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色花月(7)
“汪隼,交代一下吧,这是怎么回事?”
被带回局里,第一次坐到被审讯的位置上,汪隼看着坐在面前的秦锋,喉头不由滚动一下。
由于医院那边还需要人,还有避嫌的原因,傅机没有回来。
和秦锋对视,汪隼回答说:“因为案件上的一些事情,我需要找赵岑就了解情况!”
警员快速地在纸上记录着,往那边瞥了一眼的秦锋确认无误后,目光回到汪隼身上。
“了解什么情况?”
“耳机,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看到他戴着一副耳机,而那副耳机和李劲松死亡前戴着的耳机非常像!”
放在桌上的手猛地握成拳头,秦锋大致了解汪隼想表达的意思,于是他跟边上的警员低声说了一句后,那个警员就出去了,接下来的时间属于他们两个人。
“你们为什么会在天台上?”
“我去找他之后,他就往天台跑,我担心他出事就出去追他,结果他还是掉下去了!”
又回想起赵岑就惨死的画面,汪隼不由两拳握紧,心中生出一种无法宣泄的怒火。
赵岑就的死不是自杀,不是意外,而是被那副耳机和mp3引导的,就像傅机之前的判断那样,如此操纵认知存在障碍的病人,这种行为实在太过卑劣!
不断变化的目光凝住一下,紧盯着汪隼的秦锋蹙动眉头,话音中多出了些味道,“你的意思是他的死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当……”
本是想一口肯定下去,但马上涌上心头的情绪让汪隼的喉咙卡住了,扪心自问,赵岑就的死跟他没关系吗?如果他没有去找赵岑就,赵岑就会死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正是因为他的行为让藏在黑暗中的对手感觉到不安,对方才会将赵岑就送上绝路。
注意到汪隼神情中的变化,秦锋注视着他的双眼中也多了些欣慰感,继续说:“怎么不说话了?赵岑就的死果然还和你有关系吧!”
汪隼点头。
“没错,和我有关系,还和另一个人有关系!”
“谁?”
“赵岑就和李劲松的主管医生,李子安!”
……
询问结束,因为涉嫌杀人,汪隼被暂时拘留,无法继续参与案件侦查,而带着汪隼口述信息的秦锋回到医院找傅机。
“他怎么说?”
医院大楼的一侧,傅机靠着墙壁抽烟,一边的树根下能看到五六个烟头,显然他待在这里的时间不短。
为傅机这吸烟量皱眉,没有马上提起的秦锋说案件,“他非常怀疑李劲松、赵岑就的主管医生,李子安!这也难怪,这个医生管理下的两名病患先后离奇堕楼,说跟他没点关系真说不过去!”
夹在指尖的烟往底下敲了敲,眯着眼睛看着前方的傅机吐出烟雾,“还有吗?”
“跟着死者掉下来的mp3摔坏了,但我们还是读取到了里面保存过的音频资料,我已经传到你手机上了!”
“嗯!”
对这些音频资料有些在意,傅机马上拿出手机看一下,结果音频资料的命名全是歌曲名,虽然他不太听歌,但也能从歌名知道这些歌的多数都是流行歌曲,第一眼并不能看出问题。
手机先放下,他怪异地盯了秦锋一眼,“都是歌吗?你不会发错了吧?”
傅机有些不可思议的感觉,秦锋却是一脸无语,“没搞错!确实都是歌!mp3里不存歌曲,还要存些什么?”
“说的也是……”
感觉自己好像有点懵了,傅机苦笑着。
停顿了一下,傅机继续问:“除了这些,还有吗?”
秦锋:“还有一个很不好的消息,第三枚指纹匹配到了!”
这是坏消息吗?
迟疑了一瞬间,傅机问:“是谁?”
“赵岑就!”
“怎么会是他?”
惊讶之余就只剩感叹这还真是一个坏到不能再坏的消息了,唯一留下指纹的三个人已经死了两个。
“我也没想到会是他的指纹!”
将烟头扔到地上踩灭,一脸凝重的傅机开始心里汇总信息,而多处疑团无法梳理让他不由眉头越皱越深。
“对了,我这边也没有好消息!病患居住楼层的铁门和天台门就是今天打开的,更准确地说是汪隼往那边去的时候特地打开的,对方显然是在医院的某处监视着我们,而汪隼的存在让对方感觉到了危险,所以才会有这样一出!”
秦锋点头,凶手肯定是在这个医院里的!
“还有就是对方很可能已经拿到了医院所有钥匙的备份,门被打开的时候,钥匙确确实实还被罗民生保管着。”
“罗民生有嫌疑吗?”
“目前来看并没有,但也不能掉以轻心!”
“好!”
对策之后,两人准备各自回到工作岗位上,但临走时秦锋背对着傅机向他提了一个问题。
“你相信汪隼的判断吗?”
“什么意思?”
回答着的傅机同样没转身。
“音乐可以引导一个精神病患者自杀?”
“你不相信吗?”
“这太匪夷所思了!”
“但也无法证明不科学,不是吗?”
“或许你是对的!”
……
对李子安等人的询问无功而返后,傅机找到了病患楼层的管理员打听赵岑就的情况。
“赵岑就在这些病人里算是安分的一个了!自从用了最新的治疗方法,他的认知能力丧失有了明显的缓解,而且也不会像以前一样喜怒无常,很好管理的,不然也不会允许他到处走动,只是没想到他会去跳楼……”
管理员的说法让傅机略微有些疑惑。
“你不觉得他是被人推下去的吗?”
“怎么可能!”
管理员倒是非常惊讶地看着傅机,一副“我真没想到你会说出这种话”的表情。
“那个警官和赵岑就无冤无仇,怎么可能把他从楼上推下去,他之前来找赵岑就的时候还跟我问了赵岑就的房间,明摆着没有时间做这些安排!”
听到管理员这样说着,傅机心里没来由地安稳了许多,这些人没有把汪隼当作杀人凶手看待就最好了。
这个话题结束,傅机询问其他内容。
“你是怎么看李子安医生这个人的?”
“李子安医生啊!他,是一个非常认真、负责的人,比院长什么的负责多了!”
话都脱口而出,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有些紧张的管理员赶紧看了看周围,确定没被其他人听到才松了口气,然后对傅机露出尴尬笑容。
“那个,傅警官,刚才的话还请对院长保密!”
等微笑的傅机表示了解地点了头,她继续说:“李医生人很好,只要是他负责的患者他都会尽职尽责地照顾着,只要是为患者好的事情他都会去做,其他医生负责的患者有个什么问题,他也会非常热心地帮忙,就是一个老好人,而且长得又高又帅,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还是单身……”
原来他在医院里的评价这么高!
本想从管理员口中打听到关于李子安不好的内容,不曾想听到的全是夸赞,这就让傅机为汪隼怀疑李子安的做法暗暗捏了把汗,在多数人对李子安抱有很大好感的前提下,他们想收集到对李子安不利的线索和口供就尤为困难。
不过,哪怕没有和汪隼当面交流,他心里也对汪隼怀疑李子安抱有一点不知从何而来的信心,那小子在这种事情上的嗅觉(直觉)真是比狗还厉害!
第一天的调查到此为止,关于李劲松和赵岑就的死,他们还是没有找到太多实质性的证据,监控录像也查了,该询问的相关人员也问了,指纹比对、足迹提取该做的都做了,就是没有指向性线索,这可怎么搞?
待在自己办公室里抽烟的汪隼可谓是愁容满面,面前烟灰缸里的烟头早已堆成小山,他还是不断地往自己嘴里塞进点燃的烟,哪怕被呛得都咳出眼泪。
“到底是什么地方遗漏了呢?”
使劲挠着头,他已经将李子安医生的履历,在丹宁精神病任职接近一年里负责过的病人等资料全都翻了一遍,最后却只能得出一个“一尘不染”的结论。
就像在医院里听那个管理员说的,这个李子安医生真是个超级好的人啊,没有不良嗜好不说,像尊老爱幼、爱岗敬业、乐于助人这样的正面词汇几乎都能跟他挂上钩,给人的感觉就是一个完美的人!
嗯,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完美的人吗?
把李子安的履历先扔到一边,他打开手机开始播放秦锋传过来的从mp3中提取出来的音频文件。
只有几首歌不熟悉,其他的都是他都曾经有所耳闻的流行歌曲……
这些音乐可能会导致一个精神病人跳楼吗?
虽说他一开始对汪隼是这么判断的,回答秦锋时也是说“但也无法证明不科学”,可他心里还是忍不住一阵打鼓的,毕竟他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可能!
总感觉有地方想不通,他决定偏向汪隼的直觉,去见李子安一面,于是去向秦锋要李子安的家庭住址。
“你要去李子安家?难道你有什么发现吗?”
傅机给出让秦锋失望的回答。
“没有,我就是想去会会他,有些事情只有在面对面的时候才可能有结果!”
“好吧!”
选择尊重傅机的决定,秦锋给了他李子安的地址和联系方式,还不忘记叮嘱一句,小心点,别乱来。
等傅机从办公室出去的时候,已经晚上十点多了,去路上拦下一辆出租车,他就直奔李子安家去,兴水公寓c栋301。
站在这公寓住宅三楼的门前,看了看门上贴着的门牌号,再瞥一眼堆积了不少纸箱子的角落,确定无误后,傅机抬手按响了门铃,不到一分钟里面就传出急促的脚步声,开门的人来了。
当打开门时看到来人是傅机,探出头来的李子安脸上浮现出明显的惊讶,“傅警官,你怎么来了?”
傅机难得露出笑容,说:“李医生,我只是来拜访的,不是来查案的,所以不用叫我警官,叫我傅机就行了!”
李子安也笑笑,手上跟着把门完全打开,站在傅机面前,“直接叫名字也感觉挺奇怪的,还是叫傅警官吧,这样更习惯!”
“好,随你!”
两人说话时就在门口堵着,此时故意朝门里张望一眼的傅机笑着问:“怎么,李医生,不欢迎我进去?还是现在有什么不方便的?”
“没这回事!”
察觉到傅机的动作,笑着摇了摇头的李子安这才让开,请他进去。
在傅机走进去,李子安背对着他关门时,原本还挂着热切笑容的脸一下变得毫无表情,莫名意味的目光在门外扫视一圈确定没有异状后,他才身体退回去,把门关上。
“傅警官,随便坐,我先去给你沏杯茶!”
绯色花月(8)
从玄关走进来,目光在李子安的房间里扫视,傅机不由感慨这里倒是比他意料之中的更加干净、整洁,只是实际放的东西也比他想象得更少。
“傅警官,你随便坐,我去给你沏茶!”
听到这热切的话语,苦笑不止的傅机当然是极力阻止,“不用麻烦了,沏茶什么的真的没必要。”
李子安显然是无法接受这样的说法,背对着傅机的他径直往厨房去。
“不碍事的,你稍微等一下就好了。”
见无法改变李子安的决定,傅机也不再说什么,在沙发上坐下来等着李子安。
很快,李子安就端着煮茶的机器到傅机面前来,机器放在茶几上,插上电源,开始烧开水。
一边在茶几上摆弄沏茶的杯具,李子安一边跟傅机搭话,说:“傅警官,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看着李子安摆弄茶具那娴熟的手法,颇有些赏心悦目感的傅机点点头,“那我就直说了!我其实对李医生你还挺感兴趣的,大学毕业之后,你怎么就选择了在精神病院工作呢?以你的学历和能力,明明还有更多的好医院可以让你大展拳脚吧?”
听完傅机的话,或许是曾经被问过这类似的问题,李子安脸上甚至是半点意外都看不到,将茶包放进茶壶里,抬起头的他笑着反问:“傅警官,对你来说,警察这份工作意味着什么呢?”
傅机凝视着李子安,原本脸上的严肃逐渐融化成笑容,再深深地点头。
“我明白了!”
“嗯。”
两人沉默着,周遭也非常安静,只有茶壶里加热水的声音在屋里轻轻地响着。
很快,达到温度的茶壶自动停止加热,李子安便端起来往傅机面前的杯子里倒。
“傅警官,这也不是什么好茶,尝尝吧。”
看着橙色与黄色混合出不好形容色彩的茶水从茶壶口倒进茶杯里,把茶杯端起来的傅机笑笑,“我不太喝茶,也不懂茶。”
跟着往自己杯子里倒了半杯,将茶壶放下的李子安则说:“尝尝再说吧,懂不懂茶都不妨碍品尝,其实,我也不懂茶,但就是喜欢喝。”
“嗯!”
端起茶杯,淡淡的香味随即沁入鼻尖,稍微感觉有些意外的傅机不由多看李子安一眼,见他也在喝就跟着抿了一小口。
放下茶杯,傅机回味似地抿了抿嘴,也谈不上好喝,入口苦涩,但又有一种淡香确确实实残留在唇齿之间。
“还可以!”
这倒是实话,至少这茶不会让他这种不喝茶的人第一口就反感,毕竟茶是用来品的,像喝水一样喝茶多半不会太舒服。
微笑着的李子安将茶杯在手上把玩一下,再喝一口后,轻轻放回桌上,说:“其实,这也是我在精神病院当医生的原因!”
“嗯?”
傅机有些疑惑地看着李子安,并没有明白他这句话的所指。
“当精神病医生这段时间就像是喝一杯茶,入口是苦涩的,但淡香却会残留很久。”
眼中浮现出似乎是追忆的神情,微微低下头的李子安怔怔看着面前的茶杯。
“我第一次接触精神病人是在立海市中心医院当实习生的时候,那一天医院里送来了一个因为车祸导致精神失常的女孩子。”
说到这里他停顿下来,还抬起头看着傅机,问:“傅警官,你猜猜看那女孩子精神失常的病理是什么?”
“病理?”
这个问题不由让傅机犯难了,他是搞刑侦的,又不是搞医疗的,这怎么猜得出来!
“没错,就是病理。”
倒似是不在乎傅机的难处,李子安如此肯定,还等着他的回答。
想了想,端起茶再喝一口,傅机回答说:“既然是车祸,那肯定是她的脑部遭受到了物理冲击导致精神失常吧!”
听到这样回答的李子安忍不住笑出了声,同时端起茶壶往自己面前的茶杯里添茶。
“傅警官,你的回答和大多数人一样,其实这说法里面有个非常明显的错误,不过,这也不是重点。”
“那个女孩子在车祸中确实受了伤,但脑部并没有受创,她精神失常的真正原因是看着父母和弟弟在等待救援的过程中,逐渐死去!”
不知为何,看着李子安那人畜无害笑容的傅机只觉一股寒意从脊梁爬上来,为了掩饰这种不安,不动声色的他端起面前的茶杯又抿了一口,将茶水喝空。
“怎么会这样?”
“这也是我在意的!在我看来,人的大脑、心灵就和这个茶杯没有两样,当某种东西承载过量的时候,整个框架就会直接崩溃!”
眼看着傅机杯子里的茶已经见底了,拿起来茶壶的李子安马上给他倒上,明摆着是故意的,他倒茶的手臂多倾斜了几秒钟,茶水便从茶杯中溢出来,流淌到茶几上。
“就像现在这个样子!”
茶水从杯中溢出后在桌上纵横开,很快就变成面积非常大的一片,而且还在继续蔓延下去。
“而我能做的不是将它修复,只是在外层加上一圈,让这些东西不再扩大下去。”
说着话的李子安拿来纸巾围着茶杯凑了个圈,茶水的蔓延确实是被马上遏制了,但纸巾也在疯狂“吸食”着茶水原本的量,让它逐渐萎缩。
“这样的方法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遏制,而是转移,饮鸩止渴。”
说到这里,李子安不再说话,目光盯在茶水满满的茶杯上,失神中,傅机也一样,两人就这样对坐了好一阵子。
当一阵尤为刺耳的汽车鸣笛声响起,回神的两人对视一眼不由都笑了,然后继续喝茶。
“刚才说远了,我应该是在接触那个女孩之后才下定决心成为一名精神病医生的,因为我经常会想,如果我真的可以为他们这样的病人做些什么,让他们因为我而有所改变,那应该是非常值得我自己骄傲的事情吧!”
傅机跟着点头,有为社会做贡献的想法是最好的。
“不过,我现在做的还远远不够就是了!哈哈~”
李子安十分谦逊地说着,这话随即引来傅机那善意的笑声。
又喝了会茶,傅机很随意地对李子安问:“对了,那个女孩子后来怎么样了?”
原本还带着笑容的李子安表情僵硬了一瞬,但马上恢复,摇了摇头,“在那之后不久她就转院了,后来就不清楚了,不过,她当时的病症就已经很严重,现在兴许人已经不在了!”
“是吗,真是让人惋惜!”
“是啊!挺好的一个人……”
话题有些沉重了,说到这里的两人再度沉默一下,然后傅机主动岔开话题,“李医生,你家人不在立海吗?”
李子安:“我老家是冬青市的,大学在立海读,毕业之后就干脆留在这边发展!”
傅机点点头,“立海这些年发展很快,留在这边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不过,你这样就只有你一个人吧?”
清楚傅机话中的涵义,李子安则是一副完全不在意的样子。
“已经习惯了!我也挺喜欢一个人待着,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也不用怕会打扰到谁,挺好的!”
“这倒也是。你没想过养个宠物之类的吗?养一个在身边平时的生活会有趣很多,不过有些时候也比较麻烦就是了!哈哈~”
有些遗憾地摇头,李子安苦笑着回答说:“我也有过这心思,不过,我对动物的毛发过敏,也只能想想了!傅警官家里养过宠物吗?”
“嗯,儿子小时候养过一条狗,后来被人家的车给撞死了就没再养了!”
傅机很平淡地说着,但眼底的情绪远不像话音中的这么平淡。
“抱歉,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事。”
“没关系,也已经过去有些年头了!”
之后,又跟李子安聊了些近况,傅机起来告辞,李子安就送他出门。
“傅警官,路上注意安全。”
蹲在玄关穿鞋子,傅机仰起头看着李子安,“谢谢。李医生,今天也是打扰了,别见怪!”
脸上堆满笑容,李子安回答说:“没关系,我这里平时也冷清,偶尔来个客人也不错,不嫌弃的话,傅警官下次再来!”
“那就这么说定了!下次我有空,肯定过来坐坐!”
有些激动的傅机站起来一把握住李子安的一手,李子安迟疑了一瞬,也马上反握住他的手。
“务必这样!”
“好,再见!”
“再见。”
出来门口,傅机多看了一眼堆在边上的纸箱子,然后就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走了。
等傅机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李子安的目光也落到那些纸箱子上,眉头重重地皱了一下,随后像是做了某些决定地抿了抿嘴唇。
走到公寓楼下,傅机回头看了一眼三楼,李子安住的楼层还亮着灯,依稀还能在窗帘上看到人影晃动,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收回目光,傅机迈开腿从这边离开,这次拜访李子安确实让他收获到了不少东西,比如说该如何认知李子安这个人。
对李子安这个人,该怎么评价呢?
与其说完美,一个“理想”更加符合他,这样的人从各方面来说都是个非常危险的人!
“老秦,帮我查一下李子安在立海市中心医院实习时接触的第一个精神病患者的资料,据说是个女孩子!”
突然被傅机在电话里拜托这种事的秦锋也是有点懵。
“怎么,你有什么发现吗?”
