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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服天国之曙光时代全文阅读

作者:实心熊     征服天国之曙光时代txt下载     征服天国之曙光时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三八章 决斗(下)

    清晨微红的阳光刚刚透过树梢,薄薄的雾霭还在林间没有散去,原本安静的营地里已经比平时热闹了许多。

    不论是占领者还是被俘的俘虏们,这时候都变得兴奋起来了。

    很显然,对所有人来说一场决斗都是如今略显单调的生活中一个不错的调剂节目,人们纷纷从自己的帐篷里走出来聚集到营地空地四周,一些女人满是好奇的议论着即将决斗的两个人,当听说这两个人都有着显赫身世后,女人们立刻开始注意自己的衣着打扮,有些干脆还急匆匆的跑回帐篷重新收拾了一下。

    即便是阿格里人也好奇的纷纷回头看着营地,这让卡罗不得不一边大声呵斥一边亲自沿着营地边沿巡视,虽然觉得既然派来了使者联军就不会再发动袭击,但是亚历山大显然并不认为这样就保险,或者说也许是贡萨洛那往往做事不循常理的传说太多了,所以他觉得还是小心为好。

    人们都在等着那两个即将决斗的骑士,而奥尔迦拉则慢悠悠的在营地里走着,她能察觉到自己经过的地方男人们投过来的炙热眼神和女人们嫉妒的目光,不过她并不在意这些。

    天有些亮,所以她用一条很厚的披肩把自己裹起来,只露出奶白色的肩膀,这个打扮虽然和外面那些妓女差不多,但是在她身上男人们看到的却是另一种其他女人所没有的魅力。

    奥尔迦拉慢慢转悠着,很快就到了一座被两个卫兵把守的帐篷前,她略显好奇的向里面看了看,不过因为光线昏暗也看不出什么特别的。

    奥尔迦拉知道这应该就是科茨察赫的帐篷了,只是看着守卫她没有贸然接近,而是只站在距帐篷口不远的地方看着已经被围成一圈的空地。

    随着一阵人群骚动,几个全身披挂着铠甲的骑士出现了,这立刻引起了人们的议论,看着这几个全身都被精致的甲胄覆盖,而且那些盔甲上还蚀刻着精美花纹的骑士,人们的情绪立刻变得高涨起来。

    “是德拉·罗维雷家的康斯坦丁,”一个男人小声对身边女人解释着“说起来我们家和罗维雷家还有些亲戚关系,所以我对这个年轻人还是了解的,他参加过法国人的卢瓦尔锦标赛,而且还得到了上一年两项锦标,这可是很不错的成绩,那个小科尔多瓦应该不会是他对手。”

    “可是科尔多瓦难道不是来救我们的吗,那些当兵的简直太粗暴了,我倒是希望小科尔多瓦能要赢,这样我们也许能尽快离开这里了,虽然他的叔叔是那个让人憎恨的贡萨洛,不过这也将就了。”女人低声反对,不过旁边的奥尔迦拉能听出当她说到贡萨洛的时候,那种听似厌恶其实炫耀的口气里透出的些许暧昧。

    奥尔迦拉嘴角翘翘露出丝嘲笑,虽然她没见过那位联军的统帅,不过关于他的各种奇闻轶事倒是已经听说了很多,特别是他那有名的贪花好色更是早已经被传得沸沸扬扬,这倒是能从他侄子身上看出来。

    奥尔迦拉知道小科尔多瓦对她迷恋不已,但是她并不想把精神都浪费在这个花花公子身上,她要做的事情很多,譬如现在她就很迫切的想要和还在帐篷里没有出来的科茨察赫宫相见面。

    又是一阵喧嚣,从人群另一边走来的小科尔多瓦引起了另一阵议论,这位贡萨洛的侄子穿着一身看上去略显异教色彩的盔甲,当看到肩甲和臂甲的边缘被磨得异常锋利,而且成锥刃形突出在外的样子后,人们不由开始倒吸凉气,到了这时候人们才好像意识到,这是一场可能会有一方送掉性命的决斗。

    “异教徒的款式,”掀着头盔面具的康斯坦丁皱了皱眉,他没有露出畏惧而是显出了些许的厌恶“看来科尔多瓦家的人好像并不厌恶异教徒制造的东西。”

    “这是我叔叔为女王服务的象征,”梅尔·德·科尔多瓦用力拍了下胸口,胸甲立刻发出‘咚’的声闷响“这件盔甲是我叔叔还年轻时候从一个被他打败的摩尔人贵族身上剥下来的,这是他获得荣誉的证明,不过我想我很快就可以换一身盔甲了。”小科尔多瓦的目光在康斯坦丁华美的铠甲上转了一圈“我想你一定不会在意我从你身上剥下这身漂亮铠甲,反正到时候你也不知道了。”

    小科尔多瓦明显的威胁立刻引起了四周一阵低呼,人们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的表现出对康斯坦丁的杀心,这让康斯坦丁身边的随从们不由纷纷按住了佩剑。

    康斯坦丁微微摆手阻止了身边的人,他从决斗助手的手里接过剑来,和小科尔多瓦手里典型的双手剑相比,康斯坦丁拿的却是一柄如同前细后宽的半长剑。

    “让我们用决斗解决麻烦吧。”康斯坦丁用一块布很小心的擦拭着剑身,看得出来他很喜欢这柄剑,以至即便是面临决斗了依旧要好好打理。

    “那个贡布雷在什么地方,他怎么还不来?”小科尔多瓦有些不耐烦的问“是不是怕看到有人流血就不敢来了?”

    小科尔多瓦的话立刻引起四周人们起哄般的嘘声,被俘让他们的心里自然很不痛快,现在见有人公开奚落那个贡布雷,他们当然愿意跟着一起起哄数落一番。

    “这帮蠢货。”康斯坦丁低声自语,他当然也不怎么喜欢亚历山大,主要还是觉得他就是个从南意大利乡下来的暴发户,可即便如此康斯坦丁却不能不承认亚历山大在有些地方的确有着旁人所没有的特长,特别是与亚历山大打过交道,而后看到巴伦娣也不得不在生意上对那个人有所让步后,即便不愿意承认,康斯坦丁还是觉得贡布雷至少是个不那么简单的暴发户了。

    至于说阿格里人打败了重骑兵,这件事康斯坦丁依旧不是很相信,或者说是觉得不太可能,毕竟他亲眼见到过亚历山大的那些阿格里人,即便算上他那些数量有限的波西米亚骑兵,康斯坦丁依旧很怀疑他怎么能击败一整队的重骑冲锋的。

    除非那些重骑兵都太愚蠢了。

    小科尔多瓦见自己的讽刺引起了全场的回应,脸上不由露出了得意,他已经看到奥尔迦拉就站在不远处正看着他,这让他更加激动。

    这位那不勒斯的美人让他神魂颠倒却又若即若离,现在他觉得这是个难得的向这位美人表示爱慕进而获得她芳心的机会。

    小科尔多瓦咳嗽一声正准备走上去学着他叔叔的样子向美人倾诉爱慕之心,他的脚下却忽然一下停了下来,而且目光盯着奥尔迦拉的身后。

    奥尔迦拉不禁顺着他的眼神回头看去,随即就看到亚历山大和一个老人一起从身后的帐篷里走了出来。

    虽然没有见过,奥尔迦拉立刻就知道了这个老人,应该就是帝国宫相阿尔弗雷德·德·科茨察赫。

    “大人,看来我们还没有耽误这场决斗,”亚历山大对宫相说,看到站得不远的奥尔迦拉,他并不意外的笑了笑。

    看到科茨察赫,小科尔多瓦和康斯坦丁的神色都微微有些变化,虽然亚历山大夺取了后勤营地和俘虏了众多贵族,但是真正让他们关注的其实只有科茨察赫一个人。

    现在看到宫相的出现,两个人的情绪都多少有些激动,小科尔多瓦更是直接走到科茨察赫面前,微微躬身行礼,搞得他身上的铠甲不由发出摩擦的声响。

    “大人,我奉命来迎接您离开这里,”小科尔多瓦说“我的叔叔贡萨洛的军队正和法国人交战,很快就可以彻底击败法国人主力,相信那时候他就可以带领我们解放整个罗马了。”

    听着小科尔多瓦的话,亚历山大相信有那么一瞬间科茨察赫脸上的神色是颇为精彩的。

    而他看到站在不远处的奥尔迦拉似乎也注意到了宫相脸上颇为耐人寻味的表情。

    不过小科尔多瓦却并没有注意这些,他在行礼之后就立刻转身回到空地上,然后拔起插在地上的长剑,用透着不耐烦的口气催促着亚历山大:“如果你还想做这个仲裁人就快些宣布决斗开始吧,我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亚历山大没有理会小科尔多瓦,他走到空地上站在距两人不远处,在向两个落下面罩相互盯视的对手看了看后,在四周人们屏住呼吸的凝视下,他微微一笑随意抬手向下一挥:“开始!”

    说完,亚历山大转过身去,看也不看的向着已经来到宫相身边的奥尔迦拉走去。

    “夫人看来您对决斗很有兴趣,”听着身后骤然响起的兵器交击和铠甲碰撞的声响,亚历山大却是头也不回对正盯着场上的奥尔迦拉说。

    “这可是骑士之间的荣誉之战,”奥尔迦拉想让自己的情绪沉稳些,可随着场上一声大响和人们发出的惊呼,她不由双手紧抓胸前眼睛瞬间睁大的盯着亚历山大身后“难道您不感兴趣吗?”

    “宫相大人,您对这场决斗感兴趣吗?”

    听到亚历山大这么问,科茨察赫灰色的眉毛皱了起来。

    身后又传来一声激烈的金属碰撞声,随着人们发出惊喊,亚历山大听到了重物撞地发出的声响,还有一声含糊不清的痛苦呻吟。

    是谁受伤了?

    亚历山大没有回头,而是看着同样被空地上的激烈决斗吸引了注意力的科茨察赫。

    宫相原本并不好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

    看着奥尔迦拉因为场中战斗不住变化的神色,他却可以肯定这个女人其实并不关心那两个人中任何一个人会怎么样,或者说以他对这个女人的了解,也许她还正希望这两个人当中有一个就此死掉。

    格罗根宁虽然并不在这里,但是这似乎并不能他这个漂亮的手下在罗马城把原本已经很复杂的局面搅得更加混乱。

    只要稍微有些眼光的人就可以看出汉萨同盟如今正慢慢走向下坡的局面,格罗根宁也正因为这个才从北方来到地中海。

    他似乎是试图通过打入地中海的商人圈子重振汉萨同盟,为此他不惜投下很大本钱,哪怕是如乔安娜那种已经失势的王后他也肯出钱资助。

    虽然很清楚随着通往新世界的航向逐渐繁荣,如地中海这样的旧世界的市场很快就会逐渐颓败甚至失去生机,但是汉萨同盟如今依旧如庞然大物般的雄厚财力的加入,无疑也会让已经显得错综复杂的各方关系变得更令人迷茫。

    又是一声刺耳的声响,亚历山大听到了一声略带沉闷又似乎有什么东西被狠狠戳破的穿透声,同时伴着人们发出的尖叫,还有对面两个人都不禁变色的神情。

    差不多了,亚历山大心里嘀咕了一句,然后他忽然转身,抬起右手,举起了藏在斗篷下面的火枪。

    “砰!”的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声在人群当中响起!

    即便是已经习惯了枪声的阿格里人也被这突然响起的枪声吓到,而四周正在全神贯注看着场上两个骑士决斗的人们,立刻被这突如其来的枪声吓得不由尖叫连连。

    男人们惊恐的向四下张望,女人们干脆吓得纷纷蹲下身子,有些则转身向着四周的帐篷里逃去。

    正在决斗的两个人也被这突然的枪声吓住了。

    康斯坦丁不由停住了手,而他手里握着的锥状剑尖正狠狠的戳在已经半跪在地上的小科尔多瓦胸甲上。

    “我得承认你们都是很勇敢的骑士,”亚历山大把还在冒着烟的火枪交给旁边的保罗·布萨科,看了眼渐渐安静下来的人们,他对那两个人说“不过你们大概忘了一件事,和你们个人的荣誉相比,现在这里还有很多人正等着你们带他们离开这里,而且我相信宫相大人也应该不会愿意继续留下来的。”

    亚历山大的话引起了很多人的共鸣,之前因为受到决斗的吸引而暂时忘了自己处境的人们到了这时又想起了自己俘虏的身份,一时间透着焦虑和急切的抱怨立刻纷纷向着两个人席卷而去。

    “对眼前的这些问题我有个不错的主意,”亚历山大向旁边已经眉头紧缩的科茨察赫一笑“对这里的俘虏,你们可以竞价赎买。”

第一三九章 皆大欢喜?

    赎买俘虏这种行为既不高尚也不卑劣。

    一个常年在战场上到处跑的贵族,如果没有俘虏过别人,或是成为过别人的俘虏,那只能说这个人不够勇敢。

    尽管随着骑士时代的结束,个人勇武已经渐渐不再被视为彰显力量的唯一方式,但是作为骑士的荣耀依旧让人们热衷于用强大的武力来衡量一个贵族的品德高贵和勇敢正直。

    所以这么一来,为被俘者索要或是付出赎金的过程就显得很重要了。

    不论是出于对敌人的尊重只要求象征性的一个金币,还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尊严,宁可多掏点钱也不能显得自己身价暴跌不值钱,总之这种上等人之间的人**易还是显得温文尔雅而又十分含蓄的,没有人会认为向别人索取赎金是贪婪的表现,也没有人认为用金钱换回自己的自由有多么可耻。

    骑士世界多年来所遵循的这些规则让所有人认为这种行为不但是理所当然,更是聪明的表现,只有那些野蛮人才会残酷而又毫无意义的屠杀俘虏。

    只是即便如此,当听说竞价赎买的时候,几个人还是都不由有些发呆。

    付出赎金是一回事,但是把俘虏用竞价的方式拍卖出去,这似乎是只有贩卖奴隶时候才会这么干,一想到这些,科茨察赫原本就难看的脸上更加阴沉,他不由又想起之前亚历山大在他的帐篷里对他说的那些话。

    “您和您的那些朋友很快就可以获得自由了,不过在那之前我只希望能得到适当的回报。”

    当一开始听到这话时,科茨察赫是带着些轻蔑和漠然的,他当然知道自己不会有什么意外,不论是谁都不会轻易威胁帝国宫相的安危,哪怕是奥斯曼人也不会这么愚蠢。

    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亚历山大会提出这么一个令他难以接受的方式。

    “你这是在侮辱这里所有的人,”科茨察赫压低声音说“要知道这里任何一个人将来都有可能和你再见面的,到那时候你就是他们所有人的敌人,你是要把这件事变成你自己的私人恩怨吗?”

    “所以大人,我觉得最好能尽快结束这一切。”亚历山大也低声说,他看到康斯坦丁已经放开气喘吁吁满脸不甘的小科尔多瓦,就向他微微招手“让我们大家快点结束这一切吧,我想所有人都已经等的太久了。”

    亚历山大的话立刻引起了四周人们的一阵低声议论,人们用复杂的目光看着他,很多人是愤怒的,可更多的人眼中还是充满了期待,不论如何能获得自由对他们来说都是好事,虽然竞价赎买这种行为的确令他们感到屈辱,但是对于自由的渴望又让他们心里暗暗激动。

    “你不要想对我用这么侮辱的方式,否则我会让你后悔给了我自由。”

    走回到帐篷里的科茨察赫冷冷的说,做为科茨察赫家族的一员他需要自己的尊严付出的代价很多,虽然如今帝国宫相的身份早已经和几个世纪前的丕平时代无法相比,但是依旧身为帝国显赫一员他,不能容忍被人用那种屈辱的方式打发走。

    哪怕是能获得自由也不行。

    “您当然是例外,”亚历山大看着宫相一笑“事实上我需要的是您来主持这场竞价,我想您也知道联军一定希望外面那些人能尽快获得自由,因为法国人很快就会离开罗马了,他们肯定不愿意看到法国人用这些贵族要挟他们。”

    科茨察赫原本因为不快显得冷漠的脸上闪过沉思,他知道亚历山大击中了他要害,也恰恰说中了他的心事。

    做为最重要的臣子之一,他当然很清楚皇帝的心思。

    虽然德意志和奥地利的疆域已经足以让神圣罗马帝国皇帝这顶桂冠璀璨无比,但是做为最有野心的皇帝之一,如今的神圣罗马帝国皇帝马克西米安并不只满足于现有的那些势力。

    虽然已经拥有了勃艮第,尼德兰还有奥地利大公的领地,但是马克西米安的野心依旧很大,另外因为帝国特有的选侯制,帝国皇帝的头衔虽然荣耀,可是依旧希望自己个人拥有足够大的领土的**让马克西米安紧紧顶上了意大利的那些城邦。

    如今法国人已经注定失败,而整个因为刚刚经历了战争动乱而变得动荡不安的半岛就成了一块令人垂涎的肥肉。

    也正是因为这个,当听到小科尔多瓦在他面前毫不掩饰的夸耀他的叔叔贡萨洛时,科茨察赫感到了内心中的某种不快。

    虽然就在一年多前马克西米安的儿子已经与阿拉贡国王斐迪南二世的女儿结婚,但不论是马克西米安还是斐迪南,都不会天真的把这场婚姻视为双方从此亲密无间的纽带。

    相反,在尽量为自己的儿子谋取利益的同时,斐迪南也在不遗余力的为他的家族在意大利半岛上扩充势力。

    科茨察赫对这点很清楚,而且也正是因为这个他才远道来到罗马,希望不至于让贡萨洛一个人夺走所有解放罗马的光荣。

    现在亚历山大的话提醒了他。

    虽然组成了联军,但是并不意味着内部没有矛盾,恰恰相反,联军内部矛盾重重,特别是对于卡斯蒂利亚·阿拉贡王国的参与,城邦贵族们的情绪是很纠结的。

    他们既希望能有个强大的盟友帮助他们赶走可恶的法国人,又担心那个强大的国家趁机赖在意大利不肯离开。

    特别是那不勒斯人,对同为阿拉贡王室的斐迪南二世更是有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他们希望能得到帮助,但是当阿拉贡人肆无忌惮的在他们的国家里横冲直闯的时候他们去又感到愤怒和不安。

    至于其他城邦,科茨察赫也能察觉到他们对斐迪南军队的忌惮,这从一听说贡萨洛击败了在皮埃蒙特的法军主力,联军就立刻迫不及待的试图进攻罗马就可以看出来。

    至少联军当中很多人和他一样,不希望看到那个贡萨洛太风光。

    至于罗马城的解放者,更不应该是个来自卡斯蒂利亚的“外人”。

    科茨察赫看了眼站在不远处的小科尔多瓦,看到那个年轻人始终只是用愤怒的目光盯着康斯坦丁,宫相暗暗松了口气。

    很显然贡萨洛的这个侄子不是个很敏锐的人,他还没有察觉到几个人之间略显诡异的气氛,倒是康斯坦丁·德拉·罗维雷似乎隐约感觉到了其中的某些异样。

    “那么你想让他们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呢?”科茨察赫终于开口了,不过紧接着他不等亚历山大说话就又说“别贪心年轻人,别贪心。如果你只得到应该属于你的那一份而又要求的不多,那么你会发现你得到的也许比你希望的还要更多。”

    听着宫相这似乎前言不搭后语的话,亚历山大笑了笑,他知道科茨察赫已经明白了他的暗示,相信接下来的事情就会变得好办多了。

    随着宫相表示要和小科尔多瓦谈谈,亚历山大鞠躬离开,很显然接下来就是看联军究竟能为这些贵族和他们的补给营地付出多大的代价了。

    只是对于他的举动,康斯坦丁反而有些难以接受。

    所以当亚历山大走出帐篷后,康斯坦丁不顾旁边小科尔多瓦愤怒的眼神,立刻快步跟着走出去,而且刚一出门就紧紧抓住了亚历山大的手臂。

    “你疯了,你这是在讹诈!”康斯坦丁尽量压低声音,因为他发现四周的人都正眼神复杂的盯着他们,这让他觉得自己似乎也被牵扯进来,甚至可能会被那些人视为是亚历山大的同谋。

    “如果你是说在你把我扔下单独跑掉之后我做的这些事,这的确是讹诈,”亚历山大用力从康斯坦丁手里抽回手臂,他伸出手指在大舅子胸口的甲板上用力点了点“你没权力指责我,在你让我和我的阿格里人单独面对敌人而你自己逃回罗马之后,你就应该知道会是这样了。”

    康斯坦丁张嘴想要辩解,去又不知道该说什么,看着继续向前走的亚历山大,他只能再次快步追上去:“别这样亚历山大,你应该知道我那时候只能那么做,换成你你也会这么干的。”

    “可你并不是我,”亚历山大停下来看着康斯坦丁“我现在只是从这些人身上要回应该属于我的东西,我俘虏了他们然后得到应有的回报,如果联军想尽快进城就必须按照我说的去做,至于你们,”亚历山大露出了个微笑“你父亲派你来是因为他希望你们的家族能继续在罗马站住脚,而我和你们不同,因为我的未来不是罗马而是在别的地方。”

    康斯坦丁错愕的看着亚历山大,这是他第一次真正与亚历山大“深谈”,可他却意外的发现自己完全不了解这个自认已经很清楚的那不勒斯人。

    “难道你的心里完全没有巴伦娣吗?”

