猩红午夜(16)
审讯非常顺利,张铁该说的都说了。
那天从接待室里离开后,他就满脑子都是复仇,自己已经家破人亡了,他可不能让凶手好过,哪怕凶手已经死了!
于是,他将目标瞄向了凶手的家属。
“那家伙不是还有老婆孩子吗?嘿嘿,本以为全都能烧死呢,没想着只死了两个,算他们走运!”
这种极度嘲讽与漠视的语气让汪隼真是想冲进去给这混帐一拳!
张铁已经精神不正常了!
凶手坦白一切,在案发现场发现的汽油罐子上也成功提取到凶手的指纹,物证、动机都有了,证据链已经闭合,案件已然尘埃落定,可汪隼心里偏偏还有些不自然的感觉,似乎张铁会干出这种事的原因并不是表面上这么简单……
“李晓阳那边你查的怎么样?”
看着审讯室里的人把张铁带走,傅机转头对汪隼一问。
也转头看向他,觉得并不好回答的汪隼抬手挠着头,说:“没查到太多信息,他离开酒店后就不知去向了,唯一能当作特征的就是他脸上有很大的伤疤,所以戴着口罩!”
“戴着口罩的神秘人吗?”
思索了有几秒钟,表情变得有趣起来的傅机问:“你有没有发现很奇怪的一点?”
一怔,无法从傅机表情中感受深意的汪隼反问:“什么奇怪?”
“他为什么要冒用李晓阳的身份证?”
傅机的问题让他表情一凝,他确实没有考虑过这底下的原因。
至少从目前来看,对方冒用李晓阳的身份证并没有实际上的好处,一般来说用其他人的身份证做事有想栽赃陷害这一层,但到现在对方都没有想陷害李晓阳的意思,只是单纯用用身份证而已!
况且就算真的被陷害,李晓阳想要证明自己的清白并不困难,而且被查出冒用的话只会让自己暴露的更快,与其冒用其他人的,用自己的才更容易隐藏才对!
见汪隼沉默陷入思考,将藏着赞许的目光移开的傅机继续说:“你知道那个人是怎么到立海来的吗?我去运输那边查过,他是用李晓阳的身份证坐冬青市的长途客运汽车过来的,理由应该是客运汽车站还没有设置电脑人脸识别,冒用身份证走火车、高铁是行不通的!”
“你是想说对方有不能使用原来身份的理由吗?”
已经摸到傅机所说的话的关键,眼神发生巨大变化的汪隼反问一句。
赞许意味地点着头,傅机露出浅薄的笑。
“没错,我怀疑对方有可能是个通缉犯,或者是其他更加麻烦的身份,所以他才会大费周章地去盗用其他人的身份证!”
脑海中花上十几秒把信息处理完,汪隼说:“要往通缉犯的方向调查吗?”
“可以考虑!”
“行,我知道了。”
在两人对话结束时,秦锋带来了一个很不好的消息。
“受害人的家属都有不在场证明,这下已经拍死了这件事和他们没关系!”
麻烦了!
对视一眼的傅机和汪隼从彼此眼中读出这层意味,两人的神情都不由变得不太自然。
“是这样吗……”
身体倚靠在墙上的傅机“老毛病”犯了,抬手给自己点上烟,眉头伴随着抽烟的动作越皱越深。
“这下可就棘手了!”
秦锋现在的样子也不比傅机好到哪去,他们现在已经困顿了,和冬青市、彭华市的刑侦人员没有太大差别。
没有线索就没办法继续查案子,这不难理解,况且没被破的悬案也不在少数,最有名的当然还是那件有些年头的某大学碎尸案。
抽完了一根烟,手插回衣兜里的傅机说着再去找苏法医聊聊就走了,秦锋也跟着回自己办公室梳理案件,而汪隼无处可去,只能按照傅机的说法去调查各地警方的通缉信息,希望可以找到某种程度上和那个人接近的外貌。
除此之外,他还联系了运输那边,希望他们留意一下高速路,但被对方告知这件事他们心有余而力不足,高速公路上每天过往的车流量太大,没有更上头的要求,他们不可能为了一个猜测就挨个把车拦下来进行调查,而不能这样就没有了意义。
如果对方要离开立海市返回冬青市,多半有两种方式:从立海市坐出租车直接返回冬青市,或者乘坐其他人的车去冬青市,势必要走高速。
可现在的问题是还来得及吗?因为对方有可能已经回到冬青市去了。
当晚,汪隼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自己的住所,无力地倒在床上的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因为今天做的事情好像是徒劳无功的,想在通缉犯名单中核对出那个人,感觉跟大海捞针也没差太多!
思绪不自觉拉长,他又想起张铁,想起张铁那张狰狞到扭曲的脸,那对黑色眼眸中爆发出的怨念就像是一头嗜血的野兽,要把一切都吞噬。
……
狭窄的房间里,led灯管不断闪灭,一个瘦小的身体躲藏在衣柜里,从衣柜缝隙透进来的光照在他那正蜷缩着,还阵阵颤抖的身体上,两只手捂着耳朵也挡不住从外头传来的争吵声、打击声、碰撞声。
泪水在没有表情的脸上不住流淌。
“小隼,听妈妈的话,进去躲起来,不管听到什么都不要出来!”
“不要出来,一定不要出来,千万不要出来!”
……
争吵、碰撞还在继续,直到某一刻的一声惨叫,原本躁动的房间彻底陷入死寂,只有那灯光还在闪烁着。
双手从耳朵上放下来,瘦小的身体缓缓倾向门,犹豫着的手抬起伸向柜门,但想想还是缩了回来。
“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瘦小的身体更加蜷缩起来,退向衣柜的角落里,感觉寒冷似的将周围的衣物胡乱扯过来盖在自己身上,只是这样对那向全身蔓延开的寒意没有任何作用。
“对不起!妈妈,对不起……”
瘦小的身体倒在衣柜里,逐渐模糊的视野看着不知何时变成一片黑暗的缝隙,阵阵颤抖。
突然,衣柜门被暴力扯开,一张沐浴在鲜血中的恐怖脸孔伸进来……
“啊!!!”
一声扭曲到变形的惨叫。
从噩梦中惊醒的汪隼猛地睁开眼睛,呼吸急促,身体上满是冷汗带来的不适感,他在床上坐起来,一只手盖着脸,身体蜷缩成一团,还在颤抖。
“是梦……是梦……”
一阵凉意袭来,又是一个寒颤的他目光扫向四周,一片漆黑,除了从窗外透进来的月光,就连外头的车声也变得稀疏,静悄悄的。
“对不起、对不起……”
身体缓缓倒下去,两只手抱着大腿,脸埋在双腿间,他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只希望将自己封闭在最小的空间里,尽可能地与整个世界隔离开来。
许久,顺着床板传到耳边的震动声引起他的注意,扔在一边的手机屏幕亮了,似乎是什么人发消息过来。
身体缓缓伸展开,再伸手过去把手机拿过来,但指尖并没有夹住,手机一下就掉到了地板上,这让他只能挪过去捡。
当他一只手撑着地板,一只手捡起手机时,借着月光,视野中的床底下似乎是多出了某个奇怪的东西。
目光一凝,他立即翻身从床上来到地板上,手机的光往床底下照过去,只见那里躺着一个装着东西的袋子。
“这是什么?”
虽然他没有每天打扫房间的习惯,但床底下的这东西绝对不会是自己的,这一点他非常肯定。
爬进去把那沉得有些过分的东西摸出来,打开灯后,一边拍着身上从床底下蹭过来的灰尘,他一边打量这个鼓鼓的黑色塑料袋。
“怪怪的!”
嘴里嘟囔着,他伸手把整个塑料袋打开,就在袋口的结被解开的同时,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浮上来,让他的动作不由一僵,下一刻更快把袋子打开,带着血迹的衣物就出现在眼前!
凌晨三点多,刑侦大队大楼里灯火通明,秦锋、傅机等人都在这里,他们面前放着的是那个塑料袋,以及里头装着的东西。
带血的背心,带血的短裤,带血的绳子,一串钥匙,沾着血迹的医用乳胶手套,以及包裹在衣服里的一把屠宰刀。
看着面前这些直指611案件的东西,秦锋目光不由怪异起来,“汪隼,这些东西从哪弄来的?”
对这个问题同样疑惑的其他人也都看着汪隼,他们是被傅机喊来的,而傅机是被汪隼通知了才做出这种判断的,此时的他只是静静看着这些东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无奈地耸耸肩,汪隼回答:“在我家床底下找到的,不知道什么人放的!”
此言一出,其他人的目光不由怪异起来,甚至有人已经在用面对犯罪嫌疑人的神情面对汪隼。
“苏法医,你先带人去给这些东西做化验,看看上面的血迹是不是吴仁济的,那副手套里侧应该可以提取物质,也许能找到和凶手有关系的东西!然后,汪隼,你哪也不许去,留在这里等结果!”
苏法医点点头,将这些东西一并端走了,傅机这会儿目光转回到汪隼身上,问:“这些人天有什么人去过你家吗?”
“我老师来过一次,但那时候老师手上没带东西,而更早的时候进过一次贼,不知道是不是那个贼留下的。”
汪隼如此大大咧咧的说法让秦锋忍不住脸一黑,“你发现家里进了贼也不检查一下吗?”
“我家里根本就没有能偷的东西。”
一时都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吐槽,秦锋不说话了。
傅机:“你说的老师是孙国传教授吧!”
汪隼点头。
傅机接着问:“那个贼是什么时候来的?”
回忆了一下,汪隼说:“是发现吴仁济家院子里有尸体的那天晚上,应该说是6月13号凌晨1点后那段时间!”
“时间对上了!”
傅机冷笑一声,说话的语气有了明显变化。
“那串钥匙应该是吴仁济身上的,凶手用那串钥匙打开吴仁济家的门后进去挖掘,之后趁着你跟我在一块,把这些东西全放到你家里!”
“所以,这里有个问题,为什么这些东西会被放到你家里?”
一脸无奈的汪隼使劲摇头,“不知道,天知道为什么!”
很明显盘问汪隼得不到有用的信息,傅机和秦锋就没再追着问,静静等着法医队那边的化验结果。
不久之后,苏法医送来消息。
“那把屠宰刀就是凶器,衣物和衣物上的血液系死者吴仁济所有,而那副医用乳胶手套内侧提取到了少量的脱落皮质层,比对之后确定并非来自死者,也不是汪隼的!”
苏法医还不由自主地瞥了汪隼一眼,只是目光落在他处的汪隼并未注意到。
喜形于色的秦锋一拍手,从椅子上站起来。
“不是死者,也不是汪隼,那就是凶手了!”
苏洁点头,“很有可能!”
猩红午夜(17)
棘手的连环杀人案莫名其妙就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怪异的狂热气氛在队里蔓延开,已经拿到了凶手的dna,想来最后确认凶手是谁不会是难事,于是所有人都洋溢在一种案件即将告破的喜悦中。
这时候,一个让人惊讶的消息传来,冬青市再度发生分尸案,死者是立海市青城山运输公司的出租车司机,李国斌,死亡时间6月14号晚上12点整。
今天是6月17号,距离611案件发生满打满算才过了一个星期,结果611案还没落实,614案又来了!
“为什么今天才发现?”
傅机第一时间对收到消息的警员提问。
“因为死者把车开到郊区去了,是一对去郊区玩的情侣发现了被开到田里的出租车,以及车里的尸体!因为第一起案子已经并到我们这边,所以冬青市那边第一时间把这起案子也移了过来!”
傅机再问:“交通那边协调过吗?死者是什么时候离开立海市的,离开的时候车上有几个人?”
警员点头,“高速路那边的缴费记录显示死者是13号下午上高速径直去了冬青市,监控摄像拍摄到他车上当时有两个人,但看不清另一个人的脸。”
“应该就是他了!”
看看彼此,众人都在心里肯定了那个人的存在。
虽然心中愤恨对方是个杀人狂魔,接连杀人,但他们也隐隐有些庆幸对方再次行动才给了他们抓住对方尾巴的机会,如果不能尽快将这家伙绳之以法,同样的惨剧只会再度上演。
“既然有情况,那现在兵分两路吧,我留在立海这边,老傅带队去冬青接洽,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务必尽快确定凶手身份,将其绳之以法!”
秦锋此时的判断当然没人会反对,而傅机这时给汪隼抛来问题,“你要跟着去冬青市吗?”
犹豫了一下,汪隼摇头,“傅队,我有点在意那个袋子的事……”
“好吧。”
清楚汪隼想表达意思的傅机选择理解,“那你就留下来帮老秦。”
雷厉风行,作出决定的傅机马上带队前往冬青市,汪隼就跟着秦锋继续调查,但秦锋也没给他布置任务,他想查什么自己去查就可以了。
心中有想法,但调查的实际进展比想象中的要困难许多,忙了大半天也没有任何收获的现状让汪隼不由头痛,和凶手一样,留下袋子的人也没有给他留下任何追查的线索。
这边陷入困境时,苏法医那边有了惊人的发现,凶手留下的dna虽说没有找到匹配目标,但和刘潇的鉴定出了亲属关系!
也就是说,这dna有可能是刘涛的。
“怎么会是他?”
刘涛是死者刘潇的叔叔,代替已逝世的刘国栋夫妇来认领刘潇的遗体,那一天他们见过。
没有第一时间对刘涛采取行动,得到许可的汪隼拿到了刘涛家的地址,先去和他接触,碰巧今天刘涛在家休息。
“汪警官,这次又有什么事吗?”
并不清楚汪隼来意的刘涛此时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目光在这非常普通的公寓住宅打量一圈后,汪隼示意他不用太过紧张,对他问:“刘先生,你6月11号晚上在哪呢?”
刘涛楞了一下,马上说:“之前不是问过这个问题吗?”
在把受害者家属当作有犯案嫌疑的目标进行调查时,秦锋派来的人就已经调查过刘涛的不在场证明,但汪隼还是想听他亲口说一遍。
“能请你再说一遍吗?”
被拜托的刘涛点点头,“这倒没什么!”
于是,他就把当时的情况说了一遍,确实没有什么问题,当作不在场证明绰绰有余。
只是,汪隼此行的目标并不是刘涛的不在场证明,而是dna。
把话题往下深入,他们聊到了家庭上。
“刘先生,你家里有几个兄弟姐妹呢?”
刘涛如实相告,“我们父母生了我们兄弟姐妹四个,我在家里排行老二,还有一个最小的妹妹!大哥夫妇已经去了,妹妹身体不好常年在医院里,弟弟现在在夏海市定居,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次!”
汪隼继续问:“你们兄弟姐妹之间的关系好吗?你们各自家里又都有多少个孩子?”
刘涛说:“我们兄弟姐妹之间还算和睦吧!早年分家之后,妹妹出嫁,弟弟去夏海市打拼,只有我和大哥还留在立海,早些年,年底弟弟妹妹也会回来,一大家子人吃个团圆饭!”
如此说着的他脸上不由浮上温柔的笑容,那种不自觉间流露出的幸福感让汪隼也有些感动和羡慕。
“不过,等弟弟在夏海成了家,有了自己的孩子,就不怎么回来了!这也可以理解,毕竟他自己家里也有事情。”
“大哥家里只有潇潇那么一个女儿,潇潇失踪后大哥家里就不太好了;我倒是有一儿一女,大女儿已经出嫁了,儿子还在上大学,在临川大学;弟弟和妹妹也都只有一个儿子,妹妹因为出嫁早,儿子已经毕业工作了,弟弟的儿子还在读书,读高中。”
说到刘潇身上,刘涛的情绪出现明显的波动,不时抿抿嘴的他对于这段过往也是难以释怀,到无法自已时,他微微哆嗦的手伸到兜里把香烟摸出来。
摸出一根烟在烟盒上敲了敲,视线瞥到汪隼身上的他歉意一笑,说:“抱歉,汪警官,我能出去抽根烟吗?”
见他要起身,汪隼马上伸手拦住他。
“不碍事,就在这抽吧,我不介意!”
“是么?”
没想到汪隼会这么说,他楞了一下,然后将手上的烟递向汪隼,“你要来一根吗?”
“不用!不用!我们继续聊!”
把烟先点上,深深地吸一大口,这种动作在某种程度上和傅机相似度极高,缓缓吐出烟雾,看向前方的双眼中满是追忆的味道,刘涛接着往下说。
“大嫂走的早,潇潇是大哥一手拉扯大的,大哥本身是个念旧的人,又怕再婚对孩子不好,就一直单着。虽然很小就没了妈妈,但潇潇还是非常懂事,从小到大学习成绩都非常好,奖状、奖学金每个学期都不会少,在这些孩子里也是最出色的,我哥经常说有这一个女儿能抵上十个儿子!”
再度停顿,刘涛往烟灰缸里抖了抖烟灰。
“潇潇失踪后,大哥整个人就变了,变得非常暴躁,遇到小事也会情绪激动,原本厂里的工作也辞掉了,天天在家里酗酒!”
“遇到这种事,我们都不好说什么,该接济的就接济,该帮衬的就帮衬着,我们都知道,大哥他心里苦,能找的地方都找了,该花不该花的冤枉钱都花了,大半年都没有半点孩子的下落,他心里难受啊!”
“每次喝醉,他就一个人躲在厕所里抹眼泪,潇潇是他的命根子,孩子没了,他也就倒了!”
说到这里停下来,只见刘涛抬起手揉了揉发红的眼睛,这才没让眼泪流下来。
“后来一天突然有了潇潇的消息,冬青市那边有人说好像看到了跟潇潇长得很像的女孩子,他就火急火燎地赶过去了,谁也没想到会一去不回……也是祸不单行,什么糟心的事都让他们家遇上了!”