“也谈不上,我只是感觉李子安这个人可能比我们想象中的更加极端!”
秦锋没听懂。
“什么意思?”
“你就先别管什么意思了,先帮我查清楚再说,最好能尽快找到她的消息,这个很重要!”
“好吧,我懂了。”
既然傅机没有现在给他解释的打算,秦锋也就不强求了,当事情涉及到案件上,傅机总是很容易变得强硬起来。
绯色花月(9)
另一边,汪隼被送到立海市拘留所,得益于秦锋的关照,他被安排到了一个人住的房间。
坐在床上,目光扫过几乎只有一张床的房间,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对于自己现在待在拘留所的现状他还有些不太真实的感觉,只是周遭着压抑、狭窄的空间又在不断跟他确认这一点:
别瞎想了,你现在就是被关在拘留所里!
叹了口气,目光转到窗外去,不时还能看到一两只自由的鸟儿在晴空下划出轨迹,这一刻他真是切实地体会到了自由的可贵。
不久之后天黑了,品尝完拘留所套餐的他在淋浴结束后被安排回去睡觉,灯也很快熄了。
躺在床上,看着黑暗中的天花板,比平日更加严重的失眠让他完全无法入睡,甚至是一闭上眼就会在脑海中放映赵岑就坠楼的全过程,周遭死寂的黑暗就像是一只大手,狠狠地压在他身上,然后五指收拢开始发力,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捏成碎块。
焦虑、不安、恐惧……
各种负面情绪就像是冰冷的海水,在夜幕降下的过程中也在缓缓上升,最终将整个房间浸没,而被淹没的汪隼只能将身体蜷缩到角落里,脸埋在双腿间,两只手捂着耳朵。
“别害怕……别害怕……很快就天亮了……马上就天亮了……”
第二天,秦锋他们终于是收到了好消息,李劲松的家属找到了,听闻李劲松已经死亡的他们当即买好了车票赶回立海市。
“秦警官是吧,您好,我是李劲松的弟弟,李劲樟!”
面前这个男人表现出的热切让秦锋略微有些惊讶,像他这样的受害者家属真的不太常见。
“李劲樟先生,你好你好!”
在会面室里坐下后,一边的警员给李劲樟倒了杯水,他连说着谢谢把水接过来,却也不喝,只是端在手上。
“秦警官,我就想知道我哥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是死于意外吧?这算是医院他们管理不到位吗?”
很明显感觉到李劲樟话语中的指向,心中生出些许不满感觉的秦锋皱了下眉头。
“李劲樟先生,我的同事应该已经和你说了,你的哥哥李劲松死于谋杀,并不是意外堕楼。”
“不可能!这不可能!”
李劲樟真是想都不想就否定了。
“警官先生,我哥他是个精神病人,谁会去谋杀他呢,这肯定是因为他们医院监管不力才导致我哥意外堕楼的!”
多少明白李劲樟的热切从何而来,秦锋心里的不满感愈发强烈,“李先生,我再说一遍,我们现在的调查显示李劲松先生堕楼并不是意外,而是有人在背后操纵的,现在请你明确这一点!”
秦锋这强硬许多的语气让李劲樟缩了缩脖子,他一开始的那种急迫感也收敛很多。
“好吧,警官先生,既然你们说是谋杀,那凶手的线索呢?你们觉得是谁谋杀了我哥!”
这句话就直接戳到了秦锋他们的痛处,确实有很多迹象显示这不是意外,但还真没有哪一条指出了明确的嫌疑目标。
“我们现在还处在侦察阶段!”
“那就是没有明确对象咯?”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现实如此,秦锋也不可能昧着良心说话。
“嗯,确实是这样。”
“那你们干脆把这事当成意外处理得了,这样大家都轻松,不好吗?”
见李劲樟还不死心,秦锋不由把话说重些,“李劲樟先生,还请你尊重事实,我们警方都是按证据办事的,既然有证据表明这不是意外,而是谋杀,那我们就要按照对待谋杀案的方式进行处理,我们也相信你不会希望谋杀你哥哥的凶手可以逍遥法外吧!”
接连被秦锋说教也让李劲樟有些不爽。
“行吧!行吧!你们既然认定是谋杀就去查吧,希望你们早点将凶手绳之以法,给我哥一个公道!我等下还要去丹宁精神病院走一趟,就不在这里耽误你们时间了!”
留下这番话,李劲樟就火急火燎地从这边离开了,这让秦锋他们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这死者到底是谁的家属啊?为什么他这个做弟弟还能比他们这些做警察的更加不耐烦?
李劲樟走后,秦锋跟和李劲樟一起回来的警员了解才知道,李劲樟似乎因为投资失败在外面欠了不少钱。
如果哥哥李劲松是因为丹宁精神病院管理不到位意外堕楼身亡的,那医院方面势必要赔给他们不少钱,这应该就是李劲樟的打算了!
很快,秦锋的猜测得到印证,李劲樟向医院方面索赔三十万,理由是自己的哥哥在医院治疗期间被人谋杀,医院在管理方面存在疏漏理应承担赔偿责任。
这一手操作搞得秦锋真是又气又笑,急着想吃自己亲哥哥的“人血馒头”却连法理都搞不清楚,可笑可叹。
病人在医院被谋杀,如果医院在管理上没有存在影响性的疏漏,医院是不需要承担责任的,顶多进行人道主义援助,而谋杀李劲松的凶手尚未查出,并不能确认责任划分,又何谈向医院索赔?
本身也没想从李劲樟身上获取线索,秦锋很快将这件事抛到脑后,而被联系上的赵岑就家属也很快过来了。
在秦锋和赵岑就家属见面时,傅机去了立海市拘留所探望了汪隼。
“你怎么了,在这里不习惯?”
隔着玻璃都能清晰感觉到汪隼的疲倦,不自觉担忧起来的傅机问他。
咬牙强忍着脑海中仿佛针扎的刺痛,汪隼摇头表示自己没事,“没什么,反正也快能出去了!”
汪隼是因为有犯罪嫌疑被拘留,如果后续能找到强有力的证据证明汪隼与犯罪行为有关,那暂时拘留就会变成刑事拘留,可没有证据的话,对汪隼的拘留不能超过24小时,清楚这一点的汪隼知道自己不会在这里待太久。
“出去之后你就回家休息吧,就当是放假了,你现在跟案子挂上了也不好再参加调查!”
点头表示了解,汪隼问:“先不说我了,现在案件进展怎么样?”
傅机一脸苦恼,表情相当尴尬。
“并不好,把医院各处前后几天的监控录像又都查了一遍也没有发现太过可疑的问题,李劲松身上的耳机去向还是不清楚,医院的那些人也没有出现不对劲的地方,到底是谁打开了天台的门也搞不清楚,赵岑就身上的mp3里的歌曲也没有发现太多异常……”
“你确定真的没有异常吗?”
之前就是汪隼暗示秦锋去查那个mp3,他这时候对傅机关于mp3内容的说法当然是非常在意。
和汪隼对视的傅机挑了挑眉。
“并不能完全确定,那些歌曲我全部听了几遍,都是流行歌曲,几首我叫不上名字的听起来也感觉熟悉!”
汪隼情绪有些激动,就差没拍桌子,“不要说这种猜测的话!去找啊,把每首歌都匹配一遍,mp3里的歌曲肯定有问题的!”
傅机点点头表示自己心里有数,“这个我之后会去确认的!”
吸口气稍微冷静一下,汪隼继续说:“等我出去之后,你把歌曲文件也传我一份吧……嗯,还有其他的吗?”
傅机:“我之前去李子安家走了一趟,和他聊了很久,他是一个非常理想、非常极端的人,也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人,我的直觉告诉我他有问题!”
对傅机的话当然不感觉意外,在之前和李子安的多次接触中汪隼就有了这方面的感觉,而纸花等也在不断给他这方面的反馈,尤其是李子安对待赵岑就时那种怪异、扭曲的操控感!
要说他看到李子安对赵岑就做了什么吗?
当然没有,但那种不和谐的感觉在赵岑就堕楼之后愈发挥之不去,这个李子安真的很有问题。
说到这里,傅机刻意将声音压低一点,“我特地询问了李子安关于养宠物的事情,结果他告诉我他对动物的毛发过敏,不可能养宠物的。”
“确定是真的吗?”
王银花护士口供中进入夹缝的白猫明显非常可疑,但要是李子安真的对动物毛发过敏,那他会饲养这只白猫的可能性就很低了。
“应该不是假的,这种事只需要向医院求证就能知真假,我不觉得李子安需要在这上面撒谎让人怀疑。”
“这倒也是。”
李子安是个聪明人,不可能会在这种事情露出马脚。
傅机继续说:“跟他聊天的时候,他提到了一个人,据他说是一个影响他,让他从事精神病医生这一职业的女孩子,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对这个女孩子有些在意,现在已经让老秦去查了,还没有结果。”
“女孩子?”
莫名联想到自己之前找到了的小册子和在病房里看到的纸花,汪隼心里有了某种感觉。
“傅队,你回去找乔毅,让他把那东西给你。”
“什么东西?”
“我在医院无意中找到的,可能会有点作用!”
“好,我知道了。”
……
傅机离开后,当天下午,汪隼也被从拘留所里释放出去,因为案子还没有搞清楚,他暂时被限制不得离开立海市。
本来想去见自己的老师,但因为出行限制只得作罢,汪隼回自己家,结果在自己家门前看到了老师孙国传。
“老师,你怎么来了?”
看着汪隼那副吃惊的样子,孙国传笑着说:“秦锋跟我说了你的事,知道你这时候放出来,我就过来看看!”
“这样啊!老师,您跟秦队很熟吗?”
“也谈不上很熟,只是之前因为一些事情有交集,他又知道你是我的学生,所以就跟我有些联系。”
“哦,懂了!”
赶紧打开门,汪隼把老师请进去。
扫了一眼和几月前几乎没有区别的房间,孙国传没有做出评价,目光看向一屁股坐在床上的汪隼,问:“这次怎么回事?别人摆了一道?”
汪隼只得苦笑。
“我也没想到对方会这么快就盯上我!”
孙国传的目光中带上明显的责备意味,“干这一行千万要小心,那些藏在暗处的人可远比你以为的要厉害,好在这次只是陷害你,如果把堕楼的人换成是你,你就是三头六臂也白搭了!”
老师话语中不掩饰的关切让汪隼不由感动。
“老师,我记住了,以后会注意保护好自己的!”
汪隼那诚心认错的态度让孙国传满意地点头。
“这还差不多!你才大学刚毕业没多久,我可不希望哪一天听到你的坏消息,白发人送黑发人!”
尴尬地直挠头,汪隼笑着说:“老师,放心吧,不会的!”
“会不会可不是你说了算!”
两人之后又聊了些其他的,在孙国传准备离开时,汪隼冲他问出一个问题。
“老师,你觉得一个人可能有办法控制另一个人的思维和行动吗?”
正要迈出门口的孙国传停下脚步,背对着汪隼的他没有转身的打算,外面照进来的光让他的人影在屋里拉得很长。
“在我的研究里,相较于控制,影响这个说法应该更加科学!”
“那就是可能了?”
汪隼赶忙追问,却见孙国传笑着摇了摇头。
“也许可能,也许不可能吧!”
绯色花月(10)
另一边,傅机通过秦锋拿到了李子安医生说的那个女孩子的资料,而由乔毅接触过的卫生局也正式进驻丹宁精神病院进行调查。
一切都在看似有条不紊地进行,但秦锋、傅机、汪隼心里都清楚,这起案子已经进入非常棘手的境地,更多未被发掘的证据正在伴随着时间的流逝和其他因素而消失。
如果到最后一切有力的物证都消失了,那他们的指控和怀疑都会变成无端猜想,没有任何价值,到那时候,哪怕凶手当着面承认自己的罪行,他们也不可能对他进行制裁,因为口供是无法作为定罪证据来使用的!
秦锋的办公室里,傅机正在翻看关于那个女孩子的记录,事实和李子安说的有出入,不是他以为的“那个女生人已经走了”,而是失踪了。
“戚音诗,在丹宁精神病院住院接近一年,也就是大概一年前的时候,失踪?”
清楚傅机疑惑的是什么,喝了口水的秦锋点点头,看着他的目光里倒是变了些味道,“这是丹宁精神病院有报案的三起失踪里面的一个,你之前不是让人查了丹宁精神病院的底吗?没有印象?”
“这个还真没有。”
说着话的傅机稍微有些惭愧,对于当时的调查资料他也只是来得及扫了一眼,对戚音诗这个名字还真没留下印象。
“麻烦的不是这个,而是报案的时间和真正失踪发生的时间有很长的间隔,少说有一个星期,这还是建立在家属不时会去探望的情况下,如果像李劲松和赵岑就这样的,怕是一两个月都没人管!”
又回想起李劲樟那时候说的话,秦锋心中满是说不出来的味道,作为弱势群体的精神病患者失去自我保护能力不说,连他们最值得依靠的家人都已经在心理上将他们放弃了,这样的他们到底该如何生存呢?
并不是清楚秦锋此时在想什么,傅机接着问:“有他们家属的联系方式吗?”
伸手去另一边抽屉里翻了翻,秦锋回答说:“有是有,等我找一下,不过,到底有没有用就不好说了,毕竟是一年多以前留下的!”
没让傅机等太久,秦锋找出来当时失踪登记的文件,递给傅机。
把文件袋在手上敲了敲,傅机说:“希望有用吧,没用的话就只能再想办法找人了,我必须要见他们一面!”
傅机此时的执着让秦锋愣了下,跟着抬手扶了扶眼镜,他问:“怎么,跟乔毅那小子给你的东西有关?”
傅机点头。
“是汪隼在医院找到的,可能和那个女生有关系,不过,必须让她的家属看过后才能确认到底有没有关系!”
“说的也是!”
“还有件事,那些歌曲核对出结果了吗?”
“嗯,绝大多数歌曲都是红极一时的流行歌曲,但其中有两首女声唱的歌似乎是填词二创的,没有找到!”
“那两首歌叫什么?”
“一首叫《暗》,一首叫《光》!”
“《光》和《暗》?挺奇怪的名字!”
秦锋笑笑,没有对傅机的说法做出评价。
之后,傅机尝试通过秦锋给的号码联系当时留下号码的戚音诗的姑姑,戚明玉,但对方的号码已经是空号,无奈的傅机只能按照他们那时记录的地址去拜访,结果就和号码差不多,戚明玉已经从立海市搬走了。
“请问你知道他们家人搬到什么地方去了吗?”
傅机询问从戚明玉手上购买了房产的人,想从他身上得到一定线索,可惜的是对方爱莫能助地摇了头,并没有关注这件事。
侦查暂时受阻的傅机先跟秦锋说了这件事,让他先派人去戚音诗他们临平市老家看看,然后开始走访戚音诗家附近的邻居,或许他们中有人知道戚明玉的去向。
可惜的是傅机有些高估了公寓住宅的邻里关系,这些人甚至是对楼上、楼下的住户换了人都不知道,更别提对已经搬走的住户去向有所了解。
就在傅机有些无可奈何时,这里的物业公司给他带来了好消息。
“你说的是原先住在7栋501的姓戚的一家人?”
给傅机指明道路的是物业的大爷,他在这里工作已经超过8年,可以说是最熟悉这里的人。
“没错,就是他们一家!”
见他真的知道戚家人的事,傅机不由大喜过望,这可真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
大爷稍微回忆了一下,说:“没记错的话,他们一家人加起来在这里也没住超过半年!他们刚来没多久就遭遇了车祸,两个大人和一个孩子都没了,只剩下一个女儿,这个女儿还精神失常了!”
虽说大爷这回忆过往的做法有点慢,但傅机也不急于一时,就没催促,等他慢慢说完。
“后来孩子的姑姑来了,在这里住下来,孩子也送到精神病院去接受治疗,也就住了差不多一年的样子吧,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她姑姑就来跟我们说要搬走了,让我们帮忙把房子转手!”
“我也不好问为什么突然要搬,搬去哪,但还是偶然听到她说好像要回老家来着!你要是想找她,多半要去她们老家看看!”
戚音诗她们老家在哪,物业大爷可不知道,不过秦锋他们知道,而且秦锋已经派人去了,所以接下来等消息就可以了。
因为临平市当地警方配合,他们很快找到了戚音诗她老家,但让人意外的是戚明玉根本就没有回来过,她老家的屋子已经空着有些年头了。
这一消息让秦锋和傅机也是错愕不已,一度怀疑是不是物业大爷记岔了,也许戚明玉根本就没说过回老家这事。
“不可能啊!这件事我绝对不会记错的,当时我听得真真的!她当时就是说回老家!”
当傅机再来找物业大爷确认这件事时,物业大爷如此信誓旦旦地回答着,这让傅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人家确确实实没有回去啊!
物业大爷这边先不管,后面试图通过老家邻居联系戚明玉也失败了,对于这条线索的侦查暂时进入死胡同,这让傅机和秦锋都非常难受,但欲振乏力的他们也只能将注意力集中到其他方向的调查上。
汪隼家,孙国传老师离开后,汪隼躺在床上休息,本想眯一会儿,但实际上又感觉睡不着,无奈的他只能打开手机看看傅机传过来的音频文件。
“这不都是流行歌曲吗?”
那些个耳熟能详的歌名让汪隼忍不住如此认为,他大学的时候受同学影响也接触了不少流行音乐,那些有名气或是有内涵的歌曲他都多少被安利过或直接、间接听到过。
从歌名上没有发现异常,他就不再继续无意义翻看,干脆戴上耳机,开始从第一首歌往下听。
听着听着,困意上来的他眼睛开始慢慢合上,耳边悦耳的音符也开始被他自然过滤,好像周围的声音已经消失了。
意识开始游离,但当歌曲往下刷到某一首上,那演奏着的乐音音符似乎带有某种魔力,让汪隼骤然惊醒。
睁开的双眼中贯入光明,就像倒进水里的溺水者被用力拉出水面,呆呆地看着天花板,眨了眨眼,他还在发愣。
“怎么醒了?”
脑袋还残留着近似于眩晕的感觉,一切都变得朦朦胧胧的,汪隼的目光扫向周围,发现貌似距离他闭上眼睛根本没过去多久。
“怎么回事?”
打了个哈欠,他把手机拿起来看看,此时正在播放的歌曲叫《光》,除了歌手的声音完全陌生,音质比较渣外,旋律并没有太大问题,但这首歌曲并没有附上演唱者的名字。
更加仔细地倾听着歌词内容,汪隼确定了一件事,自己从来没有听过这首歌,不管是在哪都没有,但对于这首歌的旋律则是非常熟悉,这是一首以流行歌曲的旋律重新填词的二创作品。
不仅如此,歌曲的音质还很渣,更重要的是里面还能听到一些多半是汽车鸣笛产生的杂音,给人的感觉就是一个开着bgm唱自己填的词,然后用录音工具录下来的随兴之作。
“《光》是吗?”
这首歌先放着,他继续往下听,不久后就听到了由同一声音演唱的第二首歌,《暗》。
“一模一样的旋律,却能填出与旋律契合,但听觉感受完全相反的两首歌,挺厉害!”
