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施威
还是康斯坦丁的丘顶别墅,这次亚历山大是带着卡罗一起赴约的。
罗马市政厅前发生的事让亚历山大变得警惕起来。
原本以为那个女仆应该只是被人收买,而且那些歹徒也不过是一群想要发财的普通强盗,但是劫持刑场的一幕让亚历山大意识到事情应该不是那么简单了。
那些人显然有着很详细的计划,甚至可能在法国人刚刚决定处决那个女人时就听到了消息,所以才能提前在刑场做好了各种准备。
如果不是索菲娅出人意料的用短弩杀了那个女人,他们的计划就成功了。
而让他们能这么不惜代价的营救,那个女人显然不是普通被收买那么简单。
或者说,这些人早就在乔安娜身边埋下了密探,现在想想乔安娜的遇刺还不是那么简单。
亚历山大这时候倒有点暗暗庆幸乔安娜留在了卢克雷齐娅的波提科宫里了。
至少这样一来那些人会把目标都转移到波吉亚家那里去,而不是盯着马力诺宫。
只是出了上午的事情之后,亚历山大不得不下令加强了马力诺宫的防范,同时自己也变得小心起来。
康斯坦丁显然也已经听说了市政厅发生的事,丘顶别墅外明显加派了守卫,看着那些头戴如凸起的船脊似的头盔,厚实棉布袍子的下摆垂到膝盖,握着长矛和佩剑的守卫们,亚历山大不由扭头看看旁边的卡罗。
不知道自己的阿格里人会不会有一天与这些彪悍而又有着坚强意志的瑞士人交手。
然后亚历山大就暗暗祈祷,但愿这种事情不会那么早的发生,因为他知道至少现在的阿格里人绝对不是瑞士人的对手。
康斯坦丁已经在别墅的门口等候,让亚历山大有个明显感觉的是,康斯坦丁的态度似乎隐约已经有了些变化。
他知道这个变化的原因,应该就是因为他分别和夏尔仑与乔瓦尼谈话之后。
虽然很多人已经知道了布鲁依尼谷地发生的战斗,但那毕竟有些遥远,除了平增了个对法国人嘲笑的话题,对亚历山大的印象也不过是一个来自那不勒斯的乡下领主。
也许能打仗,可显然是个粗鲁的家伙,在很多人眼里也就是个带着一群由农夫变成的雇佣兵出来闯世界的冒险家。
这样的人在如今这种混乱的时代有很多,总有些人不甘寂寞的试图改变自己的命运,有些人成功了可大多数人最后往往一无所获,或者干脆丢了性命。
不是人人都能成为斯福尔扎的。
可这一次不同。
亚历山大为了防止那些歹徒报复向夏尔仑提出增加自己身边护卫的要求,其实等于是为罗马贵族们重新武装自己创造了借口,而他随后又向乔瓦尼提出的要求,更是毫不掩饰的展现出要在罗马人当中确立一个身份的野心,这让人们终于开始注意这个从那不勒斯来的乡下小领主。
康斯坦丁带着亚历山大走进别墅,不过这次没有在上次见面时的庭院里停留,而是穿过一条连贯前后的走廊来到了后面一个很幽静的庭院里。
这处庭院坐落在山丘的后面,一道很陡的下坡一直延伸到远处台伯河的河岸边,庭院的围墙并不高,差不多只到人的胸前,墙下有一排长长的座椅,坐在上面依靠着围墙就可以看到远处罗马城的景致。
在围墙下座椅上,这时正有一个女人抱着本书看得出神,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然后用一种略带好奇的目光看着亚历山大。
这是个看上去很优雅的年轻女人,和康斯坦丁的金发碧眼不同,她的发色和眸子都是深深的黑色,而且她的脸庞也多少显得更加圆润而又平和,和康斯坦丁那种棱角分明很是不同。
和卢克雷齐娅令人惊讶的美貌不同,这是个容貌普通并不显眼的女人,或者说如果不知道,没有人会看得出她和康斯坦丁是兄妹。
“请允许我引荐,我的妹妹巴伦娣·德拉·罗维雷。”康斯坦丁为亚历山大介绍着。
“而您,就是来自阿格里的贡布雷了?”巴伦娣·德拉·罗维雷没有等康斯坦丁继续引荐就主动走上前两步对亚历山大说“关于您今天在市政厅的壮举我们已经有所耳闻了,不得不说您让整个罗马都大吃了一惊。”
说着她就认真打量着亚历山大,似乎要从他的脸上看出什么。
亚历山大知道巴伦娣·德拉·罗维雷所谓的壮举显然并不是说阻止了一场劫刑场,而是他公开向法国人宣布他会调动罗马城外的守卫入城那件事。
说起来这个举动看上去有些冲动,甚至太过鲁莽,毕竟法国人不能容忍有人挑战他们的权威,但是亚历山大抓的时机恰到好处,就在法国人因为被意外的劫持刑场搞得焦头烂额又无法交代时,做为被屡屡袭击受害的一方,亚历山大趁机宣布这个决定,这让法国人根本无法反驳。
“我只是要尽到责任,毕竟乔安娜王后的安危至关重要。”亚历山大没有否认巴伦娣的暗示,如果说昨天他要和罗维雷家的人谈判还多少有些趁机讹诈的嫌疑,经过市政厅事件之后,他发现自己和罗维雷家谈判的身份已经发生的了微妙变化。
“我听说您向我的哥哥提出了一些建议,也许我们可以就这些建议好好谈谈,”巴伦娣邀请亚历山大来到院子中间的一张桌子前坐下,然后她原本面露微笑的神色忽然一正说到“对您的建议我多少有些好奇,我想您应该知道,您的这些建议会伤害到我们罗维雷家的利益,您认为我们为什么会接受这种没有好处的条件?”说到这巴伦娣向旁边要开口的康斯坦丁做个手势注意阻止了他,然后接着说“我知道也许您认为我们需要法国人的支持所以必须接受这些条件。如果您这么想就错了,罗维雷家在热那亚已经有很多年的历史,哪怕是在我们的父亲不得不逃亡法国,也是家族最困难的时候,热那亚人也依旧热爱和支持着罗维雷家,所以即使没有法国人,罗维雷家依旧可以拥有足以保护自己的威望和实力,所以您认为凭什么我们要接受您的建议?”
亚历山大一直平静的听着巴伦娣的话。
从听说掌握着罗维雷家贸易大权的是这个罗维雷私生女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可能要面对一个很厉害的对手了。
在一个男人主导一切的世界里能出人头地的女人,往往有着比男人更加强硬厉害得多的手腕,只有这样才能让男人们乖乖听话,卡斯蒂利亚的伊莎贝拉是这样,弗利的母老虎也是如此,这个巴伦娣·德拉·罗维雷也不会是个例外。
但是亚历山大倒也没想到这个女人会厉害至此,她既没有借用身份以势压人,也没有斤斤计较纠缠不清,而是上来直接告诉对方:你的那些要挟在我眼里一钱不值!
如果换成其他人,面对这个局面也许一开始就要被这个女人彻底打败了,或者至少要被她展现出的气势压住。
看着巴伦娣那张并不出众的平凡面孔,亚历山大倒是明白了为什么罗维雷会把家族交给这个私生女掌管。
这是个异常强硬的女人,或者说就是个战士。
“伯爵小姐,我想您大概完全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提出的建议并不是威胁。”
亚历山大知道罗维雷家有着个伯爵的家族头衔,朱利安诺·德拉·罗维雷当初正是主动放弃了这个爵位才成为红衣主教的,而这个爵位如今则由康斯坦丁继承。
听到亚历山大透着辩解般含义的回答,年轻女人的脸上隐隐露出了得意,她忍住了去看一眼旁边康斯坦丁的冲动,看到被他形容得如何难以对付的这个那不勒斯乡巴佬,刚一交锋就一败涂地,她相信康斯坦丁的脸色应该不会多好看。
亚历山大也注意到了巴伦娣脸上微小的变化,他并不在意的继续说:“我只是要告诉您一个结果,如果您拒绝我提出的建议,那么我可以保证,用不了多久您就会发现罗维雷家的生意会越来越难做,这个才是威胁。”
巴伦娣的脸上先是显出疑惑,好像怀疑自己听错了,然后她眼中才露出了错愕。
她好像看着个疯子似的盯着亚历山大,一时间似乎是在琢磨究竟是自己理解错了还是对方真的刚刚向她发出了要打击整个罗维雷家生意的威胁。
“我想也许有些事都说清楚了更好,”亚历山大不理会巴伦娣继续说,从昨天开始他就已经决定今天的谈判从一开始就要以完全出乎对方意料的方式给对方一个措手不及,而突然发生的市政厅事件无疑为他这个想法加上了很重的筹码,只是他没想到这个巴伦娣和他倒是和他想到了一处,上来就来个了单刀直入“我们都知道罗维雷家商会更多的是与法国还有北方的低地地区做生意,这当然是因为受益于大主教与法国人良好的关系还有热那亚的位置,和其他地中海城市相比,从热那亚能更方便的到达低地地区。”
亚历山大说着随意在桌子上划了条线,看到巴伦娣看着他这手势微微皱眉,他继续说:“据我所知,如果法国人在这场战争中彻底失败,甚至可能会因为这个连皮埃蒙特都不能控制,那么热那亚通向北方的通道就会被切断,毕竟米兰公爵对皮埃蒙特的垂涎是众所周知的,而查理国王如果知道罗维雷家为了自己的利益宁可牺牲几万法**队也不肯答应我的条件,不知道又会做什么感想。”
亚历山的话让巴伦娣的脸色霎时一沉,而旁边的康斯坦丁也露出了怒色。
丝毫不理会面前这对兄妹神色变化,亚历山大依旧自己说下去:“至于我不认为伯爵小姐说的即便没有法国人的支持也无所谓的另一个理由是,据我所知您的父亲热那亚大主教正在谋求枢机的位置,而您对于您的家族来说是很重要的,毕竟从西克斯图斯教皇之后,罗维雷家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人在教廷里担任要职了,这对罗维雷家来说实在不是什么好事,毕竟波吉亚家与你们家族的关系并不融洽,如果大主教不能成为枢机,一旦法国人彻底失败那么也许大主教就要再次重蹈逃亡的覆辙了,只是这一次不知道法国人还会不会欢迎他。”
巴伦娣原本愤怒的脸色微微一顿,她皱了皱眉身子及不可见的微微坐正了些,双眼变得认真的盯在亚历山大脸上,似乎要从他的神态中看出他这些话是真的知道了什么,或者只是道听途说之后的虚张声势。
“不过这些并不是最重要的,”亚历山大依旧自顾自的说下去“毕竟一切结果即便如我说的这样罗维雷家遭受了重大损失,可如果罗维雷家不和签订条约对我来说也没什么好处,所以接下来才是我要说的重点。”
说到这,亚历山大拿起了桌上的酒杯,说了这么多话难免口渴,而且也要让这对兄妹好好想想之前那些话给他们带来的冲击。
当看到巴伦娣脸上隐约露出了不耐烦,亚历山大知道差不多了。
很多事情谁先失去耐心,谁就失去主动。
“罗维雷家的确是热那亚的望族,但不是唯一的家族,更不是唯一的商会,”亚历山大慢慢站了起来,他居高临下的看着眼前的贵族小姐“我会和热那亚其他的家族和商会谈判,和他们签署我提出的条约,然后我的货物依旧可以在那些商会在热那亚港口的码头上存放,而他们的商品也可以在那不勒斯和塔兰托获得同样优惠的待遇,以后这些地方还会有威尼斯,巴勒莫,甚至可以有米兰和博洛尼亚这些地方,而所有这些商人都可以有机会比罗维雷家花更少的钱买到更多商品的机会,你们认为这样下去将来会变成什么样子,而就在我不停的寻找生意伙伴的时候,罗维雷家却正在应付之前因为傲慢造成的种种烂摊子,”说到这,亚历山大看了眼旁边神色已经略显呆滞的康斯坦丁,然后他对神色终于变的了巴伦娣说“伯爵小姐请相信我,除非您愿意接受我的好意,否则我刚刚描述的一切完全可以实现。”
说完,在那对兄妹充满复杂目光注视下。亚历山大稍一鞠躬转身向着别墅外大步走去。
第三十四章 波西米亚狂风
凯撒·波吉亚听到市政厅广场上发生的变故时,他正在梵蒂冈宫属于他的房间里办公。
做为巴伦西亚大主教,尽管凯撒从没真正在他管辖的教区里任过一天的职,但是他不但在梵蒂冈宫中有一间专门的办公室,而且这个房间距离教皇的起居房间并不远。
当身边的人把消息告诉凯撒时,这位教皇最宠爱的私生子正在给他的情妇写信。
虽然年纪轻轻,但是因为继承了亚历山大六世喜爱美色的风流性子,所以他的情人总是不停的更换,往往当一个女人自认已经迷住他时,其实他目光已经盯上了新的目标。
这个情妇是个刚刚被凯撒猎取到的新猎物,做为教皇儿子的权势让他在罗马几乎能够为所欲为,不过也许正因为如此,凯撒就有着某种颇为邪恶的喜好,譬如他更喜欢故意勾搭别人的妻子。
听到消息的凯撒拿着羽毛笔的手微微顿在空中,刚蘸的紫色墨水就在笔尖上凝出一个很大的墨滴,然后落在纸上溅出了几点深色的墨痕。
凯撒把笔放在笔架上,然后拿起桌上的信纸,一边琢磨刚刚听到的这件事,一边无意识的把没有写完的信揉成一团然后随手扔进旁边的纸篓里。
当纸团发出的轻轻的“啪”的一声响时,凯撒似乎也从沉思中清醒过来,他立刻拿起桌上的铜铃摇了摇,然后对闻声进来听命的随从吩咐:“去问一下陛下的秘书现在是否有空,如果不是什么要紧的约见,请他把约会取消掉,我有很重要的事向教皇禀报。”
随从鞠躬离开,凯撒则一边换衣服一边继续捉摸着刚刚这个消息可能会产生的影响,不一会随从回来报告,教皇的确有一个很重要的召见安排。
让凯撒有些意外的是,这个被召见的人,居然是个罗维雷。
虽然罗维雷家在西克斯图斯四世死后多少有些落魄,而且朱利安诺·德拉·罗维雷甚至为了躲避亚历山大六世的迫害不得不逃到了法国,但是罗维雷家依旧是显赫的家族,除了热那亚就是在罗马也依旧有罗维雷家的人活跃,这也是为什么朱利安诺·德拉·罗维雷敢在这个时候放心的让他的子女回到罗马的原因。
亚历山大六世现在召见的这个罗维雷,正是朱利安诺同父异母的一个弟弟,做为朱利安诺逃亡后罗维雷家在罗马的代表,拉福尔·德拉·罗维雷为家族很是尽了一份心力。
而且有意思的是,这个朱利安诺的堂弟,和亚历山大六世相处的还不错,两人之间甚至还建立起了某种堪称友谊的关系。
不过凯撒知道拉福尔这次来肯定不是叙旧聊天而是有很重要的事,所以在听了随从禀报之后他决定自己解决刚刚听到的消息。
他立刻派人往波提科宫送信,在命令加强对波提科宫保护的同时,他又派人到那不勒斯人居住的马力诺宫去打听情况,不过当回来报信的人告诉他,乔瓦尼已经派人加强了对马力诺宫的警戒后,凯撒不由心里打个了突。
乔瓦尼的举动让凯撒有些不满,很显然乔瓦尼似乎对乔安娜还没有死心,虽然乔安娜如今留在卢克雷齐娅那里,但是凯撒并不认为这会阻止乔瓦尼的举动,而且说起来卢克雷齐娅与乔瓦尼的感情也同样很好,这让凯撒多少觉得,在乔安娜这件事上自己其实并没有占了多少便宜。
凯撒一边这么琢磨一边沿着半圆形的走廊穿过小礼拜堂,当他快要走到前厅时,正好看到了个身影正从几个牧师身后闪过,迎着他的方向匆匆走来。
凯撒停下来看着那个人,直到他走到离自己不远的地方时,才开口说:“我看到了谁,梵蒂冈宫似乎不是你这样少爷应该来的地方啊。”
凯撒的话让年轻,或者说还透着点稚嫩的脸上因为气愤变得通红,对面的年轻人一张原本颇为精致的面孔有一阵好像要爆发了,可接下来那张脸的主人似乎是在努力压制怒火,然后过了好一会对面的年轻人才开口说:“我是来告诉你件很重要的事情的。”
“你能有什么事情,杰弗里,你那些孩子气的把戏不要用在我这里,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凯撒有些不耐烦的挥挥手,和亚历山大六世一样他不喜欢自己这个兄弟,在他看来杰弗里就是个完全被宠坏了的毛孩子,除了整天因为他妻子赌气醋意冲天,就没有什么正经事可做了。
“那个那不勒斯人,就是那个贡布雷,他刚刚命令他留在城外的一批波西米亚骑兵进了罗马,”看到凯撒因为他这话神色一滞,杰弗里年轻的脸上露出了得意“而且据我所知他刚刚拒绝了乔瓦尼保护他的建议,而且好像还和乔瓦尼发生了争吵。”
“争吵?”已经要继续向前走的凯撒停下来转过身看着杰弗里“为什么,他怎么会和乔瓦尼争吵起来?”
“我不知道,不过我想应该是乔瓦尼说了或是做了什么让他生气的事,”杰弗里用咂咂嘴说“那个那不勒斯人好像不打算吃乔瓦尼那一套,所以就吵起来了吧。”
凯撒看着杰弗里透着幸灾乐祸的笑容,摇了摇头:“老弟,如果你不想让父亲再责骂你最好别再这个样子了,不要忘了你是个波吉亚。”说着他停了一下又是一笑“当然,如果你并不是那就不奇怪了。”
杰弗里脸上得意的笑容霎时凝固,他原本清秀得如同天使般的俊俏容貌在下一刻变得因为愤怒而有些扭曲,看着已经转身走远的凯撒,杰弗里的双手紧紧攥在一起,嘴里不住的发出毫无含义的低声呓语。
离开梵蒂冈宫的凯撒立刻派人继续打听,他其实并不如在杰弗里面前显得那么轻松,相反他甚至有些恼火。
当最初听到有人劫持刑场时,凯撒的脑海里就迅速闪过了个念头,他觉得这真是个难得的借口,或者说这是个上帝赐给他的机会。
借着乔安娜遇刺,凯撒已经趁机让他的军队差不多控制了整个梵蒂冈,甚至还趁机在罗马城里铲除了一批之前的敌人,虽然这么干引起了法国人的愤怒,但凯撒觉得这还是值得的。
只是夏尔仑的反应倒也不慢,虽然紧接着法兰克福大主教的遇刺给法国人带来了不少麻烦,但是法国人立刻调动军队做好了准备。
这让凯撒多少有点遗憾,他相信如果多给他一点时间就有机会把罗马完全控制在自己手里。
没想到这个机会居然这么快就来了。
借着法国人的疏忽大意,提出罗马的贵族们重新武装自己,这个念头让凯撒觉得简直是一个天赐良机摆在了自己面前。
但是他怎么也没想到,那个贡布雷居然会赶在他的前面做了这件事。
让他更加恼火的是,乔瓦尼显然没打算把贡布雷要干什么告诉他,如果不是杰弗里故意带着炫耀的来给他通风报信,也许要等到那些波西米亚人进城之后他才能知道这个消息呢。
凯撒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了,或者说他比任何人都更明白的看出了这件事可能带来的深远影响。
凯撒恼火的挥舞鞭子,马蹄在大街上敲击出密集的响声,他准备去吉尔皮茨宫找乔瓦尼当面质问,至于乔瓦尼这个时候是不是正和他们兄弟的老婆鬼混,他才不在乎。
前面路上忽然迎面跑来几个骑马的人,凯撒身边的护卫立刻催马超过凯撒,然后手按剑柄警惕的盯着对面。
“让开,是小马克,”凯撒首先看清来人之后带马向前“发生什么事小马克,你看上去就像是被人用鞭子赶着的驴子。”
“哦大主教大人,”对面的青年用力勒住坐骑大声喊着“可见到您了,您知道了吗,那不勒斯人的军队进城了,法国人这次有大麻烦了。”
“那不勒斯人的军队,”凯撒先一愣就猜到了答案,他原本因为纵马奔跑显得通红的脸色变得有些发紫“是那个贡布雷的人吗?”
“是,就是那个人,”青年调转马头和凯撒并骑“一群波西米亚骑兵看着就很彪悍,怪不得他能在布鲁依尼打败了法国人。”
“法国人呢,难道没有派人拦截吗?”凯撒心里依旧带着一丝侥幸“他们是那不勒斯的军队不是吗?”
