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色花月(22)
被送回家门前,罗民生掏出钥匙开门,进去之前,回头看看停在自家边上的几辆车,幽幽地叹了口气。
“老罗,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坐在客厅里的是罗民生的妻子,肖文清,她和罗民生结婚也有快十年了,夫妻感情还算不错。
只感觉身心俱疲的罗民生没有回答,走到沙发边上一屁股坐下去,眼睛看着正在播放节目的电视,怔怔出神。
没被搭理,肖文清也没太在意,多看了罗民生一眼后,注意力跟着回到电视上。
缓缓回神,目光瞥到妻子脸上,罗民生说了句,“这段时间不要到处乱跑,接了梓潼放学就回来,别在外面玩!”
说完,他把眼镜摘下来放在面前的桌上,身体往后靠下去,一只手轻轻地揉按着自己的晴明穴,舒缓疲惫感。
看到这一幕,从沙发上起身,肖文清走到他身后,两只手帮他揉着太阳穴,低声问:“怎么了,老罗,是不是出事了?”
当被肖文清的手按着头部,罗民生在刑侦大队里积蓄的紧张与压力似乎瞬间得到了释放,原本紧绷着的表情也舒缓下来。
“嗯,有些比较麻烦的事情……”
见丈夫没有和盘托出的准备,心里略微有些不安的肖文清皱了下眉,但又很快恢复平常,说:“老罗,你是不是忘记了,你答应过梓潼后天带她去海洋馆的!”
这番话让罗民生表情一凝,这段时间事情太多,他还真是忘记了之前答应过女儿的事情。
脸上闪过犹豫,他还是摇了头。
“近期就算了!”
肖文清没说话,只是心里略微有些无奈,这话已经不是罗民生第一次说了,去海洋馆可是一个月之前就约定好了的,一推再推到现在,还是要往后推!
再让妻子给自己按一会儿后,罗民生碰了碰她的手背,说:“好了,已经不早了,你去休息吧!”
罗民生回来的就很晚,现在已经快到一点了。
看了眼墙上的钟,肖文清点了点头,“我先去睡了,你也早点休息!”
“嗯。”
嘴上如此回答着,罗民生将身体坐正来,并没有要起身的打算。
不再多说,肖文清回房间。
注视着妻子的身影消失在房间门口,罗民生转头看着电视,电视里正在放映的节目还算精彩,但他一直走神,一点都看不进去。
过了一会儿,可能是嫌电视里的声音太烦人了,他摸过来遥控器把电视关了,然后继续坐着。
一个多小时之后,他从沙发上起来,到浴室洗了个澡后去睡觉,但推开卧室门的他意外地看着妻子正靠在床上,还没睡。
“你怎么……怎么还没睡……”
当他这样问的时候,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注意到罗民生进来,肖文清冲他笑了笑,只是那份笑容太过苍白、勉强,让他一度感觉心被揪了一下。
“有点睡不着。”
“是吗?”
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话,把门关上的罗民生走到床边,坐下来,而肖文清还是看着门那边。
“把灯关了吧,早点休息……你明天不是还要上班吗?”
说着,他往开关伸手,但被肖文清按了下来。
“别急着关灯,老罗,我们聊聊吧!”
被妻子那满是认真的目光看着,罗民生顿了顿,然后点了点头。
“聊聊吧,聊聊,聊什么呢?”
肖文清想了想,笑着说:“就聊聊咱们刚有了梓潼的时候吧……那时候日子过得还真是艰难呢……”
说起这件事,罗民生的记忆也翻开那尘封许久的一页,脸上不自觉地浮现出一种哭笑不得,但又有着幸福感的神情。
“是啊!那时候还真是不容易……”
罗民生和肖文清刚有孩子的时候正是罗民生事业刚起步的时候,受到立海市政府建设项目支持的他毅然决然地辞去了立海市中心医院的工作,搞了立海市第一家、也是唯一一家私营的精神病院丹宁精神病院。
本以为有这家病院后,日子就会好起来,但现实是病院的发展一直都是坎坷,从未顺利。
成立之初,病院收容的病患数量少之又少,庞大的人力和器械成本全靠建设项目的启动资金和罗民生自掏腰包,就在罗民生和妻子快支撑不住的时候,医院的营收状态终于开始改善,最后成功由亏转盈。
如果一切都这样发展的话,这本会是一个漂亮的励志故事,作为院长的罗民生用自己的坚持换来了医院的未来,但现实总是残酷的!
一天傍晚,护理员发现医院的一个病患死了!
罗民生第一时间通知了病人家属和警方,警方勘察现场得到的结果是意外死亡,病人行走时不慎滑倒,后脑勺撞到椅子角上撞死了。
病患死于意外,这件事医院应该没什么责任吧!
罗民生是这样以为的,但现实却突破了他的以为.
病患家属直接起诉他们医院管理不利,未能保证病患的生命健康,在长达三个月的诉讼后,法院裁定医院方面确实存在管理不利的责任,赔偿病患家属35万!
这个判决对于刚由亏转盈的医院是何等打击,无异于把院长罗民生架在火上烤,罗民生不服上诉,二审罗民生上诉被驳回,维持原判。
为了支付这笔赔款,他和妻子合计后卖掉了房子,一家三口搬进出租屋,那时候,妻子还刚生下女儿,罗梓潼。
罗民生还在苦苦支持着医院的运营,但病患死亡的影响却远比他想的严重,不仅医院接收的病患数量减少,已经被收容的病患也有不少被家人接走,转到其他的精神病院。
还不只是这样,一个月之后又发生了一起病人失踪,被罗民生联系来的家属第一时间向医院方面提出索赔要求,要求支付20万赔偿金,同时还联络了警方。
就在罗民生困顿时,警方拿来了调查结果,原来病人是被自己的姑姑接回老家去了,只是当天负责记录的管理员忘了这件事,而病人的父母并不清楚这一点,这才闹了个大乌龙。
病人已经找到了,还活蹦乱跳的,是被自己的姑姑带走了,这样的结果还不好吗?
然而,这并不好,因为这病人第二天就转院了,似乎是受到这位病患家属的恶言怂恿,更多病患跟着转院,这对本就不太好的丹宁精神病院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
为了让医院运转下去,罗民生只能开始借债,又坚持了好一阵子,因为之前的事情产生的恶劣影响总算是消减了,入院的病人开始增多,一切回到正轨。
值得一提的是,这之后的病院没有再因为病人死亡的事情被起诉和赔偿……
“那时候那样,我们都坚持过来了,所以,现在也不会有问题,对吧?”
和妻子对视的罗民生有些发怔,好一会儿才回过神,然后点了点头,“你说的对,不会有问题的……”
肖文清主动握上罗民生的手,说:“虽然你现在不愿意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但我知道可能不是什么好处理的事情,毕竟你上次露出这种神情就是在医院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不过,我相信一切都会过去的,哪怕要回到当时的状态也没关系,我和女儿会一直站在你这边!”
反握上去,罗民生眼中的不安与踌躇消减许多,对妻子温柔地笑了笑。
“好了,休息吧!”
“嗯!”
伸手将灯关掉,夫妻两人一块躺下去,虽然嘴上说着休息,但两个人实际上都睁着眼睛看着黑暗中的天花板,都在想着事情。
凝视着黑色的虚无,罗民生脑海中反复出现着某些让他感觉寒冷的东西,但身边那熟悉的味道传来的温度又让他感觉炽热。
不久,感觉到妻子翻了个身,他咽了口口水,嘴唇颤抖着了一下,“文清,睡着了吗?”
肖文清再度翻身。
“还没!怎么了?有话跟我说?”
那早有预料的语气让罗民生不由苦笑,在妻子和女儿面前,他是没有办法掩饰的。
“你早就知道我会说吧!”
肖文清也低低地笑出声。
“我还不知道你吗?”
叹一口气,心中很多东西都在这一瞬间释怀了,罗民生说:“医院出了事,两个患者从天台掉下去摔死了!”
惊讶让肖文清笑容僵住,一只手捂着自己的嘴,许久才发出声音,“摔死了?是意外吗?”
冰冷地发出嗤笑的声音,罗民生说:“警方怀疑不是自杀和意外,只是没有证据……虽然疑点很多,但我原先还只觉得是意外,哪怕那两个病人都是李子安负责的!”
“你在怀疑李医生?”
他没有回应肖文清的问题,转而说:“你知道吗?张秉刚也死了,前天被人杀了!”
肖文清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杀他的人是陈松释,他本来是医院里的病人,我当时也天真地这样以为,甚至还相信他,把办公室的钥匙给他了……他是为了戚音诗来的,李劲松多半也是他杀的!李子安也知道他,他们两个人都是……”
罗民生还想说,但被肖文清用手捂住嘴。
“老罗,别说了,我现在很乱!”
借着从窗帘透进来的光亮看着妻子在黑暗之中的眼眸,罗民生心里流过异样的情绪,然后点了头。
把手拿开后,肖文清沉默了很久,然后低声问:“老罗,你老实告诉我,这件事最后会不会牵连到你身上?”
罗民生心里浮现出更多苦涩味道,没有回答,装出一副睡着了的样子。
肖文清旋即爬起来,看见他连眼睛都闭上了,就没再说话,躺下去。
寂静、黑暗、冰冷,各种各样的东西在房间里混合出怪异的氛围。
绯色花月(23)
第二天的早上,肖文清送女儿去学校前。
“老罗,早餐已经在桌上了,你早点吃,快来不及了,我先送梓潼去学校!”
原本还在盥洗室里刷牙,听到肖文清说要出门,他赶紧把泡沫吐出来,“等等我,我马上好,我跟你们一块去!”
说完,他非常糊弄事地把水往脸上拍了拍,就当脸已经洗好了,然后跑回房间换衣服。
站在肖文清边上的罗梓潼拉拉妈妈的手,很是疑惑地问:“妈妈,爸爸今天不用去医院上班吗?为什么要送我去学校?”
看着罗民生匆忙的身影,皱着眉的肖文清心里生出些许不安,但因为女儿在问自己话,她就很快把这层不安隐藏起来。
“爸爸想送你去学校,这还不好吗?”
“好是好,但就是感觉有点奇怪……”
肖文清笑着拍拍女儿的头,说:“好了,梓潼,没什么好奇怪的,爸爸要亲自送你去学校,高兴点吧!”
罗梓潼笑着点头。
“既然爸爸都有时间送我去上学,那肯定不会又推掉去海洋馆的约定吧!”
这话让肖文清笑容一僵,女儿都这样说了,她就真不知道要怎么跟女儿开口说约定还要继续后推的事。
这时,罗民生穿好衣服从房间出来,大手一挥。
“好了,准备出发!”
“oh~”
很是兴奋的罗梓潼跟着不明意义地喊一声,然后和罗民生一块出去。
当看到罗民生一家三口一块出门时,负责他安全的警员马上通知秦锋。
“秦队,罗民生一家三口要出门了!”
“一家三口?不是叮嘱过他不要乱跑吗……”
得到这种消息的秦锋也是有点想吐血,罗民生这家伙是不是搞不清楚状况,这种时候还大张旗鼓地全家出动,不是没事找事吗?
“算了,这事我等下跟他说,你们现在给我盯紧了,绝对不能出意外!”
“好的。”
电话一挂断,傅机看着秦锋,问:“怎么了?罗民生那边又闹出什么幺蛾子了?”
发现傅机总是能在第一时间猜中问题,秦锋对他苦笑,说:“那家伙竟然还带着老婆孩子一块出门,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明明自己一个人待着的话,这事兴许不会波及到他老婆孩子身上!”
“赶紧问他怎么回事,最好让他现在就回去!”
傅机如此说着,秦锋一阵点头。
“对罗民生的手机监控有发现吗?”
傅机问了句,给罗民生打电话的秦锋摇头。
“没有,陈松释狡猾的很,他那之后就没有给罗民生发过信息了,我怀疑他已经知道罗民生到我们这来过……”
说着,罗民生那边已经接通,于是他转去和罗民生说话,“罗院长,你现在准备去干嘛?不是说好了让你不要到处乱跑吗?”
声音一出来就是质问和斥责,这让罗民生异常尴尬,目光往车内后视镜看了一眼后排坐着的妻儿,他说:“我送女儿去上学。”
自己也有女儿,听到这种话的秦锋当然不会说“这种事根本就没必要”这种话,自己也是已经为人父母的人。
语气缓和许多,秦锋问:“怎么,不放心?”
罗民生:“嗯,不看着她进学校,心里不安稳!”
吸一口气,秦锋说:“你要搞清楚状况,你现在是陈松释的目标,跟妻子孩子待在一块只会让她们也处在危险之中……不过,就这一次,下不为例!”
本以为会被阻止,却不曾想秦锋会这样说,罗民生心里的不满也消散许多。
“谢谢你,秦警官!”
“不客气。”
说到这里就挂了,秦锋有些无奈地看着傅机,“她女儿上学,不放心,所以亲自送!”
怔了一下,傅机跟着笑笑,“是吗……他到还算是个好父亲呢!”
秦锋点点头,却没在这上面接话,两人对话的氛围莫名其妙就变得冷淡许多,于是傅机很快就站起来出去了。
就差没往自己脸上打一巴掌,一只手捂着额头的秦锋表情中满是懊悔!
“我这张臭嘴,怎么什么话都往外说!”
从秦锋办公室出来,傅机走到过道的尽头,靠在那里抽烟,目光透过不断腾起烟雾,看着被日出的鲜红渲染的遥远天际,久久不能自已。
好一阵子,一道靠近的脚步声引起他的注意,双目很随意地瞥一眼过去,原来是汪隼。
夹在唇边的烟拿开,傅机一边唇角掀起,淡淡问:“有事?”
被傅机盯着,汪隼点着头直接走到他面前去,“傅队,关于赵岑就的钥匙,调查出什么来了吗?”
“还没有。”
非常简洁的回答,说完傅机就继续抽烟,这做法看得汪隼也是一愣一愣的。
“还没有吗?然后呢?”
“之前不是说过吗?没有在医院里找到跟10有关的箱子、锁头之类的东西,不知道他到底想表达什么。”
这就是然后啦?
被迫有点想吐槽傅机,但汪隼还是忍住了,继续说:“要不要把医院里有锁的地方都试试看?反正医院也就这么大!至少他不可能会跑到医院外面去吧!”
并没有否认这种可能性,傅机说:“那工作量也不小,我们现在更多的注意力还是在陈松释身上,等他落网了,再试试看吧!”
“那,让我去试试怎么样?”
汪隼这话来得很快,让傅机不由多盯他一眼,这家伙明摆着一开始就是想说这件事,但不好意思开口所以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
“随你便吧,别把钥匙搞坏了,搞没了就行!”
“放心,绝对不会的!”
于是,汪隼带着钥匙去了丹宁精神病院。
与此同时,罗民生也把女儿送到了学校门口。
“好了,梓潼,自己进去吧!”
站在车边上跟爸爸妈妈挥挥手说再见,罗梓潼往正在进校门的学生流跑过去,但没跑几步,她又转了回来。
在罗民生疑惑的目光中,罗梓潼露出灿烂的笑容,“爸爸,说好了后天带我去海洋馆的,别忘记了!”
简直有点想晕倒,罗民生转头看了妻子一眼,眼神询问她“为什么没对女儿说计划取消”这事,而被盯着的肖文清无奈地转头去别处,这种事她真的没办法对女儿开口。
索求无果,罗民生露出尴尬的笑容面对女儿,“爸爸后天有事,让妈妈带你去好不好,或者再等等,等爸爸不忙的时候……”
说这话的时候,罗民生自己都感觉有些愧疚,这已经不是自己第一次说让肖文清带女儿去海洋馆了,对女儿来说,重要的不是海洋馆,而是和爸爸去这件事!
得到这种回答,罗梓潼脸上的笑容瞬间就消失了,还以一种极不信任的眼神看着罗民生。
“妈妈、妈妈……每次都是说让妈妈带我去,明明很早就说好了,明明很早就说过要带我去海洋馆,然后每次都说没时间,每次都说要不往后推,要不就让妈妈带我去,既然都有时间送我上学,为什么就没时间去海洋馆呢……”
女儿的质问就像是一把刀,连同那小脸上无比失望的神情,一并捅进罗民生的胸口,让他只感觉呼吸急促,一度喉头卡住说不出话。
肖文清看不下去了,对女儿露出略带责备的神情,“梓潼,你要体谅爸爸的工作!”
和母亲对视,罗梓潼的态度逐渐软化,只是从心底生出的不满并没有消失。
“我知道了,那我再也不要和爸爸去海洋馆了!好了,爸爸妈妈再见!”
看着女儿往学校跑去的背影,罗民生伸了伸手,想挽留,想叫住她,但话音却没能从嘴里吐出来。
现在是真的不能!
他心里很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推掉了那么多次,如果之前就能满足女儿这个微不足道的愿望,现在不就不需要为这种事烦恼了!
他心里很清楚,但也没办法,因为人就是这么贱!
明明早早就可以解决的事情非要拖到后面堆在一块让自己忙得不可开交,明明早早就能发现并且遏止的问题非要拖到后面变成棘手大麻烦让自己头痛不已,明明早早就能分割清楚的关系非要拖到一发不可收拾让自己欲哭无泪……
手伸过去拍了拍罗民生的肩膀,肖文清安慰着说:“没关系的,那孩子只是生生闷气,很快就忘了!等这件事过去,再带她去海洋馆也可以的!”
手按住妻子搭在自己肩上的手,罗民生还怔怔看着学校那边,然后用包含着苦涩味道的嗓音说:“文清,如果这件事在我身上过不去呢?”