直到全部歌播放完,他也确定了值得关注的就是《光》和《暗》这两首,接下来就是想办法搞清楚这两首歌的演唱者是谁。
“只是有声音资料的话,想找到一个人可不是容易事,不过,这里倒可能有一条捷径……话说,老师在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把这些歌给他听听呢……”
心中对于接下来该怎么办已经有了想法,但汪隼也只能先放放,再度涌上来的困意已经将他淹没,他必须要好好休息一下。
闭上眼,他做了个奇怪的梦,他梦见了一个花一般的少女,天真烂漫,虽然无法看清脸孔全部,但那惊鸿一瞥的惊艳丝毫没有被削减。
远远地望着,少女坐在窗边的床上,视线凝视着窗外的风景,动人心弦的音符不断从少女口中飞出,偶会有一阵带着淡淡草木芬芳的风吹进来,撩动少女那黑色瀑布般的披肩长发。
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容,那对水汪汪的大眼睛就像是宝石一般闪耀着令人侧目的光彩,少女轻轻将被撩乱的黑发别回耳畔,双手轻轻在窗沿上敲打着欢快的节拍,连窗外的鸟儿似乎都在跟着她的节拍飞舞、鸣叫,风也像是在迎合她的节奏律动着……
少女,宛如一个被世间万物宠爱的精灵!
这样赏心悦目的画面让汪隼嘴角不由勾出笑意,但这副美景没有持续下去,骤然变得黑压压一片的天空让汪隼的心狠狠地抖了抖,只见少女脸上原本温柔的笑容早已消失无踪,只剩下好似能湮灭一切的冷漠与怨恨。
只见少女的手搭在窗沿上,用力撑着自己的身体往上挪,然后整个人就坐了上去。
看着这一幕愣了一会儿,汪隼总算是明白少女想干嘛,于是惊呼着“不要”向少女跑过去,但和赵岑就一样,没能抓住少女的他只能手无力地对着空气挥了挥,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少女摔到楼底下!
猛地睁开眼,呼吸变得异常急促的他抬起手盖住自己的脸,好一会儿才让那颗狂乱跳动的心脏安定下来,这会儿他才发现身上不知何时已经汗湿了一大片。
“又做噩梦了……”
绯色花月(11)
当夜幕降下,黑暗逐渐在房间里蔓延开,坐在沙发上喝着茶的李子安放下手中的茶杯,从沙发上起来活动下身体的他往窗户那边走过去。
轻轻掀开窗帘的一角,眼睛向外窥视,他很快捕捉到几个明显与众不同的身影,那些人训练有素,看似是路过或是无目的地游走,实际上都有着极为明确的关注目标。
简直不用想就能知道这些人是来干嘛的,李子安嘴角处不由向上掀起弧度,双眸中的光彩也变得强烈起来。
并没有看太久,轻轻放下窗帘的他往后退了几步,跟着去了厨房那边。
“好了,接下来该干正事了!”
说着,打开灯,伸手从一侧拿出一个一次性口罩戴上的他将冰箱门打开,从最底下的冷藏柜子里拿出来一个黑色塑料袋。
手隔着塑料袋捏了捏,确定里头物体无误后,他将塑料袋打开,把里头的冰冻物体倒进铁锅里,加入水,然后放在火上加热。
等冰块快速融化,一条白猫的尸体缓缓在水里舒展开。
关火,把死猫从锅里提出来放在砧板上,他摸过来一把刀,异常熟练的手法飞快将猫肢解,用水把血全部冲掉,看着完全分离的皮和肉,不由满意地点点头。
“这样就可以了!”
……
“老傅、老傅……醒醒!”
这些天一直在盯着案子,实在是疲劳的傅机在椅子上打了个盹,当秦锋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时,他缓缓睁开眼睛。
“怎么了?调查有进展了?”
皱了下眉的傅机不清楚秦锋干嘛把自己叫起来,只能第一时间往案子上联想。
苦笑着的秦锋摇摇头,“老傅,我看你还是回家休息休息吧,在这里干耗着也没意义,线索急也是急不出来的!”
秦锋的好意心领,回去休息的建议傅机当然是拒绝了。
“我们没有多少时间,等这起案子结束再说休息的事也不迟!对了,派去盯着李子安的人有发现什么吗?”
“没有!李子安都非常正常地上下班,没事的话,基本上待在家里不出门的,也没有什么跟他往来的朋友!”
“还真是难对付!”
笑着的傅机如此说了一句,更多的话放在心里。
“对了,我要去丹宁精神病院走一趟,关于戚音诗的事情有必要再问问罗民生!”
心里只感觉傅机真是太拼命了,秦锋也不太好阻止他,“行,如果戚明玉那边有了消息我会马上通知你。”
“嗯!”
当傅机来到精神病院的时候,意外遇到了也跑到这来的汪隼。
这家伙才在家里休息了一夜,怎么这就又跑出来了?
完全不掩饰自己的不满,傅机冷声问:“不是让你这些天在家里休息吗?你现在牵扯上了案子,不方便参与调查!”
知道傅机是在担心自己,汪隼还挺感动的,但真要他躺在家里不动那才是折磨。
“傅队,我已经休息好了!再说,我也没准备参与你们的调查,我会用自己的方式查我想知道的东西!而且,我只是被限制离开立海市,来精神病院没人能说什么吧!”
汪隼这有些突然的能言善辩让傅机无奈,这小子怎么就不能让人省点心呢?
“算了,随你吧!再出事,看谁保得了你!”
嘴上说的是很强硬,但他心情实际上不差。
“傅队还请放心,我会小心的!”
被汪隼那嬉皮笑脸的样子气笑了,傅机笑骂了一声“赶紧滚远点,别妨碍执行公务”就快步走掉。
目送傅机离开,汪隼径直往病患楼层那边去,要知道更多关于那两首歌的事情,那里或许是个好去处。
罗民生院长的办公室里,傅机把戚音诗的照片放在桌上,推到他面前,“罗院长,这个病人你不会没有印象吧?”
目光落到那张照片上,罗民生下意识地喉头滚动一下,点头。
“这个病人我有印象,叫戚音诗对吧!”
傅机露出微笑,双眼直勾勾地盯着罗民生,“罗院长,对于她的失踪,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罗民生的神情立时复杂不少,苦笑着说:“这件事确实是我们医院管理上的疏忽,我们当时已经做了处理,家属那边也进行了赔偿……”
这大谈“自己曾经做过什么”的做法让傅机心中有些不满,至少罗民生这番话就没有体现出任何他认为自己有过错的迹象。
直接抬手打断他,傅机说:“罗院长,我不是想听你们在这事之后做了什么,而是在这件事之前你们做了什么!谈谈戚音诗刚进来的事情吧!”
这话让罗民生的表情有些为难。
“傅警官,实不相瞒,这孩子刚进来的时候我也不熟悉,还是在她失踪之后我才了解很多!”
傅机追问:“那当时负责她的主管医生和护理员呢?”
罗民生:“因为当时进行了究责,负责她的医生和护理员都被辞退了!”
“联系方式还有保留吗?还记得叫什么吗?”
“不太记得了,可能还有资料,我找找看,你等等!”
然后罗民生就开始找了,结果当然是找不到了,傻子都能看出来这家伙是故意的!可光是看出来又有什么用?你总不能揍他一顿,逼他拿出来吧!
看着罗民生还在忙碌的身影,心里忍不住冷笑的傅机打断他,“行了,找不到就算了,我就问这么多,就到这里吧!”
“傅警官,真是不好意思了,我等下再找找,找到就联系你!”
罗民生一脸堆笑地送傅机出门,等办公室的门关上,他那张笑脸瞬间变得阴沉无比,不论是刑侦大队的人,还是卫生局的人都让他异常不安。
“这些家伙……如果把我逼急了……我就……”
低声念叨着,罗民生从衣服最里头摸出一把金黄色的钥匙,在掌心捏了捏,又匆匆塞回去。
去了病患楼层的汪隼找到了之前见过两次的管理员。
“请问,你在这里工作的时间长吗?”
管理员多少有些疑惑地看着汪隼,回答说:“也不算久,只有半年多的样子!”
汪隼继续问:“那在这里工作时间最长的是哪一位?”
管理员:“医生的话,不少工作时间都在一两年以上,而护士和护理员的话,时间最长的可能是张婶!”
汪隼不找主管医生,因为护士和护理员才是和病患接触时间更多的人。
张婶,张翠华,在这里工作了两年多。
张翠华是个文化水平不太高的农村女人,知道汪隼有事情找自己的她有些紧张,“汪警官,你有事情要问我?”
她这浮现在脸上的紧张情绪让汪隼有些无奈,只能赶紧说:“张婶,你别紧张,我只是想问你点医院里的事!”
这样一解释才让张翠华的紧张消减不少。
“汪警官,你问吧!”
“嗯,张婶,在这里的病人你都见过吗?都会有印象吗?”
“也不能说都见过吧,但见过的都会有印象!”
“那你对这首歌、对这个声音有印象吗?”
说着,汪隼用手机开始外放《光》,并示意张翠华仔细听。
紧锁着眉头的张翠华一脸认真,听完后她还思考了一阵子,然后摇头。
“不好意思,汪警官,我对这声音没有印象!”
这回答让汪隼真是失望的不行,但她又马上给汪隼指出了新的方向。
“不过,我认识在一个工作时间比我更长的人,你可以去找找她,兴许她可能知道,除了院长应该没有人比她在这家医院的时间更长了!”
“她人现在在哪?在医院里吗?”
“不在了,一年多前因为一个病人失踪被辞退了,我还记得她以前的地址,现在还在不在就不好说了!”
不管在不在,现在对汪隼来说都是好的,新的调查方向又有了。
汪隼去那边寻找后,见到了张翠华说的人,老护理员,魏意。
“这位先生,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对这个跑到自己家门前的陌生男人,魏意有些在意,所以问了这句。
汪隼说:“阿姨您好,我叫汪隼,是丹宁精神病院的张翠华大婶告诉我这里的,请问您之前是不是在丹宁精神病院当过护理员?”
魏意下意识点了头。
“没错,我一年多前确实还在那里当护理员。”
找到正主让汪隼也是大喜过望,“那我想拜托您一件事!”
“汪先生,进来再说吧。”
等汪隼表明来意并播放那首歌《光》之后,魏意给了汪隼让他心中激动不已的回答。
“这首歌是小诗的歌!”
“阿姨,您确定吗?”
“当然确定!我最后在医院那段日子就是在照顾小诗,她精神状态稳定的时候喜欢哼歌,我没记错的话,她还自己写了两首歌,这是其中的一首!”
“那您再听听这是不是第二首!”
很快,第二首《暗》也被确定了。
“小诗全名叫戚音诗,是一个苦命的女孩子!家里人因为车祸都走了,只剩下她一个,她虽然活了下来,也没落着好,精神状况非常不稳定,她清醒的时候喜欢哼歌、写日记,还有折纸,不过因为清醒的时间总是少数,所以她的日记总是会空出很多页。”
“她父母过世了,是她的姑姑在当她的监护人,不过她姑姑工作也比较忙,基本上一个多星期才能来看她一次,而每次来也很少能碰上小诗清醒,久而久之就变成来看一眼就走了!”
“小诗在丹宁住了有个大半年的样子吧,有一天她人突然不见了,我到处找不到就去问了院长和当时小诗的主管医生,主管医生说他不知道,而院长就告诉我说小诗她已经出院了!”
“我当时根本没有怀疑,只是有点意外为什么小诗没有任何征兆就出院了,但后来小诗的姑姑来了,我才知道原来她不是出院了,而是失踪了,我跟小诗的姑姑报案后去质问了院长为什么要撒谎说小诗出院了,但院长却说是我们这些人没有尽到应尽的责任,还把我们相当多的老护理员和主管医生开除了!”
“当时小诗身边还有一个在我们这边义务帮忙的实习生,叫什么名字我真是想不起来了,我总怀疑小诗失踪不是那么简单,所以我跟那个实习生一块又去了派出所一趟,但派出所的警察告诉我们没有证据,光是这样的说法是没办法调查的,这件事就没办法了!”
魏意说完了,一边听一边记录的汪隼也适时地停下来,又问:“阿姨,那个实习生后来到哪去了?您知道吗?”
摇头,魏意说:“因为那孩子是来义务帮忙的,就没有解雇这一说,但他后来好像也没再来!我看得出来,那孩子很喜欢小诗,如果不是小诗有这病,他们两个肯定是很般配的一对!”
“阿姨,小诗她折纸都会折些什么?”
“折花,她说那花是芙蓉花!”
绯色花月(12)
早知道能找到魏阿姨,就不把小册子给傅机了!
心里如此嘀咕着的汪隼又跟魏意确认了另外一件事,那个实习生是不是叫李子安。
在李子安的柜子里看到那朵纸折的芙蓉花,他没办法不把这两个人联系在一起,结果魏意表示不是,虽说她想不起来那个实习生叫什么名字,但对李子安这个名字着实没有印象。
难道那个人真的不是李子安?那芙蓉花是怎么回事?不应该吧……
带着部分答案与更多的疑惑从魏意这边离开后,汪隼打电话给傅机说这件事,他现在毕竟不太方便。
“你说那两首歌是戚音诗写的?那个小册子是戚音诗的日记本?”
突然从汪隼嘴里说出的话让傅机心里犯嘀咕,大家都在查一样的东西,但汪隼这家伙似乎总能快人一步,真是让人有点不爽。
汪隼说:“没错,当初照顾戚音诗的护理员是这样告诉我的!”
“然后呢?”
“我觉得戚音诗的失踪非常可疑,院长罗民生肯定跟我们隐瞒了真相!”
“这一点我有同感,但罗民生那家伙什么都不肯说,一直在打马虎眼,而且时间过去太久,侦察难度太大了!”
这一点汪隼也心知肚明,调查戚音诗失踪的事,可能要靠非同寻常的手段。
“对了,我还怀疑那个实习生就是李子安,但不知道为什么魏阿姨对这个名字没有印象,我有点怀疑李子安改过名字!”
“这一点简单,回头去李子安老家的辖区派出所查一查就知道了,你也可以试试拿张照片去给那个护理员看看!怎么,你怀疑李子安和戚音诗的失踪有关系?”
“也不是说怀疑一定有关系,我只是感觉李子安绝对有事情没告诉我们!”
“我倒是不太觉得李子安是那个实习生,他当时就在立海市中心医院实习,不太可能再去丹宁长期义务服务!”
这样说确实有些道理,但汪隼心里还是持续怀疑李子安。
“不管怎么样,这个李子安都很有问题!”
听着这样不太着边际的说法,傅机没忍住给他泼点冷水。
“别一直是在猜测,不管是怀疑李子安和戚音诗的失踪有关,还是怀疑李子安跟李劲松、赵岑就堕楼有关,我们都需要证据,你觉得现在的证据是什么呢?”
“那个被拿走的耳机就是证据!”
“我当然知道那是证据,但现在耳机在哪?”
“呃,这我就不知道了!”
不知道你还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算了,先沿着已有的证据往下查吧,我们这边还在找戚音诗的姑姑,如果能找到她,或许可以有新的线索!”
“现在也只能这样了!”
挂断电话,汪隼开始思考傅机的话。
傅机说的很对,物证是当前最关键的东西,而唯一能和李劲松、赵岑就的死挂上钩的就是从李劲松身上消失的那个耳机,而可以作为指向性证据的是那些歌曲。
这里存在着汪隼无法理解的三个点,取走耳机的理由、mp3导致两人跳楼的原理,还有杀人的理由!
如果说赵岑就的死还能说是有理由的,那李劲松的死就完全模糊。
“只能去拜托老师帮忙了!”
既然当时老师说了那样的话,那多半表示他心里对这种事有些看法吧!
因为不能离开立海市,汪隼只能通过通讯工具和老师交流。
汪隼:老师,我这边遇到了一件麻烦事。
孙国传:麻烦事?说来听听。
汪隼:有精神病患者可能是听了某些歌曲就跳楼自杀了,但我们现在没办法证实这一点。
孙国传:所以想让我帮忙看看?
汪隼:什么都瞒不过您!
孙国传:呵呵,你小子打什么鬼心思,我会猜不到?不过,你也别对我抱太大希望,人的精神都是完全独立的个体,影响精神状态的因素也是异常复杂,很难确定能对某个人发挥特殊作用的感官频率,更别说是对精神状态极度异常的精神病患者!
汪隼:这个我知道!那剩下的就拜托老师了!
孙国传:嗯!
很快,孙国传就接到了汪隼传出过来的音频文件《光》和《暗》。
将这两首歌的音频文件在设备中打开,孙国传开始对音频组成结构进行分析,其中的特异点让孙国传的目光逐渐有了变化。
“插入式的低频音组合?这又是哪位的手段呢?”
秦锋那边通过查找戚明玉的丈夫总算是有了线索,戚明玉并不是回到戚家老家,而是去了丈夫的老家,还在不久之后到了丈夫工作的临海市。
“可算是找到了!”
他确定这一点后立刻通知了傅机,傅机就亲自往临海市跑一趟,心中的诸多疑惑或许可以在这里解开了。
就在傅机走的这天晚上,意外发生了,丹宁精神病院办公大楼失火!
当汪隼赶到现场的时候,大火已经被基本扑灭,只是站在楼前的秦锋一脸凝重。
“秦队,这怎么回事?”
“怀疑是有人故意纵火,起火点是院长的办公室,具体的起火原因还要等消防员勘察现场!”
其实,到这里就已经是明摆着的事,只是需要一些证据!
汪隼到来后,院长罗民生也闻讯赶来,看着外墙都被烧得乌漆抹黑的办公楼,他一脸震惊,根本看不出他是不是装的。
“秦警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办公室怎么着火了?”
你问我,我问谁去?
心里无语着的秦锋只能先安抚罗民生的情绪,说:“罗院长你先别着急,消防员们已经在里面勘察,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了!如果这是人为纵火,我们一定会将纵火者绳之以法!”
听着这不乏敷衍味道的套话,还一脸感激的罗民生主动握上秦锋的手,“秦警官,后面的事情就拜托你们了,我去先看看病人的情况!”
“放心吧,罗院长!”
目送罗院长往病患楼层去,汪隼移步到秦锋边上,“秦队,你觉得怎么样?”
只见秦锋脸上冷笑不止,“不觉得怎么样!”
“那办公室里都有些什么?”
“卫生局的同志说关于这家病院还没来得及调查的纸质资料和很大一部分的病患资料都在院长办公室里,这些纸质资料还都只有一份,而且医院电子资料档案已经有一两年没更新了。”
心照不宣,汪隼对着罗民生离开的那边努努嘴,“秦队,我跟过去看看!”
秦锋不着痕迹地点了头,“去吧!”
虽然罗民生嘴上说着过来看病人,但汪隼到这边却没有看见他的人影,询问护理员后才知道他去了厕所。
等汪隼往厕所去的时候,就看到一个鬼鬼祟祟的黑影从厕所门口探出头,于是他下意识往一边躲,偷偷关注着黑影的动作。
确定周遭没人,黑影马上从厕所出来,径直往侧门去,因为厕所里没开灯,汪隼也不确定这人是谁,但估摸着是院长,就悄悄跟在他后面。
到外面,前方消防车拉起的大灯让汪隼看清这个人,果然是罗民生。
“这家伙,想干嘛?”