听着这故事也不由伤感,但汪隼没有失去理智,追问:“车祸是在冬青市发生的吗?关于潇潇的消息,是真的还是假的?”
刘涛无奈地摇头。
“车祸是在冬青市发生,两车相撞,然后起火爆炸了,大哥他没被拉出来,都烧得没个人样了!潇潇的消息就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不过,现在看的话,多半是假的吧,毕竟潇潇一直都没有离开立海,那些嘴上说有消息实际上只是想骗钱的人,我们那半年里也没少遇见!”
不知为何,听到这里的汪隼心中生出一种违和感,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但又一时找不出来这种感觉产生的根源。
趁着刘涛去上个厕所的功夫,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物证封装袋,把烟灰缸里面上的几个烟蒂扔进去,装起来,然后把烟灰缸放到茶几底下。
他的目标是刘涛刚扔下的最新鲜的那个烟蒂,其他的只是以防万一的手段。
等刘涛回来,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和刘涛聊了些别的后表示已经够了,然后被刘涛送出门。
从刘涛家出来后,他确认下兜里的录音笔已经将自己和刘涛的对话全部录下来了,就直接返回队里找苏法医。
等苏法医做完dna比对,给了他一个并不好的结果。
“不是刘涛!”
不仅是刘涛的没匹配上,苏法医在已经建立的犯罪者dna库里也没有匹配上。
“果然不是他嘛!那会是谁呢?”
苏法医面露难色,摇了摇头。
“如果可以的话,再拿其他和刘潇有亲属关系的人的dna来做比对吧,凶手是他们家族的一员,这是肯定不会有错的!”
这样的话并不能宽慰他们当前面对的难题,汪隼挺无奈地问:“那还要往夏海市跑一趟?他们家的老三在夏海定居!”
“也没有亲自跑一趟的必要,让秦队联系夏海市当地的警方,让他们替我们采集化验样本吧!”
“有道理!”
没给汪隼高兴的时间,苏法医又补了一句:“不过,我担心的是化验之后发现还是没能对上!”
“不应该吧……”
“不好说。”
苏洁的说法让汪隼心里多了个疙瘩,留下痕迹的人是刘涛的亲属,如果后面还是没匹配上,那说明这个亲属并不是刘涛家明面上的亲属,比如说从小送到外面养大的私生子之类的,只是刘涛的亲属里真的可能有这样的人吗?
早知道这样,离开前就应该问问这方面的情况的!
心里不由这样想的汪隼有些无奈,但现在也只能希望不会出现这种让人头痛的情况。
猩红午夜(18)
另一边,由傅机带领的队伍抵到冬青市后,第一时间去重新勘察案发现场,哪怕已经看过冬青市当前的调查记录,他们还是要去案发现场走一遭。
“这鬼地方还真是有够偏僻的!”
当从车窗看出去都看不到几栋建筑物,有的只是田地、林木时,副驾驶座上的傅机不由嘟囔了句,而坐在后排的冬青市刑侦大队副队长张天易笑着跟他解释。
“更早不是这样的,只是这几年搞新城建规划,就把这里大片的居民都迁走,宅基地也都改成田地,这才显得偏僻!”
也就是随口一说的傅机也没想到会有人跟自己解释,就没作声,而张天易那边也跟着沉默下去。
很快,警队的三辆车到达发现出租车和尸体的地方:从大路岔进一条泥泞小路,经过遮挡视线的一小片松树林后,一块不知道种着什么的田地边缘。
打开车门后直接一脚踩到泥巴里,皱了皱眉的傅机转头就对张天易问:“现场的足迹采集过吗?为什么没在报告里见你们提?”
了解傅机疑惑的内容,苦笑着的张天易耸耸肩,“很可惜啊,凶手并没有进到泥地里,没有留下足迹!杀人是在路边完成,而出租车会出现在这里是因为凶手在车上做了个小机关,让车自己载着尸体开到这里来的!”
“原来如此!”
飞快理解对方表达的意思,傅机的脸色不由沉下去更多,他们的对手实在是太狡猾了,简直到了恐怖的地步。
“走吧,去车边上看看!”
说完,撩起封锁线的傅机直接走到田里,靠近那辆出租车,既然这里压根不是案发现场,那也就没有注意保护的必要了。
车顶在一边的田埂上,车轮的印记从田里延伸到松树林里,而树林最外层还能看到被碾倒的小松树。
戴上手套,把驾驶座的门打开,最先映入眼帘的就是沾满鲜血的汽车坐垫,因为被分解的受害人尸体就是放在这上面的,当然,现在这里已经没有尸体了,而让人在意的还有卡在出租车油门上的木桩,这就是张天易说的小机关,让车自己开到这边的关键。
并没有发现更多值得关注的东西,傅机身体退回去,又拉开了后座的车门。
和前面一样,后座的坐垫上也沾满了鲜血,甚至是鲜血的淤积量更高于前面。
这一点让傅机有些在意,跟过来的张天易往傅机那边瞟了一眼,马上解释说:“凶手是在车后座进行的肢解,借着后排顶上的灯光!”
立时抬头看了一眼顶上只能放射出不是太明亮的灯光的顶灯,傅机还生出佩服对方能在这种光线亮度下完成作业的心情。
后座并没有发现直观上可疑的地方,法医们已经检查过车上可能存在指纹的地方,既然报告中并没有注明,那基本上就是没有任何发现。
身体退出后座,傅机的视线落到车身上,然后他绕着出租车走了一圈,最后在后备箱前停住目光。
“这里面有东西吗?”
张天易摇头,“没有发现!”
皱着眉的傅机瞥了张天易一眼,说:“不是说现在,而是说之前!”
言语间,他已经往驾驶座走过去,“车钥匙呢?把后备箱打开!”
“哦!”
马上从包里掏出装着车钥匙的物证封装袋,张天易把他递给傅机,傅机跟着就把后备箱打开,里面就像张天易说的那样,除了堆在角落的防滑链,没别的。
双臂抱在身前,傅机凝视着后备箱几秒钟后,身体俯进去,扫视着这个不大空间的每一处。
“你们走访调查有什么发现吗?”
“并没有!这里人本来就少,案发时又是12点,根本没有人!”
“那监控有没有发现什么?”
“在范围里开过去的出租车倒是捕捉到一次,但之后就没有任何发现,这种乡间地头监控数量是真的少。”
伸手把后备箱关上的傅机无奈地嘟囔了一声,“又是直接消失吗……这可真是麻烦!”
张天易没有接茬。
站在车屁股那里,傅机转头沿着车轮轨迹往汽车过来的方向看,目光最后停留在那片松树林里,他往那边走过去,跟着车轮轨迹穿过松树林,看到对面的路。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凶手的目的可能是让车开到松树林里,这样可以让尸体更晚才被发现,但让他没预料到的是松树林里已经长成的大松树不多,出租车非常“幸运”地碾压了小树苗穿过松树林,撞到田埂上才停下来。
逆着车的方向走到路上,傅机站着这里跺跺鞋子上的泥巴,回身往车开过去的方向,看着那两条长长的车轮轨迹。
“凶手就跟我一样,站在这里看着车慢慢往前开过去……他那时候,到底是何种心情呢?”
这会儿,张天易他们也把车开过来,坐在车里的张天易从车窗伸出一只手对傅机挥了挥,示意他该上车走人了。
在张天易眼里,他们来现场看看不过是走个流程,不然出租车早就被回收了,怎么可能任由它在这里。
再说,法医们早已经全面勘察过现场,凡是有可能成为证物的东西都调查过,结果只和第一起杀人案一样,没有任何实际的收获,他们的敌人是绝对不会留下破绽的那种,他的手段他们早已领教过。
确定现场没有探索的价值,傅机拉开副驾驶座的门坐进去,等他把门关上,在张天易的示意下司机把车发动。
“这起案子和第一起案子一样,凶手把凶器和死者的衣物,还有其他一些东西都带走了,现场只留下裸尸,根本无从查起!”
视线看着窗外的傅机没有回答张天易,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许久,他才说:“可以的话,在交通口留意一个戴着口罩,脸上有伤疤的男人,那个人非常可疑,是我们重点怀疑的对象!”
听着这话的张天易楞了一下,“调查已经有这么大进展了?”
傅机:“提取到了疑似凶手的dna,但身份还没落实,除了那个男人,其他有作案嫌疑的对象的dna都没比对上。”
“我知道了,我会让协调运输那边,让他们留心的!”
“嗯。”
返回冬青市刑侦大队总部后,傅机一众作为立海市的代表参与案件的讨论会议,但现有线索压根就无法讨论出太多有意义的东西,于是会议草草结束。
这种气氛一直延续到晚饭的餐桌上。
“入行这么多年,还真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古怪的案子!”
冬青市刑侦大队的队长梁剑秋挠着头,一脸不快地说着,而傅机没有接茬,只是静静地听。
“各种调查手段都用过了,该调查的地方也都调查了,偏偏一点发现都没有,就像个无头苍蝇似的,无目的地到处乱飞……与其这样,真不如回家睡觉来的痛快!”
对他们来说,一件案子无法侦破就是一个疙瘩,更何况这案子之后凶手又接二连三地犯案,他们的心理压力当然是与日俱增。
话题过于沉重,其他人也都没有接话,等梁剑秋牢骚发完了,这些人再度投入到工作之中。
“能带我去第一名受害者的家里看看吗?”
当傅机对张天易提出这要求时,张天易不是太能理解地看着他,问:“可以是可以,但这样有意义吗?”
微笑着的傅机对张天易摊摊手。
“谁知道呢!”
“好吧!”
并不清楚傅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张天易也没有刨根问底,驱车带他去冬青市分尸案的死者李天祁家。
和吴仁济不同,这个李天祁家的环境更加破落,看上去虽然还是个两层的小洋楼,但装修根本没做完,二楼还是红砖直接露在外面,案发已然三个月,墙上办丧事贴的纸还没全部撕下来,半掩的门间有小孩子跑进跑出。
“这个李天祁家是当地有名的贫困户,李天祁死了,现在家里就一个女人,一个小孩,两位老人,日子难过呀……真不知凶手为什么会把目标瞄上他们家!”
路上,张天易跟傅机大概描述了李天祁家的情况,言语间不由表露出对他们一家的同情,而傅机至始至终没有发表任何看法。
“张警官,您又来了,是不是我们家那口子的案子有进展了?”
迎上进门的张天易和傅机,李天祁的老婆张秋娟便对张天易提出这个问题,这让张天易只能把脸转到一边去,掩饰心里的尴尬。
“张女士,李天祁先生的案子还在调查当中,还请不要着急!我这次来是因为这位立海市刑侦大队的副队长想跟你们了解下情况!”
“我叫傅机,立海市刑侦大队的副队长!”
接在张天易背后,傅机自我介绍。
张秋娟也马上跟他打招呼,“您好,傅警官!”
请两人落座后,张秋娟热情给他们俩上茶,看着那颜色怪异、只漂浮着屈指可数的几片茶叶的水,张天易不由抖了抖眉头,但还是意思一下地喝了一口。
也喝一口后放下杯子,傅机看着面前这个普通的农村女人,问:“张女士,在案发后的这段时间里,你们家有没有来什么奇怪的人?”
“奇怪的人?”
张秋娟显然是没有理解傅机这话想表达的意思。
“没错!就是不认识的人,也可以是一些奇怪的事情!”
傅机补充了这句。
“我并不是太清楚,我平时都有工作的!看看那孩子知不知道吧!”
说着,张秋娟把自己的儿子叫过来。
“涛涛,这些日子家里有来陌生人吗?”
李涛涛想了想后,点了点头,“有哦!”
猩红午夜(19)
李涛涛这出人意料的回答让傅机不由目光一凝,他敏锐地感觉到他们或许发现了重要的信息。
“是什么人呢?不认识的人吗?他来是干嘛的?”
傅机一连串地追问让李涛涛措手不及,他只能愣愣地看着傅机,不知所措。
发现自己有些激动了,傅机换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语气变得更加平和,微笑着问:“小朋友,那个陌生人是来干嘛的,可以告诉叔叔吗?”
还是怔怔地看着傅机,随后目光转向母亲,得到母亲的首肯后,李涛涛说:“那个叔叔从这里路过,在我们家喝了杯水就走了,没干别的!”
喝了杯水?
这话让傅机和张天易一时不知从哪里开始理解,这都是什么年代了,想喝水去商店买一瓶矿泉水不就行了,用得着特地跑到别人家喝水吗?借人家家里的厕所用用都比这玩意儿靠谱吧!
那些反常的地方先放到边上去,傅机接着问:“那个叔叔长什么样子?是什么时候来这里喝水的呢?”
李涛涛:“很多天以前了!那叔叔戴着帽子和口罩,喝水的时候把口罩取下来了,我看看那叔叔脸上有很大的伤疤,叔叔他自己说是不小心被火烧了!不过,这个叔叔是个好人喔,他还给糖我吃!”
“伤疤……帽子……口罩……”
心中猛地生出一种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的感觉,傅机有点想笑出声。
和傅机他们的关注点不同,张秋娟用不满的眼神看着儿子,斥责道:“涛涛,不是跟你说过吗?不能吃陌生人给的东西!”
李涛涛一脸窘迫地看着母亲,“可是爷爷说可以吃的!”
“行了,记住没有下次了!”
无奈地叹了口气,张秋娟没再斥责儿子,当时肯定是孩子的爷爷在边上,他点了头,也就不怪孩子会收下了。
随后,他们又找来了孩子的爷爷,李放,询问关于那个陌生人的事情。
“老爷子,那天的陌生人多高,看起来多大,你还有印象吗?还有,他有跟您说什么吗?像是他是干嘛的,他当时准备去哪?”
李放回忆了一下,说:“他挺高的,少说有个一米七吧,看上去也就四十来岁的样子,挺精神的!当时是下午,我看见他从这里过去,手总是在擦汗,背上还背着个大包,又没见带水,就让他到家来喝了杯水。”
“他喝水的时候,我就问了句他是哪的人,要去干嘛,他说自己是立海市人,来这边找工作,多的他没说,我也没问。”
傅机:“那他走的时候,是往哪边去了?”
“这个没注意。”
“他脸上的伤疤大概是什么样子,您还有印象吗?”
“嗯,是被火烧伤的疤痕,主要在右边脸上,挺严重的,而且还有一道很长的伤疤,从右眼眼角到嘴唇那里!”
这就肯定没跑了,这个人就是在立海市鸿业宾馆租住过的那个可疑人员,也就是614案件的头号嫌疑犯。
从李天祁家离开后,开着车的张天易对傅机问:“怎么样?”
视线看着正前方的傅机回答说:“应该就是这个人!611案件中,他很可能也在犯案之后去了受害者家,可惜那时候太黑了,我没看到他的脸……”
张天易:“那我马上让人来走访这附近的居民,看看有没有其他人那时候目击到那个男人!”
“可以试试。”
这边的调查继续进行,但并没有取得太多的收获,李天祁家附近的居民虽然对这个人有点印象,但更多的信息就没有留意,也就是线索又断了。
与此同时,刘涛家相关亲属的dna对比已经全部完成,但并没有找到和留在手套中的dna吻合的对象。
“怎么会这样……”
当在电话里听到秦锋这样说时,傅机不由口中发出这般疑问,就和汪隼一模一样,但下一刻他就接受了这样的结果,毕竟现在犯罪嫌疑人大概率是在冬青市。
“你们下一步准备怎么办?”
秦锋沉默几秒钟,然后回答说:“我已经派人盯着刘涛他们一家人,但感觉不会有什么收获,汪隼那小子调查那个塑料袋来源也没有发现,现在多半只能指望你那边!”
心中为秦锋这种“全部交给你”的做法无奈,傅机也只能接下来,“我们现在初步掌握了犯罪嫌疑人的体貌特征,技术部门已经在做嫌疑人的画像,如果他还没有逃出冬青市的话,应该问题不大!”
“希望如此吧!这个案子已经拖太久了,还是快点结束比较好!”
没有给傅机鼓劲的秦锋实话实说。
傅机又何尝不是这样期望的,只是侦察进度根本拉不起来,到现在才算是有了比较大的进步。
“希望如此吧!”
“那我就等你好消息了!”
“别把事情都推到我一个人头上行吗?”
“嘿嘿,能者多劳嘛!”
傅机:……
挂断电话之后,给自己点上一根烟的傅机陷入沉思,他对于dna比对的结果保有相当的疑问,虽说这个结果是预料之外、情理之中,可当那种不确定性落实后,整件事又变得扑朔迷离起来,原先所谓的取得进展又变得和没有一样。
“这个人……到底是谁呢?”
第二天,技术部门做出了嫌疑人的画像,傅机第一时间拿到,心里却不由对这个设定保有疑惑:短发男人,粗眉毛,眼神凶厉,戴着口罩,眼角处有伤疤,哪怕各要素已经备齐,可这种严重的违和感是怎么回事?
“这还有摘下口罩之后的画像!”
张天易指了指被傅机拿在手上的资料袋,示意里面还有第二张,他自己都没看就交给傅机了。
第一张直接递到张天易手上,傅机把第二张抽出来:依旧凶厉的眼神,软塌塌的大鼻子,厚度适中的嘴唇,右脸颊上灼烧和划痕并存的伤疤……
还是感觉不对劲。
“怎么样?”
