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进击的索菲娅
阿方索跪在圣像前微微颤抖,他的身子趴伏在地上,像是在忏悔,可如果有人看到他脸上的神色就不会这么认为了。
这时候的巴勒莫主教神色恍惚,眼睛时而睁开时而闭上,他的头脸离地面很近,每次呼吸都会吹动地上的土。
“上帝原谅我的罪孽吧,我已经一次次的忏悔我过去犯下的罪行,可为什么魔鬼总是要诱惑我堕落下去。”
阿方索的嘴里不住的低声重复着这句话,以至在他身后不远处的司铎都能隐约听到他在念叨什么。
“还有什么比可怕的魔鬼更能让我们堕入**的深渊呢,请救救我我的主,否则我会堕入地狱永远无法获得拯救。”阿方索不住的祈祷,似乎正在和什么可怕的东西斗争,只是当他终于直起身子抬头转身时,他的脸上已经完全恢复了之前那种即便面对刺客也依旧冷静平和的样子,当时主教的那种从容感动了所有人,甚至有人觉得即便蒙泰罗枢机活着面对那种危险,也未必能有主教这般临危不惧从容不迫。
“上帝爱世人,派他的独子拯救以生命拯救我们,而耶稣基督在最终完成上帝赐予的使命前曾经遭遇种种考验……”
阿方索张开两臂大声对眼前的人们呐喊着,这是为蒙泰罗举行的临时的安魂弥撒,以阿方索的身份原本是没有资格做这场弥撒的,不过因为蒙泰罗死的太突然,甚至连临终忏悔都没来得及做,所以教堂的神甫们不得不请阿方索以这么一场安魂弥撒的方式弥补这个遗憾,其实司铎是很希望自己来主持这个弥撒的,可在当下这些人中阿方索的地位是最高的,只是这么一来无疑让阿方索的身份骤然变得更加突出,想来用不了多久就会引起教皇的注意。
至少司铎是这么无奈的认为的。
阿方索的声音响亮而又具有穿透力,在教堂的大厅里甚至引起了回声,这和那些已经上了年纪的主教们往往有力无气的样子不同,也让参加弥撒的神甫们不由精神一振。
蒙泰罗的死对这些人的打击不可谓不严重,这时候他们正想着的是谁会接任蒙泰罗大主教这个显赫的身份,毕竟做为教廷辖下直属罗马教省的大教区主教,蒙泰罗教区有着异乎寻常的重要地位。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历代的蒙泰罗主教重要的并非有多么强的能力,而是要对教廷,准确的说是对教皇本人忠心耿耿,所以往往反而是一些能力平庸却以听话著称的人更容易坐上这个主教的宝座。
司铎觉得自己还是很符合这些要求的,他小心谨慎而又听说听道,至少在为前任主教服务的时候,不但尽职尽责更是能举一反三,如果这些还不能让他得到教皇的信赖,那么他还有个真正的优势是其他人所没有的,那就是他姓法尔内。
作为茱莉亚法尔内的远房堂叔,他对别人称呼自己的侄女为“基督的新娘”是乐见其成,不过他却很聪明的显得比任何时候都要低调得多,甚至在已经躺在临时招来的棺材里的前任蒙泰罗主教这种笨蛋面前,他也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没有任何威胁,而且还是个很能用得来的好助手。
不过现在法尔内司铎觉得可以为自己考虑考虑了,虽然面前这位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巴勒莫主教似乎有点碍眼,不过想想西西里那个地方的特别,法尔内司铎也就释然了,他并不认为这位主教会成为他走向主教宝座的威胁障碍。
安魂弥撒进行的很简单,这也符合阿方索如今的身份,在祈祷仪式之后阿方索婉拒了司铎提出的暂时到平时枢机专用的小房间里休息的建议,而是和大家一起商量着该如何尽快布置枢机的丧事,这也让司铎对他多少有了些好感,觉得这个人还是很有点眼力劲的。
其实阿方索的注意完全没在为蒙泰罗做安魂祈祷这件事上,他关心的是无意中在索菲娅那里看到的那柄短弩。
他知道那柄短弩的来历,更知道那应该是属于谁的。
可是为什么短弩会出现在那个波西米亚女孩的手腕上,阿方索却是怎么也想象不到。
或者说他不愿意去想。
可是事实却逼着他不能不一次次的琢磨看到的究竟是怎么回事。
最终,他觉得一切的谜团都应该是在那个贡布雷的身上。
他还记得当初亚历山大在被那个法国人识破时说过自己与一个波西米亚女人结了婚,后来证明那个所谓的波西米女人其实是个才12岁的小女孩,不过阿方索关心的并非亚历山大的老婆的年龄,他在意的,是那些波西米亚人恰好是从西西里南方来的。
难道一切都是巧合?
阿方索不相信,从很早时候起他就知道所谓巧合其实很多时候只是各种安排之下才逐渐形成的,哪怕眼前的事情真的是个巧合,可如果你有耐心仔细深究,就会发现这些巧合背后往往有着种种的精心安排。
阿方索忽然强烈的想要见到亚历山大,这种强烈甚至比当初他听说亚历山大被那个老狐狸加缪里赶出西西里时的喜悦强烈的多。
尽管阿方索实在不愿意承认,他其实挺讨厌亚历山大的。
你这次会给我讲什么样的故事呢,阿方索心里琢磨,他没想到经过这么久之后居然又要和那个讨厌的贡布雷打交道了,而且这次和以前已经多少不同。
阿方索依旧认为乌利乌之前的话是吹牛,哪怕凯撒波吉亚的确吩咐了亚历山大什么事,最多也就是让他给自己当个跑腿的。
做为教皇的儿子,想要巴结他的人肯定很多,说起来亚历山大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为凯撒跑腿已经让阿方索很是意外的,他并不认为那个小子还能有什么大的出息。
只是阿方索也知道自己初来乍到,在罗马这个是非旋涡里,一切还是小心点好。
这个时候,阿方索倒有点想早点见到克立安了。
克立安其实并没有逃远,他甚至就没有逃。
在跳出窗户之后,他立刻混进混乱的人群,然后脱下身上的衣服又往身上挂了些早已经准备好的行头,随便转了一圈就又回到了教堂附近。
今天晚上实在太乱了,没有人会注意到一个看上去像个恰好刚回到罗马,不得不东躲西藏只惦记着快点回家的行脚商。
甚至连一个原本追上来的波西米亚人都在他眼前停了一下后调转马头去了别的地方。
克立安穿过慌乱的人群来到距离教堂不太远的地方仔细观察着,然后他很快就看到了混在那些被抓住的暴民当中的面具人。
“你还真是不死心啊,”克立安低声嘟囔了一句,面具人执着的复仇**让他多少有点头疼,只是现在暂时也顾不上他,克立安看到索菲娅从教堂里出来,也看到了阿方索激起了索菲娅的好胜心“蠢女人,那个贡布雷会因为你倒霉的。”克立安这么暗暗讽刺了一句。
克立安回来当然不是为了索菲娅,他在等着机会去见阿方索。
看到面具人趁着混乱悄悄跟踪索菲娅的方向消失在一个小巷里,克立安找了个机会潜入了教堂后面的墓地。
墓地总是充满了阴森,至于夜晚更不会有人愿意来这里,对克立安来说这里却是最好的藏身所,接下来他只要耐心的等待主教大人就行了。
索菲娅的马很快,或者说她用鞭子抽打的很用力,她的坐骑几乎是狂奔着冲向前面,在她身后波西米亚人都不得不费力的追赶才行。
索菲娅现在已经13岁了,对许多这个年龄的孩子来说,也许玩闹开心才是他们一天当中最想做的,或者哪怕是因为生计要帮家里干活,可依旧还是有大把的时间让他们玩耍。
但是索菲娅却已经在为自己的丈夫帮忙,这让她想想都觉得很高兴。
罗马城今天晚上到处都是混乱,这让索菲娅很兴奋,她不停的催促坐骑向前奔跑,每当远远看到人影时不论对方在干什么她都会气势汹汹的冲上去,这让她造成的混乱比她解决的麻烦还要多,一时间罗马城南到处都在传言有一个可怕的女强盗头子带着一股手下正在罗马城里四处劫掠。
凯撒波吉亚就是在这个时候来到罗马城南的。
骚乱开始的时候凯撒并没有太在意,可随着一个个的坏消息传来他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而一旦做出决定就变得雷厉风行的凯撒在派出军队的同时亲自带队越过台伯河大桥,在穿过小半个罗马城后进入了骚乱最严重的城南。
凯撒的军队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士兵,依仗着对罗马城区的熟悉,他们迅速占领了几处关键要地,然后开始一点点的清除那些引发骚乱的暴民。
而“女强盗头子”的传言,就是在这个时候传到凯撒那里的。
充满异族风格的骑兵,如火的劫掠,似狂风般的从一条街道席卷到另一条街道,这怎么听都像个阿提拉又来找罗马的麻烦了。
凯撒立刻调动军队向那个传说中的“女阿提拉”出现的地方包围过去。
凯撒的军队显然训练有素,而且对罗马的熟悉也让他们更加迅速敏捷,以至没用多久就发现了那伙奇怪的“强盗”。
只是让凯撒意外的是,当他听到消息刚要下达命令时,那伙强盗忽然改变了原本似是要洗劫一个富人居住区大捞一把的打算,而是莫名其妙的冲进了一座正在发生暴乱的市场。
再把抢劫与被抢劫的双方都狠狠教训了一遍之后那伙“强盗”就如同一股旋风般的从被破坏的市场里闯出来,然后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当凯撒赶到时,看到的是很奇怪的一幕,市场里到处都乱糟糟的,暴民与平民混杂在一起,到处都是受伤者的哀嚎,所有人都在咒骂那个莫名其妙的女人。
听着那些似是而非的报告,凯撒倒是开始对这股强盗有些感兴趣了。
特别是在听说那些强盗似乎是些波西米亚人时,他隐约猜到了些什么。
索菲娅感到很痛快,她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个真正的骑士,眼前的一切都将被她摧毁。
每当看到有人聚集的地方,她就立刻迅速的发出命令,波西米亚人瞬间就如龙卷风般袭向那里,这种完全随意的举动让人一时间根本无法把握住她的行踪。
不过凯撒很快还是发现了这支奇怪队伍的行动规律,他发现这支被形容成“强盗”的奇怪队伍似乎专门找一些暴民横行的地方跑,而且他们虽然也在劫掠,但是他们更像是在找那些暴民的麻烦。
这让凯撒敏锐的抓住了一些关键所在。
在索菲亚接下来连续两次又是狠狠教训了她见到的暴民之后,凯撒确定了他的猜测,于是调动军队在距斗兽场不远的一条街上终于堵住了正试图向一帮不知所措的家伙发起进攻的索菲娅。
“以巴伦西亚大主教与秩序会议首席议员的名义,我命令你们放下武器。”
凯撒向对面的波西米亚人喊着,他不顾旁边随从的劝阻带马来到队伍最前面,当接着火把的光亮看到身穿耀眼盔甲,坐在马上气呼呼的盯着他的索菲娅时,凯撒不由被这个彻底颠覆了他一直以来对女人看法的古怪少女的样子迷住了,他甚至微微有点失神。
这时候的索菲娅也在看着凯撒,她很生气这个人挡住了她的去路,更生气他居然敢命令自己放下武器。
索菲娅本能抬起手臂,看到她这动作,波西米亚人立刻发出了熟悉的呼哨声。
“大人,危险!”
一个随从冲上来试图拉着凯撒的战马向后退下,他脸色苍白的看着对面随时都会冲过来的索菲娅大声喊着:“快回来大人,那个女人疯了!”
“面对女人我还从来没有逃跑过,”凯撒丝毫不以为意的哈哈大笑“而且居然是这么漂亮的女人。”
凯撒不顾随从的催促,干脆带马向前来到距索菲娅更近的地方仔细打量着她。
“你可真漂亮,”仔细看清索菲娅的容貌后,凯撒不由脱口赞许“我想任何一个骑士都肯定渴望能抓到你这样一个俘虏。”
“啊”
索菲娅发出了一声愤怒的喊声,她不能容忍有人这么对她说话,在这个13岁的波西米亚少女心目中,能这么对她说话的只有她的丈夫,而其他男人要是这样,她就必须用刀子来回答这种侮辱。
因为这个人侮辱的其实不是她,而是她的丈夫。
而作为一个吉普赛妻子,索菲娅从小受的教育就是要守卫丈夫的荣誉。
“啊!”
又是一声从喉咙里发出的独特呐喊,索菲娅带着闪亮臂甲的手臂用力向前一挥,就在凯撒还没来得及反映过来时,她已经挥舞着长剑向着巴伦西亚大主教,秩序会议首席议员,也是亚历山大六世最宠爱的儿子猛冲了过去!
到了这时候,凯撒才知道自己惹上大麻烦了!
第七十九章 乱夜纷纷
凯撒其实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随从死拉活拽的救回去的。
或者他应该感激索菲娅的那匹马,很显然那匹马并没有和索菲娅达成默契,也许是因为索菲娅太过粗暴的对待方式让它觉得有些委屈,所以当被催着向前猛冲时,索菲娅的坐骑略微停顿了一下,也是这短暂的一瞬凯撒捡回了一条命。
索菲亚的剑很重,至少要比凯撒用的剑重很多,所以当他看到索菲娅只用一下就斩断了冲到她面前试图阻止的一个士兵的长矛时,凯撒不由一愣。
“住手你这个蠢女人!”凯撒从没这样对女人说过话,他习惯用各种甜言蜜语打动那些女人的心扉,然后用他的魅力解除她们的武装,直到在卧室里把她们彻底征服,可是现在面对一个敢于向他挥长,甚至想要杀了他的女人,凯撒觉得以前对女人的看法真是全错了。
“你是谁,你知道自己正在冒犯的是谁吗?”
凯撒站在队伍后面向正试图再次冲过来的索菲娅大喊着,之前那种初次见到女孩的惊艳已经被愤怒取代,他觉得这简直就是个侮辱,居然会被个女人威胁,更糟糕的是他很清楚如果不是随从救应的及时,也许他真有可能就要被这个突然发疯的女人斩杀马下了。
更糟糕的是,他看到波西米亚人居然开始向他们冲了过来,同时更远处一小队波西米亚骑兵正向巷子开奔跑,很显然这些波西米亚人并不只是想冲过来教训他,而是想要从侧面把他的部队包围起来。
凯撒不得不命令队伍向后退去,这个时候他已经来不及确定这个女人是不是他猜想的那样来历,对他来说眼前发生的这混乱的一幕已经完全让他手忙脚乱了。
索菲娅用剑柄狠狠的敲了一下马头,坐骑因为疼痛发出嘶鸣,同时脚下不住盘旋,这倒是给了凯撒时间,当索菲娅终于再次催马准备向前冲去时,看到的是早已经准备好的长矛手树起的严密矛林。
索菲娅发出了一声轻吼,她愤怒的盯着远处队伍后面身影若隐若现的凯撒,然后迅速带马沿着街道边缘跑回自己的队伍。
波西米亚人发出了一阵欢呼,他们显然在为索菲娅鼓劲,同时看着因为怕被包围不住向后退去的对手,发出一阵阵嘲讽似的口哨。
“疯女人!”
凯撒愤怒的大骂着,他这时已经可以肯定这些波西米亚人是纳山带领的那支队伍,而且这个女孩应该就是亚历山大身边那个据说是波西米亚人的女孩子,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第一次见到这个女孩居然会是这么个结果。
“大人您没事吧。”一个随从不安的问。
“我没事,”凯撒愤怒的推开随从,他透过面前的士兵盯着对面带着坐骑不住来回跑动的那个身影“我不会放过这个女人的,总有一天我要让她在我的身下哀求我。”
说完这句,不知怎么凯撒居然觉得身子微微一热,他的眼中露出了一抹兴奋和**,这个羞辱激起了他要征服这个女人的渴望,在这一刻他甚至觉得刚才的难堪也不是那么让他难以忍受了。
“去找那个纳山,让他管好他的女儿,”凯撒对手下命令,他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和索菲娅纠缠不清,罗马城里正在到处发生的混乱让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做,他有一次回头看向索菲娅的方向,在确定波西米亚人并没有真的冲过来后,他立刻下令“我们先离开这里,一切等以后再说。”
凯撒开始带着队伍向后退去,他必须离开这个地方,虽然波西米亚人的人数不多,但是他们那如旋风般的速度让凯撒感动畏惧,特别是在罗马城里这种到处都是四通八达的地方,他很难确定那个女人会不会真的发疯似的莫名其妙的和他打起来。
索菲娅再次用剑柄敲了下马头,不过这次倒是放轻了一些,听着坐骑发出声不忿的鸣叫,她不由笑了下。
凯撒并不知道,其实索菲娅早就已经认出了他。
从第一次在加洛林宫外面,索菲娅就已经知道这个人,而后几次虽然虽然从没有露面,但是索菲亚已经不止一次的在暗中见过凯撒。
而且即便是亚历山大也不知道,其实索菲娅对凯撒的事知道的事还要多得多。
她知道是这个人让纳山不得不想尽办法的讨好那个乔安娜,也知道是他把亚历山大派到很远地方,这让她不但从一开始就讨厌凯撒,到了后来更是对这个人感动厌恶。
能狠狠教训这个狂妄的家伙让索菲娅觉得很高兴,至于说这么干会不会有什么麻烦,她就根本不去想了。
身后的波西米亚人还在叫喊,他们真的很高兴,跟着索菲娅一路下来他们挂在身后的马包已经鼓鼓囊囊的了,而且听着城市远处隐约传来的混乱,他们知道今天晚上肯定还有更丰富的收获在等着他们。
果然,索菲娅又挥起了手臂,在波西米亚人的欢呼声中,一群如鞑靼人般的家伙簇拥着他们的头领又开始向着另一条街道席卷而去。
一辆马车在街上快速前进,车轮在崎岖不平的街道上来回晃动,赶车的驭手显然对这座城市很熟悉,而且保护马车的两个卫兵也经验丰富,他们总是能尽量提起发现哪里显得不安全,然后迅速离开那些危险的地方。
而且因为骚乱最厉害的地方在罗马城南,所以虽然已经半夜了还出来,可旅行的人并不认为有多大的危险。
但是这个猜测显然错了,当马车拐上一段通向奎纳丘的山路时,几个早已经埋伏好的身影忽然从黑暗中跳了出来。
左边的卫兵还来不及出声就被从高处越下的黑影从马上扑了下去,随着刀光闪过,匕首直接刺穿了卫兵的胸口。
同伴临死前的惨叫惊动了隔着马车的另一名卫兵,他抽出剑来,可当看到冲来的几个人影时,卫兵机警的催马向前用力一剑刺中马股,在痛苦的嘶叫声中,辕马疯狂的向前狂奔起来。
马车上的人霎时发出阵阵惊叫,而马车则在铺就着大片光滑石头的路面上颠簸奔跑。
车子不停的来回摇摆,吱呀吱呀的声音说明一路狂奔下的车身随时都是散架。
卫兵紧跟在马车后向前奔跑,他相信只要冲过这段路就安全了。
但是正在向前猛冲的辕马突然如同撞在一睹无形的墙上似的,硕大的马身向前猛栽,带着车厢歪扭着在地上翻滚起来,一个车轮飞了出去撞在一堵石墙上破碎散架,半个车轮打着转的弹回来滚到路中间,而后面的卫兵来不及止住前冲的势头,坐骑向着断裂了的车轴猛撞过去,随着声短暂的惊恐叫喊,木板贯穿了卫兵的身体,把他高高的串在了上面。
失去了一个车轮的马车顺着坡道迅速滑下,车身发出可怕响声,伴着车里人的喊叫,残破的马车碎片乱飞不住的向坡下滚落。
“看来是个有钱人,”一个暴徒大声喊着,他招呼着同伴跟着马车一路追去,直到马车终于被一棵横支出来的树干拦住停下,而驾车的马夫早已经从车上甩下去不见了踪影“我就知道会发财的,奎纳丘上住的都是有钱人,看啊这辆车装饰的这么好,肯定是个财主。”
暴徒们叫喊着冲到车边,当他们看到已经破碎的车厢里一个昏厥过去的女人时,几个人不由发出了“哈哈”的笑声。
“我们要发财了,这女人穿的衣服一看就是贵重货,”领头的暴徒招呼着同伴把已经昏过去的女人从车里拖了出来,当他们就着月光看清那女人的容貌后,已经有人叫喊起来“是个年轻女人,这可比个老太婆好多了,看来上帝还真是眷顾我们,让我们也有机会尝尝贵族女人的滋味了。”
“蠢货别在这,我们刚才闹的已经够凶,会有人来的。”领头的暴徒何止着已经有些迫不及待的同伴“把这女人带走,看她这马车还带着卫兵,说不定我们还能赚一大笔赎金呢。”
“说的对,这女人能让我们发财,不过先看看车里有什么。”暴徒们立刻开始忙碌起来,他们匆匆的搜刮着车上散乱的东西,当看到从马车座椅下的暗格里掏出的一堆金币时,几个人的眼睛中不由露出了贪婪的神色。
“等一下,这是什么?”领头的暴徒忽然停下手,他就着月光用力擦了擦残破的车身上一个沾满了灰土的纹章,然后回头看了看倒在地上的女人“和这女人比,这些钱也许算不了什么。”
“怎么这女人很有钱吗?”一个暴徒走过去扛起女人软绵绵的身体“如果那样我们还可以好好敲一笔。”
“这个女人能让我们发财,不过也是个麻烦,”领头的摇摇头“她是罗维雷家的人。”
头领的话让几个人的脸上露出了诧异神色,他们有人不由停下正忙碌的搜刮,有的喉咙里发出透着干渴的咕噜声。
“她是罗维雷家的人,那我们可是惹上大麻烦了。”一个个头不高的家伙咽了口唾沫“也许我们最好赶紧走,别管这女人了,我们这次抢的东西已经够多了。”
头领也用力喘口气,原本只是想趁着混乱捞上一笔,可现在却意外的碰到个麻烦。
罗维雷家在罗马意味着什么没有人不知道,得罪了这家人的下场肯定糟糕,只是看着眼前一块肥肉就这么放弃,却是怎么也舍不得。
“带这个女人走,”头领最后下了决心“这是上帝赐给我们的的机会,也许我还可以和这个女人结婚呢。”
头领的话让几个原本被吓住的暴徒不由发出笑声,一开始对罗维雷家的畏惧立刻就被贪婪替代,迷茫的黑夜让他们的胆子变得比白天更大,在搜刮了马车上的所有东西之后,几个人慌慌张张的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只留下破碎的马车残骸在一阵风吹过之后,轰隆一声继续向着坡下滑落下去。
一声呻吟从不远处的草丛里响起,之前被从车上甩下去的车夫挣扎着向坡上的路边爬去,他的一条腿断了,没怕一下都不由发出痛苦的叫声。
当他终于挣扎着趴到山路边时,一阵从地面上传来越来越大的震动让他不由停下来。
马夫挣扎的直起身子,看到从远处路上正向着他的方向奔来的一队骑兵,他先是担心是暴徒躲闪了一下,可看到队伍前面隐约飘动着一面旗帜,虽然因为夜色无法看清旗帜上的图案,但是他还是猜想这不会是暴徒,于是马夫不顾一切的大喊着开始呼救。
那队骑兵简直就如同一股旋风,马夫觉得几乎就是在他刚发出喊声,那些骑兵就已经席卷而来,而当他费力的抬起头看到闯到面前娴熟的绕着他打转的这些人的装束时,马夫不由有些发呆。
他认得出来,这是些波西米亚人。
“嗨,发生了什么事。”一个满脸胡子的波西米亚骑兵一弯腰就把半跪着的马夫提了起来,这让他疼得不由哇哇大叫“别鬼叫了,快说是怎么回事我们还忙着呢。”
“看在上帝份上帮帮我,”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的马夫不住大叫着“我是罗维雷家的马夫,求你们救救我的女主人,她被那些强盗抓走了,求求你们快去就她,相信我,罗维雷家一定会报答你们的!”
“你说的女主人是谁?”一个年轻声音略显关心的问。
“巴伦娣·德拉·罗维雷,她是我的女主人,”马夫大声喊着,似乎害怕对方不相信或者不关心,他干脆不顾一切的继续说“我的女主人是热那亚大主教的女儿,是他最喜欢的女儿,只要你救了她,大主教会答应你所有要求的。”
“巴伦娣·德拉·罗维雷?”之前询问的年轻人不由大感诧异,然后问到“你知道那些人把她带到哪个方向去了吗?”