再度确认周遭并没有人的迹象后,罗民生往着火大楼紧邻的矮楼跑,那里是厕所的小窗口位置,只见他伸手往里面掏了掏,然后两只手好一番拉扯,很快就把什么东西塞进自己裤子口袋里。
“嗯?”
这一幕让汪隼不由嘴角勾起玩味的笑容,有点意思。
又往四周看看,确定并没有人注意到自己后,罗民生往回跑,看见他回来的汪隼赶紧躲到门背后,等罗民生的脚步消失了,汪隼才从门背后出来,往厕所那边去。
从小窗往厕所里张望一下,并没有在厕所里发现东西,汪隼不由疑惑,抬头往上看,这里是矮楼背面,而着火的办公室在厕所窗户的右边前正面。
没有发现其他东西,汪隼又折回去找罗民生,然后发现那家伙裤子口袋还是那鼓起的样子,不由冷笑。
这就是做贼心虚了!
做了坏事后,作案工具宁愿装在身上也不敢扔,生怕丢掉之后万一被什么人给捡走了……
不久后,消防员过来跟秦锋说明情况。
“准确的起火时间应该是11点20分到11点30分,起火点是嵌在书柜后面的墙壁插孔,上面还插着插头,应该是漏电导致书柜上的书被引燃,最终引起火灾。”
秦锋不太相信,问:“这是意外?”
消防员点头,“没错,就是意外。”
消防员的话不能不信,但这事怎么想都不可能是意外,早不烧晚不烧,非要等到卫生局调查员进驻医院,刑侦大队调查戚音诗的时候再烧,不可能会这么巧的!
不过,起火时间在11点多,罗民生10点就从医院这边离开了,之后他又有确确实实的不在场证明,这就让秦锋几乎不能把矛头指向他,而且,医院的监控录象也没有在对应时间发现可疑人员出入,更没有发现罗民生。
“秦队,我能去火灾现场看看吗?”
心里笃定罗民生肯定是有问题的,火灾在11点发生多半是因为罗民生搞了某些东西,汪隼就如此对秦锋问。
多看了汪隼一眼,心里清楚他在打什么算盘,傅机犹豫了下,转头问消防员,“现在能去火灾现场吗?”
消防员想了想,“里面的危险物品已经都处理掉了,进去看看也没问题。”
于是,汪隼跟着消防员去了院长办公室。
从门口到里面,墙体、地面、天花板都是乌漆抹黑的,门被烧得形状都有些扭曲,里面更是没有留下任何纸质物品,原先的大书架也只有铁条在。
“来,搭把手,把这玩意儿搬出去!”
在现场的一名消防员冲着其他人喊了声,马上过来几个人跟他一块把铁条书架搬出去。
给他们让个位置,等他们出去后,汪隼走到起火点的插座位置。
就像之前的消防员说的,火灾一开始就是在这里发生的,墙壁插口都快烧烂了,插在上面的插头也只剩下两个金属片,但让汪隼有些在意的是插头的金属片特别长,插到底还有相当一部分露在外面。
再看看四周,又蹲到地上拿手机照着摸了摸,手指被湿漉漉的地面沾得漆黑也不管了,没太久,他发现了一根j型,前端略微钩状,被烧成黑色的细铁丝。
看到这玩意儿,汪隼不由露出笑容,这下终于可以确定了,这不是意外,而是某人精心设计的一场火灾!
不过,这还是猜想,他需要更加实际的证据才行。
于是,跟消防员打了声招呼后,汪隼跑到矮楼的厕所里继续寻找,随即发现厕所最里面靠近窗户的一间被从里面锁住了,汪隼蹲下去拿手机往里照,就看到里面放着一个箱子。
马上给秦锋发消息让他把消防员叫过来,等消防员来打开门,汪隼就迫不及待地戴上手套把箱子打开,一股冷意扑面而来,但盒子里是空的,里面只有一双厚实的手套。
“这是干冰储藏箱!”
当消防员这样说后,一切谜团就都解开了!
只是这样还不够!
让人带着箱子去找秦锋,并拜托他先把罗民生控制起来,汪隼回到院长办公室,并成功在窗沿缝隙里找到了一种特殊的燃烧残渣。
“这下不会错了!”
绯色花月(13)
“秦队!”
“嗯!罗民生已经控制起来了!”
当跟自己打着招呼的汪隼回来,秦锋立即迎上去,对他一阵挤眉弄眼,大概意思,你小子行吗?
被他这样子逗乐了,汪隼笑着点头,放心吧!
见汪隼还笑得出来,秦锋心也安稳不少。
“咱们去跟罗院长聊聊!”
罗民生此时被安排在一间病房里,边上还有警员看着他,对于这种限制行动的做法表达出不满,罗民生一直在嚷嚷,直到秦锋和汪隼进来,他才停歇一下。
“秦警官,我不明白你们这样做是想表达什么意思?我作为一个遵纪守法的公民,你们不能这样剥夺我的人身自由!”
这会儿还振振有词呢,汪隼真是忍不住冷笑。
“罗院长,你是不是个遵纪守法的公民,这还真不好说!”
本想反驳汪隼,但看到后面跟着的警员提进来的干冰储藏箱,罗民生没了声音。
罗民生会这样不出所料,汪隼继续说:“好了,罗院长,我们现在可以聊聊了,关于这起火灾,嗯,更准确地说,是纵火案!”
就像是被点到痛处的罗民生脸色一变,但嘴上还是不饶,“你在胡说什么,这分明是意外!起火的时候我在家里跟老婆孩子在一块,怎么可能有时间……”
“你有时间!”
汪隼粗暴地打断了罗民生的话,哪怕罗民生正怒目圆睁地看着他,“你真的有时间,而且非常充足!”
罗民生死死盯着汪隼,没说话。
示意警员把干冰储藏箱放在桌上,汪隼对院长努努嘴,“罗院长,你应该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吧?”
罗民生正要开口,汪隼抬起手。
“别急着否认,这箱子上可能有你的指纹在!就算你拿取箱子的时候戴了手套,这箱子也是可以通过生产商标追查到生产厂家和由谁订购,在这里否认没意义的!”
心思被戳穿的罗民生脸色一沉,好一会儿才点头。
“这是储藏箱!”
“储藏什么的?”
“干冰!”
“是你带到医院来,放到厕所里的吧?”
“没……错。”
“你带干冰到这里来干嘛?”
“你管我干嘛?我爱干嘛干嘛!就算我把干冰吃了,你有意见吗?”
我就喜欢你这倔强的熊样!
“罗院长,你不愿意说就让我来说吧!你带干冰到医院来可不是为了吃,而是完成一个巧妙的设计,这个设计可以让你离开医院一个多小时,做好充分的不在场证明后再让你的办公室着火!”
深深看着罗民生,汪隼冷笑。
“我说的没错吧,罗院长?”
依旧倔强的罗民生迎着汪隼的目光,同样冷笑,“汪警官,我不懂你在说些什么!”
“不懂?好!很好,我们继续!”
说话间,汪隼把一个物证封装袋放到罗民生面前,里面装着那根被烧黑的j型细铁丝。
“这个认识吗,罗院长?”
看着袋子里的细铁丝,罗民生瞳孔微缩,但又马上恢复正常,抬起头看着汪隼,“不认识。”
汪隼笑了。
“不认识?怎么可能!如果不是这个东西,你也没办法通过制造漏电引起火灾烧毁办公室的假象吧?”
罗民生依旧冷静,或者说不见棺材不落泪。
“这根细铁丝就能说明是我纵火?汪警官,还请你好好想想,诽谤罪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可没诽谤,你别诽谤我,不然小心我告你!”
有点“反咬一口”的味道,汪隼继续说:“现在我来说明一下罗院长的犯罪手法吧,说真的,如果不是我刚才碰巧看到罗院长偷偷摸摸在厕所窗户收拾东西,我也不可能有这样的猜测!”
当听到汪隼说看到自己在厕所边收拾东西,罗民生脸色彻底变了,手也下意识地落到裤子口袋上捂着,但马上有所意识的他又把手移开。
这一幕自然没有逃过汪隼的眼睛,这让他不由心里暗暗松了口气,他也是在赌罗民生不会在离开医院之前把那玩意儿丢掉,那东西可是最为关键的证物!
“要制造不在场证明,需要的当然是把时间错开,为了让完成准备和马上奏效的时间错开,罗院长非常聪明地用了可以消失得毫无痕迹的干冰!”
“从院长办公室的窗户把绑着重物的绳子甩到大楼与矮楼之间,然后通过那个夹缝扔到矮楼背后,再从窗户拉进去,和干冰捆绑在一起,这操作不难吧!”
“后面就简单了,把绳子另一端绑上一本书,中间绑着细铁丝,通过铁架子吊在插口和插头上,调整好位置和高度,等干冰升华重量减小,书就会拉着细铁丝把插头露在外面的部分和铁架子接上形成短路,而通过电流的铁丝会引燃特地被放在下面的纸,进而发生火灾!”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9安培的电流就可以让直径0.7毫米的裸细铁丝红热,如果铁丝上挨着纸张,只需要7安培的电流就可以给它引燃,这根铁丝完全符合这个要求,没错吧?院长!”
被问到的院长没有回答,只是看着汪隼,一副“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我不想解释”的表情。
“如果说前面都是猜测的话,那最关键的证据就在你身上,你身上有当时被你收起来的尼龙绳,而我在办公室的窗户夹缝里找到了当时穿过窗户,并且被烧掉的尼龙绳残留!这一点,我想你怎么都不可能赖掉!”
汪隼说到这里,目光直盯着罗民生的眼睛,只是罗民生似乎没有出现被揭穿的窘迫,一脸轻松,这让汪隼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装在物证封装袋里的尼龙绳残余已经被放在桌上,虽说感觉汪隼的分析中存在些许疑点,但秦锋还是选择相信他,看向罗民生。
“罗院长,方便把口袋里的东西拿出来吗?”
秦锋身后的警员也在看着罗民生,如果他这时候不配合,他们已经准备采取强制措施。
被所有人盯着,罗民生突然笑了,笑得很大声,这让疑惑着的汪隼产生了一种被嘲弄的感觉。
“有什么好笑的?我说的话,有问题吗?”
收住笑声,罗民生的手伸到自己的口袋里,也不急着把东西掏出来。
“说真的,汪警官,你不去说书真是太可惜了!你的想象力和语言表达能力真是让我佩服,你刚才真的差点就说得我都信了!”
手从裤兜里拉出来,缓缓升到桌面上,罗民生一脸冷笑,“不过,汪警官,侦探推理游戏还是到此为止吧,你猜错了,我口袋里的东西不是什么尼龙绳,我也从未见过你说的什么尼龙绳!”
然后,罗民生的手掌张开,一条口香糖落到桌上。
看到出现在眼前的是一条拆开了的口香糖,汪隼几乎是下意识地喊了一声,心里那种不安终于是应验了。
“这不可能!在窗沿上找到的尼龙绳燃烧残渣不会说谎……”
“怎么不可能?汪警官,你找到的尼龙绳残渣说不定我是之前挂在窗户上的小饰品燃耗留下的,你光凭这一点就如此怀疑我,不好吧!”
从椅子上站起来,罗民生抬起双手,动作中充满了讽刺的意味,“秦警官、汪警官,还不相信的话你们可以搜我全身,乃至把医院翻个底朝天也无所谓,如果你们真的找到了汪警官自己虚构出来的尼龙绳,那我可以无条件认罪,怎么样?”
如此自信的口吻让那些准备动手的警员一脸“不知如何是好”地看向秦锋,而秦锋咬了咬牙,还是下命令。
“搜!”
秦锋心里已经有了结果,而现实和他心里的结果一样,罗民生身上没有找到所谓的绳子,这让秦锋只能无奈看向汪隼。
你这臭小子不是说行的吗?怎么又突然不行了?
“秦队,没有!”
给罗民生搜身的警员汇报之后也一脸尴尬地看着汪隼,听他之前的分析还以为可以来着,没想到会是这种结局。
“这不可能!”
还以为尘埃落定了,现实却是这般结果,这一切让汪隼一时难以接受,“秦队,肯定是他刚才那段时间把绳子藏到什么地方去了,只要我们……”
“汪隼!冷静点!”
眼见汪隼情绪明显失控了,秦锋低喝一声。
身体一震,汪隼和秦锋对视,终于是被他眼中的严厉按下暴走的心情,头也缓缓低下去。
“抱歉……”
收拾了汪隼,秦锋转向罗民生,露出略微尴尬的笑容,“罗院长,很抱歉,这件事应该是我们搞错了,给你添了麻烦,还请原谅!”
“呵呵,不麻烦!不麻烦!”
冷笑不止的罗民生说话语气真是要多嘲讽有多嘲讽,看笑话似地将目光在房间里的警员脸上一一扫过,然后问:“现在,我可以走了吧?”
“还请等下!”
对罗民生打了个手势,秦锋的手落到汪隼肩上。
“罗院长,汪隼有必要跟你道个歉,还请不要计较他之前的话!”
说着,他的手用力拍了拍汪隼的肩膀,示意他该做些事情了。
或许是对于汪隼给自己道歉也有兴趣,罗民生虽然没说话,但还是站在这里看着,等汪隼开口。
“汪隼!”
汪隼迟迟没有动作,秦锋的手就更加用力地拍了下他的肩膀,然后汪隼的身体缓缓朝前倾去,躬身,嘶哑的声音仿佛是从干裂的喉咙里挤出来的。
“对不起,罗院长。”
“呵呵,汪警官,侦探游戏什么的玩这一次就够了,还希望你以后不要像现在这么鲁莽!”
说完,罗民生就走了,留下沉浸在莫名气氛里的一屋子人。
直到罗民生的脚步彻底消失,汪隼才抬起头看着秦锋,两只手抓住他的手臂,“秦队,我的推测应该没错才对的!我看到他在厕所后面扯绳子,尼龙绳肯定是被他藏到什么地方去了,只要我们能去找……”
“汪隼!”
粗暴地将汪隼的双手撸下去,眼中露出明显失望之色的秦锋摇了头,“不要把一切都建立在你自己的猜测之上,你说去找所谓的尼龙绳?这么大个医院里找那可以拧成一个小团,随便扔那里都行的绳子,谈何容易?”
清楚无力扭转现状的汪隼沉默了。
叹了口气,秦锋挺失望的,倒不是对汪隼推测失败有不满,而是没想到他在面对错误时没办法马上冷静下来,不过,秦锋也没有强求,毕竟汪隼还太年轻。
“汪隼,办案不是这么搞的,你先冷静下吧!”
伸手最后在汪隼的肩上安慰性地拍了一下,秦锋带着其他人从这里出去,留汪隼一个人在这里。
等秦锋他们的脚步声也听不见了,牙齿紧紧咬住下嘴唇的汪隼双手握成拳头!
“我的推测肯定没有出错,问题出在罗民生被控制之前的这段时间里!你等着,我一定会把尼龙绳找出来!”
绯色花月(14)
显然不打算放弃的汪隼独自在医院里寻找起来,草丛、花坛、垃圾桶,一直找到快天亮。
对于汪隼的行为,无奈摇头的秦锋就让人别去管他,让他自己找去吧,实在找不到,他就清醒了!
回想起汪隼之前的推测,有很多不明确的点,最明显的一个就是存放干冰的箱子为什么会被留在厕所里?
正常情况下,布置完设计的凶手肯定应该把存放干冰的箱子带走,放在这里干嘛?难道是等着被人发现吗?把厕所的门锁上就能防止其他人发现?想想就知道不靠谱啊!
而且,这个箱子也没有被检测过指纹,它真的会是被罗民生放在这里的吗?虽说当时罗民生没有否认汪隼的说法,但实际感觉也就是顺着汪隼的话往下说。
对这一点抱有疑问,秦锋让人按箱子上面给的生产信息去查一下,看看到底是不是罗民生买的。
箱子的事情暂且往后推,至少这起火灾该定性了,参考消防员的意见,定性为意外。
对这个结果,秦锋心里当然是不愿意接受的,但没办法。
六点多,天还没亮开,坐在花坛边上的汪隼手捂着脑袋,彻夜地寻找让他感觉脑袋里天旋地转的,但最难受的还是没找到。
“怎么可能找不到……不可能啊……”
罗民生那段时间里去过地方、见过的人,他都找了一遍、问了一遍,可还是没有,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正当汪隼还喃喃时,他听到一道脚步声走过来,而且离自己越来越近,最终在自己的视野中停下。
注意到那双鞋非常陌生,汪隼有些疑惑地抬起头,就看到正站在自己面前的李子安。
“李医生?”
笑着对汪隼点着头,露出两排洁白的牙,李子安问:“汪警官,你在这里干嘛?”
这个问题又让汪隼想起罗民生的事,表情很不自然,“没干嘛,就是累了,休息一下。”
跟着在汪隼边上坐下来,李子安话音中仍藏着笑意,“汪警官,你在撒谎,你刚才说话的时候,眼神往一边飘了,这是明显的撒谎表现!”
“呃,有吗?”
这话让汪隼一愣,他还真是没想到自己会有这种小动作,更重要的是还被人一眼就看破了。
“哈哈,不用在意这些细节。”
吸了口气,抬起头来看了看还没将光亮完全拉起的天空,汪隼往李子安脸上瞥了一眼。
“李医生,你知道戚音诗吗?”
表情僵硬了一瞬,笑容似乎都要在脸上挂不住了,李子安点头。
“知道,我在中心医院当实习生的时候和她接触过一段时间,我之前柜子里放的那个纸花就是她送给我的!”
对李子安此时的坦白略微有些意外,但汪隼不动声色,“你后来还见过她吗?”
李子安摇头,脸上不乏遗憾的味道,“她从中心医院转院后我就没再见过她了!”
“你知道她转到哪去了吗?”
“不清楚。”
回答着的李子安也仰起头看着天空,眼神中有些空洞的感觉,至少侧目看他的汪隼只能读出虚无感。
其实,两个大男人坐在一块仰望天空也挺奇妙的。
心里做了决定,汪隼转头盯着李子安,缓缓说:“告诉你一件事吧,戚音诗从中心医院转院没转到别的地方,就是转到了丹宁精神病院!”
明显楞了一下,然后李子安猛地把头转过来,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你……说真的?”
两只眼睛忍不住眯着,汪隼很想在这一瞬间看透李子安的惊讶是否真实,只是他洞察人心的能力远不如他以为的那么好。
“是真的!戚音诗转院到这里待了半年多的样子,之后就莫名其妙失踪了,时间在一年多以前,那时候你还没来这家精神病院!”
听汪隼说着,李子安陷入沉思。
“怎么会失踪?一个大活人说没就没了?”
汪隼摇头,“这个你别问我,你真想知道的话,可以问罗院长,他应该知道更多细节才对。”
视线往前方看了一阵,李子安猛地从地上站起来,“不行,这件事我得去问问院长,必须要搞清楚!”
见他的脚已经摆出一副要离开的架势,汪隼当然不会阻止,只是点点头,“希望你能搞清楚吧!”