在张天易询问时,傅机把第二张也递给他,他顺手就接下来,傅机跟着说:“不怎么样,感觉和我心里的样子有差距!”
确实有差距,他没办法在心里把画像上的人和那天在黑暗中看到的单目猩红的影子的主人联系到一起。
傅机这不满意的表达让张天易有些苦恼地挠着头,“根据目击者的描述,画出来就是这么个东西……”
“算了,拿这个去问问目击者吧,如果他们表示认可,那应该是我的感觉错了吧!”
不好继续难为张天易的傅机提出这种的方案,张天易当然是没有理由拒绝,于是这嫌疑人的画像暂且敲定,下一步就是根据画像开始走访调查。
只要进程顺利,找到嫌疑人的行踪应该会很快才对!
等目击者大体认可这张画像后,傅机往立海市传了一份,汪隼也很快接触到这张画像。
“这画像,有点奇怪……”
当他从秦锋手中接过画像,总的看了一遍后,他就这样嘟囔了句,这让秦锋不由皱起眉头,用疑惑的目光看着他。
“怎么奇怪了?”
汪隼挠着头,“感觉不像,有种很违和的感觉!”
“什么地方违和了?”
“说不出来。”
秦锋不由挑了挑眉头,不说话了。
视线在画像和秦锋身上几个来回后,汪隼问了句:“秦队,这画像我能拿走吗?”
听到这话的秦锋立即皱起眉头,目光直直地看着汪隼,而被盯着的汪隼也在不自在的感觉中和秦锋对视,直到秦锋眸光收敛,点了下头。
“谢谢秦队!”
得到许可的汪隼“欢天喜地”地拿着画像走了,这让秦锋只能一阵无奈地摇头。
从队里离开的汪隼带着画像去学校找到了自己的老师,孙国传。
“哟,什么风把你小子吹来了?”
当汪隼出现在办公室门口时,脸上藏不住意外的孙国传笑着跟他打趣。
走进去的汪隼也不用跟老师客气,把画像递到孙国传面前,说:“老师,我今天来是有事求您帮忙!”
“无事不登三宝殿,哈哈,你这小子真是……”
手上已经把画像接下来,扫了一眼后,孙国传接着说:“说吧,要我怎么帮你!”
汪隼:“老师,我感觉这画像跟我感觉中的不太一样,希望你可以帮我改一改!”
“是吗……”
仔细地看着这张画像,几十秒钟后,没有抬起头的孙国传突然问了声,“是和案子有关系吗……”
还没等汪隼回答,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抬头对汪隼歉意笑笑,摆了摆手,又说:“哦!当我没问过,规矩不能坏了!”
老师的体贴让汪隼跟着笑了。
“我感觉里的人应该不是这样的!”
他说这话后,只见孙国传伸手去柜子缝里把一个画板拉出来,素描纸夹上去,又从抽屉里取出一套绘画的工具,再把那张画像挂在手边。
把一切准备好了,孙国传对他点点头,“好了,说说你对这个人的印象吧!”
说话间,孙国传已经把画像的轮廓在素描纸上重现。
两个多小时后,对老师道完谢的汪隼心满意足地带着新的画像离开这里,孙国传送他出门。
目送汪隼的身影在阶梯下消失,转身回到办公室里坐下的孙国传目光回到最开始的画像上,不知缘由地叹了口气。
“傻小子,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凝视画像几秒钟后,他把画像取下来装到画筒里,扔到角落去。
猩红午夜(20)
将画像带回队里交给秦锋时,汪隼又看了一遍,心里忍不住为老师的技术深表敬佩,作为以心理侧写为专攻方向的教授,他技术已经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乃至只需要通过第三者的转述就能描绘出最契合环境状态的人物形象。
根据转述完成的犯人画像或许会与现实存在偏离,但这也绝对是最契合描述者心理的犯人画像,至少汪隼在画完工时忍不住脱口而出的一句话就是“就是他”!
实际上,孙国传教授绘出的人物画像和冬青市专家的作品差别并不是太大,只是在对人物面部造型和五官上做出调整,但细微差别却能形成与先前给人截然不同感觉的第二张脸。
“这是什么?”
接过汪隼递过来的画像,秦锋愣了愣,没搞懂汪隼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我请老师重新画的犯罪嫌疑人画像!”
知道汪隼口中的老师是孙国传教授,秦锋也没有轻视,又把这画看了一遍,然后抬头对汪隼问:“所以呢?”
“所以……”
话到嘴边,汪隼突然意识到自己这是要做出何种发言,心中不由生出一种荒谬感。
我这到底是要干嘛呀?
看出他窘迫的秦锋替他说了,“这幅画更符合你感觉中的犯罪嫌疑人形象,所以,你希望可以照着这幅画进行调查,对吗?”
说话时,秦锋脸上没有任何嘲讽的味道,只是严肃地和汪隼在这个问题上进行沟通。
汪隼没说话,默认了!
“汪隼顾问,这幅画是冬青市的技术人员按照目击者给出的印象做出的嫌疑人画像,你应该明白这代表什么,哪怕我愿意相信你的感觉,但替换掉的决定也不是我能做的!”
将画像卷起来装回画筒里,秦锋把这个递回给汪隼,一副“你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办”的样子。
汪隼当然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办,他最多按照自己的想法根据这幅画像进行调查。
“秦队,已经没有其他事情了,我就先走了!”
“嗯,把门带上。”
从秦锋那里出来的汪隼并不死心,他又找上了乔毅,而听到他想法的乔毅差点没一巴掌甩他脸上。
“哈?大哥,你有没有搞错?要我拿着你搞出来的嫌疑人侧写画像去调查,你是嫌我事情还不够多了吗?”
很清楚乔毅无法接受,汪隼跟着说:“我能感觉到,这个人就是凶手,最理想的凶手!”
“拉倒吧你!”
乔毅真是“佛了”,一只手捂着肚子,一副难受胃痛的样子。
“真的,你相信我啊,就是这个人……”
汪隼还不死心,继续穷追猛打。
“哎呀!我天!你这人……”
都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开始吐槽的乔毅真的没话说,这哪里是信不信任的问题,而是根本就不能这么弄!
磨蹭了一下子,乔毅最终还是拒绝,“不行!不行!你要想查,自己去行了,别总想着捎上我!”
“不行吗?”
被拒了,汪隼用不满地眼神盯着乔毅。
“真的不行吗?”
视线转到一边去的乔毅不接受他的目光,真要是和汪隼一直对视的话,说不定就不小心答应下来了。
“不行!不行!这事没得商量!大哥,你别坑我行不行?”
眼见是铁定说服不了乔毅,他也不强求了,“算了,不帮忙就算了,这样的话,富舍居那顿饭也算了!”
“算了!算了!你只要别在这事上想着坑我,你说啥都行!”
抱着“不被坑点什么就过不去这茬”的心理准备,乔毅爽快地同意了取消请客。
没有把乔毅拉下水,汪隼马上露出“很无聊”的表情,这让乔毅就更是“佛了”。
“你这家伙,能不要表现得这么明显吗?”
汪隼翻着白眼,当作没听到他这话。
交涉失败,已经没事可干的汪隼带着画像回了家,乔毅不肯帮忙确实让他有些为难,只是一个调查顾问的他没能力调动太多资源去查自己推测中的东西。
“下一步该怎么办呢?”
身体摆出一个“大”字,汪隼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微张着嘴,一副“石乐志”的样子。
“那家伙已经跑到冬青市去了,剩下的事情交给傅队,应该就可以了吧!”
自言自语着的他翻了个身,扔在一边的画筒进入视线,他又忍不住伸手去把画筒打开,在面前展开画像。
“竟然没什么用,亏我还特地去找老师帮忙!”
盯着画中人的脸庞,他一只手开始慢慢将画像卷起来,就当画像从上头收缩到头发位置时,他突然动作停住,因为他突然感觉画像里的人好像有点眼熟。
“错觉吗?”
赶紧从床上爬起来的他将画像在床上铺展开,就盯着上面看,心里则在寻找那熟悉感的来源。
两只手同时卷起这幅画,直到画像里的人只有两只眼睛露可以看到的时候,汪隼抓住了熟悉感的来源刘涛!
“对呀,既然凶手和刘潇有亲属关系,那拿过去问问刘涛……”
心里暗骂自己也是够傻的,怎么这一茬都没想到,他赶紧把画像装回去,带过去给刘涛看。
在刘涛家等到天黑后,刘涛才回来,汪隼就赶紧把这幅画给他看,他仔细看了一会儿后,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这让汪隼明白他肯定是认出什么来了。
“怎么样,认识吗?”
刘涛点头,“这是我大哥呀!”
这回答让汪隼惊讶得差点下巴都掉到地上去了,“你大哥……刘国栋?”
“对呀!”
刘涛信誓旦旦地点头,这让汪隼更傻眼了。
“你确定吗?这个人脸上有这么多伤疤,还是一张素描像,你还能肯定是他吗?”
汪隼这么一说,刘涛马上就改口了。
“嗯,这样嘛,应该说比较像吧,第一眼看上就很像的感觉……”
“真的假的!”
明明是自己想着带这画像来给刘涛看看,看他会不会有什么想法,结果却得到这种让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回答,简直有鬼了。
“你这里还有你大哥的照片吗?”
“有!”
刘涛马上去里头拿出来一张照片,放在一块比一下,还真的非常像,虽然画像上的人脸上有伤疤,但那眉目之间就是一样的。
“你大哥不是出了车祸吗?”
“是呀!”
“你说当时还被火烧了?”
“是呀!烧的都认不出来!不过,当时做了dna比对,那就是我大哥呀!”
“这可就有点意思了……”
不知道为什么,现在这种情况让汪隼有点忍不住想笑,好像事情的发展变得奇怪起来了。
纠结之后,他选择跟傅机联络,看看他的看法。
等汪隼将事情说一遍,傅机就直接劈头盖脸地骂了。
“你是傻吗?想知道那人是不是刘国栋,让苏法医做那人和刘潇的亲子鉴定不就行了!”
“确实!”
然后,傅机直接联系苏法医说了这件事,很快,结果也出来了,认定为亲子关系。
这消息一出来,很多人都坐不住了。
傅机和秦锋进行视频会议
桌面上摆着dna比对的报告书,两只手捏在一起的秦锋看着傅机,“刘国栋已经死了吧!”
在所有人的认知中都是这样,所以苏法医最开始做和刘潇的dna比对时做的是亲属关系的鉴定,谁会想到一个本已经死了的人的dna会出现在这里。
傅机冷笑着,表情中是说不出的味道,“手套上留下的dna不会说谎,这只能说明刘国栋可能没死!”
秦锋:“那车祸时的dna比对结果是怎么回事?”
傅机:“假死的手段,应该是!当时提取的dna样本是事先准备好的,因为尸体已经面目全非,除了dna已经无法确认死者的身份!”
要解释一种现象的方式太多,但深挖现象背后的理由就不是那么简单。
秦锋问:“你觉得对方这样一系列操作的理由是什么呢?为什么非要这样大费周章地搞出假死的把戏呢?”
傅机没有去猜,他实际上心里也没有底,于是主动将话题拉开。
“这个暂时放放,我们要先彻查当年的车祸记录,确定刘国栋有没有假死的可能!这边已经在查了,要先找到当年负责刘国栋死亡登记的人和做dna比对的人,另外,你们那边就在刘涛一家身上做工作吧,可能他们对刘国栋藏身冬青市何处会有看法!”
对傅机回避的做法略有不满的秦锋皱了下眉头,但他也没深究,“现在只能这样了!”
刘国栋还活着这件事基本上被默认了,哪怕刘国栋真的已经死了,现在还是要当作他还活着,因为这个方向是现在唯一明确的突破口。
总是在猜对方的意图是什么!
在这样的案子里,这就是现状,真的非常鬼畜!
“现在这样,也差不多了吧!”
在心里将案件的进度梳理之后,汪隼心里得出这样的结论,dna不会说谎,手套的使用者就是刘国栋,杀人凶手也是刘国栋,只能要接下来能找到他就一切尘埃落定。
只是,在这层肯定之下又生出更多的疑问。
刘国栋的假死是如何操作出来的?
为什么刘国栋之前是一个月行凶一次,都选择11号,而现在就像是穷途末路一样,加快频率?
本身已经完成了假死,可又是为什么要做盗用他人身份证这种压根无所谓的事情?
从他出车祸到第一起命案发生这段时间里,他都在什么地方,在干嘛?
那张广告、装着证物的塑料袋、那个学生样子的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猩红午夜(21)
很快,处理刘国栋车祸和完成死亡登记的相关人员被找出来。
面对质询,他们毫不犹豫地表示自己完全不清楚,并且肯定自己当时的操作流程合法合规。
他们从被烧毁的尸体上提取了血液,而技术人员用这血液和刘涛的做dna比对,完全肯定两人之间的亲缘关系,这才认定车祸的死者是刘国栋,并给刘国栋完成了死亡认定。
处理案件时留下的记录和dna比对的记录印证了他们说的话,可刘国栋确实很大可能还活着,这就只能说明他们当时采集到的血液样本多半被人掉包了,车祸死的人根本不是刘国栋,只可惜他们并不知情。
已经无法证明他们当初是否存在操作上的问题,但在这起案件水落石出之前,他们必须被约束起来,至少原先的工作要停一停,对此,他们并没有意见。
刘国栋是否假死一事先放下,傅机他们在冬青市加紧走访,通过现有的刘国栋的照片寻找他的踪迹,网上也发布了关于他的悬赏通缉令,只是这些做法都需要时间才能见到成效,可他们未必有那么多时间等,已经不能在让第五起杀人案发生了。
而唯一称得上好消息的就是李天祁家的老爷子在看到刘国栋的照片之后,毫不犹豫地点了头,表示那次到家来的陌生人就是照片里的这个人。
这就相当于直接肯定了刘国栋还活着的事实,也相当于肯定了刘国栋多半是连环杀人案的凶手。
而当刘涛被告知刘国栋多半还活着,而且还在进行着恐怖杀人行为时,他的反应有些微妙。
“你们确定大哥他真的没死吗?”
“是这样的!”
秦锋肯定了刘涛的提问,还补充说:“就在三个月前,也就是第一起杀人案之后,有人看到他了!”
目光沉下去的刘涛在听到“杀人案”时,眉头不由皱了一下,然后问:“他现在,杀了人吗?”
“嗯,从冬青市的第一起案子开始,他涉嫌四起杀人案,社会影响非常恶劣!”
“那个害死潇潇的人,是他杀的吗?”
当刘涛问到这里,秦锋沉默了,他不方便对这个问题做出回答,但这幅态度也无异于肯定了这件事,于是刘涛笑了。
“抱歉,我想我可能帮不了你们!我不认为我大哥做错了什么,如果我是他,如果有人对我的女儿做了同样的事情,我相信我也会跟我大哥一样,所以,我帮不了你们!”
普通民众确实有配合警方办案的义务,但这项义务并没有明确责任,只要你不妨碍警方办案,不协助的话,警方也不会拿你怎么样。
“我想,这应该是我的权力吧!”
看着言之凿凿的刘涛,深感头痛的汪隼叹了口气,没想到局面会变成现在这样子。
秦锋倒是飞快接受了现状。
“好吧,既然这样,那就到此为止了!刘涛先生,麻烦你来这一趟!”
“不客气。不管后面怎么样,你们不要再来找我们就好了,不过,你们也可以放心,如果大哥他回来了,我们也不会窝藏的,在我们心里,他已经死在那次车祸里了。”
比意料之中的更加平静,说完这番话的刘涛从这里离开,留下汪隼和秦锋在这里。
“他还真是个冷静的人!冷静到了可怕的地步!”
汪隼心里由衷发出如此感叹,刘涛说出这番话的样子把他心里之前建立起的对他的印象全部推倒了。
目光往汪隼那边瞥一眼的秦锋倒是不在意似的笑笑。
“这就是了解法律的好处,清楚自己能做什么和不能做什么,正是因为清楚,才有底气!”
抬手挠着头的汪隼一副苦不堪言的神情。
“那现在怎么办?可能我们直接告诉他这消息的决定是错的吧,不知道刘国栋还活着的话,他们多半更愿意配合我们工作。”
秦锋否定了汪隼的判断。
“这可不一定!这是一记直球,再看看刘涛他们一家会不会有什么动作……反正我们盯紧就是了,更多还是要看老傅他们的进展。”
确实,他们不可能将希望捆绑在刘涛他们能提供的情报上。
即便如此,汪隼也没有放弃做刘涛他们家的工作,哪怕自己频繁上门的做法会让人家很不舒服,他也无法容忍自己对这件事袖手旁观。
另一边,傅机在冬青市的行动陷入瓶颈,各方渠道搜寻刘国栋的行踪却迟迟没有收获,收到的几起群众举报也被证实并不正确,刘国栋这个人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傅队,刘国栋有没有可能已经逃出冬青市了?”
汪隼在和傅机电话联络,总结当前的情况。
“可能性不大,这些天冬青市的交通已经全面管制,上高速的车辆都会被盘查,应该不至于被他溜掉!”
傅机对自己判断也不是太自信,但直觉告诉他刘国栋还在冬青市,并且藏在某个隐秘的地方等待风头过去。
“你那边能不能再做做刘涛他们家的工作,他们对刘国栋可能在冬青市有的藏身处不太可能一无所知!”
被提出这种要求的汪隼只能苦笑。
“我这些天每天都有去,但刘涛似乎已经打定主意不再管这件事了,想说服他太难。”
傅机很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地说:“正因为不容易才交给你的,你可是专家,解决一般人无法解决的难题不是你的义务吗?”