“我知道,”马夫指着远处的小道“我刚才装着昏迷过去看到他们把她从那里带走了,他们刚走应该能赶上的,求你快点去救她吧。”
“是吗,”年轻人带了下缰绳就从马夫身边催马离开“去告诉康斯坦丁,今天是他妹妹的幸运日。”
在马夫茫然错愕的呆滞中,波西米亚人纷纷从他身边一掠而过,跟在年轻人身后向着小路上狂奔而去。
在命令卡罗带着阿格里火枪兵返回罗马后,亚历山大甩下所有步兵,带领剩下的波西米亚人连夜兼程,终于在2天内赶回了罗马!
第八十章 都乱了
亚历山大的骑兵速度很快,尽管因为路况不好在期间多少耽误了点时间,可他们依旧要比之前离开时快得多。
在完全丢开阿格里火枪兵之后,波西米亚人甚至用比平时更短的时间跑完了从桑尼罗到罗马的这段道路。
只是在刚进入罗马城时,他们就多少遇到了点麻烦,因为担心联军会趁着暴乱攻入罗马,法国人用尽了力气在一些地方加强了守卫,虽然他们很快就发现联军根本就没那个打算,可亚历山大的队伍还是在路上遭到了拦截。
正因为这样,当入夜之后才得以进入罗马的亚历山大一路上遇到了不止一次的麻烦事,虽然大多数暴乱都只是在城南发生,可这就是更引起了他的担心,因为马力诺宫就在城南。
只是一路行来,当他快要到达奎纳丘附近时,却听到些莫名其妙的消息。
很显然索菲娅的举动在罗马城里引发的震动丝毫不比那些暴徒小,因为她速度太快而且横冲直闯的在城里冲来冲去,各种关于这支队伍的谣言一时间让很多人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是亚历山大很快就从那支传言中到处惹祸的波西米亚军队的举动中感觉到了某种熟悉的味道,随着听到的消息越来越离谱,他开始觉得不知道是该为谁担心了。
前面出现了一片树林,亚历山大迅速命令骑兵向两边展开,奎纳丘上有很多贵族们修建的别墅,他们不愿意和其他人拥挤的住在一起,所以即便有些不方便可依旧禁止砍伐丘上一片片的树林,这在平时看来显得倒是很有格调,但是每当夜晚,就难免让这里成为了罗马城里最偏僻的地方。
只是平时没有人敢在奎纳丘惹是生非,因为一旦被抓住遭到的惩罚就会严厉的多,而抢到的东西未必比在犹太人聚集区抢几个铺子更实惠,可今天夜里显然是个例外。
按照马夫说的方向,骑兵们迅速从树林边缘包抄过去,亚历山大自己则带着几个士兵从一条小路缓缓的先前走着。
他并不怎么关心那些暴徒会对巴伦娣·德拉·罗维雷是否有什么冒犯,实际上救下巴伦娣·德拉·罗维雷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太多好处,这个女人多少有些难缠。
前面的树林里传来了隐约杂乱的声响,应该是暴徒们已经察觉到这些波西米亚人并非巧合经过,而是针对他们而来的。
“救下人之后杀掉所有暴徒,”亚历山大低声吩咐,他不想让巴伦娣难堪,这么处置那些暴徒能让所有人都安心。
骑兵们开始加快步伐,而原本从两侧树林边缘包围过去的波西米亚人开始催马加快速度。
亚历山大知道这是波西米亚人的一种战术,他们往往故意让敌人发现自己,然后会依仗着自己轻骑兵的速度和敏捷从敌人面前加速运动,如果敌人是步兵,他们甚至会大胆的穿插到敌人队伍缝隙中间,然后又迅速的和对方脱离接触跑向敌阵的另一边。
借用这种快速的来回扯动,很快他们的敌人就会疲于奔命,一些稍微差点的军队可能还不等真的打起来,就已经被他们拉扯得一塌糊涂,溃不成军。
现在波西米亚人也充分的使用了这种手段,他们在树林边缘不停奔跑,当确定敌人逃跑的方向之后,他们没有贸然冲进树林追击,而是沿着敌人可能逃跑的方向迅速的和他们平行前进,这让那些如老鼠般在树林里不住窜来窜去的暴徒们不得不频繁的改变逃跑路线。
树林里,几个已经跑散的暴徒惊慌失措的兜着圈子,如果不是深夜树林里又一片黑暗,他们早已经被抓住了,可即便这样,看到外面那不住晃动,好像阴魂不散般飞快掠过的道道身影,他们依旧被吓得不轻。
“我们被盯上了,”之前就有些胆怯的暴徒看着领头的家伙始终不肯扔掉的女人压低声音哀求着“他们是为她来的,快把她扔下吧,那样我们也许还能逃得掉。”
“住嘴笨蛋,”带头的暴躁的呵斥了一声“你不知道他们到现在还不敢冲进来就是因为顾忌这个女人吗,只有有了她我们才安全,你以为放了她那些家伙能饶了我们,现在我们只有用她保命才行。”说着,他拍了下扛在肩膀上的女人的屁股“想不到这女人还挺重要,说不定是罗维雷家哪个大人物的情妇,现在我们就靠她活下去了。”
原本被吓坏的几个暴徒多少安心了些,他们跟在后面不住的在树林里到处乱窜,很快领头的就发出声略显兴奋的轻叫:“就快到了,前面有道浅沟,那些该死的骑兵应该不知道,我们只要在里面走一段就能甩掉他们。”
头领的话让几个人立刻精神一振,他们借着昏暗弯着腰在树林里不住向前奔跑,当看到地上一片黑乎乎的阴影后,这些人立刻毫不犹豫的一头钻了进去。
很快树林边缘就传来波西米亚人似乎因为丢失了目标放缓的马蹄声。
“快点走,等他们进了树林就会发现这里的,”带头的家伙压低声音喊了声,然后扛着依旧昏迷的女人沿着沟边奎纳丘的另一边跑去。
忽然失去了目标,这让亚历山大有些意外,他立刻命令波西米亚人进入树林,同时自己也带着护卫向树林深处快速前进。
而在不停搜索的时候,亚历山大脑子里却闪过个奇怪念头:这会不会是个圈套?
只是这念头稍一闪过就被他扔到一边,因为显然没有人知道他会这么快就赶回罗马,更不会有人想到他会走这条路。
救出巴伦娣,让德拉·罗维雷家承自己一份人情?
亚历山大觉得这样的想法显然有些幼稚。
不过能顺便救下那个女人,总是件不错的事。
前面树林里传来了波西米亚人特有的呼哨,显然他们发现了什么。
当看到浅沟时,亚历山大皱起了眉梢。
他没想到这些暴徒会这么狡猾,这倒是激起了他的一丝怒火。
“找到他们,然后杀掉他们。”亚历山大下令之后向树林外看了看“我们不能把时间都耽误在这里,我们要快点赶回马力诺宫。”
猎物意外逃脱显然也激怒了波西米亚人,几个骑兵冲在最前沿着浅沟向奎纳丘另一边追去。
不过当跟在后面的亚历山大也沿着浅沟来到奎纳丘的南边时,却有些奇怪的看到那几个骑兵正绕着什么东西来回打转。
“怎么回事?”亚历山大催马向前,当看到地上歪倒着的几具泛着血腥气味的尸体时,他很快猜想到这应该就是他要追踪的那些人了“巴伦娣·德拉·罗维雷在哪?”
“我们没看到那女人,”一个站在地上搜查那些尸体的骑兵说“这里面没有女人,不过,”说到这,那个骑兵挠了挠脑袋“这些人似乎是我们的人杀掉的。”
“你说什么?”
“这些家伙是被马刀砍死的,”那个骑兵踢了一脚眼前的尸体“而且那些人速度很快,地上还有他们的马蹄印呢。”
亚历山大的嘴角微微抖了下,他这时已经差不多猜到这是谁干的了,只是他实在没想到索菲娅的活动范围居然这么大,居然从城南闯到了奎纳丘附近。
“追上去。”
亚历山大只能这么下令,他这时候已经觉得有些精疲力竭,连续两天不停的狂奔不论人马都已经极度疲惫,但是一想到索菲亚正带着一群随时都会惹是生非的波西米亚骑兵在城里横冲直闯,他只能打起精神继续追下去。
“派人给马力诺宫送信,我要他们立刻找到索菲娅,”亚历山大有些恼火的命令“还有我想知道纳山和乌利乌这两个混蛋究竟在干什么?”
被亚历山大骂为混蛋的乌利乌,这时候正在街上失魂落魄的到处瞎晃。
因为被阿方索留下来盘问,等到终于从巴勒莫主教那里摆脱出来,乌利乌才发现索菲娅早就已经不见了踪迹。
一想到听到这个消息的纳山可能爆发的怒火,跟丢了人的摩尔人根本不敢回马力诺宫,只好冒险在街上到处游逛着打听消息,希望能恰好碰上索菲娅的队伍。
可是一路下来乌利乌听到的却实在都是些坏消息,特别是当他听说索菲娅居然袭击了凯撒之后,摩尔人已经在考虑是不是应该趁着混乱连夜逃出罗马,跑得越远越好,最好是能逃到埃及去。
他能想象,不论是亚历山大还是纳山,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大概第一个念头不是惩罚那个胆大妄为的女孩,而是把他吊在马力诺宫的门柱上扒皮抽筋。
所以当远远看到一队骑兵时,乌利乌先是欣喜若狂,可等看清楚之后接着调头就要逃跑。
可惜这次他的机灵没能帮上忙,不等他钻进旁边的巷子,迅速掠来的纳山已经冲到他身后,弯腰探手一把抓住了摩尔人的衣领。
“我的女儿在哪儿?索菲娅在哪儿?!”纳山有力的手臂直接把乌利乌从地上提起来在空中晃着“如果你不告诉我她现在在什么地方,我立刻把你撕成碎片!”
“我不知道!”乌利乌手脚乱动的挣扎着,不过显然徒劳,纳山的有力的大手钳子似的提着可怜的摩尔人,把他像个破麻袋似的摇来晃去“我真的不知道,我和她走散了是她自己要出来救那个该死的枢机主教,我根本拦不住她。”
“是吗,可你还是把她弄丢了,”纳山怒气冲冲的吼着“现在我倒是听说了很多她的事,可这些事没一件是我想听到的。”
“我有什么办法,”乌利乌不忿的喊着“我原本只能看住一头绵羊,可你们把一头母狮子交给我看管。”
“是吗,你也认为我的索菲娅是头母狮子?”纳山的脾气忽然变好了,他放开乌利乌得意的卷了下上翘的胡子“我就说啊,我的女儿怎么可能会是那么个乖乖的小妇人呢,那个贡布雷把她教坏了不少,不过她毕竟是我的女儿,流着我的血就肯定不一样。”
看着自吹自擂的纳山,乌利乌有点难受的扯扯之前被卡得生疼的领子,然后他小声说:“我听说她袭击了凯撒·波吉亚是吗?”
“好像是吧,”纳山一点都不在乎的随口应着,“我一直在到处找那些暴徒,然后忽然就听到了关于索菲娅的事,他们说她就像个阿提拉似的洗劫了那些可恶的家伙,暴徒们因为害怕她,宁可向罗马人投降也不愿意和她碰面。”纳山得意的哈哈笑着,临了还用责怪的目光盯着乌利乌“你怎么不高兴吗,难道认为索菲娅做的不够好?”
“她做的已经太好了,”乌利乌发出声呻吟,他觉得遇上这么对父女简直就是在惩罚他,不过他又不得不问“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当然是去找到索菲娅,”纳山狠狠瞪了一眼乌利乌“今天的罗马城这么不太平,索菲娅又是一个人孤零零的在外面,如果她有点什么闪失我不会饶过你的知道吗。”
看着纳山一下子出现的满脸担忧的神情,乌利乌嘴角抖了抖,最终决定暂时还是不要对他说关于乔安娜受伤的事了。
否则天知道他会干出点什么。
纳山带着乌利乌循着有关索菲娅‘传说’的方向一路前进,他们很快就发现这是条完全没有任何规律的路线。
有时候她会出现在富裕的台伯河边的犹太人聚集区,可有时候她又会在远离码头的平民窟附近出现;也许她会为了追赶一批胆大妄为的歹徒闯进一座古代神庙,可下一刻她就又跑到市政厅附近抢劫几个因为误会她是暴徒冒失抵抗的武装商人。
以至当纳山绕着全城跑来跑去终于和迎面而来的凯撒撞上时,他看到的是一张已经变得难看至极的脸。
“那个女人是你的女儿?”
这么询问的时候,凯撒紧盯着纳山的脸看了好一阵,他倒是有点奇怪这个波西米亚人怎么会生了那么个漂亮女儿,而让他难以容忍的是,一夜下来他不但没有能从愤怒中摆脱出来,相反他对那个女人产生了一种比之前更加的强烈的征服**。
“当然是我的女儿,”纳山卷了卷唇上的胡须“不过我要说好,如果您要追究她,我是不会领命的。”
“放心我不是要把她怎么样,”凯撒嘴上说着,心底却忽然冒出一股热气,他莫名其妙的想象着那个身穿铠甲的少女如果躺在自己的床上会是什么那样子,而这个想法一出现就再也挥之不去“告诉我她在哪,她今天晚上惹的麻烦够多了,我得教会她老实点。”
“这大概不需要您来教,”纳山无奈的摆摆脑袋“她有个丈夫,虽然我也不是很喜欢那个小子,不过既然索菲娅愿意跟着他,我倒也将就了。”
亚历山大·朱利安特·贡布雷?!
凯撒脑海里闪过这个名字,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第一次觉得这个名字说不出的讨厌。
“那你也许该另外找个女婿,”凯撒一边装着随意调侃一边紧盯着纳山的脸,当他看到纳山用带着古怪神色的眼神向他看来时,凯撒清澈的眼中露出了一丝饱含深意的微笑“也许你真的该让你的女儿见见更多的男人,毕竟据我所知她的年龄还很小,见识也不是很多,对吗?”
“那倒是,”纳山不由点点头“说起来我也觉得这有点仓促了,毕竟索菲娅才13岁,她见过的男人太少了。”
凯撒原本阴沉的脸终于因为纳山这话第一次显出了笑容,他抬起手向纳山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可是不等他接着开口,一阵急促的马蹄上忽然从远处街道上传来。
凯撒的手下不由攥紧武器,而纳山的波西米亚人也开始向两边展开。
黑暗中,一队骑兵迅速穿过街道向他们的方向奔来,很显然那些人没有一点要放慢速度的意图,这让凯撒的军队瞬间紧张,最前面的士兵甚至已经本能的蹲身持矛,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冲击!
对面的骑兵如掠过荒原的烈火一闪而至,纳山甚至从对面马蹄踏落地面的节奏猜到了对方的人数!
但是当他要开口提醒凯撒的时候,对面从黑暗中冲出来的那些骑兵已经来到了他们的面前!
烈马嘶鸣,前蹄直立,一匹高大的栗色战马骤然出现在凯撒的面前。
凯撒的脸色在这一刻又变了,他原本还是笑呵呵的脸上忽然再次变得阴沉起来,看着对方的眼睛没有一丝表情。
纳山在舔嘴唇,他不喜欢这个人,不过这家伙偏偏是自己女儿的丈夫。
乌利乌终于发出解脱似的“啊呀”叹息,他也不知道自己这声呻吟究竟是什么意思。
“大人,”亚历山大向着对面因为他的突然出现有些措手不及的凯撒说“按照您的命令,我回来了。”
第八十一章 清晨枪声
亚历山大的回来,让凯撒心里有些复杂。
他原本是希望尽快见到亚历山大的,桑罗尼的来信让凯撒很是有些意外,虽然关于卢克雷齐娅的丈夫乔瓦尼斯福尔扎一直在暗中破坏波吉亚家族阴谋这种消息早不是什么新鲜事,但是被人如此证据确凿的指出来,却还是第一次。
凯撒很清楚他的父亲亚历山大六世对与斯福尔扎家的这门亲事是抱着很大期望的,他希望通过与斯福尔扎的联姻完成对意大利北方势力的渗透和瓦解,至少要在北意大利有一个有着足够分量的盟友。
可是乔瓦尼斯福尔扎却让亚历山大六世很是失望,当桑尼罗的信送到时,教皇甚至因为这个坏消息发了脾气。
这也是凯撒写信要亚历山大尽快回来的原因,他需要知道关于桑尼罗方面更详尽的消息,更想知道,如果现在他就对乔瓦尼斯福尔扎动手,亚历山大是不是能给他什么有用的建议。
可是现在,看着忽然出现的亚历山大,凯撒的心思却有些变化了,他不希望这么快就见到这个年轻人,甚至心底还有着“如果他就这么再也不出现也不错”的想法。
凯撒知道他会这么想,是和那个忽然搅得他心神不宁的女人有关,或者说是个女孩,据说她实际上刚到13岁。
心里胡思乱想着,凯撒脸上的阴沉迅速变成了喜悦,这也是他心情复杂的原因之一,因为他这时候又的确是在希望能尽早见到亚历山大。
“我的朋友,你回来的可真是快,难道你是骑着希腊神话里的帕加索斯赶回来的吗?”凯撒多少有些好奇,他记得亚历山大是带有步兵的,那么他就不可能真没快就赶回罗马,除非他把步兵扔在了后面,这么想着他看了看亚历山大身后,当看到果然只有一群跑得全身冒汗的波西米亚人时,凯撒不由向旁边的纳山看了一样。
波西米亚人异乎寻常的灵活机动在这一刻给凯撒留下了深刻印象,想想索菲娅带着波西米亚人一夜之间席卷罗马城,再想想亚历山大居然用两天就赶回罗马,凯撒忽然觉得似乎应该和纳山好好相处一下,不论为了什么,这个波西米亚人在他眼中的地位忽然都变得重要起来了。
亚历山大并不知道在这一刻凯撒不论出于什么心思都在开始想着要挖他墙角了,他向凯撒点点头算是回答了他的问题,一路狂奔其实让他已经身心疲惫的在马上快要坐不住了,不过看到纳山他的精神一振,说到:“我在刚进罗马城的时候就听说今天晚上发生了很多事,我现在只想知道索菲娅还安全吗?”
亚历山大这么问的时候尽管看着纳山,可眼神也同样注意着凯撒。
他一路上已经听说了关于索菲娅居然冲击了凯撒队伍的传言。
当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不但意外更多的是担心,亚历山大很清楚凯撒不是个心胸宽广的人,在有些方面他眦睚必报的心思哪怕是他父亲也比不上。
所以亚历山大在这么问的时候仔细注意着凯撒脸上的神情,不过让他觉得有点奇怪的是,凯撒的表情有些莫名其妙,在听到索菲娅的名字时,他既没有露出愤怒也没有故作无视,而是飞快的闪过一丝笑意般的轻松。
这让亚历山大的心里升起一丝说不出来的不舒服,他并不担心凯撒会因为被冒犯露出对索菲娅的恨意,不要说现在的凯撒波吉亚还不是那个令人胆寒的毒药公爵,即便他如今已经是权倾意大利的教皇国统帅,亚历山大也不会因为他的权势而放弃对索菲娅的保护。
可他现在这个表情是怎么回事?
亚历山大正琢磨凯撒的奇怪样子,纳山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索菲娅还安全吗,我现在也正想知道这个呢,要知道你给了她一套铠甲,我以前还觉得这是个不错的主意,可现在我觉得这简直糟透了。”说着纳山又看了看亚历山大身后的那些骑兵“看来你这一路上是没少受罪啊,还是让我去找索菲娅吧,她身边带的人不少应该不会遇到什么大麻烦。”
当说到大麻烦时,纳山也看了眼凯撒,在他看来索菲娅既然已经惹下了这么大的麻烦,接下来也实在想不出她还能干出什么更出格的事。
不过虽然这么想,纳山的嘴角却显出丝得意的笑。
他觉得索菲娅不亏是他的女儿,即便是教皇的儿子,高贵的大主教又如何,索菲娅之前肯定把这个年轻大贵族吓得不轻。
“我去找索菲娅,”亚历山大不顾身体疲惫拉动缰绳,他向凯撒点头致意“大人,关于这次旅行的详情我只能明天向您报告了,我必须去找我的妻子。”说着他向凯撒挥手行礼“对于索菲娅之前对您的冒犯我表示歉意。”
凯撒抬抬手,他也不知道这算是回礼还是表示接受了这个道歉,看到纳山和亚历山大一起带着波西米亚人迅速离去,望着那股滚滚远飚的旋风,凯撒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这一夜的罗马城,直到天亮都是异常热闹的。
不论是亚历山大还是纳山,显然都没有凯撒那么熟悉这座城市,所以他们只能到处打听关于索菲娅带领的那支波西米亚骑兵的消息。
可奇怪的是,索菲娅和她那群波西米亚骑兵好像忽然消失了似的,没了任何消息。
到了这时,乌利乌才小心翼翼的说出了关于乔安娜受伤的事,这让两个人都大吃一惊!
纳山差点当场拔刀砍了乌利乌,虽然对乔安娜是多少带着功利心,可骨子里那种喜爱女人的天性让纳山对乔安娜还是很痴迷的,特别是那种新寡贵妇的少许矜持和被暗色丧服隐藏禁锢,可一旦引发就无比澎湃的激情,都是让纳山着迷的。
“我真该现在就把你吊死在那上面,”纳山指着最近的一根灯杆对摩尔人吼叫着“看看你这蠢货都干了些什么,两个女人,只有两个女人啊,你居然都管不住她们。”
“乔安娜的伤势重吗?”亚历山大低声问,让乔安娜离开波提科宫住进马力诺宫这件事是在他离开之后发生的,可他显然不能用这个理由推脱责任,一想到因为乔安娜受伤可能遭受的各种质问责难,他必须尽快知道事情的经过“你说行刺的那个人是和法尔内司铎前后从密道里出来?”
亚历山大迅速抓住了事情的关键。
马力诺宫是当初蒙泰罗枢机为乔安娜安排的住处,而现在刺客居然能从一条密道进入马力诺宫刺杀那不勒斯王后,而紧接着就在发现了密道之后,那位法尔内司铎却突然出现,无形中打断了对刺客的追击。
亚历山大寻思着这些根本无法用巧合形容的事,同时琢磨利用这件事能不能从乔安娜在马力诺宫遇刺的被动中摆脱出来。
不过眼前的当务之急是找到索菲娅,亚历山大担心以凯撒眦睚必报的心思不会轻易放过索菲娅,这也是他和凯撒见面后连两句话都来不及说就立刻去找索菲娅的原因,他必须赶在凯撒展开报复之前把索菲娅保护起来。
可奇怪的是,索菲娅却没了踪迹。
亚历山大倒是并不担心凯撒已经动手,因为就算是以凯撒那种报仇不隔夜的性格,可想报复也根本来不及,那么索菲娅到哪去了?
没有办法的亚历山大只好和纳山分头找人,在满城的转了一圈,甚至因为跑到了台伯河大桥上引起了封锁大桥的梵蒂冈卫队的骚动后,在天色已经蒙蒙亮的凌晨,亚历山大终于遇到了个从马力诺宫出来,正到处找他的仆人。
当听说经过一夜洗劫满载而归的索菲娅已经回到马力诺宫后,亚历山大立刻马不停蹄的往回赶。
还离马力诺宫很远的时候,亚历山大就已经听到了一阵异乎寻常的喧闹声,这声音听起来就好像是到了菜市场,这让亚历山大觉得奇怪的同时又有些担心,而当他来到宫殿附近看清眼前一幕时,亚历山大多少觉得有点懵。
马力诺宫门口的空地并不大,如果不是恰好在一个丁字路口上,这个门前只能用狭窄来形容。
现在,就在这不大的空地上,一大群衣着各异,身份不同的人正堵在马力诺宫两扇紧闭的大门前,这些人有的义愤填膺,有的捶胸顿足,有的默默垂泪,有的双目无神,其中一些情绪过于激动的,如果不是顾忌挡在门口的一排看上去就是狠角色的波西米亚人,早就冲上去砸门了。
“这是怎么回事?”亚历山大低声问旁边脸色古怪的仆人。
“大人,这个,”仆人看看旁边的乌利乌“这些人是来要东西的。”
“要东西?”亚历山大隐约猜到什么,他也向神色有些尴尬的乌利乌看去“怎么回事?”