“对了,好像不是,”青年忽然想起什么的说“那些波西米亚人打的旗帜并不是那不勒斯的,我想起来了旗帜上是波西米亚王国的徽章。”
凯撒的手不由自主的用力拉了下缰绳,坐骑一声低嘶停下了脚步。
“他的人打的是波西米亚王国的旗帜,你没有看错?”凯撒急急的追问。
“没有,我的父亲曾经出使过波西米亚,所以我认识,那的确是弗拉迪斯拉斯国王的徽章。”
“波西米亚人?”凯撒难以置信的摇摇头,他觉得事情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了,这种感觉让他很不喜欢。
凯撒已经习惯于什么事情都按他的意志发展,特别随着最近几年当那些那些看上去很强大的对手被他纷纷打倒之后,他觉得已经没有什么人能阻止他实现自己的理想,至少在罗马城里他就和他的父亲亚历山大六世一样,是上帝在人间行走的使者。
可是一个突然冒出来的那不勒斯人好像开始成为了他前进道路上的绊脚石。
哪怕现在看来这块石头还很小,他完全可以不在意它的存在抬脚迈过去,然后继续他伟大的征途,但是凯撒却怎么也放不下这块石头在心里给他带来的那种不快。
“去看看。”
凯撒终于做出了决定,觉得自己必须亲眼看看那些波西米亚人。
凯撒记得波西米亚国王弗拉迪斯拉斯二世的王后,就是那不勒斯国王阿方索二世,和如今国王腓特烈的妹妹,这让他对那些波西米亚人不能不在意。
不知怎么,凯撒心里隐隐有种感觉,那个那不勒斯人可能会成为他的一个麻烦。
波西米亚人很彪悍,或者说是有些野蛮,至少在罗马人看来,这些似乎把所有家当都放在马背上的家伙和那些鞑靼人没什么区别。
不过波西米亚人也的确如此,他们总是喜欢把搜刮来的战利品随身携带,这么一来他们身上就总是鼓鼓囊囊的,看上去就和那些游牧民族差不多。
至于另外一个让罗马人觉得他们像异教徒的原因,就是他们的武器,看着那些挂在马鞍上,明显透着异教徒气息的弯曲马刀,一些罗马人不由想起了那些可怕的奥斯曼人。
波西米亚人进城的并不多,也就不到100人。
而且他们能这么快就接到消息,这却是因为索菲娅的缘故。
在亚历山大他们离开后,索菲娅也紧跟着失了踪,这对乌利乌来说简直就是个晴天霹雳,虽然猜到索菲娅可能是悄悄跟着进了罗马城,但是一天没有下落对摩尔人就是个煎熬。
乌利乌只能不停的派出波西米亚人小队,沿着亚历山大他们进城的方向在罗马城外围附近寻找等待,只盼着也许能遇到索菲娅或是见到亚历山大他们派出来送信的人。
只是几天下来消息没有打听到,倒是正在对峙的双方军队,都认识了在罗马城外这支整天喜欢闲逛的波西米亚骑兵。
纳山就是在还没有走出大城门的时候就见到了他的波西米亚人。
当纳山以卫队长的身份宣布这支军队是属于波西米亚王后的卫队时,守卫的法国人一时间不知道变得不知所措。
而纳山则大声喊着告诉法国人,阻拦王后的卫队意味着对波西米亚王国的敌意甚至是侮辱,这就让法国守军的将领更加紧张。
想起听到的那些关于法军主力在伦巴第的困境,再看看如今己方在罗马的尴尬,守军将领不禁觉得即便自己顽固的阻止这些波西米亚人进城,也不会让当下的局面变好,说不定还会更糟。
法国人终于在将领的命令下让开了道路,看着那些肆意纵马,迅速在大街上刮起一阵狂风般向着罗马城里掠去的波西米亚人的背影,法国人心里都不由闪过个念头:这罗马城,是真要守不住了。js3v3
第三十五章 秩序会议
凯撒见到被称为看着就很彪悍的波西米亚骑兵时,那群在罗马人眼里和野蛮人无异的流浪汉正老老实实的坐在距马力诺宫不远,那个有着一座大钟楼教堂前的空地上。
他们的坐骑都很规矩的集中在了一起,马刀也都挂在鞍边,除了地上多了几堆马粪之外,这些波西米亚人没有给吓得胆战心惊的教堂牧师找一点麻烦。
只是即便这样,凯撒依旧从那些坐在地上啃着肉干不停喝着呛人烈酒的波西米亚人身上感觉到某种异样的气息。
那是种只要接近就会让人不由自主感到窒息和不快的感觉,即便这些留着满脸杂乱胡须,时不时还会眯起隐藏了凶光的眼睛,对着注视他们的人笑一下的家伙伪装的再巧妙,但是他们身上那种充斥着残忍与冷酷的味道还是会让接近他们的人心头震颤畏惧不已。
这是群真正的野兽,凯撒心里闪过这个念头,然后他就觉得很不舒服。
这是因为亚历山大把这些人带进了罗马,而他始终认为这座城市是属于他们波吉亚家的。
自从亚历山大六世成为教宗之后,波吉亚家的人成了罗马的主人,直到法国人来了之后才有所改变。
现在一个那不勒斯人忽然带着这么一群如狼似虎的波西米亚野兽闯进了他的领地,这让凯撒觉得受到了侵犯。
他脸色阴沉的来到马力诺宫,却恰好远远看到他的弟妹,杰弗里的妻子夏桑正在仆人的搀扶下走下马车。
凯撒的目光变得深沉起来,先是借着闲言碎语给他通风报信,然后妻子却又来拜访那个亚历山大。
如果不是知道这对夫妻早已经貌合神离,而夏桑更是与乔瓦尼早已经打得火热,凯撒甚至怀疑他们是在搞什么名堂把戏。
夏桑也看到了凯撒,她停下来抬头看着丈夫的哥哥,脸上露出了甜蜜的微笑。
“我觉得已经有很久没有见到了你,”夏桑用略带责怪的口气说“有时候我甚至在想你是不是已经把我们都了。”
我们都是指谁呢?凯撒很想调侃的问这么一句,不过最终没有这么做。
他走到夏桑面前,向前微微探身在夏桑光滑的脸颊上亲吻了一下,虽然他身上红衣主教的法袍让他这种举动显得未免突兀,但是凯撒并不在意。
“怎么可能忘了呢,家人永远是家人,”凯撒对夏桑露出个笑容,他抬起手让夏桑搭在他的胳膊上,在向已经站在最上一级台阶的亚历山大走去时放低声音说“不论是乔瓦尼还是杰弗里,我都无私的爱着他们,这才是波吉亚。”
夏桑扭头看着凯撒的脸,这副面孔曾经让她痴迷不已,有时候她甚至觉得凯撒就好像个天使般的令她着迷,只是夏桑也知道在有着这幅面孔的身体里,始终跳动的是一颗波吉亚的心。
“如果那样就太好了,也许你们可以谈谈,那样可能更好。”夏桑也低声说,只是这个“你们”却不知道指的究竟是谁了。
亚历山大一直站在台阶上看着两个波吉亚家的人,他倒是没有想到他们会这么快来见自己。
“大主教,”亚历山大先向凯撒微微鞠躬,然后又望向夏桑“公爵夫人,没有想到您会光临寒舍。”
夏桑饶有兴趣的看着亚历山大,想想之前看到乔瓦尼那脸色阴沉的样子,这倒让她有些好奇,因为在她记忆里乔瓦尼还从来没有这么愤怒过。
“这些……”凯撒回头向教堂的方向看了看“这些人是怎么回事,你是要在罗马挑起战争吗?”
“这只是自卫,”亚历山大伸手做了个邀请的手势“我想您已经知道在市政厅发生了什么,法国人显然不能尽到责任,我必须有所准备。”
“这就是你的准备?”凯撒指着教堂“你知道这样做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吗,你起了个坏榜样,罗马的贵族们都会武装起来,而法国人是不可能允许这种情况发生的。”
“所以需要您,”亚历山大忽然一笑“主教大人,正如您所说如果罗马到处都是这种不受节制的武装,可能就会发生很坏的事情,所以做为第一个把自己武装起来的人,我已经建议公爵,”说到这亚历山大向夏桑点点头,他相信夏桑肯定明白他说的是谁“在罗马城组成一个足以能控制局面的会议,法国人显然已经无法保护这座城市里人们的安全,我认为罗马人应该站出来不让局面变得更糟,而我提议由您担任这个会议的首席。”
凯撒眼中闪过诧异,而旁边夏桑的脸上却已经没了笑容,她的眼睛在亚历山大脸上紧紧盯着,似乎试图从神态间看出这些话里有多少是真的,可让她失望的是,亚历山大显然对凯撒的兴趣要更大些。
凯撒虽然也很意外,但是他心中更多的是一丝轻松,事实上正如亚历山大所说,当听说市政厅发生的变故后,他想到的第一个念头除了趁机让自己的军队扩大在罗马的地盘之外,就是利用这个理由挑动罗马贵族们重新武装自己,而他则可以借着这个机会把更多的人聚集到自己的身边。
但是亚历山大的举动却破坏了他的算盘,而且见到波西米亚人之后,他更是对亚历山大有了一层戒心。
他已经做好和这个那不勒斯人好好较量一番的准备,而且他也有信心会最终取胜,毕竟罗马还是他的地盘。
可偏偏亚历山大在这个时候不但选择了退让,而且提出了建立一个安全会议的建议,这甚至比凯撒之前想的要更重要的多。
因为在刚一听到这个建议之后,他就想到这个会议潜在的巨大作用,甚至如果可能,哪怕将来联军赶走了法国人之后,他也依旧可以依靠这个会议成为罗马实际的统治者。
“也许我们可以谈谈这个问题,”凯撒点点头,对亚历山大表现出的善意他没有拒绝,也没有理由拒绝,而且就在这时他已经想到了更好能让这个会议成立的办法。
夏桑脸色阴沉的盯着那两个人走进马力诺宫,她真没想到自己主动来拜访看到的却是这么个结果,不过她却又不得不来,因为和乔瓦尼一样,那些波西米亚人同样引起了她的不安。
她不知道这些波西米亚骑兵的出现的,是不是意味着她的姑姑已经准备重新搅进关于未来那不勒斯王室继承这个旋涡里面来,一想到乔安娜可能会得到波西米亚王国的支持,夏桑心里就不免难受起来。
随着哥哥斐迪南的死。原本对那不勒斯王位已经没有什么**的夏桑的心不由再次活动起来,可是不论是叔叔腓特烈还是乔安娜又都让她觉得挡在面前障碍实在太多,而现在当看到有着波西米亚王后卫队支持的亚历山大居然公开支持凯撒时,夏桑觉得简直已经到了难以忍受的地步。
“也许你们可以考虑让其他人也在这个会议上担任一些职务,”夏桑不死心的跟上去,她神态凝重的看着凯撒“我想这个建议一旦被提出来,会有很多人对那些职务感兴趣,难道你不应该做更好的准备吗?”
“我当然会做更好的准备,我会让乔瓦尼和杰弗里都在这个会议上有一席之地,”凯撒说着转身拍了下亚历山大的手臂“而你我的朋友,我也会让你在这个会议上担任要职,这是你应该得到的回报,相信我只要是支持我的都不会白白付出。”
这时候他们已经走到了马力诺宫前厅,但是凯撒却停下来忽然转身,他的脸上挂着丝并不掩饰的兴奋,显然亚历山大的这个建议已经让他有些忍耐不住。
“看来我想知道的已经都明白了,不过要想让这个会议尽快成立还有很多事要做,”凯撒说着向夏桑一笑“替我问候乔瓦尼,告诉他我希望他能来参加为这个会议所做的准备,至于你,”凯撒看向亚历山大“帮我个忙,约束好那些波西米亚人,我需要他们最近几天能都老实些。”
亚历山大点点头,他已经隐约猜到凯撒要干什么。
来的时候气势汹汹,可走的时候脚下明显变得轻快了许多,翻身上马,凯撒稍显自嘲的为自己这种冲动笑了笑,不过当他带动缰绳转身而去时,他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去。
夏桑几乎是在凯撒离去的同时离开的,她的神色冷漠以至亚历山大伸手试图搀扶她上车时都被她无理的回绝了。
只是当马车要启动时,夏桑终于还是忍耐不住从车里探出身子,看着亚历山大用疑惑的声调问:“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不选择乔瓦尼吗,要知道凯撒是位大主教,也许他很快能当枢机甚至将来可能当教皇,可那都是以后的事,而乔瓦尼是甘迪亚公爵,难道你不觉得自己选择错了吗?”
看着夏桑充满不解,甚而有些不甘的眼神,亚历山大只是用默默鞠躬做了回答。
看着即便离开时也好像装满了怨气的马车背影,亚历山大忽然莞尔一笑。
为什么我会选择凯撒而不是乔瓦尼?亚历山大心里暗笑,难道我会告诉你,过不了多久凯撒就会自动放弃圣职,然后开始他那试图征服整个意大利的壮举?还是应该告诉你同样不久之后,乔瓦尼就会在台伯河里丢了性命,而杀他的那个人很可能就是你那个看上去像被宠坏了的丈夫?
这么想着,亚历山大就不禁摇摇头。
然后他转身向站在不远处的卡罗招了招手,让他到自己身边之后低声吩咐:“去告诉纳山,让他这些天约束住那些波西米亚人。”
“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吗,大人?”卡罗疑惑的问。
“如果不出意外,很快就会有事情发生了。”亚历山大望着凯撒消失的方向轻声说。
市政厅发生的变故几乎是在很短的时间里就在整个罗马城传开了。
尽管法国人试图阻止,但是各种各样的谣言好像长了翅膀似的迅速在全城蔓延,不论是僧侣还是贵族,或者是普通平民,当听到这个消息时除了感到意外惊讶,更多的还是担忧。
法国人已经无法控制局面的流言开始在街头巷尾传播起来,当人们猜测议论那些劫持刑场的都是些什么人时,也在猜想着谁会在渐渐变得动乱起来的罗马城最先倒霉。
很快,这个答案就出来了。
一批犹太人成了这场似乎越来越近的骚乱的第一批牺牲品。
在与圣天使堡隔河相望的奥古斯都陵墓附近,有一片犹太人的聚集区。
许多年来,精打细算让很多犹太人发了大财,当积攒起足够多的财富之后,他们就做起了释放高利贷生意,尽管这种买卖给他们原本就不太好的名声带来了更大的骂名,但是随着大笔的金币落进钱袋,犹太人的日子过的却更舒服了。
但是这种走运却在市政厅变故第三天的清晨被打破了。
几乎就是同时,犹太人聚集区遭到了一群强盗的洗劫。
这些强盗的胆子很大,他们既不隐藏也不畏惧,而是挥舞着武器直接冲进犹太人的铺子,当遇到抵抗时他们毫不犹豫的砍死了挡在面前的店主,然后肆无忌惮的开始在整条街上大肆抢劫。
当法国人闻讯赶到时,那些强盗早已经跑得没了踪影,而就在法国人原本以为事情就此不了了之时,罗马城其他地方也相继出现了抢劫和骚乱。
罗马人变得紧张起来了,有些人要去请求法国人帮助,而更多的人选择拿起武器保护自己。
第一天,是犹太人区。
第二天,一些平民遭到了袭击。
而到了第三天,一些没有准备的小贵族和家境优抚的富商家里也开始遭了骚扰。
没有人知道这些歹徒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但是所有人都因为混乱变得紧张不安起来。
终于,在乱象出现的第四天,亚历山大六世以教宗的名义宣布,鉴于罗马现在的局面和法国占领军已经无法控制局面,允许罗马人为了保护自己重新武装起来。
随着这个命令同时下达的,是教廷宣布以凯撒·波吉亚为首的罗马秩序会议的成立。
在罗马城市政厅,又一个高大的木台搭建了起来,不过这一次这个木台是作为签署秩序会议成立的仪式。
看着依旧一身黑色铠甲的亨利·德·夏尔仑终于在那份承认秩序会议合法的文件上签下名字,站在台前的凯撒扭头向站在后面的亚历山大露出了笑容。
“这是我们的胜利。”凯撒声调坚定。
“不,主教大人,这是您的胜利。”亚历山大这么回答。
也是在这一天,沉默了几天的罗维雷家终于再次向亚历山大发出了邀请。
第三十六章 上船
和上次略微不同的是,这次提出邀请的是巴伦娣德拉罗维雷,而在信使送来的信件中,巴伦娣还提到她的叔叔拉福尔德拉罗维雷也希望能和亚历山大见面。
亚历山大知道拉福尔德拉罗维雷,这个人不但是罗维雷家在罗马的代表,也是在家族里地位仅次与朱利安诺德拉罗维雷的重要人物。
很多罗马人都和拉福尔有着不错的交情,其中甚至包括教宗本人。
可以说拉福尔是个十分出色的外交官,他很成功的维护了朱利安诺不在罗马的这段时间里罗维雷家的地位,却又没有显得过于张扬,这让很多人把他自然而然的视为朱利安诺一个重要的助手,而不是试图取代他的地位。
这让拉福尔得到了更多的尊重,相比起来,波吉亚家那些兄弟之间的关系就显得精彩很多了。
亚历山大这一次换上了件黑色的袍子,虽然很不习惯但他知道以后可能要尽量学会更适应这样的衣着打扮了。
这件黑袍其实是种象征,尽管罗马和其他那些共和国城邦不尽相同,但是很多地方还是有着很近似的地方。
秩序会议的成员要穿黑袍就是其中之一。
这种在领子和袖口分别镶有一圈金丝花纹衬边的袍子,是秩序会议彰显他们的成员身份的象征,虽然这种黑袍的款式并不完全一样,但是金丝衬边花纹却是相同的,而且按照那些城邦国家的规定,代表着身份的花纹款式必须只有他们执政会议的成员才有权力使用。
譬如在佛罗伦萨和威尼斯,这种规定曾经被严格的执行,虽然很多时候这两个地方的官员要比其他城邦的贵族显得宽容不少,但是在关系到权威时,依旧十分严格的。
亚历山大的黑袍是凯撒派人为他量身定做的,这么做的理由很明显,在有着总共49个席位的秩序会议里,人们把亚历山大视为波吉亚家一边的,或者准确的说是凯撒一边的。
波吉亚家在秩序会议里有3个席位,而分别依附在波吉亚三兄弟身边的贵族大概站着整个秩序会议将近四分之一,这就让波吉亚家成了这个新成立的罗马权力机构最大的势力。
只是在所谓波吉亚阵营里,也有着不同的派系,作为秩序会议的首倡者和创建人之一,亚历山大俨然是“凯撒派”的。
康斯坦丁的丘顶别墅里,亚历山大再次见到了巴伦娣,也见到了拉福尔德拉罗维雷。
拉福尔今年50多岁,头发谢顶有些微胖,也许是因为喝多了葡萄酒的缘故,他的鼻子看上去红彤彤的似乎有些滑稽,和后来被称为“战神教皇”的朱利安诺德拉罗维雷给后人留下的那充满坚毅固执而又富于强烈的控制欲的形象相比,拉福尔更像个温和的传教士。
见到亚历山大,站在别墅后院门口的拉福尔很愉快的打了个招呼,从他的脸上,让人丝毫想不到这位客人之前曾经威胁过他的家族,那种热情和令人愉快的随意,倒好像亚历山大是罗维雷家的一个老朋友。
亚历山大倒是也被拉福尔这种十分娴熟的交际手腕感染了,虽然早就听说过这个罗维雷家的“外交官”手段高明,不过从刚一见面他就意识到也许这个人比传说中的还要不好对付。
拉福尔显然并不想抢自己侄女的风头,他在与亚历山大随意闲聊了几句之后就很识相的坐在一旁,只是微笑着看着隔着桌子对峙的两个人。
巴伦娣这次的态度和之前明显不同,除了表现出对亚历山大之前条件的认真之外,她也适当的表示了对亚历山大作为秩序会议一员的尊重,但是一旦开始谈判她就变得认真起来,她的神色中似乎还露出某种兴奋,似乎之前的居于劣势和如今亚历山大身份变化给罗维雷家带来的被动,却让她在这种针锋相对的谈判中更加充满了斗志。
“过境费,这是一笔不小的收入,您应该清楚热那亚的位置,这项收入对我们来说很重要……”
“虽然您提出可以用签有协议的平价粮产品做为补偿,但是我不认为就可以用更多品类的肉类商品作为交换,您自己应该清楚对没有那么多土地可以用来养猪和牛的那不勒斯人来说,也许一只烤鹌鹑或是野兔肉要比一整条大鱼更值钱……”
“您怎么能提出这种要求,居然要我们无偿的对您的商人开放那些仓库,要知道这不只个几个房租的问题,而是意味着如果那样您的商人就可以少缴一大笔费用了,这会对罗维雷家的商会造成的冲击不能被接受……”
“好吧,我们可以考虑让莫迪洛商会的商人享受与罗维雷商人一样的市场份子钱,不过您也必须答应这种优惠只限于莫迪洛,至少现在是这样,只有那不勒斯的其他商会全部同意并且签字之后,我们才可以考虑下一步……”
诸如此类的谈判在两个人之间你来我往,亚历山大意外的发现对面这个女人不但有着精明的商业头脑,更难得的是还有着令人惊讶的坚定意志。
往往每次从她的牙缝里敲出一点点的利益就要经过一次艰难的交锋,或者几个会合下来回头再看却发现不但收效甚微,相反这个女人还似乎要从这些条件里赚些其他好处。
不过亚历山大并不着急,他知道如罗维雷家这种有着深厚背景如庞然大物般商会对付起来不可能那么简单,虽然他们也是在意识到可能会出现的威胁之后才同意和他谈判,但是要让他们心甘情愿的跟着自己的指挥棒转,至少现在来说是不现实的。
对罗维雷家来说,亚历山大描述的那种商业方式的确让他们感到了威胁,但是却并不是到完全不能对付的地步。
只是大家都知道,亚历山大抓住的这个时机太特别了。
如果是在平时,即便得到了莫迪洛家或者是整个那不勒斯商会的支持,亚历山大要想按部就班的推行他的“自由贸易协议”,也需经过很长时间之后才会让诸如罗维雷家这种大商会感觉到威胁,至于是奋起抵抗还是大家坐下来好好谈谈都是很久之后的事了。
但是现在亚历山大抓住了罗维雷家急于要为被包围在皮埃蒙特的法国人解围这个短处,虽然没有直接说是要挟敲诈,可实际上所有人都知道这已经没有什么区别。
这让巴伦娣异常的恼火,做为一个精明得丝毫不输给任何男人的商人,巴伦娣为自己不得不在很多方面做出让步感到气愤,让她更加生气的是,对面这个狂妄的那不勒斯人显然胃口很大又贪得无厌,这让她好几次有要一气之下掀桌子的冲动。
“巴伦娣,给我们拿点喝的来好吗,我最喜欢喝你调的那种热姜酒,”拉福尔说着还不忘向亚历山大推荐“我建议您也尝尝,巴伦娣的手艺是很好的,这种天气喝一杯会让人一整天都很舒服。”
亚历山大笑着点点头,看着走进屋里去的巴伦娣的背影,他扭头望着正看着他的拉福尔。
“巴伦娣是个很会算计的商人,”拉福尔微微一笑“不过她不是个优秀的官员,一个官员必须要考虑太多的东西,这有时候要比赚多少钱更重要。”
“那么您是这样的官员了?”亚历山大笑着问,他当然知道拉福尔把巴伦娣支开有话要说。
“我的志愿其实是当个牧师,只是我的叔叔更看好朱利安诺,”拉福尔有些遗憾的摇摇头,然后他认真看着亚历山大“你觉得你的舅舅莫迪洛希望你成为什么人,一个商人还是莫迪洛伯爵的继承人?”