看着丈夫的侧脸,肖文清脸色一变,昨天晚上和他说的问题在耳边响起。
你老实告诉我,这件事最后会不会牵连到你身上?
咬了咬牙,肖文清从喉咙里挤出这句话,“昨天的问题,答案是会,对吗?”
罗民生笑容更加苦涩,然后点了下头。
“陈松释杀了张秉刚,接下来的目标就是……”
肖文清用力捂住他的嘴,眼睛已经发红了。
“别说,别告诉我,真的别这样告诉我,我不想知道……”
眼中满是怜惜,罗民生还是把妻子的手从自己嘴唇上拉下来,“文清,这是事实!虽然已经拜托刑侦大队的那些人保护我,但我心里还是很不安稳……”
“不不不……别跟我说这些没用的!”
肖文清显然接受不了这话,她两只手拼命反抗着罗民生,只想把自己的耳朵捂上,但还是被罗民生制止了,只能听他把话说下去。
“总感觉不会这么顺利,而且,就算我没被陈松释干掉,这件事也不会就此结束的……”
“闭嘴啊!”
情绪失控的肖文清吼了一嗓子,一下将不少送孩子上学的家长目光吸引过来,但这些人也只是怀疑地看了一眼,然后就把目光移开,回到自己的事情上。
深深吸了几口气,肖文清说:“这样……这样,你听说我,我有办法,你向警察申请保护,然后你就住到警察局去,我就不信在那里你还会出意外!”
这办法也让罗民生楞了一下,然后问:“你想我在那里待多久?”
“当然是待到那人被抓住,确定没有危险为止!哪怕那人一直抓不到,你在那里住一辈子都没关系,我只要你活着!”
不知该露出何种表情的罗民生沉默了,然后车开走。
绯色花月(24)
带着那把可以打开某些秘密的钥匙,汪隼来到医院寻找钥匙对应的某个钥匙孔,以及那些可能藏着钥匙孔的隐秘地方,而他这番动作就引起李子安的注意。
“汪警官,你在这干嘛?找东西?”
听到那不陌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汪隼赶紧转过来。
“哟~早,李医生!”
李子安也笑着回应汪隼的招呼,然后继续问:“汪警官,你是在这找东西吗?”
发现李子安并没有当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打算,汪隼尴尬地直挠头,“呃,算是在找东西吧!”
李子安:“那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并不想让李子安知道钥匙的存在,汪隼说:“不用了,我自己找就可以了,不麻烦你了!”
“不碍事的!现在还在早,帮你找找也行,况且我对这医院可比你熟悉,让我帮忙找会更快吧!”
李子安一脸善意的微笑,让汪隼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拒绝,况且李子安说的也有道理,这也让他生出另一番心思。
然后,汪隼下了决心,对李子安说:“好吧,李医生,其实我们手上掌握了一把很关键的钥匙,现在在找钥匙对应的锁孔,那里面应该有直指案件的证据!”
“哦~”
李子安脸上闪过惊讶,瞳孔收缩了一下,然后很快恢复正常,而这一切都落在汪隼眼里。
“锁孔?钥匙?能让我看看是什么样子的钥匙吗?”
被提出这种要求,汪隼无奈地摇了摇头。
“钥匙并不在我身上,我现在只是来排查比较可疑的锁孔,如果有发现目标的话,队长会来开锁的!”
表示理解地点点头,李子安接着说:“那你能大概描述一下钥匙的样子吗?这样锁定目标也更容易些吧!”
汪隼:“好像就是很普通的钥匙,并没有太多特别的地方!”
李子安:“这样嘛……”
沉默了一会儿,显然是在思考,然后李子安又说:“既然是存放证据的地方,那多半是些能放东西的地方,医院里有那种能存放东西的空间的地方其实不多,矮楼那边,器材室那边,还有仓库那边……都可以去找找看,病房里也有些柜子会上锁,也有可能……”
说着,李子安抬起头凝视着汪隼。
“要找的地方很多啊~要不,汪警官,我们分头找吧,我去看病房里的柜子,由我去找应该也会顺利一点!”
汪隼想了想,肯定了李子安的提议。
“那就分头找吧!李医生,如果你有了发现,还请马上告诉我!”
“好的,我会的!”
交代完后,李子安和汪隼分开,汪隼往主大楼边上的三层矮楼去,而李子安去病患楼层。
背对着汪隼后,原本还一脸阳光的李子安马上变得冷酷起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双眼中透露出的冷光几乎都能把人给冻上。
该死!
这是他现在心里唯一的想法!
汪隼来到矮楼前时,身后已经看不到李子安,他笑着摸了摸藏在口袋里的钥匙,一切都在正常进行。
他想利用李子安的心情,所以才把钥匙存在的事透露给他知道,然后不说明钥匙是赵岑就留下的,还是李劲松留下的,也不告诉他跟钥匙在一块的还有纸条,以及傅机之前已经大致找过一次的事……
“李子安肯定会有动作的,肯定会!”
他不是很担心李子安能很快找到赵岑就藏东西的地方,那一定是个让人意想不到的地方,不然傅机他们不可能找不到的。
所以,接下来他只需要一边找,一边留意着李子安的动向就可以了。
哪怕他之前掩饰得再好,现在知道自己可能留下了破绽,他就不可能若无其事、无动于衷的,只要他接下来采取了某些行动,就有可能被抓到马脚!
李子安的事先放着,他现在主要精力还是要放在钥匙身上,能找到赵岑就留下的东西所能取得的进展肯定要比李子安自己暴露来的靠谱,来的真实。
“10到底是在指什么地方?”
精神病院里有这种编号的东西和能看到这种编号的地方真的不多,十块钱、医用器材编号、病床号、停车位编号……
话说,精神病院里的停车位有编号吗?
很多东西或许看起来是理所当然的,人们也下意识觉得它们是理所当然的而忽略它们,但当真的需要去了解时才发现自己原来一无所知。
这种情况可以套用在任何地方,就像是这里。
带着疑惑,汪隼进了矮楼,目光扫视着那些有可能藏着可以插入钥匙的地方,但找了一圈后他意识到问题,赵岑就平时的活动范围应该就限制在病患楼层和主大楼,他藏东西怎么也不可能藏在这里来!
都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坏掉了,他往主大楼去,结果在楼道遭遇了李子安。
“李医生,你那边找完了?”
李子安点点头。
“差不多找完了,我主要看了病患房间,但没有发现,而且……护理员告诉我说你们之前找过一遍吧!”
如此说着,李子安用怀疑的目光看着汪隼,希望能听到他的解释。
没想到李子安会提起这个,汪隼顿时有点慌。
“我不太清楚,可能傅队他们之前找过吧……他们多半是没找到,所以我们才要继续找,不是吗?”
感觉自己好像被蒙骗了这事先放放,汪隼这个说法还是可以接受的,至少李子安现在接受了。
“如果你们的人之前找过一遍,那我们现在就该去那些比较容易出现遗漏的地方找,比如说杂物间之类的……”
“那边也有杂物间吗?”
“在最顶层有一个,里面放了不少乱七八糟的东西!”
在李子安的带领下,他们去了那个杂物间,但这里明显有被搜索过的痕迹,他们的二次寻找没有得到任何结果,这时候汪隼接到了傅机的电话,似乎是有了陈松释的消息,于是他马上去了院长办公室。
在汪隼在矮楼里寻找时,罗民生先回了趟家,然后到医院这边来,结果他从车上下来的时候在车前面发现了一封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塞进去的信。
这回学聪明了,罗民生马上通知了傅机他们,于是这封信就被放到众人面前。
三天
信里只写了这两个字,还是用会让人产生恐惧感的红色笔写的,这让罗民生情绪紧张起来。
“这是想表达什么意思?死亡倒计时吗?这家伙也太嚣张了吧!”
把这张纸拿起来看了看,然后扔回桌面上,一脸不爽的秦锋不由如此说着。
这就是挑衅,陈松释知道罗民生现在寻求了警方的保护,即便如此,他还是发出这种信,就像在说,我三天之后要他死,看你们怎么保他!
看了下秦锋,汪隼微微苦笑,陈松释这做法确实张狂了点,但他感觉这事貌似不是这么简单。
傅机想了想,说:“先查查看吧,这玩意儿是什么时候被塞到车上的!”
听到这话,抬起头的罗民生插话进来,“我猜,应该是在我女儿学校那边!早晨出门的时候我还没看到有这东西,等从学校那边回来就有了。”
“很好,去查一下。”
这种具有直接指向的信息就非常有用了,秦锋马上让人去查当时道路上和星辰小学门口的监控摄像,很快有了结果。
因为罗民生停车的位置非常好,就在监控范围里,这就让任何一个靠近、接触车的人都无所遁形,在他把车停在路边上让女儿下来的时候,一个初高中生模样的男生从一侧出现,往车这边走过来。
“唉~是他!”
看到出现在画面中的男生,汪隼一度惊讶地捂着嘴,这个男生就是在吴仁济一案中给他身上塞广告的那个呀!
突然出现的噪声让所有人都将注意力投向汪隼,等汪隼脸上露出抱歉的神情,他们就马上转回去继续看监控录像。
很清晰,男生走到车前面的时候,动作飞快地从兜里掏出来一个东西塞进去,然后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地走开了,而车里的罗民生和肖文清都没有注意到。
放映结束,傅机先看向罗民生,问:“你认识那个男生吗?见过吗?有印象吗?”
罗民生深深地皱着眉头,费力地在脑海中搜索了这个身影,最终还是摇头。
“不认识,也没见过。”
“这样……”
这边求索无果,傅机转到汪隼那边,“你有想说的,没错吧!”
汪隼点头。
“傅队,那个男生我见过,611案的时候,我在采砂场附近碰见了他,当时他还……不……没什么!”
说着,汪隼还把存在手机里的图片拿出来,和监控里的比对一下,是一模一样的裤子。
“你们看,我没搞错吧,裤子是一样的……这……衣服上的那个标志……这是校服吗?”
并没有把汪隼后续的话听进去,秦锋懵了一下,然后一脸无法理解,“611案?吴仁济,采砂场的案子?为什么和那件案子扯上关系了?”
傅机心里也有这样的疑惑,但现在明显不是应该纠结这东西的时候,于是开口把秦锋的话题给压下去。
“不管怎么样,先把这个孩子找出来再说!你没看错,他穿的就是校服,看这身高多半还是个高中生,去把立海市的高中……不对,在星辰小学周遭的高中只有一所,那就是折水高中,他应该就是折水高中的学生!”
傅机的判断非常准确,查证后就确认了男生穿的校服就是折水高中的校服,而这个男生也很快被找到了。
绯色花月(25)
“就是他!”
一见到男生,汪隼心里就如此吼叫着,哪怕他和男生的两面之缘已经是在三个月之前的事,但他心里还是无比确认。
考虑到对方还是个未成年人,傅机他们没有把他带回去审讯,就在学校里找了个空房间问他一些问题,而校方就直接给安排了。
“你是叫沈克琛吧!”
翻阅着校方提供的男生学籍档案,傅机没有抬头,如此问了一句。
在他们面前,男生倒也是让人惊讶的一点都不紧张,非常平静地点了头。
“嗯,我就是沈克琛。”
孤儿。
在福利院长大。
受到好心人援助,已离开福利院在外居住。
这背景是不是有点麻烦……
获取到沈克琛更加详细的背景信息后,抬起头的傅机皱着眉,用变化了很多的目光注视着他。
“你知道我们为什么找你吗?”
沈克琛直接摇头。
“不太清楚。”
看着沈克琛的脸,没有从他脸上捕捉到半点他正在撒谎的痕迹,从心底爬上来的麻烦感让傅机不由挑了挑眉。
“你今天早上上学的时候,有干什么事吗?”
男生想了下,“帮一个大叔塞一封信到一辆车上,是这件事吗?”
手指在桌上猛地敲了一下,头跟着敲击的动作往下用力一点,傅机:“没错,就是这个,能请你详细说一下当时的情况吗?”
沈克琛和傅机对视,点点头。
“在我等红灯的时候,一个戴着口罩的大叔让我帮忙把一封信塞到停在路边的车上,我就帮了。”
与设想中的长篇大论完全不同,沈克琛戛然而止的说话声让傅机眸光发生变化。
“就这样?”
“就这样。”
男生还是一开始的样子,没有半点自己刚才是在开玩笑的意思。
傅机:“你为什么要帮他?没有他说帮了之后给你些报酬之类的吗?”
沈克琛:“并没有,有人找你帮忙,你又正好力所能及,顺道帮一下有什么不可以的吗?”
这话真是无懈可击,让傅机都一度怀疑起来是不是自己心态变得不好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乐于助人这种事已经被从这个年代移除了,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才是常态。
“你就没有怀疑吗?他为什么不能自己去塞,而非要让你去塞?不正是因为他让你去塞了,所以你现在会被我们找到吗?”
话语中的阴谋论味道着实诛心了,这让汪隼那满是惊诧的目光盯到傅机的侧脸上,他感觉傅机这番话不应该。
“所以,我是做错什么了吗?”
沈克琛盯着傅机,倒是莫名地把交谈的主动权握在自己手中。
意识到自己差点脱口而出的话,傅机马上改口,“我不是想说你这种事做的不对……回到原先的问题上,你不认识那个男的,也不知道他让你塞的信里有什么,但还是无条件地帮了他这个忙,没错吧!”
沈克琛点头,“没错。”
“好吧!”
对于傅机来说,这件事总算是可以理解了,他接着掏出来一张陈松释的照片,拿给沈克琛看,问:“给你信的人是照片里的这个人吗?”
沈克琛盯着看了一会儿,回答说:“有点像,他当时戴着口罩,我不能确定。”
“你等的红绿灯就是星辰小学马路上的红绿灯吗?把信给你之后,那个人去哪了?”
“是那个红绿灯,他给我信之后就站在马路对面看着我塞到车上,然后他就往林荫大街走了,后面我就不清楚。”
傅机问完了,实际上压根也没问出什么来,接下来要去监控录像里找那个男人,既然是在等红绿灯的地方,那应该会被监控摄像头拍到才对。
“好了,同学,就问到这里,你可以回去上课了,如果关于那个男人你有什么要补充的,可以联系我们!”
说着,傅机在纸上写下自己的手机号码,递到沈克琛面前,他接下后看了一眼就塞到口袋里。
汪隼这时伸出手,“傅队,我想跟沈同学单独聊聊,可以吗?”
看向汪隼的目光中表达出疑惑,但被汪隼那肯定的表情说服,傅机同意了。
“那你们聊聊吧!”
等傅机出去了,汪隼看着沈克琛,微笑。
“沈同学,你还记得我吗?”
沈克琛想都不想,摇头,这让感觉有些受打击的汪隼笑容尴尬起来。
“三个月之前,江镇采砂场那边,我们当时还撞在一块了,这样说你有印象吗?”
摇头,沈克琛一脸莫名其妙。
“呃,还是不记得吗?”
如此说着,汪隼其实并不相信沈克琛说的话,于是把那张鸿业宾馆的广告掏出来。
“这张广告你还有印象吗?如果我没有搞错的话,这应该是你塞到我身上的吧!虽然我不太愿意相信,但你确实知道611案的内幕,没错吧?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把这东西塞到我身上!”
原先还是一副与我无关的表情,而当看到这张广告的时候,沈克琛眼神中有了明显变化。
“这张广告我有印象,是一个不认识的大叔拜托我把这个塞给进出采砂场的人,当时只有你一个人从那里出来,我就塞给你啦。”
突然诚实了嘛!
但又是“拜托”,又是“大叔”,为什么槽点这么多呢?
而且,为什么在我拿出广告之前,你都说不记得、没印象,我看你这不是印象挺深刻的吗?
简直都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吐槽,汪隼顿了顿,“所以,你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把那东西塞给我,但你还是帮了他的忙,对吗?”
“嗯。”
沈克琛点头。
无法理解,感觉太多地方无法理解!
汪隼:“沈同学,你很喜欢帮助别人吗?路上碰到陌生人向你寻求帮助,你都会伸出援助之手吗?”
沈克琛:“我会审视情况,在我能力范围之内,我都会帮忙。”
“所以,塞广告和塞信都在你的能力范围之内,你是这样判断的,对吗?”
“没错。”
“同学,助人为乐是一种很好的品质,这没错,但你有没有想过好心也可能办坏事,或许你就会被人利用来达成某些不好的目的!”
沈克琛突然笑了,在这瞬间展露出的神情让汪隼感觉异常陌生,这真的是一个高中生应该有的样子吗?
“警官,你的生存信条是什么?你的行事准则是什么?你的判断标准又是什么?还是说,你根本就没有这些东西,只是为了满足生理需求而活着,无所谓地消耗着自己的生命?”
“对我来说,我在做的是正确的事情,只要我自己能明确这一点,我就不会在乎其他的,因为我是以正确的出发点在做这件事,所以我没有错,也不应该被谴责,如果我真的被多数人认为做错了,那错的不是我,而是这个社会,和这个社会的判断标准!”
沈克琛离开后,汪隼一个人待在这个房间里,有点懵。
从一个高中生嘴里听到这种话,他真是哭笑不得。
这种话真是一个高中生应该说的吗?不是吧!
当他心里生出这种想法的时候,他又多少感觉惭愧,他好像也开始站在所谓高度上看待其他人了,就像“我是成年人,你是未成年人,我懂的就应该比你多,人生阅历和感悟也比你多,你说出这种我无法理解的话就非常奇怪”这样的流氓逻辑。
大家都是人,虽然年龄上有差距,但凭什么你年纪大一点就感觉自己很了不起的样子,就觉得自己好像懂的多一点!