    康斯坦丁无奈之下只能使用这最后的办法,只是想想巴伦娣在听说亚历山大连他自己都觉得这个理由显得很苍白。

    亚历山大有趣的看着康斯坦丁,直到他因为这种目光露出了愤怒。

    “回去告诉大主教,他希望得到的支持不会改变,另外这里的很多人都会感激他,因为他的儿子成功的阻止了令他们陷入难堪的处境。我相信大主教一定很愿意看到这个结果,不过在那之前你得一直留在这。”

    亚历山大说完不再理会康斯坦丁,独自向营地边走去,他需要重新安排对营地的保护。虽然小科尔多瓦来了,但是亚历山大还是派波西米亚人占领了距营地不远的河道,他不想冒险。

    康斯坦丁很愤怒,却又没有别的办法,尽管知道他被亚历山大利用向联军施压,但是一想到父亲的叮嘱,他却不能随便离开。

    而且他不能不承认,亚历山大有些话其实说的不错,罗维雷家在这件事情上不论是在哪边,都是占了便宜的。

    奥尔迦拉一直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一幕,她虽然没有能进入宫相的帐篷,但是却能大致猜出亚历山大的办法,一想到这个人居然敢把这些贵族当货物般拍卖,奥尔迦拉既觉得意外又感到有种说不出的兴奋。

    这真是个胆大妄为却又很聪明的人。

    奥尔迦拉觉得只能这样形容这个亚历山大·朱利安特·贡布雷的人。

    跟随小科尔多瓦的这段时间,奥尔迦拉敏锐的察觉到了联军内部微妙的气氛,特别是随着解放罗马的日子逐渐临近,那种微妙的气氛就显得愈加令人不安。

    奥尔迦拉很怀疑小科尔多瓦是不是能感觉到这种变化,或者说那位如今正在战场上意气风发的贡萨洛是不是已经感觉到他之前的盟友正逐渐变成敌人,至少当她听说帝国的宫相到了罗马郊外之后,心里就不禁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虽然离得很远,可奥尔迦拉还是能察觉到亚历山大与康斯坦丁之间并不融洽的气氛,这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相信如果格罗根宁在这里,肯定会对发生的一切很感兴趣。

    让很多人担心的可能会被当成奴隶般展现在出价双方的面前,然后像挑拣牲口似的被议论一番,然后最终被人买走的不堪情景并没有出现,他们看到罗维雷家的那个年轻人似乎还试图阻止那个让他们难堪的人停止这种闹剧,这让他们对罗维雷家原有的敌意多少淡去了不少。

    而且让那些贵族感激的是,宫相显然在这件事上发挥了很大作用,虽然不知道使用了什么方法,他最终阻止了一场荒诞的竞价。

    当科茨察赫在一份文件上签上自己的名字,然后盖上刻有芜菁草的印章后,宫相仔细看着桌子对面的亚历山大。

    “按照协议,联军将向你支付总共1万2千杜卡特赎买回所有的俘虏还有属于联军的其他财产,而你必须在得到2千杜卡特之后立刻从营地撤离,然后联军会随后支付你剩余的1万杜卡特,”宫相声音低沉的叙述着双方达成的协议“我相信这个协议对所有人都是最好的结果,这样可以避免一场无谓的战斗,也可以让很多人获得自由。”

    宫相说着向分别坐在桌子两边的小科尔多瓦和康斯坦丁看了看。

    看到小科尔多瓦阴沉的神色,宫相原本同样不是很好看的脸上慢慢露出了一丝笑容。

    “我说过你也许可以得到的比想象的还多,我不会食言,”科茨察赫把另一份单独的文件推到亚历山大面前“你即将得到的这笔赎金里不包括我的那份,虽然我现在无法拿出那么一笔钱,可是我已经写了封信,所以你只要派人把这封信送到阿尔斯堡,就可以得到你一直渴望的那笔赎金。我想在这件事上,我们大家都算是皆大欢喜。”

    听到宫相的话,亚历山大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微笑。

    康斯坦丁也悄悄的松了口气。

    坐在一旁的一个俘虏贵族则高兴的在胸口划着十字。

    只有小科尔多瓦,原本就难看的神色变得更加阴沉了。

第一四零章 向着罗马前进

    阿格里人撤兵了。

    营地里的人们看到这支不知道怎么出现,然后就把他们全部俘虏的军队离开的时候,正是协议签署后第二天的中午。

    看着押运着把一辆辆马车压得发出吱呀呻吟的那支队伍的背影,那些贵族们的脸上既有轻松又透着愤怒。

    按照协议,除了粮食,阿格里人带走了所有金币,不论是杜卡特,弗洛林还是埃居,都被他们搜刮一空,还有可以装整整一车的几大桶胡椒和辣椒,这些东西也被阿格里人拿走了。

    按照亚历山大的说法,这些东西是战利品,并不归在那笔赎金之内,如果想要讨回去,还要另外付钱。

    2千杜卡特已经到了亚历山大身后的一辆车上,看着装得沉甸甸的钱箱,卡罗的嘴都快合不上了。

    看着他那兴奋的快要从马上摔下去的陶醉样,这让亚历山大不禁觉得卡罗将来如果成不了一个出色的骑兵将领,也许可以成为个不错的管家。

    阿佩罗·奥孚莱依被亚历山大留在了身边,当发现这个年轻石匠有喜欢把经过任何地方都记录下来的习惯后,他就觉得这个年轻人似乎有成为一个专业参谋的倾向。

    亚历山大的这个想法很快就得到了证明,在离开营地后,小奥孚莱依立刻建议队伍不要沿原路直接返回罗马,因为担心联军有可能会在半路堵截,所以最好先向东南前进,等到了从港口通过向罗马城的大路上之后,再折返向西北。

    亚历山大接受了这个建议,虽然这的确要多走上一段路,但是奥孚莱依的主意显然要稳妥的多。

    而且他也的确有些事要先到距港口不远的大路上走一趟。

    罗马虽然并非直接濒临弟勒尼安海,但是却有着很发达的道路通向海岸港口,这还是当初古罗马时代留下来的遗迹之一,对于这些用鹅卵石铺成的道路,从当初还是刚刚征服罗马时的野蛮人开始,甚至直到成为了整个欧洲文明的中心,法兰克人的后裔们都始终觉得不可思议。

    走在磕磕绊绊的道路上,亚历山大看着前面,队伍前进的速度并不快,这主要是因为从营地里搜集的东西太多,而路况并不好,马车走起来晃晃悠悠的。

    远处一小队骑兵护送着一辆马车迎面而来,看着有着硕大树冠图案的纹章旗,亚历山大抬手示意队伍停下。

    马车缓缓靠近,在来到亚历山大面前时停了下来,车门轻轻打开,巴伦娣那张略显平凡的脸出现在亚历山大面前。

    “你让康斯坦丁传话,让我在这里和你见面是为了什么?”巴伦娣有点疑惑的问“我知道你一定对我很愤怒,不过你也应该知道对我们来说家族的利益才是关键。”

    亚历山大摇摇头,他其实并不生气,正如巴伦娣说的那样,他们的婚约从一开始就是出于各自的目的需要,不论是康斯坦丁对他的不闻不问,还是随后忽然又不惜冒险再次来找他,归根结底始终都是利益使然。

    所以只要想清楚了这些,巴伦娣的态度如何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一切,都终究只是利益而已。

    “我这里有很多东西,”亚历山大回头看看身后的马车,这次出来还真是出乎他意料的收获丰盛,特别是看着那门被阿格里人用力推着的青铜火炮,亚历山大不禁露出了笑容“我需要你帮我把这些东西变成金币。”

    巴伦娣点点头,她已经从康斯坦丁那里知道了关于亚历山大与科茨察赫签订的协议,在对他的大胆感到意外的同时,她倒是对亚历山大提出的那些东西很感兴趣。

    “其实我们根本不需要费力把东西运的很远,”巴伦娣看了看那些马车稍微琢磨了一下“这些都是城外联军急需的,我们可以把它们直接卖给联军,当然利润可能会少一下,不过这不是关键对吗?”

    “对,这不是关键,”亚历山大点点头,他当然知道巴伦娣说的是什么“我可以给你个很实惠的价格。”

    巴伦娣脸上闪过一丝恍惚,然后就立刻清醒的点点头:“这太好了,这些东西对我们罗维雷家来说很重要,”说着她顿了顿才接着说“对我也很重要。”

    亚历山大笑了笑,他知道巴伦娣这句话的意思。

    法国人的惨败对罗维雷家来说是个灾难,做为一个资深带路党家族,罗维雷家从一开始就紧紧抱住了查理的大腿,这虽然多少让人有些鄙视,但实际上却有更多的人是很羡慕的。

    查理的强大武力吓住了所有人,当他刚刚进入意大利的时候,没有人认为可以击败他,他那可怕的阴影已经吓破了无数人的胆子,以至那不勒斯两位国王连打一仗的念头都没有就吓得落荒而逃,可那不勒斯军队的统帅干脆直接竖起白旗当了“那奸”。

    可谁也没想到接下来原本认为应该摧古拉朽般获得决定性胜利的查理,却突然间昏招连连,而一个谁也没想到的来自卡斯蒂利亚叫贡萨洛的家伙又狠狠的把这位国王打翻在地。

    随着法国人的日子越来越难过,原本一度依附查理的那些贵族们态度变得暧昧起来,而原来把法国人视为救星的米兰人更是干脆成了反法联盟里最狠辣角色。

    这么一来,罗维雷的日子有些不好过了,特别是在这种时候,当德拉·罗维雷拼尽全力开始谋求早已经觊觎很久的枢机宝座时,他忽然发现原本做为获取枢机地位重要筹码的与法国人的关系,恰恰有可能成为令他失败的原因。

    与联军,或者说是与那些反法的城邦贵族们重新搞好关系成了罗维雷家如今的当务之急,而现在亚历山大正把一个很好的机会送到他们的面前。

    看着被阿格里人赶着的装得满满的那些马车,巴伦娣皱着眉梢拖着下巴,正在心里琢磨该给个什么样的价钱合适。

    当从康斯坦丁派回来的人那里听说亚历山大与那些俘虏达成协议之后,巴伦娣敏锐的察觉到了其中一个关键,那就是那些赎金并不包括营地里的东西,那的确是属于亚历山大的战利品,而偏偏这些东西又是联军后勤所必需的。

    也许胡椒被视为不是普通士兵享用的奢侈品,但是盐和蜂蜜却是做面包的必需品,而大批被发现已经腌制好的腊肉还有成桶的葡萄酒则是所有人都离不开的东西。

    比较起来,那些封装很好的火药和那门装在四轮炮车上的青铜火炮原本并不那么重要,只是想想阿皮奥山上联军火炮阵地的损失,这些东西反而变得价格不菲了。

    大主教是个很慷慨也很会抓住机会的人,当从女儿那里听说对协议的猜测后,他立刻决定派人和亚历山大商量,愿意花重金买下这批物资。

    儿子能为那些贵族的体面在亚历山大面前据理力争,而大主教本人如果又能在这个关键时刻帮助联军,罗维雷家在罗马多少因为法国人的惨败显得不那么稳当的地位,一定会重新竖立起来的。

    至于最适合做这笔买卖的,无疑是巴伦娣。

    当被父亲要求做这件事时,巴伦娣有那么一会十分抗拒,她对自己的心思有些意外,说起来她还从没反抗过父亲的意志,不论是因为为家族服务而耽误了她的青春,还是与亚历山大的婚事,她都是很顺从的听从了父亲的安排,可是头一次,在听父亲说要她去城外与亚历山大谈判收买那些物资时,她有些犹豫了。

    该给个什么价钱呢,巴伦娣用手拖着下巴仔细琢磨着,她知道亚历山大一定很清楚那门火炮对联军来说肯定很重要,因为就是他的人几乎彻底毁掉了联军的所有火炮。

    还有那些熏肉,盐,油和蜂蜜,如果没有这些东西即便有粮食也做不出能让士兵下咽的面包,这大概也是他干脆直接把那些不好带走的粮食留给联军的缘故,真是个狡猾的人。

    除了各种食物,还有数量虽然不是很多,但是却是战场必备的没有研磨的草药,用来挡寒的毯子,为战马替换的马掌,大量已经修剪好的各种皮料,还有为弓手准备的成捆的弓弦绞筋。

    总之,亚历山大带走的东西足够让联军因为后勤受挫而不得不停止对罗马城的进攻,或是让一支军队虽然不至于出现伤亡,但却会因为缺少很多东西的补给而士气低落。

    巴伦娣心里琢磨着,又看看那两辆看上去车辙很深的马车,那里有好几个骑在马上,身上却带着好几支火枪和马刀的阿格里骑兵把守,巴伦娣隐约知道那些骑兵似乎被亚历山大命名为‘猎卫兵’,想想那应该是他身边最精锐的士兵了。

    不过这些都不关巴伦娣的事,她要做的就是尽量用一个合适的价格买下这批几乎是打包出售的“后勤套装”。

    大主教和康斯坦丁关心的是如何用这批东西从即将取得胜利的反法联盟的贵族们那里得到支持,而巴伦娣却只关心如何不亏本。

    “在想什么?”

    亚历山大的声音让一直在不住盘算的巴伦娣吓了一跳,她转过身才有些意外的发现亚历山大就在她身后,而且站得很近。

    “您这样的举动有些不礼貌,”巴伦娣略感不快的说“我不会认为您是因为觉得我漂亮才会接近我的。”

    亚历山大仔细打量巴伦娣,在巴伦娣难得的透出少许傲慢的注视下,他忽然点点头很肯定的说:“的确不是很漂亮。”

    霎时间,巴伦娣的眉梢轻轻竖了起来!

    她脸上显出少有的恼火神情,似乎对亚历山大的话有些愤怒,可最终忍耐了下来。

    “这些年我早就已经知道,我并不需要用容貌证明自己对罗维雷家族的作用,”巴伦娣不以为意的说“我可以调动大批商船,也可以随便一个念头就让很多家庭的餐桌上多出来,或是缺少某道菜肴了,你认为这样的我,会因为你是否在乎我的容貌生气吗?”

    亚历山大点点头,他承认巴伦娣说的不错,热那亚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让他们成为了地中海贸易圈当中,海上与陆上商路之间最富有活力的港口之一。

    通向法国和内陆的优越位置让热那亚能与地中海的霸主威尼斯抗衡多年,而罗维雷家不但在热那亚的教会里根深蒂固,而且他们因为有着热那亚最大的商会,同样在整个上意大利有着巨大的影响。

    和卢克雷齐娅不同,做为掌握着如此庞大的经济命脉的一个人,巴伦娣的确不需要用容貌证明自己的价值。

    “做为一个罗维雷的确不需要,但是做为一个未婚妻就不同了,”亚历山大看着因为深色的简朴衣着令原本就颇为普通的容貌更趋平凡的巴伦娣,他不由微微摇头“我希望当我回到罗马的时候能见到一个容光焕发的未婚妻来迎接我,至少那样能让别人认为我们的关系还不至于那么糟糕。”

    巴伦娣略微犹豫了一下,然后默默点头同意。

    说起来亚历山大的要求并不过分,就如同她如今有责任为罗维雷家考虑如何节省下更多的钱买下那些东西一样,做为未婚妻,至少是在外人面前维持两个人的体面也是她的职责。

    只是巴伦娣没有想到亚历山大会在已经表现出对这场婚姻的不信任后,依然要求她维持双方的体面。

    “你并不看好这段婚姻。”

    “你也一样。”

    “我之前支持我哥哥放弃你。”

    “这的确是个罗维雷会干得出来的。”

    “难道你认为就这样,我们婚约还能继续下去吗?”

    “至少到现在为止我们还没正式解除婚约。”

    巴伦娣的眼睛紧盯着前面不远处的那些马车,看着正在忙碌的人们,她心里忽然觉得有些从没有过的急躁。

    她转过身,看着离得很近的亚历山大,在稍微犹豫后慢慢探出身子,不过她并没有亲吻亚历山大,而是在他耳边轻轻说出了个数字。

    “罗维雷家真慷慨,”亚历山大笑着点头“不过这对你们来说还是很合算的,我相信很快就会有更多人支持你的父亲担任枢机了。”

    “而你可以得到报酬,”巴伦娣神色淡漠的说“还有一个未婚妻的欢迎。”

    亚历山大默默点头,然后看着巴伦娣后退两步,从他面前离开。

    望着已经远去的巴伦娣的队伍身影,亚历山大用力拉了拉显得桀骜不驯的帕加索斯的缰绳,然后回头向身后的队伍大声下令:

    “听我的命令阿格里人,向着罗马前进!”

第一四一章 波吉亚兄弟

    罗马城中,凯撒的看着坐在对面的乔瓦尼,吉尔皮茨宫和平时一样很冷,不过这都比不过凯撒的脸色冰冷。

    凯撒很少来吉尔皮茨宫,这除了因为和乔瓦尼之间已经出现裂痕,更重要的是他不想看到夏桑。

    关于杰弗里的妻子与凯撒兄弟之间的传言,可以说已经由来已久,很多人都曾经津津乐道的议论过波吉亚这一家子混乱的关系,不过事实上除了乔瓦尼和夏桑之间因为过于密切让人不由浮想联翩之外,凯撒与夏桑之间不但没有什么特别的牵扯,而且两个人处的也并不好。

    这是因为从一开始夏桑和卢克雷齐娅似乎就处不来,和能够与茱莉亚·法尔内成为无话不谈的好闺蜜比起来,卢克雷齐娅和她这个弟妹最多也就是还能勉强相安无事。

    这倒是并不怪卢克雷齐娅,而是夏桑不知道为什么从一开始就似乎对卢克雷齐娅有着某种莫名敌意,特别是随着她与乔瓦尼变得更加亲近之后,对卢克雷齐娅的反感就变得更深了。

    这让凯撒很不高兴,在凯撒心目中,卢克雷齐娅无疑是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夏桑的举动让他对这个那不勒斯来的女人好感骤降,连带着对与夏桑交往很密切的乔瓦尼也变得略显冷淡了。

    “乔瓦尼和卢克雷齐娅那边怎么样了?”

    听到哥哥询问,凯撒轻轻点头,他知道这个乔瓦尼说的是卢克雷齐娅的丈夫乔瓦尼·斯福尔扎。

    说起来很有意思的是,做为因为被查理剥夺了领地而愤怒得背叛了查理,而且几乎不惜一切的与法国人交战的斯福尔扎家的重要一员,乔瓦尼·斯福尔扎的妻子却住在至少名义上被法国人占领的罗马城。

    在之前受到父亲命令上了战场的乔瓦尼·斯福尔扎突然回到罗马,这多少有点出乎波吉亚家人的想法,特别是卢克雷齐娅,乔瓦尼的忽然回来好像才让她想起自己还有个丈夫,只是在热情的欢迎了丈夫之后,她就又和好闺蜜继续她们那看上去似乎永远没完没了的穿穿戴戴的轻松日子去了。

    只是凯撒兄弟却不可能和他们的妹妹一样那么毫无心机,因为乔瓦尼·斯福尔扎的突然回来,凯瑟不得不接受乔瓦尼的邀请,来到了吉尔皮茨宫。

    “斯福尔扎是不是有什么阴谋,”乔瓦尼终于沉不住气的说,他说的这个斯福尔扎指的是乔瓦尼·斯福尔扎的父亲,现在的米兰公爵路德维奇·斯福尔扎“我听说他现在正准备重新武装起米兰的军队。”

    “法国人要被打走了,我们的那位亲戚当然要多为自己着想,”凯撒琢磨着,这时候的凯撒还很年轻,还没有学到他父亲那诡诈百出的手腕,特别又因为牵扯到自己的至亲,在运用阴谋诡计多上多少还不是那么娴熟而又冷酷“也许我们可以逼着他和卢克雷齐娅离婚。”

    乔瓦尼暗暗皱起眉来,他发现只要是关系到卢克雷齐娅的事情,凯撒总是变得多少有点失常,如果说这是因为兄妹感情的话,那么这个感情就未免太好了些。

    乔瓦尼向提醒一下凯撒,他知道自从上次卢克雷齐娅遇刺后,凯撒就变得紧张而又有些神经质,有两次他只是因为看到一个陌生人在经过卢克雷齐娅身边时多看了她两眼,就拔剑相向,甚至在对方表明了自己身份做出解释后,他依旧想要去追杀那个来自博洛尼亚的年轻人,这件事如今已经成了罗马城里关于波吉亚家各种不堪入耳的谣言中的一个。

    不过这次乔瓦尼却觉得这些谣言是个机会。

    “你认为他会同意离婚吗?”乔瓦尼问着,看到凯撒稍微犹豫之后不情不愿的摇摇头,乔瓦尼继续说“不要忘了他可是策划过阴谋推翻父亲的,你还觉得应该对他仁慈的只是逼着他和我们的妹妹离婚?”

    乔瓦尼的话让凯撒露出个嘲讽笑容,他很清楚乔瓦尼所谓的针对亚历山大六世的阴谋其实只是他自己伪造出来的,虽然对乔瓦尼·斯福尔扎同样没有什么好感,只是一想到他是妹妹的丈夫,凯撒就不由多少有点犹豫不决。

    “卢克雷齐娅似乎和他处的还不错,”想了许久后,凯撒终于开口了,他从桌上的盘子里拿出个葡萄放在唇间滚动着,过了会才放进嘴里咬了一口,酸甜的味道让他的精神微微一清“而且斯福尔扎家现在正需要我们的帮助,我们正好可以向他们提出我们的要求。”

    “凯撒,你别这样,”乔瓦尼有些无奈的说“虽然他的确是卢克雷齐娅的丈夫,可他并没有尽到一个丈夫的职责,他一直在打仗从不回来陪她,虽然他们已经结婚了几年,可卢克雷齐娅看上去依旧像个处女,这难道还不能证明他们之间的关系糟到什么地步吗?”

    乔瓦尼的话好像狠狠的戳了凯撒的胸口一下,他正在嚅动的嘴唇一下停住,然后慢慢从嘴里吐出了已经被吸允得只剩一层薄薄的葡萄皮。

    察觉到凯撒微小的变化,乔瓦尼继续说:“米兰人一直在给我们找麻烦,斯福尔扎家的人一直希望控制整个伦巴第地区,他们不但得罪了法国人,还得罪威尼斯人,甚至就是威尼斯的老对手热那亚人也并不喜欢他们,看看他们家自从和我们联姻之后给我们找了多少麻烦,更何况你难道忘了那个考伦坡,他甚至想要利用这个冬季冻死我们。”

    “那么你认为该怎么办?”凯撒终于被说动了心思。

    “我觉得暂时囚禁他是最好办法,然后让卢克雷齐娅去他的领地安抚人心,”看到凯撒听到这话立刻变得难看起来的脸色,乔瓦尼立刻改口“当然也可以派人代替她去完成这件事。”

    “而你则有机会得到佩扎罗是吗?”凯撒看看乔瓦尼问到。

    佩扎罗是乔瓦尼·斯福尔扎的领地,虽然这个地方不大,但是这座东部城市却是贯通下意大利的一个很重要的地方,凯撒能够想象如果起乔瓦尼如愿以偿了,对波吉亚家来说这的确就是个很让人振奋的结果。

    只是很显然事情不会那么简单,特别是这其中还牵扯到他们的妹妹。

    “你准备怎么处置乔瓦尼?”凯撒依旧觉得这才是关键,他略显犹豫的说“他这次回来好像对卢克雷齐娅不错,也许事情不会糟糕到那个地步。”

    尽管已经开始感到不耐烦,乔瓦尼还是让自己看上去显得很有耐心:“我们给过他机会了,你认为他还不知道我们已经察觉他和那个考伦坡的勾搭吗,既然到现在他还没有任何表示求得原谅的举动,只能说明他根本没有把卢克雷齐娅当成他的妻子。”

    乔瓦尼注意到凯撒脸上的神色微微变化了,他暗暗为自己的聪明感到得意,不过他知道还需要最后努把力才行。

    “我们必须为卢克雷齐娅找一个可靠的丈夫,他得是能为我们的家族做出贡献的,”乔瓦尼低声说“而且这对我们的妹妹也有好处,我想象不出斯福尔扎能给她幸福,既然这样我们不如重新为她安排一个更有利的婚约。”

    凯撒弯下腰,用手肘支撑在膝盖上,两只手的手指不经意的相互碰撞着,在经过了好久的思考后,他抬起头,看着正等着的乔瓦尼。

    “你认为卢克雷齐娅能接受这个吗,”凯撒的声音里透出少许犹豫“如果她反对这么做,我们就必须停下来,我们不能伤害到她。”

    “当然,我们不可能伤害我们的妹妹,”乔瓦尼说着打量着凯撒身上红色法衣“你应该当枢机,这样就能帮到父亲,而卢克雷齐娅应该有个更好的丈夫,至于杰弗里,应该和他的妻子好好相处,而我则帮助你们所有人,这样波吉亚家才能真正成为罗马的主人。”

    凯撒缓缓点头,他承认乔瓦尼描述的的确是个很美妙的前景,尽管他也清楚乔瓦尼的目的只是想让他的甘迪诺公爵的权力更大,不过他说的也的确没错。

    “也许我们现在就应该为卢克雷齐娅重新物色一位称职的丈夫了,”乔瓦尼忽然说。

    他的话让凯撒路略微有些吃惊,他意外的看着自己的哥哥,心里忽然省起种很不好的预感。

    果然,接下来乔瓦尼的话证明了凯撒的这个预感。

    “不知道你是不是还记得比谢利公爵阿方索,”乔瓦尼试探着说“他是桑夏的兄弟,我觉得那个年轻人很适合成为卢克雷齐娅的新丈夫。”

    凯撒尽量让自己的情绪平和点,他没想到乔瓦尼居然早已经私下里为卢克雷齐娅找下任丈夫了,再想想之前乔瓦尼甚至不惜用伪造假信的方式也要说服他们的父亲除掉乔瓦尼·斯福尔扎,凯撒忽然觉得他好像是被利用了。

    这里面一定有那个女人的关系,凯撒心里愤愤的想,他开始觉得杰弗里的那个妻子手伸的有些太长了,现在她不但影响乔瓦尼,甚至还想干预卢克雷齐娅的事情了。

    “我知道你和夏桑有些处不来,”乔瓦尼揽着凯撒的肩膀在吉尔皮茨宫里慢悠悠的散着步“不过我觉得我们有责任让杰弗里的妻子的在罗马更快乐一些,所以不要太苛求她了吧,也许用不了多久我们就可能和她的兄弟也成为家人了。”

    凯撒暗自皱眉,他虽然知道乔瓦尼在卢克雷齐娅的婚姻上肯定更多的还是考虑他自己的利益,可却没想到他居然想要让卢克雷齐娅嫁个夏桑的兄弟。

    对那个比谢利公爵,凯撒隐约有些印象,他是那不勒斯上上任的国王阿方索二世的私生子,夏桑的同胞兄弟,上任那不勒斯国王斐迪南同父异母的兄弟,一个年轻而又英俊的青年人。

    如果从年龄和外貌上比较,凯撒承认比谢利公爵阿方索无疑要比乔瓦尼·斯福尔扎更适合卢克雷齐娅。

    只是想到乔瓦尼和夏桑在其中的影响,凯撒心里就不那么舒服了。

    他知道乔瓦尼和夏桑肯定是试图通过婚姻控制卢克雷齐娅,进而对他们的父亲亚历山大六世产生影响,这让凯撒很是恼火。

    “这件事杰弗里知道吗?”凯撒看似不经意的问。

    “夏桑会告诉他的,”乔瓦尼随意说“不过我觉得他应该对这些不感兴趣,对他来说也许一场宴会要比任何事情都重要。”

    凯撒默默点头,也不知道是同样乔瓦尼背地里对杰弗里的评价还是什么。

    “那么你打算怎么做?”凯撒看着哥哥,他的呼吸有点急促,还没有完全化身毒药公爵的年轻主教这时候仍然还没有彻底适应当一个阴谋家,特别是这其中还牵扯到他的妹妹。

    “不能让人知道这件事和我们有关,斯福尔扎家的人都太讨厌了,必须找一个不会怀疑到我们身上,又和他们有恩怨的人,不过这个人最好不要有太硬的后台,”乔瓦尼一边寻思一边说“否则一旦事情败露,我们可能就要面临两个强大敌人的怒火了。”

    “似乎还真有这么个人,”凯撒的胡子微微抖了一下“贡布雷,他不是杀了那个考伦坡·斯福尔扎吗,这样的原因足够让他与斯福尔扎家成为敌人了。”