目送李子安离开,汪隼悠悠舒一口气,还是看不出来李子安到底是不是在说谎。
汪隼其实非常怀疑李子安就是那个在丹宁精神病院照顾过戚音诗的义务服务实习生,只是李子安本人现在没有显露出这一点。
“傅队不是说让人去李子安老家查了吗?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有结果,估摸着还是我自己再去找魏阿姨来得快些吧!”
李子安到底是不是那个义务实习生这一点很重要,因为这一点直指案件另一个让人疑惑的点:凶手为什么要取走李劲松身上的耳机?为什么他又让赵岑就身上的耳机保留下来?
这绝对不是说赵岑就死得太仓促,没给凶手取走耳机的机会,这里面一定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
又在这里坐了一会儿,等天完全放亮了,拍拍屁股上灰尘的汪隼才站起来,转头时,目光落到花坛中那一朵木芙蓉上,恰好一阵风吹来,木芙蓉立时在杂草丛生的花坛中摇曳一阵,色泽明艳的花朵像是正在翩翩起舞的女郎,赏心悦目。
原本郁闷的心情被这幅景色调解许多,汪隼露出笑容,捏了捏拳头。
“我一定会搞清楚这一切的!”
还不清楚丹宁精神病院火灾一事的傅机赶到临海市,见到了戚音诗的姑姑,戚明玉。
“你好,戚女士,我是立海市刑侦大队的傅机,今天来是想跟你了解你侄女戚音诗的事!”
上门拜访的傅机直接表明来意,戚明玉略微有些意外,但意外很快转变成惊喜情绪。
“聊音诗的事?难道是音诗有消息了……哦,傅警官,你请先进来吧!”
傅机进去后,就看到客厅沙发上坐着一个正在抽烟的男人,这男人应该就是戚明玉的丈夫,王龙奇。
也看到了傅机,王龙奇赶紧把烟给掐了,微笑着对傅机点点头,傅机也对他微笑点头以示礼貌。
上去推了推王龙奇的肩膀,戚明玉说:“去给这位傅警官弄点茶,我要跟他聊聊音诗的事!”
“哦!”
脸上闪过惊讶,但没说什么的王龙奇马上去了厨房。
“傅警官,你们是查到了音诗的下落吗?”
戚明玉的情绪比较高涨,时隔如此之久,她心里也没有放下侄女失踪这件事。
“抱歉,这个还没有!因为一起案件,我们发现戚音诗的失踪存在很多疑点,所以有必要趁这次机会再详细调查一番!”
说话间,傅机将录音笔摆在桌上,还掏出记事本和笔。
“戚女士,接下来你回答我的提问就好了,如果还有我没问到的地方你想补充,可以留到最后!”
“好的。”
戚明玉非常配合。
颔首表示可以,傅机往下走流程。
“首先,在戚音诗失踪前的那段时间,你有发现她身上出现异常现象吗?”
“这个没有。我也有工作,并不能一直陪在音诗身边。我那次去的时候,就发现音诗已经不见了!”
“东西和人一下都不见了吗?”
“没错!”
“你对她的失踪有怀疑吗?”
“有,当时负责照顾音诗的护理员跟我说音诗失踪好了几天,但院长非说音诗出院了,这才搞得没有在第一时间报警,我很怀疑这件事就是那个院长搞的鬼!”
此时,王龙奇端来两杯茶放在傅机和戚明玉的面前,然后在戚明玉边上坐下来。
瞥一眼王龙奇,目光快速回到戚明玉身上,傅机继续问:“报警之后,调查的结果呢?”
戚明玉:“当时医院的监控录像查过了,但没有发现,院长和主管医生也调查过,可因为失踪天数太长,没有查到实际上有价值的线索!”
就猜到会是这种情况!
“你们之后自己想办法找了吗?”
“找了,贴寻人启事,去网上搞寻人登记,自己到外面去找……各种方法都想了,还是没有线索,后面实在是没办法!”
“当时负责照顾她的护理员、医生之类的,你都还记得他们的信息吗?名字也行?”
戚明玉摇头,“我只记得护理员的名字,叫魏意,年龄应该比我还大!”
汪隼已经找到了魏意,所以这条消息并没有多少价值。
就在傅机准备询问和小册子相关的事情时,坐在边上的王龙奇插话进来,“傅警官,我倒还记得两个人的名字,一个是音诗的主管医生,年纪比我还大些,叫张秉刚,还有一个叫陈松释,是个很年轻的实习生,他好像是义务来医院帮忙的,因为当时跟他聊了几句,所以我印象比较深刻!”
“这可真是帮了大忙!”
傅机立即把这两个名字记录下来,他真是一早就想查戚音诗当时的主管医生,只是因为罗民生那边以找不到资料、自己不记得搪塞,而且医院里也把戚音诗时期绝大多数老员工给清退了,以至于就没几个人记得。
然后,傅机把汪隼交给自己的小册子拿给戚明玉看,她马上就肯定这就是戚音诗的字迹,但问到还有没有其他东西时,她就摇了头,毕竟绝大多数的东西都跟着戚音诗一块消失了。
告别戚明玉,傅机的心情不由比来时更好了几分,总算是找到了打破僵局的关键,如果说戚音诗的失踪真相是这两起案件的关键,那主管医生张秉刚就是戚音诗案件的关键,只要能找到他……
绯色花月(15)
带着李子安照片的汪隼又去找了魏意阿姨,结果她摇头表示不是这个人,这样就彻底断绝了汪隼将这两个人捆绑在一起的想法,而关于李子安的调查也来了,李子安就是李子安,没有改过名字。
可就在这间隙,丹宁精神病院又出现了意外情况,一个叫陈松释的病患失踪了。
“为什么越是这种时候岔子越多!”
当听到警员过来汇报这件事时,秦锋真是没差点把自己拿着的笔给掰断了。
“具体说说,到底什么情况!”
“应该是昨天晚上发生火灾的时候趁乱跑了,不过,奇怪是监控录像里没有看到人从门口跑出去!”
“医院到处都找了?前后门都查了?医院周边的监控录像也都查了?”
“都查了,但没有发现。”
“这些监控摄像头都是摆设吗?大活人还能给消失了?”
真要被气得跳起来骂娘,秦锋搞不懂这件事为什么会变得这么离谱!
停顿一下,警员接着说:“其实,在发现失踪之前,只有院长罗民生的车从医院里出去过,但罗民生的车开过来后就一直停在监控范围里,没有其他人上车,出去的时候也没有问题!”
想了下,秦锋问:“罗民生他自己怎么说?”
警员苦笑着回答:“他说他不知道。”
笔砰的一声摔在桌子上,秦锋两只手抓在一块,真是一肚子不爽无法发泄。
“他不知道就有鬼了!医院里翻个底朝天也没找到,又只有他的车出去过,不是藏在他车里出去能怎么样,飞了不成,还是说挖地道出去了?”
“可我们没有证据,这种话就不敢乱说了!”
当然清楚这一点,秦锋沉吟片刻后,说:“这样,去查查罗民生离开医院后的行车路线,看看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知道了。”
被布置任务的警员离开了,这时候,准备返回立海市的傅机跟秦锋联系。
“老秦,我这有个好消息,找到……”
傅机那兴高采烈的话音听得秦锋耳朵阵阵发毛,于是他打断傅机,“老傅,说好消息之前你还是听我说个坏消息吧!昨天晚上罗民生的办公室失火,里面的纸质资料全部被烧掉了!”
这话让傅机脸上的笑容直接僵死。
十多秒后,唇角抖了抖,他冷声问:“老秦,你是认真的吗?”
一脸尬笑,秦锋反问:“你觉得我是在开玩笑吗?”
两人都没了声音,周遭空气似乎都变得凝重起来,有点发冷。
又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在心中接受了火灾的事实,傅机问:“是人为纵火吗?火灾现场调查的结果怎么样?”
就知道傅机会有这种怀疑,秦锋回答:“已经定性为意外了!”
听到被定性为意外,傅机真的差点没把鼻子给气歪了,“老秦,你糊涂啊!这怎么可能是意外?这不明摆着是……”
话音中无奈颇多,秦锋抢着说:“老傅!我理解你的心情,我也不想定性为意外,但没有证据!”
突然有点后悔为什么自己偏偏在个时候离开了立海市,傅机多少有些头痛!
虽说他现在赶回去依旧能重新勘察火灾现场,如果真的能找到决定性的证据还能将这场火灾重新定性,但证据会消失啊,人为或是自然的因素都可能让证据消失,这也是第一时间、第一现场的价值所在。
罗民生的办公室被烧掉,里面的记录都被销毁了,这将会导致多少本应该被摆在阳光下的东西彻底淹没在黑暗之中!
“汪隼那小子呢?他没有反对这个决定吗?”
听到他说汪隼,秦锋笑容不由苦涩,汪隼当然是反对了,但这个反对的效果真是一言难尽。
“如果我说汪隼那小子被摆了一道,你怎么想?”
傅机楞了一下,马上问:“说清楚,怎么回事?”
秦锋随即把这件事的前后经过和汪隼当时的推理说了一遍,听得傅机沉默了半天,一点声音都没有。
半天没听到傅机的声音,还以为已经挂掉了,秦锋把手机屏幕拉过来看看,还在通话中。
什么情况?怎么不说话?
疑惑着,秦锋问了声,“哎,老傅,你还在吗?”
傅机那边终于说话了,让人意外的是他在破口大骂。
“蠢货!那个大蠢货!读书都读到狗身上了!这么明显的手法都看不出来?大白痴!谁让他一直傻乎乎地盯着罗民生看的,这件案子明明就是两个人在操作!白痴!真是个白痴!气死我了!”
既然是骂他,别在我这骂,行吗?总感觉你在指桑骂槐!
心里挺无语的秦锋还不好在这件事上说什么,只能将目标放在傅机的话上。
“你说有两个人在操作,什么意思?”
也是脾气上来,肺都气炸,傅机吼叫起来。
“还不明白吗?罗民生做的事只是运送干冰,准备工具,那设计根本就不是他布置的,不然你以为干冰的箱子为什么会被放在厕所里!你以为罗民生不想把箱子拿走藏起来吗?只是因为完成布置的时候,箱子根本就不在他手上,他也压根就不知道箱子被放到什么地方去了!”
这样一说,之前感觉疑惑的地方豁然开朗。
脑海中灵光一闪,秦锋问:“医院里一个病患失踪了,叫陈松释,他会不会就是协助罗民生的人?”
“呵呵,陈松释?病人?呵呵!”
这可真是讽刺啊!
冷笑不止,原先案件中出现的种种在傅机心里被串联起来,他这会儿除了冷笑已经不知道该如何表示态度。
“你知道陈松释是谁吗?他就是戚音诗在丹宁精神病院时照顾她的义务实习生!”
当这句话脱口而出时,猛地意识到某事的傅机不由脸色一变。
“不好!老秦,赶紧去找罗民生,逼他告诉你张秉刚的消息,然后马上派人去找到张秉刚,把他保护起来,不然这家伙可能会死啊!”
脑子里还在处理陈松释的信息,傅机这连珠炮般跟着出来的话轰得秦锋脑子一阵发懵。
“嗯?你说慢点行吗?那个张什么刚是谁啊?到底怎么回事?”
都快要急疯了,如果不是距离实在太远,傅机都想现在直接冲回立海市。
“张秉刚是戚音诗当时的主管医生,他和罗民生肯定都清楚戚音诗失踪的内情,你以为陈松释现在从丹宁精神病院跑出去是想干嘛?他现在肯定去找张秉刚啦!要是你们去晚一点,说不定就只能看到张秉刚的尸体!”
脑子里疯狂处理傅机说的信息,秦锋终于是大体上理解了,真是不容易。
“我马上就让人去找罗民生!”
“能多快就多快!我也会以最快速度回立海!”
说到这里,傅机忍不住叹了口气,然后以祈祷似的口吻说:“只希望陈松释的动作不会那么快吧!”
秦锋苦笑,只能说一句,“你路上多注意安全!”
“行了,知道了。”
挂断电话后,站在火车站外的傅机颇为心累地叹了口气,想到可能又会有人因此丧失,面色凝重的他抓着手机的手不受控制地用力捏紧,简直像是要把手机捏碎。
太慢了,他们获取线索的速度太慢了,总是走在凶手的行动后面一点,这可不是体育竞技,差这一点带来的后果是任何人都承受不起的……
深呼吸,尽量让自己的心情先平复下来,傅机抬起头看着天空,临海市的天气正好,万里晴空、白云飘飘,只可惜的是他现在完全没有心情欣赏这来自大自然的赠予。
“傅队,火车已经来了,可以检票进站了!”
当背后传来陪同警员的提醒声,傅机将手机塞进口袋里,转身后对那人点点头。
“走吧,回立海,抓犯人!”
挂断电话后,秦锋马上带人回病院找罗民生。
因为自己的办公室被烧掉了,罗民生就在顶层找了个空房间暂时当作自己的办公地点。
轻轻摇晃着杯中茶的他惬意地坐在窗边的椅子上,目光眺望着远天,蔚蓝的天空与从身旁拂过的清风就像他此时的心情,无比轻快。
“一切保持这样就好了……嗯,肯定会这样保持下去的!”
正当他心中还有所畅想时,一道不适时响起的敲门声将幻想打碎,被惊扰了好梦般,皱起眉头的他冷冷地说了声,“进来!”
门被推开,瞥见走进来的是李子安,罗民生脸上的不悦这才收敛起来,茶杯也放到桌上。
“李医生,有事吗?”
走到罗民生面前,扫了一眼他刚放下的茶杯,李子安嘴角勾起怪异的笑容。
“院长,出了这种事,你还能这么舒服啊!”
这调笑的口吻多少让罗民生有些不快,他盯了李子安一眼,旋即不屑似的将目光移开。
“李医生,你应该不是为了说这些才来找我的吧!”
“确实!”
在罗民生面前也不藏着掖着,李子安往前跨出一步将两人间的距离缩短,两只手跟着按在桌上,以这极具压迫力的姿势对他问:“陈松释人呢?他到哪去了?”
身体往后靠,两只手下意识在胸前抱住,罗民生凝视着李子安,“李医生,我怎么会知道他到哪去了!”
“你不知道吗?”
笑了,笑容中满是讽刺味道,抬手时将身体直起来,李子安说:“他不是藏在你车的后备箱里才成功溜出去的吗?”
被点破这一点的罗民生眼中闪过不安,他完全没料到李子安会注意到这件事。
“还不承认吗?那些警察可能没注意你倒车的时候特地往仓库那边退了一点,但这种事你觉得有可能瞒过我的眼睛吗?”
被一脸轻笑的李子安步步紧逼,没有退路的罗民生索性承认了。
“你说的对,陈松释就是我送出去的,然后呢,你想怎么样?”
“他现在在哪?”
“我不知道!中途他就下车了!”
“真是这样吗?”
并不能相信罗民生的李子安紧锁着眉头,死盯着他,而罗民生也将目光迎上去,直到李子安那边主动放弃。
“你最好没有说谎!”
“呵呵,也许吧~”
走到门口时,李子安停停脚步,然后转身回来看着罗民生。
就像是刚才的一切未发生过,他微笑着说:“对了,院长,你办公室里的残余物还堵在过道上,处理一下吧!”
一怔,罗民生点点头,“我待会去处理!”
等门关上,脸色一片冰寒的罗民生两只手在身前十指交叉,轻轻贴到鼻子上,凝视前方时,眉头不由拧成一团。
“那家伙到底是什么时候注意到陈松释的?”
还以为自己是唯一一个知道陈松释真正面目的,现在却突然跳出来一个李子安,让他心里不由不安起来。
“李医生,你最好不要做出让我们都不愉快的事!”
绯色花月(16)
大火被扑灭后,消防员将房间里部分没烧完的大件物品残余都搬到过道上,被李子安叫出来的罗民生就是要处理这些。
“这些东西该怎么处理呢?”
面对着书架、柜子、办公桌的残骸站了一会儿,罗民生的目光落到办公桌上。
相对书架、椅子等,办公桌这种大块头一般而言也不是那么容易烧,但罗民生用的桌子并不是这么回事,这张桌子简直都快被烧烂了,比柜子还惨,一边的门也只剩一半挂在上面,而里面存放的资料当然是只剩下灰烬。
只见罗民生往四周看了看,确定没人之后,径直走到桌子的另一边,然后伸手往底下掏了掏。
没人知道,这张桌子底下其实还藏了一个暗格,罗民生往里面放了一件重要的东西,而这件重要的东西已经在火灾中彻底消失了。
从暗格中掏出来一把纸灰,在眼前捻了捻,罗民生不由满意地笑笑,一切都跟他计划中的一样,简直完美。
就在他拍着手上的灰从地上站起来时,秦锋带着人找到这里,“罗院长,现在有时间吗?有些重要的事情我们必须向你了解!”
“嚯?重要的事?那,去楼上的办公室吧!”
罗民生一下也捉摸不透秦锋的来意,就只能带他们去办公室谈。
进来后,秦锋开门见山。
“罗院长,还请你告诉我们张秉刚医生现在在哪!”
“张秉刚?”
心里被这个突然出现的名字搅起波澜,但罗民生掩饰得非常好,至少从他脸上完全看不到不安的神情。
“不好意思,秦警官,我并不认识你说的这个张秉刚!”
这可是人命关天,罗民生却还在这里打马虎眼,着急上火的秦锋不由焦躁起来。
“罗院长!罗先生!这个张秉刚曾是你们医院的医生,还是你亲手把他从医院开除了,你现在告诉我你不认识这个人,你觉得有意思吗?”
“他曾经是我们医院的医生?让我想想……”
摆出一副沉思状,几秒钟后,一脸惊讶的罗民生点着头说:“我想起来了,秦警官,你说的对,这个张秉刚确实曾经是我们医院的医生!你瞧我这记性,哈哈~”
罗民生这种时候还能自以为有趣地自我嘲讽来消磨时间,秦锋真是恨不得抓着衣领狠狠给这货几个耳光。
砰的一声,手掌在桌面上拍出巨大的声响,秦锋对罗民生怒目相视,话音冷厉地说:“罗先生,还请你摆正你的态度,我们现在是在询问你非常重要的案件信息,如果你再继续嘻嘻哈哈的话,别怪我们……”
“秦锋警官!”
不仅没有被秦锋拍桌子的举动震慑住,笑意骤然收敛的罗民生还打断他的话。
“我自认为已经非常配合你们的工作了!有些事情我也是确实不记得,你要是死活都不愿意相信我,那又干嘛来问我呢?”
这话绵里藏针,堵得秦锋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
“罗院长,我承认我说话的态度不太好,这一点还请你原谅,但现在这件事非常重要,还请你告诉我张秉刚医生现在的地址!”
爱莫能助地摊手,罗民生摇头。
“很抱歉,秦警官,我真的帮不了你!张秉刚从医院离职后我们之间就没有过任何联系,我真的不知道他现在在哪!”
火气终于是压不住了,秦锋抬手扯住罗民生的领口把他拉到自己眼前来,两只眼睛死死瞪着他。
“罗院长,请记住你现在说的话,如果张秉刚后面被人杀了,我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都不需要掩饰眼中的厌恶,秦锋将罗民生推回椅子上就带着人离开了。
“秦队,现在怎么办?”