这种情况几乎套用在任何地方:家长对孩子,你一个小孩子懂什么,听我的,没错;上司对下属,你一个新来的懂什么,听我的,没错;老师对学生,你一个初学者懂什么,听我的,没错……
这种歧视可以整合到权威性和权威性的自我保护上,年长、资历、地位这都能成为权威的充实物,我是权威,我具有权威性,你就不应该质疑和挑战,因为你质疑了我的权威性,超出了我权威性的支配,我就要在你身上打一个“谬误”的标签!
想多了,汪隼将思绪拉回来。
沈克琛这个孩子很有问题,不管是他与案件的关联,还是就他本身而言,都非常的奇怪。
沈克琛出去后一会儿,进来的傅机看着汪隼,“有问到什么吗?”
对他无奈一笑,汪隼说:“傅队,如果你被告知某件正当的事会带来不好的结果,你还会去做吗?”
被问到这个问题傅机楞了一下,等一会儿才开口,却是反问汪隼,“为什么正当的事会带来不好的结果?”
汪隼笑了笑,有点无奈怎么非要在这种时候刨根问底,“这种情况很常见吧,比如说好心办坏事,看到老人在路上走,主动表示可以载他一程,结果路上遇到车祸,把老人腿给摔断了之类的!”
“这个嘛……”
你这也太具体了吧!
有点感觉汪隼这种说法像是在挖坑等着自己往里跳,傅机纠结了一下,然后回答:“明明知道结果会对被施以善意的当事人不利,那就不要做呗!让被施以善意的人遭受痛苦,这本身就违背了施以善意的出发点!”
逻辑缜密、井井有条,说得非常好!
汪隼不由这样心里感慨着,然后补充一句:“如果你一开始不知道呢?或者是,只是有可能带来不好的结果呢?”
傅机:“那就肯定要去做,出发点本身是正确的,所做的事情就并非错误,哪怕结果并不好,不是吗?我们干什么事不可能发生意外?因为担心意外就放弃事情的本身,这不是因噎废食吗?”
你这不就和沈克琛一样吗?
听到傅机也这样说,汪隼不由开始怀疑起来这件事是不是自己的问题,可能沈克琛是正确的,只是他自己的看法有问题这才导致他会认为和自己不一样的沈克琛的看法有问题。
“所以呢,你有没有从他那边问到什么?”
“几乎没有……”
绯色花月(26)
监控的调查结果出来了,就和沈克琛说的一样,他只是从陌生人手中拿到那封信,然后顺道把它塞到罗民生汽车的前方,就这么简单!
而有那个男人存在的画面给了罗民生看过后,他表示这个人应该就是陈松释。
就像陈松释短信里说的一样,他确实已经回到立海市,而且还潜伏在周围,时刻监视着罗民生的动向,这一点让罗民生心里更加不安。
“那孩子没有撒谎!接下来应该怎么办?陈松释他真的回来了,他三天之后就要杀我……这可怎么办……”
看着罗民生已经明显慌乱起来,傅机眼中流露出不满,被他这样在自己边上喊叫会严重影响思路。
“好了,罗院长,你只要安分地待在我们这里,我们保证你不会有危险!”
一句话就把罗民生给打发了,傅机对秦锋问:“关于陈松释去向的调查,有线索吗?”
秦锋一脸无奈地摇头,“没有,他虽然是往林荫大街那边去了,但并没有走远,在监控没覆盖到的地方消失了。那些街边店铺我们都走访过,他们并没有留意从店门口走过去的路人。”
这种事想想也很正常,林荫大街那边的人流量每天都多的要死,各型各色的人来来往往,要是店主真的每个都去关注一下,那还不得累死。
“先一点可以确认,陈松释是真的已经回来了,而且他很清楚地知道罗院长的动向,甚至连他什么时候出门都一清二楚,这一点你们怎么看?”
傅机抛出这个问题,众人沉默几秒后,汪隼说:“我怀疑陈松释就藏在罗院长家周边,那些可以直接观测到罗院长一家人动向的房子里,或者说,他在罗院长家里装了窃听器之类的,我个人更偏向于后者!”
秦锋听得直点头,他很认同汪隼的判断,实际上也基本上只存在这种可能性。
“那就两边一起查,排查周围那些可以直接监视罗院长家的楼层,然后对罗院长家里面进行排查,监控信号情况。”
转过去看罗民生,秦锋补充一句,“罗院长,对我们这样的安排,你有意见吗?”
罗民生摇头。
“没有,按你们的安排走就好了!”
“好,那就行动起来,如果在罗院长家发现特殊信号,不要轻举妄动,我们或许可以通过监控设备反向锁定陈松释的位置!”
汪隼跟傅机一块行动,去罗民生家进行排查。
路上,傅机对汪隼问:“你去医院找跟钥匙相关的东西,有发现吗?”
汪隼摇头,“还没有。”
他还没准备将自己把消息泄露给李子安这事说出来,现在就说还不好,还要给李子安多些行动的时间,不然容易打草惊蛇。
傅机脸上并没有出现失望,只是平淡地点点头,这很正常,如果他们这么多人都找不到,而汪隼一个人一去就找到了,那才奇怪好不好!
“慢慢来吧,最好先能把那个10代表的意义解读出来,不然太盲目了!”
“我觉得这个10代表的地方就在病患楼层和主大楼,因为其他楼层赵岑就并不能随便过去。”
“主大楼和病患楼层我们都找过,就差没翻个底朝天,但并没有找到。”
说着说着,话题就来到之前说过的情况,于是两人都沉默下去。
后面的警员这时说话了。
“傅队,我感觉我们其实没有必要把罗民生保护在队里吧,把这家伙放出来当诱饵,迫使陈松释出现,然后一举将他擒获,这样不是很好吗?”
从车内后视镜看了说话的警员一眼,傅机嘴角掀起,露出嘲讽的笑容,“怎么,你不耐烦了?”
那微冷的话音就像是针一下扎在警员身上,让他不由一抖,然后苦笑着说:“也不是不耐烦了,就是感觉这个案子太长了,现在还要往后拖,都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
傅机没看他,视线转向窗外。
“我知道你们的心思,但罗民生已经向我们申请保护,我们不可能对他放任不管,哪怕抓不到陈松释,我们也要让他活着!”
警员讪笑,不说话了。
看着那个警员的侧脸,汪隼心里叹了口气,他很懂这位同事的心情。
他们都是警察,但他们也是人,也会有自己的情绪,对于罗民生这样的人他们心里都未必有好感,但他们还是恪尽职守地工作,保护着他的安全,只是时间在不断延长,甚至是看不到尽头,他们难免焦躁起来。
“再坚持一下吧!还有三天就结束了!”
汪隼如此说着。
“陈松释既然放出了三天之后要干掉罗民生的话,排除故意放烟雾弹的可能性,我相信他不会轻易食言,就看看三天之后他能拿出什么手段干掉罗民生!”
傅机看着窗外,没有对汪隼的说法表示看法。
到了罗民生家,因为已经跟他打了招呼,傅机他们就直接拿钥匙开门进去,一圈搜索下来,还真就发现了藏在拼装立柱灯里的实时窃听装置,但因为陈松释非常警觉,这个设备已经被弃用了,没有依靠它反向定位到陈松释。
秦锋那边将罗民生家周围摸排一圈,并没有发现有哪个住户有对罗民生一家进行监控的嫌疑。
“可惜了,没想到那家伙会那么警觉!”
拿起窃听设备看了看后,将它放回桌上的秦锋不由如此说着,已经被废弃的设备没有任何价值。
罗民生则是一脸惊讶地看着桌上这玩意儿,完全没想到自己家里竟然还真有这种鬼东西。
“这东西到底是什么时候放到我家里的?”
看了一眼罗民生,汪隼说:“考虑到这玩意儿有内置电池,应该时间不会太长,但如果放置者会来更换的话,时间可能就要往前面推很多。”
“还有更换?他难道来我家很多次了?”
罗民生心态有些失控了,这一点不意外,这种“自己家就像旅馆一样,别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还来了很多次”的事情落谁头上都会让人受不了吧。
想了想,汪隼还是决定安慰罗民生,于是说:“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家里也进过贼,我都懒得管。”
你还有脸说这事!
听到这话的秦锋、傅机等人都对汪隼投去了鄙视的眼神,611案发生的破事真没想到汪隼这家伙还能当作荣耀一样拿出来说,脸皮是真的厚。
察觉到其他人那鄙视的目光,不由讪笑着,可当汪隼看到罗民生也是一副“别把我和你摆在一条水平线上”的表情时,他不由得感觉有些受伤,他也是想安慰下罗民生才选择自爆的好不好?
“且不说陈松释那边,窃听设备已经被排除了,你的妻子和女儿会安全很多,这也算是好消息!”
换个角度想,秦锋如此说着。
这话让罗民生表情缓和不少,但恐惧感还在。
“这些天你就安安心心待在这里,队里24小时都会有人,我看陈松释怎么在三天之后杀了你!”
等罗民生点头表示了解,这件事的对策会议到此为止,除了一点点意外情况,还是算安稳地度过了第一天。
晚上回到家里,汪隼躺在床上回忆今天和之前发生的一切,案件还在按部就班地进行侦察,已经锁定了陈松释这样的犯罪嫌疑人,现在就等他落网就能明白很多事情……
看起来是这样的,但要是落网的陈松释什么都不肯说那该怎么办,哪怕张秉刚被杀的案子能破,李劲松、赵岑就的案子还停留在原点吧!
这种不确定的感觉带来的焦躁真是让他非常不舒服。
而且,他心里还有很多其他问题:
为什么李劲松身上没有耳机,而赵岑就身上有耳机?
李劲松和赵岑就的死到底有没有关联?
罗民生又隐瞒了戚音诗失踪的哪些事?
一年前医院里到底发生过什么?
赵岑就留下的“10”到底是什么意思?
还有就是,陈松释留下这种倒计时到底是想干嘛,他之后又准备怎么干掉躲在防卫森严的刑侦大队里的罗民生?
又想到那个“10”上,汪隼马上伸手开灯从床上起来,去找来笔和纸写下一个“10”,然后仔细观察。
他发现了一件事:当时是傅机判断纸上写了个“10”,然后他看纸上左“1”右“0”,就觉得傅机的判断是对的,纸上确实是个“10”,而问题就出在这里,这是傅机的判断,他觉得那是“10”,但赵岑就在纸上写下这东西的时候,到底是不是想写一个“10”呢?
这么小的一张纸,旋转90°拿着也没关系,那就变成了上“一”下“椭圆”,旋转180°就就成了“01”,旋转270°就成了上“椭圆”下“一”,赵岑就是以何种角度拿着纸都说得过去,他们怎么可以就把这个认为是“10”来进行调查呢!
有了想法,汪隼马上把这件事告诉傅机,立即引起了傅机的高度重视,他也发现自己在判断这张纸的时候太过主观,于是两人约好明天再一块去丹宁精神病院找一找。
“又是7点吗?有了案子,每天早晨的锻炼都取消了……”
回到床上关灯躺下,汪隼脑子里想着明天可能发生的事情,最好就是他们顺利找到赵岑就留下的东西,搞清楚一切,然后给这三起死亡案件画上一个句号……
想着想着,他不知何时睡着了,而梦中出现了赵岑就留下的那张纸,“10”被顺时针旋转了90°,变成了上“一”下“椭圆”,也就是一只眼睛,变成了赵岑就的眼睛,他站在天台上仰倒下去时的眼睛,一只流出血泪的眼睛。
“啊~呼”
再度从噩梦中惊醒,身上流着冷汗的汪隼一只手捂着头,强烈的刺痛感让他异常难受。
“又来了……”
绯色花月(27)
才六点半,距离约定时间还有半个小时,傅机就到了苏艺公园,但让他意外的是汪隼已经在这里等着了。
“哟,你怎么来这么早?”
面对傅机的询问,汪隼有气无力地笑了笑。
“醒的太早了,又没什么事干,就过来了!”
昨天晚上的噩梦让汪隼五点多就醒了,之后他没再睡着,就在六点钟跑到公园来,公园里其他人活动的气息能让他稍微感觉舒服一点。
注意到汪隼脸上藏不住的疲倦,傅机略微有些担心。
“怎么?昨天没睡好?要不你再回家休息休息,我一个人去医院就行了!”
傅机的好意心领了,但汪隼摇头拒绝。
在其他地方坐着打个盹或许都能接受,真要让他专门为了休息回家睡觉,那他肯定是睡不着的。
“没关系,缓一缓就好了,我们去医院那边吧。”
见劝阻无效,傅机也不强求,于是两人一块去丹宁精神病院。
丹宁精神病院医生、护士、护理员的正常工作时间和其他医院是一样的,早晨8点半到下午5点半,中间还有中午11点半下班,下午2点半上班,刨除在这里值班的医生、护士、护理员。
傅机和汪隼到的时候才七点不到,他们却还碰到了主管医生,李子安。
“李子安医生,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看到李子安,不清楚傅机是何种心情,但汪隼是有点想笑的,李子安这家伙已经在行动了!
看到这两位,李子安同样惊讶,但他马上将情绪压下去,笑着说:“我早上起得早了点,也没事干,就来这边看看。你们两位呢?”
汪隼也跟着笑,提议说:“我们也差不多吧,要一起走走吗?”
没有太多惊讶的神情,李子安点头,于是三个人一块走。
“傅警官,你那天之后就没来过我家吧,哪天有空再来坐坐?”
可能是注意到傅机一直没说话,李子安就主动对他说了这句,而汪隼看着两人的目光有些意外,他真是没想到这两个人的关系会朝着近似好朋友的方向发展。
傅机略微歉意地笑了下,说:“最近这顿时间太忙了,等稍微清闲点,我肯定会再去拜访的。”
李子安:“我那就静候了!”
傅机:“好的。”
简短的交流之后,三人都沉默下去,只是在往前走着,而李子安也没有跟汪隼提起钥匙、锁孔的事情,这让汪隼心里暗暗松了口气,要是让傅机知道他把这事告诉李子安,还没请示过,保不准会怎么被收拾呢!
走到主大楼前,李子安说:“两位警官,我要去办公室拿下资料,就先走了。”
汪隼和傅机一块点头。
看着李子安走掉,傅机盯了汪隼一眼,异常敏锐地问:“李子安他会这么早来医院,肯定跟你有关系吧?”
这家伙也太敏感了吧!
有点佩服傅机这样都能察觉到这事跟自己有关系,汪隼真是不得不佩服,就没有隐瞒。
“我跟他说了死者有留下东西的事,我觉得他如果知道这件事就肯定会有所行动,那时候我们或许可以找到他的破绽!”
心里知道自己这个计划有漏洞,不安全,他已经在等着被傅机批评,只是那斥责的声音迟迟未到。
“想法是挺好,但你觉得他会这么轻易就上当吗?”
傅机看着汪隼,眼神中意味不明。
“他现在已经有了动作,不是吗?如果他真的和李劲松、赵岑就的死有关系,我相信他就不可能会无动于衷的!”
汪隼信誓旦旦地说着,至少今天李子安这么早来医院就已经一定程度上印证了他的想法。
也没有急着给汪隼泼冷水,傅机提醒了句,“你最好小心一点,这个李子安可不是什么好对付的家伙,别算计他不成,反而被他坑了一手,那样的话,谁都救不了你!”
从傅机嘴里出来的评价并不低,汪隼心里记下来,嘴上则说:“傅队,真没想到你现在和李子安关系这么好!”
嘲讽地冷笑,傅机瞥了汪隼一眼,“我之前就说过吧,我去李子安家走了一趟,熟悉之后这种事不很正常吗?”
瘪瘪嘴,汪隼不在这事上和傅机争执,不管怎么说,他现在和李子安的关系不是那么好形容就对了。
话题回到赵岑就留下的线索上,傅机问:“如果那纸上不是写了个10,你觉得那会是什么?”
汪隼:“我其实更加倾向于跳出数字的圈子,把这东西当成某种具有象征意义的图画来理解或许更好!”
“嗯~这样吗……”
没有直接表示对汪隼看法的赞同或是反对,傅机思索着,如此发出声音,然后说:“当成图画,就是把10顺时针旋转90°和270°,你对这图画有什么联想吗?”
正想开口说自己目前还没什么感觉,但某种力量一下扼住他的咽喉,让他这话没说出来,而跟着在脑海中跳出来的是昨天晚上梦里的那只眼睛。
莫名,身上开始被寒意侵蚀,汪隼不禁打了个寒战。
“怎么?你冷吗?”
傅机看他这副样子,也是大感莫名其妙,怎么好端端地还抖起来了。
“不是冷,想起来一些事情……”
“是吗?”
傅机对汪隼想起来的事情本身不是太在意,他想知道的是汪隼当前的感觉,对这个图标第一时间产生的印象。
“所以,有想法吗?”
和傅机对视,汪隼缓缓点头。
“旋转90°,我感觉很像一只眼睛。”
“眼睛?像是很像,但眼睛又代表什么?”
“我们眼睛所看到的东西,或者赵岑就眼睛里所看到的东西,甚至是代表真实,看破虚假之类的意思吧!”
汪隼如此说着,一本正经的样子,但听得直翻白眼的傅机只能紧抿着嘴,“话说,这不就是眼睛符号的普通代表含义吗?跟赵岑就藏东西的地方有关系吗?”
挠着头,一脸尴尬的汪隼把目光偏到一边去,心虚的他不敢面对傅机的眼睛。
“好像确实是没什么关系……”
“那你说什么!”
见傅机一脸不爽,汪隼马上说:“那个,傅队,如果是270°呢?你觉得可能是什么东西?”