    “啊,这个人的确合适,据说他还和罗维雷的女儿订婚了,这不是正好吗,热那亚与米兰,我似乎已经看到了希腊时代的不朽悲剧的的影子。”

    “那么我们就要做些准备了,”凯撒站起来“我听说贡布雷现在正在罗马城外还没回来,既然这样我们就得计划好,至少要让他出现在我们希望他出现的地方,这样才能让斯福尔扎家的人相信这一切和他有关。”

    乔瓦尼点点头,一旦事情定下,他其实并不在意究竟该怎么做,而是更关心事情的结果。

    亚历山大并不知道,他还没有回到罗马,已经被人惦记上了。

第一四二章 有趣的传令官

    沿着台伯河左岸一路向前,踏着岸边刚刚钻出地面的满坡雏花,虽然依旧很冷却已经能够感觉到的一丝春意迎面而来。

    罗马城已经近在眼前,也已经可以看到很多从城里出来的人,看到走来的军队,那些人大多向路边移开,或是远远的就躲到荒野里,亚历山大知道,那些应该是法国人。

    查理最初进军意大利的时候是有着很大野心的,这从他不止夺取那不勒斯王冠,而且还宣称了米兰的拥有权就可以看出来。

    另外除了这些,就是当初他的军队里还带着大批的商人和法国的艺术家,不过他可不是带着这些人做经济和文化交流的,而是要他们帮他更有效率的掠夺这块早就垂涎的土地。

    查理当然希望他能在意大利站稳脚跟,但是他倒也没狂妄得认为这一切会那么容易,所以在加强军事入侵的同时,他借用商人和艺术家趁机迅速的在整个意大利劫掠了一番,大批的财富和各种艺术珍品被他装满了一个个的车队运回法国本土,特别是当感觉到败局已定后,法国人更是肆无忌惮的掠夺走了大批的东西。

    法军主力向着北方撤退的时候,那些随军的平民不得不留在了罗马,有占领罗马的法军保护,虽然他们不能再像开始那样横行无忌,至少安全上倒也不成问题。

    只是现在联军开始发动了进攻,而且法国人明显受挫之后,那些平民不得不为自己后路着想了,他们几乎每个人都曾跟着查理大肆搜刮,只要想想也知道,如果法国人失败他们肯定不会有好结果。

    对法国人的掠夺,被害者们当然深恶痛绝,只是之前不敢反抗,现在联军已经开始攻城,而且似乎很快就可以解放这座城市,罗马市民们酝酿已久的愤怒终于爆发了。

    法国人开始仓促的逃离罗马,他们大多沿着台伯河向西跑,希望能搭上去法国的船,哪怕去不了法国只要能离开这里就行。

    亚历山大示意队伍走的慢些,注意到那些看到他们不由神色忌讳,特别是一些驾着装得慢慢的马车的法国人脸上的畏惧,亚历山大只是漠然而过。

    他并不同情罗马人,事实上罗马城里珍藏很多被视为人类瑰宝的珍品文献也都是当初罗马人或是后来的教皇们从其他地方巧取豪夺来的,和法国人相比,他们也并不干净到哪去。

    他之所以命令队伍放慢,是因为他知道应该会有人来接他。

    果然,远处的道路上扬起了片片烟尘,看着隐约出现的骑兵身影,亚历山大向身边摆了摆手。

    保罗·布萨科把已经准备好的旗帜用力抖开,把旗杆尾端插进马鞍的套子里固定好,然后他轻轻带马,来到队伍的最前面。

    对面的队伍已经放缓,然后在不远的地方停下来,带领他们的是一个看上去年龄已经不小的骑士,一个很明显的酒糟鼻嵌在脸的中央,完全没有修饰过的胡须乱糟糟的点缀得坑洼不平的脸就好像刚被犁过的土地。

    看到立在队伍前面的保罗·布萨科时,那个骑士也单独催马来到两支队伍中间的空地上。

    “以秩序会议的名义,您必须和我走一趟,”那个骑士虽然看着保罗·布萨科,却是用略带点无奈的腔调对后面的亚历山大说“看在上帝份上,我们都不要给大家惹麻烦好吗,这样我也可以尽快回家。”

    亚历山大笑了笑,他认识这个骑士,一个可以说不太尽职的人,做为秩序会议的传令官,在亚历山大印象里这个人似乎更像个毫无责任感的门房。

    他带马向前来到对方面前,露出微笑:“如果我不肯听从你的传话,你是不是要让人强行把我带走呢?”

    骑士回头看看身后的手下,又看了看亚历山大身后的队伍,然后就撇了下嘴:“随便谁愿意把你带走都行,只要别找我,我觉得这个时候我如果是在自己家的卧室里才是最好的,不过既然有这样的命令我还是得执行。”

    “很高兴见到你,斯科普骑士,”亚历山大又向前一步,和骑士马身微微交错“是凯撒要见我吗?”

    “应该说是秩序会议要你去做一个申述,”骑士先是纠正了一下,看到亚历山大望过来的目光,最终还是放弃了解释“好吧,是凯撒的意思,其实这不都是一样吗?凯撒、秩序会议,秩序会议、凯撒,我看不出这有什么不同。”

    对斯科普骑士这太过露骨的实话,亚历山大没有接茬。

    说起来斯科普不但在秩序会议里,甚至在罗马城都是个小有名气的人物,只是他的名气来的多少有点诡异。

    斯科普之前是个佣兵,在如今这个时代,当佣兵虽然辛苦而又危险,但是因为常年的战乱却是最不愁会找不到工作的一个职业,而且只要足够滑头运气又好,也许最后不但能囫囵个活下来,说不定还能攒下一笔不菲的财产。

    斯科普有一支属于自己的不大的佣兵队伍,依仗着对手下人出手大方,为人又豪爽,斯科普很快就在佣兵界里混出了个不小的名声。

    那时候的斯科普原本以为也许自己一辈子都要当个佣兵头子了,可也许是上帝真的看他很顺眼,在有一次为一位年轻雇主干活的时候,他遇到了个改变他一生命运的女人。

    当最初听到关于斯科普这个传言时,亚历山大的第一个反应是这个佣兵头子给他的雇主戴了绿帽子,可听下去之后才知道,其实他是给那位雇主死了多年的老爹戴了顶绿帽子。

    突然从雇佣关系变成了自己后爹,那位雇主当然不会答应,当听说这个消息后他立刻带着人冲向自己老妈的城堡准备捉奸,可也许是过于羞怒交加,在赶往城堡的路上,那位年轻雇主突然意外坠马,而且一下子就摔断了脖子。

    这突如其来的意外让雇主的老妈悲伤无比,更何况这又是她唯一的独子,一想到从此自己偌大的领地后继无人最终可能都要便宜那些早就眼红的穷亲戚们,那位贵妇人不甘之余,于是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自己的情人身上了。

    而斯科普也没有让夫人失望,经过一番努力,转年就让夫人生了个大胖女儿,然后从此耕耘不断开枝散叶,而那位夫人以接近50的高龄居然还能连连顺利生产,很快斯科普家族就兴旺起来了。

    只是这么一个人注定是不被人贵族们所接受的,很多人在背后议论这个斯科普是不是得到了魔鬼的帮助,否则以他看上去完全说不上英俊甚至堪称丑陋的脸,怎么可能打动一位早已经守寡多年的夫人的心呢。

    更何况他那位“继子”的死也太过巧合,如果说一件“好事”还能解释得通,那么如果好事连连,就不那么简单了。

    甚至连夫人和她的丈夫婚姻多年却只生了一个儿子,可自从跟了斯科普之后就生个不停这件事,也被人们拿出来当成了与魔鬼有关的证据来说。

    只是即便这样,斯科普的地位却始终十分安稳,他和夫人之间的爱情看上去也无比坚固,据说去年他又让夫人再次怀孕,按照斯科普家隔一跳一的生育规律,这一胎应该是个女儿……

    不但如此,当秩序会议建立之后,依仗着夫人的帮衬和他自己手里恰好也有一支佣兵,斯科普很顺利的成为了这个几乎一度掌握了罗马城命运的权力机构的传令官。

    说起来他能这么走运,自然和他那位贵妇情人有着很深的关系。

    那位夫人姓法尔内。

    和后来成为了意大利最显赫家族之一比较起来,这个时候的法尔内家还不是那么光彩照人,相反很多人用各种隐晦的暗示议论这家的女人,又用不屑和轻蔑讽刺他们的男人。

    但是不论是否愿意承认,依仗着亚历山大六世,法尔内家获得了足够多的好处。

    正因为这样,虽然很多人对斯科普议论纷纷,可他却始终没遇到什么麻烦。

    虽然已经和法尔内家的结怨,但亚历山大对斯科普却没有什么恶感,这主要是因为他觉得斯科普这个人很有趣。

    做为传令官,斯科普其实很不称职,他从没积极的为法尔内或是波吉亚家争取过什么利益。

    倒是有一次亚历山大看到他抓住了几个传看关于亚历山大六世和他情妇的黄色小报的市民,然后在那几个人胆战心惊中,斯科普一边随手把那些传单撕碎,一边不屑的说:“这算什么,我见过的要比这上面写的猛多了。”

    “凯撒在哪?”

    “还能在哪,市政厅,”斯科普哈哈大笑“法国人已经逃走了,现在罗马已经完全由秩序会议,或者说是被波吉亚家控制了。”

    斯科普的话让亚历山大不由微笑,他一直觉得这个看似莽撞的佣兵其实并不简单。

    他虽然经常说些让旁人瞠目结舌的话,但是如果仔细回忆一下就会发现其实这个人往往什么都没说。

    “我说,你得单独和我走一趟,”斯科普戒备的看看亚历山大身后的军队“最多带一个卫兵。”

    “猎卫兵会跟着我们的领主。”

    保罗·布萨科驱马向前,不过他刚说完这句话,随着一声很清脆的出鞘声,一柄锋利的长剑剑尖已经指在了他的咽喉下!

    瞬间道路上先是短暂的死寂,随后两边的士兵立刻纷纷举起武器向道路中间聚来。

    保罗·布萨科的脸色有些发青,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骑士会忽然向他动剑,更可怕的是他觉得自己在这个人面前没有丝毫的反抗机会。

    猎卫兵对火枪与马刀的依赖让他们更适合在战场上发挥威力,而当他们面对一个技艺高强的骑士时,才会发现和对方是无法相比的。

    “你的人好像没我的多。”

    亚历山大不以为意的歪头看看斯科普身后那些骑兵,虽然他从这些人的神情与举止上已经隐约猜到,这些人应该是斯科普那支佣兵队伍里的精锐,或者就是斯科普最亲信的士兵,不过亚历山大并不在意这些人有多么厉害。

    正如他说的那样,斯科普的人远远没有他的阿格里和波西米亚人多。

    少数精锐固然可以创造奇迹,但是当在战场上的时候,人少的一方总是要吃亏的。

    “的确没有你的人多,”斯科普回头看看,然后骄傲的说“不过他们是最好的,他们完全可以在你的那些乡巴佬和波西米亚人冲过来之前杀掉你。”

    “冒着你们所有人都被斩杀在这里的风险?”

    亚历山大不信的看着斯科普,虽然对这个人并不完全了解,可从听过的关于他的那些传言里,亚历山大不觉得他是个肯为了使命把自己性命都搭进去的人。

    亚历山大的话似乎一下子戳到了斯科普的弱点,他原本充满强硬的态度立刻软化下来,不过在撤回佩剑时,他还是用剑尖轻轻敲了敲布萨科的肩膀。

    “我的第4个孩子就要降生了,我可不想就为了这么点小事让她刚一出声就没有父亲,所以随便你带多少人都可以。”

    斯科普低声嘟囔着带马转身,对布萨科投过来的愤怒眼神他干脆视若无睹的丢在了身后,然后和亚历山大并骑向着罗马城的方向走去。

    猎卫兵迅速跟了上来,在更后面的地方,卡罗带着队伍和他们拉开距离,缓慢的前进着。

    “你的这些卫兵其实不错,不过他们似乎并不擅长个人的战斗,”斯科普在看了一阵后很内行的指出了猎卫兵的问题“如果我没猜错,他们其实并不是你的卫队,至少你并没有想只把他们当成简单的卫兵。”

    亚历山大略感诧异的看了眼斯科普,他知道这个佣兵头子这次又说对了。

    猎卫兵与其说是一支卫队,不如说是亚历山大培养的一支战场预备队。

    在关键的时刻,关键的方向,投入关键的力量。

    亚历山大对猎卫兵有着旁人想象不到的期待。

    “我想我应该感谢你,”亚历山大没有接着猎卫兵的话题继续下去,而是忽然说“我知道你实际上是故意给我一个能带卫队的理由,不过我想知道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啊,”斯科普拉住缰绳看着远处已经清晰可见的斗兽场巍峨的影子,回过头用略感有趣的眼神看着亚历山大“因为有人不希望你那么轻易的被人利用。”

第一四三章 “保民官亚历山大”

    罗马市政厅依旧和原来一样矗立在市政厅广场的一边,几组成拱门形的大门随着市政厅的造型形成了一个半圆状结构围绕着广场的一边,不过在广场的空地上,之前搭建的绞架已经被一片工地取代,一群工人正忙碌的在工作,亚历山大知道,用不了多久这里就会矗立起一座很辉煌的大理石喷水池。

    这时候的凯撒不但已经搬进了市政厅,而且还选了原来夏尔仑的房间做为他的办公室,在这个房间里,据说早年间曾经有很多著名贵族在这里办公,而且其中还有两个人成为了教皇。

    当法国人占领罗马后最得意的时候,这间办公室亚俨然成了“罗马王”的所在地,以至办公室外的走廊上成天的站满了试图晋见的人,而据说即便是在这里办公的时候,人们也总是能看到夏尔仑穿着他那身黑色的铠甲。

    如今走廊上依旧站满了人,虽然依旧可能还是原来那些人,不过办公室里他们想要取悦的人已经变得了。

    在斯科普带领下直接穿过走廊来到房门口的亚历山大感觉到经过的人群投来的愤怒的目光,很显然人们对这个忽然出现胡乱插队的家伙很恼火,不过亚历山大也只能对着他们无奈的笑笑,而且他很快就被站在门口的一个侍从吸引住了。

    年轻的佩洛托·卡德隆站在门口,看到亚历山大,他微微躬身很得体的行礼:“大人,请您稍等,我这就通报主教大人。”

    亚历山大点点头,他倒是有点奇怪佩洛托·卡德隆怎么会在这里,这个亚历山大六世身边的得宠随从一向是从不离开教皇身边的,不过现在看来倒好像他成了凯撒的随从,可如果是这样,那么当卢克雷齐娅和乔瓦尼·斯福尔扎离婚后暂时避居修道院后,他又怎么会被亚历山大六世派去担任这对父女之间的联络人,然后又怎么能成为卢克雷齐娅第一个孩子的父亲呢?

    这当中是不是哪里出了错?

    亚历山大有些莫名其妙的琢磨,他这倒不是在为别人的事胡乱操心,而是卢克雷齐娅的的那个孩子的父亲是谁,很可能决定着波吉亚一家未来的很多重大变化。

    只有搞清楚了这些,才能知道这家人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也知道搞清楚了这些,在之后才有可能不会因为判断失误做出错误的决定。

    虽然在来的路上斯科普没有告诉他原因,但是亚历山大还是能察觉到,不论是他所说的要利用自己,或是不希望他被利用的那些人,应该都是波吉亚家的。

    斯科普是个老滑头,除了一开始说的那句话,他就没有再透露过任何一点有用的东西,反而是一路上一直在吹嘘他带的那些佣兵有多么永远,或者扯些他听说的关于一些罗马贵族们的各种谣言诽语,总之亚历山大没能从他那打听出任何有价值的消息。

    佩洛托·卡德隆很快出来了,他伸手微敞的房门示意请亚历山大进去,然后随手关上沉重的房门,继续双手交握站在门前。

    夏尔仑的这个房间亚历山大是第一次来,不过之前却是早已经有所耳闻,看着房间当中硕大基座上那座“蛮族英雄掠走阿波罗神殿女祭司”的大理石雕塑,亚历山大不由琢磨,是不是在那些历代的罗马征服者眼里,这座城市就如同那些被他们掠夺的女人那样,都是他们眼中最满意的战利品。

    凯撒很忙,他正在旁边秘书的帮助下从堆积如山的各种文件中找出比较重要的优先处理,即便这样,看着那些被特意挑选出来的文件数量,也让亚历山大觉得这实在是个很大的工作量。

    看到亚历山大,凯撒只是所以指了指旁边示意他先等着,然后就埋头工作。

    可以看出他这并非故意的惺惺作态,而是的确很忙碌,在期间亚历山大不止一次的看到他因为口渴拿起旁边的杯子喝上一口,可没有多久杯子已经空了,可这样他还是几次习惯的身后拿起空杯子,然后又放下。

    亚历山大没准备为凯撒服务给他的杯子里重新斟满,这倒并非他放不下架子,而是一想到凯撒那个有名的外号,他就觉得还是不要乱动这里的东西为好,否则搞不好万一把波吉亚家那有名的祖传毒药坎特雷拉当了什么饮品给他喝了,那就才叫热闹了。

    凯撒的效率很快,即便桌上的文件多得让人绝望,但是每一份他却都能很快做出决定,而且可以看出来他并不是敷衍应付,而是在和认真看过上面内容后做出决定,而他旁边那个秘书看上去也很精悍,在凯撒把文件批复完后就立刻把它们分门别类的摆放在不同的地方,然后过上一会就摇动手铃,叫来旁边房间里等待的仆人把不同的文件派人送出去。

    亚历山大无聊的坐在旁边看着,他这时候倒是不能不承认凯撒的确是个和合格的统治者,和他比起来,罗马城里其他的贵族们这时候就显得很不堪了。

    在来的路上他不止一次的看到罗马人已经开始在清算法国人,一些罗马贵族带着他们的手下正到处寻找袭击落单的法国人,更有一些人正在包围那些还不肯逃离,顽固的守着房子的法国守军,就是在市政厅里,秩序会议的很多其他成员也正在忙着到处搜刮法国人还没来得及带走的战利品,相信那些东西不可能会再回到它们原来的主人那里了。

    而这个时候,凯撒却在不停的工作,他一个人肩负起了这座城市在沦陷与解放之间必然会出现的混乱时期能做的一切工作,很显然凯撒是真的不希望这座城市这短暂时期的混乱变成一场无法收拾的动荡。

    终于,凯撒停了下来,这倒不是工作已经结束,而是他身边用来替换的笔杆都用光了,就在秘书去隔壁房间拿笔的时候,凯撒直起腰来晃动了下肩膀,然后才向亚历山大做了个招手的动作。

    “你回来的比我想的要快,”凯撒隔着桌子看着亚历山大,见秘书走进来他就摆摆手示意他先退下,当房间里只有两个人时,凯撒紧盯着亚历山大的眼睛“我视听说你这次做了件很让人出乎意料的事,是吗?”

    早已经知道会被问到这些的亚历山大只是无所谓的笑了笑:“我去赚了点钱,你知道我在马力诺宫那边的开销很大的。”

    “哦,你把救出那个法国人夏尔仑叫赚了点钱,”凯撒撇了下嘴“可是你知道吗,就因为你的举动,联军进攻罗马城的计划被打乱了,我这里已经接到了联军方面发来的通告,想知道上面怎么说吗?”

    看到亚历山大望向他纸指着的桌上一份文件,凯撒就用两根手指按着文件推到亚历山大面前。

    “他们要求罗马人立刻逮捕你,然后等他们进城之后接受他们的审判。”

    “我只是听别人的命令,如果要逮捕也不会是我,至少第一个不该是我。”亚历山大不以为意的说。

    “可罗维雷家的人没闹出那么大的麻烦,康斯坦丁更没有去俘虏帝国宫相和洗劫联军的后勤营地。”凯撒说到这儿时眼中闪过一丝奇怪神色,那样子与其说是职责不如说是兴奋“我真想知道你是怎么干的,我听说你甚至用你的那些乡下来的士兵打败了整整一支重骑兵,而且更夸张的是还破坏了联军几乎所有的火炮,说实话这些消息我听到的时候甚至有些不相信。”

    “只是运气。”

    亚历山很谦虚的说,事实上他说的也是真话,即便到了这时候亚历山大依旧不认为这次取胜是完全依靠阿格里人的勇敢和战斗技能,相反他觉得经过这次战斗后阿格里人暴露出了太多的不足,之所以能够击败那支重骑兵,与其说是阿格里人自身的优势,不如说是那些重骑兵在面对传统冷兵器方阵与方兴未艾的热兵器结合后,无法快熟适应这种新战术,以至在遭受意外伤亡后混乱导致的失败。

    对亚历山大的回答,凯撒显然不太满意,他盯着亚历山大看了一会,然后才不置可否的点点头。

    “不过你的确遇到了个不小的麻烦,”凯撒把身子向后靠去,然后站起来走到一个暗柜前拿出一**酒和杯子,分别在自己和亚历山大面前斟满“听说你和罗维雷家的巴伦娣订婚了?”

    听到这个,亚历山大不由微微苦笑,他相信关于他订婚和康斯坦丁在战场上摆了他一道的两个消息会同时在罗马传开,估计这回罗马人又要有一番不错谈资了。

    “你认为罗维雷家会帮你解决眼前的麻烦吗?”凯撒继续问,他不等听到回答就继续说“你很聪明亚历山大,应该知道这是不可能的,罗维雷家的人没有那个魄力,他们是不会为了你得罪联军贵族的。”

    亚历山大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他知道凯撒虽然是因为对罗维雷家的敌意才会这么说,可事实上在法国人被赶走后,罗维雷家的人的确立刻就老实了很久,虽然他们依旧法国人保持着眉来眼去,可同时他们很识时务的选择了和反法的神圣联盟合作。

    这也是后来为什么路易十二接替查理八世继续入侵意大利时,会对罗维雷家不再那么友好,结果导致后来成为了教皇的朱利安诺·德拉·罗维雷与法国人彻底翻脸的主要原因之一。

    不过亚历山大倒是并不很担心罗维雷家会不会帮他,因为在这之前他就已经想到了这些,所以自然也已经想好了对策。

    只是他想要知道的是凯撒会关心他的原因是什么,毕竟之前与凯撒之间隐约的裂痕让他们之间原本就注定不会长久的“友谊”已经早早结束了。

    大概知道了那个原因,差不多也就知道他的目的了。

    “您能帮助我?”亚历山大决定注定出击,而且这时候这么问也很适合他因为处境不妙感到不安的心情。

    果然,凯撒露出了微笑,他的笑容很真诚,那双清澈的眼睛看上去也很认真。

    “我可以帮助你,不过这也是为我自己,应该说我们是互相帮助,”凯撒似乎并不掩饰他的目的“你已经看到了,法国人的失败近在眼前,不过接下来的麻烦事还很多。”凯撒说着看了眼旁边桌上依旧堆得满满的文件“在联军进入罗马的时候,我希望他们看到的是个已经得到自救的罗马而不是个等待拯救的病人,因为如果那样对我们所有人都不是件好事。”

    凯撒的话让亚历山大点点头,他能理解凯撒这么说的原因,完全单纯的被解放会让罗马陷入很尴尬的境地,只要想想历史上贡萨洛曾经公开要求亚历山大六世向他表示被解放出来的感恩,就可以理解凯撒这时候的心情。

    毕竟所谓的外来解放者,不论有着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都无法掩饰他们实际上是征服者的事实。

    而一座不但完整,而且有着足够自保能力的城市在面对解放者时,地位就明显不同,从这一点上说,亚历山大完全能够理解凯撒,或者说是波吉亚家的心思。

    只是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亚历山大小心的问:“那么您认为我应该做什么?”

    “这就是我说的互相帮助,”亚历山大说“现在这个时候,我的军队要保护梵蒂冈和教皇,我必须确保法国人在撤走之前不会因为失败而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威胁到他们,这样一来我就无法确保罗马城其他地方的秩序了,你来的路上应该已经看到了,现在城里的局面已经太糟糕了,如果不能尽快扼制,也许我们真的要等着联军来解放我们了。”

    亚历山大默然点头,他知道凯撒说的是事实,现在的罗马的确面临着失去控制的危险边缘。

    “我需要一个能帮我的人,一个古罗马保民官式的人,他的步兵能在复杂的城市街道上迅速平息可能发生的各种骚乱,同时因为有足够的骑兵,又能随时赶到出事地点,”凯撒看着亚历山大“你觉得你的人怎么样?”

    亚历山大有点错愕,他不能不承认凯撒还真是不简单,让他这么一说,亚历山大发现以密集的火力在狭窄街道上可以产生的可怕杀伤力,阿格里火枪兵俨然就是一支专为了城市战而准备的军队。

    只是,这难道就是凯撒的目的?

    那么斯科普之前那句听似警告的话又怎么解释?