摩尔人愣了下扯了扯嘴角说:“我想是夫人抢了这些人的东西,不,不是抢了他们,是抢了抢了他们的那些人。”
亚历山大想了想,接下来就明白发生了什么。
毋庸置疑,这就是黑吃黑,索菲娅当了次抢劫暴徒的暴徒。
而这些之前被人抢劫时候乖得像群绵羊的家伙,居然在这个时候想从索菲娅这里要回他们的东西。
亚历山大没有停留,他向着马力诺宫的大门走去,而他旁边的乌利乌已经向后挥手,随着波西米亚人迅速从两边越过亚历山大,当那些发现异样的人回过神来时,亚历山大已经在轻骑兵的保护下穿过人群,来到了马力诺宫门口。
“等一下!”一个男人远远在被波西米亚骑兵隔得很远地方大喊着“你是贡布雷,我知道是你,你的女人抢走了我的东西,你必须还给我,否则我会对所有罗马人说你指使那个婊子的,你就是昨天夜里那场暴乱的幕后指使者。”
男人的这声叫喊霎时引起一群人的呼应,这些人这时候并不在乎他们说的是不是真的,他们只想让那个“指使他的女人抢劫了自己”的贡布雷因为害怕而妥协。
刚刚走上台阶的亚历山大停下了脚步,他先是背对那些人微微侧头少许沉吟,然后才缓缓转过身。
“刚才是谁说要我还给他东西的?”亚历山大没有因为这些人的叫喊发怒,他声调平静的问,眼睛在那群人当中扫过。
正在喊叫的人们一下没了声息,一双双的眼睛都不由自主的看向前面一个瘦高个头,衣着华丽的男人。
那个男人似乎也有点紧张,可他看看身边有一群人,他的胆子就又大了起来。
他推开挡在身前的波西米亚人,向前两步站在所有人前面。
“我是……”
那人刚一开口,却被亚历山大抬手打断。
“你刚才说什么?”亚历山大问到。
“我,我是想要回我的东西,对,是要回属于我的那些财产。”一说到这个,男人语气强硬起来。
“我是问你刚才叫索菲娅什么。”亚历山大继续问。
男人脸上露出了不安,他要张嘴说什么,可不等他开口,亚历山大已经转过身去,当他再扭过身来时,手里已经多了一柄从旁边猎卫兵腰带上拽出来的火枪!
拨开击锤,扣下扳机!
瞬间枪声轰鸣,硝烟喷溅!
那个男人已经倒在了台阶上,他的胸口一片血污,身体不住抽搐,被射穿的心脏中不住涌出的血水飞快的抽走他的生命,直到再也动不了。
被亚历山大命名为桑尼罗式的新式燧发枪,第一次完成了杀人的使命!
“我会把属于你们的财产还给你们,”亚历山大对那些已经被他公认杀人吓得目瞪口呆的人群“但是我绝对不能容忍有人侮辱我的女人,我不会给他一个公平决斗的机会,因为决斗只是维护我自己的名誉,而不是他应得的惩罚。”
说着,亚历山大的目光再次掠过众人,而这时却没有人再敢与他对视。
“至于你们的财产,我希望你们想清楚,如果没有索菲娅,你们如今可能已经一贫如洗,所以不要奢望拿回所有的钱,那是你们应该付出的报酬。”
说完,亚历山大不再理会被眼前一幕吓得目瞪口呆的人们,转身大步走进了马里诺宫已经打开的大门。
在马力诺宫的二楼的一个窗口,看着下面一幕的纳山抱着两臂耸了耸肩膀。
察觉到身后的动静,他扭头看了看床上因为那一声枪响吓得神色不安的乔安娜。
“没事的我的王后,就是一个混账家伙在给他老婆出气,”纳山走过去安慰乔安娜,可接下来他又撇了撇嘴“说起来这小子还真是胆量不小,不过我喜欢。”
索菲娅的房间外,亚历山大把头轻轻抵在门板上。
离开的时间并不久,可他却觉得好像有太长时间没有见过自己心爱的女孩了。
刚刚在楼下,当有一个仆人告诉他,被他杀死的那个人是法尔内家的一个亲戚时,亚历山大只是笑了笑。
他并不后悔杀掉那个人。
就如他所说,如果给那个人公平决斗的机会,哪怕最终胜利,可实际维护的只是他自己做为男人的所谓尊严罢了。
甚至决斗本身就是对索菲娅的侮辱,因为那意味着他等于默认了那个充满蔑视和侮辱的称呼。
至于说那是法尔内家的人,亚历山大并不在意。
茱莉亚法尔内的确是亚历山大六世的得宠情妇,甚至被称为基督的新娘,但是她毕竟不是个波吉亚。
甚至就算是波吉亚又如何?
亚历山大有种预感,随着回到罗马,之前他和凯撒的那段短暂的蜜月期,似乎也要结束了。
心里这么想着,亚历山大轻轻推开了房门。
随即,他就因为眼前一幕不由愣住。
虽然已经知道是索菲娅救了巴伦娣德拉罗维雷,可看着床上相互拥抱在一起酣然入睡的两个人,亚历山大瞬间觉得这画风有点不对劲了。
第八十二章 结怨
也许是在睡梦中依旧想起了刚刚遭遇的可怕经历,巴伦娣·德拉·罗维雷的身子紧紧蜷缩在一起,一颗头也紧挤在索菲娅的怀里,就像个在不停寻找母亲保护的可怜小兽似的。
她身上细亚麻的睡袍因为双腿卷曲被扯到膝盖上,一双露在外面的白皙小腿也缩在一起紧抵着索菲娅的腰,而她的两臂则紧揽住索菲娅的一条胳膊,就好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这时候的巴伦娣·德拉·罗维雷再也没有了罗维雷家经济掌舵人的气势,看上去完全就是个充满可怜气息的小女人。
倒是和她拥抱在一起沉睡的索菲娅,一个下巴顶着巴伦娣的头顶,嘴里微微动着还发出轻轻的喃喃自语,即便是在睡梦中,她的脸上也挂着满足的笑容,甚至有时候还会轻轻哼哼的扭扭身子,于是她胸前那对傲视常人的硕大宝贝就就会轻轻抖动一下,那样子就好像把缩在她怀里的巴伦娣当成要哺乳的孩子,喂她吃奶似的。
很显然,索菲娅一点都没为自己夜里做的事感到后悔,甚至即便睡着了,也掩饰不住那种得意。
亚历山大轻轻默默下巴,还是决定不打扰她们了。
他轻轻退出房间,穿过走廊来到了乔安娜的房间外,不等他敲门,房门打开,纳山出现在了门口。
“我想知道王后的情况,”亚历山大轻声说,他还是很担心乔安娜的,对乔安娜他比其他人都更要重视,这是因为他比其他人都更清楚在未来那不勒斯即将面临的变化。
如今刚刚戴上那不勒斯王冠,意气风发的腓特烈用不了几年就会走霉运,到那时候他不但会丢了王冠,甚至用不了多久就会郁郁而终。
那不勒斯的王冠最终会落在野心勃勃的阿拉贡的斐迪南头上,这是现在谁都不会想到的。
可亚历山大却很清楚这是未来必然会出现的一个结果,
到了那时候,做为不论是自己出身还是因为丈夫的原因,都与那不勒斯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的乔安娜,就会成为那不勒斯王国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
现在经营好与这个女人的关系,将来会有多大的回报还不清楚,但是一想到总有一天会和斐迪南这种有着非凡本领的针锋相对,亚历山大就觉得早早多掌握一张好牌,就多了一分自保的把握。
的确是自保,对未来要和缔造了曾经一度横行世界的西班牙王国的强大人物对抗这件事,亚历山大心里其实是没有什么把握的。
但是现在,他已经走出了这一步,想要后退也已经不可能,既然这样那就多掌握一份筹码吧。
“她原本是睡着的,可让你那一枪又给惊醒了,”纳山没好气的看着亚历山大,然后他的眼睛就弯起来笑眯眯的伸开胳膊,在亚历山大脸色微变中把他一把搂在怀里,还用力挤了挤“不过小伙子我喜欢你这个样子,你为我女儿做的这些事真是让我高兴,如果索菲娅的妈妈的灵魂知道了有这么个好女婿也会很高兴的,她一定会保佑你的。”
亚历山大尽量不让自己叫出声来,他觉得身上的骨头都快被挤碎了,他甚至怀疑纳山其实是借机会在整他,然后在又是用力的一抱之后,纳山才松手放过他。
然后吉普赛人就仔细打量着亚历山大,然后很郑重其事的点点头。
“好吧,你现在要干什么对我说说,”纳山很‘大方’的问着“我知道你现在肯定麻烦不少,被你杀了的那个人的家里应该不会饶了你,”说着他抬起手在面前晃来晃去的开始给亚历山大描述对方会怎么报复“……他们也许会这样,当然也可能那样,如果是我就会这么干,总之最后他们一定会想办法要了你的小命,然后把你的尸体挂在大街上或是扔到河里去,否则他们就不姓……对了那家伙姓什么来着,不管了,总之他们是一定要干掉你才行,这可是有关名誉还有面子。”
纳山信誓旦旦的为亚历山大描述了一个称不上美妙未来之后,摸着油亮光滑的胡子笑了笑“所以告诉我,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谢谢你给了我这么好的建议,”亚历山大苦笑着看着纳山,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个吉普赛人肯定没按好心,现在看来果然这样“那你告诉我,如果我需要你的帮助要付出什么代价。”
“索菲娅昨天夜里可是发了笔不小的财,而我是她的父亲……”纳山低头看着伸出来的右手,手指短而粗壮,正是握着刀柄的有利的手。
“好吧,那笔钱你可以拿走三分之一,”亚历山大无奈的说,他知道纳山肯定不会那么大方“不过你借给我的那些波西米亚骑兵得留下来,我现在正需要他们。”
“随便你,那些人我现在还用不着”纳山无所谓的应了一句,然后他又眯起眼睛看着亚历山大“只有这些,是不是需要我让王后为你说几句话,我听说让你打死的那个家伙似乎是法尔内家的人,你是知道的,那个茱莉亚·法尔内可是不好对付。”
亚历山大点点头,当他知道自己凑巧一枪就打死了个法尔内家的人,他也只是感叹自己的运气真是‘好的很’。
不过他不后悔,这是他必须为索菲娅做的。
如果连这点事都不敢做,以后面临更大挑战时,他就只会畏缩不前。
不过不退缩是一回事,但是亚历山大也不会鲁莽的一点不在乎接下来的后果。
“来吧,王后在等你,”纳山打开房门“你也该看看她的伤势,我真是奇怪,在这里都能让人受伤,我真有点担心索菲娅交个你是不是安全。”
纳山的话让亚历山大心中一动,这一刻他也不由在想,索菲娅跟在自己身边是不是个好的选择。
乔安娜已经在女仆的帮助下斜靠在床上,她伤的并不重,面具人的右手因为被索菲娅的火枪击中,刀锋几乎就是沿着她的身边擦过,只是在光滑皮肤上割出的血口却是流了不少血,这着实把乔安娜吓坏了,以至亚历山大进门时看到的是一张苍白不安的脸。
对乔安娜来说,这是她经历的第二次刺杀,只是讽刺的是,这两次刺伤一次她至少在名义上是替人受过,第二次干脆就是被找错了人。
看到亚历山大,乔安娜嘴角动了动想要说什么,可最后只是点点头。
对亚历山大,乔安娜无所谓好恶,她知道他肯追随自己纯粹是有所图,而她也正需要这种关系,所以哪怕亚历山大只是敷衍应付似的询问了下她的伤势,她也只是微微点头致意也就是了。
倒是当纳山走上来时,乔安娜脸上浮现出了一丝微笑,她不但允许纳山站在她的身边,甚至还把一只手搭他的手臂上,让自己往身后床头上靠的更舒服些。
“我听说你刚回来就惹出了点事情,”乔安娜看着亚历山大“你居然就在这座房子外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谋杀了一个人。”
“不是谋杀,”亚历山大平静的说“是惩罚,对这样一个人我没有任何义务给他所谓机会,任何人都要为自己做下的事情负责,他只是为自己说的话承担了责任。”
“你可真是胆大妄为,这是罗马,不是你那个随时可以为一点小事动刀子的西西里。”乔安娜因为有些气愤身子动了动,似乎牵扯到了伤口她不由发出一声疼痛的轻呼。
“请原谅陛下,这不是一点小事,为了索菲娅我可以做任何事,也会惩罚任何侮辱她的人,”亚历山大平静的说完微微躬身行礼“我得告退了,希望您尽快恢复,我会找最好的医生为您诊治,另外我向您保证,这绝对是最后一次让您的安全受到威胁。”
说完,亚历山大鞠躬后退,随后消失在门外。
“这个人,这个人,”乔安娜因为气愤连连喘息,可过了一会她抬起头看着站在旁边的纳山“你呢,如果有人这么侮辱我的名誉,你会为了我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杀了他吗?”
“不会。”
纳山干脆的回答让乔安娜的脸上立刻一变。
“我会先给他灌上一壶烈酒,这样他就能在接下来多忍耐一阵,然后在他的臭嘴里插一根烧红的通条,”纳山说着弯下腰,手顺着被子边沿滑进去,当他感到乔安娜的身子轻轻一颤时,他才继续说“我才不像那个笨蛋似的让那家伙死的那么痛快呢。”
亚历山大·朱利安特·贡布雷从桑尼罗回来了,这个消息并没有在罗马城引起多大轰动,甚至之前知道他曾经离开的人都不多。
至于连亚历山大·朱利安特·贡布雷是谁都不知道的,也并不是没有。
但是接下来的消息就让整个罗马震动了。
那个贡布雷居然在自家门前,当着一群人的面公然杀死了个法尔内家的人!
在罗马,法尔内这个姓意味着什么没有人不知道!
基督的新娘,这个原本是用来形容贞洁修女的美丽词汇,现在却专指一个让教廷,甚至让整个教会都要蒙羞的女人。
无数人明里暗里用各种挖苦讥讽的口气议论亚历山大六世和他年轻的新晋情妇之间的艳事,甚至有人还偷偷写了不少拥有诸多不可描述细节的小册子讥讽这两个人。
可是当人们真的面对那个女人时,却没有人敢公然对她无理,即便是一些平时所谓骄傲高贵的贵族,在那个女人面前也往往放下身段极力讨好,而更多的人则是极尽谄媚之能事。
就是那些位高权重的枢机和主教,当他们见到茱莉亚·法尔内时也总是露出微笑,他们内心里也许不屑甚至诅咒这个女人,但是当着她的面,没有人敢对她无理!
但是那个贡布雷却公然杀了个法尔内。
当消息传到波提科宫时,忙碌了一夜终于平息了暴乱的凯撒,在波提科那个颇具艺术气息的花园小路上停下了脚步,他之所以没有赶着回梵蒂冈,是因为他的父亲,亚历山大六世今天就留宿在了波提科宫里,他是来向父亲报告夜里发生的情况的。
站在院子里的凯撒用怀疑的眼神看着报信的人,似乎想确定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他就当着那么多的人面直接打死了那个巴里吗?”凯撒还有点不确定的又问了一句,得到准确答案后,凯撒扭头看了看还很沉寂的房子。
他知道里面的人肯定都还睡着,事实上这时候的意大利人普遍没有早期的习惯,除了不得不起早贪黑养家糊口的人,大多数特别是贵族,往往要睡到上午快要过去的时候才会起床,这时候里面的人肯定睡的正香呢。
“告诉女仆,让她把法尔内夫人叫醒,”凯撒对身边的随从吩咐“不过不要打扰我的父亲了,他肯定需要好好休息。”
凯撒说完一边解开身上的武装披挂随手扔在地上,一边拖着疲惫的身子走进大厅。
波提科宫里很安静,凯撒走在里面脚步都带着回音。
站在圆形大厅里,凯撒向两边看了看,大厅把房子从中间分成了两个部分,不知道是不是有意,亚历山大六世在安排女儿的房间时,把卢克雷齐娅与茱莉亚·法尔内和她的婆婆亚历山德拉·德·米拉分开了。
想来即便是如亚历山大六世这样肆无忌惮的人,也多少有些忌讳,不想让女儿看到他和一对婆媳两人鬼混在一起的样子。
凯撒找了个大理石条凳坐下来,冰冷的大理石没有让他觉得不适,相反让他原本因为一夜兴奋变得有些懵懂的头脑清醒了不少。
那个贡布雷想要干什么?
他这是在示威,还是要公然挑衅波吉亚家?
凯撒不能不这样想,法尔内与波吉亚就是一体,这个不但罗马,甚至只要稍微熟悉如今教廷形势的就都知道。
他这是要和我公然作对?
凯撒双手揉着脸默默想着,他并不因为这些可能而愤怒,而是很冷静的揣摩那个人的目的。
凯撒总是这样,他会冷静的面对任何敌人,在没有搞清楚对方目的前不会只因为情绪就贸然行事,但是一旦他了解清楚之后,他就会采取行动,一举把对手撕成碎片!
狡猾如狐狸,残酷如狮子,这就是凯撒·波吉亚。
一阵轻轻的脚步声传来,凯撒没有理会依旧用手轻轻擦着脸,直到一双略显冰凉却很舒服的手轻轻按在他的脖子上。
“告诉我这么早把我叫起来干什么?”
女人温和的声音在凯撒耳边响起,他抬起头看到了一张充满青春活泼的脸。
“我真奇怪当初怎么会把你让给了我的父亲,”凯撒带着点烦恼自问“这张脸原本应该是我来享受的啊。”
“这就是你让人想办法把奥尔西诺赶走的原因?”茱莉亚·法尔内不以为然的说。
听到女人提到她的丈夫,凯撒摇摇头。
“其实你自己也不喜欢他不是吗,虽然你和亚历山德拉依旧是那么好,可这并不意味着你就喜欢她的儿子,否则当初你也不会默许我把他从你身边赶走了。”
茱莉亚·法尔内笑了笑,她向后退开两步低头看着坐着的凯撒说:“好吧,我承认当初是我暗示你可以赶走我的丈夫,不过你最终还是让我成为了你父亲的情人,尽管这也很不错,不过这让我对你有了新的认识。”说着茱莉亚·法尔内抬手优雅的一掀蓬松的红色长发“告诉我这么早把我叫起来有什么事吗,最好不是坏消息。”
“的确是个坏消息,”凯撒慢慢站起来“巴里被人杀了,是那个贡布雷杀掉的,就在他自己家的门口。”
茱莉亚·法尔内脸上原本洋溢的笑容慢慢褪去,她呆呆的看着凯撒,过了一会先伸手掩住嘴,可接着她就身子瘫软,倒在凯撒怀里。
绝望的哭嚎大厅里响了起来!
而在奎纳丘上罗维雷家的大宅子里,康斯坦丁·德拉·罗维雷同时接到了两个让他措手不及的消息。
“巴伦娣在贡布雷那里?”正在为妹妹的失踪心焦如焚的康斯坦丁刚松了口气,可接下来他就又一声惊呼“什么?他杀了巴里·法尔内?!茱莉亚·法尔内的哥哥?”
第八十三章 罗维雷家
康斯坦丁·德拉·罗维雷看着摆在桌上的一堆契约,那上面都是些关于之前与法国人做生意的来往账目和各种信件。
对这些写着各种密密麻麻数字还有详细条款的东西,康斯坦丁觉得异常头疼。
他自认是个合格的骑士,在法国他打败过很多负有盛名的骑士,这让他得到了法王的赏识,而且除了个人勇武,他还是位不错的统帅,虽然迄今为止他还没有指挥过任何一场战斗,但是对那些瑞士士兵成功的训练已经让他获得很多将军的认可,他相信如果给他一次机会,他不会让自己的父亲失望。
可他对眼前这些满是数字的东西却是毫无办法,在他看来这些由数字和条款构成的文件账本契约比敌人的阴谋诡计还要让人难以对付,而这些东西平时都是由他的妹妹巴伦娣·德拉·罗维雷处理的。
其实巴伦娣不算是多聪明,至少没有卢克雷齐娅那么有灵气,至于说到容貌,也只能用“还不丑”形容。
可是就算是这样,巴伦娣依旧是罗维雷家难得的能掌管生意的人,因为虽然并没有刻意看不起那些商人,但是罗维雷家却没有一个人愿意放弃在战场或是教会里一展抱负的机会,这么一来家族的那些生意和与商会打交道的差事,就不得不让似乎对这些更有兴趣的巴伦娣支撑起来了。
而且不能不承认,巴伦娣一直做的还算不错,她很是精打细算的为罗维雷家想办法找赚钱的机会,又费尽心机的不让其他人从自己家族里占到太多便宜,时间久了甚至连他们的父亲热那亚大主教朱利安诺·德拉·罗维雷也觉得自己这个女儿还真是个了不起的商人。
可现在,这个管着罗维雷家钱袋子的商人却在那个贡布雷那里,这倒还算了,糟糕的是恰恰就在这个时候那个贡布雷与法尔内,或者说是与法尔内背后的波吉亚家扛上了。
对罗维雷家的人来说,这就真的尴尬了。
罗维雷家显然不希望在这个时候与波吉亚家发生冲突,他们正想办法缓和与亚历山大六世的关系,为了这个朱利安诺·德拉·罗维雷不惜派自己的儿女到罗马来,这其实就是种变相的人质。
热那亚大主教希望通过这种方式让亚历山大六世明白自己的诚意。
可现在,一切似乎都被那个贡布雷给毁了。
当刚一听到消息时,康斯坦丁第一个反应就是立刻派人把妹妹从马力诺宫里接出来。
他必须让波吉亚家的人知道,贡布雷的举动和罗维雷家无关,甚至如果可能他甚至愿意立刻和波吉亚家一起教训那个贡布雷,以此表明罗维雷家的态度。
康斯坦丁并不惧怕波吉亚家,至少他并不怕凯撒,可在关系家族命运的重大选择上,他却并不鲁莽。
康斯坦丁这么想着也是这么做的,他立刻派出一个机灵的手下带人去接巴伦娣,同时他又派人把这个消息告诉他的堂叔拉福尔·德拉·罗维雷。
但是让康斯坦丁意外的是,当听说这个消息后,拉福尔·德拉·罗维雷却立刻让人去把他派出去的人追回来。
康斯坦丁很意外,他难得觉得自己第一次表现的这么睿智,而没有如家族里一些人说的那样纯粹只会靠打架来解决麻烦,甚至还有人曾经讽刺他正是因为他的粗鲁莽撞,当初和卢克雷齐娅的婚事才会告吹。
“我的侄子,我很高兴看到你开始愿意用脑子而不是蛮力解决问题了,”拉福尔赶来的很快,他住的地方原本就距康斯坦丁兄妹的别墅不远“不过在这件事上我觉得你还是做的有些莽撞了,或者说你有些原本站在左边,可突然就跑到右边的冲动。”
看到康斯坦丁疑惑的神色,拉福尔无所谓的摇摇头,他知道自己的堂兄对康斯坦丁的希望很高,甚至正在为他谋求一个公爵的头衔和一块不错的领地,如果不是他志不在教会,也是这个时候他已经和凯撒一样成为个红衣大主教了。
不过拉福尔私下里却并不怎么看好康斯坦丁,虽然对波吉亚家没什么好感,而且从没在任何人面前说出过“别人家的孩子”之类的话,可只要稍微比较一下,他就觉得亚历山大六世的几个儿子真的要比自己这个堂侄优秀的多。
甚至就是巴伦娣也要比她哥哥聪明不少。
“我们的确需要得到波吉亚家的支持,这样大主教才能顺利回到罗马,”拉福尔决定好好开导一下侄子“但是别忘了我们是罗维雷,德拉·罗维雷,是曾经出过西克图西斯四世以及四位枢机和十几个大主教的家族。而波吉亚只是从巴伦西亚来的暴发户,他们的家族都些贪婪的家伙,即便他们窃取了教皇宝座,也掩盖不了他们的低劣和庸俗,所以我们与他们之间是有着很大区别的。”
康斯坦丁点点头,他对叔叔的这些话当然赞同,只是却还不明白这和巴伦娣有什么关系。
“我们必须让波吉亚明白,我们愿意和他们相安无事,甚至愿意支持他们,但是我们依旧是罗维雷,我们不会因为一个法尔内家的人被杀了就立刻与之前的朋友撇开关系,不论这个人是谁都不行。只有这样波吉亚家才会正视我们的家族,他们才能知道我们和他们之间是平等的。”拉福尔说着拍拍康斯坦丁的肩膀“你父亲对你抱着很大希望,他希望你有一天能成为罗维雷家的骄傲。”
“那么说拉福尔叔叔,我们应该立刻邀请那个贡布雷到我们的别墅来,”康斯坦丁好像开窍了似的说“这样就可以让那些波吉亚知道我们并不怕他们,甚至有能力保护我们的朋友?”