清楚这家伙是想转移话题,傅机也没抓着这一茬不放,说:“一条横线上面加一个圈,我觉得这条线有代表着地平线或者某种可以当作参照物的东西的意思,然后上面那个圈就是他放置东西的地方!”
“如果这样说的话,我感觉眼睛也可以这样解释吧!上面一条线是某个可以当作参照物的东西,然后钥匙孔被挂在那地方……”
说着,汪隼突然脑海中灵光一闪,他突然想起来戚音诗的日记本不就是放在床板底下,那赵岑就的……
“傅队,你说那东西会不会藏在床底下,赵岑就病床的背面,你们找过吗?”
听到这话,傅机冷笑一声,那眼神真就和看白痴没什么区别,“赵岑就的病房可是重点关注对象,病床都被我们翻了个边,你觉得可能没找吗?”
“呃……这样……”
且不说傅机鄙视自己,汪隼现在自己都有点鄙视自己了,赵岑就的房间肯定是每个角落都被查找过,那里才是最不可能存在的地方。
“如果不说床板的话,也可以理解为地平线吧,地平线以下,那说明他可能把那东西埋在什么地方了!”
脑洞大开的汪隼继续猜,这让傅机只能无语地耸肩,脸上的戏谑神情就像在说,对对对,你他妈说的都对,所以,你能告诉我到底埋在哪了吗?
这个问题在汪隼这里当然是没有答案了。
最后汪隼也只能识趣地讪讪闭嘴,不再一张嘴跑火车,胡说八道。
“你还是觉得眼睛更符合的是吧?”
“嗯!”
发现汪隼已经笃定这一点,傅机也没有“你这样不对,你必须听我的”这种想法,既然汪隼和自己的判断不一样,那他们就分头行动,两边动手或许能让他们更快获得线索。
“那我们就按各自的想法去调查吧,看看谁最先找到赵岑就留下的东西!”
听傅机如此说着,总有种这是小孩子在打赌的感觉,汪隼也没吐槽出来,伸出手和傅机在前面碰了一下。
“好吧,那就看谁更快吧!”
就在要和傅机分开走时,汪隼又叫住他,“傅队,那个钥匙是给你保管,还是我继续拿着?”
傅机都懒得转身,很随意地摆摆手。
“你拿着吧,要是我找到了,还不是要叫你过来,没什么不同。”
“好吧。”
傅机已经这样说了,汪隼就不再勉强,他说的对,谁拿着又有什么区别呢,打开的时候还不是要所有人都在场!
不过,虽说是由自己保管,但汪隼也不放心把钥匙带在身上,所以他找了个很隐秘的地方,把钥匙放在那里。
等汪隼在外面随便晃晃,然后进到病患楼层时,他又碰到了李子安,他刚好从病房里出来。
“又碰到了,汪警官,真是巧!”
“是啊,真巧。”
快步走到汪隼边上,李子安问:“汪警官,你现在准备去哪?”
多瞥了李子安一眼,当作没事发生的汪隼回答说:“我想去李劲松和赵岑就的病房看看,看完还准备去陈松释的病房。”
“我跟你一块去吧!”
李子安有些热切如此提议着,汪隼目光在他脸上多停留了几秒钟,没有反对。
“行吧。”
并肩走着,汪隼对他问:“对了,李医生,你对陈松释这个病人熟悉吗?”
李子安摇头。
“陈松释是张仪武医生主管负责的病人,我虽然和张仪武关系不差,但他名下的病人我还真是不太熟悉!”
“这样啊……那就没办法了。”
有些疑惑,李子安:“怎么?有什么想让我帮忙的吗?”
汪隼也不客气,直说:“我本来还想再了解一下陈松释这个人!”
“这简单,等张仪武医生来上班,我带你过去找他就是了!”
“那就麻烦你了!”
“不客气。”
绯色花月(28)
先去了李劲松的病房,大致晃了一下,两人就又去了赵岑就的病房,还是大概晃了一下,两人再去陈松释的病房,随便看看。
眼看着已经到了上班时间,李子安就带着汪隼去找到了张仪武医生。
“张医生,汪警官有关于陈松释的事情想跟你了解一下!”
张仪武本来在整理资料,听到李子安这样说,目光落到汪隼身上的他将动作停下来,微笑着对汪隼伸手。
“你好,汪警官!”
“你好,张医生!”
寒暄之后,三人坐下来聊。
其实,关于陈松释的背景问题已经是老生常谈了,对于张仪武来说是这么回事,因为罗民生办公室的资料全部被焚毁了,只有他手上还保留着部分陈松释的病历,所以关于陈松释的调查都在他这边进行。
等他把所知道的关于陈松释的背景说了一遍后,汪隼问了他一个自己非常在意的问题陈松释是不是真的精神病?
对于警方来说,这种事情非常重要,一旦犯罪嫌疑人有精神病史之类的,事情就会变得非常麻烦,如果犯罪嫌疑人有办法证明自己在行凶期间精神紊乱,系为限制民事行为能力人的话,就不能按照对待一般公民的法律去制裁他们。
陈松释的病历已经被傅机拿走了,但主管医生当然还记得一点他病历上写了些什么。
“如果他入院之前的病历没有造假,那他确实有精神病,但在我院治疗期间,他的精神状况非常稳定,完全没有发病过,也没有出现精神和行为失控的迹象。”
听出张仪武医生的话外之音,汪隼不得不追问一句,“已经到了可以出院的地步吗?”
苦笑,张仪武点头。
“那为什么没出院?”
“不太清楚,但可以确定的一点是他的家人这么久都没来看过他一次,基本上处于失联状态!”
这话让汪隼也是错愕不已。
在张仪武和李子安共同解释之后,他才明白丹宁精神病院的状态,以及其中折射出的其他公立精神病院的窘状:
在公立精神病院里,有相当一部分的精神病患者是长期住院的明明已经到了可以出院的地步,却还在病院里住着,最长的甚至是一住就是二十多年,这样的病人在精神病院里死去也不是新鲜事,或者说死亡才是他们离开精神病院的唯一途径。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因为他们已经被家人放弃了!
不同于其他疾病,精神病一直都是一个极端化的、令人恐慌的标签,多数人听说某某患上了精神病可能第一反应就是,这人这辈子已经完蛋了!
确实,精神病与其他疾病最大的不同就是,精神病几乎没有根治这一说法,患者顶多是病症减轻、发病次数减少,却不是永远都不会再发病,这就让所有人都会对精神病患者敬而远之,哪怕患者的家人也不例外。
将患者,尤其是老年患者送到精神病院后,相当一部分的家属就像是解决掉了一个大麻烦,恨不得敲锣打鼓地庆祝一番,又怎么会愿意之后再把好不容易送出去的人给接回来呢!
照顾精神病患者需要投入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多数病患家属都是摇头的,他们没有那么多时间。
既然本身是有心无力,或者说压根就没有这份心思,而精神病院的医疗条件又比养老院更好,医保本身也可以报销,就让病人在那里养老,住到死,不是对病人和自己都很好吗?
这些能联系上的家属不愿意把病人接回去还是其次,最麻烦还是一些家属将病人送到病院就人间蒸发,病院方面根本就联系不到他们人,到最后患者生存难以为继,连生活用品都是好心人和病友七拼八凑接济出来的。
主管医生换了一茬又一茬,病人就在这里住了一年又一年,到最后可能连主管医生都不知道这个病人在这里住了多久,想知道他(她)为什么被收容还要查半天病历,这样的病人又怎么从医院离开?
相比于这些公立精神病院,作为私立精神病院的丹宁精神病院还算好的,加之立海市本身的人口也不是太多,医院里还能有床位空着,哪怕是这样,丹宁精神病院也有病人从医院成立之初住到现在,家属直接支付好几年的费用后就没再来过,他们不需要听到病人什么时候能出院,他们等的是死讯。
毫不夸张地说,责任承担书已经签好了,殡仪馆、丧葬用品店都联系好了,就等病人死了!
“这些人怎么能这样!”
汪隼不由义愤填膺,那些病患家属的做法简直就是灭绝人性,太过分了!
李子安医生苦笑,“汪警官,我也不是说你不应该怪他们,但很多事情不能感同身受的话,还是不要做这种论断比较好……家里没有一个精神病患者,你就不可能体会到家属的那种绝望!”
张仪武跟着点头,身为医生的他们两个也算是见多了。
“对于那些不富裕的家庭来说,出一个精神病患者就能把这个家给拖垮了,他们其中的很多也是真的没有办法才会把病人扔到这里来,病人去世了,对他们、对医院、对病人自己都是一种解脱啊!”
汪隼只是冷笑,没有回答这两人的说法。
又了解些情况后,汪隼从这边告辞,李子安和他一块走。
汪隼对李子安扔出一个问题。
“李医生,如果你家里有一个精神病患者,你可能会把他扔到医院不管不顾吗?”
马上脚下站住,李子安和汪隼对视了好一会儿,然后像是有些遗憾地将手臂在身前抱住,顾左右而言他,“汪警官,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
“什么话?”
汪隼眨了眨眼,一时猜不透李子安想表达的意思。
唇角向上掀起弧度,李子安身体往汪隼那边靠了靠,低声说:“千万不要考验人性,因为人性一旦遭受考验,人将不再为人。”
说完,注意到汪隼表情那一瞬间的凝固,李子安眼底闪过满意的情绪,转身从这边离开了。
因李子安这话久久不能回神,汪隼就连李子安离开都没注意,倒不是因为他之前没听说过这句话,而是这话从此时的李子安口中说出,代表了某种沉重而深刻的涵义。
“一旦人性被考验,人将不再为人……李医生,你现在到底是人呢,还是一个……其他的呢……”
在医院里待到黄昏,一切都将寂落的橙黄晕光出现在天边,将一切都覆盖住,色彩斑斓的晚霞,还有那宛如血玉的火烧云,浮光与游影构成日落前的景色。
站在走廊看着外头的天空,汪隼不由为这色彩感叹了句真美,本以为只有自己一个人会闲到站在这里看晚霞,但偏头时,汪隼看到很多病患房间的窗户前都有人,他们正呆呆地看着天空,脸上和眼中都没有任何情绪,也许心里就跟汪隼现在一样,只觉得这片景色真美吧!
“窗户……窗户……”
脑子里像是猛地过了一道电流,汪隼就差没从地上跳起来,他突然意识到了某件事,转身就往里头跑,直奔赵岑就的病房。
“对呀!就是窗户!”
汪隼明白了赵岑就那张纸的涵义,他的认知没有错,纸的拿法就是10旋转90°,只不过那一横代表的不是地平线,而是视野的末端,从窗口往外看时视野的末端。
“抱歉!抱歉!让一让!让让!”
在护士和护理员不满的注视中,汪隼匆忙地从他们中间穿过去,他马上就要拿到案件最关键的东西!
“那位先生,不要在走廊里奔跑!”
“抱歉,抱歉!”
哪怕被护士斥责,他现在也管不了,他太急了!
终于来到赵岑就的病房前,他推门进去,然后径直走到窗户边上,因为防止病患从窗户掉下去,这些窗户上都装了防盗窗,但手还是能伸出去的。
“就在这底下!”
窗户往外有凸出的窗沿,而窗沿和防盗窗连接在一起,手从防盗窗伸出去的话可以摸到窗沿的底部。
从各个位置伸手去摸索,终于,汪隼的手指碰触到了一个盒子状的物体。
“就是它!”
喜形于色,汪隼的手猛地抓上去,用力一扯,就当他的手紧紧拿住盒子时,一条影子来到他身后,手中挥舞起的钢管对着他的头毫不留情地砸下去。
砰!
只感觉一阵剧痛袭来,头上好像流下温热的东西,汪隼眼前一阵发白,然后感知丧失,身体扑倒在窗户上。
见把汪隼干晕了,影子舒了口气,钢管放下来,伸手去把汪隼还在窗外的手拉进来,结果汪隼那只手上什么都没有。
影子愣了一下,然后动作粗鲁地把他从窗户上提起来,推到一边,亲自附身过去,伸手到窗沿下摸索,结果窗沿下什么都没有。
表情一变,影子转头盯着汪隼,如果不是他晕了,影子都想把他提起来逼问他东西到哪去了。
无法从汪隼身上获得,影子又探头往窗户外面看了看,窗户下面是长了一堆杂草的花坛和几棵树,皱了皱眉,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影子决定去下面找。
把钢管沾了血的部位用塑料袋包起来,再包上一层布,确定血迹不会沾到自己身上,影子把钢管塞进衣服里。
从一侧拿来抹布,将地面从里到外清理干净,然后将抹布撕成两半缠在脚上,打开没关上的门往外张望一下,确定没有人后,从赵岑就病房里出去,顺手还把门关上。
《患者一住数十年,南京精神病院“一床难求”》
《患者一住数十年,南京精神病院“一床难求”》
来源:金陵晚报 2019-01-14
病人住院“只进不出”,南京精神病院一床难求。1月11日,南京市精神医学专科联盟正式组建成立,由南京脑科医院牵头40多个大小医疗机构组成,旨在通过大专家下沉带教坐诊、基层人员进入大医院接受培训等形式,提升基层精神疾病服务能力,从而让精神病人回到社区能被更加有效地管起来,一些普通的精神疾病在基层也能看起来。
住院最长的患者一住四五十年
青龙山精神病院院长王明忠介绍,青龙山精神病院核定床位1059张,但常年住着1300多个病人。“相当一部分病人一住就是好几年,其中有的病人从该院建院时就住进来了,四五十年都没有出去过。”王明忠说,后来不得不想出一个办法,当地街道或社区如果想送进一个新病人,就必须承诺接一个康复期病患回去。
“出不去”正成为各精神专科医院的头疼事。“除了街道、社区设立相应的康复站,还要为基层医院培养一定数量的能接诊精神疾患的人才,在明确的分工体系下,精神病人才可能‘出得去’。”相关业内人士表示。
“出不去”因为“无地可去”
随着生活节奏加快,精神疾病的发病率不断上升。相关数据显示,目前我国精神疾病患病率达17.5%,其中重型精神疾病患病率达1%。除了青龙山精神病院,南京脑科医院、江宁二院等多个医疗机构的床位都是常年一床难求。
“‘出不去’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他们‘无地可去’。”南京脑科医院医务处主任谭俊华表示,在分级诊疗加速推进的当下,精神疾病诊治的顺畅流程应是:三级大医院负责解难题,二级医院提供疾病预防和后续治疗,社区为他们提供康复训练,帮助他们回归社会和家庭。但社区康复机构少之又少。
记者了解到,目前我市鼓楼、玄武等主城六区各设置了一个康复站,为他们提供日托服务,“这远远不够”,在王明忠看来,应在每个街道或者每个社区设立一个康复站。
加强基层服务能力是解决问题关键
“设置更多的精神康复机构必须要有人,在精神卫生人才奇缺的当下,很多大医院的精神科医生都招不到,更别谈基层有专业的精神科医生了。”谭俊华认为,推动精神医学专科联盟成立,是缓解基层精神卫生服务能力不济的办法之一。他介绍,该联盟突破了医联体的帮扶模式,更着重于专科学科建设,将从临床诊治、科研、教学等方面提升二级综合医院精神科、二级专科精神病院的科研能力和技术水平,同时,联盟将推动更多优质专家资源下沉,以带动社区卫生服务中心精神、心理疾病专病门诊的设立;另外,还将在基层遴选全科医生或内科医生到大医院接受培训、进修,以拓宽他们的执业范围和服务能力。“基层精神疾病服务能力提升了,病人回到基层后的用药指导、康复训练等才能有人管且管得好。”谭俊华说。
《被遗忘的精神病人 北京安定医院病人最长住院20年》
《被遗忘的精神病人北京安定医院病人最长住院20年符合出院条件家属却拒绝接走长期住院反而对健康不利》
来源:北京青年报 2017-08-03
6月21日凌晨,安定医院病房区,86岁的李凤英闭上了眼睛。直到去世,她没能再见女儿和老伴最后一面。
她不会知道,自己的生命很早以前就被家人“放弃”了。他们曾多次明确告知医院:如果需要抢救,不可以使用气管插管、除颤等这些有创的急救措施,并且,一次次签署“拒绝转院,承担所有后果”的责任书。甚至,已经在上次病危时联系过丧葬用品店。
因为精神分裂症,李凤英2003年住进安定医院,这一住就是14年。直到死去,她再也没能“回家看看”。凌晨三点左右,李凤英宣告死亡,丧葬用品店工作人员带了寿衣过来。随后,她的遗体被运往积水潭医院太平间。
李凤英的去世不是孤例。在安定医院的病房区,将近800名住院病人,约有两成是长期住院的老病人,时间最长的超过20年。根据医护人员的观察,这些长期住院的病人大多失去了回家的机会,只能在病房等待生命的终结。
对于李凤英这样被遗留在精神病院的病人来说,生命终结或许是离开医院的唯一方式;对于这些病人的家属,死亡或许更多的意味着解脱。
精神病
不同于其他疾病,精神病仍是一个极具标签化、令人恐慌的病症。
中国疾控中心精神卫生中心数据显示:中国各类精神病患者人数已超过1亿,其中,精神分裂症患者人数超过640万。
作为治疗精神疾病的专科医院之一,北京安定医院日均门诊量约有1500人。
没有人能够轻易接受自己有精神问题。 7月14日,在安定医院门口,一位丈夫抱着他身穿红色上衣的妻子,几乎用拖拽的方式将她带入医院的门诊大厅。妻子情绪异常激动:“我不是精神病,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在丈夫挂号的空隙,女子快步走出医院,丈夫只能转身追上去,用身体保护她“别做傻事”。
妻子不理解丈夫的行为,耍赖式地瘫坐地上,喊着、叫着……
在北京安定医院,这样的一幕每天都在上演。安定医院精神科主任医师姜涛对此早已习以为常,每周三天的门诊,他的对面坐着各种各样的精神障碍患者。经过诊断评估,符合条件的患者会被安排住院治疗。
精神病专科医院的病房区是一个相对封闭的环境。出于安全考虑,对外的窗户只能打开几厘米。从病房通往外面的世界,不到50米的距离,要经过两道门。医务人员小心翼翼地保管着钥匙,任何人进出都得锁门。
在这个精神病人生活的小世界里,每天的时间以吃药开始,又以吃药结束。闹钟指向七点,病人坐在病床上,等待着护士到床边去发药。晚上八点,护士按照医嘱,最后一次发药,吃完药洗漱睡觉。一天结束,有的病人一天要吃六次药。
医生介绍说,这些精神障碍患者经过治疗以后,一般病情稳定,不具有社会危害性,“不是所有的精神障碍患者都具有暴力倾向,大约只有百分之十到二十左右。”相反,长期住院,缺乏康复训练,对病人健康状况不利。
“精神病人的康复问题缺乏足够支持。”北京安定医院精神科主任医师姜涛认为,因为我们国家的社区康复和家庭支持都不够,这些精神病人反复住院。各地的精神卫生防治所,应当承担起这个任务,但他们往往缺乏资金,也不愿意承担这样的问题。
家属的放弃、社会的歧视等诸多因素,一些病人最终留在医院度过余生。死亡,成了离开医院的最后方式。
消失的亲人
八病区的病人刘志成不会知道李凤英去世的消息。李凤英的病区在二层,八病区在四层,虽然相隔不远,但在这里,两个人也许永远也不会出现交集。
刘志成今年47岁。他在八病区呆的时间足够长了,差不多有10年。他有些驼背,走起路来松松垮垮,没什么精神。
午饭过后,刘志成端着清理菜渣的塑料盆,走过窗边,没有多看一眼,他熟悉窗外的一切,一路之隔,是十三病区的四层楼房,更远处,能看见红色外墙的住宅楼。住宅楼很高,挡住了视线,再远,他什么也看不到了。
10年来,负责照顾他的责任医生换了一拨又一拨。很多新来的医护人员需要翻看病历,才能找到他住院的原因。至于病情早已稳定的他,为什么没有被家人接走,病历中难以找到。
每天早晨,病房上的挂钟,时针指向7点,意味着吃药的时间到了。值班护士带着药品挨个房间照顾病人服药。大多情况下,刘志成早就起床了。他接过药片,没有任何迟疑,甚至不会仔细看上一眼,便倒进嘴里。10年了,护士也无需向“关照”新病人一样,确认他是否真的咽了下去。
因为精神分裂症,刘志成被送了进来,他依稀记得当时的情景,一开始比较轻微,慢慢严重了,一个星期都睡不着觉,又吃安眠药,又喝白酒。“到了第五天还是第六天,我把表姐和表姐夫打了。”
他不记得把表姐打成了什么样子。生病之前,他在机械修理厂工作,结过婚。生病之后,家也就散了,没有孩子。
好心的姑姑将他从天津接来北京照顾,姑姑过世后,唯一的亲属只剩下被打破头的表姐。在他被送进医院以后,表姐很快也“消失”了。“我不乐意住,但是家里头也有好多事情不好说。我父母、大爷、姑姑,上一辈都没有了,剩下的都是平辈的了……”
入伏前一天,空调呼呼吹着凉风,但病区里还是有些热,刘志成低声说着:“明天就入伏了,天儿还得热。”
70岁的老姚同样属于被遗弃的状态。老姚身上穿的用的,都是医护人员给凑的,或是其他病人留下的。
主管医生张磊接手七八年来,从来没有家属来看望过。“基本属于失联的状态,我从没见过家人,留给医院的三个电话,都是不通的,没有任何联系。”
老姚的全部住院费用由单位承担,单位也联系不上他的家人。
回不去的家
病房内似乎并不缺乏亲情。每个周二和周日的下午,家属可以带着生活用品过来,和病人呆上一个多小时。
那些来探望的家属,焦虑的表情被印刻在玻璃上。一个燥热的下午,母亲从门口递给孩子酸奶和熟食。一位患者的母亲,几乎每天都会来,在门外站上一会儿;一位年轻女子,才刚刚进门,还未见到自己的亲人,就泪流满面。
7月19日上午8点,病区主任带着值班医生巡护病房。张老太侧躺在病床上,瘦小的躯体像干枯的柴火,被单包裹着只有很小的一块。她看起来太老了,不得不在护工的帮助下,颤颤巍巍地坐起来,问刘主任:“你怎么不让我回家?”