拉福尔的问题让亚历山大轻声一笑,他当然明白拉福尔这么问是在暗示他,希望他能从更高的地方着眼,而不是为了眼前的利益让大家都陷入僵局,以至不能及时援助法国人。
但是拉福尔显然不会猜到莫迪洛对自己这个外甥的期望,更不会想到亚历山大会希望自己未来有着什么样的目标。
“您是位那不勒斯人,”拉福尔显然依旧没有放弃努力,他继续说“您的将来是在那不勒斯而不是罗马,但是如果能在罗马得到一些很好朋友的支持,这对您将来继承莫迪洛家会是个很不错的帮助。”
“罗维雷家就是我的这个很不错的朋友?”亚历山大笑着问。
“如果您愿意,罗维雷家完全可以当您的朋友,“拉福尔点点头认真的说“也许您现在认为波吉亚家可以支持您,但是请不要忘了波吉亚是巴伦西亚人。”
亚历山大无声的点点头,他知道拉福尔话里的意思。
在罗马教廷的历史上,虽然也曾经出现过其他地方的教宗,但是绝大多数都是意大利人,而波吉亚家虽然因为出过教皇而且早已经在罗马定居多年被视为了罗马人,但是他们的家族毕竟是外来户。
家族渊源这种看似不着边际的东西,在很多时候不但依旧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甚至有时候会成为左右一个家族在一个地方是否能真正繁衍下去的关键原因。
特别是对于家族观念有着异乎寻常认同感的地方,罗维雷家是真正的当地人,这就足够了。
听明白了拉福尔话里的意思,亚历山大微微点头,见拉福尔露出满意的笑容,他向罗维雷家的这位“大使”说:“我想您大概误会了,我提出的这个自由贸易并非是讹诈,而是让您的家族能有个机会面对一个全新的时代,难道您感觉不到如今的地中海已经有了些和以前不同的地方,奥斯曼人控制了东方,而卡斯蒂利亚与阿拉贡也有了新的目标,这一切都在发生变化,所以我们也必须改变。如果您还认为这是讹诈那么我们可以就此结束这个谈判,不过我可以保证您将来会后悔做出这个决定。”
拉福尔脸上笑容微微消去,不过他的脸上没有露出不快,倒像是在很认真的考虑亚历山大的话。
这时候巴伦娣端着个盛着三个杯子的托盘走了过来,她的情绪已经完全平静下来,当把杯子递到压力山大面前时,她那张虽然平凡却还算清秀的脸上居然还露出了个难得的笑容。
谈判依旧在一种困难的气氛中进行,巴伦娣显然已经变得冷静了不少,她开始用严密的思维和精明的算计与亚历山大展开周旋,而拉福尔则在旁边时不时的见机斡旋,这让亚历山大有种同时面对两个强敌的感觉,也让他第一次深刻体会到手下缺少人才的困难与窘迫。
“好吧,我想我们现在能达成的合约也就是这些了,”巴伦娣说完这句话时天色已经很晚,虽然依旧精神很足,可她看着亚历山大的眼神里还是难免露出丝解脱的情绪“按照合约我们将来都要遵守里面的这些条款,而且,”说到这,巴伦娣看着亚历山大的目光中露出少许寻思“我不能不承认,您提出的这些建议虽然看上去对我们的商会有一些影响,但是从长远看这个协议一旦完全建立起来,是完全可以为我们大家带来足够丰富的回报的,我得说正因为看到了这些我才会同意与您谈判。”
亚历山大点点头,他当然知道自己提出的这个自由贸易会产生什么样的巨大影响,可以说如果一切顺利,以许久以来地中海沿岸所形成的浓厚而又传统的商业环境,未必不会在面对未来新大陆航向带来的巨大商机与迅猛的市场冲击下有一搏之力。
至少,能为将来在对新大陆市场的争夺中占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相信我们一定能有个让大家都满意的合作。”
亚历山大满意的点点头,说起来他现在多少有点嫉妒如罗维雷这种有着深厚底蕴和历史的家族,多年的培养与沉淀让这些家族里人才辈出,甚至哪怕是如波吉亚家那种看似内部矛盾重重的家庭,一旦需要也能让自己的家族成员在秩序会议这种重要的地方形成势力,占据优势。
“那么关于粮食?”拉福尔不失时机的再次询问。
“我们大家的客户会及时得到他们需要的粮食的。”亚历山大笑着回答。
现在,罗维雷家已经有一只脚上了他的船,接下来就是要让他们的另一只脚也上来了。亚历山大这么想着。
第三十七章 大时代将临
凯撒托着下巴沿着街道旁边竖起的一排排水沟边沿的护石慢慢走着,有时候他会踩上去在上面走上几步,不过大多时候只是从排水沟边上走上。
冬天的干燥让排水沟里早就干枯了,除了一堆堆脏乎乎的积雪,里面就是干裂的硬土。
这些排水沟的年龄要比凯撒大得多,或者说比这个世界上所有人的年龄都要大,这是罗马时代的产物。
在灭亡了罗马帝国的同时,哥特人也灭亡了罗马的文明,在之前几达千年的漫长时代里,当今罗马人的祖先成功的让整个欧洲向着愚昧和野蛮一路狂奔了那么久,以至到了如今人们每每提到古代罗马时,总是要用一种似乎在看着什么奇迹般的情绪感叹他们怎么能在一千年前做出那么多如今的人都办不成的事情。
譬如凯撒如今脚下的这个排水沟,就让古罗马人的生活比如今的人过得舒适很多,那种舒适即便是平民也可以享受,而不会像现在这样即使是贵族,也不得不忍受到处都是肮脏的臭味和发霉垃圾的窘境。
说起来这种窘境不但让人的鼻子无法忍受,更是令人难堪,特别是就在去年,当奥斯曼帝国苏丹的使者来到罗马之后,看到这一切使者露出的那种傲慢和鄙视,让亚历山大六世觉得丢脸的同时,也下定了决心要改变这种让所有人都不舒服的处境。
教皇决心让罗马变成一座不但华丽同样令人愉快的城市,至少不那么肮脏,所以他下令让人在罗马城里挖掘和寻找那些古罗马人遗留下来的排水沟,看看是否能重新加以利用,而让教皇既惊讶又感叹的是,虽然绝大多数排水系统都已经荒废甚至被彻底破坏,但是那些能够重新找到的排水渠或是下水道,很多只需要简单的清理就完全可以继续使用。
凯撒还记得他的父亲听到这个消息时发出的那些感叹,其中有些话不但不是一位天主教教宗该说的,即便是最普通的教民说这些话,如果被人听到或是举报,也会有大麻烦。
不过这是个庞大的工程,不论是要动用的金钱还是投入的人力都是一连串足以让任何人望而却步的数字,而亚历山大六世还是很明智的,虽然清理全城工程刚刚开始就因为法国人的到来不得不终止,但他原本就没有狂妄的认为这么大的一个工程能很快完成,而且他甚至没有想过在他有生之年能够完工。
亚历山大六世希望的是将来每当人们提到罗马城那令人羡慕的城市与堪称恢弘的诸多壮举时,人们都会提到他的名字,是他让这座城市重新成为了人间的奇迹,而这座堪称世界中心的城市,不但应该永远铭刻上他的名字,更应该永远被波吉亚家族统治。
而如何永远统治这座城市,成了如今教宗和他的儿子们面临的众多难题之一。
法国人的日子越来越难过,可这对罗马人并不是什么好事。
就在秩序会议宣布成立的几天之后,以德夏尔仑为首的法国驻军的将领们向教宗提出了从罗马人那里征收粮食和各种过冬物资的要求。
虽然这个要求被亚历山大六世很婉转的拖延了下来,但是随着冬季来临法国人因为急需过冬物资而变得强硬情绪却让波吉亚一家感到了压力。
城外的联军似乎也有些变动,一些军队在几天前忽然离开,听说是伦巴第的战事出现了些新的变化,而剩下的围城联军不论是数量还是勇敢显然都并不比法国人更高,甚至有人说已经看到联军正在距离罗马城远得多的地方建立长久营地,显然他们是准备在罗马远郊找个地方建立冬营,然后舒舒服服的度过这个漫长的冬天。
战事的变化让罗马人不但意外也有些不知所措,原本以为法国人很快就得滚蛋的罗马人不禁暗暗猜测发生了什么,而关于伦巴第战事的各种谣言也无疑影响了秩序会议。
凯撒对秩序会议是抱着很大希望的,他甚至已经在考虑一旦法国人撤走而联军一时间还无力控制罗马城时,他是不是可以趁机宣布罗马完全至于秩序会议,其实也就是他的全权管辖之下。
这个想法实在是太诱人了,以至凯撒在心中暗暗希望法国人在接下来的战事中不要太无能,而联军的贡萨洛也不要太厉害,只有这样他才有机会趁着双方对峙乘机得到整个罗马。
可现在法国人的处境虽然如他希望的那样有所转变,但是联军的处境却似乎变得有些糟糕起来,这从城外联军频繁的调往北方,以至剩下的部队不得不用建立冬营来掩饰他们由攻转守的窘迫就可以看出来。
凯撒知道,这一切的变化都是因为那个贡布雷。
亚历山大留在城外的粮队在一个星期前被移交给了由罗维雷家在罗马的商人,在支付了一笔据说不菲的粮宽后,这些粮食被装运上船,然后就扬帆出海,一路向着北方驶去。
凡是听说了这笔交易的人,都能猜测到罗维雷家不惜重金购买这批粮食的用途,可奇怪的是却没有人出面阻止这场交易。
其他人没有阻止,是因为畏惧罗维雷家的权势,而波吉亚家的人保持沉默,是因为亚历山大六世同样有着自己的打算。
“该是让你成为枢机的时候了,我的孩子,”凯撒想起了父亲对他说的话“蒙泰罗不是个很称职的人,他太喜欢逢迎而缺少见解,这虽然让我得到了条好狗但是也让他说话变得没了分量,如果朱利安诺德拉罗维雷真的成为了枢机,我想他一个人就顶的上10个蒙泰罗,这对我太不利了,所以我需要你也成为枢机,只有这样才能牵制罗维雷。而为了能让你成为枢机,我不得不在很多事情上妥协。”
亚历山大六世的想法很简单,让凯撒在教会里帮助他对抗罗维雷,甚至为他将来也许有朝一日成为教皇铺开道路,虽然有着各自打算,但波吉亚家的人都知道只有他们的父亲地位稳固才有他们的一切,所以他们在罗维雷家暗中支持法国人这件事上选择了视而不见。
那个贡布雷,凯撒一边沿着排水沟向前走一边心里琢磨,居然不知不觉的做成了这么一件事。
凯撒当然不会天真的认为亚历山大只是恰巧做了笔不错的生意,只要想想那个人是那不勒斯的莫迪洛的外甥,就知道这不是一笔简单的生意。
至于据说他在这笔生意上赚了不少钱,凯撒反而不那么在意。
他在意的,是忽然发现不知不觉中,亚历山大的身份发生了些微妙的变化。
首先以自保的名义把波西米亚人调入罗马,让亚历山大第一次真正出现在罗马人的视线中,而后也是他首先提出了建立秩序会议,虽然聪明的让出了显然不可能被他占据的首席,但是做为秩序会议的创建者之一,亚历山大依旧成为了秩序会议39人团的成员。
但这还不算什么,真正让他被很多罗马人关注的,是他现在不但俨然与罗维雷家建立了足够好的关系,而且即便是在法国人那里也是地位骤然不同。
而且因为做了笔很不错的生意,亚历山大就很慷慨的为他那些从那不勒斯带来押送粮食的队伍大肆采购了一番。
当他分别从法国人与联军那里买下了不少东西装备了他的那支部队之后,人们才突兀的察觉到,这支之前就听说过曾经在布鲁依尼谷地击败过法国人的军队,俨然是如今的罗马继法国人与联军,以及凯撒所指挥的教皇军队之后,第四股真正的军事力量!
拥有一支军队,还是秩序会议39人团之一,而他和即将成为枢机的罗维雷以及依旧占领罗马城的法国人的关系也不错,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自己之前并不如何注意的人变得这么不容忽视,而自己怎么会这么久都没有注意到他?
凯撒自责的暗暗问着自己,虽然知道主要还是亚历山大带来的变化太多,但凯撒却不能因为这个就安慰自己,因为他知道接下来要和亚历山大打交道的事情实在太多,其中有些甚至还是注定会影响他一生命运的事,所以就绝容不得之前那些疏忽再次出现。
凯撒已经决定向乔安娜求婚。
他这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虽然亚历山大六世已经决定让成为枢机,但是凯撒却更愿意把这个高升的机会看成是未来向乔安娜求婚的资本。
迎娶乔安娜进而为将来向那不勒斯王冠迈进做好准备,这是凯撒认为最完美的目标,即便这个愿望达不成也没什么,因为他已经在计划着即便不能从阿拉贡人那里得到那不勒斯的王冠,他也可以转而把这顶王冠献给查理,而不论是回报还是补偿,法国国王都不可能那么小气的。
这个想法在凯撒心里已经酝酿了很久了,正因为这样所以他才会那么不客气的申斥夏尔仑,因为他不能容忍有人行刺乔安娜而破坏了他的计划。
不过不论他怎么想,做为保护乔安娜的亚历山大在这其中都是个重要角色,更何况他现在的身份俨然已经是那不勒斯人在罗马的大使。
没错,就是大使。
不论是在秩序会议还是在其他地方,人们已经开始这么称呼那个贡布雷了,甚至有些小贵族还以能和他在街上攀谈几句为荣。
凯撒当然知道自己这不是嫉妒,而是因为忽然出现的这么个人物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他需要亚历山大的支持,这的确很重要,但是他又不愿意看到一个不听话的人,而现在亚历山大出人意料的发展让他多少感到了不妥当。
没有人会愿意永远给别人当陪衬,凯撒相信亚历山大也不会是个例外。
也许是该重新想想怎么和这个人相处了,虽然不情愿,可凯撒还是开始冷静的这么想着,或者让这个人完全成为自己这边的也是个不错的想法。
凯撒想起在秩序会议中人们是把亚历山大视为他这一派的,至少乔瓦尼和杰弗里这么认为,在那两个人眼里,亚历山大就是凯撒的狗腿子。
也许可以让这种关系变得更真实一些,至少让那个贡布雷这么认为,凯撒心头闪过上次亚历山大去波提科宫时,茱莉亚法尔内对他显露出来的明显兴趣。
对于让自己老爹的情妇去勾引一个被他看做可以招揽的对象这种事,凯撒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更何况茱莉亚法尔内本人也未必不乐意这么做。
对茱莉亚法尔内的魅力,凯撒还是很有信心的,最主要的是他没听说亚历山大在罗马有什么像样的女人,想想一个单身而又精力旺盛的年轻人忽然面对茱莉亚那种尤物,凯撒就觉得事情一下子变得简单了很多。
亚历山大并不知道凯撒在打他的主意,这个时候他正在看一封信。
信是莫迪洛伯爵派人送来的,除了询问关于与法国人的交易,伯爵还提到了另外一件事。
威尼斯人的舰队造访了那不勒斯虽然停留的时间不长就匆匆离开去了西西里,但是威尼斯人却提出了个让伯爵颇为在意的要求:
他们希望那不勒斯港口能给予他们的舰队固定的优先补给权,为此他们甚至愿意签署一份异常慷慨的协约。
而据伯爵打听,威尼斯人不久前同样向塔兰托提出了这样的要求。
伯爵的来信引起亚历山大的注意,打开地图看了看,他意识到威尼斯人似乎正在急于顺着地中海沿岸为他们的舰队建立起一条漫长的补给线。
很显然,威尼斯人似乎感觉到了某种威胁,这让他们不得不宁愿付出某些代价也要做好准备。
看着地图,亚历山大的手指不由缓缓向东南移动,越过西西里,掠过马耳他,从克里特岛上继续向前,直到停留在用一座城市做为标志的地方。
千年都城,君士坦丁堡,如今在新月映照下依旧散发着夺目光辉的城市,现在叫做伊斯坦布尔,奥斯曼帝国的首都,如今就如同一只可怕的猛兽窥伺着欧罗巴。
未来几百年,欧洲将会在它巨大的阴影下不安战栗。
而现在,只是这一切刚刚开始。
第三十八章 变味的“家书”
国按照与法国人的协议,秩序会议把日常办公地点选在了距市政厅不太远的图拉真广场的一座房子里,这是幢有着四座迎街大门,和总共3层20多个大小房间的建筑。
法国人之所以坚持秩序会议把他们的办公地安置在这里,显然没起什么好心,虽然随着秩序会议的成立也就意味着之前被取缔的罗马贵族们的私人武装已经恢复,但是法国人显然还是希望事态不要变得太难以控制,甚至必要时候他们还能直接对这个新兴起来组织造成影响甚至威胁。
不管法国人怎么想,秩序会议还是召开起来了。
按照规定,秩序会议由一支39个人组成的议团组成,这些人做为会议最先的发起者,将在以后很长时间内拥有这个议团的席位,直到当他们认为时机成熟时,才会在会议内部举行全部成员参与的选股,从而产生下一届新的39人团。
做为一个维护罗马城所有人安全与福祉的权力组织,秩序会议它的39人团制度将会这么延续下去,即便法国人走了也不会解散,而是将会以罗马人安全保障为目的一直保留。
做为最先的创建者与首席,凯撒波吉亚从一开始,就表现出了非凡的野心。
39人团是议会而不是办公组织,所以秩序会议实际上等于把关乎罗马日常安全的责任交给了主持这个会议的凯撒,或者说是交给了波吉亚家族,因为乔瓦尼与杰弗里也相继声称可以在平常坚持在这里办公。
如今图拉真广场上被人们称呼为秩序宫的那座房子,,立刻变得忙碌了起来。
凯撒再次表现出了慷慨,他为秩序会议捐献出了一笔可观的捐款以修建这座办公地点,在重新大规模的修缮还没开始之前,他又决定在图拉真广场上修建一座巨大的阶梯状喷水池,整个喷水池至少要有40尺高,而且当凯撒说出整个喷泉需要各种美轮美奂的大理石浮雕和单独的以希腊神话为主的雕塑群时,亚历山大想了想觉得推荐米开朗基罗来完成这个工程是最合适的。
亚历山大看的出来凯撒对秩序会议有着异乎寻常的兴趣,不过想想就明白这个会议做为掌握了罗马城武装力量的组织,可以说已经在向着最高权威的方向发展,而做为其中的首席议员和会议的实际执行者,凯撒无疑已经向着罗马统治者的目标迈出了他的第一步。
亚历山大在秩序宫里有一间不大的办公室,按照之前确定的分责,他主要负责维持罗马城东南卡拉卡拉区的安全,其实也就是以马力诺宫为中心的一片罗马城区。
这显然是凯撒对他的一个回报,做为在秩序会议里公认的“凯撒派”,亚历山大是连同样有着举足轻重影响的乔瓦尼都并不怎么理会的。
至于杰弗里,在亚历山大看来就是个纯粹被宠坏了的熊孩子,只是这个熊孩子也许在某个时候会突然变得危险起来。
亚历山大这时候手里正拿着一份申请书在看,这份申请书的内容是有一个小贵族请求允许他能加入秩序会议,同时向会议申请一支由5至8个人组成的小卫队。
这就是秩序会议的日常工作之一,审核各种要求加入这以公会形式的组织,然后才可以提出由会议统一配属的所有已经被登记在册的佣兵和私人卫队。
从这方面看,秩序会议,现在看也就是个有着垄断方式的大的佣兵公会而已。
看着这份言辞恳切甚至有些讨好口吻的申请书,再看看里面夹着的那张有着好看的花式签名的取款凭证,那上面的意思大体就是凭这张提款证明可以在某个犹太人那里得到一笔酬金,亚历山大就微微一笑。
这显然是笔贿赂。
秩序会议的权力是调配所有罗马城内的佣兵,而且绝对禁止未得到允许的贵族自私组织自己的卫队。
这就让很多人不得不听命与这个会议,而他们急于获得武装权,自然不是只为了保护自己在罗马的家。
更多的人是希望能为他们的商会提供保护。
因为担心有人叛乱,法国人禁止罗马人拥有自己的武力,这让很多商会一时间苦不堪言。
为了保证商队运输路上的安全,这些商会不得不出高价从其他地方招揽佣兵,但是这些佣兵不可靠,有时候甚至还会引狼入室。
如今秩序会议的出现让他们看到了希望,而能抢在别人前面取得武装权,就意味着可以更快的抢到好生意。
于是各种申请一时间如雪片般的淹没了所有人的办公桌。
但是亚历山大知道凯撒的目的当然不是只当一个佣兵公会的头头,他的野心很大,而且正有条不紊的一步步实现。
如果说在如今还有个人清楚地凯撒的,那就非亚历山大莫属了。
估计即便是他的父亲亚历山大六世也未必完全明白自己这个宠爱的儿子都想些什么,教宗一门心思的想要让儿子继承自己的位置,把他推上未来教皇的宝座,不过凯撒显然对成为宗教领袖不那么感兴趣,他更希望能成为世俗社会里的统治者,就这一点来说亚历山大现在做的正符合他的要求。
总之,如今不论是对亚历山大还是凯撒来说,正是令他们双方都很满意的“蜜月期”。
所以当凯撒提出邀请亚历山大到波提科宫参加他妹妹卢克雷齐娅举办的舞会时,亚历山大欣然接受。
只是他婉拒了凯撒提出来的要他带上家人或是女伴的邀请,这是因为凯撒在女人方面的名声实在不怎么样,亚历山大可不想让他见到索菲娅之后动什么歪脑筋。
因为要参加整个罗马都有名的波吉亚家小妹的宴会,亚历山大在回到马力诺宫后就立刻吩咐去找来了城里最好的裁缝,在完全不在乎费用的定了一批昂贵时髦衣服之后,他成功的在罗马人面前树立起了暴发户的形象。
与罗维雷家的生意给亚历山大带来的好处很多,除了连哄带骗的把罗维雷家拽上了他的船,而且还顺便完成了帮助法国人继续在意大利坚持下去的使命,还有一个好处就是这笔被有意无意透露出去的生意,帮他成功的洗白了从乔安娜那里得到的巨额金钱。
之前亚历山大一直在为如何让这笔钱不被怀疑的出现在人们面前发愁,乔安娜的损失多少虽然没有多少人清楚,但是如果他忽然莫名其妙的变得手头富裕起来,难免会有人发现其中的联系产生怀疑。
而那么一大笔钱如果不能动不但和没有一样,而且随着时间推移会引起自己那些手下的疑虑甚至变故
亚历山大并不相信无缘无故的忠诚,而且他认为没有人有权要求别人无条件的效忠自己,那种认为别人追随自己完全是理所应当不图回报的,其实就是自私。
他需要为波西米亚人付薪水,需要兑现答应阿格里人的报酬,还要在尽可能的允许之内加强自己军队的装备,而不论是阿格里的那些农庄,还是正在筹建的在那不勒斯属于他的商会,也都需要资金支持。
这些都需要钱让人头疼的东西,一桩桩一件件的摆在眼前,可手头却偏偏有一大笔钱不能用,这对亚历山大来说多少是个折磨,
现在好了,与罗维雷家的生意让一切都变得顺其自然起来。
有钱就花,而且是暴发户式的花,在人们把话题转到他究竟在那笔生意上赚了多少,还有要用多久会忽然发现自己又变成了个穷光蛋的时候,亚历山大正悄悄的把那笔钱通过各种方式转向那些不会被人怀疑的方向。
至于有人会猜到那些粮食的去向可能会是哪里,亚历山大并不担心。
因为毕竟把粮食交到法国人手里的是罗维雷家,所以也就不会有人找上自己指着他大骂那奸或是罗奸。
一切都是那么顺利,亚历山大甚至觉得这是自来到这个时代之后最让他惬意的一段时光了。
不过他也没就此飘飘然。
亚历山大始终没有忘记自己是在罗马,在号称是整个欧洲一切是非与麻烦的旋涡中心。
而且莫迪洛伯爵之前给他写的信也引起了他的注意。
所以在让裁缝同样为索菲娅量身定做一些衣服,然后趁机把她打发开之后,亚历山大给箬莎写了封信。
自从离开那不勒斯后,他和箬莎之间就暂时断了联系,不过在离开之前他已经把要箬莎做好的事情给她留了下来,而在伯爵的这封来信中虽然没有提到那些东西,可从他信中的描述看,箬莎这段时间做的不错。
“多多囤积粮食和各种能够长期保存的食物,特别是猪和牛,可以考虑把它们做成腊肉,这样就因为能够长期保存而卖出更好的价格。我有种预感,威尼斯人的要求会是我们的一个很好的机会,而且我也注意到他们对塔兰托的关注,这与我们之前的计划在很多地方是近似的,当然威尼斯人考虑更多的还是想要一条能保证他们舰队航行安全的线,而我们要求得到的则是能够沿着地中海北岸形成的巨大统一的市场。相信我,这个自由贸易市场的形成会发挥难以想象的作用。事实上热那亚的罗维雷家已经决定参与到我们的计划中来,而威尼斯人如今的紧迫局面对我们来说则是件好事,我认为你可以派人到塔兰托与霍森伯爵加强联系,我们那个留在塔兰托的办公室应该发挥作用了。相信霍森伯爵现在也已经从威尼斯人的举动中发现了异常,这个时候让他意识到我们的善意与合作的好处,显然有助于让他更倾向于同意我们的建议……”
“我亲爱的妹妹,我相信你的智慧,从你决定成为科森察的女领主那一刻起,我就似乎看到了一位美丽而又威严的女伯爵站在了我的面前,而你也没有让我失望。做为科森察的领主你成为了阿格里与那不勒斯之间的纽带,而我希望你能在将来发挥更大的作用。将来的科森察绝不只是阿格里平原储粮地的保护人,而是连接整个南方所有港口与码头的枢纽,而你是这个关键领地无可辩驳的女主人,我迄今为止也无法忘记你身穿华丽盔甲时的英姿,这是上天赐予我的最美好的礼物之一。不过我还是要建议你以后不要穿那些盔甲,因为它们太衬托你的美丽也太引人注目,而这种上天的赐予不该被太多无关的人看到。”
写到这里亚历山大看着信琢磨了一下,似乎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然后仔细想了想才明白问题出在哪。
莫名其妙的,一封讨论事业发展构思的往来信函似乎让他给写成了情书,而且是给“妹妹”的情书。
这就太奇怪了,甚至尴尬。
原本想把信撕掉,可犹豫了下还是停了手。
最终还是派人把这么封信送出去之后,亚历山大来到了索菲娅的房间。
实际上两个人就住在隔壁,中间还有扇门相通。
这时候裁缝正举着个硕大的纸样比在索菲娅身前,这种纸样是按照一比一的比例按照衣服的款式制作的,上面的颜色花饰也是尽量相同,索菲娅站在纸样后面对着镜子照来照去,看上去就好像个活动的大娃娃。
看到亚历山大,索菲娅黑亮的大眼睛瞬间弯成两弯新月,她笑眯眯的从纸样后面绕过来,然后张开两臂做出要求拥抱的样子。
原本要走过去的亚历山大在看到站在不远处的纳山黑着的脸后,有些讪讪然的看了看四周,然后这才过去拍了拍索菲娅的头顶。
“尽管挑选你喜欢的衣服,还有少吃点甜食,如果太胖我就抱不动你了”等悄悄在索菲娅耳边说完后面那句,亚历山大才对纳山说“为什么不让裁缝给你做些衣服呢?”