拉福尔看着康斯坦丁顿了一会,当他确定堂侄居然真的是这么想时,他不由微微叹口气。
“我亲爱的侄子,如果你的确是这么想的,我只能请求你父亲尽快把你送回热那亚去了,因为你真不适合呆在罗马这种地方。”
康斯坦丁愣愣的听着,他不明白怎么会自己做出什么样的决定都好像是错的。
而拉福尔对他的打击还没完。
“至于你说要保护的那位‘我们的朋友’,”拉福尔·德拉·罗维雷哼的冷笑一声“我倒是希望波吉亚家狠狠教训一下那个家伙。”
“为什么叔叔?”康斯坦丁愕然的问。
拉福尔有点无奈的看着侄子,他这时候唯一感叹的是为什么巴伦娣不是个男孩子。
“我不知道他杀人的时候是不是知道对放是谁,不过我可以肯定他早就想要杀人了,巴里·法尔内只不过成了那个倒霉鬼。”拉福尔望着窗外山下的罗马城“你不觉得他离开罗马的时间太凑巧了吗,所有参与的人都在秩序会议里得到了足够的好处,只有他什么都没有得到,还要被派到那么远的地方去,你认为那个贡布雷会那么轻易接受这种安排?哪怕这个安排是来自凯撒·波吉亚?”
康斯坦丁张了张嘴,发出了“哦”的一个单音,然后才说:“他在利用我们,他居然敢利用罗维雷家!”
“对,他在利用我们,”拉福尔哼了一声“你能想象吗,一个这样的人居然利用了我们,他甚至还利用了波吉亚和法尔内,虽然这也许只是巧合,但是我想不论是谁,这次都被他利用了。”
“我们不该帮他的,应该把巴伦娣接回来,让那个贡布雷自己面对波吉亚的怒火。”
康斯坦丁气恼的站起来,他想要走到门口下令再派人去把追赶自己随从的那个随从追回来,可看看默不作声的拉福尔,最终无奈的摇头坐下。
看着侄子气呼呼的样子,拉福尔笑着走过去拍了拍康斯坦丁的肩膀。
“你应该已经明白了,一切虽然是那个贡布雷的圈套,但是这对我们来说却是必须帮他的,因为这同样是让整个罗马正视罗维雷家的机会,也许他就是猜到这个,才敢那么大胆的随意杀人,至于说他找的那个杀人的借口……”说到这拉福尔摇摇头“我想没有人能从这个借口上找出反驳的理由,因为他不是为了领地或是王冠,而是纯粹为了维护自己女人的名誉,这是任何人都反驳不了。”
“难道我们就这么被他利用了吗?”
听到康斯坦丁的抱怨,拉福尔笑了笑:“放心,任何想要利用罗维雷家的人都不会如愿的,这次不但那个贡布雷要他的小聪明付出代价,而且我们还要借这个机会让所有人重新看到罗维雷家在罗马的重要。”
说完,拉福尔向站在不远处的一个随从吩咐到:“去和教皇的秘书联系,就说我有重要的事情希望能尽快觐见陛下。”
当拉福尔·德拉·罗维雷等待亚历山大六世召见的时候,在马力诺宫,巴伦娣·德拉·罗维雷正脸色阴沉的看着坐在对面的亚历山大。
从正脸看,亚历山大真的只能承认这个女人最多只能说是“不丑”,而她现在因为脸色阴沉,甚至让人看了有点隐隐的喜欢不起来。
让巴伦娣不高兴的事情很多,其中一个原因就在她眼前。
索菲娅这时正紧紧靠在亚历山大的身边,或者说干脆就是挤在他的怀里,她手里拿着块抹了冷奶酪的很大点心正吃的很香,当亚历山大抬手抹去她脸颊上的一丝油腻时,她甚至还用头微微顶了顶他的手。
这个动作看在巴伦娣眼里,就不由想起了自己养的一只埃及猫,也是喜欢做这种动作。
这让巴伦娣心里有种莫名的烦躁,她觉得这个样子很让她高兴不起来。
“你杀了巴里·罗维雷?”
看到亚历山大点头,巴伦娣心里就更不高兴了
这也是让她生气的另一个原因。
“你难道不知道这会带来什么吗,”巴伦娣试图站起来,可之前马车出事时被别伤扭到的腿让她使不上力气“你是在利用罗维雷家!”
“啊~”
索菲娅不快的发出个单音,她有些恼怒的盯着巴伦娣做了个动作,她脸上的神色即便不用亚历山大解释,巴伦娣也能明白她很生气。
“索菲亚说,如果知道你这种态度,昨天晚上就不该救你。”亚历山大边解释边看看索菲娅,看到女孩不住点头赞许他‘翻译’的不错,亚历山大对已经脸色发黑的巴伦娣笑了笑“我承认我是在利用罗维雷家,不过这对我们双方来说不是很正常,从我们达成协议那一刻起,我们就在相互利用。”
巴伦娣气愤的没有说话,她知道亚历山大说的没错,当初他们曾经因为亚历山大提出的条件感到愤怒,但是最终双方还是达成协议,这其中原因也正是因为罗维雷家的人知道在这件事上有利可图。
追求永远无法满足的财富,是这个时代人们的梦想,很难相信世界上有谁会宁可放弃那些财富的。
“我承认和你的合作很重要,但是你想让罗维雷与波吉亚开战就是妄想了,罗维雷家不可能为了你彻底与波吉亚为敌的。”
巴伦娣看着把一块点心在亚历山大嘴边一会放上,可等亚历山大一张嘴就又立刻挪开的索菲娅,她觉得这女孩的这个举动不但幼稚而且有些可笑。
“我不需要你们和波吉亚开战,”亚历山大坐直身子,认真看着巴伦娣平凡的脸,这张脸的确是太平凡了,不要说和索菲娅或是箬莎相比,甚至就是乔安娜都要比她好看些,不过亚历山大知道这张脸的主人很聪慧“我只要你们在觉得对自己有利的时机加入进来。”
“为什么?”巴伦娣有些迷惑的看着亚历山大“你和凯撒不是朋友吗,你为什么会忽然反对他?”
对这个问题,亚历山大只是笑了笑,因为他没法对巴伦娣说出为什么。
他没法告诉巴伦娣很快凯撒就会主动放弃他的圣职,全力投入到一场为了建立他自己的帝国东征西讨的战争中去,也无法告诉她凯撒的这种冒险居然获得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巨大成功。
可以说凯撒是法兰克王国覆亡,整个意大利半岛陷入长久割据之后,第一个真正试图统一整个意大利的人。
但真正关键的是,凯撒·波吉亚不可能成功。
“我只能说,我很想成为他的朋友,可他却没把我当朋友。”
亚历山大说着看看巴伦娣,又看了看旁边的索菲娅。
第八十四章 海上奇遇
一条体型硕大的海船一边发出吱呀吱呀木板相互挤压的闷响,一边上下起伏摇曳着在海面上挣扎浮动着,海浪每每敲打船帮时,海船圆滚滚的身子就左右晃动,远远看去就好像个漂浮在水面上的皮球。
可实际上这条看上去有些滑稽的海船却是个很可怕的家伙,就在它的甲板上,除了足额船员之外,还有四十名随船士兵,这些用硬弩,弯刀,匕首还有少量火枪装备起来的士兵是这条船上必不可少的杀人武器,除了这些,船上还装备着10门可怕的火炮,而这些火炮才是这条看上去人畜无害的海船最令人畏惧的獠牙。
尽管在现在这个时候火炮因为种种原因威力受到了限制,但是这丝毫不妨碍一旦它发出怒吼不但能令人胆战心惊,甚至能让天地为之变色的可怕力量。
特别是对一些原本就要比这天盖伦船小一些的海船来说,面对这么个巨大的家伙,再看看它露在船舷外那可怕的黑洞洞的炮口,就足以让胆小的人因为害怕全身发抖了。
如今就正有一条小些的中型双帆船正在那条盖伦船前面不远的海面上奋力挣扎,原本是想要想办法逃走的双帆船,在盖伦船威胁性的一炮射中附近海面,瞬间溅起的巨大浪花把船身差点掀翻之后,最终放弃了抵抗,老实的落帆下锚停了下来。
双帆船上的人提心吊胆的聚集在甲板上看着逐渐靠近的盖伦船,尽管他们清楚的看到了对方帆顶上飘扬的旗帜,但是在这个军队与强盗的区别只在指挥官一念之间的时代,他们谁也不知道接下来将会面对什么。
盖伦船很大,大到靠近之后船上的人要在加班边探出头才能看清对方情况,于是双帆船上的就看到一颗颗的脑袋从船舷边探出来,他们大多是头发肮脏面目可憎的家伙,这些人虽然衣着统一,看上去像是支正规的军队,但是他们脸上的神色却一点都不让人放心,相反只会越看越让人感到不安。
双帆船上的船主暗暗琢磨着,他已经绝望的做好了要遭受抢劫的准备,只盼望着上帝开恩,这些强盗能慈悲一点手下留情,不要在抢走东西之后还顺便把全船的人都杀光。
船主不住暗暗祈祷,他仰头看着对方船上不住出现的一个个的可怕人影,直到一个出乎他意料,怎么也不会想到会在这种地方该出现的身影映入他的眼帘。
在背着身后阳光的映照下,一个优雅的身形出现在盖伦船的船舷边,虽然只有上半身,但是很凑巧的从身后船帆缝隙之间投射过来的海上阳光正好把那个身形完美的衬托出来,甚至在她颇为曼妙的轮廓边映起了一层淡淡的玫瑰金光。
因为顺光而立,仰着头的船主有些看不起眼前这个忽然出现的女性的脸,但是他可以肯定这是个很青年的女人,哪怕看不清她的容貌,但是她身上那种似乎洋溢着青春的活力却能够感染任何一个见到她的人。
“夫人!高贵的夫人!请救救我们!”
船主不顾一切的喊起来,尽管不知道这个女人是谁,可他也只有这一条路了,如果稍微晚点说不定就可能会被扔到海里喂鱼了。
船主喊完后就提心吊胆的等着,就好像在等待最后判决的犯人。
他感觉的出来,当这个年轻女人出现的时候,那些站在船舷边的可怕水手似乎引起了一点小小的骚动,这让他多少确定这个女人似乎在这条船上有些地位。
果然,他听到了盖伦船上有人在说什么,而且好像还起了点争执,但是没过一会他就听到一个年轻女人婉转的声音:“你们是什么人?”
对双帆船的船主来说,这大概是他一生中听到的最美好的女性声音,他在这一刻甚至有种想要跪下去的冲动,这让他还没开口回答就在心里暗暗发了誓:“只要我能安全的回到家乡,我一定会为这位心目中的天使塑一座雕像,用上好的纯白大理石,不,要更好甚至是最好的黑色大理石雕塑,我要天天为这位守护天使祈祷,感谢上帝赐给了我这么一位守护天使。当然,这都要我能活着回到家里。”
船主的心路历程很曲折,但是他回答问题的速度却不慢:“上帝保佑您女士,我是来自巴里阿里的商人,我保证自己不是什么坏人,这船上全是我之前在巴里阿里装的货物,我可以无偿的把它们都送给您,只要您能和这些人说说放我回家,我会感激您的,我会一辈子记着您的恩德慈悲的夫人!”
说到最后的时候,船主终于控制不住,他两腿发软几乎就要跪在地上,一想到最终可能会被人砍掉脑袋,或是捆起来扔到海里,要不就是被塞进船舱运到地中海对面卖给异教徒当奴隶,之前那些想着回家之后如何如何的想法早已经从他脑子里烟消云散,只剩下对未来的绝望恐惧。
“哼!”
一声清脆好听,却透着愤怒的哼声从头顶传来,正在说个不停的船主一下子被吓到了,他呆呆的抬起头仔细望上去,随即就看到了一张令他之后一生都无法忘记的脸。
深蓝色的眼睛,挺俏的鼻梁,配上一头在阳光照耀下简直如同一顶璀璨王冠般的飘洒金发,在这张让船主发呆的面孔上,露出愤怒的是那双眼睛,她们在不快瞪着他,可他这时候却不害怕了,甚至有种如果能让这双眼睛因为憎恨多盯他几眼,哪怕是受到严厉惩罚也值得的冲动,而发出那声哼声的,是她略显尖尖的鼻尖下一副鲜红的嘴唇,这时候那副嘴唇正略显气愤的呵斥着:“你这个人把我们当成什么了,海盗吗?你这样的想法就应该被立刻吊到桅杆上去。”
“吊桅杆!”“吊桅杆!”
“还是走船板吧,先给他身上放点血,这样才能招来大鱼。”
“我看还是绑绞盘,我见过一个人扭成了条麻绳似的都还没死呢。”
“我们干脆大方点,每种玩意都让这帮倒霉的家伙享受一下。”
一群船员紧跟着发出了喧闹的大喊大叫,他们站在船帮前对着下面一群可怜的船员又吼又叫,好像在看着等待他们折磨的猎物,那种样子如果说他们不是群海盗倒有些困难了。
船主两眼发呆全身颤抖的看着那个年轻的女人,他已经不知道这女人是不是个海盗了,可眼前这情景根本就不让他往好的方面想了。
“都闭嘴!”一声清脆的呵斥响起,年轻的女孩愤怒的打断了那些还在叫个不停的水手“你们的行为让我感到耻辱,这不是一个士兵应该有的举动。”
突如其来的呵斥让水手们不由一静,可接下来就开始发出不忿的叫嚷,一个水手头目甚至向着女孩逼近了一步。
“小姐,你原本也不应该在这条船上,”那个头目不满的说“我们不是你的手下,你也没权指挥我们,这些人还是交给我们吧。”
水手头目的话立刻引起了四周相应,一群水手不怀好意的围拢上去。
“小姐,我们不会对你无理,所以回到船舱里去继续当你的大小姐,等到这次出海结束了我们大家可能再也见不到面了,我们没必要互相过不去。”水手头目拦住了四周的手下,他似乎也有所顾忌,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小。
双帆船的船主绝望的抬头看着这一幕,他已经不敢想象接下来会怎么样,毕竟这么柔弱的年轻女孩怎么可能敢反抗这些个个孔武有力又野蛮粗暴的水手,接下来她除了乖乖的回到船舱里躲起来,还能干什么?
船主绝望的抬着头,他看到女孩的身影已经慢慢消失在船帮边,他听到了那些水手起哄般的嘘声,他嘴里发出了绝望的叹息。
然后,他的叹息声还没落下,就听到了从盖伦船上传出一阵惊呼!
船主被这阵惊呼惊醒,他本能的睁大眼睛向上面看去,然后诧异的看到不知什么时候,那个女孩手里居然多了把短柄火枪!
火枪的枪口直直的顶在水手头目的脑门上,同时随着一阵还没见人,就先听到声音的不住叫喊,一个身穿黑袍头发乱糟糟的修道士不知道从哪钻了出来。
这个修道士看着眼前一幕呆了下先发出“啊”的声的大叫,然后他扭了下身子似乎要逃跑,可接着就又转过身来立刻冲到女孩身边,和她背对背的紧靠在一起。
“你们要干什么,你们这些该死的囚犯,下流胚,阴沟里的蛆虫,给三流妓女拉皮条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是谁,我知道你们当中就有人靠卖屁股赚外块……”骂到这,修道士还微微回头向身后脸色通红的女孩小声道歉“对不起小姐,我不该当着你的面说这么粗俗的话,请忘了这些话吧。”而他这通咒骂让所有人已经瞠目结舌,谁都不敢想象一个穿着神圣法袍的上帝仆人居然会骂街骂的这么恶毒庸俗,甚至不带重样的。
“你们居然敢对小姐无理,”修道士的气势很足,不过站在下面的那个倒霉船主却清楚的看到他的按在船帮上的手在不住颤抖,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吓的“你们所有人都得被吊死,你们的尸体都被风干了挂在桅杆上当旗帜,这样不论是谁远远地就能看到你们那副可憎的样子了。”
“如果你不是穿着这身衣服,我会立刻让你好看的。”水手头目的眼神穿过女孩如沐浴着阳光般的金发对她背后的修道士狠狠的说。
他并不因为脑门上顶着把火枪胆怯,他不相信这个看上去娇憨的贵族女孩敢开枪,甚至他觉得这把枪都只是个玩具,因为除了靠近握柄处一个夹着块黑色燧石的古怪装置,他连点燃火药的药香和火绳都没有看到。
如果不是眼前这个女孩身份特殊,他早就伸手夺过她手里的这件玩具,然后好好疼爱她一下了。
水手头目这么一想身子不由有些发热,他的眼神回到面前的女孩身上,离得这么近,他觉得甚至能吸到女孩身上特有的气息,然后他就和女孩的目光相遇了。
有那么一刹那,头目觉得有些好笑,一个养尊处优的贵族大小姐居然还想装出一副杀伐决断的样子,甚至还想学那些有名的强大女领主甚至女王的姿态,头目咧开嘴露出一口黄乎乎的烂牙想要笑一声,可接下来他听到了一声清脆的,也是他这辈子最后听到声音。
“咔哒!”
被扳弯的簧扣向前弹起,簧扣上的燧石砸在砧片上击打出火星,瞬间点燃了药池里的火药!
枪口喷出的浓烟火星瞬间吞噬了水手头目的头脸,而他的头好像被用力打了一拳似的向后一仰直接栽倒在甲板上!
一瞬间甲板上的人都被这一幕惊呆了,哪怕他们明明知道这一枪射出后女孩手里火枪已经不再具有威胁,可他们还是因为意外和恐惧呆在原地,谁都没有要冲上去的想法。
还在大声呵斥的修道士也傻了,他张着嘴慢慢转过身,看着正把火枪收起来的女孩,在舔了下嘴唇之后,他才莫名其妙的说了句:“好枪法。”
“够了!”
一声透着怒火大吼从甲板远处传来,双帆船的船主因为站的位置偏低看不到上面的情景,他只看到那些似乎才醒悟过来正蠢蠢欲动的水手在听到这声呵斥之后慌乱的向两边让开,然后他先看到颗已经头发灰白的脑袋,然后一个身型消瘦的男人出现了船舷边。
那个人年龄显然已经不小,虽然用很厚实的毛皮衣服包裹着身体,可依旧让人觉得似乎随时都会被海风吹倒。
但是当这个人出现在甲板上时,那些桀骜不逊的水手立刻都变得老实了很多,他们远远的站在两边四周看着那个老人走到女孩面前。
“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你的举动,伯爵小姐,”老人低头看看水手头目倒在甲板上已经慢慢冰凉了的尸体“他是我手下最好的水手头领,他甚至在晚上不需要任何工具就能辨认方向找到航道。”
“那我建议您现在就得考虑再找个更好的水手头领了,司令官,”女孩却丝毫不惧的看着这个满头灰发的老者“请您不要忘了,您的舰队虽然强大,可您更需要我们的支持,既然这样就请遵守我们之间的协议,而随意进攻商船破坏航向是我们之间的协议绝对不允许的。”
老人愤愤的突出个粗重的哼声,可最终没有说什么,他扭头向下看了眼正呆呆看着这一幕的双帆船船主,再又哼了一声后向手下的水手挥了挥手,然后一言不发的消失在甲板后面。
船主依旧不知所措的抬着头,他不知道接下来会怎么样,也不知道自己遇到的是个什么情况,虽然他很确定自己看到的这条船的桅杆上挂着的是威尼斯的旗帜,可眼前这一幕是怎么回事他却完全搞不懂了。
“你是从巴里阿里来的商人?”女孩这时候低着头向下看着船主,然后向他露出了个今后很多年都会回忆起来的微笑“我是箬莎·科森察,如今的科森察伯爵,你现在在我们自由贸易区的保护之下,我可以保证在这你是安全的。”
第八十五章 商人与修道士
对于来自巴里阿里的商人马修斯·堤埃戈来说,自由贸易区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居然活了下来。
更让他不可思议的是,这个在他看来就如同天使降临般的奇迹少女说的居然是真的,那些凶神恶煞般的水手居然没有掠夺他船上的一点东西,这让马修斯·堤埃戈觉得做梦都不会有这么好的事了。
按照自称科森察伯爵的少女的建议,马修斯决定跟着这条船一起到下一个港口去,其实他也不敢不听这个建议,毕竟眼前这神秘的少女现在能保住他的性命,说不定下一分钟就可能会要了他的命呢。
马修斯提心吊胆的跟着这条巨大的盖伦战船继续前进,在又经过来了一天的海上颠簸之后,马修斯·堤埃戈意外的发现他们居然已经到了塔兰托港的外海。
塔兰托是一座有着很久历史的港口,因为与对面的半岛隔着伊奥尼亚海相望,这里不但是意大利南端最重要的港口之一,更是扼守着伊奥尼亚海口,为威尼斯提供安全屏障的保证。
对威尼斯人来说,他们宁愿在海战中损失一大批战船,也不愿意看到塔兰托港落入敌人手中,毕竟战船损失了还可以继续建造,可塔兰托一旦丢失,就意味着不但整个威尼斯舰队都将被堵死在伊奥尼亚海里,而且整座城市都将要再也没有任何屏障的直接面对来自海上的入侵者了。
所以威尼斯人甚至愿意替塔兰托人掏钱修建城堡和大批的沿海壁垒。
夹带着马修斯·堤埃戈的双帆船的,就是一条威尼斯共和国的舰队中的战舰,而且让他意外的是,这还是威尼斯人旗舰。
“您是说,那个老人是威尼斯的舰队司令,著名的摩奥·奥尔加格尔?”马修斯愕然的问身边那个修道士,其实他和那些水手一样很是怀疑这个一身修道士行头的家伙会不会是个冒牌货,毕竟虽然现在神职人员的道德说明的确已经快要跌落在了阴沟里那么底下,可这个叫马希莫的家伙实在是怎么看怎么都实在不像个穿修道袍的。
不过对人家的救命之恩马修斯还是很感激的,他不但私下里送给了修道士几桶自家船上带来的葡萄酒,甚至还从暗格里拿出了一小袋珍贵的香料表示了谢意。
在马修斯看来,这个叫马希莫的修道士显然也是个妙人,在拿到香料立刻小心的之后,就向他透露了更多的消息。
“对,这条船是威尼斯人舰队司令的坐船,我们现在要跟着他们到塔兰托去,威尼斯人在塔兰托建立起了一个补给站,不过这对他们肯定还不够,接下来会有大批的战船在塔伦托驻防或是转移,这可不是个小数目,所以我就是随着伯爵小姐来确定与威尼斯人的合作关系的。”
“哦,会有大批的战船吗?”马修斯·堤埃戈心中一动,他踮起脚尖看看高大的盖伦船上来来往往的忙碌水手们,然后低下头对喝着小酒的马希莫小声问:“那么尊敬的修道士,这和这位伯爵小姐有什么关系,我知道可科森察,甚至还有幸见过它的继承人凯泽尔男爵,虽然我没那个荣幸能和他说上话,不过那位大人他……”
“凯泽尔啊,”听到商人用巴结的语气提到凯泽尔一副想要攀上点关系的样子,修道士不屑一顾的摆摆手“那个人早就是过去了,现在的科森察伯爵是箬莎·科森察小姐,记住不是伯爵小姐,而是箬莎·科森察伯爵,听明白了吗?”