    就在亚历山大暗暗琢磨时,凯撒已经继续说:“不过罗马太大了你的军队数量显得有些单薄,所以我决定安排一个人与你合作,我的妹夫乔瓦尼·斯福尔扎,我相信你们一定能合作愉快的。”

    事情果然不是那么简单,听到乔瓦尼·斯福尔扎的名字,亚历山大心里立刻有了这么个念头。

第一四四章 危机

    直到从市政厅走出来,亚历山大都在琢磨凯撒的用意是什么。

    很显然,担任所谓‘保民官’只是一个借口和理由,目的自然应该是为了让他能和乔瓦尼斯福尔扎在一起,那么费这么大的力气把他们两个人凑合在一起是为了什么呢?

    亚历山大知道乔瓦尼斯福尔扎对他肯定有着很深的敌意,说起来如果不是罗马还在法国人手中,估计当考伦坡被杀的消息传出来后,斯福尔扎家的早就找他来报仇了。

    亚历山大之所以这么想,倒未必是因为斯福尔扎家的人之间都多么亲密,或是考伦坡在他们家族中有多高的地位,而是因为从之前考伦坡留下来的那些消息里可以猜到,他似乎知道些关于斯福尔扎家准备对付亚历山大六世的消息。

    尽管斯福尔扎家与亚历山大六世之间早已经是貌合神离,但是很显然真正想要对付作为联姻对象的波吉亚家,这还是多少有些出人意料的。

    从之前乔瓦尼不惜伪造证据也要催促亚历山大六世对乔瓦尼斯福尔扎动手就可以看出,至少在那之前,亚历山大六世似乎都没有下定决心。

    等一下,对付乔瓦尼斯福尔扎?

    亚历山大忽然心头一动,他已经不记得具体波吉亚与斯福尔扎家的矛盾是什么时候爆发的,但是很显然离结束这段婚姻的日子应该已经不远,他还记得就是在今年,乔瓦尼斯福尔扎即将不得不面临独自逃亡的命运,而且从此之后他将彻底与卢克雷齐娅成为陌路。

    就是今年,而且乔瓦尼斯福尔扎现在也已经从战场上回来了,这就意味着波吉亚家很快就要动手。

    在这个时候,让自己和这个注定要戴绿帽子的倒霉鬼一起担任罗马的治安官,这里面究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亚历山大几乎可以肯定这个任命里有阴谋,只是究竟是什么却还不清楚。

    而且他也猜到,凯撒既然能做出这个安排,那么就肯定考虑过如果自己拒绝担任这个治安官,又该怎么办。

    事实上,他的确没有立刻答应下来。

    斯科普的话始终在他心头萦绕,尽管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法尔内家的人要主动向他发出警告,可凯撒对他忽然改变态度也引起了他的警惕。

    之前从回到罗马后,不论是因为与法尔内家的冲突,还是因为察觉到凯撒对自己态度上的微妙变故,亚历山大都已经意识到俩人之前的关系已经和之前不同。

    特别是随着与罗维雷家的接触,亚历山大就知道他与波吉亚家短暂的“和睦”大概是快走到头了。

    现在凯撒忽然示好,甚至还让他担任那么重要的职务,亚历山大不可能不有所疑虑。

    凯撒也应该能猜到他的反应,那么他会怎么对付自己,或者说逼迫自己就范呢?

    亚历山大心里不住琢磨,就在他怀揣种种疑虑离开市政厅没多久,刚刚穿过市政厅广场,走上图拉真大街,就看到迎面一群看上去气势汹汹罗马人,正和他们相向走来。

    那是些看上去没有什么特别的平民或是普通富人,如果不是他们手里都拿着各种武器,而且很多人眼中还透着暴躁的目光,亚历山大不会太注意他们。

    虽然还隔着很远,但是亚历山大隐约察觉到了哪里不对,他一边低声吩咐保罗布萨科警惕起来,一边下令让猎卫兵放慢前进速度。

    果然,当那些人走得很近的时候,那些人当中忽然有人发出了诧异的声音。

    然后就有人大声的喊着:“看,那是贡布雷的队伍,我认识他那面旗帜!”

    这一喊立刻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当有人紧跟着问贡布雷是谁,这个人干了什么时,原先发出大喊的人开始激动的对同伴嚷着:“这个人和法国人做过生意,他把粮食卖给法国的军队,还刚刚帮助法国人和联军打仗,这个人是个法国人的走狗!”

    那人的话瞬间引起了那些看上去就已经显得透着暴躁的民众的怒火,他们开始一边喊叫着一边向亚历山大的队伍迎来,当走得很近时,亚历山大清楚的听到他们在纷纷喊着“法国人的走狗!”“滚出罗马!”之类的不停咒骂。

    猎卫兵们迅速向亚历山大四周聚集,他们压低身子,一手拽着缰绳横在身前,另一手握着火枪搭在手臂上作为支撑,随时准备射击。

    保罗布萨科的手握着马刀的刀柄,在没有亚历山大命令前他不准备抽出马刀,因为那样可能就会酿成可怕的流血事件,相反这个时代的人对火枪的畏惧有时候反而不如更加熟悉的冷兵器更会引起他们的不安,当然布萨科相信那是因为这些人当中很多人应该根本没有见识过火器的威力,特别是在这么近的距离上,唯一让布萨科觉得有些不利的,是罗马的街道似乎不利于猎卫兵迅速展开和快速机动,这让他有些怀念那些走起路来慢吞吞的火枪兵了,如果他们在这里,以这么狭窄街道的地形,密集的射击带来的将是一场真正的屠杀。

    亚历山大一边示意猎卫兵冷静不要轻举妄动,一边密切的注视着对面这些人,他猜测这些人不会是那么凑巧才发现他的,而是很可能从一开始就已经注意上了他,至于为什么要等到他从市政厅出来,而不是在来的路上就对他发难,可能不是一句之前没有机会就能解释的。

    果然,当那些人蜂拥着向亚历山大的队伍涌来,同时因为他们的喊叫引来了更多的普通民众的围观时,亚历山大闻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

    他下令士兵们严禁随便开火,同时命令猎卫兵迅速向并不远的市政厅撤退,他相信只要退到楼里面,以猎卫兵们的火力,即便这群罗马人个个都是全身披挂的重骑士,他也能让这些人知道什么叫做热兵器时代的来临。

    但是那些人似乎察觉到了亚历山大的目的,他们开始大声高喊,同时嚷着让四周的人拦住他们的退路。

    亚历山大的神色终于有些变了,他知道盲目的民众有多么危险,或者说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盲目的群众有多么可怕!

    不要说现在的火枪根本无法同时面对这么多四面八方涌过来的人流,哪怕可以他也不能随便下令开枪,否则即便这次他能从这些盲目的人群中摆脱出去,可除非他立刻逃离罗马,否则接下来要面对的即将是整个城市疯狂的报复。

    被激怒的民众是完全不受控制,甚至没有理智的野兽,古老的罗马城就是这种万众野兽一次次的爆发的证人,不知道有多少手握重权的大人物就曾经被淹没在这种可怕的潮水中,至于他们是不是真的曾经犯下那些被民众指责,然后万口一声的要用极刑处置的罪行,却早已经没有人去追究了。

    亚历山大迅速下令让后面的猎卫兵向市政厅靠拢,他知道只要接近市政厅,里面的人就不能不有所反应。

    但是那些人似乎也早有准备,所以他们当中有人已经提前跑到了亚历山大队伍的后面,然后拦在路上开始大声的喊着挑动路上围观的民众拦住亚历山大的队伍。

    “这个人就在刚刚还为法国人作战,他抢劫了联军的补给,看看他那些兵,他们用的就是法国人提供给他们的武器,现在他们是进城来帮那些法国人的,”一个人大声喊叫着“我们熬过了一个冬天,好不容易等到法国人也要像冬天似的走了,他们却还想帮着法国人,罗马人这就是你们愿意看到的吗?”

    一个瘦瘦的男人跳上块石头。,用手里剑指着人群中亚历山大的队伍:“不要让他们逃掉,这些人只要现在有机会逃掉,接下来就会杀回来把我们所有人都杀掉的,你们忘了这个人曾经就是在这个广场上亲眼看着那些可怜的罗马人被法国人绞死的吗,而且就是这个人的女人亲手杀掉了一个年轻的罗马女人!”

    这人的喊声很大,甚至就是隔着喧嚣的人群都能听到,亚历山大的心莫名其妙的忽然一紧,他循着声音看去,透过人群涌动的脑袋,他看到了那个远远站在石头上和他遥遥对视的男人的眼睛。

    他忘不了那双眼睛,那是双充满仇恨的眼睛,那眼中的怒火和仇怨甚至就如同来自地狱的可怕控诉,更可怕的是,那双眼睛中还透着一种难以形容的炙热,就好像任何东西都会被这炙热的目光烧焦一般。

    而那人的脸上却画着个很夸张的图案,看上去像是副面具,可当他脸上神色变化时,那图案就跟着不住扭动,现在他的脸上就完全扭曲成了一个可怕的样子,那张被他可疑画得透着猩红的嘴巴夸张的张开,在对视瞬间后,亚历山大看到他伸出右手,在自己的喉咙上比划着,慢慢做了个割喉的动作。

    亚历山大的手迅速握住了火枪,虽然知道在这个距离和现在这种情况下要想打中几乎是不可能的,但是他还是不由自主的想要拔枪射击。

    他认出了那个人,或者说认出了那双眼睛。

    亚历山大相信那个人刚才那个动作,并不是要杀死他。

    他的目标,是索菲娅!

    那个人是在告诉他,他会杀掉索菲娅,甚至如果可能要当着亚历山大的面杀死她,这样才能让他也亲身体验到失去爱人的痛苦!

    那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人群当中,可亚历山大却有种他始终在暗中盯视着自己的错觉。

    躲在暗中的敌人是可怕的,当他们每次出现时,往往是在对手最难以防范的时候,而现在对亚历山大来说正是最难以防范的。

    四周被挑动起来的民众开始跟着向亚历山大的队伍围拢过来,他们当中很多人也许并不想参与进来,更多的人甚至不知道贡布雷是谁,跟不关心他究竟干了什么,但是盲从和躁动却让他们不由自主的跟在其他人身后向前涌去。

    亚历山大感觉到了危机,他这次只带来了猎卫兵却没有带来阿格里火枪兵或是波西米亚人,这让他虽然空有火器却因为人数不多不敢轻易下令开火,而对面的人们似乎也发现了亚历山大的顾忌,终于有人开始试探的用武器向他们发起了进攻。

    尽管只是举着长矛向着最近的一个猎卫兵虚晃着刺了一下,可这个动作却好像开启了一道可怕的闸门,四周原本和猎卫兵组成的队形保持着一定距离的人群开始缩小,人们眼中渐渐迸射出越来越大胆的光。

    “猎卫兵,拔刀!持枪,准备!”保罗布萨科发出了命令。

    一时间一阵马刀出鞘的声音纷纷响起,猎卫兵们一手横刀,枪架刀上,成排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面前的人群。

    “大人,您得离开这里了。”保罗布萨科低声说,他知道接下来即将到来的将是一场恶战,这么近的距离,猎卫兵们甚至可能在第一枪射出后,都来不及扔掉火枪就要面临白刃格斗,而在这样狭窄的地方,是没有骑兵的回旋余地的。

    亚历山大紧皱眉梢,他知道自己的确是面临巨大的危险了,这在他刚刚进城时是怎么也没想到的。

    虽然斯科普给过他的警告,但是眼前一幕却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亚历山大不由回头向身后的市政厅看去。

    市政厅那边一片安静,似乎对就在他们眼前发生的这一切没有一点反应。

    “果然是被利用了。”

    亚历山大不由发出声自嘲的苦笑,虽然他不知道凯撒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但是很显然他是想利用自己激起罗马人的愤怒,或者是利用罗马人挑动自己大开杀戒?

    现在看来,不管结果如何,他都已经达到目的了。

    因为不论是否开枪,一场骚乱都已经不可能避免。

    “猎卫兵,听我命令!”

    想清楚这个的亚历山大忽然拔出剑来,随着他的一声呐喊,猎卫兵同时发出一声充满了进攻与侵略的“呦啊”暴喊。

    而这个来源于阿格里猎人们狩猎时为了恐吓猎物发出的吆喝声,已经成为了猎卫兵特有的战号。

    “火枪准备!”亚历山大的声音在阵中响起。

    “大人,”站在市政厅二楼窗口前一直看着外面的佩洛托卡德隆有些激动的回头向凯撒叫了声“可能要打起来了。”

    坐在大理石浴盆里的凯撒无聊的把冒着热气的水捧起扑在脸上,然后睁开眼睛看了看佩洛托卡德隆。

    “别着急,继续看着。”

    “好的大人。”佩洛托卡德隆应了一声扭过头,然后他的脸上忽然露出了诧异的神色“大人,似乎有点不对。”

    “是乔瓦尼来了吗,这似乎有点早啊。”凯撒从浴池里站了起来。

    “不大人,不是您的妹夫,”佩洛托卡德隆愕然回头“我看到了,看到了”

    “看到什么了?”凯撒不耐烦的走到窗边向外望去,然后他先是露出愕然神色,然后就不由开口骂到“该死的!”

第一四五章 愤怒

    在罗马的历史上,暴民曾经不止一次的改变或是创造过历史。

    罗马人喜欢参与政治,或者说喜欢用自己的意志去强加于人,哪怕是统治者在这方面也往往需要小心谨慎的讨好普通市民,否则很有可能会因为一时疏忽就激怒那些很容易发火生气的平民。

    不过罗马人也是盲目和混乱的,虽然他们整天津津乐道与那些大人物的各种绯闻轶事,但是要让他们说清楚谁与谁是什么关系,绝大多数人是怎么也搞不清楚的,所以虽然他们知道卢克雷齐娅的丈夫是斯福尔扎家的人,但是这个人究竟在斯福尔扎家是什么地位却很少有人搞的明白。

    乔瓦尼斯福尔扎是前任米兰公爵弗朗西斯科斯福尔扎的私生子,就和有名的弗利的母老虎卡特琳娜斯福尔扎也是这家人的私生子一样,不过卡特琳娜算起来是乔瓦尼的侄女,因为她的父亲是乔瓦尼的同父异母兄弟。

    只是没有多少人知道的是,乔瓦尼斯福尔扎有个侄子的老婆,却是他的老婆卢克雷齐娅的小姑子。

    这种看上去已经很乱的关系,如果再只是听听,往往会让不熟悉这一切的人只能说一句“贵圈真乱”,所以正因为这样,凯撒对自己的计划很放心。

    对罗马人异常熟悉的凯撒知道,只需要挑动起他们的一点点情绪,民众瞬间爆发的力量就可以毁灭一切挡在他们面前的东西。

    现在他已经挑起了人们对亚历山大的仇恨,然后只需要再把另一个人引出来就可以了。

    民众是不会知道乔瓦尼斯福尔扎与佩扎罗的领主之间有什么太多关系的,更何况因为毕竟是私生子,乔瓦尼的名气后面始终没能冠冕堂皇的冠以斯福尔扎的姓氏。

    这就足够了,凯撒有把握让民众把怒火蔓延到乔瓦尼的身上,特别是只要亚历山大下令镇压,而后人们知道了乔瓦尼与他一样都是所谓的治安官,那么乔瓦尼就没有机会再为自己分辩了。

    更何况他已经派人邀请了乔瓦尼,事情的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顺利。

    但是事情却并没有按他设想的那么发展,或者说原本应该是这个样子的事情,却因为一个完全出乎他意料的人的出现,变了样子!

    当看到一队骑兵出现在人群外围的时候,佩洛托卡德隆以为正如凯撒猜想的那样,来的应该是乔瓦尼斯福尔扎的人,可他刚要向他的主人报告却很快发现了些不一样的地方,然后他就看到了怎么也没想到的人出现在了那队骑兵的前面。

    “这是怎么回事?!”凯撒站在窗口看着外面的一幕脸上发青,当看到那个骑在马上,身穿一身异常醒目的华丽服饰,长相如同一个纯洁天使般的少年时,他因为愤怒而几乎冒火的眼睛狠狠扫过身边忐忑不安的佩洛托卡德隆“难道你还让人通知了杰弗里吗?”

    “不,大人,我绝对没这么做!”佩洛托卡德隆立刻大声辩解着“我之前是亲自把消息告诉的斯福尔扎大人,我知道您很在意这个,另外您的吩咐我特意回避开了卢克雷齐娅小姐。”

    “可是现在杰弗里怎么会在这,而且他居然还要带着军队去镇压那些暴民,这是怎么回事?”凯撒愤怒的质问着,然后他用力一拳砸在窗框上,因为他不但看到他弟弟杰弗里的出现,甚至还看到他已经命令人打出了波吉亚家的旗帜。

    人们也许不认识杰弗里,毕竟他还太年轻,或者说有些过于傲慢,但是波吉亚的旗帜却是整个罗马没有人不认识的,当看到突然出现的那队骑兵居然打出了教皇家族的旗帜后,原本已经近似狂暴的人群瞬间不由一静。

    杰弗里漂亮的眼睛满意的眯了起来,他对这个结果很高兴,虽然也知道这并非是他自身的威严,但是作为波吉亚家的一员,他还是为自己的家族拥有的巨大权威感到自傲。

    “以尊贵威严的教皇名义,你们已经被宣布为叛乱!”杰弗里向着茫然的看着他的人群发出呐喊,他的声音其实不大,远处的人甚至根本听不到,但是他身边那面醒目的旗帜却让他看上去显得令人生畏,虽然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但是很多人已经感到了不妙。

    人们当中大多数只是被煽动裹挟,甚至很多人根本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当看到猎卫兵的枪口时,很多人其实已经害怕了。

    就在这时出现的杰弗里,让这些还在犹豫不觉不知该怎么办的盲从者终于明白了什么是危险,随着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一声呼喊,民众中开始有人向着外面四散奔跑起来。

    先是几个,十几个,然后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茫然乱跑,有些甚至不顾眼前的向着杰弗里的队伍迎面而来。

    骑兵们立刻举起了剑,却被杰弗里伸手拦住,年轻王子的脸上洋溢着胜利的笑容,他远远的看着广场另一边的市政厅,到现在为止市政厅里还没有任何反应,不过杰弗里相信凯撒应该是正看着外面这一幕的。

    亚历山大已经放下了手里的剑,他看着正茫然的到处乱跑的民众,当透过慌乱的人群看到对面骑在马上,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神情的杰弗里时,亚历山大的眼睛微微一眯,原本紧绷的嘴角慢慢浮起了个淡淡的微笑。

    到了这时,他已经知道斯科普所说的那个不希望他被利用的人是谁了。

    再想想凯撒之前曾经说过要让乔瓦尼斯福尔扎和他一起担任治安官那些话,亚历山大这时候已经可以肯定,眼前这出闹剧,显然是波吉亚一家相互倾轧的结果。

    只是斯科普会有些出人意料的属于杰弗里那一边,这倒的确让亚历山大没有想到。

    人群已经四散逃离,盲目的热情与骚乱往往只有在没有遇到强大力量前才会产生破坏,可乌合之众面对有秩序的军队最终的结果往往只能是惨败,之前亚历山大之所以没有下令镇压,只是担心这会成为别人针对他的借口,可杰弗里是不需要担心这些的,所以当他展现出强硬一面时,民众立刻感到了畏惧和恐怖。

    亚历山大没有打算去找面具人,他知道那个人很狡猾,好几次他成功逃脱就说明了这个人的谨慎,现在他也不会蠢到在这种时候还妄图为他的女人报仇。

    亚历山大示意队伍向前,猎卫兵开始慢慢移动,沉重的马刀和火枪依旧警惕的对着附近还没有完全离开的民众,看到这如同一个巨大刺猬般缓慢挪动的队伍,人们不由开始惊慌的向广场外的街道和巷子里跑去,有些侧紧贴着路边的房子,惊慌失措的看着从眼前挪过的马刀和枪口。

    杰弗里饶有兴趣的看着来到他队伍前面的猎卫兵,这支队伍比他带来的人数略少,而且他们的装备看上去也不如他的骑兵那样甲胄鲜明,但是这些人看上去很勇敢,即便即将被围攻时也没有溃散慌乱,而且杰弗里也忘不了之前听到他们呐喊战号时那一刹那的震撼。

    的确是震撼,杰弗里没有真正上过战场,虽然不论是乔瓦尼还是其他人都给他讲过战场上的那些事,但是他却始终无法完全理解,但是刚才,当听到猎卫兵发出那声“呦啊”的暴喊时,他却完全被阿格里人那种充满狂暴和透着血腥的吼声震动了。

    当他之前听说亚历山大的军队在城外击败了一支重骑兵时,除了感觉这个人和他的军队似乎很厉害之外,杰弗里其实并不真的明白那意味着什么,也正因为这样,他才在听说了他两个哥哥的阴谋后,因为抱着对妻子不忠的愤怒,让斯科普给亚历山大送信,甚至接下来他自己也急着赶过来,为的不过是要破坏他们的计划,给他们找些麻烦而已。

    可是现在看着亚历山大的军队,杰弗里忽然觉得也许应该改变一下之前的想法了。

    这个人和他的军队应该很有用,杰弗里心里不由这么琢磨。

    杰弗里今年只有14岁,但是身为波吉亚家的人,他却已经有着一颗要比同年龄的人都要成熟甚至是过于成熟的心了。

    乔瓦尼继承了甘迪诺公爵的地位,凯撒如今已经是红衣主教,也许很快就是枢机,而他到了现在却依旧什么都不是,更糟糕的是他的妻子与乔瓦尼那近乎人尽皆知的关系,让杰弗里感觉到了说不出的愤怒和羞辱。

    亚历山大已经来到了杰弗里的面前,看着这个有着一张漂亮面孔的少年,亚历山大心里不禁暗暗好奇。

    说起来在1497年罗马发生的几件大事都和波吉亚家有关,除了卢克雷齐娅的婚变,真正令人震惊的应该就是乔瓦尼的死!

    没有人知道是谁杀了乔瓦尼,当人们从台伯河发现他的尸体时,他身上钱包里依旧装着的金币证明这并非是一次简单的图财害命,而随后因为突然宣布放弃圣职,而顺利继承了乔瓦尼爵位的凯撒不但成了乔瓦尼死后的最大受益人,也成了被人们猜测的最大的嫌疑犯。

    但是真的只是凯撒吗?亚历山大一边想着这些疑问,一边望着同样正在打量他的杰弗里。

    “我是教皇的儿子杰弗里波吉亚。”杰弗里用骄傲的语气说,他喜欢别人这么称呼他,“教皇的儿子”,这听上去会让人对他心生敬畏。

    “我知道您大人,”亚历山大微微点头“那么说,斯科普是您派来的了。”

    杰弗里脸上露出了调皮的笑容,他喜欢这种掌握一切的感觉。

    再次抬头看看远处的市政厅,杰弗里嘴角嗪起了一丝微笑。

    他对凯撒想干什么很清楚,这要归功于他安排在吉尔皮茨宫里的耳目,说起来不论是乔瓦尼还是凯撒都小看了他,在他们眼里,杰弗里始终只是个被宠坏了的熊孩子,除了有时候也许因为吃醋而对桑夏大喊大叫,他不可能做出什么能让人觉得意外的事情来。

    可这一次,杰弗里决定让他们见识见识自己的厉害,或者说他想要让更多的人明白,做为亚历山大六世的儿子,他同样是个值得投靠的好选择。

    只是他这为了引人注意使用的方法,却是未免有些过于出人意料。

    “我们离开这里,”杰弗里对亚历山大说“说起来我觉得你应该去见另一个人,现在他和你的处境差不多。”

    亚历山大心中一动,随后就猜到了杰弗里要说的是谁。

    能和他如今的处境一样的,只有乔瓦尼斯福尔扎了。

    之前亚历山大一直奇怪,历史上的乔瓦尼斯福尔扎究竟是怎么不但提前知道波吉亚家的人要对他下手,然后居然还能巧妙的从罗马逃掉,现在看来也许并非乔瓦尼有多么警惕,而是波吉亚家自己内部似乎有人捣乱。

    想到捣乱,亚历山大不由微微扭头看着眼前这个漂亮的男孩子。

    杰弗里的确有一张很漂亮的面孔,从他的容貌上就可以知道为什么亚历山大六世会那么一直痴迷于他们的母亲。

    不过很显然尽管是真正的同胞兄弟,但是不论是杰弗里还是乔瓦尼或是凯撒,他们之间的矛盾显然要比手足情谊深得多。

    想到这个,亚历山大也不由回头向市政厅的方向望去。

    市政厅那边依旧是静悄悄的,似乎完全不知道就在外面刚刚发生的事情。

    亚历山大慢慢带动马头,帕加索斯喷着响鼻晃动着硕大的脑袋。

    忽然,亚历山大猛的一拉缰绳,吃痛的坐骑不由在一声嘶鸣中直立而起!

    “猎卫兵!”

    亚历山大发出大声呐喊。

    “呦噢!”

    特有的吼声在广场上空响起,猎卫兵们望向亚历山大。

    亚历山大从腰间枪套中拔出火枪,在打开扳扣后把枪口高高举起指向天空。

    “听我命令,举枪,”亚历山大双眼紧盯着市政厅的某扇窗户,接着向同样高举火枪的猎卫兵发出了怒吼“射击!”