问她住了多久,她会回答:“住了七八百年了。”老人只有一个女儿,老伴已去世多年。她的记忆已经混沌,总是把一位女性病人认作自己的老伴。
张老太是逝者李凤英的病友。2012年两人一起从老年病房转到这个病区。未来,张老太或许将面临着和李凤英一样的结局。
女儿仍然定期会来看望她。只是,回家是不可能的答案。刘主任很无奈,她曾多次和张老太的女儿商量,她女儿也知道这些问题,但就是“没办法接回去”。
无法照顾,是长期住院病人家属最常用的说法。李强,在八病区住了二十多年,今年60岁,他戴着眼镜,喜欢读报纸。八病区还有王海住了15年,冯敏住了15年,严文之住了13年……
病区主任姜涛列出的这一串名单很长,这些病人的病情已经满足出院条件,家属也会来定期探望。“但让他们给病人办出院转院根本不理,基本可以断定会住到生命的最后。”
因为医保可以报销,医疗条件也比养老院好很多,有些家属等于把病人放在这里养老了。
有些病人回不了家,只是因为家属和另一方的纠纷没有结束,被赌气式地扔在医院。荒谬的诉求,阻断了回家的路。
30岁的王章涛在这里已经住了15年,现在基本不提回家的事情,也不愿意和人交流了。但刚住院的时候,他经常和医生说:“让家里人接我出院,让家人给我带本书。”
他是河北唐山人,2002年由家属和当地政府送来医院。家属把所有责任推给政府,拒绝缴纳住院费用,也拒绝接回家,“他家人认为病人的住院,是政府有责任,在当地发病之后,相关部门的处理造成这个病人的病情加重。”
平均三四个月,家人会来看望一次,王章涛有时还会问,家人就糊弄着说:“政府没给解决,你不能出去。”
死亡与解脱
死亡成了这些病人,离开医院的唯一路径。
李凤英去世前两天,已经有发热感染的症状,医院通知家属建议转院治疗,否则可能危及生命,但家属给的回复是:“不转院,就在这治疗,该怎么治就怎么治。”
李凤英是河北人,只有一个女儿,老伴九十多岁了。住院的十多年里,大多数时间不能自理,医生反复给李凤英的女儿做思想工作,但她始终不愿把母亲接走。她有自己的苦衷,自己要上班,还得照顾父亲,再也无力照顾母亲。“接回家去,肯定活不了多久”。
自2013年以来,李凤英出现至少三次肺炎,“经过我们的治疗,好歹还救过来了。”刘主任说,每次家属都不同意转院,承诺所有责任他们自己承担。医院没有办法,只能遵从家属的意见,和家属签署责任协议,“不知道签了多少次”。他们还要求,医院不得使用插管、除颤等可能有创的抢救措施。
一年前,李凤英的女儿提前联系好了寿衣店,把寿衣的钱都交了。她给医院的说法是“就是死在这,也不可能转走”。
6月21日李凤英去世,她的死没在病人中掀起什么波澜,病友以为她转院了,或者接回家了。
一些人的离去甚至比李凤英更加痛苦、更加缺少尊严。
徐风泽是被“活活疼死的”。他在安定医院住了12年,如果不是因为癌症,他也许会住更长时间。
被癌症折磨了一年左右,2012年9月,徐风泽“如愿”走了。“大夫,难受,疼,不想再这么活下去了。”在难以忍受的疼痛下,徐风泽多次表达生命早点结束的想法。他的体重从患癌症前170斤,下降到110斤,面部明显的缩腮。
癌症使得徐风泽整个泌尿功能都受到影响,肿块将泌尿系统遮住,下体腐烂,反复流脓,浑身散发着恶臭。即使天天擦拭,也清除不了。
为了照顾他,病区给他专门安置了一个病房,主管医生和护理人员轮流给他去擦洗换尿,进行化脓处理。一旦有紧急情况,还会联系积水潭医院的大夫来查看病情。
徐风泽刚刚患上癌症时,家属带他去综合医院看过,但是没有选择积极的治疗方法,反而又送回安定医院,像是“选择性放弃了这个病人”。
患病期间,几个家属开始互相推诿。主管医生张磊记得,曾经有几个月时间,家属拒绝接听医院电话,医院不得不向家属施加压力,告诉他们,这是遗弃病人,要负法律责任。家属迫于压力,才不得不来。
“如果通过手术的话,是可以延长他的寿命的。”张磊回忆说,后期的半年时间,基本上没有有效的治疗措施,在医院处于临终关怀的状态。病人基本躺在床上,也动不了,在痛苦中离去。
死亡本不应该在安定医院出现,它是北京市为数不多的没有太平间的医院。通常情况下,病人出现其他疾病或者需要抢救的话,由家属同意转往其他综合医院。
“不是直系亲属或者监护人,你签的字无效,我们转过去人家医院也不敢收,只能在这等死了。”姜涛看着天花板,有些无奈地说。
“出不去”与“住不进”
如果能及早接回家治疗康复,不敢说能够恢复正常,但是要比现在好很多。张磊觉得,长期住院实际会对部分病人的康复不利。
照顾了王章涛8年,张磊发现,因为长期住院,和别人缺乏交流,王章涛对于正常的社会道德观念在减弱,原本人该持有的尊严开始缺失,会捡、要、偷别人的东西。
“这些不是精神病症状。首先病人拿东西是出于他自己的本能,有吃好东西的意愿,但是他自己的东西匮乏,没有,那么他可能会想其他的办法。”
社区康复匮乏、家庭支持不足等因素使得精神病人被视作累赘,被“遗弃”在了医院。按照《全国精神卫生工作规划(20152020年)》,对于救治难的问题,推行“病重治疗在医院、康复管理在社区”的服务模式。
不过,目前社区康复体系还没建立起来或没有完善,无法让患者在院外得到有效管理,并通过康复训练逐步恢复生活技能、社会技能,从而回归家庭、回归社会。
姜涛举例说,国外分裂症的病人,出院后不直接回家,社区有康复机构。病人每天在那儿像上班一样,做些康复训练,做手工、学一些乐器。
另一方面,病人长期住院影响医院床位的流转。安定医院定位的职能是急重疑难病人,由于这些老病人不出院,其他的急重危难的病人就得不到治疗,流窜到社会可能更危险。
“可怜,当然可怜”
这些年来,医院一直在做家属们的思想工作,寻找那些失联的家属,帮助这些病人回归家庭和社会。
2009年,安定医院的医生按地址找到病人刘志成的表姐家,从下午六点等到晚上十一点,五个多小时,她死活不开门。有一次电话打通了,他表姐说:“我们就没这个亲戚。”
医院去过天津,带他到户籍所在地。当地派出所查询发现,刘志成的户口已经迁出,但没有迁入地。这意味着他的户口也被注销了。“如果还有户口,也许能送入当地民政部门的精神病院”。
病人归家的路很长,崎岖难行。姜涛陪同病人去过遥远的农村、闭塞的山区,最远到了宁夏。当地派出所、民政部门都不配合,基本都是怎么送去的怎么送回来。“上次我们送一位病人回家,村主任叫村民把我们给围了,不让把病人留下。”
每年,医院都会集中清理,病区上报给医务处,医务处去联系,但每次都没什么动静。“现在每年还在做这个工作,但是已经成为一个程序了,结果不重要了。”
“可怜,当然可怜。”在这里工作了31年的杨护士很同情像刘志成这样的老病人。“他们也需要去逛商场出去玩,他们有这种**。”
杨护士记得,以前带病人去十三病区附近的小商店逛一圈,他们高兴得像个孩子。
而在每个周二和周日的下午,回家的渴望会被刻在门上。探视还没开始,病人们早早地趴在那里,向外面张望。
(除医务人员外文中人物皆为化名)
绯色花月(29)
当汪隼被找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多。
准备离开医院的时候,傅机因为钥匙的事给汪隼打电话,结果一直没人,这就让他有些疑惑。
等了一会儿再打几次,还是没人接,傅机感觉事情不对,于是联系秦锋说了这件事,让他派人去汪隼家看看,自己就去病患楼层那边寻找,然后发现倒在赵岑就病房里的汪隼。
很快,被傅机通知的秦锋赶到立海市中心医院,就看到一脸冰寒的傅机坐在过道的长椅上。
走到他边上坐下,往他那边瞥一眼的秦锋问:“怎么样了?”
身体直起来,两只手跟着落在大腿上,傅机声音冰冷地回答:“被人从身后用类似于钢管之类的东西打晕了,现在在做脑ct检查,如果没有颅内出血,应该不会有大碍。”
“是吗。”
得到这样的回答,秦锋此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将话题引到这件事上。
“你是第一个进入案发现场的人,你有什么发现吗?”
抿着嘴的傅机摇头,“病房里只有汪隼一个人,他倒在窗户和床之间,地上被擦过了,从他倒地的地方到门口,一个脚印都没有,不好判断是谁干的!”
傅机说话的语气越来越重,秦锋还注意到他落在大腿上的拳头握得苍白,显然心里已经是怒不可遏。
“你调查监控有发现吗?”
秦锋摇头,“你也知道,在赵岑就病房那一层是没有摄像头的,而一楼的摄像头也只能确定今天有哪些进了大楼,人数太多了,根本无从查起,而且其他病房的病人和护士并没有留意到其他人进出赵岑就的病房。”
“该死!”
拳头用力砸在墙上,傅机一阵咬牙切齿。
叹一口气,秦锋说:“我其实更在意汪隼为什么会被袭击,这件事发生的太突然了、太莫名其妙了!”
“当然是因为……”
一脸怒意的傅机正要说什么,一边的门开了,看见护士推着汪隼出来,收住话头的他们赶紧站起来,迎上去。
“医生,他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跟在边上的医生摘下口罩,微笑着说:“万幸,并没有颅内出血,脑干部位也没有受创迹象,应该明天就能醒过来!”
“太好了,谢谢医生!”
“不用客气。”
病房里,秦锋坐在一边,而傅机站在床边看着头上被纱布裹了一圈的汪隼静静睡着,抓在床栏杆上的手不断用力直至指节惨白。
气氛太过沉默,坐着的秦锋动了动身子,然后对傅机问:“对了,你刚才准备说什么?”
傅机还是看着汪隼,回答:“应该是赵岑就留下的东西被汪隼找到了,然后他就被凶手袭击了,而凶手就是,李子安!”
“你确定吗?”
“汪隼只跟李子安透露过堕楼病患有留下东西,而他在赵岑就的病房里被袭击,凶手不是李子安会是谁!”
“我们有证据吗?”
“会有的,很快就会有的!”
反正现在李子安的嫌疑非常大就是了!
搞清楚这一点,秦锋就不准备在这里多待,在这里耗时间本身也没价值。
“老傅,你就留在这吧,我去……”
“不!我准备回病院,我会把这一切查个水落石出的!”
傅机脸上的严肃就已经说明他的决定不可能被改变,秦锋自然不好说什么,留下一名警员看护汪隼,两人回到医院去。
回到赵岑就的病房里,傅机站在门口看着这并不是太大的空间,然后从门口往里走,脚步声很轻,就像是怕打扰到某个在这里睡觉的人。
手上轻轻地把门带上,他走到窗户边上,脑海中浮现的画面是汪隼正在窗户这边干些什么,全然没发觉那个影子已经走到自己身后。
然后,钢管被举起来,重重砸在毫无防备的汪隼头上,汪隼旋即向前扑倒,失去意识,影子又把他从窗边拉起来,往一侧推开,然后自己往窗户靠近,似乎要取得什么……
“所以,窗户这边有东西,对吗?”
两只手搭在窗沿上,傅机往外探头,从窗户射出去的灯光照亮下头的一棵树和花坛的小部分,傅机目光凝住。
“掉下去了?还是说花坛本身就藏着东西?”
带着这样的疑惑,他快速从房间出去,跑到窗户对着的花坛边上。
从底下往上看,他注意到窗沿里层是空的,脑海中逐渐浮出画面:汪隼趴在窗户上,伸手透过防盗窗摸索着窗沿里侧,而当他拿到某样东西的时候,袭击从背后出现,被击晕的他身体倾向前方,手中的东西脱落,掉到下面来。
“在哪?掉在哪了?”
花坛里当然不会有发现,因为那东西已经被某人拿走了,但傅机也不是一无所获,他找到了一把钥匙!
等傅机那边联络后,秦锋带来不少警员对这片花坛进行全面探索。
“在花坛里找到的钥匙……袭击汪隼的人留下的?”
站在傅机边上的秦锋接过他递过来的装在物证封装袋里的钥匙,借着大灯的灯光看了会儿,便如此问。
傅机纠正他。
“还不能完全肯定是那家伙留下的,也有可能是无关人员不小心掉在里面的,不过,考虑到‘这明显是近期掉落在这的’这一点,我更加倾向和那个犯人有关。”
傅机的判断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准确的,现在也不例外,秦锋有这样的感觉,只是现在事情发展得让他感觉很无语。
“这已经是第五把钥匙了吧!“
这话让傅机一愣,但也只是一瞬间的事,他马上反应过来秦锋是什么意思。
第一把钥匙是主大楼天台门的钥匙,第二把是隔离铁门的钥匙,第三把是病患楼层天台门的钥匙,第四把是赵岑就留下的钥匙,这是第五把。
这次案件从头到尾都被钥匙贯穿着,钥匙就是相当重要的线索,只可惜他们找不到钥匙,已经在手上的钥匙也不知道该往何处匹配。
“回头问问罗民生吧,看看这钥匙有没有可能是医院什么地方的钥匙!”