“那种衣服我穿不惯,”纳山嫌弃的看眼立在一旁的那些纸样“我们会用男人的魅力征服女人,而不是靠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打扮,这看起来太恶心了。”
“男人的魅力吗,”看着满心自信的老丈人,亚历山大低声自语“你现在正需要这些东西。”
第三十九章 “罗马的统治者们”
亚历山大原本并没有太认真的打算使用美男计这种手段。
但是在看了凯撒和康斯坦丁相继耍的花招之后,他就觉得自己身边有着纳山这么个现成的魅力大叔不同,未免实在是个浪费。
如今这个时代,吃软饭似乎不但不会被鄙视,相反还会被视为是一种令人羡慕的通往功成名就的捷径,至少很多贵族为自己,或者自己的儿子能和一个有钱有势有领地的女人结婚感到自豪。
至于这个女人是待字闺中的青春少女,还是已经人老珠黄的寡居妇人,是没有人在乎的。
如果实在娶不上这样的女人也没关系,只要能成为她们的情人也能得到不少好处。
亚历山大觉得纳山很有吃软饭的本事,而且他好像也正在波西米亚吃软饭,所以既然已经吃了一份,估计也就不在乎多吃一份了。
凯撒的宴会很丰盛,更显得宏大,他召开这个宴会是以祝贺秩序会议成立的名义,所以参加宴会的除了39人团之外,几乎所有秩序会议的成员家族都有人参加,一时间几百人聚集在凯撒的宫殿里,看着这人头涌动争相逢迎的壮举,凯撒一时间颇有点志得意满。
虽然他身上红衣主教的法袍和整个宴会奢华的摆设,精美的食物还有各种华丽多姿的服饰的风格显得格格不入,但是却没有人显露出任何异样,似乎他原本就应该享受这种世俗的繁华,而不是遵守甘于守贫的教规。
其实如今整个梵蒂冈也已经找不到一个真正还把本尼迪克教规视为典范和规矩的人,奢靡堕落才是这个时代的写照。
亚历山大来到凯撒的清泉宫时,正看到几个女人围着凯撒绕着圈子在跳舞,这些衣着华丽的贵妇人一边跳一边高声笑着,而被围在中间的凯撒的眼睛上蒙着一块手帕,他时不时的伸手试图去抓眼前的女人,这引起她们一声声的大笑和惊叫,而围在外圈的人们就跟着她们的叫声也发出阵阵的哄堂叫好声。
亚历山大把头上的宽檐帽子摘下来随手交给旁边的仆人,他沿着人群外围的一圈罗马柱边看边走,直到被一个人叫住。
“看看,这是谁来了,”一个略显尖利,似乎正处于变音期的声音传来,亚历山大顺着声音望去,见到杰弗里正站在一根柱子下瞪着他“秩序会议的大功臣,凯撒最忠实的走狗,你怎么在这,难道不应该在我哥哥身边为他捧场吗,看他现在多得意。”
杰弗里说着向人群里望了望,可因为个子矮却只能看到人群的后脑勺,这让他又变得气愤暴躁起来,然后就扭过头狠狠的盯着亚历山大,似乎这一切都是他的错。
“大人,需要我把您抱起来往里面看看吗?”亚历山大调侃着问,见杰弗里因为他这话脸色气的煞白,亚历山大微微一笑从他身边走过,对熊孩子他根本没当回事,哪怕这个熊孩子是教宗的儿子。
“你居然敢,居然敢这么对我说话!”
身后杰弗里愤怒的声音已经引起了旁边不少人的注意,但亚历山大却头也没回,他倒是觉得杰弗里似乎像个在替他通报的跟班,因为随着听到他那变声期的尖声叫喊,很多人因为看到了亚历山大而向他点头微笑。
凯撒这时恰好正抱着个看上去就是故意被他抓住的女人上下乱摸,听到杰弗里的叫声,他摘下手帕放开了那个不停尖叫的女人,看到走过来的亚历山大他哈哈大笑起来。
“我正在奇怪究竟是谁把我的小弟弟气成那样,要知道杰弗里虽然一天到晚总是发脾气,可安静的时候就是个天使,让我想想他不发脾气时候是什么样子,”凯撒装着揉揉脑门,然后一副无奈的对四周的人说“我忘了,我只记得他除了发脾气就是发脾气。”
四周霎时响起一阵爆笑,不管是不是认为这个笑话好笑的人,都要么捧着肚子要么掩着嘴角的不住大笑,而且笑声还始终不停,似乎在比着谁比谁笑得更久。
杰弗里脸色铁青的远远盯着凯撒,他能从凯撒望过来的目光中看到了讽刺,这让他原本如凯撒所说像个天使般漂亮的脸变得不住颤抖。
亚历山大当然知道凯撒让杰弗里当众出丑并不是在帮他,而是纯粹就为了让杰弗里丢人,甚至如果仔细想想凯撒这么做还多少有点在故意坑他,因为这么一来杰弗里肯定是把他恨之入骨了。
不过亚历山大也不在乎,原本就没打算和那个熊孩子好好相处。
凯撒似乎对亚历山大的态度很满意,他拒绝了那些还要继续玩游戏的女人,不过却把那条手帕塞给了其中一个一头棕发略显丰满的女人,显然他对这个胖乎乎的女人感兴趣,这倒让亚历山大略感意外,因为他记得波吉亚家的小妹可是很苗条的。
揽着亚历山大的肩膀,凯撒把他带到一处略微僻静的角落,在这里的椅子上已经坐了几个人,这些都是秩序会议中颇有影响的人物,其中乔瓦尼俨然是他们当中的核心。
几个人似乎在争论什么,而乔瓦尼一副保持中立,并不偏帮谁的架势。
只是凯撒出现之后,这个以他为核心的圈子就多少有点乱了。
“法国人必须立刻从罗马滚出去,”一个头发花白上了年纪的老贵族站起来情绪激烈的说,他为了加强语气不住的在空中摆动手臂,因为气愤脸色也通红通红的“我们不能再允许他们继续蹂躏我们的城市了,看看他们来了之后都干了些什么,作为罗马贵族的荣誉不允许我们再坐视下去,否则我们这个秩序会议还有什么价值。”
“可是我们能怎么办,和法国人开战?”另一个人针锋相对,他略显肥胖的体型让他站起身来显得有些吃力,可他还是费力的站起来争辩着“城外的联军始终没有动静,如果和法国人作战他们只会看好戏,你认为就凭我们能和法国人打多久?而且我们这个会议只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安全和财产,可不是军人。”
“唯利是图的商人,”老贵族鄙夷的看着胖子“你们眼里除了钱还有什么,你的荣誉和尊严呢,难道就值那五个弗洛林?”
凯撒饶有兴趣的站在旁边听着那两个人的争论,当看到他们都不由往他这边望过来时,凯撒却扭头对亚历山大问到:“那么你怎么看这件事呢,我们是不是该把法国人赶出罗马?”
乔瓦尼皱了下眉,凯撒这么做显得就如同一个仲裁人,这让他的地位无形中比其他人高了一些,乔瓦尼不喜欢凯撒的这种小把戏,特别是当着他的面就更让他恼火。
“我想应该先搞清楚我们为什么要成立这个秩序会议,”亚历山大环视了一下其他人,他觉得也该是发出声音的时候了,尽管现在还需要依仗凯撒的力量,但是至少在秩序会议内必须让其他人多听听他的声音“是因为法国人已经无法保障这座城市和我们大家的安全,既然这样我们只能自己武装起来,可以说现在的罗马城真正被法国人控制的地方已经不多了,甚至就是那些还有法国人驻守的地区,很多贵族也已经加入了秩序会议,而法国人也没有表示反对而是默许了他们拥有自己的卫队。”说到这,亚历山大的目光在每个人的脸上掠过,当看到乔瓦尼略带玩味和凯撒微笑的眼神后,亚历山大压低了声音“现在的罗马城不是法国人的,而是我们的,是属于我们秩序会议的,难道这不比最烈的酒都让人兴奋吗?”
几个人一时间陷入了沉默,没有人说话,几双眼睛相互对视询问,渐渐的人们目光中原本各自掩饰的神色显露了出来。
从一开始就隐藏在内心却都没有暴露的念头,在这一刻被亚历山大撕去了最后的伪装,原本因为争论的几个人慢慢坐了下来,气氛一时间因为沉默显得有点诡异。
“也许,我是说也许,”胖商人看看其他人舔了舔嘴唇“法国人留在罗马对我们真的有利,要知道一旦赶走了他们联军就会进城,到那时候……”
到那时候会是怎么样?所有人心里都清楚。
秩序会议还只初具雏形,所有人的权力都还没有稳固下来,如果联军进入了罗马,秩序会议是不是还有存在下去的必要?
或者说,联军是否会允许存在一个与他们有着相同权力的城市权力?
“可是,如果法国人一直留下来也并不是好事,要知道也许联军以后会借口说我们是和法国人合作,还是要取缔秩序会议的。”老贵族有些犹豫的说“至少得和法国人离得远远的,否则等他们走了我们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身为甘迪亚公爵,乔瓦尼自然没有必要将来向联军证明什么,但是做为秩序会议39人团的一员,他觉得有必要从已经被亚历山大控制的气氛中摆脱出来。
“我们有教宗的允许,这就已经足够了,”乔瓦尼看了眼凯撒,他知道凯撒会支持他的,波吉亚家的人永远不会在外人面前反对自己“所以对我们来说,真正需要考虑的只是如何让秩序会议的各种决定尽快变成事实,不论是法国人还是联军,都不能反对教宗的权威。”
乔瓦尼的话让几个人不由露出恍悟的神色,同时他们向凯撒看去,看到凯撒微笑着无声点头,所有人立刻变得轻松起来。
乔瓦尼瞥了眼亚历山大,他倒并不是想炫耀什么,只是想看到亚历山大沮丧的样子。
可他没有从亚历山大脸上看出什么异样,或者是隐藏的很好,他这么想。
接下来似乎就变得轻松了很多,几个人开始议论关于如何让秩序会议发挥出更大的作用。
因为之前亚历山大已经彻底戳破了那层伪装,所以这个讨论就变成了真正的权力分割。
在这种时候,亚历山大就被无形中排挤了出来,至少在其他人看来,他这个外人得到的已经足够多了。
对亚历山大受到的不公,凯撒似乎无意替他出头,这让乔瓦尼看着他们的眼神中露出玩味。
他倒是很想知道这个为凯撒立了大功的人发现最终却被排挤出去会有什么想法,也许现在只需要向他施舍一点善意,就可以得到他十足的回应。
只是凯撒并没有给乔瓦尼这个机会,在宴会正式开始之后他就把亚历山大叫到身边,而且让很多人感到意外的是,亚历山大居然被安排在了稍后才到的茱莉亚·法尔内的旁边。
茱莉亚·法尔内是谁所有人都是知道的,做为亚历山大六世如今最得宠的情妇,她不但没有被波吉亚家的那些子女敌视,相反还和卢克雷齐娅的关系更加亲密了,这不能不让很多人对这个女人的高明手腕深表佩服。
所以凯撒会邀请茱莉亚·法尔内这一点都不奇怪,只是为什么会安排亚历山大坐在她旁边,却是让很多人觉得奇怪了。
或者是因为波吉亚家的人不好都坐在一起,而凯撒又不想让其他罗马人沾光,才让一个那不勒斯人占了这个便宜,很多人想了半天,最终觉得应该是这样的。
虽然是在有很多人的宴会上,茱莉亚·法尔内对亚历山大依旧表现出了很大的兴趣。
不过也许正是因为她这种不作伪的纯真,反而让人们没有想的太多,毕竟茱莉亚·法尔内的青春活泼与好奇心旺盛是很多人都知道的。
其实对亚历山大有好奇心的人并不少。
在许多人眼里,亚历山大就是那种这个时代里典型的冒险家,也许出身低微,但是只要有了机会就会不遗余力的往上爬。
至于说他似乎是科森察伯爵夫人乔治安妮的私生子这件事,虽然也引起过人们的兴趣,可随后就没有太多的人关心了。
毕竟这个宴会的主人自己就是私生子,而他那几个同样身为私生子,又身居高位的兄弟也正堂而皇之的在座呢。
席间,除了吃喝人们还用各种话题当成佐料,其中的主题自然离不开关于秩序会议今后的筹划与安排。
这么一来法国人就成了人们津津乐道的笑料,连亚历山大在布鲁依尼谷地的战斗,都被再次拿出来当成了法国人的糗事说了说。
当宴会结束的时候,乔瓦尼原本想找个机会和亚历山大谈谈,他总觉得这个年轻人应该还有些用处。
即便没有用处,他也不介意只为了让凯撒因为他的狗腿子背叛他而愤怒,也要这么做。
不过凯撒依旧没给乔瓦尼机会,宴会结束后他和茱莉亚·法尔内一同邀请亚历山大去波提科宫做客,而且理由十分充足:正在波提科宫做客的乔安娜王后要见见亚历山大。
亚历山大欣然接受邀请,然后他派人去马力诺宫告诉纳山:“机会来了。”
然而在路上,凯撒忽然对并辔而行的亚历山大问到:“告诉我你要什么,我看得出来你对那些罗马人的轻视,我甚至觉得你对乔瓦尼也看不上,所以告诉我你究竟要什么。”
第四十章 勾引
你想要什么。
这和“你从哪里来,要往何处去”的疑问一样,属于千百年来的无解问题。
亚历山大当然知道自己想要知道,但是他却不能告诉凯撒。
难道要说我看上了你家小妹?
估计凯撒会立刻拔刀子和他拼命。
而且说起来虽然卢克雷齐娅容貌漂亮的惊人,但亚历山大对这位有名的大美人却还真没多大兴趣。
或者说自己正惦记着卡斯蒂利亚的宝座,如果那样要么凯撒会当他是疯子,要么也有可能会把他绑了交给贡萨洛换点好处。
所以亚历山大向凯撒笑了笑,然后反问到:“那么大主教大人,您又想得到什么?”
“我吗?”凯撒双腿夹了马腹,让坐骑继续前进“我想得到罗马,或者还有罗马涅,伦巴第,甚至是你的那不勒斯。”
凯撒说着看了看亚历山大的脸,见他没有因为这话露出意外,就又带住缰绳望着他:“告诉我你是不是认为我喝多了,或者干脆认为我疯了?”
“当然不是大人,”亚历山大摇摇头“如果要有个比较,您比您宫殿里那些客人当中任何一个人都要清醒得多。”
亚历山大的话让凯撒先是发出声大笑,然后他的眼神慢慢变得严肃起来。
“也许你说的对,我是要比他们当中任何一个人都要清醒,因为我能看到他们绝对看不到,也许干脆就是不想看到的东西,”凯撒的目光透着审视,他认真的盯着亚历山大“我知道你是从西西里来的,做为西西里使者你应该是斐迪南的属臣,所以我对你说的这些话你也可以去告诉斐迪南或者任何一个阿拉贡人。”
“我不会这么做,”亚历山大摇摇头“我是西西里的使者,可不是个告密者。”
“我也相信你不是,”凯撒奇怪的笑笑“因为我看得出来你同样也不是个安分守己的人。”
说完凯撒双脚用力踹动马镫,坐骑当先沿着街道向前面茱莉亚·法尔内的马车追去。
和很多即便是富有,但是到了夜晚也会熄灭灯光的贵族宫殿不同,波提科宫即便是在深夜也是灯火通明的。
队伍还没进入宫殿前的花园,亚历山大就已经远远看到了正站在宫殿远处等着的纳山,让他注意到的是,纳山今天又穿上了之前马力诺宫被袭击那天穿的那身衣服,这让他对老丈人的心眼多少有了点认识。
凯撒并没有怎么注意纳山,听亚历山大解释说纳山是自己的卫队长,是担心回去的太晚准备路上护送他之后,凯撒除了因为纳山那身吉普赛人的打扮多看了两眼后,就不再理会他,而是带着亚历山大进了波提科宫的花园。
在被灯光映衬得如同寒冷冬夜里一处充满温暖的仙境的宫殿前,亚历山大看到卢克雷齐娅正站在台阶上等待着他们的到来。
先一步回来的茱莉亚·法尔内从马车上下来抢先几步走到卢克雷齐娅面前低声对她说了两句话,然后亚历山大就看到波吉亚家的小妹微微提起裙摆向他们走了过来。
“我们是来见王后的,而且我要和亚历山大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谈谈,可我的宫殿已经让一群酒鬼占领了,我想到现在还有人在和桌上那些食物决斗呢。”凯撒拥抱了一下卢克雷齐娅,然后向亚历山大指了指“你应该还记得压力山大吧。”
“亚历山大·朱利安特·贡布雷?”卢克雷齐娅站在远离亚历山大几步外的地方打量着他“当然记得,而且你的名字现在经常会被人提起。”
“相信我这是个奇迹,”凯撒一边对亚历山大做出邀请的手势一边说“卢克雷齐娅曾经有好几次没有认出我们父亲身边的秘书,要知道那个人在教宗身边服务了快0年。”
“那我真该感到荣幸,”亚历山大笑着走上去捧起卢克雷齐娅的手亲吻了一下,他当然不会相信凯撒的话,他相信要么凯撒就是在胡说,要么就是卢克雷齐娅刚刚得到了叮嘱“虽然是蒙王后陛下的召见,但是还请原谅这么晚还来打扰您。”
卢克雷齐娅神态端庄的点头致意,如果一定要说她这时候给亚历山大留下的印象,那么应该是彬彬有礼却多少有些与人保持距离的淡淡冷漠。
这和亚历山大听说的关于她的传闻多少并不相同,亚历山大倒是听说过,在她的兄弟们面前这个漂亮女人是异常的开朗活泼的。
“王后正在等着你们,”说到这里,卢克雷齐娅同样有些好奇的看了看亚历山大身后的纳山,这是因为她记得乔安娜在听说亚历山大今晚回来拜访她时,很奇怪的问起过关于一个波西米亚人的事,现在看到纳山她就觉得这应该就是乔安娜说的那个波西米亚人了“请跟我来。”
乔安娜早已经等在她的房间里,说起来这些日子她留在波提科宫完全没有走出去过一步,这种有些变相的软禁让乔安娜心里从开始因为遇刺的变故中逐渐恢复之后,她开始感到焦躁,到了后来她甚至胡思乱想起来。
虽然波提科宫中人们对她始终恭敬有加,而且波吉亚家的几个女人更是和她似乎成为了好朋友,但是乔安娜不知道这种局面会维持多久,特别是有时候想到杰弗里的妻子夏桑就是那不勒斯的公主,乔安娜就不由变得局促不安起来。
关于波吉亚一家人的各种传言实在让她不安,想到波吉亚可能会为了让夏桑继承那不勒斯王位铲除自己这块绊脚石,乔安娜就不禁变得担惊受怕。
现在看到亚历山大,乔安娜忽然觉得她居然为能见到这个对自己从没表现出应有尊重的家伙感到高兴,而再看到后面的纳山,乔安娜的脸上居然因为激动出现了一丝红晕。
亚历山大很恭敬的向乔安娜行礼致意,他多少能猜想到乔安娜这些日子过的如何艰难,特别是当躬身行礼时,他甚至看到乔安娜原本矜持的拢在小腹前的双手在微颤。
“陛下,我想您也许希望见到纳山队长,所以请原谅我冒昧的把他也带了进来,”亚历山大向旁边让开,看到纳山大踏步的走过来,他倒略微有点担心接下来这位老丈人是不是要当着波吉亚一家子的面展现他的所谓“魅力”。
这不是他希望看到的,因为如果那样,凯撒同样是有可能对他拔刀子的。
不过亚历山大显然低估了老丈人的智慧,纳山除了行了个看上去显得很夸张很花哨的礼之外,几乎就再没有向乔安娜看上一眼,甚至在乔安娜的目光追寻着他的身影不住闪烁时,吉普赛人干脆扭过身去完全不向她这边望一望了。
茱莉亚·法尔内在回到波提科宫之后似乎一下子变得精神了起来,她殷勤的邀请亚历山大一起再喝上一杯,同时不住询问他一些好像很感兴趣的话题。
“西西里修道院的生活是不是很单调,我听说在那里有很多隐修院,那都是些常年不于外人接触的,而且他们完全遵循本尼迪克教规,这真是让人难以置信,要知道只要看看那些教规就足以把人吓住了。”茱莉亚用难以置信的口吻说“要知道迄今为止我还没见过一个修士能完全按照教规上的条款去做。”
亚历山大看着茱莉亚笑着,他对茱莉亚感到居然会有人完全遵循本尼迪克教规感到奇怪一点都不意外,因为想想她自己就因为正伺候一位号称基督世界地位最高的神职人员而被人戏称为“基督的新娘”,就可以知道这位教皇的情妇整天看到的都是些什么了。
乔安娜的情绪除了开始时候略显激动之外,接下来好像不是很高,在询问了她那些侍从仆人的一些事后,她忽然问到了那个被处决的侍女。
“那么说,她真的是受到了指使?”这么问完之后觉得有些不妥的乔安娜看了眼亚历山大,发现他脸上神色没有因为她这句话有什么变化这才继续说“知道那个女人的同伙是谁吗?”