“找,我们自己找!去公安网上查,把年龄30岁以上,从事过医药行业,叫的张秉刚都找出来,逐一排查!就算把全国所有叫张秉刚的都查一遍也无所谓,一定要把这个人找到!”
犹豫了一下,一个警员小声地问了句,“秦队,那个罗民生会不会真的不知道张秉刚的消息?”
秦锋瞥了他一眼,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不管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假的不知道,罗民生都只会回答“不知道”这一点是无疑的,所以他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又有什么不同呢?
秦锋那些人走掉了,只剩下罗民生一个人在办公室里,他两只手撑在桌上,表情不由凝重。
秦锋刚才说的话不是在开玩笑,他懂,正因为如此,他现在才感觉心里不安稳,如果张秉刚一直没被发现也就算了,关键是他已经被查出来了,还有可能要人被杀,这就不那么简单了!
张秉刚的生死他并不在意,或者说,他一直巴不得张秉刚死,但要是张秉刚真死在这种节骨眼上,他就不能不为自己担心,因为医院里不少事情只有他和张秉刚两个人知道,只有他们两个!
在秦锋他们全力寻找张秉刚时,干冰储藏箱的化验结果出来了,上面没有发现任何指纹,但值得庆幸的是箱子的生产厂家很顺利找到,而向他们购买这个箱子的单子上签的是“罗民生”这个名字。
不过,这一点被确定对于秦锋他们来说并没有太大实际价值,毕竟罗民生在被汪隼质问的时候就已经承认了这件事,现在只是落实而已。
当汪隼向魏意告别离开后,他想回队里确认一下当前的案件进展,但老师孙国传这会儿打过来电话。
看到这个电话,汪隼马上明白肯定是老师的调查有成果了,不由欣喜。
“喂,老师?”
“嗯!是我!现在我在你家门口,你拜托我分析的东西已经有进展了,我感觉跟你当面聊比较好!”
“好的,老师,我马上回去!”
挂断电话后,喜笑颜开的汪隼一路小跑到路上,伸手拦下一辆出租就快速回到家里。
跟他想的一样,拿着一个资料袋的孙老师正站在他家门前,他赶紧快步迎上去。
“老师,辛苦您跑一趟了,快进来吧!”
开门进去后,将资料递到汪隼手上的孙国传把椅子拉过来坐下。
“你先看看资料吧,不然待会解释起来会比较麻烦!”
“好!”
等孙老师接过自己递过去的水,汪隼赶紧把资料袋拆开,取出里面的资料仔细阅读起来。
五六分钟后,将资料放下的汪隼脸上露出思索的神情,随后看向孙国传,“老师,这种次声波刺激效果具有普适性吗?”
孙国传摇头,表情有些怪异,“你是不是忘记了我以前跟你讲过的人类脑电波特征问题?”
这个问题让汪隼不由一怔,人类脑电波特征?是这个问题吗?
他也不太清楚自己是该摇头还是该点头。
说到人类脑电波前,这里要补充频率和人类的听力频率范围,以及听域。
众所周知,人类的听力频率范围是20~20000hz(赫兹),低于20hz的频率段被称为次声波,高于20000hz的频率段被称为超声波。
在20~20000hz这个频率段之外的声音频率是无法让人的鼓膜产生震动从而让人听到声音的,但这并不意味人类本身无法感知到这些波的存在,这一点稍微再说。
就像抛开剂量谈毒性无异于耍流氓,抛开振幅(声强)谈人类对频率的感知也是不讲道理的,所以这里引入听域的概念:
在安静的条件下,人类在某个频率能听到的最小声强被称为听阀,而引起听觉疼痛的声强称为痛阀,在这两者之间即为人类的听觉响音范围,也就是听域。
在20~10000hz的频率段内,人类的听域范围大致是-10~120db(分贝)。
这里有必要提一句,0db并不是表示没有声音,因为db是测量声音相对响度的单位,0db表示的是人类刚好能听到的最小声音,但在1000~10000hz的频率段内,人类的听力确实能突破0db,达到10∧-17w/cm2,也就是-10db。
而人类的脑电波作为自发的节律神经电活动,也是被分为几个频率段:δ(1-3hz)、θ(4-7hz)、a(8-13hz)、β(14-30hz),作为更加复杂存在的驼峰波、σ波、λ波、k-复合波、μ波等此处暂且不提。
在频率上,人类的多数脑电波类型无疑是次声波。
相对于超声波,次声波对人体的危害更大,一定频率的次声波会和人类的内部脏器产生共振,引起人身体不适还是其次,最严重的会直接导致人死亡,这就是次声武器的本质。
这些都是非常基础的知识,汪隼当然不会不记得,但他此时还是没有明白老师想要表达的意思。
停顿了一下,孙国传教授继续说:“你也看到了,你拜托我分析的那两首歌表面上是非常正常的歌曲,但它们的频率组成中被插入了很多低于0db的次声频率节,这些次声频率节多数正好卡在θ波的范围里,还有一些β波!”
θ波频率在4-7hz,是一种相当特殊的波,它在成年人意愿受挫,也就是抑郁症患者和精神病患者身上尤为明显,当然这种波也是10~17岁的青少年脑电波的主要成分。
“对于清醒着的普通人来说,这种次数的频率节并不会带来太大影响,但对于精神病患者就不一样了,频率节到底会产生多大的影响我也说不准,但促使其行为异常化,乃至发狂都不是没有可能的!”
回想起在病房看到赵岑就时他脸上那种癫狂的笑容,汪隼心里认可了老师的说法,那时候的赵岑就就像是一个疯子,完全失控了,这一点是确定无疑的。
“因为这一层刺激的特殊性,普适性是不可能有的,哪怕是在精神病患者身上也不能说一定会得到好的结果,实施之前多次的实验尝试一定不能少!”
连着点头,汪隼从老师这番话中收获很多,但他很快意识到一件尴尬的事,单只是这样的分析结果并不能让人满意,因为这一点并不能直接变成证据。
于是,汪隼硬着头皮对孙国传问:“老师,除了这个,还有证据偏向的发现吗?”
孙国传无奈地盯了汪隼一眼,笑骂着说:“臭小子,还想要证据?你干脆直接说让我帮你把这个案子破了算了!”
一脸局促的汪隼抬手挠头,尴尬地笑着。
“老师,你看我这……我这不是也没办法嘛……”
并没有真的责备汪隼的意思,孙国传脸上闪过一瞬的犹豫,然后说:“要佐证这手法并不困难……你只要考察用来发声的设备就好了,太普通的设备可是没办法制造出次声波的!”
脑海中豁然开朗,汪隼已经握住了关键。
“我明白了!谢谢老师!”
绯色花月(17)
上午十一点半,尚昌市第二人民医院的地下车库里,精神科医生张秉刚正常下班,准备开车回家。
当他像往常一样把车开到出口时,挡车杆却迟迟没有抬起来,这让他只能放下车窗,往一边的窗口挥了挥手。
“兄弟,这怎么回事?”
坐在窗口的是张秉刚没有在地下车库见过的年轻男人,他此时正从窗口往外探头,一脸疑惑地看着挡车杆。
“我也不太清楚,兴许是坏了吧!”
对这让人极度无语的回答也是“佛了”,张秉刚挠了挠头,“兄弟,能不能把它强行弄起来?不然我怎么出去?”
男人毫不犹豫地摇头拒绝了张秉刚的要求。
“这可不成!乱弄的话这玩意儿坏了可能就成我的责任了!你稍微等一下,我出去看看是不是外面卡住了!”
说着,男人从里面开门出来,径直往张秉刚车边上走来。
“这都什么事呀!”
心里比较郁闷的张秉刚手在方向盘上拍了拍,然后也只能听从对方的建议,在这里等等。
然而,从里头出来的男人不但没有去检查挡车杆,反而径直走到车窗边上,这让张秉刚不太懂什么意思。
看着走到近处的男人那张脸时,没来由的,张秉刚心里生出一种怪异的熟悉感,好像这张脸在什么地方见过。
没有马上反应这种熟悉感,张秉刚看着男人问:“怎么了?你不是说检查挡车杆吗?”
只见男人嘴角挂着轻浮的笑容,身体凑到窗口,手搭在上面,问:“我没搞错的话,你是张秉刚医生吧!”
听到这话,张秉刚心里顿时“咯噔”一声,一种难言的不安感缓缓升起。
喉头往下滚动一次,张秉刚点头,“嗯,我是张秉刚!有什么问题吗?”
男人还在笑,笑容也变得更加灿烂,但那也让张秉刚心里的不安感愈发强烈。
“张医生,你还记得我吗?”
我们果然见过!
再度仔细看男人的脸,还是那种熟悉感,可偏偏就好像有一层膜将记忆分隔开,死活想不起来!
对男人露出抱歉的笑容,张秉刚回答:“真不好意思,我对你有印象,但这记性……真是想不起来了!”
“哎呀!不记得了?那我给你提个醒吧!”
说着,男人突然将手臂从窗户探进来,趁张秉刚一个没注意就把车钥匙给撸下来扔到边上去,此举让张秉刚也是一惊,刚想要喝斥,接着从男人嘴里蹦出来的话让他一个震悚,身体僵在座椅上。
“立海市!丹宁精神病院!怎么样,想起来了?”
瞪大了眼睛,心里一片惊涛骇浪,张秉刚看着那张逐渐转变为狰狞的笑脸,说话都结巴起来。
“你、你、你是那个……那个……”
被认出来了,男人表情凶悍起来,宛如一头恶狼,左手愤然掐住张秉刚的脖子,用力把他往自己面前扯。
“是啊!我就是那个义务服务的实习生,陈松释!张医生,你不可能会忘记戚音诗这个名字吧!”
时隔一年多,再度听到这个名字的张秉刚只感觉眼前发黑,而陈松释不断用力的手掌让他产生窒息感。
“你……你想干嘛?”
愈发强烈的窒息感让张秉刚脸上开始涨红,求生欲让他的双手落到陈松释正掐着自己脖子的手上,奋力挣扎想让他松开。
“呵呵,我只是要收回一点……”
嘟嘟嘟嘟
陈松释还没说完,车库里又开出来一辆车,停在张秉刚车屁股后面,还在按喇叭,刺耳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
眼中忍不住浮现厌恶感,陈松释狠狠地瞪了一眼那个驾驶员,从背后抽出来的匕首指着他,爆喝一声:“不想死就滚!”
空气在这一秒似乎冻结,下一刻,那个驾驶员疯狂倒车,一下子就消失在停车场过道的拐弯处,也亏他竟然没有不小心撞到其他车上。
从后视镜看到那辆车一下子就倒没影了,张秉刚的心也凉了大半截,但他还没放弃存活的希望。
“你知道吧,戚音诗那事跟我没多少关系,那都是罗民生那家伙怂恿我干的……”
“你很吵喂!”
不耐烦在脸上扩大,陈松释瞪了张秉刚一眼,愣是把他的话都给瞪没了。
“罗民生我会马上回去找他的,在你还债之后!”
匕首在张秉刚眼前晃了晃,陈松释脸上笑容愈发冷酷。
“再见了,张秉刚医生!”
话音落,陈松释左手奋力扼紧张秉刚的脖子,匕首猛地刺向他的胸膛,简直不费力气,刀刃透过胸骨缝隙,刺进胸腔。
穿刺的痛感让张秉刚瞬间脑袋里一片空白,两只手只能拼命抓陈松释扼住自己咽喉的手,然后感觉匕首被拔出、刺入、拔出、刺入……
当痛楚超出极限后,有的只是一种虚无感,张秉刚身体失去力气,睁大双眼的脑袋向后仰去。
带出鲜血的匕首拔出来,插回身后,陈松释将张秉刚的身体往靠背上一推,将身上被溅了血的衣服脱下来扔到他身上,若无其事地从停车场出口走掉了。
不久之后,接到报警的尚昌市警方赶到停车场……
当秦锋他们得到张秉刚被杀身亡的消息后,刑侦大队的办公室里一片死寂,面面相觑的警员们只能从彼此眼中看见无奈,哪怕他们昨天奋战一夜,最终还是慢了!
看着尚昌市警方传来的尸体图片,秦锋不知为何有点想笑,冷笑,但心中不住往外涌出的怒意又让他无法做出其他表情,最终只能发出吸冷气的声音。
想了下,他给傅机编辑了一条短信:我们慢了,张秉刚死了。
还在火车上,看到这条消息的傅机愣了好一会儿,然后手指连点,回复他:陈松释?
秦锋:嗯!
傅机:直接发通缉令,不能再死人了。
秦锋:好。
傅机:我还有一个小时能到,准备一下对策会议,还有问题等会上再说。
秦锋:好。
和秦锋是这样交代的,傅机转头却给汪隼打了个电话,汪隼这会儿刚送走老师孙国传。
“傅队?”
心情并不好的傅机说话语气也是非常冷淡,“我还有一个小时能回队里,你也马上过去,准备开会。”
本想马上把老师的发现告诉傅机,但汪隼明显察觉到他此时的心情很糟,于是将这个念头打消,“好,我知道了!”
等傅机回来后,关于这三起命案的对策会议开始。
虽说已经在开会,但会议室里的气氛意外的死寂,大家都在低头看放在桌上的资料,不愿意开口。
目光在这里扫一圈后,秦锋只能说话。
“先把案情梳理一下!”
“9月6号晚上11点到9月7号凌晨1点之间,李劲松在丹宁精神病院堕楼,9月8号早上6点43接到丹宁精神病院方面报警,现场勘察没有发现可疑足迹,但死者生前携带在身上近似于耳机的物品失踪,而天台门上只提取到李劲松、赵岑就、罗民生三人的指纹,还不能确认是谁将天台门打开。”
“9月8号下午3点32,赵岑就堕楼,当时只有汪隼与赵岑就在天台,赵岑就尸体上有一副可疑的耳机和一个已经摔坏的mp3,尚未明确是谁打开了病患楼层的隔离门和天台门,门上只提取到了赵岑就自己的指纹。”
“9月10号晚上11点20到11点30,丹宁精神病院发生火灾,火灾暂时定性为由漏电引发的意外,但在矮楼厕所中发现一个干冰储藏箱,经查证,该储藏箱由院长罗民生于9月10号购买,箱子上没有发现任何指纹,用途不明!”
“9月11号10点24,精神病院表示一病患陈松释失踪,推测的失踪时间在10号晚上10点到凌晨1点,但医院监控中没有发现病患出走,只有凌晨4点33,罗民生驾车从病院离开,但罗民生驾驶车辆始终停在监控范围内,并没有发现陈松释上车。”
“9月12号,也就是今天上午11点半,原丹宁精神病院主管医生张秉刚在尚昌市第二人民医院地下车库被刺身亡,行凶者已确认为丹宁精神病院出走病患,陈松释。陈松释当前行踪不明,已经进行通缉。”
“以上就是案件的全部内容!”
等做案情梳理的警员话音落下,秦锋接在后面说:“大家也都看到了,当前的问题核心还在李劲松和赵岑就的堕楼上,虽然我们已经明确这并不是意外,但我们手中掌握的证据并不足以支持我们沿着谋杀继续往下查……”
听秦锋如此说着,汪隼毫不犹豫举起手。
“秦队,关于李劲松和赵岑就堕楼一事,我有话要说!”
突然发声的汪隼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过去,也包括傅机。
并不介意汪隼打断了自己的话,秦锋对他点点头,“汪隼,你说吧!”
汪隼:“在赵岑就身上的mp3中保存了两首特殊的歌曲,这两首歌叫《光》和《暗》,它们是由戚音诗在丹宁精神病院住院期间自己填词完成的歌曲,这两首歌中被编入了会对精神病人产生效果的特殊次声频率节,经过我老师孙国传教授分析,这些次声频率节足以让精神病人精神彻底紊乱……”
在汪隼大致讲解原理之后,会议室中的气氛发生了明显改变。
秦锋:“待会儿分析赵岑就身上的耳机,看它是否具有传播次声波的能力,如果有,那我们基本可以确认赵岑就和李劲松被谋杀的事实,但对于谋杀的实施者,你们怎么看?”
汪隼跟着说:“秦队,我非常怀疑李子安,他作为主管医生在这件事上有很大操作空间,老师说过,要让这种频率节对病患产生作用,没有多次实验是难以实现的!”
傅机这时提醒汪隼一句。
“别忘记时间,戚音诗那两首歌是在丹宁精神病院住院期间完成的,李子安按理说并没有接触这两首歌的机会。相比于李子安,我更加怀疑的是陈松释。”
“陈松释在丹宁精神病院当义务实习生的时候就是在照顾戚音诗,在戚音诗失踪之后,他也离开了病院,虽然他之后是如何以病患身份进入病院还不清楚,但他通过这种手段杀死李劲松、赵岑就是完全可能的。”
傅机说的有道理,但并不能说服汪隼,只是汪隼也没有驳斥他,他们两个人在这种事上的辩驳本身没有太多意义。
又讨论关于陈松释的调查和一些细节问题后,秦锋做出总结:当务之急就是把陈松释抓捕归案,只要陈松释落网,不少问题就会得到答案!
绯色花月(18)
散会后,乔毅和汪隼一块走。
瞥见汪隼脸上那过于明显的黑眼圈,乔毅疑惑地皱了皱眉,“怎么了,这些天因为案子睡眠质量不好?”
被关心的汪隼笑笑,摇了下头,“不算是因为案子吧,我睡眠质量一直不太好,只是这几天更严重了一点而已!”
“要去医院看看吗?”
并不清楚还有这回事,乔毅如此提议着。
“不用了,这样子很多年了,也算是习惯了吧!”
汪隼如此调笑着说,他自己都已经记不清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了多少年,说习惯了也不是谎话,如果哪一天早上睁开眼却没有感觉到脑海中的刺痛,他多半会不适应。
从汪隼脸上没有看到勉强的味道,乔毅心里还有点不是滋味,“真是搞不懂你这家伙!”
“搞不懂不是很正常吗?有哪个人是非常容易搞懂的?”
冲乔毅眨眨眼,汪隼笑着这样说,然后主动将话题拉开,“对了,关于陈松释这个人,你怎么看?”
乔毅不太明白,反问:“什么叫怎么看?刚才会上不是讨论了关于陈松释的调查吗?”
汪隼挺无语地翻了个白眼,“说是调查,可精神病院的资料都在那场火灾中消失了,连陈松释是在哪家医院做的精神鉴定,以何种病症被收容进丹宁都搞不清楚……所以说我们到底讨论了个啥?”
虽说确实是这么个情况,但被汪隼如此直白地说出来还是会让人觉得不太好。
“你心里明白不就得了?何必非要说出来呢?案件进展到这地步,大家都挺难受的,只希望最后不要变成悬案就好……”
感觉乔毅实在太过悲观,汪隼安慰一句:“倒还不至于变成悬案,后面会有进展的……对了,有一件事我还挺在意的,在赵岑就的遗物里有发现奇怪的东西吗?还有陈松释的病房,有没有找到什么?”
“你问他怎么会有结果,去问苏法医还差不多!”
突然从一边插进来的声音让两人愣住,乔毅还转头去看是谁,但汪隼已经能从那熟悉的音色判断出说话人的身份傅机。
“嗯!傅队,您怎么在这?”
被乔毅提问,傅机冲他扬了扬还夹着烟的手。
“在这抽根烟!”