“这到底是哪门子的义务啊!”
直接无视了汪隼的吐槽,傅机接着说:“如果刘涛真的跟你说了什么,直接告诉我就行了!懂了吗?”
“呵呵呵~懂了!懂了!”
“ok!”
就这样,挂断电话之后,汪隼去刘涛家拜访,而他这给人添麻烦的做法也被刘涛横眉以对。
“汪警官,这应该是你第五次上门了吧!我就实话跟你说了,对于我们来说,大哥已经不在了,现在已经没有刘国栋这个人,所以,请你不要再来啦!”
说着话的刘涛甚至是没有请他进门的打算。
即便是对方已经将厌烦不掩饰地表露在脸上,汪隼还是要硬着头皮留在这里。
“刘涛先生,如果我说这是我最后一次来,你能听我把话说完吗?”
未曾料到会有这番话的刘涛瞥他一眼,脸上不由缓和了许多,“说吧,说完就请你离开!”
汪隼点点头。
“谢谢!”
“没什么好谢的!”
这态度还真是不留半点破绽。
苦笑着挠了挠头的汪隼将自己随身携带的笔记本打开,在上面写下一个地址后把这一页纸撕下来,递给刘涛。
“刘涛先生,不管你怎么想,你大哥刘国栋他还活着的事实是不会改变的,而且他现在正在做并不能认为正确的事,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可以去这地方看看,或许你会改变现在的想法,如果你真的还想帮助你大哥的话!”
等刘涛略显僵硬的手指夹住纸张,汪隼才松开。
“好了,我要说的就这么多,剩下的就交给你判断吧,这些天真是多有叨扰了,还请原谅!”
目送汪隼离开直至身影消失不见,刘涛才回神,目光不由落到已经被自己紧紧攥住的纸页上,只见上头写着:立海市中心医院 d310。
“什么嘛!”
吸了口气的刘涛皱起眉头,表情异常纠结,许久,用力跺跺脚的他将纸页捏成一团扔进一边的垃圾桶里。
“有什么好看!他要做什么就让他去做好了,只要他自己不会后悔……”
不知为何,当他说出这话时心中生出一种悸动,好似心里某样事物被猛烈拉扯了一下。
“老刘,那个警察走了吗?”
当他还在失神时,背后传来妻子李昕的声音。
转过身,刘涛对妻子点点头。
“走了,而且以后也不会再来了!”
李昕跟着点头,脸上却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这让刘涛心中更泛出一层不快。
“怎么,你有什么话想说吗?”
李昕看着刘涛,咬了咬牙,“大哥还活着是吧?就这样放着不管,可以吗?”
更加烦躁的刘涛言语间不自觉带上斥责。
“没什么可不可以的!大哥已经死了,剩下的事情都跟我们没关系……只要大哥自己觉得没错,那就让他做下去,至少那样,他会痛快一点!”
也想起半年前刘国栋沉迷酒精时颓废、痛苦的样子,李昕的脸沉下去,头点了点。
“好了,这件事到此为止,以后不许再提了,孩子们也别告诉,就当没发生过!”
说着的刘涛从李昕边上走过去,却在这时听到极低的,但却如同魔咒一般始终在他耳边、心里回荡的一句话。
“如果,大哥他没发现自己做错了呢……”
凌晨一点多,躺在床上久久无法入眠的刘涛翻了个身,背对着妻子的他目光落到路灯灯光透进来的窗帘上,怔住。
“还没睡着呢?”
听到身旁传来李昕的声音,刘涛不由苦涩一笑。
“你不也没睡着吗?”
“还在为大哥的事伤脑筋?”
被这样问,刘涛不禁抿了抿嘴唇。
“是也不是吧!”
李昕:“自从潇潇那孩子出了事,你和大哥都变了!”
嘴角轻轻抽动,刘涛双眼眯起来,透过窗帘的灯光似乎变得强烈了。
“人都是会不断改变的。”
“那你和大哥都是在往好的方向变吗?”
这句话就像是一把刀,直直地捅进李涛的心窝,让他无力对这个问题作出回答。
沉吟良久,他回答了句,“我不知道。”
只感觉背后的妻子翻了个身,一只手跟着盖在他的手背上,轻轻地拍了拍。
“不管你怎么打算的,我都会支持你,不过,我希望你别忘记了,你不仅是大哥的兄弟,也是诗诗和成铭的爸爸!好了,不早了,早点睡吧!”
当妻子的手从他的手背上移开时,他的手一下抓回去,并在妻子那惊讶的目光中坐起来。
“怎么了?”
“我要去那里看看!”
猩红午夜(22)
立海市中心医院 d310
回忆起汪隼留下的地址,刘涛来到这里,icu病房。
没被允许进入的刘涛只能跟值班的护士打听消息。
护士以怀疑的目光看着他,问:“和你d310的病人认识吗?”
刘涛表情不太自然,解释说:“算是认识吧,有位警官让我来这里找他(她)。”
“哦,是汪隼警官吧!”
“对对对,就是他!”
被理解让刘涛松了口气,心中也在感叹汪隼似乎早就料到自己会过来。
护士:“病人现在还在昏迷,而且她还处在危险期,极容易被感染,所以你不能进去看她,不过,我这里有保存的照片,汪隼警官叮嘱过,如果你来了,可以给你看看。”
说着,护士从一边取出来一些照片放在刘涛面前,而逐张拿起桌上照片看的李涛只感觉寒气从脚底板钻进身体里,因为照片中的女人已经被烧伤到了惨不忍睹的地步。
“病人属于重度烧伤,全身烧伤面积达到了40%以上,而且3度烧伤面积也达到了15%,非常严重!”
颤抖着的手将照片放回桌上,刘涛喉头滚动一下,问:“她还有救吗?”
护士无奈地摇了摇头,“不好说,虽然现在状态平稳,但之后如果扛不过感染,那也难说!不只是她,还有一个被重度烧伤患者是她的孩子,那孩子的情况更加糟糕!”
听到这个消息的刘涛只感觉两眼发黑,冷汗在手心和脚底往外冒。
“你知道他们为什么会被这么严重的烧伤吗?”
轻蹙了下眉,护士压低了声音。
“好像是人为纵火导致的,据说还有一个老人和一个孩子被活活烧死了!”
迈着虚浮的步子离开医院,刘涛只感觉好像整个世界都颠倒过来,也跟着被不断颠倒的情绪在心里起伏着。
空无一人的街道上,他在路灯下站了许久,最终掏出手机拨通了汪隼的电话,本以为很久才会有回应,却不曾想响铃才过几秒,汪隼就已经接通了。
“刘涛先生?”
“汪警官,这么晚了还没睡吗?”
“有点失眠,没睡着。”
“是么……”
寒暄之后,两人不由沉默下去,然后由汪隼那边打破僵局。
“你这么晚打电话过来是有什么想问的吗?”
“嗯!没错!”
停顿了好几秒的刘涛把话续上。
“这件事也是我大哥做的吗?”
“不是,但和他有很大关系!”
汪隼心里很清楚刘涛想问的是什么。
“其实,事情原本不会变成这样的,因为他所奉行的手段并不正确!刘涛先生,你能理解吗?”
刘涛发出“呵呵”的笑声。
“也许吧!”
“这样么……”
又沉默了一阵子。
“我大哥他现在很可能在冬青市对吧?”
“没错!”
“可能,可能你们去郊区的丰益拆车厂可以找到他,那个废弃拆车厂是两年前我、我大哥和一个朋友一起投资的,以朋友的身份做的注册,后来因为经营不善倒闭了,但厂房一直没有盘出去,如果他真的在冬青市,只可能在那里了!”
说出这番话后,刘涛如释重负般地长长叹了口气,然后补充一句。
“我只能帮到这里了!”
“谢谢!非常感谢!”
解开困境的最后一把钥匙终于被握到手里,汪隼的心情不由亢奋。
“汪隼警官,等你见到我大哥的时候,我希望你可以帮我问他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他是为什么要做到这一步?”
汪隼笑了。
“这也是我的疑问!”
当晚,冬青市刑侦大队全队出警,以最快速度赶到丰益拆车厂后就将这个拆车厂团团围住并开始搜查,而汪隼也在第二天赶到冬青市,赶到拆车厂。
“还没有找到人吗?”
被汪隼抛出这个问题,顶着个黑眼圈的傅机摇了摇头,从来到冬青市开始,他就没怎么睡觉,哪怕精神还能振作,身体上的疲态还是无法掩盖的。
“还没,这个拆车厂挺大的,为了不让刘国栋跑掉,我们昨天晚上也没有进行大尺度的搜寻,只是探索了外围!”
“那今天就会有结果吧!”
“没错!”
冬青市的警员们探查非常细致,就差没挖地三尺,但还是没有发现刘国栋的踪迹,只是确定了拆车厂里确实有近期人活动的痕迹。
“没找到?”
听到汇报结果,汪隼一脸无法接受的表情。
“不应该吧!”
傅机追问:“这里会不会藏着地下室,或者暗道这样的东西?”
汪隼摇了摇头。
“不清楚,刘涛对拆车厂的构造并不是太了解,他不敢保证没有这种东西!”
不能将这种可能性排除的话,他们就不能从这里离开。
“那就在这里守着,等技术部门把热感应成像设别运过来,再更加详细地搜查一遍!”
“暂时只能这样了!”
冬青市刑侦大队的队长,梁剑秋肯定了傅机的意见。
距离设备运到还有一些时间,汪隼对傅机表示希望能去拆车厂里看看,傅机没有阻止,还跟他一块去。
“要人跟着你们吗?”
并没有阻止两人进去看,但梁剑秋还是提出建议,毕竟里面疑似潜伏着犯罪分子,就他们两个人进去安全上不太让人放心。
傅机看了一眼并没有考虑这种事的汪隼,目光很快转回到梁剑秋这边,说:“不用了,我能应付过来!你和其他同事也趁这个时间休息一下吧,毕竟已经一夜没合眼,等设备运过来,你们又要开始做事了!”
“不带人,那带把枪,更安全!”
说着,梁剑秋把自己的配枪解下来递给傅机,但傅机按住了他的手,笑着说:“没关系,我的实力你知道的,我能应付!”
“那……好吧,你们多注意点!”
皱了下眉头的梁剑秋还是没有在这件事上太执着,拍了拍傅机的肩膀。
和汪隼并肩走着,两人进入拆车厂里面。
“怎么?觉得自己能找到?”
瞥见那拿出往常态度的傅机露出的嘲讽笑容,汪隼很无语地把目光转到一边去。
“我可没说,我只是想进去看看。”
“看看就看看吧!”
走进拆车厂内圈,汪隼就看到堆得跟个小山似的破烂轮胎,还有很多乱七八糟的报废汽车的破烂。
“话说,这些东西扔在这里,没人偷吗?”
傅机在将目光扫一圈后,说:“好像这里有个老大爷看守,不过因为确实没什么事做,他就不经常来,现在正在找他……”
不止是看守老大爷,拆车厂注册的法人,也就是刘国栋和刘涛的合伙人也在联络之中。
并不认为刘国栋会藏身在那些轮胎底下,两人继续往前走,很快就来到拆车厂主要作业的地方:生锈并且积灰的大型起重臂、机床,拆车用的传送带,还有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
围绕着这些设备晃了晃后,汪隼注意力落到机床底下那些可以允许人钻进去的地方,怀疑下面会不会有地下室之类的入口。
他到处趴着看,但没有发现。
“这还要看吗?看地上的灰尘积了那么多就知道不可能有人从这里钻进去了!”
“说的也是。”
看看机床附近和过道上,两者的差距实在是太过明显,多半是看守大爷偶尔会来清扫,所以过道上并没有积留太大量的灰尘。
在这里晃了一圈没有发现,两人继续往拆车厂里面去,到了发现生火燃烧留下痕迹的地方。
只见傅机蹲下去,手指捻起少量余烬,“痕迹还很新,近期确实有人在这里活动!”
“有没有可能是看守大爷弄的?”
汪隼下意识的提问换来傅机的否定。
“看守大爷晚上可不会在这里待着,你觉得有生火的必要吗?”
确实是这个道理,但这也只是推测而已,并不能完全否定这种情况存在的可能性。
“大晚上一个人待在这种地方,真是够恐怖的!”
只是想想那场面就让汪隼没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太可怕了,光是想想就感觉全身上下凉飕飕的。
生火点一边是往后面去,另一边是往作业二楼去。
汪隼看向傅机,问:“先看哪边?还是分开看?”
目光在前方扫视后,傅机皱了皱眉,“分开看吧,这样更快。我去二楼,你去后面!”
“行。”
就在汪隼往后面去时,傅机叫住他,多说了一句,“有什么发现也不要轻举妄动,一旦出现意外情况就大声叫,我会很快下来!”
“晓得了!”
这后面是用来存放被拆卸下来的“汽车皮”的,从废旧汽车上拆卸下来的框架会被非常暴力的压制成金属皮片,然后推到后面这些固定框中存放,而这里还有当初作业留下的“汽车皮”,可见当时的破产来的是何其突然了。
绕着这些金属框架走了一圈,没有太多发现的汪隼继续往后走,后面就是更大的,可以运行叉车之类机器的库房。
一览无余的库房里当然不会有什么发现,于是汪隼退回来,不准备继续一个人往后面走,至少要等傅机从二楼下来。
就当他退回到进入存放处的门口时,他的注意力被横着架子的角落拉走,那个角落靠近一侧的门,边上还有一个小窗,前面紧贴着墙面堆叠着被绒布盖住的“汽车皮”和一个多半是加重物体的石墩子。
走到角落里,他绕着石墩子走了一圈,然后就站在石墩子边上看向窗口,再把目光收回来,看向两侧,最终落到“汽车皮”上。
“有点怪怪的感觉……”
没来由,他感觉这地方似乎有什么东西很违和,让他不得不在意。
手落在绒布上,他用力掀开,却只掀起一边,因为绒布的另一边被“汽车皮”顶在墙上,还有一角和石墩子黏在一起。
又用力地扯了几下还是没扯下来,汪隼只能放弃地把绒布盖回去,目光这时落到窗口那边,然后把头探出窗口看了看外面。
也是巧合,这时候上到二楼去的傅机也从一个窗口探出头,两人的目光在此时交汇。
“发现什么了吗?”
傅机如此询问着,视线随即往外侧的墙体上看,怀疑这外部会不会藏着什么。
“没什么发现,估计只能……”
一瞬间,汪隼的表情都凝固了,他突然意识到了自己之前的违和感是什么:
窗口的位置,他从这个窗口看到外面的窗口位置是不重合的,这里的窗口位置更往一边去,也就是说,这边的墙体往外移出了一定的距离,这个距离是两个窗户在空间位置上的错开距离,也就是15到20厘米的样子!
“找到了!”
几乎是下意识的,汪隼对着傅机吼叫了一声,然后一脚奋力踢向一边的墙体,那紧跟着出现的空荡荡的撞击声直接应证了他的猜测。
“这里是空的!”
他的判断被肯定的同时,原本挤压着绒布的一边墙面与“车皮”接触的部位突然发生移动,一个人影猛然从里头窜出来!
猩红午夜(23)
猛然回身的汪隼与那人影的目光在空中完成一次接触,戴着帽子,半张脸被盖住,露出在外面的部分蹭上许多灰尘,还有那被烈火烧灼的伤疤!
“刘国栋!”
已经完全可以肯定了,这个人就是刘国栋。
听到对方喊出自己的名字,刘国栋眼神微变,然后目光没有任何迟疑地移开,人也朝外头冲出去。
“傅队!”
反应的迟疑,汪隼楞了一下才追出去。
在机械间晃了晃,刘国栋飞快就跑到门口去了,就在汪隼心里为追不上而懊恼时,只见门口从上头落下来一个人,挡住了刘国栋的逃亡之路。
“滚开!”
被逼上绝路的刘国栋可不会保有理智,只见他像是一头疯牛般朝着傅机撞过去,手还从身后抽出一把匕首。
“傅队,小心!”
汪隼无力阻止,只能远远地喊了一声。
只见傅机还是在原地站着,视线锁死在刘国栋身上。
“去死吧!”
快速冲到傅机脸上,刘国栋毫不犹豫地将匕首对着他的腹部刺过去,却见傅机像是早有预料般身体往边上一闪,同时左手拍到刘国栋的右臂上,身体借势一旋,右手的手肘暴力十足地砸到刘国栋脸上,一下就将他砸翻在地,匕首也在身体翻转时被拧掉。
“哇,太夸张了吧!”
还是第一次看到傅机露身手的汪隼不禁看傻了,没想到那个平日里邋遢无比的不良中年这么有“真货”。
“该死!给我滚!”
被打翻在地的刘国栋没去管嘴角的鲜血,手马上往落在地上的匕首摸过去,但动作更快的傅机一脚就把匕首踢开,让他摸了个空。
毫不留情,傅机紧跟着就是一脚往刘国栋的胸口踢过去,他这是准备以最快的方式将刘国栋制服。
不过,这刘国栋也不是吃素的,只见他左臂往前顶住傅机的腿,身体跟着旋转起来,腿往傅机的脚下扫过去。
与刘国栋手臂碰撞一下的脚撤回来,傅机往后连退好几步才堪堪躲开,而刘国栋也趁这个时间从地上爬起来,和傅机相对而立。
汪隼这时终于跑到门口,停在那看着这像是在拍动作电影的两人,心情有些复杂。
如果傅队带了枪,就不用打了吧!