“抱歉陛下,那个女人一直没有说,”亚历山大摇摇头“而且她现在已经死了,不过我们知道她的同伙应该不少,所以可以肯定他们不是普通的强盗。”
“那么说他们不只是看上了我的钱还要杀我了?”乔安娜脸上露出了不安,她显然又想起了在梵蒂冈宫门口发生的一切,这让她的目光不由向站在房间外的走廊里,正对着一尊雕塑转着圈不住端详的纳山望去。
“我们会保护您的陛下,”亚历山大站起来鞠了个躬“而且之前那些歹徒针对您的阴谋就是被纳山挫败的,您知道他是个很勇敢的人,最难得的是他的忠诚。”
“啊对,他的忠诚,如果他能留在我身边的……”乔安娜不由点点头,可说到这她望向旁边的卢克雷齐娅,很显然虽然她是那不勒斯王后,但是在这里她不能自己做任何决定。
卢克雷齐娅光亮的额头微微向上挑了下,显出丝淡淡的皱纹,然后就迅速不见,她向走廊里正闲不住似的晃来晃去的纳山看了眼,稍微琢磨之后点点头:“当然,为了王后陛下的安全着想这是应该的,不过请允许我提醒您波提科宫是整个罗马最安全的地方,所以如果您的这个波西米亚人一定要留下保护您,他只能留在外面而不能进入宫里来。”
乔安娜原本带着希冀的目光不由一凝,她有些不满的望着卢克雷齐娅,但是波吉亚家的小妹显然很有主见,她那双明亮的眼睛同样望着乔安娜,丝毫没有因为对方的身份让步的意思。
凯撒略显意外的看了看乔安娜,这些日子来,他觉得自己已经足够了解这个那不勒斯寡妇了。
在他心目中,这个女人其实并不是那么难对付,她很虚荣又有些贪心,至少在她矜持身份的同时,却也并没有拒绝他提出来送给她的一笔能让她在罗马生活下去的年金。
就是从那个时候起,凯撒觉得他完全可以利用这个女人的身份实现他的野心。
不过他没想到乔安娜会忽然为了个卫士与卢克雷齐娅发生了冲突,这让他心里不由一阵不快,但是想到这个女人的作用,他还是打起了圆场。
“这个波西米亚人如果真如你们说的那么厉害,我倒是可以让他参加我的卫队,”凯撒用感兴趣的口吻说,他看看亚历山大心里有些责怪他为什么要忽然提到那个波西米亚人,以至引起了让人不快的纠纷“然后让他在王后出游的时候跟随在身边,至于在波提科宫是完全没有必要担心的。”
“我当然不担心王后在这里的安全,”亚历山大今天把纳山带来也只是为了引起乔安娜的注意,现在看来老丈人似乎有点兴致缺缺,这多少让亚历山大也有些扫兴,见凯撒似乎已经有点疑心他决定见好就收,毕竟这种事情不是一蹴而就的“而且我身边也的确需要纳山,不过只要您需要随时可以让他到您的身边为您服务。”
乔安娜微微皱眉,可最终还是点头同意,只是她看向卢克雷齐娅的目光,略微就有些冷淡。
这是个多少让人没有想到的意外,原本还想借着与亚历山大深谈而有有所举动的凯撒似乎也没了兴致,在见乔安娜询问完了她关心的那些事情之后,凯撒找了个借口带着亚历山大离开了波提科宫。
这时候天色已经是半夜,走在台伯河的桥上,桥下黑黝黝的河水哗啦啦的流淌着,在桥头分手时凯撒忽然问:“你想知道我为什么在宴会上没有帮助你争取多分到一些权力吗?”
看着在月光下凯撒双目中隐约闪动的目光,亚历山大默默点头。
“因为我有种感觉,现在罗马的这一切并不是你关心的,”说着凯撒摆摆手“不不,也许应该说你并不在乎那些罗马人是不是肯多分你些权力,你和我一样看不起他们。”说着他忽然吐了气,白蒙蒙的气息在两人之间干冷的空中飘散“我觉得你和我是一样的人,既然这样我们为什么不做点比其他人都更有意义的事呢。”
说着,凯撒拉了拉马缰大声对亚历山大说:“我知道你和罗维雷家做的那笔生意帮助了法国人,好好想想,也许我们继续和法国人合作也并不是什么坏事。”
说完,他带着卫队催动坐骑向他的宫殿方向奔去。
看着已经走远消失在夜色中的凯撒背影,亚历山大扭头看向了纳山问:“你好像忽然对王后没了兴趣。”
“不,我对她有些兴趣,说起来她要比王后,我是说她的姑姑年轻的多,”纳山摆弄着金耳环说。
“那不是她姑姑,是她的堂姐,她丈夫说起来其实是她的侄子,”亚历山大纠正了一下看到纳山一脸糊涂的样子干脆放弃了“告诉我你为什么对王后理也不理的?”
“小伙子,你太不了解女人了,”纳山嫌弃的看了眼亚历山大“对付女人我还是可以当你的老师的,越是这样的女人越是骄傲,你只有先敲碎她那层骄傲的外壳,然后才能享受里面甜美的果实,我可以想你保证她今天晚上一定会在梦里梦到我的,然后……”
看着纳山伸出手指在空中划了两个波浪似得圈圈,亚历山大不由摇了摇头。
可不等他开口,纳山忽然用严厉的眼神看着他说:“不过小伙子我警告你,你要是敢用我教你的这些招数招惹别的女人,我保证你会后悔的。”
第四十一章 “佣兵贡布雷”
又一场大雪降临在罗马城,这场雪比之前入冬时的那场更大,看着窗外飘进来的雪花,亚历山大把盖在身上的厚实毯子抻了抻,看着如慵懒的猫咪般把脑袋往他怀里扎的索菲娅,亚历山大不由露出了微笑。
倒是没有想到,一向活泼的索菲娅在入冬之后就变得懒了起来,特别是随着天气越来越冷,她就如同过冬的松鼠般开始收集各种吃的,然后她就把身子蜷起来,好像一只大号的猫般把自己挤在亚历山大的怀里,再也不肯离开。
甚至就是夜里,她也几次穿过两人房间当中那扇门跑到亚历山大的床上紧靠着他,用他的身子给自己取暖。
这样的结果,就是亚历山大好几天的早晨都要费很大的力气才能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而整个白天他都是两眼无神的。
索菲娅显然并不知道她对亚历山大有着多么巨大的魅力,更不知道他每天看着蜷起身子紧贴在胸前呼呼大睡的她,在诱惑着他的同时,又让他因为不得不忍耐而多么受罪。
不过亚历山大还是盼着这个冬天永远不要过去,特别是这种冷得让人根本不想从床上爬起来的大雪天,更是越多约好。
也许是上帝听到了亚历山大虔诚的祷告,雪一下起来就再也没停。
第一天,没有人在意下雪,
第二天,人们还冒着雪出来做生意,
第三天,街上只剩下一些堆雪人打雪仗的孩子。
终于,从第四天开始,罗马城的人们有些慌了。
当秩序会议的一个仆人踩着齐膝厚的大雪来到马力诺宫时,亚历山大正揽着索菲娅坐在堆了一堆干木柴的地炉前取暖。
亚历山大一手拿着个汤勺,另一只手环着索菲娅的腰身,正在把看上去黑乎乎的东西往索菲娅的嘴里灌。
满面潮红的索菲娅却不停的摇着脑袋,她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可依旧坚持着不肯喝下汤勺里的东西。
“索菲娅乖孩子听话,感冒可是很可怕的事。”亚历山大哄劝着,他多少有点担心,虽然他相信普通的感冒发烧自己完全可以对付,而且索菲娅的感冒也并不重,但是他却不敢大意,毕竟这个时代随便有个头疼脑热都可能会送掉性命,,再想想当下那些实在不靠谱的大夫们,亚历山大真的不敢掉以轻心。
“这是搀了蜂蜜的不难吃。”亚历山大说着自己轻呡了一口,见索菲娅犹豫一下之后还是紧闭嘴唇,他无奈叹口气,一口喝下了刚刚煮好还有些发烫的药水。
然后他低下头紧紧吻住了索菲娅因为发烧有些干燥的嘴唇。
辛辣的热姜汤渡进了索菲娅的嘴唇,为了防止她挣扎,亚历山大左手抱她的腰,右手紧紧托着她的后脑勺,嘴唇则紧紧堵着索菲娅的的双唇不让她有机会把姜汤吐出来。
索菲娅像只猫似的在亚历山大怀里不住蹬踹挣扎,双手也用力推搡着他,她那大得异乎寻常的力气让亚历山大不得不更加用力把她抱紧。
索菲娅喉咙里发出闷闷的“哼”声,那声音听上去很奇怪,让原本只是想不让她吐出姜汤的亚历山大心里开始有些莫名发热。
慢慢得,亚历山大觉得索菲娅原本拍打他的双手变成了紧紧抱着他的肩膀,同时她的头也不再费力摆动,而是微微向上仰起,任由亚历山大不停的亲吻着她的嘴唇。
因为在奢侈的烧着一大堆木头,所以房间里并不冷,亚历山大感到喉咙有些干涸,而头上也有些湿湿的,他把头抬起来稍微离开向下望着,看到窝在怀里的索菲娅红扑扑的脸上那双大大的眼睛正一眨不眨的看着他,亚历山大的心再次一热,他低下头去准备再次吻住索菲娅的嘴唇。
秩序会议的那个仆人,就是在这个时候跟着一个女仆来到了亚历山大房间外,敲响了他的房门。
亚历山大走到门口打开条很窄的缝隙,当看到那个仆人时他立刻认出,这个人是凯撒的一个亲随。
凯撒很聪明,在占据了秩序会议首席之位,又由波吉亚和支持他们的贵族占据了不少席位之后,凯撒很明智的没有再向秩序会议的要紧职务上安排自己人,他很慷慨的把那些席位留给了其他贵族,这为他换取了个很不错的名声,甚至有人认为他要比他的父亲慷慨的多。
但事实上亚历山大却知道,凯撒把大批的亲信侍从与仆人安插在了秩序会议里听命当差,借此他暗中控制了秩序会议底层很大的一部分力量。
虽然不愿意,但是在接到凯撒召见的命令后,他还是把索菲娅抱到床上给她盖得严严实实,在吩咐她必须按时吃药,否则还要像刚才那样“惩罚”她之后,亚历山大亲了亲已经开始出汗的索菲娅湿润的额头,然后跟着那个仆人离开了马力诺宫。
街上到处都是一片片白茫茫的景色,这原本应该是令人赏心悦目的美景,现在却变得让人不安起来,特别是看到冻得硬邦邦的台伯河上如镜子般在灰白的阳光下反着冷光的冰面时,亚历山大知道事情可能要比想的严重得多了。
果然,在见到亚历山大时,凯撒的脸上有一小会居然露出丝如释重负的神情。
“我们需要过冬的东西,”凯撒第一句话就显得有些焦急,甚至隐约有些气急败坏“也许当初不该让你把粮食都卖给法国人,现在轮到我们自己面临困境了。”
“罗马城缺粮?”亚历山大有些愕然的看着凯撒,他觉得这未免有些不可思议,虽然罗马附近并没有如阿格里那样很大的产量地,但是以伦巴第地区的富饶和弟勒尼安海便利的海上交通,怎么也不可能会出现断粮的窘境。
最主要的是,这是罗马!
和当初法国人临走前搜刮走了那不勒斯粮仓里所有存粮不同,罗马做为基督世界的圣地,即便是作为侵略者的法王查理,也没有对罗马有一丝一毫的破坏,那么怎么会缺粮呢。
“不只是粮食,还是很多东西,整个罗马都因为这场大雪陷入困境了。”
凯撒有些焦急的来回走着,说起来虽然他一直有着非凡的野心,而且从很小的时候就领有圣职,而年纪轻轻就已经成为红衣主教,甚至很快就会是枢机,但是迄今为止的一切都是由亚历山大六世为他的安排的。
真正完全由他自己独当一面发号施令,这还是第一次。
“亚历山大,我们缺少粮食,缺少蔬菜,缺少能照明的橄榄油,甚至连过冬木柴都缺少,谁也没想到这场雪会下这么久,这简直就是个灾难了。”凯撒焦急的说“已经有房子被雪压倒死了些人,还有罗马城外的很多道路都已经被大雪封死了,如果再不尽快解决这一切,有可能就会发生骚乱。”
看着凯撒阴沉的神色,亚历山大心里明白,他知道凯撒真正担心的并非雪灾给罗马带来的损失,而是骚乱。
秩序会议虽然借着市政厅行刑事件趁机夺取了对大部分罗马城的控制权,但法国人显然不愿意轻易放弃对罗马的统治,所以哪怕只有一点点的错误,都可能会成为法国人提出重新拿回城市控制权的借口。
而凯撒是不可能放弃到手权力的,和之前为不惜制造各种骚乱制造借口不同,他现在最关心的就是如何确保这座城市平安无事。
现在连续数天的大雪成了他“统治”罗马城后面临的第一个难题,如果不能尽快从眼前的困境中摆脱出来,不要说法国人可能会找借口收回之前许诺那些权力,可能秩序会议内部就会有人质疑他的权威。
凯撒不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哪怕只是一点征召都不行。
“我们需要派人到城外去收集那些急需的物品,上帝,一个冬天需要的除了粮食居然还有那么多其他东西,以前我从来不知道有那么多事要做,”凯撒看了眼亚历山大,见他的确在认真的听自己的话,他满意的摸了摸下巴上刚刚显得浓密些的胡须“粮食,木柴,灯油,足够多的棉花与一些能用来做帐篷的布,这些是救济那些房子被雪压塌无家可归的人。”
凯撒一旦开始工作似乎就又变成了那个永远对自己抱着无比信心的人,他开始不停的发布命令,同时又对之前一些显然因为连续几天的大雪,导致已经形如作废的一些命令予以修改。
让人惊讶的是,凯撒的记忆很好,他甚至不需要去翻阅查找很久之前的那些命令的底档,只要是经过他签署的各种文件,似乎他都能记住。
而且他还展现出了异乎寻常的旺盛经历,从白天一直到傍晚,这位罗马城如今的实际统治者都在不停工作,期间除了吃了份冷羊肉,喝了点甜汤之外,几乎都没有好好休息一下。
看着不停工作的凯撒,亚历山大不得不在心里暗暗佩服,他知道很多人对凯撒的野心抱有敌意,更对亚历山大六世为自己儿子在教会中谋取地位心怀不满,但是凯撒显然并非那种只靠着回台到处作威作福的纨绔子弟,事实上第一次真正面对危机,凯撒不但很快镇定下来,同时还展现出了非凡的智慧和手腕,
他下令让所有秩序会议的成员必须各自负责他们所管辖的那些地区,甚至他还下令决定临时宣布设立保民官这种古罗马时代的职务,同时宣布所有秩序会议成员担任保民官,负责起对他们各自辖区的居民解救和维持秩序的任务。
当凯撒先是随口说出“也许可以设立保民官”,到他宣布设立这一职务的命令立刻生效,只用了短短几分钟的时间,这让亚历山大意识到,他之前表现出的那看上去似乎有些举足无措的外表,完全是伪装。
很显然凯撒早已经考虑好了该怎么做,也许他甚至已经想好如何利用这次雪灾,趁机更加牢固的抓住罗马城的统治权。
“亚历山大,我们遇到难题了,”正在看着一份刚刚送来的文件的凯撒对亚历山大说“现在我们除了已经没有足够多的木柴,更糟糕的是出城的路都已经被大雪封住了,而且刚刚接到报告说,”他稍微先前探身压低声音说“有两座通向桑罗尼峰的桥已经被昨天晚上的雪压断了,“说到这凯撒低声解释“桑罗尼峰的山上有一座煤矿,就是那种可以燃烧的黑色石头。”
亚历山大点点头,他知道如今很多欧洲大陆还很少有人了解煤炭这种东西是怎么回事,至于知道煤矿的更是少得可怜。
倒是英格兰和北欧的一些偏僻地方,似乎比南方的欧洲人更早的利用上了煤炭。
至于桑罗尼峰山上的煤矿,亚历山大是听说过的。
做为欧洲最早使用煤的地方,意大利有着足够多的焦煤矿,甚至连著名的米兰铠甲,也和因为使用了烧煤而不是木柴增加了锻制炉火的温度提高了铠甲的坚固强度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而桑罗尼峰,则是意大利中部有名的产煤地。
“我们得派人打通这条道路,”凯撒望着亚历山大,他的声音压得更低“我们必须与联军取得联系,我担心法国人可能会趁着这场大雪做什么事。”
亚历山大稍微一向,明白了凯撒的意思。
说起来很奇妙,包围罗马城的联军反而比法国人更少,而那个所谓的包围更多的只是象征,双方军队有时候连在城外对峙的时间都很短,甚至有很多商贩干脆在两军对垒的空地上做起了买卖。
这种奇怪的现象一直维持到法军主力在皮埃蒙特郊外被包围才有所转变,法国人开始变得有些慌乱起来,联军那边也有了动静,据说有人见到城外出现了大炮。
但是现在大雪封堵了所有道路,而且对城外的联军来说这个时候也绝不是攻城的好时机,局面渐渐开始变得对法国人有利了。
“如果法国人这个时候要洗劫罗马城,那可真是个好机会,”凯撒眼中闪过丝忧郁“我们的秩序会议刚刚成立,真正武装起来的罗马贵族并不多,而我的卫队要保护梵蒂冈。”
亚历山大知道凯撒说的的确是事实,他的军队保护梵蒂冈已经有些困难,不可能顾得上台伯河彼岸的罗马城。
“那么你是要我去打通这条道路?”
亚历山大知道话既然已经说到这份上,也就不需要凯撒自己挑明了。
“我需要你的帮助,”凯撒的双眼紧盯着亚历山大“如果可以我更愿意自己去完成这个任务,但是现在我离不开罗马。”
亚历山大点点头,他知道凯撒这话的意思,很显然打通这条道路不但对罗马至关重要,而且完成这个任务的人会成为被雪灾围困的罗马人心目中的英雄。
只要仔细想想就可以发现,整个秩序会议的成员中,唯一适合接受这项工作的,也只有亚历山大。
因为不论是谁完成这个任务所带来的声望地位的变化,都可能会打破如今秩序会议保持的微妙平衡,至于说乔瓦尼或是杰弗里来做这件事,不要说其他秩序会议的议员们会因为担心波吉亚家权柄过重而有所顾忌,就是凯撒也未必愿意看到他那两个兄弟立下那样的功劳。
而亚历山大则完全没有这些顾忌,因为他并不是个罗马人,而是个那不勒斯,或者说是个西西里人。
“好吧,我这就回去准备明天出发,”亚历山大略一琢磨点头同意后继续说“不过我需要罗马人为我担负这次出征的费用,而且我希望在我好回来之后能得到以秩序会议的名义支付的奖金,要知道波西米亚人的勇敢是和他们的佣金成正比的。”
亚历山大的这个要求让凯撒微微一笑,他倒是很满意亚历山大的这种纯粹把这当成个生意的态度。
凯撒虽然不知道“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就都不是问题”这句话,但是他很愿意看到他与亚历山大之间有这么简单而又务实的关系。
至于说这个刚刚走出去的年轻人会不会成为斯福尔扎第二,凯撒现在还没有考虑这个问题。js3v3
第四十二章 暗眼
一亚历山大回到马力诺宫的时候,索菲亚的病情已经有了好转。
原本就只是普通感冒,一大碗热乎乎的姜汤喝下去,连续几次出汗虽然让索菲亚全身湿透,身子却变得轻松了不少。
看到亚历山大,索菲亚掀起被子就要从床上跳下来,却被早就猜到的亚历山大手疾的又给按回到了床上。
轻轻拂顺索菲娅额头上占着的几根发丝,亚历山大坐在床边把她揽在怀里。
“让我看看你是不是听话了。”
听亚历山大这么一说,索菲娅从被子下伸出手臂指了指旁边桌上一个空了的银杯,然后脸上露出个痛苦的神色。
亚历山大轻轻一笑,其实在进房间前他已经问过侍女,索菲娅倒是的确很听话的喝掉了剩下的那一整杯的热姜汁,不过接下来为了减轻嘴里的苦涩,她足足吃了一盘子的各种蜜饯干浆果。
“看来胃口不错,”亚历山大欣慰的笑着,他并不如何在意索菲娅会不会因为吃太多的甜食而变胖,反而因为她能吃东西感到高兴“不过不能吃太多,否则牙会痛的。”
亚历山大这么吩咐着,可心里多少有点郁闷,索菲娅是他的妻子,而且按照现在的风俗,哪怕他立刻让她当了孩子的妈也不用担心会受到什么惩罚。
可是想想居然要为她是不是吃多了甜食会闹牙担心,亚历山大就觉得自己养的不是老婆,而是个女儿了。
“索菲娅,我可能会离开一段时间……”
亚历山大尽量小心翼翼的说。
但是不等他的话说完,原本窝在他怀里的索菲娅就身子一僵,然后抬起头用一种让他有点心惊肉跳的眼神望着他。
她眼里的意思很明白,分明就是再说你敢扔下我就试试。
“天太冷了,你又还在感冒,这件事有些急我等不了你病好,明天就必须出发,”亚历山大干脆一口气把话都说了出来“所以这段时间纳山会照顾你。”
虽然露出了不快,可索菲娅也知道亚历山大这次是真的不能带自己一起走了,只是听到纳山会留下,她先是高兴的一笑,可接着又用一丝担心的目光看着亚历山大。
察觉到索菲娅的担忧,亚历山大就用力搂了搂她。
“放心,我这次只是去打通罗马和其他地方的道路,不会有什么事的。”亚历山大故意用轻松的语气安慰着索菲娅。
他当然不会告诉索菲娅他决定把纳山留下,一来是为了让纳山找机会和乔安娜热乎起来,更重要的,是为了防范那个面具人。
亚历山大不会忘了那个人在离开时投向索菲娅的那种眼神,那眼神中的仇恨,甚至让他经常在夜间也不由惊起,然后来到索菲娅的房间外倾听,直到听到女孩均匀的呼吸才放下心来。
没有什么比仇恨能让人变得更加执着或是疯狂的,亚历山大有种预感,那个面具人不会放弃这段仇恨,他一定正在什么地方耐心的等待机会,密切的注视着自己和索菲娅。
亚历山大相信,他一定会为了那个女人报仇的!