“嗯。”
因为叫过来的警员很多,面积本身就不是太大的花坛被探索完了,没有发现其他和案件有关系的东西。
这一点也没有超过傅机的预料。
把花坛拉起封锁线之后,众人就各自回去休息。
第二天,汪隼并没有像医生说的一样醒过来,还是沉睡着,脸色苍白得像个死人。
这情况让医生们也是慌了神,他们又给汪隼做了全面检查,结果是一切都正常,没有问题,但伤者就是没醒过来,于是他们将这一切归结于正常昏迷,毕竟这事也说不准,万一病人昏睡两三天后就醒了呢!
得到这个消息的傅机心情不由更差了,尤其是他那几乎无时无刻不在释放的寒气让其他警员都自觉避开他,人家明摆着心情糟糕,没哪个不开眼的还傻乎乎地往上凑。
这时候,一个让人意外的东西被送秦锋、傅机面前。
“秦队,这是昨天晚上外面值班室的小王今天早上发现的,调查过监控,是昨天晚上一点多的时候一个人偷偷放在这里的!”
听着警员如此说着,对视的秦锋、傅机从彼此眼中看到那抹玩味,因为这是第二封信。
“能确定那个人的身份吗?”
“不能,对方伪装过,除了大致的身高,其他的东西都无法确认。”
“知道了。”
这也不奇怪,陈松释可是个有手段的人!
商议一下后,秦锋特地让人去叫来罗民生,然后当着他的面把这封信拆开,不出所料,红色的“两天”。
看着这张纸,在场的人都没有说话,怪异、死寂的气氛持续支配着这里。
从三天变成两天,哪怕是自己已经躲到刑侦大队,陈松释还是可以让自己感觉到他的恐怖,罗民生这时候不由更加惶恐不安,冷汗让本就因为没休息好而憔悴的脸显得更加憔悴。
“秦警官,你说过,我只要待在这里,你们会保证我的安全,对吧!”
两只手按在桌上,身体超前倾,汗水因为动作从脸上滑落滴在桌子上,罗民生如此问,如果不是桌子在中间挡着,真不怀疑他说这话的时候会直接冲到秦锋面前。
看了罗民生一眼,秦锋马上把目光稍稍偏开,然后点头,“你放心待在这里就不会有事!关于戚音诗和张秉刚的事情,你还有什么想跟我们说的吗?他们两个的事我们了解得越清楚,我们就可能越快抓到陈松释,你也就越快能回家了!”
这是秦锋把这封信给罗民生看的理由,要给他心理压力,要让他感觉不赶快把陈松释抓到自己就会死,这样他就可能在戚音诗和张秉刚的事情上开口。
然后,秦锋远远低估了罗民生的决心,在戚音诗和张秉刚的事情上,他是决计不会开口的。
“关于戚音诗和张秉刚的事……我知道的都已经说了!”
“是吗……”
还是这样回答呀!
秦锋心里冷笑,也不好直接质疑罗民生,说他在撒谎,于是只能说一声“明白了”,让罗民生回去休息。
“这家伙真是有意思,到这地步还是不肯说!”
看着罗民生的背影出门,嘴角露出讽刺笑容的秦锋如此说了句,目光转到傅机那边。
傅机也是笑笑。
“他越是不肯说,就越是说明他非常清楚自己和张秉刚做的事情是不应该做的,我很期待最后一切水落石出的时候,他会是什么表情!”
秦锋点头,将话题接过来,说:“想看他最后的表情就要保证这家伙能活到最后,这已经是第二天了,明天就是最后一天,我们要采取些措施吗?”
想了想,傅机说:“陈松释不可能傻到会闯进这里动手杀人,他想杀掉罗民生只有让罗民生自己出去,而最好的办法就是威胁罗民生的家人,我们只要保护好他的妻子女儿,他就能安安心心地躲在这里,就不会有问题!”
确实是这么回事,秦锋赞同地点着头。
“我已经安排了三个人全天候保护他老婆和女儿,要不再加两个人?”
“加吧,多些总不会坏事!”
“好。”
绯色花月(30)
“罗先生,该吃饭了!”
当刑侦大队的警员给他送来饭菜的时候,待在房间里的罗民生马上起来,就在他准备快步迎上去的时候,他突然愣住了,因为他发现了一件事,他现在这副样子跟坐牢没有什么区别?
“罗先生?怎么了?”
放下从外面店里打包过来的饭菜,警员疑惑地往罗民生那边看一眼,这家伙之前不都还挺快的吗?今天这是怎么了?
只见罗民生靠坐在墙角,脸埋在双臂之间,一副精神不振,不太舒服的样子。
有点担心罗民生的身体状况,警员往他边上走过去,“罗民生,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没有抬头的罗民生摇晃了下身体,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声音,“没什么,我只是不太想吃……”
“不想吃也多少吃点吧,不然身体容易撑不住的!”
警员说着,善意地伸手在罗民生的手臂上轻拍了一下,但让他意外的是罗民生猛地抬起头来,两只猩红的眼睛死死盯着他,牙齿紧紧咬住,嘴唇微微抽动,然后发出如同野兽般的吼叫。
“别碰我!”
“抱歉,抱歉……”
身体一下缩回去,往后退开几步,两只手举在身边,警员一脸惊讶地看着罗民生,他还没搞懂自己是怎么让这位情绪如此爆炸了。
还在这里站了一会儿,被罗民生那简直要吃人的目光盯着,警员终于是忍耐到了极限。
“就先放着吧……要是你等下想吃再吃……再见!再见!再见!”
说着,警员就快步退了出去,还把门给带上去。
注视着被关上的门,视线又落回到放在桌子上的饭菜上,表情极度扭曲的罗民生狠狠地咬着牙,满腔怨念又欲振乏力的拳头狠狠砸在墙上,咚的一声,而手上跟着传来的痛感让他表情更加扭曲。
“该死!该死!”
为了躲避陈松释,他竟然搬到刑侦大队来了,而且是待在这种无限接近于牢房的地方,被禁锢着人身自由,这从本质上和坐牢没有区别!
如果陈松释那家伙一直抓不到,难道他真的准备在这种鬼地方住一辈子吗?
不可能啊!
他不就是为了避免牢狱之灾才会被陈松释盯上吗?如今这一切竟然都反了过来,那他之前的所作所为又有什么意义呢?
越想罗民生的心情就越发焦躁,过几分钟后,他从角落里出来,轻轻地走到门口去,他有了想法……
罗民生那边的事情暂时解决,秦锋和傅机回到丹宁精神病院,两人一块去找李子安。
两人到门口,门没关,就看到里面的李子安此时正站在窗户边上,掀起窗帘往外看着什么。
“李子安医生?”
出于礼貌,进去之前秦锋如此说了一声,手上也在门上敲了敲。
“啊~秦警官、傅警官,你们来了!”
听到动静回神的李子安对二人露出笑容,也往这边迎过来。
走到近处,调笑的口吻,傅机对李子安问:“李医生,你站在那里看什么呢?”
李子安打了个哈哈,说:“没看什么,就是没事干在那里站一会儿!”
这解释并不是那么令人满意,但傅机和秦锋也没有追究,更没有走到窗边掀开窗帘看看外面到底有什么。
三人都落座后,李子安像是不经意地提了嘴。
“两位警官,这两天院长都没来医院啊,你们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秦锋笑着说:“这个我们还真知道,罗院长正在配合我们调查一些事情,近期应该都没办法来医院了,不过,要查的事情也快查清楚了,他很快就会回来的!”
“这就好!”
李子安明显松了口气的样子,然后解释说:“这医院里没了院长可真是不行,光是这几天就有不少事情积下来没处理,等院长回来肯定有他忙的了!”
说着,李子安笑出了声,而傅机和秦锋也跟着笑了笑,随后主动收住笑声,李子安猛地将话题抛出来。
“对了,两位警官,我听说昨天晚上是不是出事了?”
被李子安先打开这个话题,傅机和秦锋不由对视一眼,然后由傅机来接话,说:“嗯,昨天汪隼警官在赵岑就的病房里被人袭击了,时间大概在下午5点到7点!”
“什么,汪隼警官被人袭击了!”
李子安脸上是极度的惊讶,缓缓又接着问:“对了,现在汪隼警官怎么样了?”
傅机:“现在还在昏迷,但医生说这只是暂时性的昏迷,应该不会有大碍!”
“这就真是太好了!”
如此说着的李子安脸上露出笑容,一副很真心为汪隼庆幸的样子,只是这份真心到底有多少是善意的就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
跟着微笑点头,傅机接着问:“李医生,你昨天晚上是什么时候离开医院的?你有留意到什么可疑人员吗?”
稍微回忆了一下,李子安说:“我昨天大概五六点的时候从医院离开,可疑人员倒是真没留意,上午的时候我还跟汪警官在一块待了挺长时间,下午就没注意了,我都不知道他还在医院!”
“你们上午在一块干嘛了?”
李子安话音才落,傅机就马上问出来。
顿了顿,李子安继续说:“因为汪警官想多了解些陈松释的事情,就拜托我带他去找陈松释的主管医生,张仪武医生,然后我们三个人在张仪武医生的办公室里聊了很久,聊完之后就各自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在李子安这番话里是没有听到直接的漏洞的,傅机点点头表示接受,又在这时问出一个看起来非常突然的问题。
“李医生,你对陈松释有了解吗?”
怔了一下,反应过来后表情变成无奈的笑,李子安说:“昨天汪警官也问过我这个问题!我对陈松释真是没什么了解,据张医生说,陈松释是个病情已经很稳定的病人,根本就不需要医生、护士在他身上投入精力。”
“那还真是省了很多事!”
秦锋这时笑着插了这句。
李子安跟着点头,“确实,相比于那些精神状态不稳定的病人,照顾陈松释确实轻松很多!”
往后面又聊了些他、汪隼、张仪武三人聊的内容后,傅机终于是把最关键的东西拿出来。
“李医生,你见过这个钥匙吗?”
将装在物证封装袋里的钥匙轻轻放在桌上,推到李子安前面,如此说着的傅机和秦锋都盯着李子安看,留意着他此时的神情变化。
然而,他们没有在李子安身上发觉到明显的不对劲状态,李子安只是看了这把钥匙几秒钟就摇了头。
“我没见过这把钥匙……这钥匙跟案子有关系吗?”
傅机微微一笑,嗓音刻意往下压低些许,然后说:“这个东西是在赵岑就病房窗户对着的花坛里发现的,我们怀疑这东西是袭击汪隼的凶手不小心遗落的。”
目光从钥匙上移到傅机脸上,李子安笑笑。
“花坛里找到的?能确定是凶手留下的吗?你们不是说汪警官是在病房里被袭击的吗?为什么这个钥匙会出现在花坛里?”
迎着李子安的目光,脸上笑容缓缓收敛,傅机双目中的光芒变得愈发尖锐。
“我们问过罗民生院长,这不是医院的钥匙。直觉告诉我,这就是凶手留下的!凶手在袭击汪隼之后,去了下面花坛里找东西,把那东西找到拿走时却不小心把自己的东西掉在这里!”
李子安笑了,并没有显露出讽刺意味,跟着问:“傅警官对自己的直觉很自信吗?”
傅机深有其事地点头,还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着:“我的直觉从来没有出错过!”
有些惊讶,李子安脸上依旧在笑,只是这会儿意味就变了很多,“嚯~这可真是厉害!”
轻轻地点头肯定这话,傅机眸光微微收敛,然后更加直白地对上李子安的双眼,显露出危险的光芒。
“而且,我的直觉告诉我,犯人就是你,李子安医生!”
此言一出,办公室里就像是被冰冻魔法瞬间冻上,李子安、秦锋的表情都定格在这一瞬。
笑意驱散的脸上只剩下惊骇,李子安看着傅机,嘴角抽了抽,“傅警官,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哈哈!”
被李子安和秦锋注视着,傅机突然大笑出声,这让不明所以的李子安脸上表情更加无所适从。
“哈哈,我当然是在开玩笑了!哈哈!”
傅机笑得很开心、很夸张,看他这副样子,秦锋也跟着笑了,但李子安笑不出来,他皮笑肉不笑地哼了几声,眼中情绪持续变动。
等傅机笑声停住,他抱怨了声,“傅警官,这种玩笑还是不要随便开比较好吧!”
直点头,傅机脸上笑容依旧。
“当然,下次再说这种话,肯定会拿出证据来的!”
李子安嘴角微微向上掀起,表情就这样凝固住的他看着傅机,而傅机也是这样看着他,两人之间的空气都被由两人身上散发出的寒意冻住。
而秦锋则是有些无奈地将目光在这两个人之间来回,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因为傅机从拿出钥匙之后说的话都没跟他商量过,也就是说,他和李子安一样,完全预料不到下一刻会从傅机嘴里蹦出什么话来,这种感觉也是相当的刺激。
好在这时候他的手机突然响了,铃声打破这僵局。
他冲将目光移过来的两人抱歉笑笑,伸手把手机掏出来,接通。
“我是秦锋,有什么事吗?”
电话那边传来异常焦急的嗓音。
“秦队,罗民生那家伙不见了!”
“什么!”
这话带来的冲击力过于强大,让秦锋都忘记自己身处何地,直接站了起来!
绯色花月(31)
罗民生不见了!
没错,罗民生那家伙不见了!
“一个人大活人还能给他跑咯?”
在返回刑侦大队的车上,秦锋把这句话重复了五六遍,听得傅机隐隐都有些烦躁了。
“现在还不清楚,不过,他们说罗民生不见了,可能真是找不到人了吧!”
“这个罗民生,真会给人找麻烦!”
如此骂着,秦锋真是相当不痛快,既然已经向警察申请保护,那就拜托也多给警察些信任好吗,一天到黑整这种幺蛾子,真的有意思吗?
傅机只是冷笑,他从一开始就对罗民生这个人不感冒,不管罗民生做出什么事情来,他心里多半都不会太惊讶的。
罗民生的事情非要回到队里才能清楚,于是秦锋把之前的事情拿出来询问傅机,“老傅,你为什么要跟李子安说那些话?”
傅机瞥了秦锋一眼,目光中并没有对他此时发出质疑的不理解,“怎么了?觉得我做的不对?”
其实,秦锋心里还真是这么认为的,哪怕真的在怀疑李子安,在没有证据的时候就这样直白地说出来,怎么想都不太好吧,可傅机这明摆着“我没错”的态度也让秦锋不知该怎么说了。
酝酿了一下,秦锋才在心里组织好语言,“也不是感觉你这样做不行吧,就是你现在就告诉李子安这事……他那边可能……”
摆摆手,脸上还挂着笑容的傅机对秦锋的担忧完全不在乎。
“你放心吧,李子安可不会因为我们说了什么而做出改变,他远比我们以为的更加固执,知不知道我们在怀疑他对他来说没有任何不同,因为李子安就是这样一个人!”
虽说对傅机说的话无法进行考证,可秦锋偏偏感觉到一种说服力,李子安应该就是傅机口中描述的那样。
“话说,你对这个李子安是不是很有兴趣啊!”
傅机轻轻摇头。
“倒不是什么感兴趣,只是发觉到这个人就是这副样子的时候,就忍不住要去探究一下,危险的东西总是会让人感觉到刺激,就像是上瘾一样!”
这又是什么鬼理论?
心里对傅机这番话吐槽不能,秦锋只能转头看向窗外,当作没听见。
见状,傅机也不再开口。
很快,车回到队里。
“秦队、傅队,你们可回来啦!”
看着朝自己迎过来的警员,秦锋给他打个手势,示意他边走边说,脚下更加快速往楼里去。
“电话里没说清楚,这到底什么情况?”
对自己的监管失职非常内疚,警员的手挠着头,说:“吃完午饭之后,罗民生突然从房间里跑出来,说什么房间里有鬼,非要我们去看。他有这样的要求,我们也没办法,只能进去看看,结果当然是什么都没有,我们就让他继续进去待着。”
“可没待几分钟,他又说有鬼,非要我们进去看,看了还是没有,我们让他别捣乱,但他就是死命说有鬼,还说什么绝对不要再待在这间房里。”
“实在没办法,我们只能给他换了间房,就是这换房间的功夫,他说要回去拿个东西,半路上又说要去上厕所,结果去了之后就一直没回来!”
这听着就知道是罗民生这家伙没事找事,恨不得把他抓起来狠揍一顿的秦锋没忍住骂了一声,“这家伙真是个混账!”
傅机就比秦锋更加冷静,对警员问:“那家伙跑到外面去了?”
警员犹豫了下,说:“大门那边没有发现,但其他地方可能就不太好说了,这边我们已经找过了,没有发现人!”
傅机笑了,冷笑。
“放心,那家伙没跑出去,他还没那个胆子,就算要出去他也不可能从其他地方走着出去,那样可没有安全感,他肯定还藏在队里什么地方!”
有了傅机这样的判断,秦锋心里也安稳不少。
“只要那家伙还没出去,就不用太紧张,赶紧把他找出来!”
秦锋大手一挥,队里现有的人力几乎全部出动,然后真就把这家伙找到了,他竟然藏在一个底柜里,也亏他能把自己这么大的个子给蜷缩进去。
“出来吧,罗院长!”