并没有和傅机纠缠的打算,刘国栋猛地往一侧跑,但傅机的反应很快,立即撵上去,挡住他的去路,这让他只能再度对傅机出手。
身体摆出完全发力的姿势,刘国栋一记猛拳朝傅机脸上招呼过去,而傅机很写意地身体往一侧倾斜就躲开这一拳,跟着往刘国栋怀里撞,一拳重击在他的小腹上。
“唔~该死~”
腹部强烈的痉挛感让刘国栋表情扭曲,但他还是不依不饶地把拳头往傅机脖子上砸过去,可还没碰到就被傅机拧住小臂,无法再往前使劲。
心一横,口中呼喝着的刘国栋强行将身体往一边捩开,像鞭子般甩起来的腿直抽向傅机的头,但傅机早有预料,抬手架住了刘国栋的腿,只是身体还是在力的作用下往一边倾开几步。
“有两下子嘛!”
甩甩被踢得麻木的右臂,身体挪回来的傅机看着刘国栋,如此说着。
刘国栋只是冷笑,随后先下手为强,往前直拳一记,被闪开后贴身,横向勾拳对准傅机的侧脸。
还是那么游刃有余的感觉,只见傅机脚下垫了垫,身体立即晃到一侧去,先放过刘国栋的拳头,又是一记重拳打在他的腹部。
这时,刘国栋的姿势已经完全变形,傅机上前擒住他的衣物,再对他使出一记夸张到爆炸的过肩摔,身体重重砸在地上的刘国栋再起不能。
k.o!
汪隼算是看出来了,傅机这家伙绝对是散打、cqc(close quarters bat)之类的项目专业出身的,战斗力相当恐怖。
抓住刘国栋的手给他翻了个身,傅机骑在他身上,膝盖顶住他的后背,将他双手扯到身后来戴上手铐,这就彻底搞定了。
“行了,你去把梁剑秋队长他们叫过来把人领走!”
“好嘞!”
看着汪隼快步离开,傅机目光落到还躺在地上,用后脑勺对着自己的刘国栋身上,抿抿嘴,问:“你的格斗技巧和杀人手法,是谁教你的?”
刘国栋没说话,就像是晕过去了一样。
傅机继续说:“假死的手段也不是你自己想出来的吧!正是因为有人在帮你,你才能实施这个计划,并且被认定为死亡,才能完美地逃过所有的监控设备,才能知道什么地方埋着你女儿……”
不知是哪句话触动了他,刘国栋的身体在地上扭动了一下,沾上灰尘的那张伤疤脸这时候也转过来,看着傅机。
“废物!呸!”
如同示威一般,刘国栋朝着傅机那边吐唾沫,但因为他正趴在地上,吐得很近。
像是没有听见这话的傅机从衣兜里摸出烟来,给自己点上一根。
“你不想说就算了,不过,如果你在死之前改变主意了,记得拜托狱警联系我!”
傅机说出这话的同时,梁剑秋和汪隼已经带着警员过来,傅机就把自己的目光移开了。
“辛苦了,老傅!”
看着警员将刘国栋从地上提起来,梁剑秋上前拍了拍傅机的肩膀,非常感谢。
这起连环杀人案总算是要告一段落了!
傅机还在抽烟,嘴里吐着烟雾,脸上看不到任何喜悦神情。
“没什么,我只是负责抓,藏身的地方是汪隼发现的!”
“唉~”
听到傅机说到自己,汪隼他有些意外地看向傅机,但傅机没理他。
“是吗?那我回头得给你们那边提一嘴,给他发个奖什么的!哈哈~”
不清楚到底是几分开玩笑的味道,梁剑秋很快接着问:“对了,既然人已经抓到了,那热感应成像设备还要吗?”
傅机犹豫了一下,说:“还是运过来吧,到时候再把这个地方彻底搜查一遍!”
“也对,这样更加妥当!”
仪器运到后,对拆车厂的全面探查马上展开,天快黑的时候搜索完成,没有其他发现,于是刑侦大队全员从拆车厂撤离。
案件被交付立海市刑侦大队,而被抓捕的刘国栋也在第二天被从冬青市押解到立海市。
在押运的过程中,汪隼找到了机会对刘国栋提出那个疑问。
“刘国栋先生,你弟弟刘涛有个问题想问你!”
抬起头的刘国栋眼中不乏怪异地盯着汪隼,或许他并没有想到能听到这样的话。
“你说吧。”
“嗯,他想问你,你为什么要做到这一步呢?”
刘国栋并没有马上答复,他的目光一度凝固住,而看着他的脸的汪隼能看出来他在思索着某事,于是没有打扰他。
一路向前,直到他们到达立海市,刘国栋被带下车的时候,他转过头来向汪隼给出了答案。
“因为,我还活着。”
“还活着……吗……”
目送被警员从两边架住的刘国栋走进刑侦大队大楼,汪隼口中重复着刘国栋的话,却心里生出一种无法理解的感觉。
“怎么了?有问到你想知道的吗?”
这时候,傅机走到他边上来,问了一句。
目光转向傅机,汪隼露出略微尴尬的笑容。
“我也不知道这到底算不算是问到了!”
傅机不由眉头一挑。
“什么意思?”
当下,汪隼就把和刘国栋交流的过程跟他说了一遍,这就让傅机眉头深深皱起,一度流露出怪异的表情。
“因为还活着吗……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汪隼无奈地直耸肩。
“我也不懂才跟你说呀!要不你找机会问问,他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傅机摇了摇头,“如果问的出来,他干嘛刚才不跟你说清楚?”
“说的也对!”
汪隼点着头肯定了傅机的说法。
事后,汪隼把这件事告诉了刘涛,当他询问刘涛是否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时,刘涛没回答太多,只是对他表示了感谢,至此,汪隼也没好再追问什么。
另一边,刘国栋的审讯工作进行地非常顺利,他似乎是早就做好了会被抓到的心理准备,很直接就交代了,关于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杀掉了冬青市那位,然后到彭华市杀掉第二个人,立海市第三个人,以及立海市的那位出租车司机,第四个人,还有作案的凶器。
“这样,这件案子就结束了吧!”
等作案的凶器在刘国栋说的地方被找到,证据链已经完全闭合了。
将审讯记录从头翻一遍后,秦锋如此问着正坐在一边抽烟的傅机。
傅机抬起头来看他一眼,口中跟着吐出来烟雾。
“就案件来说,确实如此,只是,我还有一些地方搞不明白!”
只见秦锋将纸页在桌面上轻轻地磕了磕,脸上表情中也多了些不一样的味道。
“关于他杀人的理由!”
“关于他当年假死的事!”
“关于他为什么要把证物放到汪隼家!”
“关于他的杀人计划和杀人过程中的行动安排!”
“是这四条吧?”
秦锋以笃定的语气说出这四句话,这让傅机敲烟灰的手顿了顿,随后赞许地点了下头。
“嗯,这件案子远不是看起来这么简单!只不过,刘国栋他不肯说实话,一副‘该交代的我都交代了,该怎么判就怎么判,最好马上给我执行死刑,我早就不想活了’的样子,真是麻烦!”
关于这些问题,刘国栋给了解释,只是这些解释根本没有可信度,可他偏偏死死咬住。
为什么要连杀四个人?
报复社会。
追问:为什么要报复社会?
回答:我就是要报复社会,你管我为什么。
当年的车祸假死是怎么做的?
找人在血液样本交接的时候做了调包。
追问:找的是什么人?叫什么?什么身份?
回答:社会上的人,具体不记得了。
追问:刘国栋,还请你想清楚了再回答这个问题。
回答:爱信不信,再问一百遍,不记得还是不记得!
为什么要把证物扔到汪隼家?
碰巧路过,就随手扔在那里了。
追问:碰巧?路过?你敢说得再随便一点吗?
回答:这就是我的回答,不信拉倒。
杀人的计划是怎么安排的,出于何种目的?
为了不要太快被抓到,专门挑了没有监控摄像头的地方。
追问:所以你就几乎躲开了所有的道路监控摄像头?
回答:没错,只要不往大路上靠,想躲开很容易!
追问:为什么要做分尸这种事?
回答:比较痛快。
“这家伙简直已经疯了!”
这是审讯刘国栋的警员出来后唯一的感受,真是头一回见到落网之后还这么冲的犯人,真是“活久见”。
笑容中浮出苦涩感的秦锋手揉了揉脑袋,这件事也是麻烦到了让人发疯的地步,哪怕刘国栋在袒护、掩藏某事、某人的样子是那么明显,可他们就是没有理由和线索挖掘下去。
刘国栋:反正都是我干的,你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别再来烦我了!
“可现在上面已经在加压力,而且案件的证据链本身已经闭合了,这些疑点也被刘国栋给了笃定的解释,这件案子我们必须交出一个结果上去,冬青市和彭华市那边也在等着呢,总不能因为我们觉得还有问题就压着不放,况且,这件案子本身就不需要刘国栋的口供!”
这是事实。
在证物如此齐全的情况下,哪怕刘国栋从头到尾一句话都不说,他们也可以零口供破案,直接将刘国栋和相关证物移交检察机关去提起公诉。
所以,哪怕他们心里有疑问,进程还是要推下去,各方还在等他们为这四起骇人听闻的恶性案件给出一个交代。
猩红午夜(24)
刑侦大队的大楼办公室里,难得有闲暇的傅机待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用电脑看舞台剧北青大学的学生剧团表演的舞台剧(音乐剧)《歌剧魅影》。
《歌剧魅影》《the phantomthe opera》是英国著名的音乐剧大师韦伯的代表作之一,它改编自法国名作家的同名哥特式爱情小说,全剧以序幕、第一幕、第二幕、尾声的四步结构讲述了一个关于歌剧院幽灵的故事。
其中,最打动人心的便是本剧的主角藏身于歌剧院中的“幽灵”,为了心爱的女主角,他以“幽灵”的样子帮她完成各种事情,最终也因为了解到真正的爱而以“幽灵”的形式消失在地下室中。
非常漂亮的故事。
北青大学的学生剧团的表演也非常漂亮。
当汪隼进来办公室找傅机时,听到了傅机口中念叨了一句,“总觉得这像是排好了剧本的舞台剧!”
有些好奇的汪隼往他面对的电脑屏幕上扫了一眼,此时正是舞台剧的尾声,警官们赶到地下室时,钻入绸布之中的幽灵已经消失了,只在他的王座上留下一只面具。
“《歌剧魅影》?这不就是舞台剧吗?什么叫好像?”
跟着看到参与人员出来谢幕,好几个穿着北青大学校服时,汪隼才意识到这是母校学生演出的。
手指在空格键上敲了一下让画面停住,傅机目光跟着往汪隼的脸上扫过去,不太高兴。
“你怎么进来了?门都不敲就自己进来了?”
被诘难的汪隼大感冤枉地举起了手,马上解释说:“你门根本就没关上,而且我敲了门,但你没听见,发现你好像在里面,我就进来了!”
不满的目光收敛许多,傅机话锋一转,问:“你突然过来干嘛?有事情找我?”
汪隼点头。
“秦队说刘国栋和张铁的案子要开庭审理了,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去出席一下。”
傅机直皱眉头,不太懂这话想表达什么。
汪隼继续说:“秦队说,等这两个案子判下来,相关的一切就都会画上句号,所以,务必要你去看看!”
表情在这一瞬凝固,傅机跟着露出无奈的笑容,他明白了秦锋这是什么意思,秦锋希望他出席庭审后就能把这件案子放下,哪怕它明明有很多看起来很奇怪的地方。
“我会出席的!”
对傅机的答复并不感兴趣,汪隼询问他刚才的话。
“《歌剧魅影》怎么了?他们演得不好吗?”
傅机摇了摇头,手从边上的烟盒里摸出烟来。
“不是演得不好,只是情节让我感觉很有意思!”
“怎么个有意思?”
其实,汪隼对这种舞台剧完全不感兴趣,他也不认为自己的水平高到了真的可以欣赏这种东西的地步,能略微感受其中音乐的魅力就已经很不错了。
“你对刘国栋的案子有疑问吗?”
低头摆弄了下手中的烟,抬起头的傅机突然的话锋一转让汪隼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怎么突然说这个?”
“谈谈想法,就这么简单。”
看着在傅机面前燃起火焰的打火机,汪隼犹豫了下,才说:“有个别地方感觉不太合理,刘国栋部分的供述内容并不可信。”
眯着眼的傅机点着头,打火机扔到桌子上。
“哪些地方感觉不合理?”
“刘国栋在车祸之后,第一起案件发生之前,他到底在干嘛?他说他一直藏在拆车厂里,但这多半不是事实,他的杀人手法和反侦察意识绝对不是无师自通的,在那段时间里,有人教了他这些东西,只是他不肯说出这个人而已!”
“这是一点!”
汪隼继续说:“他杀掉冬青市、彭华市两人的理由和杀掉吴仁济的理由绝对不一样,也不会是他说的报复社会那么简单,虽然他否认去过吴仁济家,但挖尸体的人肯定是他,只是我们没有直接证据!有人告诉了他刘潇死后就被埋在那里,他才会去那里挖掘的!”
傅机:“不错。”
汪隼:“还有就是那个袋子。我不觉得那个袋子是他扔到我家里的,有人在做件事,虽然是他可以信任的人,但那人却没有帮他销毁罪证的意思,这和他供述的前几起案件的凶器类似,他不仅没有把凶器销毁,只是藏起来,而被我们问到,他就索性全部说了……而且,更有点背诵的味道,就像有人事先跟他说,‘我把那些东西放在某某地方’,而现在他就回答我们,‘那些东西被放在某某地方’,这种感觉!”
傅机同意得不能再同意了。
“所以,我感觉这像是照着剧本演出的舞台剧,有个‘幽灵’在暗中指挥着刘国栋做下这一切事情,刘国栋也只是照着对方给出的剧本在念台词,除了他和死者,没人能说出‘幽灵’的存在,等我们赶到地下室的时候,就只看到一只面具,始终无法彻底认定是否真的存在过这个‘幽灵’!”
说着话的两人对视着,从彼此眼中读出某种恐怖感。
感觉脊背上发凉的汪隼动了动身子,接着说:“可惜,我们没有证据对吧,一点证据都没有,哪怕是刘国栋真的交代了什么,我们也多半查不下去,更何况刘国栋这一案件本身确实已经尘埃落定了!”
这是事实,不管是否有人为刘国栋的杀人行为提供协助,刘国栋主观上的杀人行为,故意杀人罪是跑不掉的,法律上也没有因为可能存在的犯人还没落网就推迟审判直到另一方落网为止的说法。
不过,法律上如何认定和他们心里是如果认为的就存在差异了,这也是秦锋让傅机参加庭审的理由刘国栋已经被判完了,这案件就放下,我们不可能为了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投入警力和渠道资源。
这一点和法律上“疑罪从无”的认定是契合的。
刘国栋已经一口咬定全部都是他所为,哪怕是怀疑,他们也没有证据指向任何第三人,那就只能认定第三人并不存在。
“你说,他真的不怕死吗?”
听到这话的傅机没来由地冷笑一声,指尖的烟往前抖了抖。
“这世界上还没有不怕死的人,有的只是愿不愿意死而已!”
汪隼挠了挠头,总感觉傅机这话有点奇怪。
“这不矛盾吗?”
“当然不!作为一个人,哪怕是再害怕,有些事情还是必须要去做,怕死并不代表不会愿意去死。”
“还是感觉很矛盾。”
傅机想表达的内核汪隼已经明白了,只是总感觉他这套说辞有些问题。
不在这种无关紧要事情上浪费时间的傅机摆摆手示意他别再说,然后把话题拉开。
“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的话吗?”
“什么话?”
“等这次案件结束了,我给你搞体质增强训练!”
“唉,你不是随口一提吗?”
本以为傅机那次的话只是顺嘴一说,汪隼的表情不免有些不自然,毕竟傅机和刘国栋互殴的场面还历历在目,让这种家伙帮自己搞体质增强训练,不死也要脱层皮吧?
“当然不是,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说话时,傅机的嘴角不知为何向上翘起怪异的弧度,这一幕让汪隼感觉到一种危险的感觉,身体跟着抖了一下。
喉头滚动,汪隼脸上堆出笑容,“那个,傅队,其实我感觉这个体质增强,也不是那么必要吧……”
眉头一横,傅机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身体朝着汪隼压迫过去。
“我不是在跟你商量,这是命令!”
看着那展露出强制力的双眼,汪隼只能点头,傅机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还伸手在汪隼的肩上拍了下。
“放心吧,这过程不会太痛苦的!”
这并不是鼓励的话让汪隼长叹一口气。
“不是太痛苦?那还是比较痛苦的,对吧?”
“嘿嘿~”
已经没有比傅机这时脸上的冷笑更有说服力的回答了!
第二天早上,当汪隼按照傅机的要求赶到大队不远处的公园时,穿着短裤、背心的傅机已经等在这里。
“早,傅队!”
打着招呼的汪隼往傅机那边跑过去,却见傅机的脸色伴随他的靠近愈发阴沉。
“哎~早?”
危机感已然降临,可汪隼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打招呼。
“你这家伙,真当我是在跟你开玩笑吗!”
那对如同野兽的暴怒双瞳显示出傅机的心情极度爆炸,如果不是他还有理智,汪隼都不怀疑他的拳头下一刻会砸到自己的脸上。
“呃,怎么了?我好像,没有迟到吧……”
汪隼懵了,他真的不太懂傅机怎么一大早上就这么爆炸。
看着汪隼似乎是准备去掏手机确认时间,傅机长吸一口气抑制住即将失控的情绪,冷声说:“我叫你来是干嘛的?”