    枪声雷动,震耳欲聋!

    站在窗户后,凯撒的双眼紧盯着在腾起的硝烟中隐约可见的那个身影,随后他突然抓起身边一个精致的酒杯,狠狠砸在了地上!

第一四六章 亚历山大六世的烦恼

    亚历山大六世紧皱双眉盯着面前的一封已经打开的信件。

    信是亚历山大六世在前线的使者派人送回来的,自从决定加入反法的神圣同盟之后,亚历山大六世虽然没有直接派出军队,但是还是派出了自己的亲信,巴伦西亚大区辖下的喀斯特里翁主教作为使者,而且这位主教也不是空着手,而是携带了一笔足够丰厚的金钱作为提供给联军的军费。

    亚历山大六世对查理八世的确有些害怕了,他很担心那个法国统治者会重现阿维尼翁之囚的悲惨过去,他可不希望自己像某位前任那样,被人羞辱殴打,最后郁郁而终。

    正因为这样,亚历山大六世选择了加入反法联盟,虽然法国人的入侵大大的削弱了他对很多城邦诸侯的影响,但是他相信只要能都把那个令人憎恨的法国国王赶回去,总是有机会能重新建立起教皇的威严。

    但是现在,看着科斯特里翁主教从前线送来的信,亚历山大六世却并没有因为即将得到的胜利感到高兴,相反他觉得有些恼火,甚至十分愤懑。

    教皇的秘书诺梅洛站在一旁,他知道这个时候最好保持沉默,可亚历山大六世似乎不想让他只是在旁边当个无言的陪衬。

    “诺梅洛你觉得这个人,他要干什么?”亚历山大六世用手指在桌上的信纸上敲了敲“这简直就是无理,那么你觉得他究竟要干什么?”

    秘书摸了摸消瘦的下巴,他先向教皇示意,在得到允许后从桌上拿起那封信仔细看着,他看得很认真,字里行间字斟句酌的仔细分析,过了一会后秘书放下那封信,很小心的说:“陛下,您知道贡萨洛德科尔多瓦是个很骄傲的人,我听说在他年轻的时候这个人是个彻底的文盲,每天除了酒,女人和找人决斗之外他什么都不做,是个有名的花花公子。”

    “当然,我很清楚这个人,”亚历山大六世皱着眉梢“就算是在巴伦西亚我都听说过不少关于他的各种谣传,我甚至听说他曾经有一次因为争风吃醋想要用隆锤敲碎宫廷主教的脑袋。”

    诺梅洛微微一笑,他知道教皇说起这件事并非是想要证明贡萨洛本人多么顽劣,而是因为在闯下那么大的祸事之后,当时还是个花花公子的贡萨洛居然没有受到惩罚,而是只被关进了女王的城堡里反省了一个星期。

    而这一切,只是因为他是卡斯蒂利亚女王伊莎贝拉的表侄子。

    很显然,女王喜欢这个到处惹是生非,一点都不安分的家伙。

    这说起来多少有点奇怪,因为很难想象以在沉闷严谨的环境当中生活了多年的女王会对这么一个跳脱桀骜的人产生好感。

    而同样让人很难相信的是,就是这么个人人都认为注定一生一事无成的花花公子,却在后来不但在收复失地运动中的大放异彩,更是在随后的战争中屡立奇功,成为了深受女王最宠信的军事将领。

    正因为这样,当决定加入与法国人的战争后,阿拉贡的斐迪南二世才从妻子那里召来了这位备受重视的收复失地战争中的英雄,派他带领着38000人的军队来到了意大利。

    阿拉贡人是以解放者的姿态来到意大利的,这个亚历山大六世很清楚,他甚至听说过在解放那不勒斯的时候,贡萨洛不但完全不听从命令,甚至直接剥夺了当时的那不勒斯国王斐迪南的军权,而斐迪南那位远在阿拉贡的同名堂兄,居然对贡萨洛的这种举动不闻不问,没有做出哪怕一点申斥的表示。

    可那些毕竟只是传说,而且又是别人的事,似乎可以不管。

    但是当这种近乎无理到了狂妄的举动触犯到亚历山大六世自己时,他才开始真正体味到当时那不勒斯国王斐迪南的心情。

    “他不但要求接受在凯旋门迎接解放者的仪式,甚至要求所有的罗马贵族必须向他的军旗致敬。”亚历山大六世阴沉着脸看着自己的秘书“我听说在前线,只要是他提出来的计划就决不允许反驳,因为这个他甚至亲手抽过一些贵族的鞭子,之前我只认为这些都是谣言,可现在看来似乎都是真的。”

    “不过陛下,他是罗马的解放者,也是查理的征服者。”诺梅洛谨慎的说“对一位从法国国王手里拯救了所有人的英雄,给予很高的礼遇并不是什么问题,至于您说他曾经抽一些人的鞭子,也许在那种时候那么做也没有错误。”

    说到这秘书停顿了一下,然后才语气略重的继续说:“请您不要忘了,是阿拉贡的斐迪南在支持他。”

    亚历山大六世抬头看了眼诺梅洛,他知道秘书这么说是在暗示什么,说起来这也正是让亚历山大六世觉得不忿的地方。

    很显然斐迪南二世并不是个做好事不留名的烂好人,相反他很懂得如何捞取好处,对他来说肯派人加入反法同盟绝不是只为了给同为阿拉贡家的那不勒斯王国解围报仇,他是有自己目的的。

    所以贡萨洛在那不勒斯的胆大妄为和在联军中的嚣张跋扈也就好解释了,只是即便这样,亚历山大依旧觉得愤怒。

    “他是要用什么样的态度走进罗马?解放者还是征服者?”亚历山大六世阴沉的说“如果他把自己当成另一个查理,那我宁肯只接受一个就已经够了。”

    秘书重新从桌上拿起那封信,看着上面的内容心底不禁浮起一丝阴郁,诺梅洛明白为什么教皇会有这么大的反应,那个贡萨洛的傲慢甚至透过信纸都能感觉的出来,这还是经过喀斯特里翁主教的转述,诺梅洛相信那个贡萨洛本人的话肯定更直接也更无理。

    “这信里面,还要求我们把法国人遗留在罗马的财产移交给他,”诺梅洛皱了皱眉,他虽然不是很清楚法国人在罗马是不是留下了很多东西,但是想想现在罗马城里的混乱,就知道很难如信里要求的那样找到所谓法国人的财产“不过陛下,我想他其实要的并非是什么法国人的财产。”

    “哼!”亚历山大六世不满的哼了一声,他当然明白贡萨洛这么说其实是在变相向罗马索取好处,只是现在人家的确获得了胜利,很快就要以胜利者的姿态走进这座城市,即便是身为教皇的亚历山大六世,也不得不考虑在这个人面前暂时低头。

    “这件事交给你去做诺梅洛,”教皇有些疲惫的靠在椅子里“法国人终于要离开罗马了,这说起来是件好事,和这个比起来贡萨洛的问题的确不是很大。”

    “是的陛下,这一切都还是值得的。”诺梅洛消瘦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以他对教皇的熟悉,知道亚历山大六世已经决定忍耐下贡萨洛的无理,只是他也很清楚教皇心里的怒火并没有完全平息。

    而亚历山大六世真正担忧的,并非只是贡萨洛的嚣张跋扈,而是这一切背后是不是有着阿拉贡国王斐迪南二世的授意。

    当初亚历山大六世做出加入反法同盟的决定,就是因为查理过于膨胀的野心。

    在宣称拥有那不勒斯王位继承权后,查理并没有就此收手,而是对米兰发出了宣称权,正是因为这个,原本做为把查理引入意大利元凶的卢德维科斯福尔扎才会和查理彻底翻脸,选择加入反法同盟。

    同样,在占领了佛罗伦萨和进入罗马之后,查理曾经一度停留在罗马,不再南下那不勒斯,而他的人则开始在罗马涅一带到处肆虐,甚至一度试图入侵威尼斯。

    亚历山大六世就是在那个时候被查理的野心吓到了。

    他敏锐的察觉到了查理似乎有试图吞并整个半岛的野心,尽管这看上去似乎有些不可能,但是一想到他身后有着整个法兰西作为依仗,亚历山大六世就再也不敢小视。

    阿维尼翁之囚的阴影开始笼罩在亚历山大六世心头,他真的担心有朝一日自己也会是那种下场。

    正是因为这个,亚历山大六世才最终决定加入反法阵营,只是现在看来,赶走了法国人的代价,也许要比想象的大得多。

    诺梅洛知道教皇心情很不好,这让他略微有点犹豫,因为接下来的事情显然也不是什么好事。

    “还有什么事吗?”亚历山大六世察觉到了秘书神色间的异样,对诺梅洛他还是很满意的,这个他从巴伦西亚带来的人一直默默的担任着他的助手,当包括他的子女在内的很多人争先恐后的试图从他这里得到好处时,诺梅洛却始终很忠心的陪在他的身边。

    “的确还有一件事。”诺梅洛的脸颊微微抽动了一下,他知道接下来的话可能会让原本心情就不好的教皇更加愤怒,但是当他听说消息之后就知道这件事绝对不能隐瞒,因为这关系到整个波吉亚家。

    诺梅洛是亚历山大六世的秘书,可更多时候他更像波吉亚家的一员。

    “今天杰弗里去了市政厅。”

    诺梅洛看了眼亚历山大,当看到教皇听到小儿子的名字就脸色一沉时他暗暗叹口气,亚历山大不喜欢杰弗里,这不只是因为他认为杰弗里性格平庸一无是处,更重要的是教皇似乎一直怀疑他并非自己的亲生儿子。

    在这件事上波吉亚家的人几乎都心知肚明,但是却从没有人把这件事彻底揭开,但也正因为这样杰弗里与其他兄弟的关系同样不好,现在听说杰弗里去了市政厅,亚历山大六世立刻意识到这应该不是件好事。

    “发生了什么吗?”教皇不动声色的问,他知道如果事情不大诺梅洛也不会把这么点事情来和自己说。

    “是关于那个贡布雷的”

    诺梅洛捉摸着该怎么解释,但是尽管已经尽量说的很含蓄,可随着他的描述,亚历山大六世原本就已经难看的脸上却已经是越来越阴沉,当听说亚历山大在离开市政厅时,命令猎卫兵对天鸣枪时,亚历山大六世的眼角瞬间抖动了一下。

    “那个贡布雷,他是在威胁凯撒吗?”

    诺梅洛被教皇的问题问得一愣。

    在市政厅外让士兵集体鸣枪,这如果不是威胁,就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了。

    所以诺梅洛知道教皇应该不是简单的询问。

    果然,亚历山大六世继续问:“我听说他之前袭击了城外的联军,还俘虏了帝国宫相是吗?”

    “的确有这么回事,”诺梅洛点头回答“听说他在城外曾经狠狠羞辱了贡萨洛的侄子小科尔多瓦,不过他最终和科茨察赫大人却订立了协议的,听说他最终以1万2千杜卡特卖掉了所有俘虏和夺来的联军营地。”

    “1万2千杜卡特?”亚历山大六世脸上露出略显意外的神色。

    “是的,其中包括所有被俘虏的贵族和联军用来储备的粮食,”诺梅洛说着微微摇头“陛下我得说这个价格”

    亚历山大六世看看自己的秘书,他从诺梅洛脸上看出了一丝困惑不解。

    “是呀,这真是个有意思的价格,”亚历山大六世站起来走到大理石地球仪前用手抚摸着冰冷的球面轻声自语“他羞辱了贡萨洛的侄子,可接下来却用这么少的价钱就释放了所有俘虏,和让联军有了能够重新武装起来的机会,诺梅洛你认为这个贡布雷在干什么?”

    秘书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习惯的抚摸着干瘦的下巴,过了一会后诺梅洛看着自己的雇主:“陛下,他似乎并不是针对联军,因为听说他随后就把所有劫掠的东西又都卖给了罗维雷家,而这些东西被罗维雷家的人直接送到了联军的营地。”

    “狡猾无耻的两面派,”亚历山大只是怒气冲冲的骂了一句,随后就不再管关于罗维雷家的事“那么说那个贡布雷是只在乎赎金吗?”

    “不,陛下,他这么做看上去似乎是只在乎得到更多的钱,可也许并不只是这样,”诺梅洛的眼神微微发亮“我觉得他似乎只在乎科尔多瓦,或者说他在乎的是贡萨洛。”

    诺梅洛因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兴奋,当看到亚历山大似乎对他这个说法也很感兴趣后,秘书的脑子转得更快了。

    “他羞辱了作为使者的的小科尔多瓦,让他在这件事上名声扫地,可他似乎可却又宁愿用那么少的价钱释放所有俘虏,甚至还把大炮还给他们,要知道这样联军就能很快解放罗马。而他这么做唯一的目的,似乎就是为了不想让贡萨洛成为罗马的唯一的解放者。”

    亚历山大六世一直默默点着头,他虽然从一开始就猜到了这个可能,但是他更愿意听诺梅洛一点点的为他分析出他心里猜想的结果。

    “陛下,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可这个贡布雷似乎对贡萨洛有着很深的敌意,或者说是戒心,以至他宁可损失很大一笔钱与科茨察赫讲和,也不想看到贡萨洛得到胜利。”

    “没错,这的确是个很有意思的事,”亚历山大赞同的点头“也许这对我们是件好事,至少我更愿意看到科茨察赫那张橘皮似的脸,也不想看到贡萨洛那张傲慢的面孔。”

    看到教皇的心情似乎有所好转,诺梅洛心头轻轻松口气,可他的心情刚刚放松下来,亚历山大六世却已经再次皱起眉来低沉的说:“告诉我的儿子们,今天晚上我要在波提科宫和他们一起吃饭,让他们所有人都必须参加。”

    诺梅洛闻声轻轻点头,看着亚历山大六世再次阴沉的脸,他的眼中不由闪过意思忧虑,他知道今天的晚宴不会很轻松。

    “那个贡布雷他现在在哪?”亚历山大六世忽然又问到。

    “听说是已经回了马力诺宫。”

    “这样呀,”亚历山大六世嘀咕了一声,然后他向秘书摆摆手“记下来,我希望他能尽快来梵蒂冈一次,我想再见见这个年轻人。”

第一四七章 这一天

    回到马力诺宫的亚历山大并没有闲着,在命令人把满载而归的那些金币搬进宫里后,他就带上已经回来的卡罗和布萨科再次出了门。

    对于在市政厅广场上发生事卡罗已经听说了,所以他下令除了猎卫兵之外还带上了波西米亚人。相信以这样的配合即便再遭遇暴民也不会有什么意外了。

    杰弗里在亚历山大脱险后只是和他见了一面就匆匆离开,很显然这个孩子很聪明,知道这个时候只是破坏凯撒的计划就已经很过分了,所以他并没有试图继续干些更能激怒凯撒的事,不过只是一次也已经足够让凯撒气愤到了极点,特别是当听说原本已经快到市政厅的乔瓦尼斯福尔扎听说民众被驱散之后,立刻调头带人离开,凯撒更是气得险些发了疯。

    利用盲目的民众干掉亚历山大,同时因为都是治安官,而故意把民众的怒火牵连到刚刚赶来的乔瓦尼身上,凯撒觉得这个计划不但完美而且保险,关键是他不想让卢克雷齐娅知道自己参与了对她丈夫的阴谋。

    至于说民众会不会那么听话的按照他的安排对这看似关系不大的两个人发起攻击,凯撒并不担心,他有的是办法让那些容易激动更容易被利用的市民们乖乖听话。

    可这一切都让杰弗里给毁了,凯撒的愤怒可想而知。

    只是要想再发动这样的一次骚乱已经没有意义,更何况还和亚历山大彻底决裂了。

    凯撒其实并不在意亚历山大的敌意,或者说从一开始他就不喜欢亚历山大,不知道怎么,他总觉得这个来自那不勒斯的青年人有些不对劲,也许是从刚一见面的时候这个年轻人就在保护那不勒斯王后乔安娜时显得有些抢眼,从那时起凯撒就有种很奇怪的预感,似乎这个年轻人将来会成为自己的敌人。

    那时候的亚历山大刚到罗马,默默无闻,可即便那样凯撒依旧有了这种感觉,直到现在站在市政厅二楼的窗子里听着外面震耳欲聋的火枪齐鸣,凯撒忽然有些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在刚一产生那种预感的时候就想办法杀掉这个年轻人。

    如今的罗马,有谁敢这么公开的威胁凯撒波吉亚?

    原本没有,可现在就有一个了!

    一个曾经单独击败过法国人,现在又击败了联军,甚至逼迫着联军不得不花费高昂代价赎回大批俘虏和整个营地的那不勒斯年轻人。

    亚历山大能感觉到街上的人们看着他的队伍时神态的变化,之前罗马人都是傲慢的,他们当中很多人都是业余纹章官,完全可以凭着经过队伍的旗帜辨认出谁是本地人,谁是外来者。

    对外乡人,罗马人是很苛刻的,他们总是用挑剔的眼神在外乡人身上找毛病,在罗马人的眼里,不论你是那不勒斯人,博洛尼亚人,米兰,热那亚或者是威尼斯甚至是佛罗伦萨人,统统都是乡巴佬。

    可现在,人们看到那面奇怪的三角内圆旗时,都不由隐隐透出畏惧的目光,当猎卫兵们警惕的眼神盯向他们时,街上的人们就会立刻分散开来,同时目光飘向别处,直到队伍经过后才又聚在一起,低声议论。

    “大人,他们害怕我们,”卡罗低声说“您真的在市政厅开枪了吗?”

    “那他们应该感谢我当时还算克制的住,或者应该感谢杰弗里,否则那些子弹就不是对着天空了。”亚历山大看了看街道边匆匆闪过的路人“有时候仁慈的统治并非是最好的,适当的残酷和暴虐可以让你的民众心存敬畏和崇拜之心。”

    “大人,您说的真是太好了,这是真是的君王应该说的。”卡罗略显笨拙的拍了个马屁,然后他的目光赶紧飘向一旁,不去看保罗布萨科投过来的诧异眼神。

    看着卡罗略显窘态的样子,亚历山大失声一笑:“这句话的确是君王应该说的,不过却不是我说的。”

    事实上,这句话来自一本还没有问世的叫君主论的书。

    亚历山大这次出门,是去拜访罗维雷家的。

    从巴伦娣手中拿到了一张协议后就把所有物资都给了罗维雷家的亚历山大,其实真正带回来的只有之前科茨察赫付的那2000杜卡特,其他的钱都是以协议的形势写下了字据,而且巴伦娣也不可能带着那么一大笔钱跑到兵荒马乱的郊外去,所以他就只能亲自登门讨债了。

    只是他的讨债队伍未免显得有点声势浩大,当骑兵沉重的马蹄踏在半山别墅外面的空地上时,罗维雷家的人显然多少受到了点惊吓。

    康斯坦丁带着几个人先到了外面,当看到亚历山大那面图案奇特的“几何旗”时,他才略微放下了心。

    如今的罗维雷家多少有点草木皆兵,虽然按照巴伦娣的说法,那些“后勤套装”几乎是马不停蹄的就被直接送给了联军,但是以如今复杂多变的局势,谁也说不好接下来又会发生什么变故。

    大主教并不在家,这段时间来按照亚历山大六世的命令,所有在罗马的红衣主教都必须在梵蒂冈听命,而且哪怕是回到了家里,也必须保证要在教廷留下一个仆人,随时准备把教皇的命令传过去。

    联军显然很可能在最近两天就可能进城,法国人的逃跑让罗马城一时间成了个权力真空,秩序会议已经趁机夺取了城市的大部分控制权,但是这显然只是个过渡,一切只有等联军进城之后才会有个结果。

    大主教的弟弟拉福尔德拉罗维雷很亲切的接见了亚历山大,让亚历山大略感意外的是,他注意到拉福尔身上穿的是一件深红色的法袍而不是平常的贵族服饰,这让他不由心里隐约有了些猜测。

    果然接下来拉福尔告诉他的消息让亚历山大的猜测得到了证实。

    “真是要祝贺您了主教大人,”亚历山大再次向拉福尔行礼,他刚刚听说拉福尔居然已经被推选为了热那亚大主教“相信这一定是热那亚教区所有教民之福。”

    “这是上帝对我的恩典和启迪,”拉福尔双手拢在胸前微微合十,然后伸出手让亚历山大轻轻亲吻“不过我的孩子,我更希望看到你和巴伦娣能尽快结婚,如果你们的婚礼能成为我担任圣职之后主持的第一个仪式,那就太完美了。”

    亚历山大的嘴角微微抽了抽,他开始觉得这趟讨债之行可能有点不那么顺利了。

    “这个事情也许可以等大主教回来之后再讨论,”亚历山大含糊的说,然后他立刻拿出巴伦娣写的那张欠条“不过在那之前我想我们可以先讨论一下关于之前那笔生意的支付问题。”

    “啊,那笔生意,”拉福尔接过协议看了看,然后放在一旁“说到这个,我倒是听巴伦娣提起过一个建议,哦,看来还是让她自己和你说更好些。”

    拉福尔说着向亚历山大身后的门口做了个手势。

    亚历山大顺势回头,看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门口的巴伦娣。

    和之前穿得略显随意,而且衣着服色偏于灰暗不同,巴伦娣显然经过了一番很精心的打扮。

    一串鲜艳的宝石头链把深色的头发完全鞠起盘在头顶箍成了一个很大的发饰,这样一来显得异常突出的修长脖颈就完全露了出来,到这时亚历山大才发现巴伦娣的肌肤原来那么白,以至白的就好像透明般能看到光滑脖子下浮动的青筋。

    她身上的衣服也已经不再是那好像总是永远的灰与黑的搭配,而是换上了一件浅蓝色的长裙,两边嵌满了繁琐花饰的竖立裙边一直垂到裙子下摆,而一条说不上装饰还是真的有用的丝绸腰带松松的挂在腰上,中间合拢的尖尖的部分更是干脆直接抵在平坦的小腹上,一旦走起路来,挂在腰带尖上那颗硕大的蓝宝石就轻轻拍打她那似乎隐藏在裙子下双腿交织的地方,那样子让人看了就不由心里升起一股莫名火气,

    裙子的腰身很高,高到一直收到胸口,这么一来那对看上去比平时更加突出高耸山峦就呈现在眼前了,可这让亚历山大不由暗暗咒骂设计这件衣服的人肯定是个思想猥琐的家伙,否则怎么会弄出这么一件哪怕是巴伦娣穿上也不由令人浮想联翩的衣服来呢。

    “我想你们可以自己谈谈这笔生意。”

    拉福尔说着向亚历山大稍一点头就带人离开了房间,只留下两个人远远站在那里,相互对视。

    亚历山大用欣赏的眼光看了一下,他得承认如果精心打扮一下巴伦娣的长相倒也还称得上是清秀,虽然和索菲娅或是箬莎无法相比,可至少不像开始那样,给人一种平凡得几乎难以记住的感觉。

    “这是笔不小的钱,”巴伦娣拿起桌上那份合同“你认为我们应该怎么付给你?”

    “我想在谈这笔生意的时候你们应该已经想好了,”亚历山大认真的盯着巴伦娣,他可不想给对方一个赖账的借口“而且我们也已经说好,我回到罗马之后就立刻支付。”

    “我们还说好,让你的未婚妻来接你,可你却没有等我就去了市政厅,”巴伦娣看着亚历山大“然后听说你的人在市政厅的广场上险些出事。”

    “我们现在是在谈生意吧,而且据我所知你除了对生意之外的其他东西也不感兴趣,”亚历山大皱了皱眉,他不想节外生枝“我们还是说回到怎么结算这笔钱吧。”

    “我有两个建议,”说到生意,巴伦娣的神色一下变得冷静下来,她把身子向后微微挪了挪拉开两人的距离,然后很认真的对亚历山大说“一个是我家会如数支付你这笔钱,不过因为整整一万金弗洛林不是个小数目,所以我们只能分期付给你,但是请不用担心我们会付利息的。”

    “那另一个建议呢?”亚历山大知道后面这个应该才是关键。

    “另一个,”巴伦娣略微沉吟了一下似乎是在找合适的措辞,然后才说“你大概知道我在蒙迪有一块领地,那地方距离比萨比较近,我的父亲正在那里为我建造一座城堡”

    说到这,巴伦娣的眼睛眨巴了一下,看着亚历山大,那眼神好像是在说:“难道你不想表示一下吗?”