商人愕然的点点头,他之前当然听到了那位伯爵小姐的自我介绍,只是他一直以为她是伯爵家的小姐,可谁知道她居然就是伯爵本人,那么说不论是老伯爵还是他刚提到的科森察继承人凯泽尔显然都已经靠边站了,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可马修斯立刻意识到事情有些糟糕,之前只顾着攀关系把话说的可是有些多了。
“尊敬的修道士老爷,您是知道的,伯爵小姐救了我的命,我对伯爵小姐的敬仰是很深的,这绝对不是其他人能比的,”商人干净想办法挽救,同时他的眼睛在修道士的脸上扫来扫去,试图从他的表情上发现些可以抓住的东西“请问您有什么需要的可以尽管对我说,我知道对您来说当一名修道士实在是太辛苦了,所以我愿意尽量让您的生活过的更舒适一些,您完全可以把这个看做是一个朋友对您的诚挚关心。”
“说到修道院里的生活,”马希莫脸上露出了思考的神色,这在马修斯看来似是在回忆当初的某些苦难,其实马希莫是回忆从亚历山大那里听来的关于在圣赛巴隆修道院里是怎么熬过那些清苦日子的“总之不是什么让人愉快的回忆,说到这个我觉得我吃的面包和肉的味道都太淡了,我更喜欢味道浓烈些的口味,你有什么办法吗?”
再也明显不过的暗示让商人放下了心,在又是一个比之前大出不少的装满香料的袋子摆在修道士面前后,马希莫端起酒杯喝一口,然后缩在船舱角里,用修道袍裹紧了身子对商人耳提面命起来“说到伯爵小姐,我建议不要小看她更不要藐视她是个年轻漂亮让男人着迷的女人,哦,记住年轻的就行了,漂亮和让男人着迷什么的都快点忘了吧,否则被某个人听到你就要倒霉了,”修道士摆摆手提醒了一下商人“最关键是,现在这位伯爵小姐其实也遇到了点小麻烦,她现在正在搞她的自由贸易区,可不论是威尼斯人还是塔兰托人都不那么愿意合作,伯爵小姐已经为这事来回跑了很多次,虽然多少有了点效果,可显然还没让她满意,我想如果谁能帮她解决这个难题,也许要比赞美她的容貌一百遍还有效,所以我给你的忠告就是,机会往往只有一个,错过了也就错过了。”
马修斯·堤埃戈认真的听着,虽然也和修道士在推杯换盏,但是常年在外练就的精明让他始终保持着一丝清醒,所以虽然修道士似乎给了他一个建议,但是马修斯并没打算就按对方说的那样抓住什么机会,而是要先打听清楚这个所谓的自由贸易区究竟是什么。
“统一关税?这个不错,不过似乎现在还没有多少地方愿意响应吧,就如同你说的只有那不勒斯,塔兰托,也许还要加上个热那亚,或许是威尼斯,可这些地方虽然都是大港口,但你自己也说了这里面困难不少啊。”
“形成一体的市场进出口配额,贸易区内同类紧俏商品免税调拨?这听上去倒是个很不错的主意,不过似乎北方的汉萨同盟也这么干,而且还是那句话,如果这个贸易区的规模不够大,也看不出能带来太多好处吧。”
“在贸易区特定区域内存储的所有商品完全以平价销售在市场销售,连船税都不收,等等,这个是什么意思,难道那些港口的贵族们都傻了吗,愿意接受这样的条款,就算贵族们愿意,那些行会也不会答应的。”
“否则你以为为什么小姐要在这么冷的天气里坐船跑到塔兰托来,”马希莫哼了哼“其实真正麻烦的还不是那些贵族和行会,行会里的精明人不少吗,他们知道这条看上去是在和自己过不去,可能进来也就能出去,别人的商品能在自家市场销售,自己的同样能在别人那里这么做,至于最后谁赚钱就看大家的本事了,所以这不是问题。真正的麻烦其实是单个商人们,人们害怕小姐的这个异想天开的主意最终会被废除掉,所以虽然有很多商人看好这个贸易区,却没有人愿意第一个冒险签约,这让塔兰托的大商人们很得意,据说他们已经开始赌小姐什么时候承认失败,然后乖乖的回到科森察的城堡里去做她的伯爵小姐。”
修道士透着一丝讽刺的腔调让马修斯·堤埃戈不由心里一跳,他不由想起了不久前也听到过有人这么对那位伯爵小姐说话,可现在那个人在哪?早已经被吞进某条大鱼的肚子里了吧。
乖乖的回去做她的伯爵小姐?有这个想法的人肯定没有亲眼看到过她开枪杀人的样子!
马修斯觉得嘴唇有些发干了,他无意识的举起杯子想要喝一口才发现杯子已经干了,他伸手去拿地上的酒**,**口却被修道士的脏手盖住。
商人抬起头,迎上的是修道士正盯着他的奇怪眼神,马修斯吓了一跳,他想起关于修道院里的修士们都是成双成对的传言,这都是多少年看不见女人的结果啊,再看看如今眼前这个修道士那饥渴的眼神,马修斯菊花一紧,不由伸手挡在了身子后面。
“我说,这是你的一个机会。”
修道士一开口就吓了商人一跳,我不想要这种机会,我家里有老婆外面还有两个情妇,我不喜欢这调调啊,马修斯身子向后挪了挪,就想着如果这家伙来强的,自己是奋起反抗呢,还是乖乖的撅起来接受事实。
“什么事都有一次。”
这话又把商人吓住了,难道他还想不止一次?
“现在伯爵小姐正需要有人帮她,你认为她会让你吃亏吗?”
啊?
正在胡思乱想的马修斯突然一愣,他愣愣的看着修道士,过了一会开始舔着发干的嘴唇不确定的问:“你是说如果我肯当这个第一个,伯爵小姐不会让我赔个血本无归?”
“你真是个笨蛋,我都怀疑你是不是如自己吹的那样做过大生意,”马希莫撇了撇嘴“现在伯爵小姐希望的是能让这个贸易区里所有观望的商人看到跟着她就能赚大钱的好处,怎么可能会让你失败呢,说明白点吧,就算你笨的像头驴,她也会想办法让你发大财的,只有这样那些商人才肯投资,懂了吗,按照某位大人的说法,这叫自己赔上本钱也要让客人知道我们的好名声。”
“哦,还真是这么回事啊,”马修斯不由点点头,他不能不承认这个说法瞬间打动了他,可接下来的一个疑问又让他觉得奇怪“可那些本地商人难道看不清这个吗,他们应该很清楚不论是谁,这第一笔生意都不会赔的吧。”
“当然,他们都不笨,可就因为他们是本地商人所以这个办法才行不通,”马希莫摇摇头,修道士原本一直不正经的脸上难得显出了一丝凝重“有个消息不知道真假,可应该不是随便说说的,毕竟以前就已经传出来过。”
“什么消息?”马修斯小心的问,虽然修道士给他描述的前景很诱人,可作为一个精明的商人,没把事情底细都搞清楚之前是绝不会轻易掏出一个子儿的。
在开口前,马希莫先向狭窄倾斜的船舱口看了眼,然后又向前凑了凑,这番紧张的举动让马修斯也顾不上用手护着他的宝贵菊花,不由也把身子向前凑过去。
在离得很近之后,修道士才压低声音说:“据说,伯爵小姐的舅舅那不勒斯莫迪洛伯爵,有意把伯爵小姐嫁给塔兰托的霍森伯爵,那些本地商人担心一旦这桩婚事成功了,霍森伯爵就有了对科森察领地命令的废止权,至少他就可能废除与塔兰托有关的各种条令,到那时候那些参加进来的当地商人在贸易区里的生意可就要倒霉了,而外来商人就没这个顾忌,最多换个地方而已,譬如你如果在塔兰托投资了,就可以享受在整个贸易区里的特权,到时候你完全可以把你的生意搬到那不勒斯,罗马,热那亚那些地方去。”
“可是如果连伯爵小姐下达的法令都会被废除,整个贸易区还会存在吗?”马修斯担忧的说“毕竟这位小姐是贸易区的关键人物啊。”
“哦,这个啊,”修道士挠了挠脑袋“我忘了告诉你了,决定建立这个贸易区的不是伯爵小姐,而是另一位大人,伯爵小姐都是按照他的意图办的,他就是我的主人,伯爵小姐同母异父的哥哥,尊敬的阿格里领主亚历山大·朱利安特·贡布雷大人,”修道士很骄傲的站起来脚下拌蒜的对着某个想象中的人物弯腰行礼,然后又一屁股坐在商人身边不忘一嘴酒气的继续提醒他“也就是我刚警告你不要让他知道你对小姐有什么胡思乱想的那个人。”
说完,修道士就咣当一声窝在地上睡了过去。
马修斯·堤埃戈这时候脑子里乱哄哄的,他不知道刚刚听到的这些消息是真是假,可作为一个自认精明的商人,他却敏锐的察觉到了其中某些令他怦然心动的东西,也许这个所谓的自由贸易区听上去还很粗糙,或者说的确和汉萨同盟没什么区别,但是他却能发觉在这个看似简单的框框里有着某种让人心悸不已的东西正在酝酿之中。
这是上帝赐给我的机会,还是魔鬼设下的圈套?
马修斯心里不住琢磨,就在他举棋不定的时候,从船舱口处忽然传来了一阵欢呼声。
马修斯立刻钻出船舱,当他看到远处海面上一处隐隐可见的灯光时,他不由激动用力挥了下手臂。
那是一座身处海上高礁上的灯塔,在这样总是大雾弥漫的冬日,来往航船就依靠灯塔上的灯光指引航向,而看到灯塔也就意味着已经接近了陆地。
“塔兰托~”
桅杆上的瞭望水手习惯性的拉着长声大声宣布着,而这时马修斯才发现侧前面不远处的盖伦船边,一个引人注目的身影始终站在那里望着前方一动不动。
“塔兰托……”箬莎发出轻声自语“我的哥哥我会让你知道,你的妹妹不是只能用来联姻的道具。”
第八十六章 你也想上船吗?
对于坐落在意大利东南角的塔兰托来说,伊奥尼亚海就是这座城市存在的证明。
从罗马时代起,罗马人曾经为了应对来自伊奥尼亚海上的威胁,多少次希望能彻底征服这座城市,不过罗马人的军团虽然强大,但是他们的海军却难免有些强差人意,所以在开始的时候塔兰托依仗着封锁了阿格里平原与科森察之间的山口,曾经一度把罗马人挡在塔兰托的远处,让他们无法进攻这座城市,然后罗马人只能寄希望于通过海上征服这座城市。
但是塔兰托的海军却是强悍甚至可怕的,仗着拥有良好的港口,塔兰托人在很早时候就已经能制造出大型船只在地中海上驰骋,而随着希腊人的征服,塔兰托的造船业更是一度曾经在古代意大利半岛上独树一帜。
而这个独树一帜也一直延续了下来。
征服,反抗,再征服,再反抗,虽然经过了多少代的变迁和曾经无数次的变换主人,塔兰托这座城市经历着绝大多数这个时代城市所特有的那些历史激荡中的起起伏伏,如今这座城市的主人是霍森伯爵,一位严格的说以那不勒斯王室为依附的贵族,不过这个依附理由因为要追述的略微有些遥远,所以塔兰托实际上已经算是半脱离了如今的阿拉贡王室,只是每当重大场合需要做出种种宣称时,那不勒斯王国的头衔才会被拎出来当做一个驻角或是某种权力的证明说上一说。
霍森伯爵是个精力旺盛的人,据说早年间他曾经参加过第一次与奥斯曼人在地中海上的大规模较量,当时已经征服了君士坦丁堡的奥斯曼帝国曾经试图一鼓作气渡过地中海征服整个欧罗巴,伯爵就是在当时那种整个欧洲人人自危的时候加入了威尼斯人的海军,为了解除爱琴海上来自奥斯曼人的威胁参加了数次重大海战。
只是虽然最终欧罗巴得以暂时缓了口气,但是面对奥斯曼海军的巨大威胁,当时还没有继承爵位的伯爵深深的感觉到了来自东方的压力。
所以当他回到塔兰托之后,就一门心思的投入了对海军的建设,依仗着塔兰托人传统的航海技术和造船水准,在伯爵的大力推动下,塔兰托海军从原本需要依附威尼斯人,到逐渐得到重视,甚至有时候威尼斯人还会主动提出配合,不到30年,塔兰托似乎有重新恢复成意大利南方希望之源的趋势。
只是伯爵依旧很谨慎,或者说是警惕,半岛上多年的混乱与尔虞我诈让伯爵不肯相信任何人,特别是在经历了第一次婚姻之后,他更是小心的保持着与别人的接触,虽然他死去的妻子给他生了个让他十分满意的儿子,但是当初妻子娘家人试图借用婚姻控制甚至吞并塔兰托的企图,让他对任何想要接近他的人都抱着一种本能的防范心思。
“埃利奥特,你真的认为这位小姐适合成为我的妻子?”看着手里的一副小画像,伯爵有些挑剔的问“看上去她似乎年龄不大,而且说起来我不喜欢那些金发碧眼的女孩子,我总觉得她们太幼稚,就像一群没有脑子只会乱撞的苍蝇。”
“父亲大人,苍蝇也不是乱撞的,根据我一位朋友的观察,这些讨厌东西的眼睛很大,而且它们总是能比人更快的找到食物,”埃利奥特一本正经的纠正着父亲在某些常识上的谬误“至于这位伯爵小姐,我得说您只要想想她继承了一座大城堡,她的家族在那不勒斯又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影响,单是这些就算她是你说的那些没脑子的金发碧眼的傻丫头,不也是很好的吗。更何况我可以向您保证,这位小姐绝对聪明。”说到这他还小声补充了一句“甚至聪明的有时候不太讨人喜欢。”
“那我就更没兴趣了,”霍森伯爵放下画像,拿起桌上的信看了看,鼻子里哼了声:“我知道莫迪洛是什么心思,他希望能用联姻完成他那伟大的梦想,他惦记着让那不勒斯成为南方最强大的王国,这样就可以和罗马,威尼斯,还有热那亚,米兰对抗了,毕竟当初查理在那不勒斯的时候他干的那些事可不讨人喜欢,如果是当初的斐迪南在就算了,可如今是腓特烈继位,莫迪洛开始觉得日子不那么好过了。”
“您说的很对父亲,”埃利奥特笑了起来“我之前和您说过,我见过腓特烈手下的人利用雇佣兵试图抢夺科森察的领地。”
伯爵又哼了一声,他站起来走到窗边看着远处的海湾,这里是紧靠伊奥尼亚海的一处要塞,伯爵没事的时候就会在这里凭眺海峡,他在这里时间比在自己宫殿里的时间多的多。
“腓特烈,也是个让人讨厌的家伙,也许他现在还不敢做什么,但是如果给了他机会控制科森察,接下里他肯定会吞掉整个阿格里平原,然后一直向前直到塔兰托城下。”伯爵随手在窗台上敲了敲,随后他扭头看着儿子“你认为那个贡布雷怎么样,我听说他现在在罗马。”
听到父亲的询问,埃利奥特稍微停顿像是在琢磨该怎么回答,然后才略微有点迷茫的摇了下头:“说实话父亲我不知道怎么形容那个人,您是见过他给我们的那些提议的,还有他派到塔兰托来的那些商人和他在港口建的那个办公室,这些都很明显的说明他就是来和我们争利来的,但是……”
“但是你明知道是这样,可因为他许给你的好处也足够多,所以又无法拒绝他的建议,是吗?”伯爵结过话来“这正是我最担心的,我能感觉到那些商人的变化,我是说我们那些商会里商人,他们渴望开拓新市场的兴奋味道大得在地中海对面都能闻出来。”伯爵讥讽的冷笑一声“所以那个贡布雷还真是给他们描绘了一副美好画卷,那些商人嘴上反对,可实际上每个人都盼着这个自贸区能尽快建立起来,讽刺的是就因为这个,他们才对那些那不勒斯来的商人更没好感。”
埃利奥特点点头,他相信父亲的目光,知道什么事都瞒不过他的眼睛,就在他要继续开口时,一个仆人出现在了门口。
“大人,威尼斯人的船队到了,”仆人报告着,还不忘加上一句“他们还带来了条双帆船。”
“是吗,威尼斯人这就亟不可待的准备在我的塔兰托做生意了?”霍森伯爵讽刺的问了一句“他们是以什么名义带的那条船,补给吗?”
“不,据说是在路上俘获的商船,”仆人显然很精明,之前已经都打听清楚了“不过随船来的科森察伯爵小姐否认这个说法,只承认这条船是和他们一起到塔兰托做生意的,威尼斯人对这条船没有任何权力。”
“等一下,”埃利奥特一下从椅子里站了起来“你说什么,随船来的科森察伯爵小姐?箬莎·科森察吗?”
看到仆人点头,伯爵父子一时间不由意外的相互对视,俩人脸上都露出了古怪的诧异表情。
“父亲,您的未婚妻来见您了,也许您现在应该立刻打扮一下,”埃利奥特饶有兴趣的调侃着“相信我,箬莎·科森察绝对是一个能让任何男人动心的漂亮美人,说起这个我甚至觉得有些妒忌您呢。”
“是这样吗,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有点兴趣了,谁能想到这位伯爵小姐会就这么跑到塔兰托来,你去码头迎接这位伯爵小姐,至于我,”霍森伯爵拿起桌上的画像看了看,然后摸了摸下颌修剪得很整齐的花白短须“的确要好好打扮一下。”
箬莎走上跳板的时候,因为风大身子微微摇晃了下,跟在她身后的一个威尼斯军官本能的伸手搀扶,当他的手碰到年轻女孩微曲的手臂时,感觉着从她身上传来的轻轻温度,军官的手不由轻颤了一下。
箬莎转过身,向身后的军官露出个微笑:“谢谢,巴巴瑞格先生。”
军官立刻微微鞠躬,同时手上略微用力搀扶着箬莎从跳板上慢慢走下,当脚下踏上结实的地面时,军官的心里升起丝莫名的失望。
站在隔着两条栅栏之外的埃利奥特有趣的看着这一幕,两条栅栏之间有一块很大的空地,这是用来做免疫隔离的。
早年间险些杀死整个欧洲人的黑死病带来的恐怖,让欧洲人不得不加强了特别是港口上的免疫规定,即便是如从那不勒斯这种并不远的地方来的乘客,按照规定也要进行至少一天的隔离免疫,而从其他地方来的则最长要一个星期才能被允许离开港口。
“免疫是必须,但是对很多商人来说,一个星期的时间足以让他们发一笔小财,也足以让他们承受根本无法承受的巨大损失,所以在港口开辟出专门的临时上岸交易区,让他们能在这里自由交易,只要在这里的商品不离开特定区域就免除高昂的靠岸费,这对所有远洋商人来说都是难以抵抗的诱惑。想象一下吧我的妹妹,单是这种贸易就可以带动多么巨大的市场,而这种贸易最终目标是让整个自贸区变成一个真正的整体,一个用弗洛林和杜卡特做为支柱的贸易联盟。”
箬莎站在栅栏边想起了当初亚历山大对她解释这些细节时那种神采飞扬的样子,那种样子让她不能不承认当时有点着迷。
箬莎又想起了当初在阿格里的农庄中发生的事,当时的亚历山大显然是超出了做为一个哥哥应该有的界限。
然后她又想到了那封由罗马来的信。
在信中的亚历山大不但比面对她时更加大胆,甚至还显露出了一个哥哥绝不该有的独占欲。
箬莎用力拉扯了下身上被海风吹得不住飘扬的裙摆,她清楚得记得信中亚历山大要求她不要在其他人面前穿戴那套盔甲,那种语气就如同一个吝啬的商人不愿意别人窥伺自己的宝藏。
亚历山大·朱利安特·贡布雷究竟是谁?
她的同父异母的哥哥乔迩·莫迪洛吗?
或者干脆就是个陌生人?
这个念头在箬莎心头萦绕,直到隔着两排栅栏看到对面正向她微微摆手的埃利奥特。
伯爵的儿子远远的鞠躬行礼,他察觉到站在箬莎身后那位身穿半身盔甲的威尼斯人投过来充满敌意的目光,于是他又再次向那个威尼斯人点头致意。
“您愿意让我陪在您身边吗?”
威尼斯人略显矜持的问,家族的骄傲让他觉得不能在那个塔兰托人面前退缩,而且这位伯爵小姐也的确让他心动,想到自己在家族里的身份,他就多少有了些自信,觉得即便是表现追求这位女伯爵的意图,也不会显得失礼鲁莽。
可惜箬莎似乎并不想给他太多的机会,在略显感激的点点头后,她就婉言谢绝,留下独自一人怅然若失看着她背影的威尼斯人,向栅栏的一边走去。
“真抱歉伯爵小姐,不过这是必须的,您知道……”埃利奥特做了个无奈的手势。
和陆地上的旅行不同,海上旅行长久的封闭往往不但会让船员感染重病,携带的货物也很有可能会成为病原的温床,这让所有的港口码头都不得不变得谨慎小心,毕竟只要想想不到200年前那场几乎杀死了一半欧洲人的可怕瘟疫,就是再小心也并不为过。
“请告诉伯爵,我希望能和他尽快会面,”箬莎对埃利奥特说“我想到时候我们也许可以签署一些真正有意义的协议。”
“我也希望如此,另外,”埃利奥特再次鞠躬“我的父亲希望您能住进金榈宫,那里是历代塔兰托伯爵的住宅,而且曾经有不止一位国王曾经在那里下榻。”
箬莎点了点头,说起来连续几天来在海上的旅行的确让她已经快要崩溃,特别是这次随着威尼斯人出发之后,虽然从那不勒斯到塔兰托的航线并不很远,但实际上威尼斯人并没有直接航向塔兰托,而是连续在海上游弋巡逻了两天之后才驶往目的地。
而这几天的经历,实在不算是多么美好。
一阵脚步声从后面传来,箬莎扭过头,看到正和马希莫一起走过来的那个巴里阿里来的商人。
“尊敬的伯爵小姐,”马修斯·堤埃戈先舔了舔嘴唇,然后看看旁边正悄悄推着他的修道士,最终咬了咬牙,学着修道士的口气说“听说您手里有条不错的大船,不知道我有没有荣幸能上来呢?”