“嗯,不是说,搞体质增强训练吗?”
“既然你清楚,那你怎么穿着这身衣服就过来了!”
汪隼穿着很休闲的短袖、长裤、板鞋,一眼望去更像是出来郊游的,而不是训练的。
后知后觉的汪隼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行头。
“这身衣服,有问题吗?”
“你觉得没问题吗?”
总感觉自己说“没有”就会被傅机直接打死,汪隼缩了缩脖子,“可能,不是非常合适吧……”
一副“你还有脸说这种话”的表情,傅机翻了个白眼,“背心没有吗?运动短裤没有吗?运动鞋没有吗?”
“这真没有。”
“我他……你这家伙……”
也是气急,傅机都有点语无伦次了,好在他很快冷静下来,然后在心里明确了汪隼现在的状态。
“行,没什么好说的了,我待会给你个地址,你去那里买,运动套装多买几套!”
“好好好!”
实在不敢触傅机霉头的汪隼连连点头。
这才消气不少,傅机大手一挥。
“原地热身三分钟,然后绕这公园跑五圈!”
“五圈?太多了吧!”
“多什么多?没有你讨价还价的余地!再废话,跑十圈!”
“好好好,不多不多!”
在不可抗的暴力面前,还是低头比较好。
刘国栋被捕七天后,立海市初级人民法院就刘国栋的杀人案件进行审判,审判结果为以故意杀人罪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而刘国栋当庭表示没有异议,不会上诉。
汪隼也去旁观了这次审判,在“死刑”的结果下来时,他看到了刘国栋脸上的笑容,一种发自内心,如释重负的笑容。
三天后,张铁的纵火案进行审判,审判结果为以放火罪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张铁也没有表示不服,但和刘国栋的笑容不同的是他全程都沉默着。
庭审三个月之后,刘国栋、张铁先后执行死刑。
“就这样,结束了吧……”
绯色花月(1)
告罪语:黑色的堕落中传出早已死去灵魂的嘶吼,回响于暗境的不灭之音,被罪恶囚禁的牢笼中,魔鬼与天使共舞,神之音回荡,行走于黑暗之中的罪之眼剥离最后一丝希望。
九月,南国的天气依旧燥热,行走于街道的行人在清晨也未能体会“夜凉如水”的一丝余韵,几乎弥漫在空气中的焦躁、沉闷让所有人脸上都挂上不快的神情。
同样顶着不爽从家里出来的汪隼到了公园里,见他到来的傅机只是轻轻地点点头。
“早,傅队!”
“早。”
从六月份开始,在这公园里锻炼已经成了他们日常行为,受惠于傅机的严厉敦促,汪隼的身体素质有了明显提高。
“傅队,今天怎么搞?”
傅机只思考了几秒钟,“先绕着公园跑十圈,还有时间多的话,我教你点东西!”
这话立时勾起汪隼的好奇心。
“教什么?”
被汪隼那满是好奇的双眼盯着,傅机平淡地说:“你一直感兴趣的,格斗技巧。”
“这……可还行!”
汪隼不由喜上眉梢。
其实,在体质增强训练刚开始的时候,汪隼就跟傅机打听了他格斗技巧的事,毕竟他和刘国栋的那一战给汪隼留下了太过深刻的印象。
不过,当时汪隼被傅机以“你现在还太菜,以后再说”给堵了回去,事后他还去咨询过秦锋,这才知道傅机以前竟然是全国格斗大赛的冠军,真是看不出来。
有这么一尊大佛在身边,说汪隼真没有去“拜一拜”的心思也不现实,况且他本身对格斗术这东西也挺好奇的,三个月过去了,傅机这会儿终于同意指点他格斗技巧,他怎么会不高兴!
两人在做完热身运动后就开始跑圈,可就在他们还只完成了今天一半的任务时,傅机那边接到了秦锋打过来的电话。
“老傅,有案子,地点是象山北路的丹宁精神病院,你尽快过来!”
“好的,我马上过去。”
单单听到傅机说话的语气,汪隼就已经猜到出事情了,在傅机放下手机时,他马上问:“怎么了?有案子吗?”
傅机点了点头,手就从兜里摸出一把钥匙扔到汪隼怀里。
“你去老地方洗澡换衣服,然后去象山北路的丹宁精神病院,老秦在那里!”
看着傅机转身就要跑走,汪隼赶忙问一句:“我去那里洗澡换衣服,那你呢?”
“我去队里处理一下就好,别磨蹭,时间不等人!”
说完,傅机真就快步跑走了。
其实,他想说的是傅机去老地方就行了,不需要顾及他的,但傅机明显不是这么想的,这就没办法了。
他们口中的老地方就是他们之前吃饭的地方富舍居,傅机不知道通过什么手段在这里弄了间房,晨练结束的他们在这里冲个凉就能换衣服去队里,比较方便。
心里怀着傅队的些许感激,他将钥匙插进锁孔里,然后发现房间的门是开着的。
疑惑的汪隼挑起眉头,推开门进去后,就看到一个陌生的女人在衣柜那边找什么东西。
“请问,你是哪位?”
对方太过专注以至于完全没有发觉汪隼进来了,而当汪隼发出声音时,女人被吓了一跳,手上拿着的衣服也掉到地上去。
“啊~”
没去捡衣服的女人猛地转过身,看到站在面前的人是一个陌生的年轻人,同样是一脸疑惑。
“你是谁?这房间明明是……”
虽然女人的话没有往下说,但汪隼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于是主动说:“我叫汪隼,立海市刑侦大队的调查顾问,是傅队的下属,今天早晨有点事,傅队就让我到这边来洗个澡!”
“那几件衣服是你的?”
女人也明白了很多,手指往衣柜的一侧指过去。
汪隼点点头。
“原来是这样……我说怎么会有……”
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后面的汪隼就没听清楚,女人随后开始自我介绍。
“我叫江琴,是你们傅队的妻子,也是这家富舍居的股东!”
唉?傅队的老婆???
听到这种说辞的汪隼有点愣住,这人竟然是傅队的老婆,还是富舍居的股东?怪不得那家伙会跑到这里来吃饭,原来是自家产业!
这个或许不是重点!
重点是,傅队竟然有老婆?
克制住想问她“你到底看上傅机哪了”的冲动,汪隼重新跟她打招呼,“既然是傅队的妻子,那我叫你嫂子吧,平时也很多地方受了傅队关照!”
江琴露出温柔的笑。
“那我就叫你小汪吧!”
什么玩意儿?是在骂人吗?
听到这话的汪隼一时不知该摆出何种表情,但江琴显然是没注意自己说的话是否存在不妥当的地方,这就让汪隼只能当作没注意。
“可以!可以!”
江琴继续说:“小汪,你们队里平时事情多吗?”
汪隼:“还好吧,有大案子的时候会比较忙,平时也还好,不过,傅队和秦队应该比我们要忙些!”
“哦!这样……”
虽然是在和江琴说话,虽然江琴自称是傅机的妻子,但汪隼总感觉不太对头,身为妻子的她会连自己丈夫平时工作忙不忙这种事都不知道吗?
没给汪隼发问的机会,把衣服从地上捡起来放回柜子里后,江琴表示告辞,不便挽留的汪隼只能送她出去。
等江琴走了,他马上过去将柜子打开把里面的衣服都翻了个遍,确定没有发现窃听器或是其他更加乱七八糟的东西后,他把柜门关上。
“她到底是来干嘛的?”
搞不清楚这件事,只能寄希望于之后去问傅机,汪隼他赶紧去洗澡,然后赶到象山北路的丹宁精神病院。
因为发生了命案,精神病院里面被警戒线拉了一圈,一进来就可以看到停在花坛边上的警车,往里走的汪隼很快找到了众人的聚集地,精神病院前大楼的楼顶天台。
“傅队、秦队!”
汪隼打招呼走过去,只扫了他一眼的傅机马上将目光移开,而秦锋就点了点头。
“来了!”
“嗯,秦队,现场什么情况?”
此时,法医队的成员正在天台靠近另一栋的位置做调查,他们这些人就待在进入天台的门口。
“一个失踪两天的精神病人被发现掉到了这栋楼和边上矮楼的夹缝里,人已经死了有一天,还不清楚是谋杀,还是失足掉落,还是自杀!”
汪隼刚想问一句,有警员过来通知。
“秦队、傅队,精神病院的院长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听到这话的傅机马上转过来,说:“老秦,我去跟他聊聊!”
秦锋点头。
“你去吧,这边我盯着就行了!”
在秦锋的眼神示意下,汪隼跟上离开的傅机的脚步,去见到了丹宁精神病院的院长,罗民生。
“你就是这家医院的院长,罗民生?”
被傅机询问的院长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然后点了下头,他那胖脸上还有一滴好似冷汗的水珠。
“没错,我就是院长罗民生。”
接过从警员那边递过来的资料,傅机一边翻看着,一边问:“死者叫李劲松,性别男,年龄37岁,两年前因患精神分裂症被病院收容,两天前失踪,今天早上偶然发现其已堕楼身亡,大致是这么个情况,没错吧?”
罗民生一阵点头。
“是怎么回事?”
合上资料的傅机猛地抬起头盯着坐在对面的罗民生,眼中展露出危险的光芒,“为什么发现他失踪了却没有去公安局备案?负责他的医生和护士现在在哪?”
只见罗民生再次抬手推了推眼镜,身体也跟着坐直来。
“精神病院里都是这样,发现精神病人不见不会马上报警的,他们都是些行为异于常人的病人,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自己跑出来了,不过,如果失踪时间超过五天,我们就会去报警!”
心里冷笑一声,哪怕罗民生的言辞再苍白,傅机也没有在这继续往下挖,这可不是他的工作,他需要关注的是命案,于是话锋一转。
“负责李劲松的医生和护士是谁?现在在哪?”
“医生叫李子安,现在还没来上班,护理员叫周洋之,今天正好轮到她休假!”
在纸上弹了弹的手抬起来,指向一边,傅机转头问:“这两个人控制起来了吗?”
警员回答:“已经派人过去了,应该很快就能找到他们!”
“好!”
这个问题到此结束,傅机继续盘问罗民生,“罗院长,李劲松的家属呢?发现李劲松失踪的时候,你们联系他们了吗?”
罗民生摇头。
“还没有联系,只是发现失踪的话,联系了他们也不会过来的,今天早上发现死亡就第一时间报警了,还没来得及!被送到这里的精神病人,说句不好听的,那都已经是家里觉得根本没办法,不想再管了!”
或许从一开始指望这个院长能有所作为就是非常错误的,毫不掩饰脸上不满神情的傅机转头对警员说:“联系李劲松的家属,让他们尽快过来,这种事没有亲属在可不好办!”
“好的,傅队。”
继续和罗民生的对话。
“你对李劲松的病情有了解吗?他出事前的状态如何?”
罗民生直接摇头。
“这事我不太清楚,你应该去问李子安医生,李劲松更详细的病情资料都在他那边!”
“好吧!”
果然不应该问这家伙。
虽说要一名院长了解所有病人的病情也是不现实的,但面前这位罗院长怎么都给人一种“啥事都不干”的感觉,尸位素餐,莫过于此吧。
绯色花月(2)
这边几乎没有获得任何有价值的情报,但好消息也很快传来,李劲松的护理员找到了,已经带回到医院来,而主管医生也正常来上班了,傅机就马上去李子安医生的办公室和他见面。
“李子安医生,没错吧?”
面前的男人穿着白色衬衣,黑色长裤,头发梳得整齐,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一丝不苟、严谨,而且净白脸孔、纤细的眉目也传达出一种书生气。
“没错,我就是李子安!”
不废话,傅机直接切入正题。
“李医生,你可能还不知道,你负责的病人李劲松被发现已经堕楼身亡了!”
“堕楼……怎么可能?”
听到这消息的李子安显得非常惊讶,好一会儿他才缓过来,然后对傅机问:“具体什么情况?”
两只手碰在一起,十根指头非常有规律地相互碰撞,傅机目光凝在李子安脸上,缓缓说:“从这栋楼天台上掉下去了,正好掉到了这栋楼与边上那栋的夹缝里,有自己失足掉落的可能,但还不能排除是他杀的可能性。”
“这不可能!”
李子安提出质疑,“天台的门是锁上的,钥匙也是由院长保管着的,李劲松不可能自己跑到天台上去!”
“嚯,还有这事?”
因为并不是第一时间赶到,傅机并不清楚天台上的门是怎么回事,于是把这事记起来,回头去找罗民生和秦锋求证。
李子安点着头,继续说:“医院里比较容易发出事故的地方都是被上了锁的,你也知道,这里的病人多数都不是很正常,而这些地方的钥匙也都是被院长亲自保管,如果没有院长开门,病人不可能自己跑上去!”
嗯?泼脏水?
李子安这明显带有指向性的话让汪隼不由目光一变,对于这种言辞他几乎是形成了逆向思维的习惯,因为人几乎不会去无端对另外一人表达出攻击的企图。
“怎么,你觉得院长有很大嫌疑?”
傅机脸上露出玩味的笑容,目光中也多出些味道。
这才发现自己说了些什么,李子安赶忙摆手、摇头,“我没有这意思,我只是就事论事而已,这件事你去问病院里的任何一个医生,我敢保证他们都会给你这样的回答!”
不置可否,傅机重新将对话的主动权握在手中。
“李医生,李劲松病情如何?在事故发生之前,他的精神状态怎么样?”
“这个请等下。”
聊到病情,只见李子安从座位上起身,到一边柜子里翻了翻,很快就拿出来一个文件袋子。
文件袋子递给傅机,李子安说:“这是李劲松的病情诊断报告书,你可以先看看。”
接过来后就将袋子打开,傅机取出里头并不算是太厚的一沓纸,翻阅起来。
李劲松,男,31岁,于立海市中心医院确诊为精神分裂症(未定型),已产生严重认知、语言、行为障碍,药物治疗与刺激治疗并未取得成效,症状有加重趋势……
李劲松,男,35岁,因其患有重度精神分裂症而允许收容,入院检查结果:病患患有重度精神分裂症,语言、认知等能力严重障碍,属于特别看护对象……
李劲松,男,36岁,311号病患,特别看护对象,年度检查结果:药物治疗与辅助治疗未取得成效,病患病症加重,完全丧失语言能力,生理活动紊乱,认知能力异化,行为不可控……
李劲松,男,37岁,311号病患,特别看护对象,年度检查结果:干预与药物辅助疗法取得一定成效,病患生理活动恢复正常,认知能力与言语能力并未好转,干预疗法的副作用明显,行为更加不可控……
傅机在看的时候,边上一副好奇样子的汪隼一直在往上面瞟,而注意到这一点的他看完了就把文件递给汪隼。
“李医生,李劲松的认知障碍严重到了什么地步?如果有人叫他从楼上跳下去,他可能会听吗?”
李子安想了想,说:“很有可能会!虽然之前采用的干预疗法对他的病症有一定疗效,但也仅仅是起到了阻止进一步恶化的作用,对认知能力的恢复几乎没有效果。处于认知障碍的李劲松,辨识能力可能连个两岁小孩都比不上!”
“我大概了解了。”
傅机这会儿已经没有其他问题要问了,倒是汪隼对资料上的一点生出不小的疑惑。
“李医生,我有点好奇,干预疗法的副作用是什么?”
听到这问题的傅机怪异地看了汪隼一眼,但也没有阻止他发问的意思。
李子安看了看汪隼,又瞥了傅机一眼,见他不打算阻止汪隼,就只能回答,说:“副作用稍微有点多,包括让患者出现乏力、头晕、致幻等症状,而最明显的就是,患者那方面会变成很冲动……不过,我敢保证,我们采用的疗法都是良性、科学的,不会给患者造成伤害!”
后面的辩解听着真是苍白,有哪个医生会对其他人说自己的疗法会对病人有害?哪怕是他们认为中的科学疗法,就真的不会有半点隐性的副作用吗?
那些话汪隼压根也没听,他在意的是李子安话里的一个说法。
“那方面很冲动?到底是哪方面?”
“这……”
表情尴尬的李子安语言凝住,目光不时往傅机脸上瞟,实在是为难。
察觉到了李子安异状的傅机果断插入进来,抬手阻止了汪隼差点脱口而出的追问,“好了,到此为止,后面我再跟你解释是怎么回事!”
先把汪隼打发了,傅机后面的话对李子安说:“李医生,我们暂时要了解的就这么多,后面还有问题的话,我们会再来的!”
“好的好的!有需要的话,尽管来找我就是!”
李子安站起来送他们出办公室,而他们的下一站就是负责看护李劲松的护理员,周洋之。
和李子安不同,周洋之是个很普通的女人,由于过于紧张,这个女人对傅机提问的回答就变得非常琐碎、没有条理,这一点让傅机也是好一阵头痛,而感觉没什么意思的汪隼给傅机打个手势后就溜了出来。
“精神病患……语言、认知能力严重障碍……堕楼……实在是太像意外了!”
独自在精神病院的大楼前踱步,汪隼脑子里整理着案件的相关。
“不过,天台的门是怎么开的?如果钥匙真的只有院长有,那这个院长就很有问题……但也不排除有人偷偷配了钥匙,甚至是,撬锁?”
“自杀和失足掉落的可能性……”
言语间,他走到了警车旁,抬头往一侧看过去,正对着两栋楼之间的狭窄缝隙,一栋楼足足七层,而另一栋只有三层,卡在中间的尸体已经被弄走了,法医队还在两边顶上靠边的位置勘察现场,下面也有封锁线和警员站岗。
“认知障碍的人利用起来或许也会变得很简单,把门打开,让他自己走过去掉下去,并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所以,确定死亡时间之后,不在场证明很重要,很重要!”