    亚历山大有点莫名其妙的看着眼前的年轻女人,说起来他还真有点不太适应巴伦娣的这个样子。

    在他印象中巴伦娣和箬莎有点近似,应该都是那种很理性的女性,可现在这个样子看上去有点奇怪。

    “蒙迪的领地和城堡是我的嫁妆,”看亚历山大没有要说话的意思,巴伦娣只好继续说“如果你愿意,我可以请求我的父亲把城堡建得更大些,不过那就需要更多的钱。有可能会影响罗维雷家商会的生意,所以我希望你能把这笔钱做为投资,借给罗维雷家,当然你是要分到红利的。”

    亚历山大有些错愕的看着巴伦娣,他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是在变相邀请自己加入罗维雷家的商会,或者说是入股更合适,总之这和他之前想的多少有点不一样。

    “这是你父亲的意思吗,”亚历山大稍微沉吟之后问到,他想要知道罗维雷家是怎么想的,或者说他们要在这里面获得什么好处“你应该知道我现在处境并不好。”

    “罗维雷家的处境也不好,”巴伦娣始终很严肃的脸上难得露出个笑容,不过看上去不是很自然“你在罗马郊外的战斗让你获得了荣誉,我父亲甚至说以你在战场上的勇敢,如果早一百年,你就是个传奇似的人物。”

    “那意思其实是说我现在这么干就是不识时务了。”亚历山大喃喃自语。

    “当然不是,”巴伦娣摇摇头“他说你很聪明,比他想象的还要聪明的多,虽然你得罪了贡萨洛的侄子,但是你却收获了另外一个人的友谊。”

    亚历山大笑了,他终于知道了罗维雷家的人忽然改变了态度的原因。

    和他一样,朱利安诺德拉罗维雷似乎更愿意看到科茨察赫而不是贡萨洛成为罗马的解放者。

    “我得承认你的确很有眼光,”巴伦娣赞许的点着头“我知道阿拉贡和卡斯蒂利亚的商队的确开始给我们所有人找麻烦了,听说那个叫哥伦布的人带着他们的船队从印度运回来很多香料和黄金,这对我们的影响很大,我想很多人都不希望看到他们继续在罗马得意。”

    巴伦娣的话让亚历山大轻轻笑了,他知道巴伦娣始终只是用一个商人的眼光看待西班牙人,但是很显然她的父亲热那亚大主教的眼光却要宽远的多。

    不过正如巴伦娣说的那样,的确有很多人不愿意看到西班牙人继续得意,这其中既有罗维雷这种过去的法国带路党,也有科茨察赫这种原来的同盟,而且随着阿拉贡人在意大利越来越肆无忌惮,这个名单还会越来越多,过不了多久,其中就要加上波吉亚这名字里。

    然后,另一个要比查理八世更加难以对付的敌人将出现在他们所有人的面前。

    想到这里,亚历山大再次发出一声轻笑。

    “这可真是让人期待的一年。”

    亚历山大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吟自语。

    这天晚上,在波提科宫,亚历山大六世召集了所有儿女,举办了场很丰盛的家宴。

    在宴会上,亚历山大六世对自己的女婿乔瓦尼斯福尔扎表现出了罕见的亲切,而对他最小的儿子,也没有像平时那么冷淡和漠视。

    这让乔瓦尼和凯撒不由神色阴沉,更多少有些疑惑。

    他们不相信亚历山大六世没听说白天发生的事,

    当喝了好几杯新堡葡萄酒后,亚历山大六世慢悠悠的放下酒杯,看着坐在长桌对面的秘书,亚历山大六世微微摆了摆手。

    诺梅洛恭敬的行礼,然后起身离开。

    所有人不由向亚历山大六世望去。

    亚历山大六世有些费力的端起酒杯,多少来的糜烂生活虽然让他享受到了足够多的乐趣,可也摧残了他的身体,特别是最近两年,随着与茱莉亚法尔内整天厮混,教皇已经多少觉得身体状况不如以前了。

    “我希望看到你们每个人都很幸福,当然这也包括我自己,所以我为自己找了个很好的女人。”

    亚历山大六世伸手拍了拍旁边茱莉亚法尔内的手背,他的目光里透着宠溺,看到女人露出笑容,亚历山大六世原本略显阴郁的脸上有一会也显得明朗了很多。

    “我知道很多人都想要看我们家的笑话,他们用流言蜚语重伤我们,更不惜使用各种阴谋对付我们,所以我们必须一起对付那些敌人才行,”亚历山大说着看向他的子女们“记住你们身边的是家人,没有比家人更能值得信赖的,因为他们的身上流着和你一样的血,这是上帝安排给你们的家人,所以你们必须相互依靠和信任。”

    亚历山大六世的话让波吉亚家几兄妹一时间似乎沉浸在了浓浓的家庭气氛中,可当他们听到一阵沉闷的脚步声与盔甲兵器的摩擦声时,几个人霎时神色一变。

    不知道什么时候,诺梅洛带着几个卫兵走进了房间,他们紧盯着坐在卢克雷齐娅身边的乔瓦尼斯福尔扎,以至当他刚刚察觉不妙还来不及看向旁边的妻子,就已经被人从被身后紧紧按在了椅子里!

    “父亲!”

    卢克雷齐娅发出一声惊呼,她惊恐的看着那几个士兵,当她要再次开口时却被站在旁边的诺梅洛轻声打断。

    “请您和我离开一下卢克雷齐娅小姐,”诺梅洛小声在卢克雷齐娅耳边说“请按照您父亲的意思做。”

    “不,别离开我亲爱的!”

    乔瓦尼意识到了危险,他伸出手同时直起腰想要站起来,却被再次按住,同时随着卢克雷齐娅的再次惊呼,一柄长剑已经架在乔瓦尼的脖子上。

    “听你父亲的吩咐。”诺梅洛再次小声说,看到卢克雷齐娅犹豫的站起来,他向已经等在旁边的一个年轻侍从随手摆了摆。

    年轻的佩洛托卡德隆走了过来,他任由卢克雷齐娅几乎瘫软的依靠在他的手臂上。

    在被年轻侍从搀扶着离开餐桌后,卢克雷齐娅不由回头向她的丈夫看了一眼。

    乔瓦尼的脸色苍白嘴唇颤抖,他知道自己这次可能死定了。

    虽然之前已经想到过可能会有危险,可他却怎么也没想到这次会是亚历山大六世自己亲自给他布下陷阱。

    一杯葡萄酒递到了他的面前,当看到亚历山大六世拿出一个里面装满了殷红液体的精美**子时,乔瓦尼斯福尔扎的脸上已经没有了一点血色。

    殷红的液体滴进酒杯,亚历山大六世随即摇了摇杯子,然后举到了乔瓦尼的面前。

    “记住,你们是家人,”亚历山大六世再次望向他的孩子们,然后他看着乔瓦尼“你也是家人,所以给自己留点尊严。”

    看着那杯子里晃动的酒水,乔瓦尼斯福尔扎喉咙里发出了绝望的叫声。

    1497年2月19日,乔瓦尼斯福尔扎在参加完他的岳父亚历山大六世举办的家宴后,与当天夜里忽然旧病复发。

    他的妻子在他的床边整整陪了他一夜,但是在第二天的早晨,乔瓦尼斯福尔扎却在极度的痛苦中死去。

    据说他死的时候因为痛苦的挣扎而撕碎了床单和身上的衣服,以至当他的尸体被抬出房间时,身上的穿着看上去都是破破烂烂的。

    从这一天开始,卢克了起亚波吉亚成为了寡妇。

    而就在乔瓦尼死后的第二天,也就是2月21日,教皇亚历山大六世向城外的联军发出了邀请。

第一四八章 全民公敌贡萨洛

    乔瓦尼斯福尔扎死了。

    当听到这个消息时,亚历山大多少有些意外。

    在他的记忆中,乔瓦尼是最终逃脱了波吉亚家阴谋的,他幸运的从他那些试图谋杀他的亲戚手里逃出来后就迅速返回了自己的领地,虽然接着就因为被强制离婚受到了很大的羞辱,但是乔瓦尼斯福尔扎还是活下来了,而且他一直对自己的遭遇始终愤愤不平,以至成了波吉亚家的终身敌人,直到几年后在一次战斗中因为负伤感染引发了并发症而一命呜呼。

    可是没想到他居然就这么死了,而且按照关于他死状的描述,他似乎死前还很痛苦,这让亚历山大不由暗暗惊心,他倒不是为乔瓦尼斯福尔扎的死感到不安,而是对似乎正在渐渐改变的历史感到隐约的茫然。

    至少在他的印象中,并没有出现亚历山大邀请围攻的联军进城这件事。

    事实上是包围罗马的联军直到1497年的3月中旬才正式进入了罗马,尽管在那之前法国人早已经逃出了城,但是罗马这座不设防的城市就在联军面前如同一个脱光了的美女般被晾了将近一个月,然后才被正式接受。

    之所以这样,是因为作为联军前线指挥官的贡萨洛坚持要让自己成为第一个进入罗马的骑士,而他在北方前线的事情却又一直没完没了,法国人虽然已经开始撤退,但是依旧有军队因为要保护主力滞留在阿尔卑斯山东麓,作为法国与意大利之间的天然边界的滨海城市尼斯成了双方对峙的焦点,特别是皮埃蒙特人,因为担心受到联军的袭击坚持要挽留法军,这一切都让贡萨洛一时间无法分身及时回来享受他解放者的果实。

    以至当他终于能从那些繁杂的事务里摆脱出来,以近乎征服者的姿态进入罗马城时,早已经过了寒冷的冬天,进入了春光明媚的季节。

    但是这一切却似乎不会发生了,亚历山大六世忽然向城外的联军发出了邀请,而且他以基督世界最高权威的身份给予了城外那些将领很高的荣誉,特别是一个“圣地的保护者”的名誉,瞬间让那些还在犹豫是不是要等待贡萨洛的联军将领们变得口干舌燥,口水涟涟,按照教皇派出的使者的描述,很多人在听到教皇发布的那封邀请联军进城的公开信里内容后,因为激动和想入非非甚至迫不及待的就要立刻进城。

    如果不是帝国宫相科茨察赫坐镇,而且立刻下达了严令禁止联军随意进入罗马的命令,估计这个时候罗马城的大街上已经到处都是纵马狂奔的联军军队了。

    除了亚历山大,教皇的这个邀请也让很多其他人大感意外,罗维雷家就因为这个立刻感觉到了被动。

    罗维雷家之前肯花大价钱从亚历山大手里买下那些后勤物资,就是看准了联军缺少这些东西可能会陷入的窘迫境地,大主教希望能通过这些物资与联军建立起足够好的关系,至少这样一来在即将开始的枢机主教选举中,那些贵族不会给他添麻烦。

    但是现在亚历山大六世忽然邀请联军进城,罗维雷家提供的那些物资的作用一下子就变得可有可无了,这固然让罗维雷家白白赔上了一笔不菲的钱财,更重要的是原本想要与联军建立良好关系的愿望一下子落空了。

    另一个感到愤怒是凯撒。

    这段时间来凯撒已经尝到了作为‘罗马王’的甜头,他是教皇的儿子,巴伦西亚的红衣主教,但是这一切都让他觉得不如秩序会议首席议员这个身份来得显赫与尊贵。

    在秩序会议这件事上,他甚至觉得应该感激亚历山大,因为正他提出的这个建议让凯撒得以堂而皇之的向罗马的世俗权力伸出了手,而且他很快就沉溺在这种权力带来的种种快感中,更重要的是,凯撒觉得这个秩序会议只是个开始,随着对罗马的控制,他的目光开始投向更大的目标。

    可他父亲忽然决定邀请联军进城,这让凯撒觉得自己就好像个刚到手的心爱玩具就被人抢走的孩子。

    如果那个亚历山大在话,也许能想出点好办法,凯撒不由这么想着,可随后就抛开了这个念头。

    他忘不了亚历山大在市政厅前公然鸣枪的羞辱,这让他觉得哪怕是杀掉亚历山大也不能洗刷这个羞辱。

    对教皇邀请联军这件事同样反应强烈的还有一个人,那就是前那不勒斯王后乔安娜。

    当听说这个消息时,乔安娜先是楞了一下,然后她就立刻命令仆人去找亚历山大。

    “我要参加联军的入城仪式,”这是乔安娜见到亚历山大后的第一句话,然后她才接着说“做为那不勒斯的王后,我需要用这种方式证明对西西里王国的拥有权。”

    看着乔安娜激动的样子,亚历山大倒是能理解乔安娜这么说的理由,阿拉贡军队在解放了那不勒斯之后的种种粗暴举动其实让那不勒斯王室早已经忐忑不安,虽然不知道阿拉贡的斐迪南二世想干什么,可阿拉贡军队一直盘桓不去却是个让那不勒斯王室始终心头不安的原因。

    所以即便是同为阿拉贡后裔,可乔安娜和很多人一样,也并不希望看到贡萨洛那张嚣张的脸再次因为征服了罗马而更加得意洋洋,而且如果能借着参与一个盛大的入城仪式而能让人们重新认识到她的地位,那就更加完美了。

    看来贡萨洛的人缘真是不怎么样,亚历山大愕然发现那个还未见面的联军统帅居然已经到了人厌神烦的地步,似乎就没有一个人喜欢那个西班牙人。

    这让他觉得一个人能混到贡萨洛这种地步,可居然还能始终身居高位耸立不倒,也真是个奇迹了。

    “您的要求我会传达给教皇,”亚历山大恭敬的说“不过陛下请允许我放肆的进言,您现在需要的不止是让其他人重新认识您的家族对那不勒斯的拥有权,更重要的还是需要能帮助您的盟友,只有这样不论是在国外还是那不勒斯,您才能拥有更大的发言权。”

    乔安娜默默看着亚历山大,她明白他这话的意思,很显然以她现在的处境,人们未必会把她这个前任王后当一回事,更何况腓特烈既然已经想办法把她从那不勒斯赶走,就不太可能那么容易让她有机会重新回去。

    “你认为还有人能帮助我吗?”乔安娜有些情绪低落的问,她很清楚自己现在是多么可怜,没有钱财没有权势,甚至连作为女人最后资本的容貌都没有,她见过罗维雷家的那个巴伦娣,如果说在容貌上她还能自诩比巴伦娣强上那么一点,可在其他方面她却不得不承认自己连这个大主教的私生子都比不上。

    “陛下,总有些人需要朋友,”亚历山大笑了笑“也许我能帮助您完成这个心愿。”

    乔安娜楞了楞深吸了口气,从当初亚历山大主动给她献上献金时她就知道这个年轻人似乎野心不小,只是这么久以来他却并没有向她提出任何要求,虽然当她遭到袭击携带的所有金钱全都被洗劫一空后,亚历山大很慷慨的依旧支持她,但是乔安娜知道这种慷慨肯定不是没有期限的,一旦有一天他发现自己没有了价值,也许就会断然抛弃她。

    不过现在看来,乔安娜觉得自己似乎还有些用处,至少一个那不勒斯前王后的身份应该足以能换来他对自己的重视。

    “你要找的是什么样的朋友?”乔安娜觉得有必要让亚历山大知道她的意见依旧是很重要的“我要提醒一下,那不勒斯王室的尊严是不能被轻视的,所以我必须要知道对方是什么人。”

    亚历山大心里暗暗摇头,他觉得眼前这个女人简直真是蠢透了。在这种时候还依旧不肯放弃她那盲目的骄傲。

    不过和她相比,那位现在的那不勒斯国王腓特烈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他的国王宝座已经坐不稳几年了。

    而把他从宝座上拉下来的,就是如今被很多人视为那不勒斯大救星的阿拉贡国王斐迪南二世。

    “请放心陛下,这位朋友是足以能和那不勒斯王室相配的,”说到这,亚历山大的心头忽然微微一动,他稍一沉吟继续说“或许您可以自己判断一下这个人是否有资格得到您的友谊。”

    亚历山大的话引起了乔安娜的少许好奇,不过她还是矜持的只是点点头。

    离开乔安娜的房间,亚历山大在马力诺宫里慢慢走着。

    走廊上很安静,其实是人们看到亚历山大后会悄悄避开。

    没有了欢快的奔跑声,也没有了似乎因为又吃到了某种新鲜点心而发出的夸张的“啊啊”的欢呼,更没有了总是砰砰嘭嘭的铠甲碰撞在墙上的声响,马力诺宫忽然变得让亚历山大不太适应了。

    索菲娅,亚历山大心里发出低呼。

    索菲娅已经离开很久了,可他总是不能适应,有时候他一睁开眼就习惯的翘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声音,希望能听到索菲娅发出的那些熟悉的噪音,但是每次他都失望了。

    当纳山把索菲娅带走的时候,他甚至没有给他们见面告别的机会,也许纳山知道如果那样索菲娅很可能就走不了了。

    或者是,如果那样也许索菲亚走的会更加痛苦。

    有时候事情如果没有答案也许会更好。

    亚历山大这么想着走进自己的房间。

    桌上有几封已经拆开的信,那都是来自那不勒斯,阿格里,其中也有派往塔兰托的商会代表的信件,不过亚历山大相信那些商人说的东西不会比箬莎告诉他的更多。

    让他有点意外的是有商船带来了一封西西里的来信。

    信是以巴勒莫贵族议团的名义发出的,写信的人则是议团首席加缪里。

    自从西西里宫相戈麦斯死后,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阿拉贡与西西里国王斐迪南并没有再任命新的宫相,这让原本只是暂时摄政的贵族议团倒是暗暗欣喜。

    在信里,那位老人不吝辞藻的很是对亚历山大赞许了一番,特别是关于他在那不勒斯人面临饥荒与罗马人面临严冬的蹂躏时,勇敢的站出来的举动,老人赞不绝口的同时,也很是以西西里出了这么一位英雄感到自傲。

    只是当这些溢美之辞统统用过一遍之后,加缪里才在信里透露出了来信的目的。

    在信中,加缪里提到巴勒莫的商人们发现了一些让他们觉得有些不安的迹象,似乎越来越多的商品正向着西西里涌来,一开始那些商会是不把这个当回事的,可一个冬天下来,他们才渐渐发现了些令人担忧的事情。

    一些平时不被看重的小商会不知道是得到了什么人的帮助,开始不断的以很低的价格拿到比平时实惠得多的货物,然后这些小商会再以同样低廉的价格在巴勒莫,甚而是西西里岛内地城镇贩卖。

    从最初不经意的小打小闹,到后来春天时候已经开始在一些大的城镇里争夺市场,巴勒莫的大商人们终于不得不正视这一切了。

    很显然,他们有了一个看上去不太好对付的敌人。

    看到这里的时候,亚历山大嘴角已经噙起了一丝微笑,他不得不承认箬莎干的比他想象的还要好。

    和巴伦娣不同,也许是莫迪洛伯爵的影响,箬莎从一开始表现出的其实不像个商业天才,而更具有一个政治家的眼光。

    这就让箬莎在做出任何决定时总是要先考虑更大的利益,而不只是能获得多少金钱上的回报。

    譬如按照加缪里的描述,感到不安的应该绝不只是巴勒莫的那些商会头头们。

    果然,在接下来的信中加缪里很婉转的表示了对亚历山大的期望。

    “如果能成为莫迪洛伯爵的朋友,将会被视为西西里议团的荣幸,鉴于你与伯爵非同一般的关系,以及你身为灯塔守护者的责任与荣誉,我们认为你很适合成为双方之间的使者,两西西里的兄弟情谊在如今这种时候是弥足珍贵的。”

    看着这封信,亚历山大嘴角有点微微抖动。

    他不得不承认,任何年代的政客都是最无耻的一群人。

    如果只是看这封信上的内容,大概谁也想象不到就是这些人,当初在获得胜利之后就厚颜无耻的翻脸不认人,把他赶出了西西里。

    看来自己还需要锻炼才行,亚历山大心里不无自嘲的想着,随手把那封信放在了一旁。

    然后他拿起了另外一封信,那是箬莎派人送来的。

    “亲爱的哥哥,如果你依旧坚持把那个波西米亚女人留在身边,我只能对你感到失望。”

    看到这开始一句就毫不保留的态度,亚历山大有点挠头,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那两个人就是处不来,可现在想到她们都不在自己身边,心中又不禁感到怅然。

    “我去了塔兰托,还去了西西里,我整天都很忙,这在以前是从没想象过的,我身边有几个不错的助手,他们能帮我做很多事,特别是你的那个修道士,我觉得他有当一个外交官或是骗子的潜质”箬莎在信里看似随意的写着,这种如同聊天一样的通信已经在这对兄妹之间形成了某种默契,不知怎么,每当箬莎用‘我的哥哥’这样的称呼时,亚历山大心底里就不由会微微颤动“只是虽然很想自豪的对你说我做了很多事,可实际上我发现自己其实只是在小打小闹,巴勒莫人都很固执,他们倚仗着拥有通往东方的航线不屑于和我们建立商业同盟,这让我不得不转而和一些小商会谈生意。我觉得巴勒莫人都是些石头脑袋,也许要用奥斯曼人的锤子才能敲醒他们。”

    看着箬莎字里行间透着气愤的语气,亚历山大不由轻笑,他能想象箬莎因为碰壁之后那种愤怒的样子,也能想象因此她可能在巴勒莫造成了很大的麻烦。

    不过对加缪里和贵族议团来说就不是那么简单了,他们肯定把箬莎的举动当成了莫迪洛伯爵的什么手段和伎俩,估计这时候的巴勒莫一定已经各种谣言四起,猜测纷纭。

    再想想加缪里的那封来信,亚历山大心中不由暗暗有些得意。

    西西里人,总是要为他们做过的事付出代价的。

    不过亚历山大没打算就这么放过那些西西里人,毕竟在他的计划里,西西里岛拥有着很重要的作用。

    所以他在给加缪里写了封完全没有意义的回信后,就给箬莎这样回复到:“我的妹妹我对很满意,你所做的一切在将来一定会有很大用处的,至于你说巴勒莫人的顽固,相信我,很快他们就会明白自己失去了什么样的机会。”

    写到这里,亚历山大的目光落在旁边的地图上。

    已经在详细程度上颇为精致的海岸线勾勒出了地中海的轮廓。

    在东方,大片的土地被一弯新月笼罩,而亚历山大的目光却投向了地中海的另一边。

    那里是伊比利亚半岛。

    看来还是得先解决眼前那个讨厌的贡萨洛才行,亚历山大心里琢磨着。

    贡萨洛是个很厉害的家伙,甚至就因为太厉害了,亚历山大从心里对这个人有着深深的戒心。

    一个军事天才,一个身份显赫的贵族,一个被卡斯蒂利亚女王伊莎贝拉近乎无限信任的重臣,这任何一项都足以让亚历山大对他有着很深的顾忌。

    乔迩莫迪洛,这个名字和身份之所以到现在始终都被深深的隐藏着,甚至即便是莫迪洛伯爵也不得不小心的掩饰内心的真实意图。

    贡萨洛,就如同一座让人无法绕过去的大山,横在很多人的面前。

    所以亚历山大很愿意看到有人给贡萨洛找点麻烦。

    拿起笔,亚历山大稍微沉吟,随即写下了这么一段话。

    “尊敬的大人,在祝贺您成为罗马的解放者之前,请允许我提醒您,您还有一笔赎金需要偿付。”

    写完后,亚历山大把这封很短的信用蜡封起,交给了等待的信使。

    1497年2月23日,被“围攻”了大半年的罗马城随着法国人的撤离宣布放弃抵抗。

    转天,反法联军接受教皇亚历山大六世的邀请,宣布解放罗马。

    也是在这天,亚历山大收到了信使带回来的回信。

    看着从拆开封蜡的信纸中掉落的一个弗洛林金币,亚历山大露出了微笑。

第一四九章 名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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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497年2月27日的清晨,一队骑兵从梵蒂冈还未修缮完工的圣彼得大教堂前的广场上出发。

    队伍穿过天鹅城堡的时候,城堡上的大钟敲响了四下。

    然后这队骑兵沿着台伯河上的大桥进入罗马城,沿途经过的地方都响起了钟声,今天很凑巧是圣普罗多纪念日,这位圣徒曾经因为在4世纪初的时候宣传教义而被当时一些仇视基督教的人迫害,据说当时他被剥光衣服绑在一根柱子上在冬日里经受寒风的蹂躏,在没吃没喝的冷风中他坚持了9天。

    亚历山大六世选择这一做为解放罗马的日子,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虽然之前法兰克福大主教的被刺让教廷处境很是尴尬,不过现在想想亚历山大六世倒是很感激那个刺客了,至少那次行刺让反法同盟不再把的梵蒂冈,或者说不再把他当成法国人的同谋或是朋友。

    选择一个殉道的圣徒纪念日迎接解放罗马的军队,这足以看出教廷对联军的重视,如果再看考虑到如今这支联军队伍里还有一位帝国宫相这种大人物,亚历山大六世觉得自己的决定可以说已经是面面俱到了。

    代表教皇出城迎接联军的是一位枢机主教,坐在车上的枢机虽然看上去很冷静,可实际上多少有些紧张,之前法国人在进入罗马城时的肆无忌惮已经给他们留下了很深的印象,现在这些来自各个国家的联军又会干出什么事来,可是谁都不敢保证的。