第八十七章 箬莎的登场
当箬莎站在金榈宫颇具异国情调的拱门前时,已经是天后。
和之前她与埃利奥特见面时候稍有变化的,是跟着她一起来到金榈宫的除了马希莫和她带来的几个随从,还有个来自巴里阿里的海上商人马修斯·堤埃戈,另外就是一个虽然面色严肃,却每当望着箬莎背影时就会流露出一丝激动的威尼斯人。
诺力克·巴巴瑞格,这是这个威尼斯人的名字,在威尼斯的船队中,他是舰队司令身边诸多副官之一,不过箬莎知道这个人其实是威尼斯总督阿戈斯蒂诺·巴巴瑞格的侄孙,一个典型的共和贵族子弟。
一直以来威尼斯人都多少和意大利其他城邦国家显得有些不同,一个威尼斯人不论走到那里他们都会很明显的让别人知道他们是威尼斯而不是其他任何地方的人,这其中一个很明显的地方就是威尼斯共和国的存在。
共和贵族是威尼斯一种独特的产物,这种看似任何人都有机会成为上层一员的制度曾经引起过很多人的兴趣,甚至一些学者还深入的加以研究,可是一旦接近这些威尼斯人,人们就会看到他们其实和其他地方的贵族没什么区别。
名义上可以人人拥有的权力永远只存在于少数人之间,特别被喊得山响的“我是在为整个威尼斯服务”这种漂亮话,往往在得到高位之后就变成了谋取利益的遮羞布,而威尼斯人特有的精明与市侩,让所有有机会品尝权力美酒的人都乐此不彼的用一个比一个漂亮的口号妆点自己。
不过如今的威尼斯总督巴巴瑞格是个很有点抱负的人,虽然接过总督权印时他已经快高龄,但是这丝毫不影响他有着敏锐的头脑和对当下局势的判断能力。
正因为如此,为了抵抗来自奥斯曼帝国的巨大威胁,尽管耗资巨大,可巴巴瑞格还是说服了议会,重新武装起了原本已经足够强大的威尼斯舰队,开始了在地中海西岸建立一条稳固的补给防线的艰巨工作。
诺力克·巴巴瑞格是被巴巴瑞格总督点名安排到舰队里服役的,对巴巴瑞格来说,他除了自己坐上总督宝座之外还肩负着让整个家族振兴起来的义务,所以挑选和安排家族当中值得培养的后辈也是他的工作之一,至于说诺力克·巴巴瑞格是否能在海军中有所建树他其实并不在意,对他来说一个能够用金钱和许诺就能坐上总督宝座的政客,要比一个有着骄人战绩的海军将领更重要。
箬莎接受诺力克·巴巴瑞格的殷勤也是经过考虑之后才决定的。
她已经做好了与霍森伯爵之间一场抗日持久谈判的准备,塔兰托人的固执不但让她意外,即便是亚历山大也觉得他们出乎意料的难对付,或者说他们对自己利益看得太重,哪怕明知道合作在未来有着不错的前景,可依旧不肯放弃眼前那点点的好处。
“一群短视的商人,”诺力克·巴巴瑞格低声说,他跟在箬莎身后走进带着虽然略窄却很高耸的宫殿主门,看着在头顶逐渐收拢,最后形成一个内凹的尖尖门楣的拱门造型,威尼斯人不由开口讽刺了一声“小姐,我觉得你在塔兰托实在是浪费宝贵的时间,这些塔兰托人没有足够的眼光看到你给他们带来的好处,我建议你不如去威尼斯,威尼斯的商人很多都对您的计划感兴趣。”
箬莎没有开口,却是稍微停下来向威尼斯人微微点头笑了笑。
箬莎知道自己的弱点在哪,她太年轻,一个刚刚岁的女孩的话有多少人会当真呢,哪怕是塔兰托人,大概他们还能愿意听听她的计划,也是因为这里面牵扯到阿格里或是与那不勒斯的关系。
她甚至能猜想到说不定接下来见面时,霍森伯爵就会向她提出要想达成协议就用阿格里的产粮地作为交换的条件,这些可能亚历山大已经在信里提到了。
所以对诺力克·巴巴瑞格的邀请,箬莎没有做出任何反应,说起来威尼斯人的名声一向不那么好,除了他们都很市侩狡猾之外,多年来的种种劣迹也让他们早已经背上了喜欢背信弃义和落井下石的坏名头,毕竟当初鼓动怂恿东征的十字军劫掠同为基督世界国家的东罗马的帝国铜柱,如今还堂而皇之的矗立在威尼斯市政厅外的广场上呢。
箬莎很清楚如果自己听了这个诺力克·巴巴瑞格的话去了威尼斯,唯一的结果就是让人家立刻吃得渣都不剩。
不能去威尼斯,至少现在这个时候不行。
埃利奥特安排的很细心,也许是考虑到将来这位伯爵小姐就可能是自己的“继母”了,他很体贴的特意挑选了几个那不勒斯仆人在金榈宫里伺候,这个安排还算不错,至少箬莎脸上露出了笑容。
与伯爵会面是在晚上,箬莎在最后一次仔细梳理了一遍自己的思绪后,她就换上了一身较为方便的宽大衣服,拿着一副特制的弓箭来到了院子里。
握弓,搭箭,手臂用力,充满韧性的弓弦发出吱吱的声音,箬莎的眼神盯着远处墙角的靶子,在默默吐出第二口气的同时,她的手指轻轻放开。
一声贯穿空气声音在同一时刻响起,箭飞过大半个院子掠向目标。
“啪~”
箭头撞在石墙上弹射回来,在空中转了几圈落在地上。
射空了。
看着很干净的靶子,箬莎微微顿了顿,然后又从挂在腰间绣着金丝花饰的漂亮箭袋里抽出支箭,不慌不忙的搭在弓上。
这次瞄准的时间略长,然后射出。
随着“啪”的一声,又射空了。
箬莎微微歪了歪头看着远处的靶子,好像有点奇怪这是怎么回事,当她再次抽出一支箭时,一声咳嗽从旁边传来。
远远站在廊下的诺力克·巴巴瑞格走过来,先是微微鞠躬,然后笑着说:“伯爵小姐,也许您这时候需要点专业人士的建议。”
看到箬莎并不反对,威尼斯人接过弓箭,先是试了试拉力和手感,然后搭上一支箭,稍微瞄准然后射出。
“噗”,箭矢直接命中了墙角下的靶子。
箬莎轻张了张嘴,没有说什么,而是又拿出一支箭递过去,看着她似乎不太服气的样子,诺力克·巴巴瑞格微微一笑,接过箭来再次瞄准,松手射出,一举中的!
这一次箬莎露出了微笑,她用略感兴趣的目光再次打量这个威尼斯人,似是没有想到他会有这么一手精湛的箭术。
“小姐,如果有这个荣幸我可以和您一起探讨一下您的弓箭。”
威尼斯人不失时机的提出建议,见箬莎并不反对,他开始耐心的向她讲解该如何更有效的使用那张弓。
而在院子另一角,马希莫远远的看着正热情讨论的两个人,当马修斯·堤埃戈走过来要和他说话时,修道士却忽然转身进了屋。
回到屋里的修道士很快找到了笔和纸,然后他就开始趴在桌子上奋笔疾书。
“尊敬的西西里使者,灯塔守护者,那不勒斯的拯救者,阿格里唯一合法的领主,我的主人,亚历山大·朱利安特·贡布雷大人:请允许您的追随者,虔诚而又卑微的马希莫向您报告,您的妹妹,尊贵的箬莎·科森察伯爵小姐如今正在塔兰托,而我看到有这么一件事……”
整个下午过得很快,当天微暗时,埃利奥特陪着伯爵来访了。
虽然早已经看过画像,可考虑到那些画师们的节操,如果不是对儿子的眼光还算信任,伯爵甚至没抱着太大期望。
可在当见到箬莎本人后,老伯爵也不由有了些兴趣。
看着这个当自己女儿都略微显小,却偏偏和她有联姻可能的少女,伯爵开始琢磨着也许这个主意也不算坏。
至于紧跟在箬莎身边,俨然一副守护骑士般的威尼斯人,则直接被伯爵忽视了。
对威尼斯人和箬莎的到来,伯爵是有安排的,在亲自邀请了伯爵小姐参加晚上的宴会之后,伯爵出人意料的提出了可以利用这点时间谈一谈关于那个自贸区的事情。
原本以为塔兰托人会故意拖延的箬莎有些意外,不过这也倒正合她的心意,她的耐心其实已经快消磨殆尽,甚至想着如果再拖下去,就干脆放弃塔兰托。
她相信,亚历山大会支持她。
“我们希望得到阿格里的产粮地,这是我们可以继续讨论您那个自由贸易区的先决条件。”
一旦开始谈判,霍森伯爵立刻变得干脆直接,甚至从一开始就摆出一副毋庸置疑的气势。
要么拒绝,要么接受,伯爵一上来就以一种让对手无法回避的姿态发起了进攻。
尽管早就猜到对方会提出这种要求,可伯爵这种态度还是让箬莎一边的人大感意外。
人们不由纷纷向箬莎看去,有的人已经开始暗暗叹气。
很显然,过分年轻的伯爵小姐没有给他们多少信心,在强势的塔兰托伯爵面前,女孩还是太嫩了。
箬莎安静的望着霍森伯爵,她的神色平静,年轻的脸上多少还带着丝天真,这让人觉得她的身上实在难以产生威严这种东西,这也让很多人并不看好她。
可是现在,箬莎眼中正隐约露出愤怒神色。
虽然之前已经想到了会提出这样的条件,不过她还是没想到伯爵会这样直接提出条件,这举动看似直率,实际更多的是轻视。
显然,霍森伯爵并没有把她当成可以谈判的对手。
不要生气,不要生气。
箬莎暗中不住提醒自己,然后她望着对面的这对塔兰托父子,点了点头。
“可以,塔兰托可以得到阿格里的粮食。”
箬莎的话一出口,霍森伯爵原本微笑的脸上微微一滞,然后用难以置信的眼神打量着她。
伯爵想到过各种可能,甚至还想象过也许这位年轻女伯爵会利用她做为女性的特殊武器试图说服他。
而且他也并不介意接受这种挑战,只是虽然肯定最终会让这个女孩屈服,但他怎么也没想到能这么简单。
不过伯爵很快就发现箬莎的眼神明亮,这和受挫之后不得不妥协显然不同。
果然,箬莎不等身边同样因为她这话大感意外的随从们开口,已经继续说:“不过塔兰托得到的只是阿格里的粮食,而且会是次一年的粮食。”
伯爵皱起了略微发灰的眉毛,他知道事情不会这么简单,现在箬莎的话更是让他感觉这个女孩应该是有备而来的。
“阿格里会划出专门属于塔兰托的产量地,而塔兰托也只需要付出一定的保证金就可以得到这些在次一年收获的粮食的拥有权。”
箬莎看似不紧不慢的说,她的脸上依旧显得很天真,但却已经没有人再用看小女孩的眼神看她。
“请等一下,”埃利奥特觉得眼前一幕有些让人尴尬,很显然箬莎早已经想到了他们会提出什么条件,现在看来也许她倒像是就在等着他们提出来似的“伯爵小姐,你说的次一年的粮食是什么意思,我想您可能误会了,我们需要的是阿格里的土地而不只是粮食。”
箬莎轻轻摇了摇头,她没有开口,但是所有人都可以从她的眼神中看出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
“伯爵小姐,您说的保证金是什么?”伯爵忽然问。
“就是保证经,”箬莎终于笑了笑“假设您要购买次一年价值一万弗洛林的粮食,那么您就需要首先交付十分之一,也就是一千弗洛林做为保证金,然后我们约定一个交割这些粮食的时间,在刨除保证金后的款项后,您只需要再交付剩余的九千弗洛林就可以了。”
箬莎说着向着窗外看了看,这时候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因为略微阴天看不到一颗星星的天空显得黑乎乎的。
霍森伯爵眼神炯炯的盯着箬莎,他觉得这女孩的提议未免有些荒唐。
他之前之所以跟着箬莎的提议询问下去,并非觉得这个建议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而是纯粹想要知道她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现在看来,伯爵觉得之前的担心有些多余了,他不认为会有人蠢到接受这种好笑幼稚的建议,而他只需要提出一个质疑就能彻底打垮这个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那不勒斯女伯爵。
“但是伯爵小姐,如果在次一年的时候阿格里因为灾荒无法交出那些粮食又该怎么办?”伯爵紧盯着箬莎的眼睛,他想从其中看到因为无法回应而显得惊慌失措的眼神。
但是伯爵却失望了,他看到的是双忽然一亮的眼睛,就好像他打时一直等待的物终于出现时的那种样子。
“伯爵,那么您想过没有,正因为这个,您之前用平价购买的粮食会因为缺粮而涨价。到了那时,您不需要再支付一个弗洛林,却可以因此按照涨价后的价格获得一大笔因为无法交割粮食不得不付给您的赔偿,您觉得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好的回报吗?”
箬莎说着站了起来,她再次看看窗外说:“也许我们可以到了您的宴会上之后再讨论接下来的其他事,毕竟我这个建议也只是个开头,因为就如同您需要粮食一样,阿格里,科森察,甚至是那不勒斯、罗马或是热那亚,也都需要他们各自需要的东西,我想我们完全可以好好谈谈的。”
看着箬莎满面微笑的神情,霍森伯爵不由第一次有种似乎掉进了个圈套的感觉。
第八十八章 箬莎的舞台(上)
塔兰托最重要的地方并不是金榈宫,而是紧倚城角,深入海湾的阿拉贡城堡。
这座早年由法国人开始建造,最终却在阿拉贡王室统治那不勒斯之后才彻底完工的城堡,建在一座地形颇为险峻的小山上,除了一条狭窄的石头栈道,就没有任何其他可以通上去的道路了。
而且因为小山探出在海岸边上,每当涨潮的时候,除非驾着船只,否则除了高过水面的栈道,甚至连徒步都不可能走到小山的山脚下。
这样的一座城堡完全可以肩负起保护城堡主人的重任,甚至曾经一度塔兰托人就是依靠这座阿拉贡城堡坚固的墙壁和城墙上犀利的武器,抵挡住了来犯的敌人。
当初的海战失败之后,霍森伯爵就把这座城堡当成了未来抵抗奥斯曼人入侵的重要壁垒,而成为伯爵后他更是干脆下令重新修建加固阿拉贡城堡,俨然把这里变成了塔兰托抵抗入侵的最前沿。
宴会在阿拉贡城堡的大厅里举行,顺着石头栈道走进城堡大门,能够看到的却只是顺着山势建起的一层层的平台院落,因为小山的山势,城堡里不但不能走马车,甚至连骑马都不行,所以要想进入大厅,需要循着崎岖蜿蜒的道路向上走上尽百级的台阶。
箬莎在城堡门内的平地上下车的时候,恰好看到几个衣着华丽的人影消失在一段台阶山路的尽头,这倒让她相信了伯爵之前的话,对于这次宴会霍森伯爵显然也很重视,邀请了塔兰托城的很多贵族,当然也有商人。
塔兰托人其实对利益的重视丝毫不逊色与大名鼎鼎的威尼斯商人们,在塔兰托人看来,赚钱往往是最重要的,他们可以与任何人坐下来谈生意,只要能让他们有利可图,他们并不介意你信的是上帝还是真主,说着任何其他什么地方的哪个神灵。
也正因为这种想法太过浓重,所以当接到当初亚历山大提出的建议后,塔兰托的商会先是因为觉得难以接受很顽固的拒绝了他的建议,甚至还强硬的要求霍森伯爵把亚历山大派到塔兰托来挖墙脚的那些商人都赶走,接下来就有因为觉得其中有利可图变得摇摆不定,如果不是因为顾虑到将来可能会因为协约被废除血本无归,那些塔兰托商人早就亟不可待的与港口里那帮挂着“自由贸易办公室”牌子的家伙勾搭上了。
箬莎在几个随从的陪同下沿着台阶向上走,阿拉贡城堡里没有居民,除了一些官员军队就只有为城堡服务的仆人,这让这座城堡平时显得多少有点冷清。
阿拉贡城堡的大厅有些东方色彩,同样是狭窄而异常高大的隆形拱门衬托得大厅透着丝庄严,不过里面的人却未必就是这样了。
以中线为主向两边延伸开的长桌上摆满了各种各样令人垂涎欲滴的食物,泛着香气的牛肉汤总是能吸引人的眼神,而盘子里码得像小山似的塞满各种果实的面饼则是人们最喜欢主食。
当走进门时,箬莎留意到了大厅里那一刻略微沉寂下去的喧闹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的身上,无数双眼睛在她脸上搜索巡视,似是要争着抢先从她的神色间发现些值得利用的东西。
箬莎沿着中线空出来的通道向前走,所过之处人人都向她微微鞠躬行礼以示敬意,但箬莎却知道这些人其实就和她见过的那些可怕鲨鱼一样,只要有任何一点机会都可能立刻扑上来好好咬上一口肉。
伯爵已经完全从不久前被她搞得有些措手不及的意外中摆脱出来,他蓄着整齐的灰色短须的脸上挂着微笑,当看到箬莎时不但站起来微微点头,还主动为她拉开旁边的座椅。
伯爵这个动作又引起了附近人们的一阵侧目,一时间关于霍森伯爵有可能会迎娶科森察伯爵小姐的传言再次成了人们私下议论的话题。
“您的宴会很奢华。”箬莎客气而又略带疏远的说,对于她与伯爵之间的流言她不可能不知道,除了埃利奥特曾经称呼她继母之外,之前乔治安妮也已经隐约向她透露过这桩婚事,而且当时她的口气完全是这事已经定下来的样子。
“能得到您的称赞就太好了,说起来我们这里是不能和那不勒斯相比的,不要说国王的宴会就是莫迪洛伯爵家的宴会已经足以让我们所有人羡慕了。”霍森伯爵看上去好像很高兴,他举起酒杯对着四周的客人示意一声,于是人们就纷纷举起酒杯向箬莎发出了欢呼“看看,所有人都对您的到来表示欢迎。”
对伯爵恭维的话,箬莎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在伯爵走后她就又再次拿出之前亚历山大临行前给她留下来的一些文件,这都是需要她去做的,现在看着大厅里的塔兰托人,箬莎慢慢站了起来。
大厅里为之一静,人们都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个女孩。
她刚刚十七岁,却已经是科森察伯爵,这么一个身份已经足以能引起很大的注意,而她成为伯爵的过程更是引起了很多人的关注。
一个废黜了合法继承人而获取地位的人原本就是各种流言蜚语的中心,如果她再是个年轻漂亮的女人,那么关于她的谣言和猜想就会多得一直排到地中海里去了。
“塔兰托的人们,我知道我的到来让你们当中很多人感到高兴,不过也肯定有人不愿意看到我,因为我不但不会给你们带来任何好处,还可能会让你们的生活变得糟糕起来,”箬莎的话一开口,就让一群原本以为会听到一番熟悉的陈词滥调的塔兰托人为之一愕,阵阵不安的低语在人群中传开,人们愕然的看着让他们充满意外的箬莎,而这时箬莎已经继续说“我要说我带来了很好的计划与协约,我也想告诉你们已经与罗马与热那亚的生意会让所有参与进来的人都能得到利益,这其中的财富足够多,多得甚至这里所有的人都有机会,而且我也想告诉你们因为威尼斯人的海军正准备沿着地中海建立起一条可靠的补给线,所以一个对我们所有人来说足够多的机会出现在面前了,但是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因为这些东西你们都看得见,而且你们足够聪明所以不会轻易被我打动。”箬莎说着微微扭头看向站在她身后的马希莫,在马希莫把一个小小的布袋递给她后,箬莎在所有人好奇的目光中缓缓打开袋子,把里面的东西倒在面前桌上。
除了离得近的人,稍微远些的因为看不到桌上是什么变得好奇心大盛,有些按捺不住已经站起来,甚至有人已经从桌子边探出身子想要看清桌上究竟是什么。
箬莎从桌上拿起散落东西,用手指捏着举了起来。
不过是各自一枚普通的弗洛林和杜卡特。
就在人们略显失望时,若稍继续说:“这是一个弗洛林,一个杜卡特,也是我为你们带来的唯一保证,剩下的才是我的计划。”
“小姐,一个弗洛林和杜卡特不可能收买所有塔兰托人,事实上你就是再各自准备一万个也收买不了这里一个人。”一个穿着间黑色袍子,看上去像堵活动的围墙般肥胖的男人费力的站起来,他一开口四周正在低声议论的人们就安静下来,然后用透着期待的目光看着他“我要说伯爵小姐您也许很聪明,但是您不是个商人,事实上这里很多贵族都不是商人,所以他们虽然喜欢财富却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才能发财,所以才需要我们。”
男人的话立刻引起了一阵共鸣,一些他身边人已经开始大声迎合起来,有些还拍起了桌子。
“那个人好像是塔兰托商会的一个理事,”马希莫有点不肯定的说“我记得他应该姓……”
“阿尔凡略特,”不等马希莫搜肠刮肚的想起来,箬莎已经替他说出了这个人的名字“一个犹太人。”
“对,是个犹太人,”马希莫用厌恶的口气说了句,然后还不忘紧接着奉承着“您的记忆真好伯爵小姐,居然连这么个人的名字都记得住。”
箬莎没有理会马屁不断的修道士,她看着那个胖胖的犹太人,她知道这个人是因为“自由贸易办公室”的那些家伙在写给她的信里关于这个人说了很多,可以说这个人是整个塔兰特最激烈反对加入自由贸易区的带头人。
而且箬莎还清楚,这个人之所以会如此坚决的反对,主要是这个人控制着几乎塔兰托份额最多的一项买卖——铁锭和上好的木材。
为了建立一支足以能应付将来奥斯曼入侵的舰队,霍森伯爵费尽心力的筹集各种物资,虽然威尼斯人的舰队已经足够强大,但是伯爵依旧坚信只有自己的战船才更靠得住,所以他除了尽力筹集资金,就是想尽办法从各地购入足够多的上好胚铁和优质橡木,而这些是制造战船必不可少的材料。
阿尔凡略特就是为霍森做这件事的人。
这个犹太人因为有着广阔的交际和众多的关系让他总是能尽可能多的弄到让伯爵满意的货物,虽然他的价格往往高得让霍森觉得就像是被敲诈,但是对建立一支属于自己舰队的执着渴求,却让他不得不一次次的接受这个犹太人的那高得离谱的要价。
正因为这样,阿尔凡略特不但在霍森这里赚得满盆满钵,更是利用与伯爵的关系,在塔兰托建立起了不小的势力。
在阿尔凡略特眼里,塔兰托是他的地盘,在这个在任何其他地方犹太人都会受到歧视和排挤的时代,他却出人意外的成为了这座城市当中举足轻重的大人物,这一切都来自霍森对他的依赖,这让阿尔凡略特对任何可能会出现的挑战和动摇他地位的对手都变得敏感起来,当那不勒斯人刚刚在塔兰托建起那个“办公室”的时候,阿尔凡略特就敏锐的察觉到这些人来意不善,特别是随着这些人带着一个又一个听上去充满诱惑的计划开始在塔兰托大大小小的公会和商人中间引起种种议论时,阿尔凡略特察觉到正有一股外来的势力试图侵入塔兰托,或者说是侵入他的地盘。
“伯爵小姐,虽然我尊重您的身份,但是能不能请您告诉我们,您的计划能给我们大家带来什么?”阿尔凡略特走到大厅中间张开两臂对四周的人说“您说只要加入这个贸易区,是叫这个名字吧,就可以得到足够多的好处,我们的货物可以不再缴纳高昂的船税和很多其他赋税,这样我们就可以用哪怕更便宜的价格得到比之前更多的利润,是不是这样?”犹太人看着箬莎“这听上去很不错,但是您有却故意没有告诉,或者说是尽量让我们忽视了另一件事,那就是在我们赚钱的时候,其他地方的商人也可以在我们这里赚到同样多甚至更多的钱,这么一来的结果就是当我们高兴的带着比原来多出来的那几十个弗洛林回到家里之后,才会发现我们很多朋友亲人的家庭却在塔兰托已经破了产,因为他们的东西卖不过那些外来的商人,而事实就是其中究竟有多少人能如您说的那样赚到别人的钱呢?”