雪依旧在下,到处都是白蒙蒙的一片,整个天地似乎都被覆盖上了一层干净洁白的面纱,积雪的反光把夜晚的街道映照得异常明亮,就在街对面一栋房子的阁楼里,一双眼睛正借着这亮光紧盯着马力诺宫的每一扇窗户。
曾经几次,那目光从索菲娅房间紧闭的窗子上掠过,然后又投向其他的地方。
没有戴面具脸上显出的是一副很普通的容貌,这样一个人如果不到最后时刻往往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只是在这没有旁人的地方,他眼中毫不掩饰的仇恨目光让他的脸显得不再那么平庸,而是有些扭曲。
“在哪,你们都在哪,”那个人嘴里轻轻吐出含糊的自语声,他的眼睛紧盯在每个窗口,似乎要穿透紧闭的窗户看到里面“不要躲起来,让我看到你们。”他不住的低声自语,机警的寻找着每一个可能发现什么的机会。
忽然,他双眼微眯紧紧盯住了一扇窗户。
那扇窗户后面的帷幔原本遮挡的很严,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这已经很深的夜晚帷幔后似乎亮起了灯光,随着人影闪动,帷幔从里面掀起。
就着窗里的灯光,那人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的呼吸立刻变得急促起来,随着帷幔再次落下,窗户后的一切都被挡住,但是他知道已经找到了目标。
亚历山大所谓的准备,就是命令乌利乌把留驻在城外的阿格里人重新组织了起来。
自从亚历山大进入罗马城后,乌利乌就带着那些阿格里人在罗马城外扎营住了下来。
即便期间有波西米亚人奉命进城这个忽然掀起的波澜,但是按照亚历山大的命令,阿格里人却始终留在了城外。
对此乌利乌多少是有些怨言的,他不明白为什么那个卡罗能跟在主人身边,可自己却只能在城外等着,另外从亚历山大派人送来的信上看,除了叮嘱乌利乌要随时督促加强训练,他似乎无意让阿格里人在短期内进城。
而后更糟糕的消息传来了,亚历山大命令阿格里人做好准备跟随他出发。
而且让乌利乌难以忍受的是,这一次亚历山大依旧没有打算带上他。
摩尔人终于有些慌了。
乌利乌难以想象如果失去了主人的信任会是个什么结果,虽然他并不是签了契约的卖身奴仆,但是摩尔人依旧不敢想象没了主人会是什么样子。
最终他鼓起勇气向亚历山大提出想要跟随他一起旅行,但这个请求却被亚历山大拒绝了。
“你得留在索菲娅身边,她需要有个机灵的人伺候她,当然也是看着她,”亚历山大随口说“而且我觉得你们处的也不错。”
亚历山大的话让乌利乌的小黑脸差点吓成小白脸,他胆战心惊的偷偷看着亚历山大,不知道主人这话是不是在暗示怀疑他在觊觎女主人的美貌。
想起之前自己曾经向亚历山大坦言爱慕前女主人的心思,摩尔人的脸上已经快要没了血色。
“我要你保护索菲娅,”亚历山大的神色忽然变得严肃起来“这次纳山会留下来陪索菲娅,不过他不可能随时都留在她的身边,所以我要你保护好她。”
乌利乌有些诧异的看着亚历山大,他很少见到亚历山大的神情如此严肃,这和摩尔人立刻没了胡思乱想的心思,他很认真的行了个礼同时说到:“请您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女主人。”
亚历山大微微点头,尽管心里担忧,但是因为索菲娅的身体刚好,他不可能带着刚刚病愈的索菲娅在这种天气里旅行。
所以只能在把她留在罗马的同时,加强她身边的警卫。
因为是要在这种天气旅行,凯撒很慷慨的以秩序会议的名义,支给了亚历山大一笔钱让他用来购进足够多的冬季旅行的装备。
亚历山大立刻购买了大批的马料和很多厚实的马衣,为了防滑,他还让人特意造出了一大批的木马蹄做为准备。
在离开的前一天,亚历山大留在索菲娅的房间里很久。
他搂着索菲娅和她一直在说话,当索菲娅终于在听他保证以后一定不会再把她一个人扔下的许诺,终于心满意足的睡去后,亚历山大悄悄的穿过中间的房门,来到自己的房间。
让他有些意外的是,纳山正等着他。
只是纳山这次只是打量了下四周又看了看那扇门,却没再说什么。
不过在离开前,他对亚历山大说:“我不喜欢这个房间。”
尽管心情不好,可是乌利乌还是尽了最大的努力,按照亚历山大的命令把阿格里人重新组织了起来。
换上了冬装的阿格里人似乎显得有些蠢,当他们三五成群聚在一起时,看上去就好像一群打破了冬眠出来觅食的熊。
但是这些人手里的武器却让他们变得危险了许多,散发着冰冷光泽的利刃看上去让人胆寒,特别是经历过布鲁依尼谷地的战斗后,这些原本只会在地里干活的农夫身上不知不觉的发生了变化。
站在冰冷的雪地里,和这阴沉而又寒冷的天气相配的,是这些士兵身上透出的那种只有见过血的战士才有的肃杀气息。
为亚历山大做临行祈福的是枢机主教蒙泰罗,这位以让教皇一家心满意足为唯一目的枢机,是应了凯撒的请求来做这次祝福祈祷的。
凯撒显然不想让太多的人知道亚历山大这次旅行的目的,或者说他不希望让太多罗马人知道他们正面临的困境,所以祝福弥撒是在蒙泰罗的教堂里举行的。
当弥撒结束后,亚历山大没有再回马力诺宫,而是直接带着卡罗和一百名波西米亚人悄悄离开罗马城,和留在城外的阿格里人会合。
乌利乌愁眉苦脸的站在马力诺宫的台阶上,他身上裹着件很厚实的袍子,袍子的下摆很长,因为里面还套着件毛织坎肩看上去鼓鼓囊囊的,但即便这样他还是觉得很冷。
“这肯定是趟苦差事。”摩尔人小声嘟囔着,看看深陷在雪地里的双脚,乌利乌已经可以想象这次旅行有多糟糕。
到了这时候,他倒是为没有能跟着亚历山大出门有些庆幸了。
摩尔人显然很不适应这种寒冷,其实这么冷的天气即便在更北方的地方也很少见,至于罗马人,除了还不知道发愁的孩子,人们已经开始为接下来可能会面临的严寒头疼不已了。
连续几天的大雪终于在第五天的清晨停了下来,但是天色却始终是阴沉沉的,感觉不到一点温暖的太阳散发着冰冷的光,很多街上除了一片白茫茫的雪景什么都看不到了,甚至有些比较低洼地方的房子已经有大半被积雪淹没,因为房门堵住人们不得不从窗户跳出来。
两个牧师艰难的在雪地里走来,每走一步都要像跳舞似的向上蹦一下,这么走不了多久他们就开始身上出汗气喘吁吁。
“愿上帝赐福。”
一个牧师想把声音放大些,不过他显然已经精疲力尽,所以当他略带沙哑的喊完这句告祈词,站在台阶上的乌利乌居然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你的主人在哪,异教徒!”另一个牧师暴躁的问了一句,他习惯的想抬手抽打眼前这个看上去傻乎乎的摩尔人,然后好像才发现自己双手里正捧着个捐箱“去叫你的主人,告诉他以教宗的名义需要他为罗马的穷人捐献,还有告诉他这样可以得到一份以教宗的赋予的权威开具的赎罪符。”
居然是两个要钱来的,到了这时才完全明白这两个人来意的乌利乌,有些恼火的瞪了眼面前这两个牧师。
因为马希莫的原因,乌利乌对这些张嘴闭嘴以教宗名义骗吃骗喝的没有丝毫敬畏,甚至如果这里不是罗马,他也许就会好好收拾一下这两个怎么看都不像是正经牧师的家伙。
“我的主人不在,不过我倒是可以为你们引荐,”乌利乌故意顿了顿,看到这两个牧师眼中露出的兴奋,他就更确定这两个人和马希莫是同行“只是我需要知道您二位的来历,说不定我的主人还和你们的主教认识,要知道刚刚蒙泰罗枢机大人还为他祝福过。”
两个牧师脸上原本透着兴奋的神情霎时一僵,他们有些畏惧的看看乌利乌身后的马力诺宫,在稍微对视一下后两个人几乎同时转身,一个依旧大声喊着“愿上帝祝福”,另一个则紧紧抱着那个看上去像是临时用木头钉起来的捐箱,就像两头不住跳跃的兔子般踩着厚厚的积雪,深一脚浅一脚的消失在街道的拐角处。
乌利乌笑眯眯的看着他们的背影,藏在袖子里的手动了动,终于忍住捡起地上的雪块砸过去。
只是当他抬起头看到头顶那毫无暖意的太阳时,摩尔人的脸又垮了下来。
“幸亏我没跟着主人往北方去,否则可能就见不到明年的春天了。”乌利乌又小声嘟囔了一句,然后小心翼翼的踩着湿滑的台阶从透出热气的侧门门缝里挤了进去。
乌利乌没有看到远处街口拐角门廊下的阴影里,之前那两个被他识破的骗子正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当他身影消失在门里,之前那个看上去脾气暴躁的牧师低声对同伴说:“去告诉暗隼,那个贡布雷的确已经走了,现在那栋房子里就只剩下他的女人。”
第四十三章 疑踪
看着眼前一片茫茫的白色世界,亚历山大又不禁想起了那句有名的话“条条大路通罗马”。
现在他觉得这就是个笑话。
不要说那想象中的条条通衢根本不存在,就连原本还算勉强能走的路这时候也已经早就不见了踪影。
到处都是一片雪白,到处都是一个样子,甚至连远处本应该还可以当成目标的几处山丘,都因为完全笼罩在白色之下变得模糊难认。
天上依旧是灰蒙蒙的,连太阳都躲近了阴云背后,这么一来也就连唯一能作为辨别方向的参照都没有了。
而且亚历山大很怀疑到了夜里能不能看到星星,如果依旧无法确定方向,那么这种情况下是很容易迷路的。
很多没出过远门的人,总是会奇怪为什么经常听说有人会在旷野中迷路,每当听到这种事时,这些人往往会用嘲笑的口气说:“那是因为当时我不在。”
可是当他们真正身处旷野之中时,才会明白他们自己之前是多么的无知和傲慢。
没有道路,没有标志,没有方向,如果是在如现在这种天地间完全一片白色的包围之中,甚至连地平线都看不到。
这种时候四周的一切都是充满敌意的,特别是对一支军队来说,除了战场上的敌人之外,也许身边的所有一切都会变成敌人。
譬如队伍离开罗马城没多久,就有两个骑兵的战马因为陷入了雪窝受了伤,看着摔断了胫骨不住挣扎嘶鸣坐骑,骑兵只能无奈的用匕首割断它们的血管,否则它们迟早是野狼的食物。
队伍因此不得不放缓了前进速度,而这时候离开罗马城才没有多久。
亚历山大轻轻抚摸着坐骑的鬃毛,这是匹很健壮的雄马,和法国骑士们尤为钟爱的佩尔森马相比,杰姆斯·哥伦布送给他的这批霍利斯马更加的健壮,高大,而且充满耐力。
亚历山大还记得杰姆斯在送给他这匹马时那种略显做作的不舍,似乎送出去的不是坐骑而是他的家人。
不过让杰姆斯没想到的是,亚历山大在骑着这匹马转了一圈后向他提出了要从他那里购买一批战马。
“我很喜欢这匹马,如果你能给我的骑兵都是这样的好马,我不会让你觉得吃亏的,”亚历山大当时这么对杰姆斯“还有关于你兄弟的那本日记,我想尽快见到,而且我可以另外单独付给你一笔钱。”
杰姆斯很有些意外,他没想到当初无意中碰运气,居然遇到个了意想不到的大主顾,看看那些骑兵,他猜想到这个以前并不起眼的那不勒斯领主似乎比其他的贵族都更愿意为他的士兵花钱,这让杰姆斯觉得真是捡到了宝贝。
不过虽然高兴,可杰姆斯并没有脑袋一热就昏了头,他很谨慎的提醒亚历山大,他不可能为他的所有士兵装备这样的马,哪怕都是霍利斯马也不可能。
“这可是能买下一个小农庄的价钱啊,”杰姆斯当时既炫耀又有些难舍难分的看着曾经属于自己的这匹有着暗红色的肌肤和鬃毛,简直如同一位绝世美人般的骏马,他爱惜的伸手抚摸着光滑闪亮的马背,甚至最后还有点后悔的叹了口气“这匹霍利斯马是我最好的了,当初我就是因为有这么一匹马才敢找你谈买卖的。”
“可你现在把它白送给了我,”亚历山大觉得杰姆斯的样子有些好笑,明明舍不得却又坚持送人“那你是不是又在打什么算盘了?”
“其实就如你说的,我希望你能买我的马装备你的士兵,不过我劝你在这方面谨慎些,毕竟骑兵的马损伤太高,会掏空你的口袋的,”杰姆斯难得好心的提醒亚历山大,说着他还不忘解释到“我当然希望能多赚点,不过如果能很成为你唯一的供货商,我就得多为你着想一下了。”
杰姆斯这么一说,亚历山大倒是明白了他的意思,很显然杰姆斯是看中了他好像越来越鼓的钱袋,作为一个并不愚蠢的商人,他是准备培养自己当他的长期客户了。
一声马嘶打断了亚历山大的思绪,他抬起头向远处看看,四周依旧是那种找不到边际的白色,不过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在看不清有多远的地方,似乎有一棵很高的树‘悬’在空中。
其实那是因为山丘被积雪覆盖,所以看不清起伏的地势。
“卡罗,到那上面去看看。”亚历山大吩咐着。
这种天气跑到光秃秃四面没有任何遮挡的山坡上显然不是个好选择,不过如果再找不到道路可能就会迷路的时候,一处高地也许可以帮助摆脱困境。
卡罗过了好一阵才回来,而且他的脸色并不好看,当他来到亚历山大身边时,他压低声音说:“大人,这里好像并不只有我们。”
亚历山大微微一愣,随后立刻明白了卡罗的意思,也压低声音问到:“怎么回事?”
“我发现在远处树林边有些奇怪的黑点,可仔细看又没有了,然后过了一会就又出现了,虽然这些人和我们好像是并排走的,可我看他们是一直跟在我们后面的。”卡罗看着亚历山大“大人,要不要我留下来再看看。”
亚历山大稍一琢磨点点头,卡罗是猎人,埋伏和隐藏行迹既是他的饭碗也是他的保命手段,所以亚历山大并不担心他会被对方发现。
虽然说这次是为了探通道路,但是亚历山大丝毫没有掉以轻心,所以他除了带上了100名波西米亚骑兵,还带上了所有的阿格里人和佣兵,这支总共由400人组成的队伍虽然规模不是很大,但亚历山大相信除非是遇到了一支真正的军队,否则如果有什么意外已经足够应付了。
可刚离开罗马就发现有人在尾随盯梢,这让亚历山大不禁有些为接下来的旅途感到一丝担忧。
尽管没指望一路上能完全平安无事的度过,但是如果从一开始就被人蓄意盯上,那就意味着这趟旅途前途未卜了。
是谁准备对付自己?亚历山大心头迅速闪过几个人的名字。
如果只是盯梢也就罢了,可如果是要对付他,那就不是几个人能办到的了。
以现在亚历山大队伍的规模,打算袭击他的人肯定来头不小。
乔瓦尼?
康斯坦丁?
或者是凯撒?
亚历山大心里迅速琢磨。
如果说波吉亚家有人想要他的命,那么罗维雷家也未必没有。
虽然说是在他的帮助下凯撒才得到了秩序会议的权力,但是他也因此得罪了乔瓦尼,同时因为他在罗马逐渐显露出的名声和力量,乔安娜多少变得有了些依仗的,这就难免会让凯撒觉得他是个绊脚石了。
这次凯撒让他离开罗马未必不是为了让他远离乔安娜。
至于康斯坦丁,虽然他和罗维雷家最终签署了个对双方都有利的协议,但是做为一个有着长久传统的家族,未必不会把这个看成是对他们威胁的结果而视为某种屈辱。
巴伦娣·德拉·罗维雷也许能看到那个协约中长远的利益,但是康斯坦丁呢,或者是他们的那个叔叔拉福尔又会怎么想?
亚历山大不会盲目的乐观,他知道如果那样结果可能会很惨,所以他必须谨慎小心。
而让亚历山大更在意的,是卡罗说的那些人并不是直接尾随,而是看上去和他们并排前进。
如果是尾随,那么这些人可能还不知道他们这趟旅行的虚实,可如果是在远处遥遥的并排跟随,那就说明对方对他们的行踪去向和路途目标是完全了解的。
这让亚历山大不由担心,前面的路上可能有什么东西在等着他。
“让所有人都警惕些,”亚历山大吩咐已经闻讯被他召来的波西米亚骑兵领队和那些佣兵的几个头领“我们可能有伴了。”
队伍继续前进,而卡罗则找了个很大的雪窝,他没有直接跳进去,而是从看起来略微向上陡起不会有人经过的一边迅速刨空,然后小心翼翼的蜷起身子躲在雪窝里,然后还把四周散乱的积雪小心的覆在身上,这么一来除了队伍经过留下的凌乱痕迹,不会有人注意到这片不起眼的雪窝。
亚历山大的队伍很快就走得只剩下一片晃动的黑点,卡罗小心的一动不动,他把耳朵附在身下干硬的地面上,当从地上传来的轻微震动传到他耳朵里时,他立刻屏住呼吸一动不动的仔细听着。
没过多久,一阵马蹄上从远处传来,当那阵越来越近的蹄声临近时,忽然随着一声嘶鸣,上面的那些人似乎停了下来。
接着卡罗听到了一声略显沉重的落地声,他猜测应该是有个人从马上跳了下来。
“那不勒斯人好像在这停下过,”那个下马的人在雪地上来回走着,脚下发出在雪地上吱拗吱拗的撵踏声,他的声音里透着疑惑“他们是不是发现我们了?”
“应该不会,要知道我们并不只是跟着他们,”另一个人说“也许他们是迷路了,这种时候没有人能完全找到路的。”
“希望不是发现了我们,要知道大人可不想让我们把事情搞糟,”之前的那个人哼了一声“好在我们知道他们是要去哪,而且如果我没猜错,只要他们不再迷路耽误时间,很快就要到布拉恰诺湖了,那对我们是个好机会。”
马蹄声再次响起,而且迅速靠近。
卡罗一动不动,他感觉到马蹄踩到身前不远处时头顶积雪落在眼中的冰冷,当屏住呼吸看着外面那从头顶附近一掠而过的黑影消失了很久之后,他才深吸了口气从雪窝里一下站了起来。
那些人的身影已经变得十分渺小,卡罗看着他们并非跟着亚历山大他们身后,而是沿着另一条路向侧面的旷野上跑去,这让他肯定了这些人说的没错,他们果然是知道自己一行的路线。
卡罗迅速向着队伍的方向追去,因为怕被发现他没有骑马,这时候就只能叫加快脚步追上去。
因为发现了可疑的跟踪者,亚历山大命令队伍放慢了速度,他一边让波西米亚人派出斥候到前面探路,一边焦急的等待着卡罗的回信。
如果这些人真的如他猜测已经知道了他的目的地,因为怀疑前面可能会有埋伏,那么他就必须调整行军路线,如果有必要他不但得绕些远路,甚至也许还得干脆改变前进方向。
其实仔细想想知道他这次任务的人其实并不少,至少秩序会议里很多人都知道他这次离开罗马的目的,如果不是为了防止因为道路被阻引起罗马人的恐慌,也许还会有更多的人知道他是去干什么的。
这么一想,亚历山大又不确定究竟是谁要对付他了。
天色慢慢暗了下来,冬日的夜晚早早来临,原本就昏暗的天空很快就从远方挂起了一层黑色,这倒是帮助亚历山大确定了方向,然后他发现自己似乎略微走的有些偏了。
桑罗尼峰是罗马东北方一片很高的山地,那里是亚平宁山脉的一条分支,而要到桑罗尼峰,则要经过一座叫布拉恰诺的大湖。
但是亚历山大他们的路线有些不对,当看到前面一片被冻得在夜晚里也能看到点点反光的冰封河面时,亚历山大已经可以肯定,自己的队伍的确是走偏了方向,这里应该是布拉恰诺湖下游出口的一条河,而这条河会一直向南,直到汇入台伯河。
卡罗还没有回来,看着迅速黑下来的天空,亚历山大下令在河边宿营。
按照亚历山大的命令,经过长途跋涉的阿格里人停下来后没有累得当即躺在雪地里,虽然个个气喘吁吁,但是他们还是立刻在附近寻找能够找到一切适合宿营的东西,干裂的树枝,能够撬动的石头,或者干脆就动手砍伐附近不多的光秃秃的矮树。
一座临时营地建了起来,但是亚历山大查看之后,却不顾那些已经累得快要精疲力竭的士兵哀求般的眼神,再次下令让他们把营地继续加固。
这时候的旷野已经完全被黑暗笼罩,看着远处即便有雪光辉映,可依旧黑蒙蒙的大地,亚历山大心里一阵微微悸动。
他有种感觉,也许晚上就可能会发生什么。js3v3
第四十四章 夜袭(上)
夜色中冰冷的寒气不时灌进人的衣领,握着武器的手也因为天气的原因变得麻木而隐约失去知觉,蹲在最远处的哨兵小心的想要活动下身子暖和一下,却被旁边的同伴低声喝止了。
同伴是个佣兵,年龄虽然不是很大,经验却已经很丰富,所以虽然有些不满,可那个阿格里哨兵还是乖乖听话的没再动一下。
这个哨兵能这么听话,主要是因为亚历山大有过吩咐,任何不听命令的人不但得不到他应得的那份报酬,还会受到很严厉的惩罚。
对这样的命令那些佣兵当中有人曾经不以为然,然后他们当中已经有人被吊在了路边树上,还有些则被赏了鞭子。
而阿格里人就要比佣兵们显得听话多了,他们不但学会了该如何使用长矛,还学会了使用火枪配合他们的同伴,虽然布鲁依尼谷地的战斗阿格里人已经还是需要靠波西米亚人的救援才摆脱困境,但他们已经足以能对那些之前根本看不起他们的佣兵说:“我们可不只是一群只会种地的泥腿子。”
但即便是这样,阿格里人却不能不承认佣兵们有着他们无法比拟的经验,譬如现在,当那个阿格里哨兵想要坐起来时,就被身边的同伴忽然按住。
然后,他就听到了隐隐的声响。
那是脚步踩在积雪上发出的声响,而且这声音听上去虽然还有些距离,但是显然来人的数量不少。
“我们快回去报信。”阿格里人说话时觉得牙齿在打颤,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而身后的营地还有很远,之前虽然亚历山大叮嘱前哨夜里必须加强警惕,但是当真的有敌人接近时,阿格里人才想到现在自己两个人身边是没有伙伴的。
“小心点,就这么跑回去会被发现的,”那个佣兵在阿格里人耳边低声说,然后拉着他悄悄向后退去“别慌,我们只是离他们最近的,还有其他人在附近呢。”
阿格里人不住点头,也不知道是觉得同伴的话说的对还是在给自己打气。
在雪地的辉映下,可以看到远处树林的边缘,虽然看不清里面有多少人,但是树枝被碰到发出的隐约响声却是从树林一边蔓延到另一边,听上去似乎正有整队的人在向他们逼近。
两个哨兵小心的猫着腰向河边的营地跑着,尽管不知道来了多少人,可只要这个消息能传回去就足够了。
一声撕破空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佣兵几乎想都不想的向前扑去,而阿格里人在看到冷箭从他身边不远处飞过带起的一道黑影后,因为紧张忍不住一边大喊大叫一边直起身子向前奔跑起来。
那个佣兵立刻不顾一切的跳起来猫腰向旁边跑去,他知道那个阿格里人已经没救了,他的喊叫已经给他自己招来了最大的危险。
果然,没有跑出几步,又是一声呼啸从后面飞来,阿格里人的叫喊声瞬间戛然而止,随后一头栽倒在了雪地里。
佣兵开始大步奔跑起来,同伴的死为他争取到了极短的时间,可他知道活命的机会稍纵即逝,所以他开始不顾一切向营地奔跑起来。
身后传来了短暂的叫喊声,显然敌人在射倒阿格里人后,没有想到还有一个人活着,当他们发现那个佣兵在雪地上奔跑的身影后,立刻有几个人举起弓箭对着他的背影攒射起来。
一声声箭矢掠过的呼啸让那个佣兵一次次的心跳加剧,但他的脚下不但丝毫没有停顿相反在奔跑的时候还时不时的左右晃动,他聪明的没有像那个阿格里人一样选择直线而是时不时改变奔跑的方向,他只希望身后的敌人没有骑马。
但是他的愿望显然落空了,当他跑上河边的坡地,终于看到不远处营地的火光时,身后传来的急促马蹄声让他心惊胆战。
佣兵转过身,立刻看到了个骑在马上的影子正向他冲来,马上的骑士手中高举的兵器发出冰冷的寒光,这让他霎时吓得肝胆俱裂。
虽然知道根本不可能逃过战马的追逐,可他还是绝望的叫了一声转身继续向前狂奔,但是身后的影子迅速出现他眼前洁白的雪地上,当他本能的转身看去时,见到那个骑士正向着他的头顶高高的举起剑来。
就在这时,夜色中传来了几声呼啸,随着两声清脆的碰撞和透着痛苦的战马嘶鸣,那个骑士用力拉住了缰绳,接着他奋力调转马头,向着树林里奋力奔去。
佣兵的脚下不住颤抖,他惊恐不安的站在原地看着跑回去的那个骑士,又回头看看正从一处凹起的雪堆后面站起来的两个人,到了这时他才终于确定自己得救了。
然后他立刻大叫着向正迎上来的两个阿格里人边跑边喊:“快去报信,有敌人来了!”