如此回答之后,傅机的目光落到汪隼身上,“你留下,有点东西还想跟你聊聊。”
“那,我就先走了,傅队,汪隼!”
知道傅机这是冲着汪隼来的,自己在这里完全多余的乔毅留下这句话就快步走了,让汪隼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也是无力吐槽,这货敢跑得再快点吗?
收回来的目光看着傅机,汪隼没说话。
傅机也是沉默着,直到这根烟被抽完,他才吸吸鼻子,说:“知道你关于罗民生的推理问题出在哪吗?”
没想到傅机张口就是这件事,汪隼下意识问:“你听秦队说了?”
傅机轻轻地点了下头,“没错。所以,知道问题在哪吗?”
一脸尴尬的汪隼摇头,他可是一直笃定自己的推理没有错误,又怎么可能知道问题在哪?
眼睑微合,对这种回答并不意外,傅机缓缓说:“你对纵火手法的推理并没有问题,但你漏算了一个点,而且这一点连罗民生本人都没料到,那就是他装在口袋里的东西会被人调包!如果不能基于在罗民生身上找到绳子这个大前提下面,你再怎么推理都是站不住脚的,所以这起案子只能被定性为意外!”
傅机想要表达的意思此刻已经非常清楚,如今办公室已经被烧毁,最关键的物证也没有在罗民生身上找到,这起案子就只能作为意外处理,哪怕它周遭真的有一些奇怪的地方。
当然,另一种情况除外,那就是凶手自首,只不过这种事情发生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吧。
“我知道了。”
本以为傅机要跟自己说些什么,没想到就是在自己失败的推理上给自己浇冷水,汪隼不免有些无语。
这怎么听都感觉没力气的回答让傅机不得不多看他几眼,心里有些纳闷,这家伙到底是真的知道了,还是假的知道了?
这一点先放着,抿了抿嘴的傅机接着问:“对了,你对李劲松和赵岑就的死,有什么看法吗?”
“什么意思?”
汪隼眨了眨眼,他没来由地感觉傅机这个问题并不是表面上听起来这么简单。
“有没有想法?不一样的看法!我们现在怀疑我们对这两个案子的看法是不是太局限,从而导致我们没能跳出某个圈子来看待这个问题……”
傅机如是说着,确定又不太确定的语气,说话的声音还越来越小,盯着汪隼看的双眼中也是怪异的光芒流转,这让汪隼十分不自在。
“傅队,我,不是太懂你想表达什么……”
发现自己想表达的意思没有传达到,傅机的眉头不由皱起,“算了,这个之后再说!你不是想看赵岑就和陈松释病房里找到的东西吗?跟我一块去吧,我也想看看!”
“嗯,好!”
这没有问题,汪隼就和傅机一块去证物科。
从赵岑就病房里带回来的东西出人意料的少:几条衣服裤子,一个破旧的双肩背包,几本被撕得破破烂烂的书,还有用一个纸箱子装着的似乎是玩具的东西。
“这些真的是赵岑就的吗?”
戴着手套的汪隼把纸箱子打开,拿起一个木头锤子对傅机晃了晃,不由这样问一句,他心里忍不住怀疑是不是把哪个小孩子的玩具弄到这来了!
傅机那边正在检查赵岑就的衣服,回头看了一眼汪隼拿着的锤子,嘴角抽动一下,“应该是吧!”
无奈地耸耸肩,汪隼又把锤子晃了晃,确定没有什么问题后,锤子放到一边,继续看其他玩具。
木槌、锅铲、木柄小平底锅、魔方、积木……
这真的就是小朋友的玩具吧!
强忍着吐槽的冲动,汪隼继续在纸箱子里“搜刮”,然后在箱子底部发现了一块木板。
“这是什么?这真的能算是玩具吗?”
拿起这块有点沉的木板,汪隼心情也是复杂到了一定地步,这可真是太奇葩了!
等他把这个木板反过来时,他才意识到自己搞错了,这可不是什么木板,这是一个“华容道”的实物:
1x1的小兵方块四个,2x2的曹操方块一个,2x1的张飞、赵云、黄忠、马超各一个,1x2的关羽一个,构成“横刀立马”关卡,为了防止作弊,方块被网格盖住,只能移动,不能拿出来,而且底部并没有开口,只设置了一个可以让曹操进入的卡槽。
手指在里头随便摆弄了一下,感觉没什么意思,汪隼把这玩意儿放在一边,继续找其他东西。
很快,赵岑就这不太多的物品都被他们两个查完了,和法医队的调查结果一样,没有发现奇怪的地方。
坐下来休息,对视一眼的汪隼和傅机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貌似他们又是在做无用功。
“傅队,接下来怎么办?”
“等下再去看看陈松释病房里找到的东西,苏法医说他那里找到的东西更少,找起来会更快!”
“再休息一下吧……总感觉都是在做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身体完全倚靠在椅子上,仰起头来的汪隼如此说着,脸上看不到任何表情。
傅机虽然没说话,但心里倒是认同了汪隼的说法。
一般来说,越经过策划的案件越容易侦破,因为准备的时间越长,留下的痕迹就越多,侦察上就越是有迹可循,要知道为了掩盖一种痕迹势必要留下新的痕迹,真正棘手的还是那种临时起意的突发性犯罪!
但在这次的案件就不是这么回事,明明很清楚在某些地方明明存在问题,但这些线索往下查着查着就断了,然后所有人都懵了,连自己到底在查什么东西都搞不明白!
目光四处晃晃后,感觉有点无聊的汪隼伸手把一旁的魔方拿过来在手上摆弄一阵,在学校的时候,他专门研究过魔方的玩法,于是很顺利将它复原。
看见汪隼在专心捣鼓这玩意儿,感觉挺有意思的傅机随即将目光投过去,微笑着看他。
魔方拼好了,放回去,汪隼跟着又拿起那个华容道木板,折腾起来。
“傅队,你知道华容道怎么快速解吗?”
低着头的汪隼如此问一句,而傅机那边就下意识回答了句,“儿子小时候玩过,还有点印象。”
儿子?
正移动方块的手指一停,汪隼抬起来那疑惑的目光,盯着傅机。
他突然发现一件事,这好像是他第一次从傅机嘴里听到关于他家人的事!
也不知道为什么,傅机真的很少提到自己家人的情况,就连他老婆江琴也都是汪隼自己遇到了,不然他还真不知道傅机也是个有家室的人。
总感觉有些在意,手上继续摆弄华容道板,汪隼问了句,“你儿子今年多大了?”
傅机看着汪隼,嘴角不自觉地流露出少许温柔,但马上被他收藏起来,“跟你差不多大。”
“哎~怎么也没见他来过局里?秦队的女儿可是经常往咱们这跑!”
如此问着的汪隼抬起头对傅机笑了笑,然后又快速低下头。
秦锋有一个女儿,叫秦玲玲,好像是交给孩子的爷爷奶奶带着,那小丫头放假的时候经常会被爷爷奶奶带着到队里来,大伙都很喜欢这个天真烂漫的小丫头,也包括汪隼。
傅机在这里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他在外国留学,没太多时间回来。”
“留学精英!真是没想到!”
“呵呵~”
傅机似乎没有在这个话题上深聊的意思,汪隼就自觉把话头止住,这时,他手上的华容道也基本完成。
华容道“横刀立马”算不上太困难,标准解完成只需要81步,汪隼虽然没有做到完美解法,但也算是比较快了。
“最后,移进去就完事了!”
说完,汪隼将曹操方块往里头推,但才移进去1/4不到就卡住了,这让汪隼有点懵。
“怎么搞不进去……”
再使使劲,但里面明显有什么东西挡住了,绝对不是靠蛮力就能往里塞的。
“你还在干嘛?一个华容道都搞不定?”
看见汪隼不知道在干些啥,傅机不由疑惑起来。
对着傅机苦笑,汪隼说:“不是搞不定,是这个东西弄不进去……”
“真是没用,给我看看!”
说完,傅机就从汪隼手中把板子接过来,也往里头试着塞了塞,确实塞不进去。
“怎么回事……这里面有东西吧?拆开看看?”
“这能拆吗?”
刚问出口,汪隼就听见咔嚓一声,傅机已经把这玩意儿拆开了……
“你也太快了点吧!”
绯色花月(19)
“这是什么东西?”
这玩意儿是可以拆开的,而拆开之后,就看到凹槽被塞了像是泥巴的东西,上面还印着某人的指纹。
“嗯,这是橡皮泥……吧……”
一脸好奇的汪隼头伸过来,打量一番这玩意儿之后如此说着,手跟着伸过去来,但被傅机拍到边上去。
“别乱来!先拿去让苏法医她们分析一下!”
被傅机很不满地盯了一眼,汪隼捂着被拍的手背,尴尬地缩了缩脖子,他确实鲁莽了。
拿到这玩意儿的苏法医马上开始分析,随后得到了很有意思的结果:
“这橡皮泥上的指纹是赵岑就留下的,而这里面还被捏进去一把钥匙和一张纸条!”
看了看这明显有点小,似乎是儿童玩具锁上的钥匙,汪隼有点懵,对苏法医问:“这不是门的钥匙吧!那是什么地方的钥匙?”
一脸无奈的苏法医当然只能摇头。
“我也不知道,想要搞清楚这一点,可能要先搞清楚纸条上写的东西!”
两人说话时,傅机那边已经把纸条摊开看,只见上头写着一个数字,10。
什么意思?
对视着的傅机和汪隼都懵了,心里跟着生出无语的感觉,写个数字这到底算什么?直接写地点或者人名不就完事了么,又不是纸写不下!这种侦探游戏的套路,不觉得很莫名其妙吗?
哪怕他们现在一腔无语想要吐槽也改变不了写纸条的赵岑就已死的事实,搞不清楚赵岑就出于什么心理写个数字也没办法,该查还是要查。
“回医院看看吧,我感觉赵岑就清醒的时候可能在医院里留了什么东西!”
是这么回事,他们现在也只能这么办,但汪隼还是没有跟着傅机一块走,因为还有陈松释的东西没看。
其实,从陈松释病房里找到的东西拜托苏法医她们再仔细查一遍就可以了,但汪隼并不愿意接受这样的安排,倒不是他不能信任法医队的人,单纯就是没有自己亲自找就无法释怀。
这种感觉傅机理解,所以他没有强求。
“随你吧!老秦去找罗民生了,你有问题可以跟苏法医商量!”
“嗯!”
傅机走后,汪隼去看了从陈松释病房里找到的东西,让他感觉有些意外,除了衣服就是书,而且和赵岑就那边的书不同,陈松释的书都是被保存得好好的,这让汪隼几乎能确定陈松释压根就不是什么神经病患者。
当然不止是汪隼有这种想法,可问题在于资料被烧了,陈松释人也不见了,想核实都没地方去。
但这并不妨碍汪隼在此之上建立假设:
假设陈松释并不是精神病患者,那他会一直潜伏在精神病院的理由是什么呢?就为了搞清楚戚音诗失踪的真相?还是说有其他更加深层次的理由?
单从经历上看,伪装成一个精神病患,与病院里那些真正的精神病患为伍,这样的日子想想就很恐怖吧,也不知道陈松释这段时间是怎么撑过来的!
没有在陈松释的物品中发现线索,只能死心的汪隼就也去医院那边看看。
与此同时,秦锋那边又在与罗民生交锋。
“罗院长,告诉你一个不太好的消息,张秉刚医生死了,死在了尚昌市第二人民医院的地下车库!”
说着,秦锋把张秉刚的尸体照片递向罗民生。
“看看吧,这应该就是被你从医院开除出去的张秉刚医生吧!”
和秦锋对视,罗民生不由自主地喉头滚动一下,当手指碰到秦锋递过来的照片时,手还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但他马上控制住,把照片拿到眼前。
秦锋说的没错,这人就是张秉刚,只是他死的也是有够惨的……
罗民生还在看照片,秦锋长吸一口气,说:“虽然还不知道张秉刚被杀的理由是什么,但杀他的人已经确定是陈松释,只是他现在下落不明,所以,出于安全考虑,在陈松释落网之前,我们希望罗院长你不要到处乱跑,要去哪些地方,也请第一时间跟我们联系,行吗?”
脸色有些阴沉的罗民生抬起头看着秦锋,双唇紧抿,眉头挤到一处。
“秦警官,保护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不是你们应该做的事情吗?这样一味的要求我,你们觉得合适吗?”
秦锋露出无奈的笑容。
“罗院长,你说的很对,保护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是我们的职责,哪怕搭上自己的命我们也会毫不犹豫去做,但如果你自己都不珍惜自己的生命,我们这边的工作也会很难做的!”
总感觉秦锋这话说得阴阳怪气的,可也找不出来挑刺的地方,罗民生只能忍着。
“我知道了,这段时间除了家里和医院,我哪里都不会去的!”
“谢谢配合我们的工作!”
哪怕秦锋说这话时脸上挂着笑容,罗民生还是感觉到一股莫名浓厚的讽刺意味,这让他感觉相当不舒服。
“如果这件事说完就没事了,还请你们出去吧,我这边还有点事,就不陪你们闲聊了!”
“好吧,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走到门口,秦锋又转头回来补充一句,“对了,罗院长,如果关于陈松释杀死张秉刚的理由你有什么想法的话,希望你可以第一时间跟我们联系,早日让陈松释落网,这对我们都轻松。”
这些话中的暗示性简直不能更明显了,罗民生听不出来才奇怪呢,只见他目光转到别处,冷笑着说:“秦警官,真是让你失望了,我对陈松释和张秉刚根本不了解,至于陈松释杀死张秉刚的理由,我想我不可能会知道!”
“是吗?”
不需要辩驳罗民生这话的真假,秦锋不在意似的笑了笑,就带着人走掉了。
直到脚步声彻底远去,听不见了,一脸狂怒的罗民生拳头砰的一声砸在桌子上,一旁的杯子一抖,水马上从杯子里溢出来,淌到桌上。
“该死……都该死……”
虽说秦锋走时把张秉刚尸体的照片带走了,但记忆中看到的画面对罗民生的冲击依旧巨大,他完全没想到自己协助离开的陈松释会去把张秉刚给杀了。
“早知道这样……当时就不该听他的……”
回忆起火灾之前发生的事,罗民生心中不由悔意阵阵。
那天,计划着先把一些重要资料销毁掉,罗民生偷偷带来一小罐汽油到办公室里,就当他想着该如何实施才能减少痕迹时,门口突然有人敲门,情急之下他就把汽油罐子藏到桌子底下。
等他说声请进,就看到开门进来的人是陈松释。
看到这个人,他眼中不由流露出意外神情,因为他对陈松释并不熟悉,甚至是连他叫什么名字都不记得,于是问:“你是哪位?谁让你来的?”
陈松释脸上一直挂着笑容,但那张笑脸却怎么看怎么让人不舒服。
进来后把门关上,陈松释走到他面前,“院长,你好,我叫陈松释,是张仪武医生负责的病人!”
虽说精神病病患并不是每时每刻都疯疯癫癫的,甚至是不少病人大多数时间还能保持清醒,但这个陈松释却总给他一种“这人压根没病”的感觉。
疑惑地看着陈松释,他接着问:“所以呢?你来干嘛?找我有事?”
陈松释两只手按在桌上,笑着说:“我是来给院长帮忙的!”
他愣了一下,脑子里飞快运转着,却也搞不明白这家伙想表达什么意思,于是说:“你搞错了吧!我没什么事情需要你帮忙的!没事的话,回你病房休息吧!”
他这一说,不曾想陈松释一阵摇头,还死缠烂打起来,“院长,我没搞错,你真的有事情需要我帮忙!”
“我说你……”
就在他想要喝斥陈松释时,就见陈松释突然蹲下去,把他藏在桌子底下的汽油罐子拎到桌上来。
“我说了,院长有事情需要我帮忙,没错吧!
“你这家伙……”
虽然不清楚陈松释是如何察觉自己的企图,他还是慌张了起来,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后,一拳打向陈松释的脸,但陈松释动作极为凌厉地正面接住了他的拳头。
“罗院长,想跟我动手还是省省吧,你可不是我的对手!”
说完,陈松释就把他的手捩向一边。
敌我力量悬殊这一点实在是太明显,他当然不会傻到还要继续纠缠,于是冷着脸盯着陈松释。
“陈松释,你到底想干嘛?”
见他有了妥协的意思,陈松释脸上笑容不由更加灿烂,“院长,我说了我是来给你帮忙的!你是想先把重要的资料文件给销毁掉对吧,但用汽油慢慢烧掉可不是什么好办法,况且,你这里该烧的东西是不是太多了,卫生局都已经进驻这里,你觉得你烧得赢吗?”
冷哼一声,他说:“没什么来不及的,等天黑了,一把火直接烧干净,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陈松释说:“院长,放火烧办公室,您这是欲盖弥彰啊,卫生局和刑侦大队那些人都不是傻子,他们第一个会怀疑的人就是你吧,你觉得你逃得了干系吗?”
他不说话了。
陈松释继续说:“院长,你需要的只是一场意外,如果办公室意外起火,那事情不就到不了你头上!”
这话确确实实打动了他的心,犹豫了一下,他问:“你有什么好办法?”
陈松释:“插座漏电起火,这个办法怎么样?”
他接着问:“怎么操作?”
陈松释摇头,“院长,我说了我是来帮忙的,不是来当指导的,只要你给我准备好工具,我今天晚上就帮你实现这一切,怎么样?”
看着陈松释脸上那明媚的笑容,他心里一阵翻腾,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帮我?你到底想怎么样?”
陈松释:“我不想怎么样,我只是想跟院长作一次等价交换,我帮你烧办公室,你帮我从医院里出去!”
他不懂了,精神病院又不是监狱,他真想出去,只要跟家里人联系就可以让家人来接。
“从这里出去并不难吧,你为什么非要让我帮忙?”
陈松释:“因为这样最快!”
这个回答倒是没太大问题,但他并不愿意这么直接就妥协了,“如果我不答应呢?”
陈松释冷笑,“那我就出去嚷嚷说院长准备放火烧办公室,虽然可能没多少人会相信,但你再想烧掉办公室就没那么容易吧!”
几乎是预见那之后的情况,他不由脸色一沉,“你赢了,我答应你!”
陈松释:“很好!请帮我准备些工具,我保证你今天晚上就能看到美丽的篝火!”
之后,办公室就着火了。
他按照陈松释的要求去把最后的尼龙绳回收,却不曾想会被汪隼看到这一幕,但更让他没想到的是原本装在兜里的尼龙绳会被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拿走了。
要问他是谁拿走的,他当然第一个说陈松释,他那时候和陈松释见了面,陈松释让他从医院离开的时候把汽车后备箱打开,倒车时多退一点距离,尼龙绳肯定是那时候被调包成了口香糖。
如果说在这件事上他心里还在感谢陈松释帮他处理了大麻烦,但现在他就感谢不起来。
那家伙杀了张秉刚,会回来杀了我吗?
一想到这个问题,他不由感觉背上发凉!
绯色花月(20)
当汪隼过来找傅机的时候,先碰到了李子安。
“汪警官,我正想找你呢!”
本想打个招呼就走,却没想到会被叫住,汪隼稍微有点无奈,“怎么了,李医生,你有事吗?”