    对于联军进城后该如何对待,其实这几天教廷里很过很多的分歧,这也是为什么入城式会拖延几天的缘故。

    亚历山大六世是坚持不允许联军经过凯旋门的,他的理由是这次解放罗马同样包括教廷自己,所以联军只是帮助教廷驱赶走了法国人,而不是拯救了教廷。

    而且联军不是征服者,是不能从寓意着征服的凯旋门下的经过的。

    对于这个要求,做为如今罗马城外最高长官的科茨察赫倒是很通情达理的答应了,不过宫相也提出了自己的要求,那就是要求教皇亲自主持一次盛大的弥撒以作为对联军取得胜利的奖赏和感激。

    对这个要求,亚历山大六世欣然同意,他甚至还主动提出要奖赏那些为了解放罗马而战斗的军队,同时宣布将召见联军的将领们。

    至于秩序会议,亚历山大六世也提出了自己的要求,他当然知道凯撒不想放弃到手的权力,不过教皇却知道这个时候最重要的是尽快完成入城仪式,他真的不想看到贡萨洛那张嚣张跋扈的脸,另外教皇也试图让自己的儿子明白,联军在罗马不会呆的太久,而只要和联军搞好关系,他的秩序会议还是可以继续行使权力的。

    凯撒最终选择了妥协,或者说这个时候的凯撒已经学会了用妥协换取更大的利益,特别是用城外的联军和那个贡萨洛做了比较之后,包括凯撒在内很多人还是认为城外那些人更好打交道。

    迎接联军的队伍在城外与早已经等待的联军前锋相遇了,在经过一个简短的小仪式后,枢机带着人继续向前走,直到在后面的路上遇到了已经整装待发的联军大队士兵。

    所谓的罗马围城战其实并没有给双方军队带来什么实际性的损失,按照某些人私下里的说法,在这场漫长的围攻战中,之前所有的损失加起来甚至不如前段时间突然冒出来的那支莫名其妙的那不勒斯军队造成的损失大。

    虽然没有人清楚带领那支军队的究竟是从哪冒出来的一个愣头青,不过很多人私底下却都在暗暗庆幸遇到他们的不是自己,按照那些幸存下来的重骑兵的描述,那支军队拥有的火器是他们之前从没想过的强大和密集,按某个重骑兵的说法,他以后如果再上战场的可能会因为听到哪怕是稀疏的火枪声都会崩溃,因为那会让他想起在罗马城外的可怕经历。

    天光已经完全大亮了,虽然还有点冷,但是被头顶的阳光照着也有些暖洋洋的感觉。

    科茨察赫满意的看着正缓缓行来的队伍,他这次来罗马其实并没有指望能成为这座城市的解放者,毕竟贡萨洛做为联军的司令官在这件事上有着不可辨驳的权力。

    但是事情的发展却多少有些出人意料,特别是在接到亚历山大六世的主动邀请后,科茨察赫觉得这么好的机会如果再不把握,也许连上帝都要惩罚他了。

    而且之前亚历山大写来的那封信里面暗示也让宫相怦然心动。

    其实从亚历山大很巧妙的把粮食留给联军那一刻起,科茨察赫就已经意识到这个年轻人似乎在暗示什么,而后罗维雷家又把那些后勤急需的物资送了回来,这让科茨察赫再次意识到罗马人似乎对他进入这座城市并不反感,而后亚历山大六世的公开邀请更是让城外的联军兴奋无比。

    还有什么比进军罗马更大的荣耀呢,几个世纪来无数的君主都以能进入罗马作为宣称自己无上权力的证明,现在这个机会出现在了自己面前,科茨察赫觉得他不应该放弃这个机会,而且皇帝也肯定会支持他这么做。

    而亚历山大的来信中,也提到了对宫相大人即将完成的伟大胜利的提前祝贺,另外就是讨要他那一个金弗洛林的赎金。

    之前与科茨察赫的谈判,联军向亚历山大付出了1万2千弗洛林以赎回所有俘虏和营地,而科茨察赫本人的赎金,亚历山大却只要了他一个金弗洛林。

    对这个出乎意料的要求,科茨察赫并没有因为他的价码低得堪比一个摩尔人奴隶而觉得是个侮辱,因为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份不是用弗洛林能衡量的,他倒是对那个年轻人明显的野心很感兴趣,特别是如今这个就要进入罗马的时候。

    枢机主教很乖巧,他知道今天的主角不是自己,所以在与联军将领们见面后只是宣读了教皇对他们的嘉勉信后就立刻邀请科茨察赫带着那些将领跟随自己进入罗马城。

    早已经准备好的联军开拔了,队伍沿着宽阔的鹅卵石路面向罗马城进发。

    科茨察赫额是激动的,走在这条路上,他的情绪难免有些控制不住,他已经记不清在过去的岁月里有多少人曾经像他这样带领军队进入这座城市,而那些人不论后来结局如何都成为了能在历史上留下属于自己的一个注脚的人物。

    现在轮到自己面临这种荣耀了,虽然知道这次能成为罗马的解放者更多的是巧合,但是他更加认为这是上帝赐予他的机会。

    “我们也许可以吹响号角了。”科茨察赫对身边的一个将军说,他知道这个威尼斯人应该是很愿意接受这个建议的。

    果然,威尼斯人露出了欣喜的笑容,随着他对旁边下令,很快队伍中响起了阵阵的悠长号角声,这是胜利的信号,一时间联军中爆发出了震天的欢呼。

    亚历山大六世站在西斯廷大教堂的副厅里,看着头顶繁琐华丽的天顶画,亚历山大六世虽然对这位当初对他百般刁难的前任依旧愤恨不已,但是却不能不承认这座教堂是他见过的最伟大的艺术杰作。

    说起来正因为对西斯廷教堂的喜爱,和意识到西斯笃斯四世能够用这座教堂在梵蒂冈永远打下了属于自己的烙印,亚历山大六世才更加执着于重新修缮圣彼得大教堂,以此来试图让梵蒂冈也永远无法抹去属于他曾经存在的痕迹。

    亚历山大六世不想让自己和他那些众多前任一样,一旦身死就泯然众人再也不不会被后人想起。

    身后传来熟悉的轻轻脚步声,不过因为副厅里空旷的回音,听上去很清晰,然后那脚步声在身后不远处停下来。

    “都准备好了吗?”亚历山大六世低声问。

    “是的,一切都准备好了陛下,”教皇的秘书恭声回答“所有人都会很满意的,按照仪式联军将领将会在圣座前接受您的祝福,然后您将奖赏他们所有人。”

    亚历山大六世满意的点点头,他知道诺梅洛肯定会把整个仪式的每个细节都考虑的很周到,最主要的是这个仪式会有意无意用各种方式突出他做为教皇唯一的至高无上的权威,哪怕是那些拯救了罗马的联军将领们,也必须在接受这种至高无上之后才能夸示他们的胜利。

    “那个贡布雷,”亚历山大忽然想起什么的问到“他现在在干什么?”

    诺梅洛微微一愣,他没想到教皇会忽然问起那个年轻人,不过好在作为秘书的多年经验,让他总是能提前做一些看似没有用处的准备,所以他立刻回答:“他这时候应该正陪着那不勒斯的乔安娜王后,王后今天要参加入城仪式。”

    “那不勒斯的乔安娜?”亚历山大六世微微挑了挑眉梢“我听说之前罗维雷的儿子康斯坦丁曾经表示过对她的兴趣,是吗?”

    “是的,不过后来因为王后一度住在波提科宫,康斯坦丁就没有再继续接近王后。”

    “那倒是不错,”亚历山大六世嘟囔了一声“那个罗维雷就和他叔叔一样不肯安分,现在他又要怂恿自己兄弟和儿子不安分了。”

    诺梅洛没有说话,他知道教皇说的是热那亚大主教,之前不久朱利安诺·德拉·罗维雷刚刚提议让自己担任圣职的弟弟接任热那亚大主教的职务。

    这个举动其实多少有些冒险,因为一旦不能成为枢机,那么他自己的地位就很尴尬了。

    不过也正因为这样,可以看出朱利安诺·德拉·罗维雷对这次枢机之争是势在必得。

    “让那个贡布雷来见我,”亚历山大六世忽然说“就到这来,我们的时间不多,所以不要太耽误。”

    诺梅洛立刻鞠躬离开,很快没有多久亚历山大跟在秘书的身后出现在了副厅门口。

    一队作为先导的骑兵沿着罗马大道向前奔跑,经过的地方到处都响起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这一天对罗马人来说是个重大的日子,或者说是众多重大日子当中的一个。

    在被法国人占领了一年多之后,罗马迎来了新的占领者,这让罗马人的心情很复杂。

    看着先导骑兵在街上奔过,人们不由自主的发出欢呼。

    罗马人已经习惯了迎来太多的外国人,似乎所有人都把罗马奉为圣地,可又都把这座城市当成一个等待征服的美女。

    每个骑兵手中擎着的长枪上挑着的旗标代表着一位参与解放罗马的贵族和他背后更加庞大的家族,而整队几乎看不到头的先导骑兵预示着参与这场盛会的人是那么的多,除了那些地位显赫的大贵族,即便是业余纹章官们,也根本认不清那些驳杂混乱的图案究竟都是代表着哪位贵族。

    远处的街道尽头出现了一座高耸巨大的大理石建筑,那是著名的君士坦丁凯旋门。

    号角再次响起,按照事先商定的仪式,联军队伍将会在通往君士坦丁凯旋门的道路上接受来自罗马贵族们的欢迎,但是却不会继续前进,更不会经过凯旋门。

    这是亚历山大六世坚持提出来的条件!

    做为罗马的主人,他不能容忍再一次有人用穿过凯旋门来宣示剥夺他对罗马的统治。

    先导的骑兵在号角声中放慢了速度,远远的已经可以看到站在前面十字路口的罗马贵族们。

    十字路口继续向前,就是代表着罗马尊严的君士坦丁凯旋门,左边是通往梵蒂冈的道路,右边则经过图拉真广场,通向闻名遐迩的罗马中央大道。

    当年的凯撒就曾经经过这条大道进入罗马,然后走进宏伟的斗兽场接受罗马人的欢呼和崇拜。

    队伍在继续向前,罗马的贵族们已经露出了早就预备好的笑容。

    骑马走在队伍前面的科茨察赫也露出了微笑,他已经认出了那些人当中一些熟悉的面孔,他知道不论是否出于本心,这些之前傲慢的罗马人接下来都必须用恭敬谦卑的态度小心的讨好他。

    科茨察赫微笑着抬起了手,他决定让自己看上去显得更加大度而不是张狂,他觉得这样更有助于帮助皇帝与教皇修复之前因为法兰克福大主教的死而出现的裂痕。

    只是宫相的这个愿望却没有能够实现。

    就在联军先导骑兵即将走到十字路口尽头时,一声呐喊突然从通往图拉真广场的右边道路上传来!

    虽然只是一声似乎毫无意义的大吼,但是人们却从那呐喊声中听到了愤怒、不甘、暴躁与桀骜不驯。

    所有人的目光不由向着那个立马道路中央,全身披挂着华丽铠甲的男人望去。

    只看上一眼,即使是那些并不认识他的人们,头脑中也本能的闪过一个令他们隐隐不安的人名。

    而凡是认出这个人的,看着他脸上那因为愤怒略显扭曲的表情,不论是罗马贵族还是联军将领都不由心头猛跳。

    “贡萨洛!”

    科茨察赫低声自语,心头不由涌起一丝难言的苦涩。

    他知道自己这次算是遇上大麻烦了。

    谁也没有想到,做为反法同盟前线指挥官的贡萨洛·德·科尔多瓦会忽然从北方前线赶到了罗马。

    一时间所有人似乎都被这位打败了法王查理八世的卡斯蒂利亚将军的怒火镇住,君士坦丁凯旋门前一片寂静,鸦雀无声。

第一五零章 凯旋门下

    因为长途奔跑全身汗**的战马鼻子里不住喷出热气,同时骑在马上的人也粗重的猛喘着,但是贡萨洛依旧催动战马小跑着向十字路口走来。

    正要继续前进的联军队伍,等待在十字路口前的罗马贵族,还有街道两边的民众们,所有的目光都投在这个看上去怒气冲冲的人身上。

    贡萨洛·德·科尔多瓦,卡斯蒂利亚王国的伯爵,这位在年轻时候以浪荡著称,而在成年之后忽然翻然悔过发奋图强的西班牙贵族,简直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生励志的标杆。

    很难想象在20岁前贡萨洛·德·科尔多瓦就是个不学无术的花花公子,除了整天惹是生非花天酒地之外,他几乎就没干过一件正经事。

    对于这么一个浪荡子的未来,即便是最乐观的人也不抱什么希望。

    可是谁也不会想到,就是这么个看上去可能一辈子也就这么厮混下去的花花公子,却在卡斯蒂利亚女王伊莎贝拉发动的收复失地战争中突然展露头角,随后以一发不可收拾的势头为女王的战争画卷书写上了浓重的一笔。

    而后,做为卡斯蒂利亚与阿拉贡共治国王的斐迪南二世又力排众议的派遣贡萨洛带领着阿拉贡军队来到了意大利。

    当人们面对来势汹汹的查理八世忐忑不前时,当很多人已经后悔参加了反对法国人的同盟时,甚至当有人因为畏惧法军兵锋公开叫嚣着要与查理谈判时,是贡萨洛坚定的带领着阿拉贡军队与法军苦苦周旋,可以说如果没有贡萨洛近乎固执的对胜利的追求,就不会有福尔诺沃战役联军把法军驱出伦巴第的胜利。

    如今,贡萨洛本人就在这里,看着这个头上带着软帽,整个身躯在厚重披风的包裹下显得异常魁梧充满压迫的男人,即便是那些联军将领们也不由微微退缩。

    他们知道贡萨洛在生气,或者干脆说是愤怒,因为他们的举动其实和背叛没有区别,对于这场几乎所有人都参与的“背叛”举动,当贡萨洛本人出现时,畏惧和不安就瞬间笼罩了这里的所有人。

    贡萨洛·德·科尔多瓦不到50岁,不过他的容貌要比实际年龄看上去年轻些,这得益与他早年酷爱运动的结果,虽然他的那些运动大多显得很暴力,不过这倒是让他得到了一副很健康的身体,不过和他这健壮的体格相辉映的,还有他那出了名的火爆嚣张的脾气。

    当战马来到十字路口中央时,贡萨洛终于开口了。

    他的声音略带一丝鼻音,这和他少年时因为一次与人斗殴造成的鼻骨损伤有关,不过虽然他的鼻子因为那次受伤留下了道伤疤,不过依旧不影响他有一张很俊朗的面孔。

    不过这个时候贡萨洛脸上的样子是可怕的。

    “看在上帝份上,我今天看到了最低劣的表演,我看到了一群小偷庆祝他们的胜利!”

    贡萨洛的话一出口,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小偷,很多人开始以为他们听错了,谁也没有想到贡萨洛一开口就直接把所有人都狠狠骂了进去。

    科茨察赫的脸先是发红,然后变得铁青,他捏着缰绳的手在微微颤抖,尽管提醒自己不要因为这个花花公子的狂言失去理智,但是宫相最终还是忍耐不住催马向前。

    “伯爵,请你注意自己的言行,在你面前的是……”

    “一群小偷,”贡萨洛毫不客气的打断了宫相“当我和法国人与严寒苦苦作战的时候,你们却在罗马城外一边喝着酒一边和姑娘**,然后当听说我取得了胜利,就立刻提起裤子连滚带爬的准备进城,我要说这比小偷更恶劣,至少小偷还知道自己干的是卑鄙的事,而我从你们脸上看到的只有不知羞耻的笑容。”

    科茨察赫愕然的张大了嘴巴,他觉得自己可能听错了,他不敢相信这些话居然是从这个人嘴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的,而且还是一点不留情的对着他说!

    “你不用这么意外,你也没听错宫相,我说的就是你们这些人,”可是贡萨洛显然根本不想给他任何自找台阶的机会,傲慢的阿拉贡将军催马向着那些联军跑去,他毫不理会被他冲得乱七八糟的先导骑兵,直接来到那些联军将领们面前“你们这些人,如果你们当中有人能说出自己在这场战争中无愧的战斗过,我就把进入罗马城的荣誉让给他,否则你们这些剽窃别人荣誉的小偷就让到一边,我不能容忍自己的荣誉被别人冒领,更不能容忍我的军队因为你们的懦弱失去他们应得的荣耀。”

    说着,贡萨洛调转马头回到十字路口,来到那些罗马贵族的面前。

    “我的军队要举行入城仪式,”贡萨洛向已经与贵族们会合的枢机说,看到枢机脸上茫然的神色,他慢慢抬起手指向那些贵族的身后“我的人要从那里经过,现在你们都让开道路。”

    人们不由随着贡萨洛的手指回头看去,然后他们的脸色就纷纷变了。

    贡萨洛的手指指的方向,正是征服者的标志,君士坦丁凯旋门!

    枢机神色阴沉的回头头,他没想到这件原本很顺利的差事会忽然变得这么艰难,他更难以想象一旦亚历山大六世知道了他最不希望看到的一幕终于还是出现了,会有多么愤怒。

    “伯爵,这是不可以的,按照教皇陛下的命令,你们的军队必须在这里转向进入梵蒂冈,而不能经过君士坦丁广场,更不能从君士坦丁凯旋门前经过。”因为不知道一旦拒绝这个嚣张的卡斯蒂利亚人究竟会干出什么出人意料的事情,枢机只能尽量压低声音,他只希望这个人不要太过分。

    “我想你误会了,我的军队不是要从凯旋门前经过。”

    贡萨洛用不屑的口气冷冷的说,不过虽然他的态度很不要,可枢机脸上不由露出了松了口气的神色。

    还好,这个人还不是那么不好说话,枢机心里暗暗说。

    可接下来贡萨洛的一句话让上了年纪枢机险些背过气去。

    “我是要让军队和俘虏直接穿过君士坦丁凯旋门!”

    枢机的脸在那一刻扭曲了,他发白的嘴唇因为愤怒和意外看不到一点血色,当他求助的目光投向后面看着这一切的科茨察赫时,枢机才发现宫相脸色发青,并不比他好看多少。

    贡萨洛这时却根本不理会已经因为一连串的变故快要昏倒的枢机,他向着远处抬起手用力挥舞一下,到了这时人们才注意到,从图拉真广场通往罗马中央大道的方向,正有一支军队停在路上,随着贡萨洛的手势,那支队伍开始向着十字路口前进。

    “那是我的先导骑兵。”

    贡萨洛毫不掩饰的讽刺声调让科茨察赫手指几乎捏得发白,可不等他开口反驳,贡萨洛又带马向那些围城的联军奔过去。

    他一直向前,根本不管挡在面前的是什么人,当那些人狼狈的向两边让开道路时,得到的往往只是一声轻蔑的“哼”声。

    终于,贡萨洛在联军士兵们的队伍前停了下来,他的目光掠过前面一排排的士兵,然后向后面望去。

    “我是贡萨洛,洛哈的伯爵,女王的将军,联军的前线指挥官,我知道你们当中很多人都认识我!”贡萨洛沿着队伍缝隙缓慢前进,他略带鼻音的声音很大,就和他嚣张的脾气一样声调里充满暴躁“我现在要带着我的人穿过前面的凯旋门,这是征服者的权力与荣誉,那些胆小的贵族们因为惧怕梵蒂冈教堂里一个之前被法国人吓坏了的人,就主动放弃了做为征服者的荣誉,可我不会因为这个放弃原本应该属于我的的东西,所以现在我要带着我的人穿过凯旋门,让所有罗马人知道是谁解放了他们,又是谁成为了罗马的新主人!现在我只问你们,是跟随我一起享受这个征服者的权力,还是只在一旁看着别人享受这一生都只有一次的光荣。”

    贡萨洛的声音在队伍当中回荡,士兵们中间出现了骚动,他们用带着热烈的目光看着这位将军,他们知道这位将军的勇武,也知道他那暴躁易怒的脾气,当他的手下会吃很多苦头,可当他的手下也会得到足够多的奖赏。

    贡萨洛·德·科尔多瓦,是个赏罚分明的人。

    “还有你们!”贡萨洛忽然回头向那些在旁边尴尬的不知道该怎么办的将领们大声说“当你们甩小聪明的时候我正在和查理战斗,不过我不会因为这个责怪你们,因为始终没有一个真正的军人告诉你们该怎么做,甚至我现在虽然气愤你们的小偷行径,可也要原谅你们没有得到应有的正确指导。不过现在我来告诉你们该怎么做,”随着这话,贡萨洛手里的马鞭猛的一指远处的凯旋门“跟随我穿过这座凯旋门,让傲慢的罗马人知道他们应该向谁鞠躬,让他们明白当初他们那么畏惧的法国人其实是多么不堪一击,这样不论是这些街头的罗马人,还是某些在梵蒂冈自认高高在上的大人们,才能懂得应该如何感谢我们为他们所做的一切。”

    贡萨洛的话霎时引起一阵骚动,原本迎接的罗马贵族们先是神情愕然随即露出愤怒,街边的民众中有人发出嘘声,罗马人被这个傲慢的卡斯蒂利亚人激怒了,可却没有人敢向这个人露出不满。

    即便是那些觉得羞耻到了极点的贵族们也只能用愤怒的眼神反击这狂妄得让他们无地自容的挑衅,但是当与贡萨洛的目光相遇时,所有人又都不由微微低下头去。

    面对这个卡斯蒂利亚将军,罗马贵族们选择了退缩。

    联军的将领们却被贡萨洛的话说动了,他们的呼吸变得粗重,眼中露出了狂热,或者说是被挑起了**。

    征服罗马,成为这座基督世界圣城的主人,从宏大的凯旋门下穿过,这一切足以让一个人自豪的对他的后代子孙吹嘘一百年!

    科茨察赫感觉到了那些将领们情绪的变化,宫相的脸色已经变得煞白。

    也许征服罗马是帝国皇帝马克西米安或是查理八世这些人的梦想,但是却绝不是科茨察赫的梦想。

    他是神圣罗马帝国的宫相,皇帝身边的8位副相之一,他虽然出身显赫的萨尔斯堡的科茨察赫家族,但是如果他试图以征服者的面目出现在罗马城,那么等待他的必将是个可悲的下场。

    但是这个贡萨洛却偏偏要做这件事,而且他显然也已经煽动起了那些将领们的野心,看着贡萨洛已经到了他自己的先导骑兵的最前面,而且开始带头向着那些挡住他们去路的罗马贵族逼去,科茨察赫的额角不由冒出了一丝冷汗。

    “伯爵,你不能这么做,”枢机试图做出最后的努力,可他最终失败了,抬头看着居高临下只是盯视着他的贡萨洛,枢机的嘴角又连连颤了几下后,终于慢慢低下了头。

    他双手紧抓着念珠,就像是落水的人抓着最后的稻草,他的脚下却无力的向旁边退开。

    罗马贵族们的脸上神色迥异,有的人愤怒,有的人畏缩,有的人因为羞耻脸色通红,有的人则神色落寞脸色乌青。

    挡住道路的人群动摇了,随着枢机的退让,一个个的罗马贵族向旁边让开,直到君士坦丁凯旋门出现在前面。

    “穿过这座凯旋门,”贡萨洛回头向跟在旁边的手下说“这是我们应得的报酬,然后让我们向那位教皇讨要另外金钱上的报酬。”

    说着贡萨洛首先带马向前,踏上了通往君士坦丁广场的道路。

    所有人都默默无声的看着他,即便是跟随在他后面的联军将领们也不由稍微落后一个马身,只有贡萨洛自己一个人在最前面骄傲的带领着队伍走向凯旋门。

    战马的马蹄踏上了君士坦丁广场已经被磨损得斑驳嶙峋的大理石,贡萨洛抬起头望向前面不远的凯旋门。

    忽然,他看到了个缓缓出现在凯旋门下的身影。

    只有一个人,但是他却挡住了贡萨洛·德·科尔多瓦的去路。

    “我是阿格里的贡布雷,”那个骑在马上的年轻人对贡萨洛说“我认为我是唯一有资格阻止你的人,因为你的军队,是我的手下败将!”