两个阿格里人脸上同时露出诧异神色,那个佣兵很快就发现他们的目光并非看着他,而是他的身后,他不由扭头向后望去,当看到从树林里正蜂拥而出的一群黑影时,佣兵不由发出又是一声惊呼。
亚历山大并没有睡,卡罗已经走了很久没有回来,这让他有些担心。
让他更不放心的是如果那些人真的知道他要走的路线,那么很可能在前面的道路上就已经设下了埋伏。
亚历山大知道要到桑罗尼峰是必须经过布拉恰诺湖的,而且虽然并不很了解布拉恰诺湖的地形,但他依旧认为那里是个适合设置陷阱的地方,因为按照地图上看,布拉恰诺湖边有一座虽然不高却很陡峭的山峰,山上树林茂密,虽然现在不是夏天,但是冻僵变硬的光秃秃的树林对行军来说伤害也许更大,所以那里是不适合经过的,唯一的道路在湖岸与山峰之间。
那应该是最好的埋伏地,亚历山大可以肯定如果敌人真有埋伏就一定会在那里。
但是夜色中忽然传来的警号声霎时破坏了亚历山大的猜想,虽然意识到可能在这个夜晚可能会有事情发生,但是他就是没想到敌人居然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
亚历山大几乎是第一声警号刚刚响起时就冲出了帐篷,看着向营地一边摇晃手臂叫嚷一边不停的狂奔而来的几个哨兵,和他们身后影绰中不住晃动的身影,亚历山大立刻发出了大喊:“有敌人!”
这时候跑在最前面的一个阿格里人已经跑到了营地前临时堆起的矮墙前,他灵巧的向上一窜整个身子就直接扑进了矮墙,然后他就和恰好冲过来的一个同伴撞个满怀,两个人一起摔在地上滚做一团。
佣兵们这时已经纷纷从帐篷里跑了出来,他们有很多人没有穿戴整齐,可手里却都抓着武器,相反阿格里人则很多人既没穿衣服更是两手空空。
突如其来的袭击让这些之前还是农民的士兵变得紧张慌乱起来,即便亚历山大之前已经警告过他们夜里要加强警惕,但是当敌人突然出现时,他们当中很多人还是因为慌乱变得不知所措起来。
“别乱跑,守住营地!你们这群笨蛋!”一个佣兵头领一拳砸在个正从他眼前乱撞的阿格里人脸上,然后他抓着那个被打得直摇晃的阿格里士兵的衣领把他拽向营地边缘的护墙“你们费那么大力气干这活不就是为了能有用吗,守在这,敌人不会那么容易就冲过来的!”
头领的话让那个阿格里人冷静了些,当他懵懂看到其他同伴已经纷纷拥向矮墙边时,他也在旁边同伴的催促中抱着长矛喘息着跟在后面,直到身子撞在矮墙上才停下来。
“看来这些家伙根本就不行。”
一个佣兵得意的看着已经聚集在矮墙前的阿格里人,这些他们眼中的农民显然有些惊慌失措,他们当中很多人只会把长矛探在墙外,而那些似乎称得上是被亚历山大挑选出来的精锐的火枪兵们,居然也和长矛兵混在一起站在墙后,而不是聚集起来。
“看来我们的那位老爷也不怎么样。”另一个佣兵头领小声对同伴说“看看他的那些火枪兵都在干什么。”
“但愿我们的敌人人数不多也不那么厉害,否则这场仗可能就危险了。”佣兵的首领脸色阴沉的说,他没想到这次原本只是护送一次粮队的任务却忽然变得这么复杂糟糕,而让他们恼火的是,之前签订合同上很明确的规定,他们是要把他们年轻的雇主重新护送回到那不勒斯之后,这趟生意才算交差的。
亚历山大这时已经站在矮墙前,他仔细看着对面树林外的那片空地。
就着天上暗淡的月光,可以看到树林前的空地上正有一队队的人影在聚集,虽然看不清人数,但是应该不少,否则他们也不会胆敢袭击自己这支有着骑兵的队伍。
“老爷,”一个阿格里火枪兵靠过来,他手里拿着把比其他人明显更大些的火枪,在把枪身架在墙上时,那种架势倒有些像是在架火炮“卡罗还没回来。”
亚历山大无声的点点头,他知道这个人和卡罗是朋友,以前都是农庄里最好的猎人,现在他和卡罗一样都是火枪兵。
迄今为止,亚历山大的火枪兵使用的火枪更多是以之前的火绳枪改造而来,所以可以说是样式各异,很多火枪更是因为制造时的工艺优劣有异,时不时的还会出些大大小小的问题。
这是因为他没有那么多钱让人单独制造燧发枪,更何况如今这些火枪兵使用的武器只能算经过改造了最简易的击发方式罢了,这种方式的火枪虽然的确比火绳枪的射击速度加快很多,但是威力上却并不比火绳枪大上多少。
这么一来,如果把钱花在这种东西上是完全没有必要的。
“也许该是认真考虑下怎么训练一支专业火枪兵的时候了,”看着旁边手下明显比其他人枪管更粗重的火枪,亚历山大心里这么琢磨,不过一切都要等度过眼前的难关之后才行“波西米亚人怎么样了?”
“大人,他们之前就按您吩咐的做了,”那个火枪兵压低声音,似乎是怕被别人听到似的“夜里他们走的时候很小心,不会被人发现的。”
“我原本以为他们今天要在夜里白忙活一场了。”亚历山大慢悠悠的自语了一句,然后他站了起来。
在寒风中,亚历山大站在齐胸高的矮墙后面,他先是分别向两边看了看,看到聚集在墙后的阿格里人正纷纷向他的方向望来,亚历山大干脆直接跳上了矮墙。
“大人,这太危险了。”下面一个阿格里士兵有些担心的喊了一声。
“他们离我们还很远呢,”亚历山大向那个士兵微微一笑,然后他先前一步跳到矮墙外,沿着矮墙边缘缓缓走着“不要害怕,他们并不比布鲁依尼那些法国人更厉害,只不过是出现的太突然,还有别忘了你们身边还有同伴,任何一个人的逃跑都是把自己那份危险扔给了同伴,你会害死你旁边的人,将来回家之后会被从村子里赶出去,想想这些你们还要逃跑吗,而只要我们所有人都不畏惧,每个人都有活下来的机会。”
阿格里人中响起一阵喧闹,人们相互看着,原本因为紧张的情绪慢慢变得平复下来。
远处的丛丛闪动的黑影向着他们移动过来,其中一些穿插期间,快速奔跑的影子显然是骑兵。
他们飞快的从队伍之间的空隙越过,然后绕着圈子向两边延伸。
亚历山大微微皱了下眉头,他紧盯着其中的一群骑兵,当看到他们很远的地方终于停下来掉头,然后河岸平行开始沿着河岸向营地奔来时,他的眉梢不由微微挑起。
“大人,快进来!”一个佣兵大声喊着,他倒未必是完全为了亚历山大的安全,而是实在担心这个雇主如果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死在布拉恰诺河边,他的报酬可能就要泡汤了。
两侧沿着河岸冲来的骑兵已经越来越近,亚历山大这才按住矮墙准备翻过去。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黑夜中一声巨大轰鸣,紧接着呼啸由远及近!
然后营地里的一座帐篷就被一颗硕大的弹丸砸上了天!
“火炮?!”
怎么也没想到会有这一手的亚历山大刹那间目瞪口呆。js3v3
第四十五章 夜袭(下)
火炮,这种在多年之后被某位堪称天才的军事大家赞誉为“战争之神”的战场利器,是在被一次次的血腥教训之后才被欧洲人所认识的。
从遥远的蒙古入侵时代开始,蒙古人把这种可怕的利器从遥远的东方带到了欧洲,而后一座座的坚固城堡在它的面前轰然坍塌,然后再到不过半个多世纪前,君士坦丁堡这座堪称永远不会被攻陷的都城被奥斯曼帝国的巨型火炮彻底征服,火炮这种可怕的武器曾经一度成为而欧洲人的梦魇。
而后,欧洲人自己开始制造和使用这种武器,当随着一次次的轰然作响,炙热的火焰从炮口喷射出威力巨大的弹丸,随后就在敌人坚固的城墙或是密集的士兵群中炸裂开时,欧洲人领略到了这种威力巨大的武器带来的震撼与喜悦。
正因为这样,当查理决定入侵意大利时,他除了集结了足够多的兵力之外,还特意从各地搜集了一百多门大小不一的火炮做为这次远征的重要筹码,由此可见,即便是在如今这种技术还依旧落后的时代,火炮已经由于它巨大的威力,彰显出它特有的魅力。
亚历山大相信法国人在伦巴第的军队中有火炮,也相信贡萨洛指挥的联军中有火炮,甚至他还见过在罗马城的城墙上安放着虽然不多,但是依旧令人胆寒的火炮,但是他怎么也想不到,会在这么个夜晚,在布拉恰诺湖下游的河岸边遭遇到火炮的袭击!
而就在亚历山大因为这个意外来不及发出第二声惊呼时,远处树龄边早就准备好的敌人在第一声火炮的轰鸣回音还没有消失时,已经随着一声黑夜中传来的呐喊向着营地快步奔了过来。
亚历山大跳过了矮墙,当他双脚落地时脚下微微一滑,但是旁边的士兵却没有人来搀扶他一下,所有人都因为那异乎寻常的炮声吓住了,甚至很多人没有看着正向他们奔来的敌人,而是回头看着身后营地里那片被炸的一片狼藉的残骸。
“守住阵脚!”一声大吼从矮墙远处某个地方传来,这时候佣兵们丰富的经验终于证明了为他们支付的高昂价钱的的确是值得的!
随着这声呐喊,那些被吓呆了的阿格里人这才回过神来,他们扭过头看着已经快要冲到矮墙前不远处的敌人,很多人不由发出惊慌的喊叫声。
“火枪兵!准备!”
谁也不知道第一个喊出这声命令的是哪个人,但是在听到这声呐喊时,之前不停的训练效果展现了出来,即便只能看到前面在雪地里不住晃动,根本无法确定的影子,阿格里火枪兵们还是习惯的按照训练的步骤端起手里的武器,随着早已经听惯了的“预备!放~”的命令,矮墙前顷刻间喷射出一片疏密不一的硝烟,
几个因为跑的太急冲在最前面的士兵立刻应声倒地,他们痛苦的在雪地里翻滚,但是除了绊倒了几个后面来不及躲闪的同伴,没有人管倒在地上的他们,所有人不顾一切的向着矮墙前冲去。
“准备~!”一个佣兵边喊边不住挥动手中的长矛,他其实并不用长矛的,但是现在和这些阿格里人挤在一起不得不学他们的样子抓起根长矛保护自己,因为如果不这样他站的地方就可能会出现一个空隙,而敌人立刻就会像闻到血腥鲨鱼般向他所在的这个缺口冲来。
为了活命,所有人都只能正面迎敌。
正如亚历山大所说,任何人的逃跑都是在把属于自己的那份危险扔给别人。
逃兵,是任何时候都不会被允许的!
对面冲来的敌人只被火枪阻隔了短短的刹那,接着后面的人就蜂拥着冲了上来。
亚历山大的眼睛紧张盯着前方,不过他的目标不是正冲到面前的敌人,而是远处的树林。
能直接打中营地而又不会被发现的火炮,只能隐藏在不远处的树林里,
亚历山大还记得当他从炮击的震撼中回头看去时,看到的从远处树林边缘腾起的一团正在消散的烟雾,这让他第一次庆幸这是在冬季。
寒冷的天气让火炮射击后产生的烟雾久久不散,这也让寻找火炮的位置变得容易了些。
两边飞速掠过的骑兵扯动着矮墙两边的阿格里人的注意,就在很多阿格里士兵的注意力不由被他们来回奔驰的身影扯动时,敌人终于冲到了矮墙前!
第一个用刀砍斜了对面长矛躲避开锋利枪就尖的敌人发出了不知是死后余生的惊喜,还是因为就可以杀戮敌人而引起的兴奋的叫喊,他在挥开第一刀后立刻高高举起手里如异教徒的弯刀般的长刀,他相信在砍下对面那个已经吓傻了的敌人的头颅前,对方的火枪不可能再射击第二次,因为这个世界上还没听说过有任何一种火器能这么短的时间内射击两次。
这个人想的也不错,即便是亚历山的燧发枪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到重新装填再次发射!
但是什么事情显然都有个例外,这些急于冲上去与敌人肉搏的偷袭者并没有注意到,和他们的伙伴不同,那些火枪兵的身后往往还站着一个同伴,在火枪兵们奋力射击的时候,他们就站在后面,当他们接过同伴手里射击过后的火枪的同时,会把已经装好的火枪递给前面伙伴,然后低下头默默的重新装填弹药。
泛着刺鼻的硫磺味道的枪口几乎是直接抵着已经躲开长矛,正挥刀准备砍杀敌人的偷袭着的胸口打响了第二枪!
那个人看到自己的刀高高扔了出去,他的人则被砸中胸口向后栽倒,当他先是撞在身后人的身上,然后再被推向一边脑袋扎在雪地里身子不住抖动时,他似乎看到还有其他人和他一样,被这紧接着突如其来的第二次射击打了个正着,纷纷倒在地上。
原来不只是我自己这么倒霉,这个人躺在雪地里想要笑一下,如果没看到别人也挨了枪子他肯定心里不舒服,可现在他觉得这已经没什么,毕竟要死的人不止他一个,只是他怎么也不明白,自己明明躲开了对方的火枪和迎面刺来长矛,可怎么还是会被打死呢,
为什么倒霉的偏偏是自己呢?
因为这种不甘心死不瞑目的人不少,但是更多的人还是幸运的不但躲开了第一轮的火枪和锋利的长矛,更躲开了第二轮令人意外的射击。
残酷的短兵相接开始了!
面对着面,眼睛看着对方,手里的武器凶残的砍杀向眼前的敌人!
隔着矮墙,双方的武器交错在一起,双方的砍杀声混淆在一起,甚至双方的身体被敌人刀剑斩杀后喷溅的血浆凝聚在一起,围拢营地的半弧形护墙成了死神收获战利品的领地,从左到右,不时有人惨叫着倒下去,或者是最终因为无法面对着可怕的一幕而仓皇后退。
“守住阵线!”一个阿格里士兵头领大声喊着,试图鼓励身边已经显出恐惧的同伴士气,但是他这么做无疑让自己成了个很好靶子,一时间好几柄利刃向着他斩杀过来,只一眨眼的功夫,这个阿格里人已经皮开肉绽被砍成了个血人。
“他们挺不住了!”一个身上披着件斗篷的男人站在树林边缘发出喜悦的叫喊,他的声音里甚至有些难以置信。
毕竟这个贡布雷是打败过法国人的,虽然没有人真的见过他在战场上的举动,但是能够击败法**队的人总是让人感动一点畏惧。
更何况他的身边还有这么多的士兵,如果不是早就知道他们的前进路线,所以才做好埋伏的准备,甚至为了能够袭击成功不惜劳力的搬运来了火炮,也许不会这么容易就取得胜利。
不过那个贡布雷也并不如何,毕竟只用了一炮就把他的那些从那不勒斯带来的泥腿子彻底吓住了,看看他们那吓傻了的样子,男人甚至有些想笑。
“冲上去,他们就要顶不住了!”男人大声喊着“不要让他们逃掉!”
男人站在火炮边兴奋的向河岸边的手下喊着,不论那个贡布雷是不是空有虚名,至少是自己而不是别人在这个布拉恰诺湖边上打败了他,这就足够让他为自己感到骄傲了,虽然这个骄傲并不能公开的对旁人说,但是只凭着这一点就足以能让他得到大人们的赏识,毕竟他打败的是个曾经击败过法国人的家伙。
更何况这个贡布雷的军队也并不是毫无抵抗之力,而是甚至还带着一支看上去颇为厉害的骑兵呢。
男人喜悦的为自己想象着这场胜利可能会给他带来的好运,然后他忽然一皱眉似乎感觉到什么地方不对劲,但是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来哪里出了问题。
男人疑惑的扭头看看身边的火炮,这是门与其他火炮比较起来都要小得多的鹰炮,看上去外表粗糙的炮身直直的指着远处的营地,刚才就是它发射的一枚实心弹直接击中了营地里的那座帐篷,也是它射击时的可怕吼声,一上来就彻底震撼住了贡布雷的那些士兵。
“炮弹装好了吗?”男人忽然有些焦急的问,他也不知道哪里不对,可忽然间他就开始变得不安起来“对准营地里再开两炮,我要打死那个贡布雷!”
“老爷,我们的人还在下面,”炮手有些忐忑的说“可能会误伤到我们的人的。”
“只要对着营地里开炮就行,”男人奋力催促着,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急躁,虽然就着下面的火光看到矮墙后已经有人因为抵抗不住向着营地后面退去,自己的人也已经开始攀沿着准备翻过矮墙向敌人再次发起冲锋,但是他心里那阵不安还是难以挥去“我要尽快结束这一切。”
炮手赶紧点点头,他知道如果惹恼了这个人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何况炮弹早已经装好,虽然因为刚才的射击炮身有些移位,可只要对准方向,射中营地应该不会很难。
炮手把药捻埋藏进翘起的栓口,在用力按实后他举起火把。
“等一等,让我来!”男人忽然何止,然后从炮手手里拿过火把,他的眼中闪过丝兴奋“我要你作证,这是我做的。”
炮手听话的点点头,就在他向后退后两步准备避开炮**击时可能会被迸溅烫到的药渣时,一阵很奇怪的碾压声忽然从树林边缘传来。
那是种好像一大沉重东西在不住挤压揉搓什么时才会发出的“吱拗吱拗”的古怪声响,听上去让人很不舒服,更让人从心里有种莫名的不安。
男人手里的火把停了下来,他循着声音向树林远处看去,当他看到正沿着树林边缘迅速向着他们奔来道道丛影时,男人终于知道自己之前为什么会有那种莫名的不安感了。
骑兵,从战斗开始之后始终没有见到波西米亚骑兵!
深夜的偷袭和首先使用火炮,都是为了让波西米亚人无法发挥他们骑兵的威力。
亚历山大在布鲁依尼谷地的战斗,在罗马城里首先震慑住了法国人和绝大多数罗马贵族的筹码,都是依仗了这支已经颇具名声的波西米亚骑兵的缘故。
所以,在开展之初就让这支波西米亚骑兵失去威力成了成功的关键,但是现在,波西米亚骑兵却突然出现了,而且是出现在自己队伍的后面,男人手里拿着火把,可这时已经完全僵住。
“老爷!”
一个手下终于忍不住喊了一声,当他伸手用力去抓那个男人时,这一动好像突然触动了他身上已经因为意外完全麻痹的神经。
“转过去!”男人疯了似的喊着,他一手拿着火把另一只手和肩膀一起奋力去推那门被几块石头夯夹在地面上的火炮,同时他身边的几个人不住吼叫着“转过去打死他们!”
一群人手忙脚乱的想要调转火炮,可他们没有看到那个炮手却在不停后退,当他们叫嚷着搬动炮身时,那个炮手忽然转身头也不回的向着黑乎乎的树林深处发狂的奔跑起来。
“轰~”
一声轰鸣从身后响起,树枝上的积雪被震得纷纷落下,炮手似乎听到很近的树林外响起一声战马惨嘶和骑手临死前发出的惊叫,但是他脚下却没有停下来而是跑得更快了,不久之后树林边缘就随着密集的马蹄声响起了阵阵令他心惊胆战的呼哨,紧接就是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第四十六章 画像
第一个察觉到后面异常的敌人并没有及时提醒其他伙伴,在前面的同伴拥挤着向已经被冲开了个缺口的矮墙方向挤去时,那个人疑惑的停下来转身向后面望去,他的脸上挂着不解,如果不是听到炮声本能回头看看,他也不会发现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这个人以前曾经见识过火炮的威力,甚至还险些送命,所以当听到炮响时他不由自主的弯下腰同时回头,但是除了树林边隐约腾起的一团烟雾,他却没有看到飞过来的炮弹,相反树林另一侧的边缘却忽然炸起一片碎雪,甚至还隐约有人影倾倒的晃动。
难道打偏了,还炸到了自己人?那个人犹豫着停下来看着,可接着他就发觉不对劲!
几个骑在马上的身影正迅速沿着树林边缘向放置火炮的地方冲去,同时更多的身影则从兜着圈子出现在他们的身后。
那些骑兵的速度,还有他们手里隐约挥舞的马刀,这绝不是他们自己熟悉的骑兵!