目光从夹缝移开,突然闯入视野中的艳色瞬间捕获了汪隼的注意力,视线下意识拉过去,那是生长在花坛中的一朵红白互染的花。
“这是……”
这是一株只有半米不到的植物,歪斜地倒在生长着杂草的花坛里,可就算是这样将死未死的样子,它还是开出一朵艳丽的花来,真是让人不由惊叹这种植物的生命力。
“这是什么植物?”
“这是木芙蓉!”
当汪隼纠结时,一道熟悉的嗓音出现在背后,偏头,就看到往自己边上走过来的乔毅。
“木芙蓉?”
乔毅肯定了他的疑问。
“没错,就是木芙蓉,也可以叫芙蓉花,特征很明显的,小枝、叶柄、花梗和花萼上都有这种星状毛和直毛相混的细棉毛!”
说着的乔毅轻轻地摆弄着面前的植物,将那些特征指给汪隼看。
“还有这个,心形的叶片,六裂,裂片是三角形,钝圆锯齿状,上面有星状的细毛和半点,下面是细绒毛!”
“还真是这么回事!”
为这一点感叹的同时,对乔毅了解植物这事惊讶的汪隼对他投去质疑的目光。
“你怎么这么了解?没听说过啊!”
得意的嘴角向上勾起弧度,不排除恶搞的意思,只见乔毅很骚包地甩了下头发,“实不相瞒,我一直都是个爱花的美男子!”
“呕~打住!打住!我要吐了!”
身体往一侧偏开的汪隼捂着嘴做出要呕吐的姿势,这让深感受伤的乔毅翻了翻白眼。
“你这家伙还是这么不识趣!”
得意地笑出声,汪隼对他问:“怎么,天台上已经忙完了吗?已经到了你都没事干的地步了?”
乔毅摇了摇头,“当然不是,我是被秦队派出来给大家解决早餐问题的,大家这么早就过来了,吃了早餐的没几个吧!”
“还是秦队靠谱!”
被乔毅的话搞得产生饥饿感的汪隼不由这样说,他本来都把吃早餐的习惯戒了,但自从跟着傅机搞体质增强训练,他又逐渐把吃早餐的习惯捡了起来,只是体力增强、精力更加旺盛的同时,他失眠的问题有点加重的趋势,这一点他没跟傅机提过。
“好了,不跟你废话了,我先走了!”
“拜拜!”
目送乔毅从精神病院大门出去,汪隼的目光又回到木芙蓉上,他感觉这里会生长出一朵花来真是奇妙,多半是什么人不小心掉在这里的种子生根发芽了吧!
鼻尖轻轻靠近木芙蓉嗅了嗅,但没有闻到任何设想之中的香味,这让汪隼不禁有点失望,一朵美艳的花却没有任何气味,总会有点残缺的感觉。
“这算是残缺的美吗?”
想起奇奇怪怪的事情,汪隼自己都笑了,当他直起身体时,背上却突然出现一种怪异的感觉,让他身体一下僵在原地就像什么炙热的东西从身后落到自己脖子上,带来刺痛感和灼热感。
回个头,身后只有医院大楼,空无一人,但可能是眼花了,他好像看到一扇窗户的窗帘抖了一下。
“错觉吗?怎么感觉好像有人在看我?”
自己都感觉自己可能是太神经质了,汪隼将这件事抛到脑后,回到精神病院的主大楼里。
“怪怪的~”
绯色花月(3)
“接下来去哪呢?找傅队,还是秦队,还是继续瞎逛?”
想了下,汪隼还是决定继续瞎逛,毕竟他现在去哪好像都没有实际上可以做的事情。
丹宁精神病院的实际占地面积比入口大门给人的第一感觉要大得多,刨除治疗的主大楼,后面还有病患居住的楼层。
不需要跟其他人打什么招呼,汪隼直接就过去了,而在这栋楼里看到的情况让他不由心惊。
病房的构造甚至比监狱更加刺眼,完全金属制的门将病房与过道完全分隔开,用于拘束患者的道具几乎随处可见,部分房间还再搞了一层铁栅栏门,病人里有透过栅栏门缝隙把手伸到外面的,也有一只手或一只脚就干脆和固定物绑在一起的,还有穿着拘束衣被拘束在床上的……
当然,这些都是精神状态不好的,那些能自我控制的病人也被允许在病房外活动,但这些人多数动作非常呆滞,都是坐在长椅上一动不动,就跟睡着了一样,偶尔也会有几个站起来,四处走走,最后被护理员带回去,乃至是被直接送回病房里关起来。
看着这些状态不好的病人,汪隼不由生出一种心酸感:以这种样子活着,他们会感觉到痛苦吗?如果不是思维和认知障碍,他们真的愿意保持现状吗?继续像牲畜一样被“圈养”在这座巨大的牢笼里?
作为一个人,没有比活得有尊严更加重要的了!
在这里逛了一圈,见识到了这些病患的生存环境,感觉有些心累的汪隼在过道的长椅上坐下来,而他边上还坐了一个穿着病号服的男人。
也是没事干,目光四四处看看后,汪隼瞥到边上这个头发乱糟糟的男人身上,只见他在椅子上弓曲着身体,很有节奏地轻轻摇晃着,两只手捧着一个mp3,耳机也好好地戴着。
其实,如果不是看到耳机的插头根本没有插到mp3上,而且mp3的显示屏没有任何显示,他甚至是会认为这个男人只是沉迷于自己的音乐,不会把他跟精神病挂上钩。
被汪隼盯着,摇晃了一阵的男人突然停止,满是不爽的眼神看向他,恶狠狠地问:“你看我干嘛?”
这家伙能说话?
当然不是所有的精神病患者都会有语言和认知障碍!
马上认清这一点的汪隼还跟这个男人搭起话来。
“你在这干嘛?”
这才一问,只见男人突然将双手一合,身体就像是遇见了危险的刺猬一样蜷缩起来,将mp3藏得紧紧的。
“不会给你的,我不会给你的,别想抢走它!”
我没有要抢……
更加清楚地认知到自己正在交流的人是个精神病患者,汪隼不免欲振乏力,想要解释都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开口,最终只能作罢。
“警官先生,你在这干嘛!”
这时,一条人影跟着打招呼的声音往这边过来,汪隼转头扫一眼,原来是李子安。
脸上也露出些许笑容,汪隼说:“李医生啊!我没什么事做,随便看看!对了,你来这边是有事情吗?”
李子安点头又摇头,目光落在汪隼边上的病人身上。
“也不算有什么事吧,我只是有每天过来走几趟的习惯,要看看这些病人的状态如何!”
“这样啊!李医生真是尽职尽责。”
“职责而已,职责而已。”
被汪隼称赞了一句的李子安只是摇着头,一副“我还差得远”的表情。
“虽说我是他们的主管医生,但我实际上帮不到他们太多,大脑是人体中最复杂、最神秘的部分,那里出现的问题就我们现在的医疗水平来说,多数都是无能为力的,连自己对口的病人都帮助不了,精神病医生的称呼还真是让我惭愧!”
听李子安说出这番话,汪隼不由赞赏地点着头。
“李医生,你也不用太妄自菲薄,送到精神病院的病人多数都是其他医院精神科医生束手无策的,你能找到对他们的病症有效果的治疗手法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被汪隼安慰的李子安露出笑容,只是这抹笑容里藏着不少苦涩的味道。
“如果那治疗方法真是我想……”
李子安喃喃自语的声音很低,汪隼只是感觉到他好像正在说什么,但没听清楚。
“李医生,你有说什么吗?”
“嗯,没什么,没什么!”
对汪隼连连摆手表示否定。
“对了,我还有工作要做,警官先生,我就不陪你聊天了。”
“请便,请便。”
李子安的目光跟着回到坐在汪隼边上的男人身上,对他伸出一只手。
“赵岑就,跟我来吧!”
被李子安伸出一只手的赵岑就缓缓抬起头,看到面前的人是他,赵岑就的表情突然扭曲起来,像是非常恐惧的样子,使劲摇头。
“你走开!你走开!不许你抢走它!不许你抢走!”
对这种事似乎见怪不怪了,李子安脸上依旧挂着充满亲和力的微笑,手主动抓到赵岑就的手腕上。
“听话,跟我来!”
“放开我!啊!!!放开我!”
就像是被碰到痛处,面色惨白的赵岑就突然疯了似的大吼大叫起来,还一把将李子安推翻在地,然后往一边跑了。
在汪隼上去拉起李子安时,李子安对他露出包含着无奈情绪的苦涩笑容,“见笑了!”
表示没关系地摇了摇头,汪隼问:“这种事经常发生吗?”
边掸着身上的灰尘,李子安边回答说:“差不多,这些患者的行为基本上无法预测的,时而清醒,时而混乱,或许上一秒还在和你说话,下一秒就会抡起椅子来打你,已经习惯了!”
哪怕李子安是用开玩笑的语气说出这番话,汪隼也能了解些许在这里工作的人的艰辛,真是不容易。
大家都不容易!
目光往赵岑就跑走的一边看过去,赵岑就的人影已经消失了,汪隼不由对李子安问:“对了,要去追他吗?”
李子安否定了。
“没关系的,等他自己冷静下来就会回来这里坐着,我等下再过来应该就能看到他。”
“这样!”
多少生出滑稽感,但汪隼没让自己笑出来,然后李子安医生就走了。
本来也准备走的,可汪隼感觉还是有点放心不下那个赵岑就,犹豫了一瞬,他还是往赵岑就跑走的那边跟过去。
精神病院收容的病患虽然不少,但还没有达到住满的程度,在和李子安见面楼层的上两层,汪隼在一间空病房里找到了赵岑就,他就躲在门后面。
汪隼是怎么找到他的?
因为其他病房门都是关着的,唯独这个开了。
“你在这干嘛?”
看到赵岑就蜷缩着身体躲在门后面,汪隼大感无法理解,而下意识发问后,他也明白对方多半不能为自己解答,赵岑就也没让他失望,躲在那里一动不动。
“算了,你人在这里就好了。”
也算是确定了赵岑就的位置,汪隼便放心了许多,于是准备从这里离开,可在这时候,赵岑就说话了。
“他(她)……他(她)……嘿嘿……我看到……嘿嘿……”
只见赵岑就手往空病床上指了指,又往自己拿着的mp3上指了指,再往病床上指……不断重复这个动作,嘴里乱七八糟地说着,脸上表情时而哭时而笑,看上去格外人。
感觉一股寒气爬上脊梁的汪隼不争气地打了个颤,但他抑制住自己的不适感,目光死盯着赵岑就。
“你在说什么?那个他(她)是谁?”
“嘿嘿!他(她)……嘿嘿……他(她)不见了……我看到……他(她)不见了……嘿嘿……”
赵岑就的笑声让汪隼背上鸡皮疙瘩一阵一阵的。
目光从赵岑就身上移开,汪隼的视线在这个病房里扫了一圈,这个病房明显没人住吧?那这个赵岑就到底在说些什么呢?
疑惑归疑惑,他的目光继续在这里寻找着,然后卡在病床侧面的一个东西引起他的注意。
“这是什么?花?”
上前把那东西从病床侧面扯下来,这是一朵纸折的白色花朵,看上去非常精巧,多半是女生的手工作品!
“认识这个吗?”
汪隼将手上的纸花对着赵岑就晃了晃,但赵岑就没有任何反应,依旧是指来指去,嘴里发出让人恐怖的笑声。
“算了……”
不再寻求赵岑就的回答,汪隼又看了看手上的纸花,然后沿着病床扶手看了看病床和柜子之间,但并没有发现什么东西。
“这里,之前应该有病人住过!这朵花,怎么也不像是赵岑就能折出来的!”
就在汪隼准备把纸花放回原位时,背后的赵岑就突然有了动静,只见他从地上跳起来,手舞足蹈地跑了出去,嘴里还在乱七八糟地叫着。
“嘿嘿~看到了!嘿嘿~我看到了!”
“吓我一跳!”
叹了口气才把剧烈跳动的心安抚下去,汪隼看着门口也是无语了,但把花插回去的手却碰触到了奇怪的东西。
“这是什么?”
花先放到一边,汪隼往病床底下俯身过去,然后发现在病床底下紧贴床沿的夹缝间塞了一个巴掌大的小册子。
刚才就是因为这东西挡住了导致花没塞回去。
就在这时,门口突然传来脚步声,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让汪隼猛地从地上跳起来,那个小册子也一下塞到口袋里。
“请问,你在这里干嘛?”
出现在门口的是一个戴着护士帽的年轻女人,她正用疑惑的目光看着汪隼。
“啊~那个!我就是随便走走!”
一时紧张的汪隼有些语无伦次,游离的眼神不敢看着对方,还不受控制地用手去摸自己的后颈。
这可是最浅层的说谎表现!
女护士并没有戳破他的谎言,只是说:“虽然这个病房现在没人用,但还是请你不要随便进去,这会给我们的工作添麻烦的!”
“抱歉!”
确实是自己的问题就应该立即道歉,并进行弥补,于是汪隼马上从房间里出去。
走到护士身边时,他突然意识小册子的事情或许可以旁敲侧击一下,于是对护士说:“对了,我想问一下,这个病房里之前有住病人吗?”
护士一边关上门,一边回答,说:“之前?已经很久没有人住了,好像,上一个病人住在这里都是一年多以前的事情了吧。”
汪隼追问一句,“那个病人出院了吗?”
女护士也不太确定,说:“好像是吧,我也不太清楚,你最好去问问院长,病人的进出他都是要管的。”
绯色花月(4)
没有从女护士那里得到太多有用的情报,汪隼就准备回去案发现场那边看看法医队的人有没有什么收获。
在他下楼梯从过道走过去时,就看到赵岑就像李子安说的一样,在那个椅子上安安静静地坐着,又恢复到最开始看到时的样子。
“这家伙还真在这里!虽说认知障碍下的神经病人行为是不可控的,可真要是掌握了他们的某种习性,他们的行为才会是最好观测的吧!”
正当他要往赵岑就面前走,就看到李子安医生从一侧的病房里出去,在他前面往赵岑就那边走。
没有上去打个招呼的想法,汪隼保持着自己的步调。
李子安没有注意到汪隼就在身后,他走到赵岑就的面前,插在白大褂口袋里的手掏出某样东西在赵岑就面前晃了晃,赵岑就的注意力马上被那东西拉走,抬起头看着他。
“走!”
口中轻轻吐出这个字,李子安手又插回口袋里,然后大步往前走去,而赵岑就就马上站起来,跟在他背后走。
“要跟着去看看吗?”
这种想法只在心头停留了几秒钟,等他的手碰到被放在口袋里的小册子之后,他就摇头否定了,相比于那两个人,小册子的优先级更高才对。
从这栋离开,没有马上去秦锋那边,他找了个安静无人的地方,把小册子拿出来。
并不是很常见的小册子,因为它的封面上没有任何图案,纯白色,纸质也不是那种强硬度的纸,有点奇怪。
继续往下翻,第一面,空白,但在右下角用黑色圆珠笔写了个小小的“1”。
“什么意思?标注页码?”
第二面、第三面,还是空白,也标了一个数字“2”和“3”。
“真的假的?”
有点怀疑这东西是不是只是被标注了页码,啥都没写,汪隼马上往后快速翻好几页,第四面、第五面、第六面、第七面都是页码,到了第八面,终于不一样了。
没有再标页码,左上角被画了一个圈,还有一行娟秀的字:我被放弃了,因为我变得很奇怪
看向另一页,右上角还是黑色圆珠笔画出的一个圆,依旧是只留下一行字:我不想再这个样子了
下一面也一样,一行字:死亡,到底是什么?精神游离?还是像睡着了一样,失去感知?
之后,小册子再次出现空白,连页码都消失了,一直持续到第十八面,左上角的黑色圆圈变成了蓝色圆珠笔画的一朵花,蓝色的一行小字:陌生人?
“陌生人?什么意思?”
这话让汪隼不由浮想联翩,手上不由自主地往下翻,然而空白再度出现,一直持续到最后三面。
没有花和圆圈了,一个黑点占据那个位置,圆珠笔又变成黑色,原先娟秀的字体变成扭曲的潦草,一段话:救救我
马上翻到下一面,让人心惊的一幕让汪隼不由瞳孔收缩,抬在空中的手直接僵住,就好像画面在这一刻静止了。
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
这两面上写满了潦草的“死”,还有长的吓人的一划。
口中不由呼出冷气,抬起头来的汪隼双手缓缓将小册子合上,表情相当精彩。
“这到底是什么?”
就在这时,一条人影在门口晃了晃,注意到汪隼在里面后,径直走进来。
“汪隼,你在这干嘛?让我找了半天!”
“啊,不好意思!”
将小册子塞进口袋里的汪隼站起来。
“怎么了,是有事情吗?”
“傅队让我过来叫你,你还没吃早饭吧!”
“哦,那我们一块过去吧!”
在这之前,询问完周洋之的傅机回去找秦锋,这时候法医队的现场勘察也已经进入尾声。
“结果怎么样?”
已经将不理想结果写在脸上的秦锋摇头,“现场只找到了李劲松和罗民生的鞋印,罗民生的鞋印是今天早上留下的,我们来之前他就上了天台,仅此而已!”
法医队的人费了这么大功夫竟然只是确定了这一点,这让傅机不由失望起来。
“还是不能确定自杀,还是他杀吗?”