阿尔凡略特的话引起了一阵喧闹,很多人发出了惊呼,他们知道阿尔凡略特的话没有错,事实上正如他所说,能把货物运到其他地方赚钱的商人毕竟是少数,大多数人还是要在塔兰托继续生活的。
虽然能在这个大厅里参加宴会的人几乎都多少属于那少数人中的一份子,但是阿尔凡略特却提醒了他们另一件事,那就是塔兰托毕竟不是什么有着丰富资源的地方。
它不能与威尼斯和热那亚这对有着长达十几个世纪的海上贸易的老冤家比,也不能与蕴藏着巨大财富的罗马比,甚至不能与虽然并非濒临海岸,却以富饶著称的伦巴第地区相比。
事实上塔兰托是个要塞,一个扼守着弟勒尼安海的军事要塞而已。
霍森伯爵的眼神微微变了,他歪抬着头看着站在身边的箬莎,这时候伯爵已经在考虑是不是开口为年轻的伯爵小姐找个台阶下,这样说不定会博得这个漂亮女孩意外的青睐呢。
就在霍森伯爵这么想着要张嘴说话时,一直安静的听着阿尔凡略特用煽动口气说个不停的箬莎终于开口了:“你说的不错,这正是你们要面临危险,甚至你还没有把这个危险看得更清楚,而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们真正要面临的是什么。”
说着,箬莎把手里的两个金币随手向前一扔。
金币落在地上向前滚动,直到滚到阿尔凡略特面前,撞在他的鞋尖上才打着旋慢慢停下来。
阿尔凡略特低头看着眼前地上那闪亮的金币,当他抬起头迎上箬莎的目光时,看到的是箬莎眼中透着冷漠的眼神。
“现在让我来告诉你们将会发生什么。”
箬莎冷漠的声音让大厅里的人心头不由纷纷骤然一紧。
第八十九章 箬莎的舞台(下)
大厅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站在首席位置上的箬莎身上,人们在猜测她接下来会说出什么让自己吃惊的话。
箬莎环视四周,她能感觉到一道道的注视过来的目光,这让她有些紧张。
在以前她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站在这样一群人面前,而且还是用这样态度面对他们。
箬莎想象过自己的将来,除应该是美好而又简单的,一个和她一样出身显赫的贵族丈夫,然后再生上几个可爱的孩子。
如果她的丈夫宽容或是抱有情趣,也许还会很允许她保留那套做工华丽的铠甲,说不定会在关起门来之后让她穿上之后好好欣赏,不过更多可能是认为那是胡闹,干脆禁止她穿着那东西在面前晃来晃去。
不出意外,她也能想象到自己将来会被安葬在什么地方,那一定是属于她丈夫家族教堂后面的墓地里,这几乎就是所有贵族女性最终的归宿。
这看上去都是那么自然,以至连箬莎自己都认为就应该是这样的。
但是一个人的出现却彻底改变了这一切。
是那个人让她成为了科森察的女伯爵,也是那个人告诉了她很多以前从没想过的事情。
他也许是她的哥哥,也许什么人都不是,不过箬莎觉得自己完全可以做得比他想的要好的多,这是为了证明她的重要,也是为了她自己。
一想到亚历山大,箬莎忽然觉得自己虽然面对这些人,可也没有什么需要紧张的了,因为和亚历山大要面对的那些相比,塔兰托的这些人就太不值得一提了。
“塔兰托的商人认为这座城市是你们的,你们需要这里的居民购买你们的货物,所以你们排挤其他地方的生意对手,”箬莎看着对面的阿尔凡略特,她对这个犹太人早有耳闻,那些办公室的家伙们可不只是被派来和当地人整天厮混,或是只贪图从他们手里拿到几分购物订单的,当亚历山大希望从科森察或是那不勒斯派人的时候,即便是莫迪洛伯爵也立刻想到了要利用这些人作为耳目,而从这些商人那里了解到塔兰托的情况,让箬莎相信自己最终会取得胜利“但是我现在要告诉你们,你们已经看到威尼斯人正在为可能会到来的战争做准备,很快所有人就会发现各种货物都在涨价,这是因为战争导致航线变得不再安全,单独的商船会遭到洗劫,即便大型船队也会因为需要武装保护增加各种费用,而我们的贸易区可以与威尼斯人的舰队达成协议,因为我们低廉的商品可以给他们提供更多的补给,而你们,则要付出比我们多得多的代价才能做到这一点,同时你们将会面临的,是比平时更高额的关税。”
“为什么?”阿尔凡略特打断了箬莎的话,他先前几步,神态间已经没有了之前还能保持的仅有的恭敬,而是两眼紧盯着箬莎“我们到任何地方按规定缴纳合理的关税,没有人有权随意提高税额,而且我也不相信其他地方的人会同意这个背信弃义的计划,因为那样会让很多商人不愿意进入那座城市,就如同那不勒斯,难道那不勒斯人愿意看到他们的城市因为没有商人愿意做生气变得萧条起来吗,所以伯爵小姐请不要用这种空话恐吓我们了。”
阿尔凡略特不满的喊着,同时他向四周的人不住晃动手臂,希冀引起他们的注意:“听听啊,听听这位贵族小姐要干什么,她在威胁鼓动其他地方的人对我们抬高关税,可惜这是个笑话,没有人会蠢到为了多出来那么点税收而得罪所有商人的。”
“如果并非所有商人呢,”箬莎看着阿尔凡略特,她注意到犹太人眼神中透出的愤怒,这让她相信自己也许真的成功激怒了这个人“只是塔兰托,我们会让所有塔兰托的商人面临额外的高额关税,而其他地方的商人却有用更低代价获得更多利润的机会,你认为那些港口还会在乎缺少你们这一个地方的商人吗,何况即便面临高额关税又怎么样,除非你们坚持不把货物卖到其他地方去,否则就必须承受和我们抗衡的代价。”
“这是讹诈,”阿尔凡略特愤怒的先前一步,他身边的人立刻小声提醒他不要冲动,而犹太人却已经不再看向箬莎,而是望着霍森伯爵“大人,您这时候应该站出来为塔兰托的利益说话,为塔兰托所有一直效忠您的商人们说话了,我向不需要我提醒您也该知道这个贸易区对您来说意味着什么,我想您一定不愿意看到汉萨同盟里那些贵族领主们的遭遇在您的身上发生吧。”
人们霎时因为阿尔凡略特的话发出一阵低呼,很多人先是诧异的看向阿尔凡略特,他们想不到犹太人居然会在这个时候直接抛出了这么个对所有商人来说都视为禁忌的一个话题,更没想到阿尔凡略特会干脆就这么毫不掩饰的就和箬莎站到了真正的对立面。
霍森伯爵也被犹太人的话说得脸色阴沉下来,这一刻他甚至想要站起来为犹太人的话喝彩。
正如阿尔凡略特说的那样,对这个自由贸易区伯爵有着很深的忌讳,而这个忌讳却不是无缘无故的。
在大约一个多世纪前,当汉萨同盟最昌盛的时候,汉萨同盟不但对同盟商人们所在的那些城市施加各种影响,甚至曾经一度控制了很多大小诸侯国对未来继承人的选择,其中最让人难忘更是令人瞠目结舌的就是他们与丹麦王国一场战场的结果,居然是这些商人最终不但逼迫着丹麦国王赔了他们一大笔赔款,甚至还不得不签署了同意由同盟为将来的丹麦王国选择王储的屈辱条约。
霍森当然不想看到这种情况出现在塔兰托,更不想在自己还没有完全老去的时候就被人夺走权力,所以他宁愿让一个犹太人扰乱自己的宴会,也要让莫迪洛明白塔兰托并非如他想的那么好对付。
“那么我向请问那不勒斯伯爵大人要干什么?”果然,接下来阿尔凡略特开始质问箬莎了,其实当他接到伯爵特意派专人邀请他参加晚宴时,就知道自己该扮演什么样的角色,现在他只需要把这个角色扮演好就行了“我想您的舅舅一定希望您能说服我们的伯爵答应这些带着威胁的条件,可如果您说的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就这些,我想您还是没能说服我们,因为我们都知道这并不能完全击败我们,我们的商人也许会面临您所说的这些地方的高昂关税,但是您不可能让所有地方都这样对待我们,而据我所知,地中海是所有商人的乐园,除非你们能把所有港口都变成你们的这个所谓自贸区,否则地中海足够大,也足够让我们大家赚钱的,所以我们没有必要一定加入你们这种带着威胁的协议。”
“我想你误会了,这不是威胁,”箬莎轻轻摇头,听到有人因为她这个解释不由发出的嗤笑声,箬莎并没有生气,她微微转身向坐在一旁的伯爵笑了笑,然后才又看着阿尔凡略特缓缓的说“如果你们拒绝我们这个提议,那么除了我所说的高关税之外,你们很快就会发现塔兰托附近的那些城市,马利耶,托卡托纳,甚至是巴里和安妥蒂奇这些近在眼前的地方的商人会忽然得到足够的帮助,他们很快就可以得到足够的低价货,而他们也会发现塔兰托因为没有加入我们,所以市场上的商品要比其他任何地方都贵得多,到那时候就会有人大批的商人涌入这座城市,他们会用比本地低上许多的价格挤走你们的商人,会让你们每天连半个弗洛林都赚不到,而且这种涌入一旦开始就不可能有人阻挡得住,哪怕是我们也无法阻止人们追求财富的**,这些外来的商人会完全打败你们塔兰托人,当地大批的商人将会面临破产,而你们在其他地方的商船还要面对高额关税,最终你们所有人将一无所无。”
说到这,箬莎望着呆呆的看着她的犹太人轻轻点了点头说:“所以说刚才那个并不是威胁,现在我告诉你的,这才是威胁。”
说完箬莎扭头再次向霍森露出个微笑,不过这时候这个看似天真少女的微笑,已经丝毫不能让伯爵产生任何遐想,他甚至觉得这个笑容看着有些可恶。
大厅里很安静,甚至连原本匆匆忙忙跑来跑去的仆人们都察觉到了气氛不对,要不走起路来小心翼翼,要不干脆停下来躲在角落里。
所有人都不做声,他们一起向已经坐下来,因为说了这么多有些口渴端起酒杯轻轻喝着的箬莎看去,没有人否认这位伯爵小姐看上去依旧是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但是人们这时候已经知道在她这天真外表下面,却有着一副多么可怕的真面目。
这不是那些有名贵妇们的凶悍,也不是女王的威严,这个还是不是挂着看似羞涩笑容的少女,甚至迄今为止还没有个正式的婚约。
但就是这么个只带来了几个看上去不那么靠谱的随从的贵族小姐,这时候却让所有塔兰托的贵族和商人们感到不安甚至恐惧。
霍森伯爵的脸色是阴沉的,他向坐在另一旁同样神色难看的儿子看了看。
之前埃利奥特曾经不止一次的提到这位伯爵小姐的聪明,但实际上伯爵并没有太过在意,或者说即便听进去了可依旧认为那是儿子在夸大其词。
他甚至觉得或许埃利奥特对这位年轻美貌的女伯爵动了心思,才会不由自主的对她推崇备至。
现在,伯爵知道他错了,或者说埃利奥特也许还根本没有完全说明白这个女孩的可怕。
这些东西都是谁教给她的?
那不勒斯伯爵莫迪洛吗?
那么莫迪洛要干什么?
伯爵这么想着,然后注意到了大厅里显得沉闷的气氛。
他当即从桌上拿起酒杯站起来,在所有人投过来的充满期待的目光中,很大声的发出呼喊:“上帝保佑塔兰托,上帝保佑塔兰托人。”
这暗示宴会终止的呼声让所有人先是一愣,接着不由纷纷松了口气似的发出回应:“唯愿上帝保佑!”
听着人们此起彼伏,甚至声调里多少带着些宣泄的回应呐喊,箬莎不由轻微的皱起了眉毛,她知道这其实霍森伯爵对她的反击,更是变相的示威,很显然伯爵已经对她刚刚的态度有所不满,借着让宴会戛然而止,伯爵无疑在告诉她,在塔兰托依旧是他说了算。
箬莎站了起来,向着伯爵微微鞠躬,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迈着轻盈的步子向着大厅外走去,这一刻没有人再把她看做一个简单的女伯爵,所有人的眼中都透出隐约的畏惧。
“朋友,我觉得你应该赶紧跟上去,”马希莫对旁边脸色异样的马修斯堤埃戈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放心吧我是不会害你的,而且你不觉得能有这么一位伯爵小姐做靠山,你的生意一定会越来越好吗?”
马修斯堤埃戈茫然的点点头,他知道其实不需要马希莫的催促他也必须跟上去,毕竟在塔兰托人眼中,他这个从巴里阿里来的外乡人显然和这些那不勒斯人是一伙的。
而在这种混乱时代,让一个被所有人都讨厌的家伙消失实在不是什么难事。
诺力克巴巴瑞格并没有跟着箬莎一起离开,他借口要跟随自己的司令官留了下来。
按照马希莫的猜测,威尼斯人其实是被箬莎吓到了,很显然这位伯爵小姐和他之前臆想的差距未免有点太大了些。
陪着箬莎沿着阿拉贡城堡的台阶向下走,马希莫时不时的因为想起那些塔兰托人的窘态得意的大笑不止,而且他越笑越得意,直到来到城堡门前的空地上,看着箬莎准备登上马车时,被一个意外的声音打断。
“来自那不勒斯的科森察伯爵小姐?”
一个女人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随从们立刻警惕起来,他们小心的把箬莎挡在身后,直到看到个女人从一栋房子的阴影里走出来。
月光下,箬莎注意到这个女人正用一种好奇的眼神看着她,就在她要开口询问时,那个女人已经再次开口:“那么您一定认识另一个那不勒斯人,他叫贡布雷,亚历山大朱利安特贡布雷。”
第九十章 两个女人
尽管知道马希莫和那些随从们有些担心,不过箬莎还是接受了那个叫康妮欧·德·马林达奥的女人的邀请,和她一起走到角落。
“您果然是认识那个人的,那么您是他的什么人,亲戚还是……”康妮欧·德·马林达奥用略显迟疑的样子看着箬莎,她的年龄明显要比箬莎大上不少,可她望着箬莎的眼神里却好像有些不安,倒像是对她隐隐有些害怕似的。
不知道怎么,当第一眼看到面前这个女人时,箬莎就不太喜欢她,或者也许纯粹是因为这个女人一见面就提到了亚历山大,而且那种口气听上去似乎还很熟的感觉让她不快。
“如果你和我说的是同一个亚历山大·朱利安特·贡布雷,那么他应该算是我的哥哥,”箬莎冷冷的说“同母异父的哥哥。”
康妮欧的嘴微微张开,然后吐出口气,就好像忽然放松了下来似的。
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女人,箬莎自然而然的带着警惕,不过她却又不能接受这个女人的邀请,因为这女人似乎带来了很不得了的消息。
“您的哥哥,我想他应该是您的哥哥吧,他现在好像遇到了某些麻烦了。”
当康妮欧这么说时箬莎只是不为所动的看了这个女人,这个女人的容貌也就算是还算漂亮,不过显然还不够能让人着迷,再回忆一下亚历山大的“性趣”,箬莎觉得这个女人应该还做不到让亚历山大失魂落魄的地步,那么这个女人也就没机会成为给他制造麻烦的原因。
箬莎这么自顾自的想着,然后她发现自己似乎有些过于自以为是了。
她怎么就那么肯定亚历山大不会被这个女人迷住呢,还是在心底里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箬莎微微摇头,把心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甩出脑袋,然后看着面前的女人。
“让我想想,你在罗马遇到了我的哥哥,不过我想他一定做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事情,否则你不会故意用那种口气和我说话,因为你那种样子会让人误以为你和他有什么特别的关系,”箬莎说着用挑剔的眼神打量了下康妮欧“你张得也还算漂亮,不过我可以肯定你不会是亚历山大喜欢的那种女人,说起来他的眼光很挑剔的,你还不符合他的标准。”
说完这些显得有些刻薄的话后,箬莎这才问到:“你说亚历山大遇到麻烦了,现在可以告诉我是怎么回事了吗?”
康妮欧有些错愕的看着箬莎,她倒是没想到这个女孩还真是聪明到随便就能想到这么多,她原本故意伪装的怯怯的神情慢慢消去,一双眼睛透着玩味打量着箬莎。
“我想我现在还真有点想见到科森察伯爵夫人,”康妮欧轻轻一笑“因为我实在奇怪什么样的母亲才会有你们这样一对儿女。”康妮欧说着微微后退躬身行礼“请允许我再次自我介绍,我是来自米兰的康妮欧·德·马林达奥,我的父亲是米兰的奥列文·德·马林达奥,他曾经是斯福尔扎家族的一位官员。”
箬莎注意到当说到斯福尔扎时,眼前的女人没有丝毫对君主的尊重,甚至神色间还透着丝冷漠,再想想她说她的父亲“曾经是”斯福尔扎家的官员,箬莎不由加上了些注意。
“我是在桑尼罗遇到您的哥哥的,”康妮欧继续说“我得承认我们相处的并不愉快,”说到这她露出个奇怪笑容,看到箬莎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康妮欧就继续说“我要对您说的是,您的哥哥发现了件很糟糕的事,这件事对他一点好处都没有,或者说他已经给自己惹下了个大麻烦。”
“你究竟要说什么,”箬莎忽然有些不耐烦了,声调也变得无理起来“如果你不能痛快的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我就走了,要知道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康妮欧没有因为箬莎的无理生气,她饶有兴趣的看了看箬莎,然后才身子前探,在距箬莎耳边不远的地方轻轻说了句话。
霎时,箬莎先是一愣,接着她的神色就变了!
“你是说我哥哥发现了斯福尔扎家的人要搞什么阴谋?”箬莎的声音变得忐忑起来“你不会告诉我这些都是你对他说的吧。”
“的确是我对他说的,而他随后就决定把这件事告诉波吉亚家的人。”康妮欧好笑的看着箬莎“我想你这位哥哥还真是有趣,居然认为这样就可以得到波吉亚家的信任,我真的很想知道他之前这些年都是在什么地方生活的,难道不知道他这么做只会给他自己带来麻烦吗。”
“你这个该死的女人!”
箬莎愤怒的抬起手要向康妮欧脸上打过去,却被早有准备的康妮欧一把抓住了手腕。
“伯爵小姐,如果你要打我我保证你会后悔的,”康妮欧狠狠的盯着箬莎“我现在愿意把这些告诉你就是希望你知道我并不想和你为敌。”
“你要干什么,你想要什么?”箬莎用力收回举着的手,她立刻想明白这个女人肯对她说这些话肯定是有原因的。
“我对您那个自贸区很感兴趣,虽然我到现在还不清楚这个自贸区究竟有什么特别的好处,不过听上去似乎很能赚钱,而我现在正缺钱。”似乎早有准备的康妮欧轻轻一笑“所以我希望能得到您的帮助。”
箬莎哼了一声,她转身向远处正向她这边不住打量的的马希莫打了个招呼,在修道士跑过来后,她低声吩咐:“去告诉那些塔兰托人,我因为有些事情要先离开塔兰托,如果他们愿意遵守我们的条件,就让他们的商会把签字之后的协议送到我们的办公室去。”
“伯爵小姐,我能问问这是您的策略吗,”马希莫错愕的看着箬莎,一时间对她忽然做出的决定大感意外“虽然说有时候故意向对手显示出冷漠的确是促使对方失去冷静的手段,但是您要知道现在我们还没有完全占据主动,毕竟塔兰托的霍森伯爵是个很难对付的人,而且他刚才很显然是支持那些商人的,所以一旦得到他全力支持,塔兰托人很可能会继续和我们坚持下去……”
听着马希莫还在喋喋不休的劝阻,箬莎却干脆推开他向着马车走去。
“小姐……”
“我已经决定了,告诉我们的人离开做好准备,”箬莎打断了马希莫的话“除了留下来继续和塔兰托人谈判的那些人,其余的在天亮前准备好东西,我要在明天一早就出发。”
马希莫完全傻了,他干脆扭头对旁边笑呵呵的康妮欧低声吼了起来:“看在上帝份上告诉我你都对她说了些什么,伯爵小姐现在这个样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呵呵,”康妮欧好像看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似的一直笑个不停,直到她终于笑完停下来后她才用有趣的眼神看看眼前手足无措的修道士“看来你们都很紧张啊,那个贡布雷对你们来说很重要吗?”
“你这个女人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马希莫压力低声音威胁着“你听好了我劝你最好把发生了什么都告诉我,否则我不在乎对女人动粗的,而且我劝你别动什么其他心思,要知道箬莎小姐有时候是很可怕的。”
康妮欧表示赞成的点了点头:“这个你没说错,我已经见过你这位小姐的可怕了,整个塔兰托的贵族和富人们都已经被她吓坏了,就是塔兰托的霍森伯爵其实都有些害怕了,否则他不会那么急着结束宴会。”
“你刚才也在吗?”马希莫意外的看着康妮欧“我怎么没见过你?”
“当然,你们所有人都只注意这位伯爵小姐了,”康妮欧用鄙视的眼神瞪了眼马希莫“现在你准备怎么办,是按伯爵小姐吩咐的做还是非要追问我刚才对她说了什么?”
马希莫刚要开口,却忽然见已经上了马车的箬莎从车里探出身子对他说:“把那个女人带车上来,我还有话要问她。”
修道士闻声刚要动手,却没想到康妮欧已经笑着自己向马车边走去。
“不需要你劳神了修士。”康妮欧说着掀起裙子很麻利的上了马车。
完全只是用硬木车架支撑的马车坐起来其实并不舒服,路面只要稍微不平里面的人就会被颠得来回摇晃,康妮欧借着月光打量着坐在对面的这个少女,这是个很年轻的小姑娘,虽然按照她的年龄似乎这个时候还没有出嫁略微有点晚了,可是因为她特殊的身份,所以完全不用担心会和其他很多贵族家庭里的女孩那样,因为前面还有一大堆的姐姐需要出嫁,最终因为家里拿不出足够多的嫁妆而不得不进入修道院度过孤独的一生。
因为这个女孩有着一个封地和城堡做为嫁妆!
想到这里,康妮欧不由有些嫉妒。
当她竭尽心力的为能把父亲从苦难中救出来时,眼前这个年龄比她小很多的女孩子却能享受着整整一个领地的供奉,她出门可以带着大批的随从招摇过市,而自己却只能带着那些担心被别人发现的同伴小心翼翼的躲避可能会引起的怀疑。
最让康妮欧不忿的,是这个女孩在塔兰托人面前可以毫不估计的展现出她的强大和威严,这让康妮欧觉得特别嫉妒,因为她知道不论自己能做多少事,但是自己却永远只能在暗中,而无法站在所有人面前。
而她渴望那种能让所有人屈服在自己面前的感觉。
不过她现在顾不得去感叹这些,当在阿拉贡城堡里听到箬莎的话之后,康妮欧就知道自己才是真的发现了个很不得了的事情。
和那些塔兰托人不同,他们虽然也算见多识广,但是他们却还没有真正见到过那些掌握权力的人,康妮欧相信如果他们真正见到了那些人之后才会知道,不论拥有多少金钱在权力面前都如同用沙子堆砌起来的城堡,在真正的狂风面前这样的城堡会瞬间土崩瓦解不见踪迹。
同样,借用那无边的权力,哪怕是个一无所有的人也可以瞬间一夜暴富,从而成为这个世界上可以为所欲为的人物。
那么,如果那巨大的权力与财富结合起来会是什么样?
康妮欧忽然感到身子微微颤抖,她知道这是畏惧,是对那种可能产生的力量天生的畏惧,可同样那也是兴奋,只要一想到可能会出现的那一幕,她就觉得身子微微发麻,莫名的兴奋让她有些微微眩晕。
“这个女孩不会想到她究竟做了件什么事,也许她以为这足够能赚钱就不错了,但她不可能想到这件事会带来什么。”康妮欧看着箬莎想,她很肯定这个自贸区的主意不会是这位伯爵小姐想出来的,她太年轻了而且虽然聪明却毕竟经验不足,否则也不会让自己从她身上发现了某些很有趣的东西。那么是谁给她出了这么个奇妙的主意,而且能让她这么不遗余力毫不犹豫的肯去做这件事呢?
康妮欧觉得自己其实已经发现了其中的秘密。
看来还真是小看了那个贡布雷,康妮欧心里有点责怪自己,她可以肯定这个奇妙的主意是那个亚历山大出的,而且很显然这个所谓自贸区绝不止是像刚刚箬莎说的那么简单,这对兄妹肯定还有其他对付那些不肯与他们合作的人的手段。
马车在路上颠簸前进,当经过一条条街道时,箬莎不禁有些奇怪的向外面看看。
箬莎的精神很敏锐,这得益与因为喜欢射箭而逐渐培养出的反应。
所以不知怎么,她总有种自己的队伍正被人跟踪的错觉。
外面的天色黑漆漆的,车队在塔兰托的街道上行进,而在一栋栋掠过的房子阴影与两边错过的街道小巷的后面,似乎总是有些奇怪的影子恍惚掠过。
箬莎看看对面的叫康妮欧的女人,没有从对方脸上发现什么异样,相反她还露出了个微笑。
箬莎把身子向后面靠了靠,看似让自己在颠簸的车里坐的更舒服些。
“伯爵小姐,我想您一定想知道我是怎么认识您哥哥的,”康妮欧笑了笑。
看到箬莎默默的点点头,康妮欧想了想该怎么说才会既能引起这位伯爵小姐的好奇,而又不会触怒她那似乎有些敏感的嫉妒心时,随着一声巨响,车里的两个人觉得好像地震了似的,整个马车瞬间向着一旁倾倒而去!
第九十一章 阿尔凡略特的诅咒
马车倾覆的一刹那,康妮欧发出了惊恐的叫声,但是不等她的叫喊完全从喉咙里迸出来,原本靠在对面的箬莎已经突然向前一扑,她原本藏在裙子下的精致的小皮靴狠狠踹在马车另一侧的门上,随着车门洞开,箬莎向车门外奋力跳出,与此同时她还顺便地紧抓住了惊叫的康妮欧的手臂,不顾一切的把她一起拽了出去。
马车一角斜斜的撞在路边一根不知道用来纪念什么的铭柱上,车身经这一撞紧接着随惯力甩向另一边,车身在街道上不停的打着旋,在车体吱呀作响当中还能听到因为车身意外回撞被砸到的袭击者发出的惨叫声。
箬莎的随从们到了这时才明白过来自己居然遭到了袭击,他们纷纷叫喊着各自拔出武器向马车冲去,而落在后面的马希莫立刻机灵的发现了从马车另一边冲出来正落在地上不住打滚的两个女人。
“哦,我的上帝啊!”修道士因为惊吓都顾不上习惯的在胸口划十字了,他拼命拍打坐骑,在其他几个人叫喊着冲向那些突然冒出来敌人时,马希莫一下冲到马车另一边几乎是连滚带爬的从马上跳了下来“快跑伯爵小姐!”