在见到罗民生时,秦锋都不掩饰脸上的不满了。
被找到的罗民生也是一头冷汗,一直尬笑。
“那啥……秦警官,我就是……”
见他只是嘴皮子动着,身体却没有行动的迹象,秦锋不由话音高了好几分。
“罗院长,还要我们请你出来吗?”
更加尴尬了,罗民生的手伸到底柜外面来瞎挥,“我卡住了,我其实早就想出去了,但卡的动不了……”
这个理由让秦锋他们真是哭笑不得,这个罗民生在某程度上还真是一个搞笑的人!
等他们把罗民生从底柜里拉出来后,傅机提出要单独跟罗民生聊,罗民生没有反对,于是秦锋他们出去,把门关上,留他们两个人在这里。
视线先是盯着罗民生,然后很是无语感觉地从他脸上移开,傅机说:“介意我抽烟吗?”
说话间,他也已经把烟掏出来,看上去就没有会因为罗民生反对而停止的迹象,很清楚这一点的罗民生自然是说不介意。
吸一口烟,傅机的情绪才彻底平静下去,然后对罗民生开口,说:“罗院长,你是不是不信任我们?”
“怎么会!”
罗民生下意识就这样回答了。
唇边露出戏谑的笑,傅机摇了摇头,目光中还有不少失望感,“罗院长,现在这里就我们两个人,我希望可以听到你的实话,好吗?”
被傅机凝视的罗民生多少明白了,然后缓缓点了头。
“重来吧,罗院长,你并不信任我们,对吧?”
罗民生这回终于是点了头。
对这样的态度表示可以接受,傅机继续问:“能说说吗?你为什么想找个地方藏起来?”
喉头往下滚动,罗民生脸上浮现出为难的表情,一阵支支吾吾后,说:“我感觉……这样更有安全感……”
哼笑了一声,傅机替罗民生说原因。
“因为你不信任我们,不觉得我们会好好保护你,甚至是觉得我们会用你来当诱饵钓出陈松释,不管你的死活,所以你想找一个连我们警方都找不到的地方藏起来,这样就能彻底安全,对吧?”
被如此准确地点破心思,罗民生脸上除了尴尬还是尴尬,他就是这么想的,一个连警察都找不到的地方,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地方,这样既安全,又有实感,至少他不会因为待在这种地方产生自己是在坐牢的感觉。
罗民生点头,“是……是这么回事!”
先叹了口气,最后吸一口,然后把烟按灭,傅机说:“罗院长,我知道你现在很害怕,担心我们保护不了你……确实,这里也不能说是绝对安全,但有件事我绝对可以跟你保证,我们不可能不顾及你的生命安全用你去钓出陈松释的,如果你死了,我们抓到陈松释也价值不大!”
“所以,也请你稍微多给我们些信任,让我们之间的配合更加默契一些,这样我们都会轻松很多,行吗?”
傅机这话已经说得非常体贴了,罗民生再不做出表示就显得非常有问题,于是他点头。
“谢谢,傅警官,我后面努力会配合你们工作的!”
“很好,有你这句话就太好了!”
感觉总算是把这个麻烦给解决了,傅机松了口气,只要是罗民生本身不出问题,老老实实待在这里,他们就不可能让陈松释得逞的。
到两人准备出去的时候,傅机又补充了一句,“你放心,你不可能在这里待太久的,陈松释他既然放出时间,那肯定会在相应时间做出行动,你多半明天之后就可以回家了!”
这相当于一颗定心丸,听到这话的罗民生脸上神情顿时好看不少,但想到某事,他又紧张起来。
“对了,傅警官,陈松释那家伙该不会对我家人出手吧?如果他……”
傅机摇头。
“这个可能性很小,陈松释既然放出话说要杀你,就不太可能把目标转向你家人。为了以防万一,你家那边我们也部署了警力,放心吧,后天之前肯定不会让她们出什么意外!”
“那就全拜托傅警官你们啦!”
如此说着,但罗民生脸上并没有完全放松,他心里甚至有了把自己老婆孩子也接到刑侦大队这边来的想法,但又想到这样对孩子可能不太好,就没有提出来。
两人开门出去后,罗民生马上向秦锋和其他警员道歉,表示自己后面肯定会听从安排,不捣乱,这态度也让秦锋他们不好再责备他。
“老傅,真有你的,能把那家伙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面对秦锋的恭维,傅机只是不在意地笑笑。
“只是抓住那家伙的心理,晓以利害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你也别掉以轻心,那家伙嘴上说的好,和做上多半是两回事,我总感觉明天他肯定又会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满满的恨铁不成钢的味道,秦锋说:“实在不行的话,直接把他关起来得了!”
“别别别……”
明白秦锋的想法,傅机有些无奈,赶紧阻止。
“那家伙现在敏感地像只耗子,有点风吹草动都会受不了,你要是真把他关起来,指不定这家伙会发什么疯呢!”
或许是已经在脑海中组构出画面,秦锋笑了笑。
“我也就是随口说说,真把那家伙关起来,咱们后面也会有麻烦,哈哈!”
因为傅机的话,罗民生这一天明显老实了很多,于是他们也顺利迎来了第三天。
绯色花月(32)
“今天没有收到信?”
让人有些意外,本来都是很早出现的倒计时信今天没有出现。
“不知道怎么回事……还是别掉以轻心!”
说话时,傅机瞥了一眼坐在桌边,两只手捏在一块的罗民生,他总感觉罗民生的情绪不太稳定。
交错在一块的十根手指相互拧了拧,缓缓抬起头的罗民生用那对血丝不少的眼睛看着傅机,问:“他,今天会来吗?”
看样子这家伙昨天晚上没睡好!
想来也对,如果告诉你你明天有可能会死掉,你今天晚上还能很安稳地睡,那才奇怪了。
皱着眉,傅机心里也不是能完全肯定,“应该会,不过,如果没把倒计时的信送出来就动手,未免有些奇怪!”
“有什么奇……”
罗民生本来还要说什么,但被秦锋抬手阻止了。
“好了,罗院长,你还是回去房间里待着吧,今天一天都不要出来,我们也会全天戒严,我倒要看看陈松释能拿你怎么样!”
脸上浮现出明显的犹豫,罗民生不住往傅机那边看,多少希望傅机说点什么,而傅机感觉也没什么说的,就点头肯定秦锋的说法,于是罗民生只好回去。
还是有点不放心,秦锋又跟边上的警员说:“小涛、小林,你们两个今天一天就给我盯死他,不管他去哪都跟着,绝对不能让他离开这里!”
两人点头,“明白。”
看着秦锋多少松了口气的样子,傅机笑笑,说:“别以为这样就可以了,还说不准会发生什么呢!”
秦锋露出无奈的笑容,“我们尽了人事,现在就听天命好了。”
傅机跟着笑笑,“对了,罗民生老婆和孩子那边怎么样了?今天正好是周日,她们应该不会出门吧!”
秦锋:“我已经跟她们说了,让她们今天哪都不去,就待在家里,不会出事的。”
傅机:“这就好。”
秦锋的安排本身没有太多问题,只是陈松释当然不会让事情这样进展下去。
下午两点多,罗民生家收到一个包裹,从尚昌市那边寄过来的,寄件人的名字是陈松释。
因为根本不清楚这包裹里有什么,寄件人又是陈松释,出于安全考虑,肖文清没有拆开这个包裹,直接把它交给在家附近蹲守的警员。
拿到包裹的警员当然是第一时间联系秦锋,听到说是来自陈松释那边的包裹,秦锋就让他们赶紧把包裹送到队里来。
经过防爆等检查后,确定包裹里面没有什么危险物品,秦锋把包裹拆开,里面装着一块木板,一把匕首,一封信。
信上写着:今天。
“终于来了吗?只是没想到他这次会采用这种方式送出这封信。”
经查证,这包裹是几天前,也就是陈松释在尚昌市干掉张秉刚的时候被委托寄出的,到货时间本该是今天早上,但配送员因为事情耽搁了,这才拖到下午,抛开配送员的因素不谈,陈松释开始的时候就已经算计好了事情的发展,也是相当恐怖。
“要把这封信给罗民生看吗?”
当纸回到自己手上,秦锋如此询问一句,而傅机想了想后摇头,“还是别吧,如果让罗民生知道这封信寄到他家去了,鬼知道他会不会有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
“说的也对!”
为了避免这种恶劣因素的影响,秦锋支持傅机的判断。
很快,天黑了,时间到了晚上,经过一天不安地等待,罗民生的精神已经非常不好了,他变得神经兮兮的,总是胡说八道,中间还不断提出奇怪要求,这也都算了,最后他竟然还怀疑跟自己待在一块的警员会害自己,强迫他们出去。
“这个罗民生,还真来了!”
得到小林汇报情况,秦锋真是哭笑不得了。
傅机则是摇头,脸上表情有些微妙,“你也别怪他,马上就要到最后了,他不太能撑住也正常,没几个人能扛住等待死亡这个过程。”
点头认为傅机的话有道理,秦锋没在这上头接,转而说其他的,话音中不掩饰烦躁感,“你说那个陈松释到底会不会手动啊?这都晚上了!”
罗民生是熬了一天,刑侦大队这些人不也跟着熬了一天?担心陈松释会从奇怪的地方动手,他们一直戒备着,紧绷了一天的神经也让他们非常疲倦。
正在通过抽烟来缓解精神上的紧张与疲倦,傅机回答说:“稍安勿躁,那家伙在跟我们打消耗战!既然信已经送出来,我相信他不会食言,他可能就是在等天黑吧!”
“也许吧……我只希望那家伙快点出现,这样真是太折磨人啦!”
有点一语成谶的味道,技术科那边突然报告。
“秦队,罗民生的手机收到了不明来源的消息!”
也就是这会儿,外面传来噪音,罗民生那家伙从房间里冲出来,警员拦都拦不住。
“秦锋,陈松释的信是不是寄到我家去了?你们为什么不告诉我!”
“不好……”
听到罗民生这家伙嘴里如此嚷嚷着,傅机心里闪过不太妙的感觉,他真是忘了还有罗民生的手机这一茬,毕竟这么长时间陈松释都没对罗民生的手机发过消息。
“罗院长,还请你冷静一点,信确实是寄到你家去了……”
秦锋此时的解释已经完全无助于罗民生的情绪稳定,他甚至是直接破口大骂了。
“我冷静你妈,我自己死了就算了,我的老婆和女儿……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们是打算用我老婆和女儿的命钓出陈松释对吧!你们这些混蛋,如果我老婆孩子出了事,我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对罗民生的无端指责也是“佛了”,秦锋说:“罗先生,请冷静好吗?不会有这种事的!你要是不相信的话,现在就给你老婆打电话,看看她们是不是安全地待在家里!”
“打就打。”
打电话的罗民生最起码不嚷嚷了,秦锋心里暗暗松了口气,等他和他老婆通上电话,他多半能冷静了吧!
秦锋如此想着,真是想得太美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让他背上不住冒出冷汗。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请稍后再拨。sorry……
从电话里听到这话,罗民生直接傻眼了,回神后死瞪着秦锋和傅机,再度咆哮起来。
“你看吧,你看……如果我老婆孩子出了事,我要你们,我要你们偿命!滚开,放开我,我要回家!放开我,混帐……”
实在是看不过去,傅机直接上前将罗民生放倒,按在地上。
“放开我……傅机,你这个混帐,放开我……”
不理会罗民生的吼叫与挣扎,傅机转头对秦锋说:“别愣着,打电话给保护她们的那几个人,问问到底什么情况!”
“对!”
秦锋反应过来,打电话给那几个人,结果都是一样的回复,电话不在服务区。
“都说了那家伙的目标是我老婆和孩子啊……她们现在肯定已经落到他手上了……”
看到秦锋脸上的愕然,飞快明白很多事情的罗民生更加疯狂挣扎着,吼叫着,还哭出来。
“我就不该相信你们这些家伙……你他妈的……梓潼、梓潼,我的女儿啊……如果我的女儿出事了,我一定要你们这些混蛋陪葬……全都给我去死吧!”
这家伙精神已经接近崩溃了。
深感事情麻烦的傅机叹了口气,示意边上人过来把罗民生控制住,他才能空出手来。
“你去还是我去?”
罗民生家那边肯定是出了什么情况,不亲自跑一趟是放不下心的,傅机便如此问了句。
顿了下,秦锋也不多犹豫。
“我去吧,你在这边看着罗民生更好!”
傅机心里也是这样想的,就没什么好说的,他留守,秦锋去罗民生家。
“把他送回去!”
等被警员架着送回去的罗民生叫骂声听不见了,又一条让人意外的消息来了。
汪隼醒了,从医院跑了!
“这家伙,怎么也开始添乱了!”
也就是看着汪隼的警员上个厕所的功夫,醒来的汪隼就穿着病号服从医院跑了!
这是警员调取医院监控录像发现的。
很是意外,傅机一时间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算了,别管他了,你跟医院那边打个招呼就回来吧!”
“这样行吗?”
傅机的判断让警员不由质疑,就这样把下落不明的汪隼扔着不管,不好吧!
傅机:“他可能是有急着想做的事,不用管了,我们现在也没有那么多时间管他!”
警员:“好吧。”
嘴上说不用管汪隼,等这边电话一挂,傅机马上给汪隼手机打电话,但让他无语的是汪隼那边怎么打都没人接,有点像是手机没带在身上。
“这臭小子,到底在想些什么,事情真的已经着急到连打一声招呼的功夫都没有了吗……”
心里埋怨着,甚至是已经决定等见到人后要狠狠地训斥汪隼一顿,傅机现在也只能放下,不管他。
注意力刚从这边移开,紧跟着传到耳中的就是罗民生的吼叫声,这让感觉烦躁的傅机不由皱起眉头,与此同时,某种不太妙的感觉就像是一片黑色的云,缓缓飘到他的心头,在这里盘旋着。
“只要我一直盯在这里,我还就不信陈松释那家伙能玩出花来!”
为了防止陈松释再刺激罗民生,傅机还让人把罗民生的手机未知短信和未知来电接收全部屏蔽了,这样的效果也是很明显的,手机跟着又收到了好几条陌生短信,但罗民生都不知道。
绯色花月(33)
“你们这些混蛋!”
一脚狠踹在椅子上,直接把椅子踹的飞到一边,罗民生一脸愤愤,这还不够他发泄的,他又一脚往一边的桌子上踹,结果腿上传来的剧痛让他表情一度扭曲。
“该死!”
脚上痛得他只能坐下来,但嘴上还是不断骂骂咧咧的,他现在可不能待在这里,他必须要回家,就算是死在外面也要回家……
注意到房间的罗民生突然不骂了,在门口守着的警员对视一眼,都有些莫名其妙。
“这家伙怎么突然没声了?”
“鬼知道发什么疯,兴许是累了吧……”
对视一眼的两人都讪笑一声,注意力再度回到门上。
盯了有几个十几秒,一人语气愤愤。
“呵呵,这家伙,亏咱们还辛辛苦苦保护他,他到底把咱们当啥了!”
“干咱们这行的,里外不是人不是常有的事吗!”
说着,两人莫名叹了口气,个中辛酸尽在不言中。
几分钟后,又传来罗民生踢门的声音。
“开门,快把门打开,我要上厕所!我要上厕所!”
有些不耐烦,警员回答说:“罗先生,别玩这套了,你就在这老实待着,很快就完事了!”
里面沉寂了一两秒,然后是更响的砸门声。
“我没跟你们开玩笑,我真的要上厕所,不开门我就在这里解决了!”
“我……你妈的!”
有点“佛了”,警员只能去请示傅机。
“让他去,你们两个跟他一块去,上完就给他带回来!”
得,人家在里头上厕所,咱们还要在外面闻气味。
心里苦,两位警员也不敢说什么,跟着罗民生去厕所那边,亲手把他送进去。
“真是服了,还要被他这样折腾……”
往厕所里瞟一眼,警员此时脸上完全不掩饰厌恶感。
另一位也是一副戏谑的笑容。
“谁说不是呢,也是咱们倒霉,被这家伙撞到手上,要是跟秦队一块出去,不就没这事了!”
“哎,你说那个叫陈松释的到底会不会来?”
“怎么可能会来!他还能闯到这里来把他杀了?天方夜谭吧!”
“那他是真准备对罗民生的家属动手?虽说这个罗民生是讨厌了点,但他家人是无辜的吧……”
“谁知道呢,反正秦队已经带人过去了,是不是待会就知道了!”
“说的也是……”
聊天内容点到为止,两人继续在厕所门口等着,但里面迟迟没有传来罗民生出来的脚步声。
有些奇怪,警员往里头探了一眼,罗民生蹲坑的那里门还是关着的。
“那家伙什么情况?尿不尽吗?怎么还不出来?”
“哈哈,没准是便秘,让他待里面吧!”
不以为意,另一人拿着罗民生开涮,如此说着,两人都发出笑声。
秦锋那边带队赶到罗民生家,罗民生的老婆孩子都好好地待在家里,调查发现,罗民生家边上不知什么时候被装了好几个屏蔽信号的东西。
“不好,上当了!”
发现这玩意儿,秦锋敏锐地注意到这一点,让这些人继续守着,赶紧驱车返回队里,同时给傅机打电话。
看到秦锋来电,傅机接电话的手抖了一下,心里那份阴霾似乎在不自觉中扩大了几分。
“老秦,怎么了?”
“老傅,队里没出事吧?”
秦锋那急迫的话语让傅机不由挑眉,多半那边有了让人意外的情况。
“现在还没出事。你那边怎么样了?”
这样的回答就让秦锋有点懵。
“没动静?不应该啊!我们这边在罗民生家附近找到了几个屏蔽信号的设备,多半是陈松释布置的,这是调虎离山啊!”