李子安点头。
“之前说的戚音诗的事,我想跟你聊聊!”
“好吧!”
聊戚音诗的事,汪隼当然没有拒绝的理由,况且他也有点好奇李子安会从罗民生那问到什么,还是说他压根就什么都没问呢!
“去我办公室聊吧!”
两人就去了李子安的办公室。
给汪隼倒杯水,李子安说:“汪警官,我那天之后去问了院长,他说他对戚音诗刚入院的事不是太了解,然后我就没继续问了!”
汪隼有些无语地看着李子安,这家伙什么情况,他这样说你就信?他这样说你就不问了?未免太单纯过头了吧!
“李医生,你相信罗院长说的话吗?”
和汪隼对视的李子安沉默了一会儿,说:“一半信,一半不信吧!”
这种保守的说法在某种程度上和李子安很配就是了,只是这时候汪隼不由有些莫名其妙的感觉,你让我来你办公室就为了说这个?
“还有其他的吗?”
李子安缓缓地点了下头,而汪隼注意到他端着水杯的手在微微颤抖,“还有,我感觉戚音诗的失踪可能跟我来医院之前,医院里发生过的事故有关!”
他的话马上吊起汪隼的好奇,“发生过的事故?什么事故?医疗事故?”
李子安:“这个我具体也不太清楚,之前听赵岑就清醒的时候提过一句,他对那件事明显非常避讳,看起来绝对不是什么小事!”
汪隼眨了眨眼,总感觉李子安的话里好像隐藏着某种含义,却又参不透。
“那件事和戚音诗失踪,有关系?”
“似乎那件事发生之后,戚音诗没几天就失踪了,也就是戚音诗失踪之后,病院里搞了次大换血,现在很多在职的护理员都是那时候招进来的!”
总算是抓到了头绪,汪隼跟着问:“你的意思是,辞退并不是戚音诗失踪引起的,而是戚音诗失踪正好给了他们为了掩盖某事搞大换血的理由?”
“可以这么说吧!”
“嗯,这确实有点意思……”
哪怕现在还不能确认李子安这话的正确性,但这确实提出了一个可以侦察的方向。
“我会去反应这个情况的,还有其他要说的吗?”
“没有,就这样。”
从李子安这边出来,汪隼就直接找到傅机那边,两人聊案件的相关。
“傅队,关于那组数字,有没有发现什么?”
被询问的傅机一脸忧愁,无奈又尴尬地摇头。
“可能跟10有联系的东西都调查过了,那些带着锁头的东西也都查了,没有什么收获!”
吸了口烟,傅机那对死鱼眼透露出不一样的光彩,“我总感觉是我们没有读透10的内涵,不然不会找不到的!”
并不打算说服傅机,汪隼自然也不纠结他的感觉有没有道理,开始说自己这边的情况,“我们把陈松释的东西都查了一遍,没有发现有价值的东西,不过刚才李子安倒是提供了一个很有意思的方向。”
从汪隼嘴里听到李子安的名字,傅机看他的目光不由变了不少,如果让李子安知道汪隼是他的头号怀疑者,不知道他还会不会跟汪隼说这么多。
“他怎么说?”
“他说一年前医院里似乎发生过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以至于医院那之后就借着戚音诗的事搞了次大换血,把很多老护理员都给辞退了。”
皱着眉的傅机手在自己的胡子上一阵摩擦,问:“不是因为戚音诗失踪进行的追责吗?”
“我本来也是这么认为的,但现在想想确实不太对头,只是对戚音诗的事情进行追责的话,根本没必要辞退掉那么多人,搞得我们现在想找一个人了解一年前的事情都找不到。”
其实傅机心里还有点怀疑汪隼这是过度怀疑,认为这件事可疑之后,就会在记忆中对相关事物下意识地进行再加工以印证自己的怀疑,从而坐实可疑,而现实是否如此还真的不好说,但他也没有直接说出自己的想法。
“那你下一步准备怎么办?”
“我再去找找魏意护理员吧,她是在戚音诗失踪后被辞退的,也许会知道些什么。”
汪隼如此说着,心里已经有了打算。
对这种事傅机当然是点头同意,任何线索都比他们现在没有任何方向地摸排来的快。
“那你就去查吧,陈松释那边老秦盯着,医院这边有我!”
“好!”
于是汪隼离开医院去找魏意。
本以为魏意怎么也该对一年前发生的事情有所了解,但现实让汪隼也是大失所望,魏意表示她完全不知道有这种事情发生。
“我没有印象。”
魏意已经这样说了,但汪隼不死心,直觉告诉他李子安没有说谎,在戚音诗失踪之前肯定是发生过事情。
“魏阿姨,您再仔细想想,真的没有发生过吗?会不会是您没留意呢?”
又想了下,魏意还是摇头,她根本不记得发生过这种事,如果真的发生了,她也不可能说忘就忘了吧!
“不好意思,汪警官,我真的想不起来!”
好吧,已经这样了,汪隼就没办法再强求魏意,于是改口问:“魏阿姨,您还记得除了主管医生张秉刚以外的医院员工吗?”
魏意:“有几个老姐妹名字还记得,只是现在她们人在哪就不清楚了!”
“这个不碍事。”
没有收获到最想要的东西,只能退而求其次的汪隼就把这三个人的名字带回去,配合上年龄和一些基础的外貌特征,想找到她们虽说不是太容易,但也不会太难。
“如果她们里面有人记得,后面多半会顺利很多!”
汪隼如此想着,在心里希望着……
晚上九点半快十点,天已经彻底黑了,天上的星辰本就不多,还被地上的灯光掩盖光芒,更是难以辨认。
从大楼里出来,往停车位走过去的罗民生抬起头看着灯光上的黑色,或许是心境不同,他感觉今天晚上的天空格外的黑。
车从停车位上开出去,在前方转了个弯就到了直通大门的路上,罗民生踩下油门,车缓缓向大门开过去。
“院长,现在回去啊!”
病院大门管门的老头认得罗民生的车,就冲着车里的他如此说着,而罗民生也对他点了点头。
“嗯!事也差不多忙完了!”
“那院长路上注意安全!”
“好的。”
就在罗民生的车从大门开走的同时,病院一侧一直停在路边上的一辆白色面包车也打着火,在后面跟着。
为了保护罗民生安全,秦锋特地安排人24小时跟着,只是他这样的决定并不能让所有人都信服就是了。
盯着前面罗民生车的尾灯,坐副驾驶的警员皱着眉,一脸疲倦,“真不知道秦队怎么想的,908案还摆在那没解决,却在这种时候要我们保护这家伙!”
发着牢骚,有些犯烟瘾的他伸手去怀里掏了掏,但指尖碰到烟盒的时候,意识到现在还是工作时间,他的手马上退出来,转而挠头。
开车的警员同样不好受,但这是秦锋布置的任务,他就只能没有想法地去执行。
“少说两句吧,有这力气还不如盯紧前面那家伙,要万一他真出点事,咱俩还要跟着倒霉!”
两只手枕在脑后,副驾驶的警员挺直身子,跟着这动作,他嘴里发出不舒畅的声音,“他能出什么事?那个叫陈松释的现在应该还在尚昌市吧!再说了,也没有直接证据表明那家伙可能会回来杀他!”
这一点倒是让开车的那位无法辩驳。
确实是这么回事。
张秉刚是死了,但也没有证据说陈松释杀完张秉刚就要回来杀罗民生,而做这样的安排更多来自于秦锋的直觉,不管从哪个角度看,他都不认为陈松释杀掉张秉刚后就会销声匿迹,这件事还远没结束呢!
关于这一点,开车的警员走神了一瞬间,而副驾驶的警员就在这时候叫起来,“哎!那家伙掉头了!”
闻声看去,罗民生还真在前面掉头了。
“哎?这家伙怎么回事?不回家吗?”
……
几分钟前,开着车的罗民生目光从窗户张望着路上的情况,车辆往来快速,不曾间断的鸣笛声显示出一股从未变过的焦躁味道,暴躁的远光灯光柱就像是装在车头上的两杆长枪,恶狠狠地往前面车的尾巴上捅过去。
车流从来都没有一样的,但道路本身这些年似乎没有太大变化,两边的行道树依旧是与路灯为伴,枝叶的剪影在风中晃动,影子与黑色相互浸染。
这是多么熟悉的场景!
罗民生如此在心里告诉自己,可他越是这样跟自己确认,那种莫名生出的疏离感就越是强烈,尤其是车窗往上的那片黑暗,就像是一张对着这整座城市张开的大口,即将把一切都给吞噬进去。
本来还在想着乱七八糟的东西,扔在一边的手机突然闪了一下,屏幕上浮现收到短信的通知。
有点奇怪谁会在这种时候给自己发短信,看了看和前方车辆保持的距离后,罗民生伸手把手机拿过来,点开,一边驾驶,一边往上头瞟到底写了啥。
而当他看清某些东西,脑子里就瞬间空白了,拿着手机的手更是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手机跟着掉到下面。
我回来了。
没有任何姓名备注,发信方的也是一个没见过的号码,但罗民生却心里生出几乎是笃定的认知,这个短信是陈松释发的,绝对是他!
一瞬间的失神后,罗民生马上清醒过来,手机先不管了,正好前方就是一个能掉头的地方,他到那里就猛地往左打方向盘,准备回医院解决这事。
绯色花月(21)
“头,出了点意外,罗民生本来要回家的,但路上突然掉头又往医院去了!”
罗民生这边出了问题,跟随他的警员也不敢怠慢,马上就联系了秦锋,这一点让秦锋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
“你们继续跟着,务必确保他最后是进了医院,没去其他地方,老傅他还在医院,我马上会让他去找罗民生谈谈!”
“好的。”
秦锋的安排没有问题,两人就继续跟着,直到罗民生的车开进医院大门。
“院长,你怎么又回来了?”
等看到罗民生的车又开回来,管门老头也是有点懵,马上往那边迎过去。
“哦,我东西忘记了,回来拿一下!”
在窗口如此回答了一声,罗民生就把车开进去,停到自己一开始停的车位上,用手机给那个陌生号码回消息。
陈松释,你为什么要杀张秉刚?
正要把这句话发过去时,罗民生的手指在空中顿了一下,然后去按了删除键,重新编辑一条。
陈松释,你到底想干嘛?
又在发送上磨蹭了好一会儿,他终于是按下发送,然后手机放下去,头靠在椅子上。
过了一会儿,没等到陈松释的回复,倒是听到一边敲窗户的声音,转头看去,傅机就站在车边上。
“我能进去吗?”
楞了一下后,罗民生点了头,于是傅机拉开副驾驶的门,坐进去。
“你不是回去了吗?怎么又转回来了?”
看着傅机从兜里往外掏烟,罗民生皱了下眉,但没说什么,手往上推了下眼镜,“东西忘记了,准备回来拿一下!”
正要把香烟送到嘴里的手停住,傅机不由瞥了罗民生一眼,笑着问:“回来拿东西?那为什么待在车里不出来?”
没去迎上傅机的目光,罗民生紧了紧抓着手机的手,“这不是刚准备下去吗?”
打火机的火光把烟点燃,傅机对着车窗吸吐一口,然后转头过来问:“抽个烟,不介意吧?”
你都已经抽上了,还问这干嘛?
对傅机的行为也是无语了,虽然心里对那张嘴就会跑出来的烟味非常厌恶,但罗民生还是忍了,做出一副不在乎的样子。
“没事,不介意!”
“那就好!”
盯着罗民生在灯光下的脸几秒钟后,傅机轻轻地笑了下,然后又转回到车窗那边,继续抽烟。
你这家伙,干嘛非要到车上来抽烟?
看着傅机的后脑勺,罗民生抿抿嘴,“我准备下车去办公室了,你还要待在这吗?”
“嗯?”
马上转回来,张嘴时烟味直接喷到罗民生脸上,傅机说:“我也下去,我跟你一块走吧!”
不止是说,傅机这一会儿已经把车门打开,一条腿踩到外面去。
下车后,罗民生径直往办公室那边走,而抽着烟的傅机就自觉跟在他后面,一路跟到他办公室里。
去桌子上找了份没用的文件,罗民生看了一眼站在边上的傅机,扬了扬手,“找到了!”
“嗯。”
对这种事不在意,傅机很敷衍地答应了一声,还在那边站着,等罗民生从他边上走过去的时候,他就像个机器人一样跟上去。
一路被跟到大楼门口,罗民生终于是忍不了,转身看着傅机,说:“傅警官,如果你有事情要问的话,就请说吧,这样跟着我也没什么意思!”
“啊~”
把烟屁股拿在手里的傅机愣了愣,然后对罗民生露出抱歉的笑容,“不好意思,罗院长,我刚才在想事情,走神了!”
罗民生:……
这种被无视的感觉让罗民生心情一度暴走,好在他反复告诫自己要克制、要克制,这才忍了下来。
“我准备回去了,你还要继续跟着吗?”
“回家?我现在也没事,介意我跟着去你家坐坐吗?”
这就蹬鼻子上脸了吧?
不知道该如何拒绝的罗民生还是点了头,于是回家的车上就多出一个人来,傅机坐在副驾驶上,视线一直看着窗外。
这家伙,到底想干嘛?
都在心里做好了应对傅机盘问的准备,谁曾想傅机上车之后就一直看着窗外,一句话都没说过,罗民生真是疑惑了,他可不觉得傅机是真心想去他家坐坐。
又过了一会儿,不时往傅机那边瞟的罗民生终于看到傅机有了动作,他转头过来,动了动嘴唇。
“罗院长,你手机亮了!”
“什么?”
一直在关注着傅机,罗民生倒是真没注意到这件事。
一个陌生的号码发过来的短信,和之前的那个号码不一样。
你很快就能去见她。
看着这条短信,罗民生不由自主地浑身发抖,或许短信本身的内容并不是那么清晰,但作为当事人之一的他能看懂,知道对方想要表达什么。
“怎么了?有什么事情吗?”
罗民生那逐渐惨白的脸孔让傅机不由眯起眼睛,他知道自己跟着罗民生的做法是正确的。
傅机那边发出声音,罗民生动作十分机械地转头过去看他,还十分惨淡地露出笑容,只是牵强的味道完全暴露在那不受控制颤抖着的嘴角上。
“傅警官,你们……能保护我的安全吗?”
当危机真的落到眼前时,罗民生果断地低下头向傅机求助,他心里清楚,陈松释那家伙不是开玩笑,而且陈松释做这一切的原因他也多少明白了。
罗民生的车没有开回家,而是改道去了刑侦大队。
等傅机说明情况后,秦锋、汪隼他们就在办公室里围着罗民生的手机坐一圈。
“陈松释已经回立海了?他是怎么回来的?”
看了第一条短信之后,秦锋如此说着,一脸的匪夷所思,尚昌市警方的动作已经很快了,可陈松释竟然比他们还快。
“应该是早就规划好了,杀死张秉刚后就马上坐上返回立海市的车!”
汪隼如此说着,心里却隐隐产生另一种感觉,发生在陈松释身上的事情似乎也不是那么简单!
“他是怎么回来的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们接下来要怎么找到他!”
傅机的话让在场的人都沉默了,这可真是个难题。
能依靠的人都没了动静,在一边低着头的罗民生不由看看他们,脸上还挂着似乎是冷汗的东西,加上那苍白的脸孔,真是非常狼狈了。
“傅警官、秦警官,没办法找到他吗?”
瘪嘴的秦锋摇头,“你也看到了,他给你发的两条短信都是用不同的号码发过来的,我们的技术人员也没办法确定他的位置,现在能做的事就只有等待!”
“只能等吗……”
心里已经预想过会是这样的结果,罗民生缓缓低下头,两只手紧紧捏成拳头,指节隐隐有些发白。
“等他对我动手的时候,我还真的还有活路吗?”
罗民生的话音异常低沉,就像是来自地狱般的阴冷,而面面相觑的傅机、秦锋也只能无奈地摇头。
“罗院长,你要相信我们,只要你配合我们的安排,我们会全力保证你的安全!”
听到这话,沉默了几秒钟后,罗民生开口,“秦警官,你要我怎么配合?”
这才是配合的样子嘛!
心里不禁阴损地笑了笑,秦锋回答说:“首先,罗院长,你知道陈松释为什么要杀张秉刚吗?以及,他发的短信能肯定是要杀你的信号吗?”
只要罗民生在这里喷了,围绕李劲松、赵岑就、张秉刚这三起谋杀案的许多疑问都会消散!
心里都清楚这一点,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罗民生身上。
被注视着,只感觉某种压力压在自己的肩膀上,重的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罗民生脸上浮现出不正常的潮红。
原本想极力隐藏这件事,但在自己生命安全都无法得到保证的情况下,他终于决定松口。
“如果……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是因为戚音诗!”
果然!
傅机、秦锋心里瞬间都出现这样一个声音。
之前收集到的情报指向已经很明显了,这会儿再得到罗民生的肯定,那就绝对没跑了!
“能说具体点吗?”
罗民生这家伙似乎不知道陈松释和戚音诗的关系,而秦锋没打算告诉他,就是要在他不知道情况下深挖情报,这样才能听到不一样的东西。
点着头,罗民生整理下心情,继续说:“如果没猜错,陈松释和戚音诗肯定认识,他一定是把戚音诗失踪的责任归在我们头上了,所以先杀掉了她的主管医生,然后再来杀我!”
还是说失踪吗?
秦锋没有马上接话,他心里感觉罗民生没有说实话,发生在戚音诗身上的事绝对不是失踪这么简单。
“罗院长,你觉得这就是原因吗?”
“当然!”
罗民生直面秦锋如此说着,只是眼神中略微有些怪异的味道。
已经没得谈了,秦锋让人送罗民生回去,同时叮嘱他这段时间不要到处跑,从医院下班就直接回家,也不要随便吃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等等。
只是这样显然不保险,秦锋又增加了在罗民生家附近巡视的警员数量,且不说能不能逮住陈松释,最起码的底线要保证罗民生活着。
“那家伙还不说实话,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听着傅机如此抱怨着,汪隼和秦锋只能苦笑,罗民生在掩藏真相是再清楚不过了,可他们没有证据,无法从他嘴里逼问出什么来。
“你们觉得戚音诗到底怎么了?”
汪隼很突然来了这句。
傅机和秦锋对视一眼,然后傅机低声说:“应该,已经死了吧!”
汪隼接着问:“被罗民生和张秉刚杀了?”
心里对汪隼这么敢说也是有点无奈。
只是这猜测的跨度比较大,不太好回答。
“不好说!罗民生这个人,我不觉得他有干这种事的胆量,但那个叫张秉刚的医生就不清楚了,毕竟没有接触过!”
秦锋说出自己建立在和罗民生接触之上的感受,这一点和傅机、汪隼他们是一样的,这个罗民生虽然肚子里的坏水可能不少,但让他去杀人什么的,他还真不见得敢干。
总之,他们对罗民生的评价很差就是了。
一个尸位素餐,不干好事的精神病院院长,能得到什么正面的评价?
“我们现在只能等了,毕竟线索都卡在陈松释身上,只要等他露面,把他抓起来!”
秦锋已经打定主意把罗民生当鱼饵,钓起陈松释这条大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