箬莎有一刹那有些意外,她看了眼马希莫,似乎不能确定这个平时油腔滑调的家伙要干什么。
“别发愣神快跑!”修道士不顾一切的对着伯爵小姐大喊着,平时他是绝对没这个胆子的,可现在他已经什么都顾不得了,眼看着已经对方已经有人绕过阻挡的几个随从就要从马车另一边冲过来,他粗暴的抓住箬莎的手腕把她往马背上推“快走快走!那些人是来杀对你的!”
“我当然知道他们是来杀我的!”箬莎愤怒的推开马希莫,她不知道这是谁要杀她,应该就是霍森伯爵宴会上的那些的人,或许就是那个该死的犹太人阿尔凡略特,这让她感动说不出的愤怒,不过当看到黑暗中来回交错的身影和听到时而响起的惨叫声后,箬莎还是在马希莫的帮助下奋力跳上了马背,同时她还不忘用力拉了康妮欧一把,把她也拽了上去“我不会忘了今天的马希莫,我会告诉我哥哥你今天为我做的一切!”
喊着,箬莎已经奋力踹动马镫,随着坐骑嘶鸣着先前窜去,一骑两人迅速消失在了一旁的小巷里。
“我等的就是这么一天,只有这样我才能在领主大人面前显示我的忠诚!”马希莫对着黑暗的小巷大声叫着,可当转过身时,迎面而来的却是一团猛掠而来的黑影,然后他就被从身边冲过的一个敌人顺势踹出的一脚踢进了路边的干水沟里。
马希莫的坐骑不是什么好马,虽然作为长期旅行的代步耐力不错,但是背上驮着两个人不停的奔跑就太难为它了,所以没有全力在街道上猛冲了没多久,那匹马的速度就放缓下来,甚至它踩在石头地面上发出的脚步声都开始显得凌乱起来。
后面已经传来追逐的马蹄声,箬莎甚至不用想也知道那不会是自己的人。
“我们跑不掉了……”康妮欧回头向巷口闪动的人影看去,她刚要再说什么却不想已经突然被人从马上推了下去!
康妮欧痛叫着在地上滚着,紧接着就觉得身边一挤,箬莎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已经从马上跳了下来,她习惯的要开口说话却被箬莎用手紧紧按住了嘴巴,随着几道人影从头顶路边飞驰而过,向着已经没了踪影的那匹坐骑追去,小巷里立刻变得安静下来。
“我们快点走,他们很快就会发现上当了。”箬莎根本不给康妮欧开口的机会,她也不管康妮欧是不是听到,站起来就独自向着小巷中的岔道走去。
康妮欧张张嘴要说什么,可最后还是追了上去。
“我们去哪?”康妮欧紧走两步跟上去,她这时候对这个女伯爵倒是有些好奇了,说起来在她想象中这个女孩也许很聪明但也只是聪明罢了,可现在看这个比她小上不少的女孩子还真是不简单“你很勇敢,和你的外表不一样。”
箬莎忽然停下脚步,她转过身望着康妮欧,在黑夜中可以隐约看到她脸上因为之前两度跳下路边蹭到的灰尘污渍,但是这污渍不但没破坏她的美丽,反而却衬托出她的眼睛显得异常的明亮。
“听着,我家在克洛林时代就是科森察的狩猎官,我的家族伺候过不止一位罗马的皇帝还有很多位的国王,所以我的家族是猎人出身,科森察家的人是不会害怕猎物的,”箬莎紧盯着康妮欧的眼睛逼视着她“我知道你这么刻意接近我,还对我说了那么多关于亚历山大的事其实没抱什么好念头,不过我不在乎,你听着我不管今天要袭击我的那些人是不是你安排的,不过你放心吧我会把你带在身边的,你就是想跑都跑不了。”
“等等你什么意思,你以为那些人是我安排的?就为了接近你,把我自己也搭进去?”康妮欧气愤的问“我得说你自以为是了伯爵小姐,我还没蠢到这个地步,或者说你还没那么重要,重要到我会冒这么大的风险就只为了获取你的信任。”
对康妮欧的讽刺,箬莎却不再理会,她先是侧着身子小心翼翼的从两栋房子中间窄得出奇的缝隙当中挤进去,然后又从缝隙里探出头看着站在缝隙前正在犹豫要不要跟上去的康妮欧。
“我也许并没有那么重要,但是我知道有个人肯定很重要,”箬莎盯着康妮欧“我想你一定猜到了我说的是我的哥哥亚历山大,我不知道你究竟是怎么认识我哥哥的,但是相信我不论你怎么想他都不会猜到他实际上需要什么,因为这个世上还没有人能猜到他的心思。”
说着箬莎的身影消失在缝隙里,只传来她冷漠的声音:“如果你不想跟上来也没关系,我相信很快你自己就会找上来的,否则你也不会找到我了。”
“没有人能猜到他的心思?”康妮欧嘴里轻轻自语,随后稍显厚实的嘴唇微微一舔,露出了点点舌尖“这还真是位骄傲的伯爵小姐。”
说完,康妮欧侧耳听了听似乎由远及近再次响起的马蹄声,看着那条缝隙皱了下眉梢,用力吸口气缩了下胸口侧着身子往里面钻了进去。
马蹄声声匆匆掠过,最终小巷里再次变得平静下来。
没有人因为好奇多看一眼街上发生了什么,只有随后才赶到的塔兰托的巡逻队查看了已经被撞得不成样子歪在路边的马车,几个倒在血泊里已经死掉的人,还有就是因为被打翻滚进路边沟里捡了条命的修道士。
可是巡逻队从修道士那里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线索,甚至连他们的敌人是谁都没能知道。
“我不知道他们是谁,不过我保护了我的女主人,我相信上帝一定会为这个奖赏我的,”马希莫不住的唠叨个没完,当他看到一脸发呆的巴里阿里商人居然也活下来后,修道士立刻推开面前的士兵走过去拽着倒霉商人的衣领晃了几下,先是把因为吓坏了有些精神恍惚的商人摇醒,然后就哈哈大笑起来“看啊我之前不是和你说过吗这是你的好机会,看看现在他们都吓成什么样子了,居然要用谋杀这种伎俩阻止我们了,看看这就是我们要发财的好兆头啊。”
马修斯·堤埃戈呆愣的看着乐观的不住大叫的修道士,开始觉得他是不是已经疯了,可接着商人慢慢坐到地上两眼发直的看着旁边不远处一具冰冷的尸体,这个人刚刚还和他在酒宴上一起喝酒,而且这几天也算是他的同伴,他是个科森察商人,一个很精明的人,就在其他人还在犹豫不觉时,他已经看到了伯爵小姐在做的事多么有利可图,所以他自愿成为了箬莎的随员,跟着她一起来到塔兰托,希望能发上一笔大财。
可现在他死了,就那么僵硬的躺在冰冷的街道上,嘴巴张着脸朝着天空,但是再也听不到他用略显谄媚的语气吹捧伯爵小姐的宏伟计划。
或者不是伯爵小姐的,马修斯忽然想起似乎听人说起过伯爵小姐有位哥哥,她所做的一切似乎都是那位阿格里领主教给她的。
那么现在,这个科森察商人就是因为这个阿格里领主才死的?而伯爵小姐也是因为他才遭遇危险?
马修斯当然不会没事为别人操心,他想了好久忽然从地上挣扎的站起来走到修道士面前问到:“告诉我你真觉得这个买卖能发财吗,我是说为这个已经有人送了性命,你觉得值得吗?”
马希莫摇摇头,他也向地上倒着的同伴看了看,然后在胸前划了个十字。
“相信我这肯定值得,”马希莫用力拽了下商人的衣领“让我们去找伯爵小姐,我相信她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安全了。”
“你怎么知道,你怎么能这么相信她说的那些东西,她是个贵族小姐,即便失败了也不会有什么事的,可我会倾家荡产,塔兰托人甚至可能不会让我活着离开这座城市。”马修斯绝望的唠叨着。
“我为什么要相信她,不,我不是相信她,是相信另一个人,我相信那个人能创造奇迹,”修道士看着商人“好了我要去找伯爵小姐,你呢?”
“可是这里还有我们的同伴。”商人不由回头看看地上那几个人,他们都已经死了。
“他们命不好,上帝安排好了每个人的命运,他们的命运就停留在塔兰托,既然这是上帝的安排我们就没有必要再为他们担心了。”修道士说着头也不回的向前走去“我们先回港口,也许伯爵小姐已经先到了,今天晚上发生的事足够那位伯爵发火的了。”
商人看看已经渐渐远去的修道士,再看看地上那些人,嘴里发出声不知道是恼火还是无奈的叹息,快步追了上去。
而正如马希莫说的那样,当听说箬莎一行在路上遭到袭击后,霍森伯爵几乎想都没想就让人把阿尔凡略特召来。
“你要干什么,刺杀一位女伯爵,该死的犹太人你怎么想的?!”霍森愤怒的盯着阿尔凡略特那张看上去好像无害的脸,可他知道在这个犹太人发迹的路上,肯定有无数人倒在他的脚下,只是现在他的胆子未免太大了,居然敢去冒犯一位贵族小姐“你知道她是谁吗,知道如果她在塔兰托出了任何事,那不勒斯的莫迪洛会怎么办吗,他会先是表示愤怒,然后会很高兴成为他外甥女领地的监护人,接着他就会把所有罪名都推到我的身上,你这是要连我一起害死吗?”
阿尔凡略特一直沉默的听着伯爵的怒吼,他并没有露出不安神情,也没有试图狡辩,直到伯爵稍微平静下来之后,犹太人才缓缓的说:“大人,我的确派去了人,而且也的确打算做些什么,但是我绝对没有想要对这位伯爵小姐无理,我甚至连想都没想过,我知道有些事不是我这种人能碰的,所以如果您需要一个罪犯来承担这件事我可以理解,谁让我是个犹太人,犹太人总是卑鄙和喜欢耍阴谋诡计的,我们总是能赚到别人的钱,这就足够让我们被所有人憎恨了,所以我们天生就是该被人踩在脚下的不是吗。可如果要我为自己辩护,我还是要说我不该为自己没做过的事承受不该有的惩罚。”
犹太人说完平静的看着霍森,似是在等待对他最后的判决。
伯爵默默看着阿尔凡略特,似乎想要从他神态间看出他说的是不是真的,但是最终还是放弃了。
犹太人的狡猾是出名的,而且正如他所说,让一个犹太人承担这一切难道不是理所当然吗。
“你可以回家等着,也把你的财产做个安排,说不定你还能实现最后的什么愿望呢,”伯爵冷冷的说“我不怕你跑了,因为你的一家人都在城里。”
“我知道。”
阿尔凡略特低声嘟囔了一句,他慢慢走出伯爵的房间,听到身后沉重的房门关闭的声音,犹太人抬起头看了看窗外漆黑的夜色。
“箬莎·科森察,不论是谁要害你,我只希望他能成功,这是我最后的愿望了。”阿尔凡略特发出低低的诅咒。
第九十二章 好妹妹
塔兰托的犹太商人阿尔凡略特,因为试图加害科森察女伯爵箬莎·科森察,被捕了。
在很多熟悉阿尔凡略特的塔兰托人心目中,这个犹太是个卑劣,贪婪,冷血得在死后肯定会永堕地狱的家伙,这个人的发家史的每一页都渗透着浓重的血腥味,至于在他遏取财富道路上有多少人成了他的垫脚石,早已经没人能说清楚了。
但是即便这样,当听说阿尔凡略特是袭击科森察伯爵小姐的主谋时,依旧有很多人感到意外,更多的人则是干脆嗤之以鼻的发出讥讽的嘲笑。
阿尔凡略特的确是个坏人,不过他一直秉承着做坏事也要靠脑子的信念,所以在他的生意道路上虽然打倒了无数的对手,但是却还听说过谁是被他用动刀子这种恶劣粗暴的手段打败的。
事实上阿尔凡略特很鄙视那些动不动就动粗的人,他认为那些人都是些笨蛋,最终只会自己倒霉。
而真正让人们不相信他都是那个主谋的原因,还是因为他是个犹太人。
犹太人虽然贪婪吝啬,但是他们也是谨慎小心的,他们的店铺从来都没有那种华丽的门面,他们本人也往往不会穿多少引人注意的奢华衣服,如果他们会引起别人注意,那只能是因为在某次生意当中他们大赚了一笔的同时有人却因为看不懂他们的手段吃了亏,可随后他们往往就会沉寂很长一段时间,直到人们渐渐忘了他们之前的恶行,然后他们才会从自己封闭严密的房子里悄悄走出来,再去寻找下一个目标。
所以当听说阿尔凡略特的罪名时,所有人,哪怕是对犹太人没有好感的那些人也认为这个罪名未免有些太好笑了,也太草率了,虽然很多普通平民也许会相信所谓犹太人用从魔鬼那里得到的恶魔之血书写合同契约骗取他人财产的谣言,但是那些稍微熟悉他们的人也知道,这个罪名实在有点好笑。
不过犹太人是不是有罪已经并不重要了,人们全都想知道那位伯爵小姐会怎么样,毕竟在霍森伯爵的宴会上她表现出的那种强硬甚至是蛮横给人们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甚至有人私下里议论说,让这位伯爵小姐成为塔兰托伯爵夫人究竟算不算个好注意,毕竟霍森伯爵已经有了一个儿子作为继承人,可从那位伯爵小姐异乎寻常的强势上看,将来如果她和伯爵结婚之后真的剩下个儿子来,未必就不会动一动要让伯爵改变继承人的心思。
当然这些假设未免有些太遥远了,人们现在关心的是伯爵小姐会怎么对待这件事。
毕竟这是一场针对她的刺杀阴谋。
特别是据一些偶然看到回到金榈宫殿的伯爵小姐的人说,当时的伯爵小姐样子看上去显得很狼狈,她不但单身一个人只带了个样子同样狼狈女伴匆匆回来,甚至据说她的衣服都是破的,而她的女伴样子更糟糕,如果不是有仆人及时帮她收拾,也许她就要拖着件破破烂烂的裙子过一晚上了。
这让很多人相信以那位伯爵小姐表现出来的脾气,她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所以当霍森伯爵派人告诉箬莎,之前试图谋杀她的阿尔凡略特已经被逮捕后,人们立刻把目光都投向了金榈宫。
塔兰托人之所以这么关注这件事,除了天生喜欢打听大事小情的性子之外,自然还有其他原因。
那就是他们真正意识到了危机。
箬莎之前给他们描述的那一幕实在是太可怕了,没有人相信她说的只是空洞的恐吓,事实上箬莎那里出事的消息刚刚传出,接着阿尔凡略特就被伯爵下令逮捕,只从这件事就可以看出即便是霍森伯爵也不能不认真对待箬莎可能会因为遇刺而迸发出的愤怒,所以才会尽量找一个“理所当然”的罪犯来的平息伯爵小姐的怒火。
让很多人意想不到的是箬莎回到金榈宫后,除了见了见伯爵派去的使者就没有再见任何人,而根据使者的描述,伯爵小姐似乎在这次刺杀中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至少在使者看来伯爵小姐的身体很健康,她甚至还当着使者的面射了练习了一下射箭,只是伯爵小姐的箭术似乎不太好。
总之,对于塔兰托抓住行刺主谋这件事,箬莎·科森察表现出的与其说是愤怒或是排斥,不如说是冷漠的拒绝。
使者向霍森伯爵报告的时候,伯爵正骑在马上检阅他的军队。
塔兰托人在很早的时候就开始以拥有意大利南部最好山地士兵而自傲,而且正是依靠这些山地步兵,他们在千年前曾经对抗罗马人,而在千年后他们也成为了包围下意大利抵抗奥斯曼帝国入侵的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
“没有任何反应?”伯爵有些意外的问着使者。
“是的大人,伯爵小姐没有做出任何有用的答复,只是说了句知道了。”使者是伯爵身边一位很被看重的秘书,这个人平时为自己能为伯爵与人交涉而自豪,可现在他却觉得沮丧,因为不论他使用了什么样的手段,但是那位伯爵小姐却始终不为所动“我得说我这次失败了,那位女伯爵一点都不像个才17岁的女孩子。”
“你这么说我真是感到高兴,”霍森伯爵哼了声,他用力拽着缰绳看着坐骑低下脖子时,一片片的颈甲上闪起的刺目反光,伯爵冷冷的说“这说明至少莫迪洛还是很看重我的,所以才想让我和他的这位外甥女结婚。”
秘书想要再分辩几句,却已经被伯爵拦住。
“算了,我知道她想要什么。”霍森伯爵鼻子里发出声重重哼声,他抬手招呼儿子过来,看着埃利奥特在马上很灵巧的来回翻了两个身,伯爵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了,看着儿子跳脱的样子,伯爵无奈摇头“别忘了你是我的继承人,如果你再这个样子也许将来真有可能会有人威胁到你的地位了。”
“请原谅父亲,如果您说的这个威胁我的人是您和科森察伯爵小姐的孩子,我倒是很愿意接受这样的挑战,至少我相信他或是她应该不会那么笨。”埃利奥特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直到看到伯爵的脸色已经有些难看了,他才神色微正的问“请问您要让我干什么大人?”
“去见见那位伯爵小姐,”霍森伯爵沉吟的说“问她究竟想要什么,我想她现在就在等着你去和她谈条件了。”
“也许她就是要晚宴上说的那些东西,一个协约,”埃利奥特望着父亲的神色严肃起来“我不认为我们应该答应这个协约,阿尔凡略特其实没有说错,答应这样的一个协约会让我们变成汉萨同盟的那些德意志诸侯一样,要知道很多汉萨同盟里的城镇居民甚至不知道他们的国王是谁,却知道刚刚到任才几天的同盟官员的名字,如果您不希望变成那个样子我们就不能答应她的条件。”
“可是现在却出了这种事,”霍森声调里显得有些疲惫,终于他拍了拍儿子肩膀“去问那个女人究竟想要什么,也许我们付得起价钱。”
埃利奥特仔细看了看父亲,在确定伯爵的话之后,他无奈的点点头拉动马缰向营地外走去。
再次来到金榈宫,埃利奥特觉得和之前多少有些不同了。
箬莎的随从么对他隐约透出丝敌意,很显然即便是那不勒斯人显然也听说了关于对塔兰托人对阿尔凡略特是行刺主使者的怀疑。
箬莎这时候正在宫里的庭院空地上练箭,也许是诺力克·巴巴瑞格的教授起到了作用,至少箬莎没有再像之前那样把箭射偏。
看到奥利奥特,箬莎让人把弓箭收起来,然后和一直安静的坐在一旁看着她练箭的康妮欧一起走向客人。
“康妮欧·马林达奥小姐?”埃利奥特有些意外的看着康妮欧,当他注意到箬莎一副“你果然认识这个女人”的样子时,花花公子赶紧解释着“请不要误会,我认识马林达奥小姐完全是因为她的父亲,达西亚·马林达奥,那可是位了不起的人物,一位真正的旅行家和了不起的探险家。”
“看来你父亲很有名?”箬莎有点意外的看看康妮欧。
“我父亲写过一本关于地中海的书,”提到父亲,康妮欧露出了少许骄傲,不过她也只是稍提即止,因为她已经注意到埃利奥特显然更想和箬莎继续交谈下去,所以尽管很好奇埃利奥特的来意,可她还稍微说了两句话后就找了个借口暂时离开。
等康妮欧刚一走远,埃利奥特就忍不住开口问到:“伯爵小姐,现在说说你究竟要什么吧,我们都知道你现在占据了优势,所以现在可以给我们开出条件来了,看在上帝份上,让我们尽快把这件事结束吧。”
箬莎安静的听着,然后她从腰带上的一个小布包里拿出了两个金币,虽然不肯定是不是就是在宴会上看到的那个金币,但是看到两个弗洛林和杜卡特,埃利奥特就意识到事情要不简单了。
“我要在塔兰托建立一所机构,”箬莎说,她说的很慢,那样子让埃利奥特倒有点似乎是在一边回忆一边说这些话的感觉“一所让所有塔兰托商人不需要使用大量金币,甚至不需要在塔兰托的市场里就能买到其他地方的货物,然后只要通过我这里就又可以再次卖出货物赚到利润的机构。”
“你说什么,我没明白,”埃利奥特有些迷惑的问“你是说某个人只要在你这里买别的地方的东西,然后接下来只需要告诉卖到另一个地方,他就可以根本不离开塔兰托就赚到钱?”
“对,就是这样,”箬莎露出了个微笑,似乎因为埃利奥特的聪明很高兴“至于其中该怎么交易我之后会慢慢告诉你们的,你只需要把我这个要求告诉你的父亲就行。”
埃利奥特愣愣的看着箬莎,当她要站起来似乎是要送客的时候才赶紧摆摆手匆忙的说:“等等等等,我怎么不明白呢,你这么干有什么意义?而且你怎么保证一个人怎么真的买到或是卖出那些货物了,要知道他也许会是在那不勒斯买,也许会是在威尼斯,甚至可能是在更远的伦巴第,当然如果你说的这个机构真的能把生意做到那么远,可我现在只想知道你怎么保证这些货款交割?”
看着埃利奥特充满好奇的样子,箬莎暗暗叹口气,她现在觉得埃利奥特又有点好奇心太重了。
“就和你们买阿格里的粮食一样,不过这个机构,”箬莎歪头想了想说“我打算叫它‘交易所’,这个交易所不只是卖粮食,任何商品都可以交易,而且这个交易也是需要向后延期的,少的可以以一个月为期,长的可以以一年甚至更久的时间为期限,在一个规定期限内,这些商品可以无限次数的买卖,当交割限期到了之后,就必须一次***完成。”箬莎说着轻轻笑了起来,这是埃利奥特来到了之后看到的她的第二个笑容,看不知怎么看着她的这个笑容埃利奥特却有种很奇怪的感觉,似乎她在笑的时候看着却并不是眼前自己。
“譬如你想购买一批造船的上好杉木,可现在不论是塔兰托还是其他地方都已经没有存货,那么你就可以提前买下明年开采的杉木权限,但是如果在明年交割之前你决定减少造船的数量,你就可以把这些杉木在交易所里挂上牌子出售,只是这个时候你就必须提前垫付一部分费用,就和你的粮食保证金一样,不过这笔费用肯定要比保证金更高些的,”箬莎耐心的解释着“这样即便这些杉木价格跌了你也可以尽快卖出,然后买进其他东西,如果价格提高那么你就可以一直到最终交割日的时候一次卖出去赚笔大的。”
箬莎说着站起来有点居高临下似的看着埃利奥特。
“而且如果你能确定自己买的这些商品真的是能不断涨价的好货,你在交割期当中把这些商品买进或是卖出的这个购买权,也是可以作做为一种商品出售的,毕竟花一笔钱就能买到个发财的机会,我想很多人都是愿意掏腰包的不是吗?”
“可是你怎么保证那些人能付账呢?”埃利奥特已经觉得头有些晕了,他好奇的看着箬莎,甚至开始怀疑这个女孩的脑袋是用什么做的,怎么会想出这种古里古怪的东西“你说过你要的保证金只有货物价格的十分之一,可如果对方到时候没有办法付款怎么办?”
箬莎微微歪歪头好像被这个问题问住了,然后过了一会她才微笑着举起了那两个金币:“这就是我要提出的另一个要求了。虽然我这个交易所收取的是保证金,可是为了确保所有商人的确有这个支付能力,我要求再开一家机构,所有这些要在交易所做生意的商人,都要现在这家机构签署相应的抵押协议和存上一笔基本抵押金,抵押金的额度可以按交易分成不同的等级,而这个机构还可以向这些商人发放专门进行交易的贷款,”说到这,箬莎抬起头好像在琢磨,然后说“这个,叫‘银行’。”
埃利奥特注意到,当说到这的时候。箬莎的嘴角微微向上翘了一下。
埃利奥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满脑袋糊涂的离开金榈宫的,但是有一点他这时候已经很明白了。
这位科森察伯爵小姐似乎就是冲着塔兰托人的钱袋来的,而且显然是势在必得。
而在金榈宫中,箬莎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低声自语轻轻的说:“我会做的比你想的还好的,我的乔迩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