那个人终于明白自己看到了什么,他立刻向着前面的同伴发出呐喊警告,但是他的声音完全被前面的厮杀声掩盖,当一个骑兵终于因为发现了异样跟着吼叫引起同伴注意时,波西米亚人挥起的马刀已经从他们的头顶降临了下来!
波西米亚人永远不会和敌人纠缠,他们会利用自己娴熟的技术控制马的方向,会让聪慧的战马和他们如跳舞般依靠灵活的转向让敌人头昏目眩,更会利用马刀挥舞时那轻灵的挥斩抹杀在给敌人可怕一击后立刻狂飙而去。
所以当看到有几个已经冲过矮墙,闯进营地的敌人忽然发现因为身后大乱变得孤立无援惊慌要退回去时,亚历山大在举起刚刚换手的火枪对着离得最近的一个敌人开火之后,立刻随手扔掉火枪同时举了剑。
“冲击,赶跑他们!”亚历山大对着离得最近的几个阿格里人呐喊,他知道这些新兵会因为突然遭遇袭击变得胆战心惊,也会因为战斗的残酷动摇胆怯,但是他们有个那些佣兵比不了的优点,就是当他们聚集在一起的时候,因为之前不断的训练已经形成的近乎机械的对命令的反应,哪怕接下来他们会因为这个命令损失惨重立刻崩溃,但是在命令之初他们还是会严格遵守命令。
正是这种勇敢,冲动而又遵守命令,是油滑的佣兵们不能相比的。
那些阿格里人没有让亚历山大失望,虽然接下来他们立刻因为对方刺过来的长矛有些踟蹰不前,但是这短暂的僵持已经足以让亚历山大看清了敌人后面发生的一切。
波西米亚人不住来回晃动的身影从敌人的后面匆匆掠过,他们每一次的袭击都显然给敌人造成了伤害,之前那些不但协助,甚至还试图趁着混战利用战马的速度直接冲进营地的敌人骑兵已经完全顾不上再袭击营地,而是和波西米亚人向后追逐着展开了厮杀,但是波西米亚人显然并不想和对手纠缠,他们总是一击即退,甚至会立刻跑向树林,但是只要那些敌人骑兵稍微放慢速度,他们就会迅速掉头沿着树林或是河岸边,再次向不知道是该继续进攻营地,还是回头对付波西米亚骑兵的步兵发起袭击。
“我真该感谢纳山。”亚历山大衷心的对老丈人发出了感激之辞,当看到远处树林边缘那些晃动的身影时,他先松了口气然后才发觉全身冰凉,对火炮的畏惧在这一刻彻底变成了湿透内衣的冰凉冷汗。
不知道第一个逃跑的是谁,但是敌人当中有人先是用一种听不懂的语言大叫一声,立刻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喊叫起来,这些原本显得惊慌茫然的敌人好像忽然得到了命令般四下奔逃,他们有些沿着营地边缘和河畔奔跑,有些干脆就趁着骑兵正与波西米亚人纠缠,直接向着树林里逃去,
“把他们都赶紧树林!”
亚历山大带头越过矮墙,他知道敌人是要逃跑,但是这也是他需要的,他根本不想在这里与一股莫名其妙出现的敌人打个你死我活,更何况这股敌人居然还带来了一门火炮。
现在他只要能把敌人赶走就可以,他相信对正在被追杀的人来说,黑暗的树林固然是他们躲避追杀的藏身地,可正因为这样,求生的本能会让他们彻底放弃继续战斗,只会想着尽快躲进去逃掉性命。
而宽阔无遮的河岸也的确帮助了这些敌人,尽管波西米亚人不停的追赶,但是依旧有大半的敌人趁机逃进了林地。
而他们一旦钻进树林,就立刻消失在黑暗之中不见踪影。
“大人,不要追了!”一个波西米亚骑兵一直奔到亚历山大面前,让个圈子兜住战马挡在他的面前“他们进了树林。”
“哈,逃进树林了吗?”亚历山大终于停下了脚步,他的胸口不住喘息,在这个寒冷的冬夜,他感到全身火热更是口渴的要命,他扭头向身后看看,到这时才发现一场短暂的战斗之后,河岸边的雪地上已经是猩红一片,地上倒着了不少的还在痛苦呻吟的身影,而有些一动不动的,显然已经没了气息,
“这可真是一场意外的战斗。”亚历山大喘息着慢慢坐在地上,他知道这场战斗其实从头到尾不但短暂,甚至根本就是还没有完全开始就匆匆结束的闹剧,但是不知道怎么,他的心却跳得异常厉害,甚至回想一下比当初布鲁依尼谷地与法国人的战斗还让他感到惊心。
然后他立刻想到了让他感到畏惧的原因。
“那门火炮在哪,带我去看火炮!”亚历山大忽然跳起来,他顾不上手脚还酸痛的厉害,在一个骑兵带领下深一脚浅一脚的跑到树林边缘一块略微凸起的土丘上。
当看到那门比他想象中块头要小上很多的火炮后,亚历山大略微愣了一下,然后才若有所悟的点点头。
“是这个东西?”亚历山大伸手在那还没有完全冰冷的炮身上抚摸了一下,当他的手感觉到跑身厚实的质感时,他扭头向着布拉恰诺湖上游方向看了看,再略微回忆了一下之前看到地图上的那条经过湖畔的道路,亚历山大的脸上慢慢变得阴沉了下来。
亚历山大并不知道门看上去明显个头小了很多的火炮叫什么名字,更不知道这种鹰炮其实能够射击的弹丸还不到磅,但是当他想到布拉恰诺湖边那条一边靠湖一边是陡坡的道路时,他却知道哪怕就是使用这么一门看上去似乎威力不大的火炮,如果是在那种地形设下埋伏,也足以能对他的队伍造成巨大的伤害了。
如果可能,也许这门炮就完全可以直接要了他的命!
“大人,有几个活着的,”一个火枪兵跑过来,他的目光里透着兴奋,对这些刚刚尝到血腥与胜利果实的阿格里人来说,每一次的胜利还是让他们感到喜悦兴奋的,这恰恰说明他们还不够成熟,也许当有一天他们对这种杀戮完全看淡时,他们也就成了所谓的老兵。
“问问他们都是谁。”亚历山大命令着,他当然知道这不是随便问几句就能知道的,即便是阿格里人也不会对俘虏仁慈,果然很快就传来了痛苦的惨叫,然后一个全身颤抖吓得不轻的人被几个士兵拽到了亚历山大面前。
“我只是个当兵的,我和别人一样,”那个人看上去有些肥胖的脸上沾着已经发黑的干硬血渍,当看到亚历山大时他忽然身子颤抖了一下,眼中露出了异样神色“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们大家都听自己头领的命令,这是队长给我们找的活。”
“给你们找的活?”亚历山大走到这个显然之前已经吃了不少苦的佣兵面前,看着他身上破破烂烂的衣服和腿上已经断了大半截,晃晃荡荡的绑腿,倒是有些相信这些人只是临时召集起来的了“告诉我你的队长在哪?”
“我不知道,也许死了也许逃跑了,”俘虏紧张的说“我们前些天还在附近一个城镇里,我们是跟着贡萨洛来打法国人的。”
亚历山大一皱眉问到:“你是说你们是联军?”
“不,啊是,”俘虏语无伦次的说“我们只是一群拿钱打仗的,贡萨洛之前召集我们专门在沿途袭击法国人还有他们的补给队伍,现在法国人已经让贡萨洛赶跑了,我们现在就闲下来正等着找其他活干呢。”
“然后你的队长就对你们说,有一笔袭击我队伍的买卖?”亚历山大的眼神变得严厉起来“那么你告诉我这门火炮是怎么回事,我不相信一群靠抢劫为生的佣兵还会特意带着一门火炮。”
身后的波西米亚人把马刀架在了俘虏的脖子上,冰冷的刀身刺激得俘虏一阵激灵,刀刃立刻划破了他的皮肤,血水顺着脖子流到了肩膀上。
“别杀我!”俘虏惊恐的叫喊着“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也许连我的队长都不知道那个人是谁,火炮是他带来的,不,其实是他安排在湖边的,可你们没有来,后来才知道你们走错方向了,所以我们才循着湖的下游照过来的,这火炮也是那个人坚持要带来的。”
“你说的那个人是谁?”亚历山大拽着俘虏走向已经被堆积在火炮旁边排成一排的尸体前“把你说的这个人找出来。”
俘虏哆嗦着翻动那些尸体,当把一具被披风裹着的尸体翻过来时,他身子一颤然然后直起身子舔着嘴唇指了指“就是他,我的队长还有其他几个当头的都听他的话。”
亚历山大走过去看了看,这是个长相普通的中年人,也许是因为冬天死后血液凝固的快,他脸上看起来显得黝黑而挂着层灰色,从他的脸庞上亚历山大隐约察觉到这个人似乎有着一张和大多数欧洲人不太相符的脸。
或者说,这是一张略带着些混血痕迹的脸。
“他叫什么?”
“大人我不知道,我们都不认识他,也许连我的队长都不熟悉,这一切都是他安排的。”俘虏尽量撇清着。
亚历山大慢慢转过身看着俘虏那张局促不安的脸,然后摇摇头说:“你没说实话,你说只有这个人知道一切,可你在刚才看到我时候那样子说明你是认识我的。”
亚历山大的话让俘虏脸上霎时露出惊慌,他向后一步却立刻被波米亚人的马刀再次架住。
亚历山大从旁边的火枪兵手里接过枪来,枪口先对准了俘虏的胸口,然后慢慢向下顶在了他的肚子上。
“这一下不会要了你的命,”亚历山大说“只会打破你的肚皮,然后我们只要不管你,你很快就会因为失血过多昏迷,这么冷的天很快你的伤口就会被冻伤然后溃烂,你的肠子会从伤口的破创处挤出来冻成一条条的,也许稍微不注意就会扯断,即便你自己能及时包扎上也许能多活几天,可活的时间越长你的痛苦越多,相信我这种痛苦最后会让你宁可选择死后下地狱的自杀,也不会愿意继续忍受下去的。”
俘虏的脸色变得恐怖莫名,他过去虽然也折磨过人,但从没想到过只用几句话就能让一个人精神崩溃,他嘴唇不住颤抖,终于伸手指向地上那个披风男人的尸体。
“是他,他身上有一幅你的画像,他让我们所有人都仔细看过,然后说只要能找到你,不论是杀死还是活捉都会有一大笔赏金。”
亚历山大略感意外,他相信波西米亚人之前肯定已经搜刮走了这些尸体身上的东西,所以他有些怀疑的看了眼俘虏,然后示意旁边的波西米亚再搜搜这个人。
很快,一张叠起来的纸从这个人外套的一个小口袋里找了出来。
看着上面的画像,亚历山大不由有些失神。
这的确是他的画像,可以看出,作画的人虽然画技平平,却胜在惟妙惟肖,看着画像上的自己,亚历山大也不能不承认这幅画的确很像。
但是让他意外的并非是这个人身上怎么会有一幅自己的肖像画,而是这幅画上的自己引起了他的注意。
画上的亚历山大,俨然穿着一身当初在圣赛巴隆修道院里穿的修道袍。
第四十七章 疑云
按照本尼迪克教规,粗布麻袍代表清贫,长长的帽兜代表把自己隔绝在世俗的繁华与堕落之外,而一条麻布腰带则证明这个人会永远遵守这些严格的规则,直到永远。
亚历山大在来到这个时代的第一天走进圣赛巴隆修道院后,就被要求穿上了这样一身衣服,,在换取每天食物的同时,他被要求为修道院工作。
如果没有记错,按照当时修道院长的说法,他今后的很多年都会穿着这身修道服度过,直到和其他人一样有一天死在某个冰冷的房间里,然后被埋葬在修道院后面的墓地中。
正是因为这样,亚历山大当初费尽力气要离开圣赛巴隆,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忍受永远留在这个修道院里直到死去烂掉,只是他没有想到离开圣赛巴隆的原因,给他带来的改变会有那么多。
看着手里的画像,亚历山大有那么一会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在这一刻他好像又感觉到了刚刚来到这个时代时的茫然,不过接下来他就察觉到了某种危机。
要杀他的人手里有一张能辨认出他容貌的画像,虽然多少有点让人觉得受宠若惊,可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但是画像里的他偏偏穿着修道袍,这就让亚历山大感到事情不简单了。
很显然,会画出他穿着这么身衣服,画这幅肖像的人只会是从圣赛巴隆修道院里得到的消息。
亚历山大并不担心有人会发现他不是什么亚历山大朱利安特贡布雷,因为拥有这个名字的那个东罗马少年如今就是他自己,他担心的是会有人发现他不是那个“乔迩莫迪洛”。
是谁在注意他的身份,看着画像亚历山大不住回忆,他强迫自己立刻想起来之前究竟漏掉了什么事或是忘了什么人,这个人身上怎么会有自己在修道院时的画像,还有这个人是谁派他来的,那些人又都知道了些什么,他们是不是知道自己只是个假的乔迩莫迪洛!
亚历山大的脸色在火光下微微变化,然后他注意到画像的下面似乎有个并不起眼的小小的签名,签名因为摩擦已经变得模糊不轻,而且这个时候他也没有时间去注意这个。
“再仔细搜一下这些人,”亚历山大吩咐着,看看那些漫不经心的波西米亚人,他吩咐旁边的阿格里士兵“仔细的搜,不要有一点遗漏。”
阿格里人显然要比那些只关心战利品的波西米亚人负责任的多,他们甚至干脆把几具尸体扒得精光,不过却没有再发现什么线索。
就在亚历山大有点失望时,一个经过他身边的波西米亚人腰带上插着的一柄短剑引起了他的注意。
“这是哪来的?”亚历山大问那个波西米亚人,看到他犹豫的神色,亚历山大直接说“把它给我,当做你应该缴给我的战利品。”
听到这话,波西米亚人立刻爽快的拔出短剑递了过去:“大人,这是我刚捡到的,不知道是谁丢下来的。”
亚历山接过短剑走到火把前,看着这把造型古怪的短剑,亚历山大微微吸了口凉气。
和大多数短剑光滑锋利不同,这是柄狭长三角形的短刃,在接近盾式护手的部位剑刃两排如蛇形般弯曲的凹槽看上去狰狞恐怖,可以想象一旦被这样的武器割出伤口会造成什么样的伤害。
但是让亚历山大真正在意的不是这件武器本身,而是他想起了刚刚离开圣赛巴隆修道院之后,在那个叫可莱切的村子里遇袭的夜晚,他曾经看到过那些袭击他们的人当中有人使用这种武器。
而且他更忘不了的是,当时见到这些短剑时,坤托脸上那种异常难看的样子。
很显然坤托似乎是知道这些武器来历的,也正因为这样,接下来坤托变得异常谨慎,他甚至似乎改变了原来的路线,可即便这样他最终还是受了暗算。
而现在,在这段经历已经渐渐淡去,几乎就要被忘却的时候,这种曾经带来噩梦的武器再次出现了。
亚历山大把短剑举到更亮的地方仔细看着,他想要从其中找出些线索,虽然还不知道这些人的来历,但不论是修道院里的画像,还是这柄短剑,都让他可以肯定这些来袭击他的人和当初袭击坤托那些人是有着某种联系的。
而这对亚历山大来说至关重要。
乔迩莫迪洛的身份真假对他来说是最大的隐患,现在随着这柄短剑的出现,让他意识到这个危险隐患再次成为了他的巨大威胁。
当初是谁从一开始就想要把刚刚走出修道院的他杀掉,要杀他的人是否再次去过圣赛巴隆修道院,那么他们是否发现乔迩莫迪洛另有其人?
亚历山大忽然觉得原本看上去已经逐渐清晰的前途出现了一片迷雾,他甚至在想是不是应该趁着事情还没那么不可收拾,立刻返回罗马带上索菲娅远远逃掉!
但是,接下来他就告诉自己必须冷静下来。
别紧张,冷静下来,仔细想想发生了什么。
亚历山大强迫自己要镇静,他把画像和剑都谨慎的收起来,然后下令让士兵们小心的向树林里搜索。
虽然因为敌人退进了树林不能再继续追击,但是把自己的营地完全暴露在可能躲在树林暗处的敌人面前更是不智,所以在亚历山大的命令下,阿格里开始结成小队,小心谨慎的向树林里深入,他们很快就在略显黑暗的边缘丛林里停下来,警惕的监视着前面黑乎乎的阴影里的丛林。
亚历山大回到了营地里,这时候正在收拾战场的士兵们已经开始返回,很多人脸上挂着笑容,哪怕是受伤的人也抑制不住喜悦,对阿格里人来说哪怕是一场小小的战斗胜利获取的战利品都让他们感到兴奋,直到他们看到那些受了重伤或是已经死了的同伴。
这场深夜里突然爆发的战斗让亚历山大付出了7条人命和20多个伤兵的代价,而敌人的损失也并不大,除了最早时候因为意外被波西米亚人打了个措手不及被杀掉的那些跟在披风男人身边的手下,大多数人都在发现背后遭到袭击后逃进了树林。
其实亚历山大也并没有想过要消灭这些敌人,不论是人数还是夜晚的不利都让他对这个结果还算满意。
“只要击败之后赶走敌人就行。”这是亚历山大在战斗之前就决定的,只是没想到原本只作为防范而悄悄派出,让他们从已经上冻的河面上经过,在营地两侧悄悄驻扎的波西米亚人,会起到了意想不到的作用。
让亚历山大真正庆幸的,是他们走错了路。
看看那门鹰炮,再想想布拉恰诺湖边路线的地形,亚历山大就隐约出了身冷汗,他虽然还没有亲眼看到那里的情景,可只要想到在那种地方会被有一门火炮的敌人伏击,他就猜到那绝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卡罗回来了让他立刻来见我。”亚历山大吩咐着,看着士兵已经开始把营地里东西向树林中搬运,他深吸了口还混杂着血腥与硝烟味道的冰冷空气,然后踩着积雪向树林里走去。
遭受到了袭击之后,营地已经不适合再安置在湖边,这会让他们成为躲在树林暗处的敌人的靶子,只是因为不清楚敌人会不会再次袭击,所以他们只能尽量借用树林边缘加以防范。
“灵活的游猎骑兵应该能解决眼前这种窘境,甚至可以跟踪敌人的行迹,只是现在看来还不太可能。”
看着与几个长矛兵一起向树林深处走去的一个火枪兵,亚历山大心里暗暗盘算着。
河岸边的营地并没有被完全拆除,留下的几座帐篷用来安置那些受伤的士兵,不论伤势轻重他们都已经不可能再跟着继续行军,而且除了命令轻伤者留下来照顾重伤员,他还派出了使者尽快赶往罗马,把路上遇袭的消息通知凯撒。
现在他倒是并不怎么担心袭击者是凯撒或是乔瓦尼派的人了虽然敌人的来历也许更让他担心,但是至少这时候可以放心的向罗马求援。
而且他把这些轻重伤员留下来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他们做。
那门火炮。
查理八世在最初入侵意大利的时候,曾经携带了一百多门各式火炮助阵,虽然这些火炮有很多还没来得及发挥它们的威力不是被联军缴获就在撤退的路上遗失,但是它们依旧有着足以震慑敌人的巨大威力。
甚至就是如今在皮埃蒙特郊外,据说法军还是倚仗着剩下不多的火炮的威慑力令联军顾忌重重,不敢轻易发起进攻。
如果说面对火枪,身着铠甲的骑士们还有勇气一较长短,但是面对威力巨大的火炮,却足以让很多勇敢的士兵面对它变得胆怯不前。
所以亚历山大当然不会轻易放弃这门火炮,而带着它继续前进显然是不切实际的,所以他决定把这门炮留下来,等罗马来人后它和伤员们一起带回罗马。
亚历山大已经想好,也许这门火炮能帮他很大的忙。
天渐渐亮了,虽然一夜没有休息好,可队伍依旧显得很兴奋,很多阿格里人没有像那些经验丰富的佣兵抓紧时间多睡上一会,而是彻夜抱着武器等待着可能会发生的再一次战斗,可直到天色完全大亮,敌人并没有再次出现。
卡罗还是没有回来,但是亚历山大已经不能再等他,在派出的几个做为前哨的几个火枪兵报告说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之后,亚历山大命令队伍循着河岸向上游谨慎的前进。
布拉恰诺湖像个兜起来的大碗,中间最凹陷的地方有一条沿着湖畔崎岖向前的道路,而在路的另一边则有处很陡峭的山坡。
亚历山大之前在路上的时候就已经看过这里的地图,只是当亲眼看到这一带的地势时,他还是心里暗暗心惊。
湖两端向前探出的湖湾好像半抱着那处深入湖心的高地,如果要穿过这里就必须经过碗底,看着居高临下完全扼制住湖畔道路的山坡,亚历山大抬手在那个最高点上比了一下,然后从那里划了条弧线直接指向下面的道路。
一门小小的一磅炮能有什么用?答案很简单,如果走运,这门炮射出的实心石弹可以直接把拥挤在这条路上队形紧密的队伍犁出几条血胡同,更重要的是只需要堵死道路的两端让他的人无法逃跑,只靠那门火炮就足以能让他的人吃尽苦头。
两个波西米亚骑兵和火枪兵迅速向山坡上奔去,当他们回来时,给亚历山大带来了让他并不意外的消息。
“大人,这里之前有人呆过,”火枪兵拿着一块被烧过的石头给亚历山大看“有人在这里宿营还升过火,另外我们还发现了个奇怪的东西。”说着火枪兵用手比划着了一下“是个用石头垫起来的台子,就在山坡最高的地方。”
“一处简易的炮台?”亚历山大问。
“看上去像,”波西米亚人点点头“不过比在河边树林里那几块随便堆起来的石头做的更用心,他们大概是要在那上面用火炮袭击我们。”
亚历山大点点头,虽然猜测得到了证实,但是敌人的来历和踪迹依旧难以捉摸。
不过有一点已经可以肯定,至少那些指挥这支队伍的人,并非只是袭击,而是实实在在要杀死他!
虽然他得罪了罗马的某些人,但那些人更关心的大概是如何让他的这次任务失败好从中牟利,如果说纯粹为了杀死他而兴师动众,未免有些大题小做,毕竟他还没重要到那个地步。
会为了要他的命如此大费周章的,也许只有那些与乔迩莫迪洛这个名字有关的事情了。
头天无意中偏离路线让他们躲开了一次袭击,而当看到山坡上开阔的视野后,亚历山大不得不承认,即便因为发现有人跟踪加强了警惕不至于中伏,可如果在这里和敌人正面遭遇,在那门鹰炮的协助下,他的人也肯定会难以避免的遭受不必要的损失。
究竟是谁一定要杀死自己呢?
亚历山大再次拿出那柄造型古怪的短剑,他隐约记得曾经听说过这种武器的来历,只是时间太久早已经记不清楚。
也许要等回到罗马之后才能打听到些消息,这么想着亚历山大下令通过布拉恰诺湖畔的道路。
至少现在重要的是打通通向桑罗尼的道路,亚历山大知道这件事不论对凯撒还是对他都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