“我去看看罗民生!”
拿着手机,傅机马上从办公室跑出去,跑到罗民生待的房间。
“人呢?罗民生呢?”
“他还在厕所那边,没回来!”
不好!
心中好似一根弦断裂了,不安的感觉急剧增加,傅机往厕所那边冲过去,在门口两人意外的目光注视中,直接冲进去。
“罗民生呢?”
“还在里面!你听,还有冲水的声音!”
哗哗的水声确实在响,但没有见到罗民生的人,傅机心里就不可能安稳下来。
走到罗民生蹲坑的那里,伸手上去好一阵敲,傅机喊道:“罗院长,把门打开!”
里面没有声音!
“开门!”
也不管了,傅机后退一步,一个回旋踢甩到门上,砰的一声,厕所门直接被他踢烂了,里面空无一人,地上多了一个铁网格,墙上的排气口被拆开了。
“该死,罗民生从厕所跑了!”
对视一眼的两名看守警员脸上顿时没有了之前的轻松,他们真是没想到罗民生会从这种鬼地方跑出去。
已经明白当前的状态,秦锋赶紧说:“马上追,在陈松释之前,把他找出来!”
刑侦大队全员出动,搜索罗民生。
在知道陈松释把信寄到自己家里后,罗民生就在心里谋划着如何从这里逃走,强行突破的结果是被关住,于是他想起来之前上厕所的时候看见的排气口。
那地方虽说不是很大,但把铁网格拆下来的话,一个人还是能挤出去的。
有了谋划他就行动起来,现实也和他设想的一样,那个排气口可以让人爬出来,他就成功爬到外沿的棚子上,然后顺着柱子滑下去。
黑暗中有些慌不择路,但他还清楚最亮的地方是刑侦大队的大门口,加之月光也还能照亮视野,他成功摸到后面,然后从一侧的树上翻到墙外。
“终于出来了!”
稍稍松口气,罗民生赶紧往路上跑,这会儿正好开过来一辆出租车,他赶紧伸手去拦,但司机没有理会他,唰的一声就开走了。
“你妈的,有钱都不赚,有病啊!”
嘴里直接骂出来,罗民生只能往家的方向跑,但背后又出现车灯,他回头瞥一眼,又来了一辆出租车。
“喂,这里!”
跑是不可能跑的,刚才嘴里还骂骂咧咧的,罗民生这会儿又伸手拦车,这次司机把车开过来。
开门坐进去,砰的一声把车门带上,罗民生非常着急地往前指了指,“快,师傅,带我去新世纪路,越快越好!”
司机没说话,但似乎也感受到了罗民生的焦急,脚下直接把油门踩到底,就像是射出枪膛的子弹,车往前飙出,飞快的!
因为惯性身体往后一仰,撞到靠背上的罗民生不仅没有恼怒,反而有些感激司机,越快越好,真的是越快越好。
然而,当车来到路口时,往前直走才是去新世纪路的方向,但司机猛地打了个方向盘,往右边的新开区路去了。
“师傅,走错了,是去新世纪路啊!”
发现不对,罗民生急得在后面直敲座位,而前面的司机这会儿慢悠悠地说了声,“放心,没错。”
司机开口的瞬间,罗民生还没感觉,但下一秒,好像心里某个东西被狠狠地刺了一下,一些东西飞快泄出来,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声音很耳熟。
“师傅,我说你……”
目光死盯在车内后视镜上,罗民生缓缓眯起眼睛,如此才能在微弱的车内灯光中逐渐看清楚那张脸……
然后,他傻眼了!
“陈……陈松释……”
“又见面了,院长先生!”
车开得飞快,罗民生像是失去全部力气,倒在后座上,心里只有两个字完了。
新开区路往前闯过所有的红绿灯,以最快速度直冲十分钟就能看到一个好地方:林子园公墓。
“下来!”
在公墓这边停车,陈松释打开后座门,强硬地把躲闪着的罗民生扯出来,摔在地上。
“你……你带我来这干嘛……”
此时可是晚上,只有月光在林子园公墓点出光亮,只是这种不清晰的光影在墓碑间浮动,就让这里显得更加恐怖,加之不时有冷风吹过和一些细碎又尖锐的响动,真能吓死人,至少罗民生已经快被吓尿了!
伸手扯住罗民生的衣领,拖着他进去公墓里,陈松释冷冷说:“带你来见一个你该见的人!”
被扯着走,罗民生当然会反抗,但马上落到他脖子上,贴着他颈动脉的冰冷物体让他不敢再动弹。
“见、见谁……埋在这里的人我一个都不认识……”
“呵呵,你马上就知道你认不认识啦!”
把罗民生扯到公墓靠里的位置,陈松释一只手从后面掐住他的脖子,把他的脸猛地撞到一块碑上。
“好好看看,你到底认不认识这个人!”
脸与墓碑直接碰撞让罗民生的眼镜碎掉了,划伤和撞击的痛苦一并产生让他不住闭上眼睛,可陈松释的手又在不断用力,逼他睁眼。
“睁开眼!好好看看!”
忍着痛楚,罗民生睁开眼,斜着往墓碑上贴着照片的地方瞟,脸和墓碑贴的如此近,哪怕他是个高度近视,此时也能看清。
月光下,模糊的白色缓缓清晰,他看到一张少女微笑着的脸孔……
一瞬间,就像是脑子里原子弹爆炸,罗民生整个人都傻了,“戚、戚、戚音诗……怎么会,她怎么会在这……”
“哈哈,你很意外是吧!”
看着罗民生这副样子,陈松释大笑出声,满是说不出的快意,但这快意中又隐藏着深深的痛楚。
“很意外本该埋在花坛里的她怎么会被弄到这里来了!因为啊,她是我搬过来的!”
两只手撑在地上,罗民生极力想让自己与这块碑分开,可被陈松释死死按住,他只能目光往陈松释脸上瞟,“为什么……为什么……你,你到底要干嘛?”
依旧是在笑,只是那笑容变得愈发冰冷、嗜血,陈松释说:“我想干什么,你心里会没数吗?”
一下就想到了张秉刚,罗民生的眼睛更瞪大了几分。
“你、你要杀了我?”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罗院长?”
匕首缓缓举起来,侧面将冰冷月光的一抹反射到罗民生脸上,陈松释冲他笑笑。
“永别了,罗民生!去了那个世界之后,跟张秉刚、李劲松一块向音诗谢罪吧!”
有些没想到,罗民生:“李劲松……李劲松果然你是杀的?”
陈松释:“不然呢?你还不清楚为什么李劲松和张秉刚都要死吗?”
罗民生:“那赵岑就呢?”
陈松释:“他嘛……是那个麻烦的家伙干的好事!等你去了那个世界,一切你都会明白!再见了!”
罗民生更加疯狂地挣扎,但下一刻就从后背传来一阵刺痛,伴随着尖锐物的进入,他就像是全身力气都被抽空了,撑在地上的双手缓缓松劲,滑向两边。
匕首从罗民生背上抽出来,带出刺鼻的血腥味,陈松释准备彻底结束罗民生的性命,匕首往他脖子上刺过去。
唰!
突然,一道空气被撕裂的声音传来,动作一收的陈松释极为利落地闪到一边,借着月光,目光逐渐洞悉那道脑袋上还裹着纱布的身影。
“是你?!”
绯色花月(34)
这一棍没打着,有些失望地把棍子扛回肩上,汪隼往前进一步,在月色中暴露自己的身形。
“没错,是我!”
看着汪隼脸上那颇具喜感的笑容,以及这同样具有喜感的造型,缓缓将身体直起来的陈松释嘴角挑起颇具兴味的冷笑。
“真没想到你会在这!你不是被打到昏迷住院了吗?”
还是对他微笑着,汪隼点头,伸手碰了下自己脑后的纱布。
“确实是被打到住院……但也是这一棒,你才会没有继续关注我,不是吗?”
目光一凝,微缩的瞳孔释放出更加尖锐的光芒,陈松释露出带着意外感的笑容。
“真没想到会被你发现,真是小看你啦!”
汪隼摇头,脸上笑容缓缓收敛成平静。
“其实,这也多亏了这一棒子,在这之前,我可是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的!”
发觉汪隼似乎有往下说的打算,陈松释笑笑,“怎么,你打算像推理小说里的一样,把自己的判断说给我听?”
汪隼很直白地点头。
“怎么,你觉得不行吗?”
陈松释摇头,“那倒不是,我也挺想知道你能推理出来多少内容!”
汪隼:“那我应该不会让你失望!”
顿了下,汪隼才继续往下说。
“从打晕这里开始说吧,虽然我没有看到打晕我的人的脸,但我已经猜到是谁了,而且我也是这时候明白了一件事,我们之前的一切行动都是被你们监控着的,所以你们才能快人一步地进行着各种安排,好比在我去找赵岑就的时候,打开门,安排他堕楼,火灾的时候,抢先一步把罗民生身上的绳子拿走,乃至赶在我们找到张秉刚前,把他杀掉,以及,我头上这一棍,没错吧!”
一脸很有意思的表情,陈松释没有对汪隼的提问给出答复,汪隼就继续说。
“案件最开始应该来到戚音诗身上,一年多之前,你在丹宁精神病院当义务实习生遇到了戚音诗,那之后你就喜欢上了她,喜欢她的容貌、喜欢她的才华,还是喜欢其他的,这都无所谓,总而言之,你对这个女孩子爱得不可自拔,爱到可以为了她放弃自己一切的地步,是这样吧!”
陈松释还是没发出声音,但汪隼已经从他情绪变化的双眼中读出自己想要的答案。
“你当时可能一直在等一个机会,一个可以让自己对她表明心意的机会,然而,你没有等到这个机会,只等到了戚音诗失踪的消息!”
“当然,对你这样将她当成执念的人来说,这种事是绝对无法接受的,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句话用来形容你当时的心态真是再合适不过了,所以,你在从丹宁精神病院离开后,又通过伪造病历的方式以精神病患者的身份潜伏回这里,调查当初事情的真相。”
“刚开始的时候,我还有点搞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在这里待这么久,后来联想到李劲松的死和罗民生办公室的火灾,我多少明白了,李劲松的死只是你施行计划的第一步,你想用李劲松的死胁迫罗民生,让他有所动作,但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赵岑就的死,这也是让我头痛了很久的点,谁能想到几乎一模一样的杀人手法会是由两个人操作出来的!”
“虽然赵岑就的案子很突然,但这并没有影响到你的计划,甚至是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那场火灾中,你应该是在罗民生的办公室里拿到了记录当初事件全貌的东西吧,所以你之后才毫不犹豫地杀了张秉刚,然后再回来准备干掉罗民生!”
“因为你一直监控着我们这些人的所作所为,所以我们在策略上是不可能跑过你的,就像是你现在略施小计就让罗民生自己从刑侦大队跑出来,落入你的掌控之中,所以我被袭击送到医院的时候,我就想到可以利用这机会,假装昏迷,从而逃出你的计算,任谁也不会想到一个昏迷的病人会突然爬起来到处跑吧!”
“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月光下,陈松释的表情一变再变,也不肯定汪隼的话正确与否,他以一种更加认真的样子面对汪隼。
“其实,我很好奇,你到底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汪隼笑了,脸上表情多少有些微妙。
“我说是个巧合,你信吗?”
“哦?”
发出质疑声的陈松释眼中闪过思索之意,然后摇头,说:“不理解。我实在不知道有什么能提示你找到这里来!”
汪隼:“硬要说提示的话,花坛里的木芙蓉算一个!戚音诗之前是被埋在那个花坛下面吧,而你把她从那里挖出来的时候,不小心把木芙蓉的种子掉在那了,但让人意外的是那颗种子竟然发芽了!”
“以你对戚音诗抱有的执着,你不可能把她埋到荒郊野地里,我猜你肯定会找一个公墓将她安葬,而我唯一知道的公墓就是这个林子园公墓,所以我就到这里来了!”
这番话让陈松释也是愣住了,然后控制不住地大笑出声。
“哈哈~因为你只知道这里,所以才会找到这里来……哈哈哈哈有意思,真是太有意思了!”
好一会儿才收住笑声,扬起的脸回复到正常状态,陈松释阴阴一笑,注视着汪隼的双目中满是危险的意味。
“你给我讲了一个很有意思的故事,那就也听我讲一个故事怎么样?虽然我不敢保证我这个故事会像你的故事那样充满奇思妙想就是了!”
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还倒在一边,生死不知的罗民生,汪隼嘴角轻轻勾出弧度。
“我很乐意。”
“很好!”
点着头,陈松释稍微调整了下情绪,开始说:“从前有一个男孩子,他生在一个贫穷的家庭里,贫穷到父母拼了命工作也只能让家里人勉强不饿死,贫穷到他冬天几乎只能待在床上,因为根本就没有御寒的棉衣。”
“处在这种环境中,这个孩子比同龄人早熟很多,当其他孩子在无忧无虑地上学、玩耍的时候,他就已经在想着各种办法赚钱,他心里非常清楚:在这个世界上活着,没有比钱更加重要的东西!”
“你可能会怀疑保持着这种想法的孩子会不会逐渐走上歧路,但事实是没有,成长过程中遇到的一切不公、挫折都被孩子转化为成长的动力,他开始快速成长,然后顺利地从那个贫穷的小山村里走出来,来到大城市。”
“这本可以是个励志的故事,但现实从来都不励志,永远都只有血淋淋的残酷……男孩在读大学的时候,他的父母去世了,死于一氧化碳中毒,因为这对蠢到不行的夫妻为了节约电费和买衣服的钱,竟然在出租屋里烧炭取暖……真是没有能比他们更傻的人啦!”
“没了父母,男孩就彻底成了一个人,在他人生最迷茫、最低谷的时候,朋友帮他介绍了一份义务工作,去一家私立精神病院照顾精神病患者,这可能会是非常让人疲劳的工作,但男孩干的不亦乐乎,因为繁忙的事务可以充实他的心灵,让他暂时忘记自己已经孤身一人的事实!”
“不过,人并不是机器,人不可能无休止地工作,而男孩一直以来的高强度工作让他心里不断拉长的弦在某一天绷断了,而男孩也跟着崩坏了……就在这时候,他遇到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不,应该说是听到了她的声音!”
“那是多么美妙的歌声,从窗沿上飞下来,就像是从精灵口中吟唱出的魔法一般,滋润了他荒芜的心灵,让他从那副已经残破不堪的躯壳中挣脱出来,获得新生!从那一刻开始,男孩决定自己这一生要为歌声的主人活,是她给了男孩爬起来,继续往下行走的力量。”
“可惜的是,用歌声魔法拯救了男孩的公主却拯救不了自己,在那如同恶魔城堡的精神病院里,她被恶魔玷污了……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她最终选择自杀,而恶魔的监护者为了避免她的死亡影响到自己的未来,他们选择掩盖真相,将她的尸体浸泡在福尔马林里,之后又悄悄将她埋在花坛里,制造出失踪的假象!”
“终究是在作恶,恶魔的监护者也无法忍耐这样的罪恶感,于是他选择通过书写的方式将发生过的一切都记录下来,不断地书写让他将自己的罪恶感转移到纸上,自己就可以轻松地活下去。”
“而失去公主的男孩迷茫一段时间后,遇到了一位神父,他告诉了男孩公主失踪的真相,并指引他用自己的眼睛去证实这一切,于是男孩回到精神病院,潜伏下来。”
“在他将恶魔杀死之后,他成功拿到了恶魔监护者书写的文字,神父果然没有欺骗他,于是,用恶魔之血把骑士之剑染成魔剑的男孩决心为公主报仇,履行他作为骑士的使命,最后,他成功将恶魔的两个监护者杀死,将以恶魔之血染红的旗帜插在公主的墓前,故事就结束了!”
“怎么样,这个故事有意思吗?”
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汪隼在陈松释说完后连连点头,“很有意思的幻想故事。”
陈松释:“汪警官,你觉得那个恶魔该死吗?”
汪隼:“单从故事本身看,确实该死,但事实是否和故事一样呢?”
陈松释:“你很聪明,现实确实和故事不一样!现实就是恶魔是个精神病患者,限制民事行为能力人,他所作的一切都不会得到应有的惩罚……他对公主造成的伤害,他犯下的恶,都得不到惩罚!”
汪隼:“既然他是限制民事行为能力人,那这件事或许不是出自他本意,为什么不能稍微……”
原谅!
最后两个字汪隼没有说出口,因为他没有这样的资格!
陈松释:“原谅?你是想说这个吗?别开玩笑了!你不觉得荒谬吗?不是出自本意,不是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就不需要为自己犯下的罪行偿还吗?为什么能把原谅这两个字想得如此轻巧,就因为这些事情不是发生你的身上,就能以所谓的人性关怀去思考吗?”
汪隼没有回答陈松释,这个问题本身也不是他有能力回答的。
吸口气,让自己心情平复些许,陈松释继续问:“你觉得恶魔的监护者该死吗?”
汪隼:“罪不至死。”
陈松释:“如果是因为监护人的疏忽才导致恶魔犯下恶行呢?他们该死吗?”
汪隼:……
他懂了,明白了很多东西,原先不能理解的地方也全部解开了。
陈松释:“就像你想得一样,这个故事中的男孩,就是我,所以这个故事并没有在那里结束,它还有后续!”
汪隼:“是什么?”
陈松释:“将恶魔和恶魔监护人消灭之后,男孩离开了那个伤心之地,回到神父的身边,为了一个能让一切发生变革的伟大理想奋斗!”
汪隼微微一笑,“你觉得你能安然无恙地从这些事情里脱身吗?”
陈松释露出自信的笑容,“不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