第一五一章 凯旋门之争

    君士坦丁凯旋门下,两个人隔着很远遥遥对峙,在贡萨洛身后,是一直蔓延到后面街道上的联军军队,而在亚历山大身边,却是空无一人。

    贡萨洛有些惊讶的看着对面的年轻人,在他的赫赫威名和强大气势震撼下,尊贵的枢机主教退让了,高傲的罗马贵族们退缩了,而之前窃取他的胜利果实的那些人正乖乖的跟在他的身后,试图从他那里分享到一点胜利的余荫。

    但是就是在这样一个时候,却有个人挡住了自己的去路,这让贡萨洛在意外之余也不由有了些好奇,他不知道这个年轻人是谁,更不知道他怎么会说曾经战胜过联军,不过当他微微回头看向身后时,却没有看到有人站出来驳斥,而是很多人的脸上一瞬间浮起了奇怪的神情。

    “你打败过围攻罗马城的联军?”贡萨洛微微眯起眼睛,他忽然觉得这个年轻人也许有些意思,不过这并不能阻止他继续前进“那你应该庆幸没有遇到我,否则我会让你后悔走上了战场。”

    阿拉贡的将军说着慢慢带马向前,脸上傲慢的神色丝毫没有因为这个年轻人的出现而改变,贡萨洛觉得这个人只是他前进道路上一个小小的意外,就如同当初刚刚到意大利的时候,因为一时轻敌而首尝败绩,但是那也是他与法国人交战中唯一的一次失败,从那之后,再也没有一个法国将领能击败他。

    现在这个年轻人也不可能成为能阻挡他穿过凯旋门的障碍,如果他一定要这么做,贡萨洛并不介意让自己的军队从他的身上碾压过去。

    马蹄踩在大理石上发出的清脆的声响,虽然只有贡萨洛一个人在前进,但是他身后的军队却如缓缓张开的乌黑翅膀般在他的身后蔓延开。

    所有人的目光不由都看向独自立马凯旋门下的亚历山大,没有人认为他敢于真的阻挡阿拉贡的将军,更没有人能想象一个人怎么能阻止一整支军队。

    马蹄踏踏,贡萨洛已经能很清楚的看清这个年轻人的容貌,这是一张很漂亮的脸,如果不是阻挡在他的面前,贡萨洛也许还会对这个年轻人兴起一丝好感,但是现在他却要逼迫着这个年轻人在他的面前露出畏惧,直到最终和那些罗马贵族们一样乖乖让到一旁。

    在贡萨洛前进的路上,是不需要有人充当绊脚石的角色的。

    亚历山大默不作声的看着缓缓走近的贡萨洛,他这是第一次见到这位早已闻名的西班牙名将,也是第一次领略他那有名的傲慢与嚣张。

    只是面对贡萨洛咄咄逼人的气势,亚历山大既然已经站在这凯旋门下,就没想过要退缩。

    “罗马的荣耀需要有人维持,我能指望你吗?”

    这是之前亚历山大六世忽然召见他时问的话,当时教皇提出了个有些奇怪的建议,由亚历山大担任迎接联军的罗马军队的首席将领。

    对亚历山大六世来说,不论是解放还是拯救,罗马再次被人征服的事实却是毋庸置疑的,这其中的屈辱和无奈让教皇甚至想要拒绝为联军举行祝福弥撒,但是亚历山大六世知道这是不行的,不论心里多么不满,这个祝福弥撒他不但必须参加,更要亲自主持。

    因为接下来与联军周旋,确保他还能成为罗马的主人,而不是被联军的贵族们彻底架空才是更重要的。

    可亚历山大六世依旧希望能为罗马找回点颜面,至少不会让自己在联军面前显得太过没有体面。

    于是他想到了另一个亚历山大。

    不论是否愿意承认,罗马人对亚历山大在阿皮奥山下的胜利其实还是很高兴的,特别是罗马的贵族们,当听说联军的后勤营地和一大批来看热闹的贵族被亚历山大全部俘虏,其中甚至包括帝国宫相的时候,很多人意外之余更多的是莫名的喜悦,哪怕知道他们应该站在联军一边,但是实际上因为这个而高兴的当天召开宴会的贵族却是大有人在。

    罗马人的骄傲让他们即使在得到解救的同时,却又无法掩饰内心里的失落,现在终于有一个人为他们出气,这让很多人兴奋的完全忘记了这个胜利对罗马来说,其实多少是有些尴尬的。

    罗马的尊严需要维持,只是谁都没有想到,维持这个尊严却需要那么激烈甚至危险的方式。

    当看到贡萨洛出现的时候,亚历山大已经意识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在他的印象里,贡萨洛就是用在众目睽睽之下带领军队穿过凯旋门彻底的羞辱了所有罗马人和亚历山大六世本人的。

    果然,贡萨洛用他著名的嚣张证明了他的名声,他公然带着军队踏上了通往凯旋门的道路,哪怕这支军队其实之前并不归他指挥,但是他却用行动告诉包括他的那些战友在内的所有人,只要他出现,就没有人能不依照他的意志行事。

    亚历山大远远看到了这一切,他没有选择和其他人一样的退缩,也没有立刻冲出去阻止,而是回头来到了凯旋门下,他在等待,等待就在这座预示着征服与权力的千年石门下拦下那个嚣张的胜利者!

    “让开,否则你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贡萨洛大声宣布,他已经来到距离亚历山大面前不远的地方了,如果这个时候拔出剑来,只要一个冲刺他就可以挥剑砍下这个年轻人的脑袋。

    贡萨洛并不觉得需要这么做,尽管他也认为这么做有什么大不了,但是他依旧相信自己能令这个年轻人退让。

    亚历山大慢慢抬起了手,这个举动让贡萨洛的眼角不禁微微一跳,他的双眼紧盯着对面的年轻人,他不相信这个年轻人敢对他有任何无理的举动。

    但是很快他就发现自己错了。

    随着亚历山大的手势,一队骑兵忽然从广场侧面出现,这支骑兵的数量不多,但是以贡萨洛的经验他立刻察觉到了这些骑兵略显不同的奇怪地方。

    没有法国人依仗坚固铠甲与锋利长矛的勇猛,也没有贡萨洛熟悉的摩尔人虽然舍弃重甲却显得更加灵活的快速,但是这些骑兵却在前进中似乎有着属于自己的特点,他们并不依仗速度迅速接近或是如法国骑兵那样给人以碾压一切的气势,但是他们却似乎刻意保持着某个距离,这个距离看上去似乎并不能依靠弓箭对敌人产生威胁,当贡萨洛为他们会选择在那个距离上停止前进感到奇怪时,他看到那些奇怪的骑兵忽然纷纷从马上或是身上摘下了什么东西,然后他们以一条手臂为托,另一条手臂举起手中的那件武器,遥遥的对准了广场中间的两个人。

    火枪?!

    贡萨洛只略一沉吟就知道是什么对准了自己,这让他既愤怒又意外,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年轻人居然大胆到敢于向他发起挑战,更让他觉得不可思议的是,以那些骑兵的举动,除了他之外,连眼前这个年轻人都在那些古怪骑兵的火枪射程之内。

    突然的变故让广场上的气氛瞬间凝固,所有人都惊愕的看着突然出现的那些骑兵。

    当猎卫兵出现时,虽然立刻引起了贡萨洛身后随从们的注意,但是却因为距离还远并没有引起太大的警惕,但是当他们举起火枪时,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惊呆了。

    自从火枪诞生以来,因为火绳枪的繁琐步骤和根本不适合在移动中点燃射击的缘故,还从没有人想到过火枪和战马这两种不同的武器能够结合起来,可是现在,他们却忽然看到有人这么做了,而且火枪的枪口正指向联军的指挥官!

    贡萨洛的眼睛再次眯了起来,他饶有兴趣的看着亚历山大身后呈半圆形的那些骑兵,他这时候觉得那些骑兵比面前这个胆大妄为的年轻人更让他感兴趣。

    “你不知道自己也在那些火枪兵的包围中吗?还是你认为自己能逃掉?”贡萨洛看着亚历山大“或者你认为我因为胆怯就会向你妥协?”

    “你应该不会,毕竟伟大的贡萨洛的是不会因为这一点点的恐吓就被吓住的。”亚历山大并不介意让很多年后才会有人使用的称呼提前出现,而且从贡萨洛脸上那理所当然的神态看,他似乎认为‘伟大的贡萨洛’这个称呼真的完全适合他。

    真是个嚣张到出人意料的家伙,亚历山大心里不由暗暗摇头,然后他的手再次抬起,身后纷纷传来火枪枪扣摩擦的声音。

    “不要怀疑我的决心,将军,”亚历山大认真的说“如果当我认为需要用自己的生命换取你的性命时,我绝对不会犹豫。”

    “你要杀我?杀掉你面前这个打败了查理,让法**队只要听到名字就胆战心惊的人?”贡萨洛的眼睛里升起了怒火“我之前只认为你是个蠢货,可现在我认为你是个疯子。”

    “我以前只认为你是个疯子,可现在我觉得你是个蠢货。”亚历山大毫不留情的反斥回去“你现在是在罗马,如果你以为可以用侮辱他人获取更高的荣誉,那么只能说明你不配得到这些荣誉,因为荣誉只能从强大的敌人那里夺取,而不是用欺凌比自己弱小的人满足。”

    亚历山大的话让贡萨洛的眼中瞬间闪过丝笑意。

    “你承认罗马是弱者吗?”贡萨洛饶有兴趣的问,他扭过头看向身后的那些罗马贵族“或者你应该用更大的声音告诉所有人你刚才说过的话。”

    亚历山大不置可否盯着贡萨洛,他向前带马来到阿拉贡将军的面前。

    “我们都知道罗马是软弱的,”亚历山大放低了声音“不论是法国人还是联军都把罗马当成战利品,但是我要告诉你,这不会伤害到罗马的一点尊严,因为罗马真正的尊严不是一座凯旋门就能抹杀掉的。相反倒是你大人,你认为自己击败了法国人,可实际上在福尔诺沃联军真正击败的只是法国人一支一千人的雇佣军,而在皮埃蒙特,你的军队甚至没有能完全消灭哪怕一支法国的军队,大人你认为这样的胜利是值得夸耀的吗,或者你认为查理的胆量只有那么一点?我们都知道他很快就会回来,到那时候法国人将会有更多的军队甚至还会有更多的火炮。现在告诉我大人,你为什么那么着急的要从凯旋门下经过,是不是想要尽快让你的胜利成为人人认可的事实,可实际上你是在畏惧查理即将到来的报复,你害怕和开始一样再次败在查理的手里,如果那样你的高贵名声就彻底毁了,这难道不是你最担心的吗?”

    贡萨洛冷冷的看着亚历山大,他的手已经按在了剑柄上,和他冰冷的眼神相比,他脸色这时候却是一片殷红。

    贡萨洛已经不记得有谁曾经这样对他说话,当他用一次次战胜摩尔人的胜利证明自己所拥有的非凡才能之后,就再也没有人敢对他使用这种语气了。

    骄傲,固执,嚣张而又从不肯给别人留下一点脸面,这就是贡萨洛·德·科尔多瓦。

    他从不在乎自己得罪过多少人,也不在乎得罪的都是什么人,在他的眼里自己永远是最好的,也永远是唯一的。

    但是现在,这个不知道从哪个叫阿格里的穷乡僻壤来的混小子却这么肆无忌惮的侮辱了他,这让贡萨洛在一开始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个人居然敢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居然会质疑他的胜利,甚至怀疑他是因为胆怯才要急匆匆的试图向别人证明自己。

    贡萨洛已经感觉到手里的剑柄冰冷的寒气,他知道只需要用力一抽就可以拔出剑来,然后他完全有把握能一下就砍掉这个可恶青年的头。

    而且他已经决定这么做了,他才不在乎对方是什么人,更不在乎其他人会怎么看。

    冒犯强大的贡萨洛,就必须付出代价!

    亚历山大察觉到了贡萨洛眼中的冷酷和杀机。

    一意孤行而肆无忌惮,这就是贡萨洛·德·科尔多瓦。

    “伯爵,我可以击败不是你指挥的联军,我也同样可以击败你指挥的军队,”亚历山大缓缓的说“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们会在战场上见面的。”

    亚历山大的话让贡萨洛的眼神再次一冷,再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后,贡萨洛忽然点了点头:“那好吧,我会给你这个机会的,让我们总有一天在战场上见面。”

    说着他抬起头看了看亚历山大身后巍峨的凯旋门,忽然发出一声轻笑。

    “看来,今天不是经过这里的好日子啊。”

第一五二章 敌人

    贡萨洛会停止他试图狂妄的穿过凯旋门的举动吗,没有人认为他会那么做。

    骄傲固执而又自以为是一直是他的“好名声”,这甚至让他在很年轻的时候就很有名来了,很多人都认为如果不是他的出身显赫,也许早就已经被人打死了。

    所以没有人认为他会停下来,尽管看到了那队骑兵,但是人们也不认为这能够吓住他。

    大胆勇猛和不畏危险同样是贡萨洛的品质,这让他不论是早年在收复失地运动还是在和法国人的交战中都表现得痛快淋漓。

    所以当人们远远看到贡萨洛在抬头看看凯旋门后缓缓调转马头,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中都露出了不可思议的惊讶,人们的目光变得神色各异,联军中熟悉贡萨洛的人觉得这一幕让他们瞠目结舌,难道勇敢的贡萨洛会因为畏惧而退缩?这实在是不可能的事情。

    而罗马贵族们在意外之后立刻变得兴奋起来,对他们来说不论贡萨洛是出于什么原因改变主意,至少这让他们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遭受那种羞辱,这就已经足够了,至于其他这些罗马人还没有想过。

    不过就在人们诧异的看着这一幕时,他们发现贡萨洛突然停了下来,回过头去。

    难道又改主意了?所以的人心霎时提了起来,一时间阿拉贡人小小的举动牵扯着广场上所有人的心忽高忽低,时松时弛。

    “看看他们,”贡萨洛转头瞥了眼广场四周的人们,他的眼神中透着轻视不屑“这些人喜欢看到我出丑,也希望看到我出丑,所以如果今天我不能这座门下走过,他们一定会编造各种谣言诋毁我。至于你,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吹牛,不过我愿意给你这次机会,因为你似乎的确有点让我感兴趣的东西。”说着他向远处的猎卫兵们看了看,以贡萨洛的眼光当然看得出来这些看上去有点古怪的骑兵虽然进行过训练,但是应该并不是那种常年征战的老兵,这从他们很多小举动上都能看得出来,但是这却让他觉得更感兴趣了。

    “亚历山大·朱利安特·贡布雷,我想起来了,”贡萨洛这一次把有趣的眼神投在了亚历山大身上“梅尔对我说过你,他说你用一队步兵打败了一队重骑兵,而且还俘虏了联军的整个后勤营地,我的侄子很嫉妒你,不过他是个很诚实的青年人,所有并没有刻意贬低你做的那些事,让我好奇的是你怎么打败的重骑兵,不不,我们都知道击败重骑兵并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可是据说你让自己成为了那支重骑兵部队的噩梦,而你自己却没有遭受到太大的损失,这才是让我觉得奇怪的地方。”

    看着贡萨洛好奇的眼神,亚历山大心中暗暗叹息了一声。

    贡萨洛就是一座大山,当有一天时机成熟他要去西班牙的时候,迟早是要翻越这座大山的,虽然现在就出现在他的面前引起他的注意似乎不太理智,但是事情做了也就做了,何况看看广场四周投过来的那无数目光,亚历山大知道这是让自己在罗马人心目中建立形象的关键时刻。

    只要把贡萨洛挡在凯旋门下,他的目的也就达到了,至于这个嚣张得近乎疯狂的人接下来怎么做,就不是他来决定的了,真正应该头疼的是亚历山大六世,而根据他的记忆,这个狂妄的阿拉贡将军接下来还有很精彩的表演呢。

    “伯爵你有两个办法知道我是怎么做到的,要么和我一起并肩作战亲眼看到我怎么取得胜利,要么成为我的敌人被我击败,不论你选择哪一个我都会表示欢迎。”

    贡萨洛轻轻张开了嘴,他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古怪神情,在略微点头后慢慢调过马头向着自己的队伍走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上,当他来到先导队伍前再一次看向凯旋门时,人们的心猛的揪起。

    贡萨洛似乎很享受这种让所有人等待的感觉,他仰起头闭上眼稍微吸了口气,然后用手里的马鞭指向十字路口左边的道路:“前进。”

    所有人都不由发出一声意外的低呼,有些人感到失望,有些松了口气,有些则只是因为这个结果觉得意外。

    科茨察赫的心情是复杂的,原本作为这次入城仪式主角的他这时候却发现自己沦落到连个配角都不是,所有人都被那个贡萨洛吸引去了,似乎只要有他在的地方就根本没有别人的存在,这让宫相在感觉自己被完全忽视的同时,察觉到了个更严重的问题。

    神圣罗马帝国皇帝马克西米安之所以愿意加入反对法国的神圣联盟,就是因为他不想看到法国人在意大利站住脚跟,因为以他对那些法国国王的了解,知道那些人是绝不会只满足与夺取那不勒斯王冠这小小成就的。

    结果是皇帝很准确的猜测到了法国人的想法,当进入米兰后查理八世就立刻迫不及待的宣布把米兰至于自己的统治之下,这最终导致主动邀请法国人进入米兰,更是把法国人视为救星的米兰公爵卢德维科·斯福尔扎大怒之下愤而投靠了反法同盟。

    很显然法国人的野心很大,大到不但所有城邦国家人人自危,就是远离欧洲大陆的英国和在伊比利亚半岛的阿拉贡都因为察觉到了这个野心而加入了同盟。

    作为帝国皇帝的马克西米安当然也不能放过这个趁机打击法国人的机会。

    只是现在法国人似乎已经被暂时打跑了,可接下来同盟内部的关系该怎么办?

    科茨察赫不是贡萨洛,贡萨洛的嚣张源自他自身的性格,至于这是不是会影响到他与其他将领,甚至可能影响同盟内部的关系,他是不会去考虑的。

    可科茨察赫作为帝国宫相却必须为他的皇帝着想,现在贡萨洛大权独揽的强硬态度让科茨察赫感觉到了来自阿拉贡人的巨大压力,他甚至不由怀疑贡萨洛的这种狂妄举动是不是得到了阿拉贡国王斐迪南二世的授意和默许,毕竟在那不勒斯的时候贡萨洛曾经胆大包天的擅自剥夺当时的那不勒斯国王斐迪南的军权,而对他这种近乎叛逆的举动,阿拉贡国王只是申斥了一顿就再也不理不问,这不能不让人对斐迪南二世的这种暧昧态度浮想联翩。

    科茨察赫脸色阴沉的看着已经带着队伍向梵蒂冈方向的道路前进的贡萨洛的背影,他一时间猜不透这个人之前坚持要穿过凯旋门究竟是他自己的一时兴起还是受到了谁的授意指使,不过和其他人一样,对于他居然最后选择退让,科茨察赫同样觉得不但意外甚至有些不可思议。

    宫相的目光不由转向始终在凯旋门下立马注视的亚历山大,即便在后面有猎卫兵的环顾,但是独自一人矗立在凯旋门下的亚历山大看上去依旧显得有些孤独,科茨察赫的心思微动,他从队伍里出来,向着亚历山大的方向缓缓走去。

    远远看到宫相,亚历山大嘴角挂上一丝微笑,他知道自己那个一枚弗洛林的赎金要求已经起了作用,再加上他拦下了贡萨洛,很显然这位刚刚在贡萨洛那里吃了亏的帝国宫相似乎把他引为可以一谈的朋友了。

    只是亚历山大知道,这个朋友注定不会长久,因为当有一天他的“身份”一旦暴露,做为卡斯蒂利亚女王伊莎贝拉的亲家,而且一门心思的想要让自己儿子继承卡斯蒂利亚和阿拉贡王位的神圣帝国皇帝马克西米安的得力手下,科茨察赫肯定会和贡萨洛一样,成为他最大的敌人之一。

    想到这里,亚历山大忽然有点无奈的发现,自己身边始终是强敌环绕,没有一个朋友。

    一时间,亚历山大真的有些怀念在那不勒斯的好日子了。

    “我要去参加入城仪式,”科茨察赫回头看看根本没有理会他,就自己带着队伍离开的贡萨洛“虽然我想说这大概是我最不想参加的一次弥撒,不过我是帝国的宫相,这是我的职责。”

    亚历山大微笑着点点头,他知道科茨察赫会对他这么说,其实就是在变向的抱怨。

    “请原谅我就不参加接下来的仪式了,也许这样对很多人都更好些。”

    科茨察赫稍一沉吟随即点点头,他觉得自己明白了亚历山大的意思。

    显然在他看来,不论亚历山大对贡萨洛说了什么,可是他毕竟让那个傲慢的人改变了决定,只是这一点就足以让科茨察赫觉得这个年轻人的不简单。

    所以亚历山大选择不参加献俘仪式,也许就是为了不过分让贡萨洛难堪。

    不过科茨察赫这次显然是猜错了。

    亚历山大没有参加贡萨洛向教皇献俘的盛大仪式,所以也就没能亲眼看到这位嚣张的阿拉贡将军当着无数人的面,公开要求亚历山大六世向解救了他的恩人表示感恩,和说出“你们也该为自己怎么会沦落至此好好反省”的那一幕。

    不过据说当时教皇因为他这话气得不但脸色发青,身子都在不停的打颤,险些中风。

    以至仪式没有结束教皇就以身体不适为名离开了大厅,而接下来的祝福弥撒不得不由一位主教代替主持。

    只是这位主持人选让很多人略微有些意外。

    西西里巴勒莫新任主教阿方索。

    亚历山大是在一座酒馆里听说这些传言的。

    当时和他一起的除了卡罗,还有另一个人,斯科普。

    斯科普是以秩序会议传令官的身份参加入城仪式的。

    不过在贡萨洛刚刚进入圣彼得大教堂之后,他就悄悄从人群里钻了出去。

    当时所有人都把注意力放在了带领着手下昂然登上大教堂台阶的贡萨洛身上,所以也没有人特意注意到他偷偷离开。

    斯科普是在距天鹅堡不远的台伯河边看到亚历山大的。

    亚历山大正在给帕加索斯洗刷毛发,虽然天还有点冷,但是帕加索斯似乎很喜欢那种凉水泼洒到身上的感觉,它一边不停的打着响鼻一边用力晃着硕大的脑袋,把脊背鬃毛上的水珠甩到亚历山大的身上。

    对于斯科普邀请他喝酒,亚历山大欣然接受,他知道从今天开始自己的生活要发生些变化了。

    一个能面对贡萨洛毫不退缩,甚至能让贡萨洛改变主意的人,足以成为人们关注的目标。

    正因为没有人知道两个人在凯旋门下都说了些什么,所以人们就更加好奇。

    斯科普显然是个没什么耐心的人,所以他干脆直接问出了这时候很多人都在心头不住琢磨的问题。

    “你和贡萨洛说了什么,居然能让他改变了主意?”

    看着传令官满脸好奇的样子,亚历山大只是笑了笑,他知道科茨察赫和斯科普一样都在琢磨这个问题,不过传令官能直接问出来,而科茨察赫却不会这么做。

    “我没有让贡萨洛改变主意,”虽然知道如果说实话可能会让别人觉得更不可思议,可亚历山大还是说到“我只是让他暂时放弃这个念头,因为我说他是因为惧怕败给我,才急于用穿过凯旋门确立他的名声。因为这个,他已经决定要在战场上打败我之后再实现他穿过君士坦丁凯旋门的壮举。”

    斯科普愕然的看着亚历山大,他想到了很多可能,可亚历山大的回答却是让他最没有想到的一个。

    “你是说你公然挑战那个贡萨洛?”

    “对,我向他发出了挑战,而且他也的确迎战了。”

    “可是你难道不知道他是那个贡萨洛,他打败过的军队比你带过的军队都要多得多。”

    对斯科普的话,亚历山大只是笑了笑。

    他知道贡萨洛·德·科尔多瓦就像一座大山横在所有人面前,可正因为他是所有人面前的那座大山,亚历山大才开始觉得这个人似乎不是那么可怕了。

    当一个人面对一强大敌人时也许会因为无法战胜对方而沮丧,但是当他发现这个敌人还拥有数不清的敌人时,就不会感到太绝望了。

    “传令官,你知道贡萨洛·德·科尔多瓦最大的敌人是谁吗?”

    看着斯科普疑惑的摇头,亚历山大向着酒馆外台伯河对面的梵蒂冈山丘上指了指。

    “他的最大敌人在那。”

    “你是说,教皇?”斯科普皱了皱眉,虽然也和其他人一样觉得贡萨洛嚣张跋扈的脾气太让人难以忍受,但是斯科普依旧不认为那个人会疯狂到去冒犯亚历山大六世“你怎么会这么想呢,要知道教皇会奖赏他的。”

    亚历山大张嘴刚要说什么,突然酒馆半敞的木门被人从外面用力推开了。

    随着一股冷风灌进来,一个身上还带着寒气的男人闯进了酒馆。“给我最好的酒,”那个人一路大声喊着走到柜台前“有谁要请我喝酒吗?”

    看到没有人理会,那个人却并不沮丧,他忽然一下跳上桌子大声喊“听着,我带来了梵蒂冈最新的新闻,那个贡萨洛,他公开羞辱了教皇!”

    酒馆里先是一静,接着瞬间爆发出了一片喧闹!

    人们纷纷争抢着邀请那个人喝酒,同时急急追问着他梵蒂冈究竟发生了什么。

    听着那个人绘声绘色的描述,四周的人们不由时不时的发出阵阵惊呼。

    而坐在角落里的斯科普却用古怪的眼神看着亚历山大。

    “你是怎么知道他会这么做的,这样一来教皇真的成为贡萨洛的敌人了。”

    听着斯科普充满感叹的询问,亚历山大心里却微微苦笑一声。

    他其实是想说,贡萨洛真正的敌人,恰恰就是他自己。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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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服天国之曙光时代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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