秦锋轻轻点了点头,“确定不了,要等苏法医那边拿出尸检报告来!”
总是在拖时间,这种状态让傅机不由心里烦躁。
“对了,天台的门是怎么回事?是怎么打开的?”
“我来的时候已经就是开的,是用钥匙打开的,锁没有被破坏的迹象,上面提取到了好几个人的指纹,回头比对一下就知道了!”
对这一点非常在意的傅机陷入思考,而秦锋这时反过来问他,“你那边怎么样?有收获吗?”
傅机叹了口气,眼神中满是无奈,“算不上有什么收获。院长罗民生、主管医生李子安、护理员周洋之身上都没有发现异常,现在就等确定准确死亡时间再考察他们的不在场证明之类的东西了!”
在这里停顿一下,傅机那带上意味的眼神深深地看着秦锋,“有一点很重要,天台这扇门平时都是锁着的,而且钥匙只有院长罗民生一个人有!”
这话让秦锋不由眉头挑起,视线跟着落到门上。
“只有院长才有钥匙吗?那这件事就很可疑了!”
“确实!”
哪怕现场提取到的信息表明李劲松很有可能是自己走到天台上来,然后失足掉落,他们还是没办法简单认为这是个意外,因为如果这扇门是某个人刻意打开的话,这就很可能是谋杀了!
谋杀一个认知存在严重障碍的精神病人,不觉得这种做法过于恶毒吗?
傅机继续说:“还有,这家医院内部管理存在很大问题,发现病人失踪,他们都不会去公安局备案,甚至是都懒得去寻找,只当作没发生过!”
“有这事?”
秦锋表情略微惊讶,没想到这件案子还把医院的龌龊给牵扯出来了。
傅机冷笑出声,脸上的讥讽神情真是要多明显有多明显,“这家精神病院是立海唯一一家私立的精神病院,你不会不明白吧!”
当然不会不明白,相比于公立,这种私立医院在各方面都容易存在混乱和龌龊,毕竟在监管之外,医院里的一切事务都是由院长一个人说了算的,一手遮天来形容他们的地位真不为过。
“既然有这种事,那就跟卫生局反应吧,毕竟这也不归咱们管,让他们派人过来调查,真有问题的话,还是给关停掉比较好。”
傅机表示赞同地点头。
这边已经没什么可找的,在被分配其他取证任务的警员都回来汇报情况后,他们召集齐所有人,找个地方将早餐问题解决了,然后返回队里汇总线索。
回来后不久,苏法医那边递交上来尸检结果。
“李劲松的死亡时间在9月6号晚上11点到9月7号1点之间,死因是坠落时头部与墙体发生撞击,颅脑损伤,颅内大出血。除了坠落时与墙体摩擦产生的伤痕,并未在死者身上发现异常的地方。”
根据从医院取回来的监控录像,他们明确了死者死亡之前的行动轨迹:
9月6号晚上9点,在病院轮岗的护理员将所有病人安排就寝,并将他们的房间门锁上。
10点半,医院病房统一熄灯,只有路灯、医生值班室的灯亮着。
11点整,李劲松出现在画面中,不知道他是怎么从病房里出来的,跑到一楼,但在值班室值班的医生并没有注意到他。
就像梦游一样,李劲松在一楼过道那边晃来晃去,还不时在靠近门这边的长椅上坐下来,行为真的是非常诡异了。
11点半,在长椅上坐着不动的李劲松突然站起来,径直往出口大门那边去,身影很快消失在监控画面中。
另一个画面马上接过来,这是在门口的监控录像,画面中的李劲松走向大门,自己把还没锁上的门打开,然后走出去。
大门口位置的监控摄像头接上,李劲松独自一个人走在路上,去了主大楼前,打开门进去。
再到后面就变得简单了,大厅的监控画面末端能看到李劲松独自向楼梯那边走过去,然后再也没有出现。
“自杀吧?”
看完在屏幕上显示的录像内容,不知道谁这样说了一声,然后几乎所有人都在点头。
目光在其他人脸上扫一圈,秦锋最后看向傅机,“老傅,你觉得呢?”
视线凝视在屏幕上,傅机只是瞥了秦锋一眼,没有发表意见。
“真的是自杀吗?”
口中忍不住小声嘟囔着的汪隼将视频前后拉了拉,虽说确实没有在屏幕中看到其他人,但他还是感觉很奇怪。
当监控摄像头回到第一个,看着坐在长椅上的李劲松,他终于发现了问题这个李劲松的坐姿竟然和赵岑就一模一样!
赶紧将画面暂停,他死死盯着画面中的李劲松看,然后发现了那猜测中的东西。
“秦队、傅队,被害人身上有个奇怪的东西!”
“嗯?什么东西?”
所有人的注意力落到汪隼身上,秦锋马上问。
汪隼回答:“你们仔细看画面,被害人身上有条线!”
将这黑灰而且没有声音的监控录象重新放一遍,他们确定了汪隼的观察,在李劲松从病患大楼出来的录象中确实能看到一条虽然很淡,但明显的白线挂在他身上,还不时会晃一晃。
“那是什么?”
“像是,耳机线!”
回答的人是苏法医,她会这样想也不奇怪,因为那条白色的线从病号服的口袋位置延伸到李劲松脖子后,非常吻合戴着耳机的样子。
“耳机?他戴着耳机?能肯定吗?”
将第一个监控摄像头的画面放到最大,哪怕摄像头的像素极度贫穷,还是可以确定李劲松耳朵上确实有个东西。
“没错,是有个耳机样子的东西!”
“可尸体上没有发现耳机,天台上有没有,夹缝下面也没有发现!”
说到这里,对视的秦锋和傅机都从彼此眼中看到那一抹玩味。
“耳机被人拿走了?”
“不止是耳机,还有天台门和病房门的问题!”
看样子,这件案子果然不能直白地判断为一次意外!
绯色花月(5)
带着分析结果的傅机、秦锋等人回到丹宁精神病院,重新调查监控摄像的他们没有找到能直接拍摄夹缝位置的摄像头,这就给寻找耳机的下落带来一定困难。
而值得注意的是,那个夹缝并不宽,只有堪堪10厘米,李劲松坠落的位置也是接近正中,正常来说,耳机从他身上脱落只会掉到底下或者天台上,但大楼天台上没有发现,矮楼天台上也没有,在矮楼天台上更是连足迹都没有找到,那生锈的门锁也都没有近期内被打开过的痕迹。
“你说,那个耳机是怎么被拿走的?”
和汪隼一起站在夹缝这边,朝里面张望着的傅机对汪隼问着。
“如果掉到夹缝里,那应该是用钩子之类的东西勾出来的吧,如果掉在大楼的天台上,那有可能是被到过案发现场的人捡走了!”
尝试将身体往里面挤的傅机发现实在是挤不进去,只能退出来,同时转头对汪隼问:“你在怀疑罗民生跟我们隐瞒了这一点?”
我可没说的这么直白!
汪隼很是无语地说,“我这只是合理的推测,现场只有他和死者的足迹,假设耳机真的落在大楼的天台上,不是被他捡走了会是谁?”
面对汪隼的辩解,傅机只是冷笑,虽然他没说话,可那种讽刺的味道还是让汪隼隐隐觉得不爽。
这个问题先放边上,想起来今天早上的事,汪隼就像随口一说,“傅队,我今天早上在富舍居的房间里遇到了一个人,她说她叫江琴,是你老婆!”
傅机的身体明显顿了一下,那张脸上的表情也凝固了一瞬间,等马上恢复过来,他嘴上就非常随意地回答,满满的敷衍,“遇见就遇见了,没什么大不了。”
还真是他老婆?
如果让傅机知道汪隼心里的第一反应是这个,真不知道他有没有可能一巴掌甩到汪隼脸上。
汪隼短暂的沉默让傅机不由皱起眉头,他感觉汪隼好像好像有话想说。
“怎么了?你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没有!”
汪隼连连摆手,这哪里敢呀!
很清楚地知道汪隼没说实话,傅机也懒得在这上头深究,示意他跟上自己就从这里离开了。
在他们去找院长罗民生时,在门上提取到的指纹也比对出来结果,确定是三个人的指纹,但和他们的采样对象只匹配到了两个,最新的指纹是罗民生的,其次的是李劲松的,最后的还没有明确对象。
“门的钥匙在这里!”
在傅机表明来意后,只见罗民生在一个抽屉里端出来一个小铁皮盒子,打开一看,里面全是散着的钥匙,上面还贴着小标签。
“钥匙都在这?”
看到这过于随便的放置方式,傅机不由皱起眉。
罗民生点头,并没有察觉傅机的细微情绪变化,“嗯,医院里不常用而且上了锁的地方的钥匙都在这里了。”
“天台的钥匙是哪一把?”
把盒子直接在桌上翻过来,钥匙全部倒在桌面上,罗民生很快从里面找到一个贴着“天台”标签的钥匙,递给傅机,“是这个。”
手上拿着钥匙看了看,很普通的门钥匙,然后放回桌上,傅机问:“你最近几次上天台是什么时候?”
“最近就是今天了!发现两栋楼中间死了人,我报警之后就准备去拿钥匙开门,但王护士告诉我门没锁上,我就直接跑到上面去了。”
突然从罗民生嘴里蹦出来的名字让傅机和汪隼不由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读出共同的惊讶罗民生竟然不是第一个发现死者的。
没听见秦锋说过这件事呀!
“那个王护士是什么人?是她最先发现李劲松的吗?她现在人在哪?为什么之前没听你说到这件事?”
傅机这连珠炮般的追问让罗民生愣住,傻了眼。
“王护士就是王护士啊,王银花护士,是她最先注意到夹缝之间有个人,不过,她因为不太受得了这种场面,当时就跟我请假回家休息了!”
“你之前为什么不说?”
“你们也没问,我也不觉得这件事跟王护士有什么关系!”
这个理由真是让汪隼和傅机哑口无言。
到底有没有关系不是你说了算的!
说不说的事先放在一边吧,傅机继续问:“那个王护士住在哪?她的联系方式呢?”
“等等,我找下。”
从柜子里拿出来在职员工名册,罗民生很快给出王银花护士的资料,傅机马上让人按这资料去找王护士,然后让罗民生继续之前的对话内容。
“对了,刚才说到哪来着?”
傅机提示他。
“你去了几次天台!”
“哦,对对对!”
在这里停顿片刻,回忆了一下的罗民生说:“再上一次的话就是半个月以前了,那时候搞院内检查,我就上天台打开门看了一眼,然后就把门锁上了!”
“你确定把门锁上了?”
总感觉罗民生做事可能不太靠谱的傅机特地跟他确认一句,结果罗民生使劲点头。
“我也担心有遗漏,所以之后又拜托李子安医生全面检查了一遍,他也说没问题的!”
李子安,又是他!
再度听到李子安的名字,汪隼心中不由产生怪异的感觉,这个李子安医生在这件事中扮演的角色是不是太复杂了,为什么感觉在什么地方都能听到他的名字?
傅机当然不知道汪隼心里想什么,还没有满足的他继续向罗民生发问:“有多少人知道你把钥匙放在这?这个医院里有多少人有机会拿到这把钥匙?你心里有底吗?”
“嗯,不多,李子安医生、张仪武医生、孙宇孝医生、王银花护士,我只告诉过他们四个人钥匙被放在这里,其他人应该没有机会接触钥匙才对。”
“有四个人……还有,晚上负责给病人房间上锁的是谁?”
“是王银花护士!”
又跟罗民生询问了一些事情后,傅机表示先就这样了,然后和汪隼一块去找秦锋。
“他的那些说法,你怎么看?”
两人前后脚走着,傅机头也不回地向汪隼发问。
汪隼愣了愣,眼珠子转了转,“怎么看?并没有他在说谎的感觉!”
这种话实际上没有价值,清楚这一点的傅机斜了他一眼,随后冷笑着发出嘲讽的声音。
“你对自己的感觉非常有自信吗?”
“呃,那倒不是!”
视线重新回到前方,傅机接着说:“想想其他东西,你觉得一个耳机和李劲松堕楼会有怎样的联系?”
“在没有搞清楚耳机的本身之前,我不好在这上面随意推测。”
感觉傅机似乎在话语中给自己一种暗示,汪隼就用了这种“打太极”的说法,此举当然是换来傅机的不悦。
“你那点小心思可以收收了,在我看来,这起案子绝对不是意外和普通的自杀,那个消失的耳机藏着让李劲松堕楼的秘密,只是现在它被拿走,还会被保留下来的可能性很小了!”
见傅机已经笃定这一点,汪隼无奈地耸肩。
“你说是就是吧,只是后面应该怎么查?”
“先把知道钥匙所在地的人都查一遍,再查负责锁门的王银花护士,然后再……”
傅机那突然低下去的声音让汪隼感觉莫名其妙,视线跟着从他边上看过去,就见一条人影正往这边走过来,来人正是李子安医生。
“警官先生,你们好!”
像是遇到了好事的李子安脸上挂着轻松的笑容,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到近处就跟傅机和汪隼打了声招呼。
“你好,李医生。”
汪隼就也笑着跟李子安打了声招呼,而傅机只是淡淡地点了下头,有点不太好接近的感觉。
当李医生要从两人边上走过时,傅机伸手把他拦了下来,“李医生,有些事情我想跟你了解一下,现在方便吗?”
迟疑了一瞬,李医生还是神情不变地点了头,“可以,来我办公室聊吧。”
跟着李子安去了他的办公室,三人坐下后,傅机开门见山,直接问:“李医生,罗院长说在之前院内检查的时候,他拜托你确认各处是否锁好了,有这事吗?”
李子安点头。
“有这么回事。”
“那天台的门当时锁上了吗?”
“锁上了,这个我敢肯定!”
“你知不知道院长他钥匙平时都放在什么地方?”
“这我知道,为了防止有用钥匙而院长不在的情况出现,院长把放钥匙的地方告诉我、张仪武医生、孙宇孝医生和王银花护士。”
……
在李子安和傅机交谈着已知内容时,汪隼的目光在李医生的办公室里扫视,之前还没注意,李医生办公室里的东西也不少,一侧是放着一些医学书籍的书架,对面就是两个存放病历等重要物件的木质铁框柜子,靠窗位置摆着办公桌,进门靠墙一侧放着检查的设备。
话题来到某些问题上,李子安起身去柜子里拿东西,在他把柜子门打开时,汪隼的视线跟过去,却在这时惊讶地发现柜子里躺着一朵纸花,和他在那个病房里看到的纸花一个样。
“唉?那个东西……”
太过意外的汪隼都一下失去了自我控制,手指向柜子时嘴里已经发出让那两人目光落到他身上的声音。
“怎么了?”
察觉到他的异样,傅机疑惑地盯着他。
“呃,那个……我……”
发现自己失态的汪隼尴尬地把指向柜子的手收回来,转而去挠头,不知道该怎么跟傅机解释。
倒是李子安的目光在他和柜子之间晃了晃,然后伸手把柜子里的纸花拿出来放在桌上,笑着问:“你是在说这个吗?”
汪隼点头。
“请问,这朵花你是折的吗?”
李子安摇头否认了,脸上依旧是那轻松、随意的笑容,“不是我折的,是以前一个由我照看过的病人留下的。”
“那个病人康复出院了?”
汪隼的追问让李子安的目光在他脸上多停留了几秒钟,笑容却在不经意间收敛为平静。
“是转院了,很早以前就转院了。”
“这样啊。”
听着李子安和汪隼说话,傅机伸手把那朵纸花拿起来看看,这是很普通的纸花吧!普通的纸张、普通的折法、展现出普通的形状……
“这是什么花?”
“芙蓉花。”
异口同声的回答。
汪隼和李子安对视一眼,跟着都露出笑容,只是这笑容代表的内涵就截然不同。
绯色花月(6)
更多相关人员伴随着案件深入挖掘被牵扯进来。
王银花护士在被警员请回医院后,秦锋、傅机去对她做了询问,同时也采集了她的指纹进行比对,结果却让人意外和失望,门上第三枚指纹并不是她的。
“王护士,是你最先发现李劲松堕楼的,对吗?”
“嗯,是这样的。”
回答秦锋询问的王护士脸色有些苍白,似乎身体状况不好,这让暂时担任记录员的汪隼忍不住用笔蹭了蹭脸颊,有点担心。
“你当时是怎么注意到天台夹缝的位置有人的?”
等汪隼记录的笔尖停顿下来,秦锋继续询问。
王护士回忆着今天早上发生的事情,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声音颤抖地说:“我当时在路上走,偶然看见了一只白色的猫从我面前跑过去,因为有点奇怪为什么这里会有猫,我就跟在那只猫后面想看它要去哪,然后看到它跑到两栋楼的缝隙里去了,跟着我就注意到上面有什么东西往下吊着,仔细一看,原来是一条腿……”
猫?白猫?
略感古怪的汪隼笔尖再度停顿,很快又继续往下记录,傅机这时候插话进来,“你发现情况后,第一个通知的人是院长罗民生吗?”
“嗯,是院长,我感觉可能是出事了,就第一个跟院长反应了!”
傅机追问:“你是怎么知道天台的门没锁的?你在发现尸体之前,上去过天台吗?”
王银花点头,却说出让人大跌眼镜的话。
“其实,天台门上的锁,一个星期以前就被打开了!”
“一个星期之前,你确定?”
“嗯,我确定!我当时还以为那锁是院长打开的,所以没多想,后来听见院长说要回办公室拿钥匙开门,我才知道不是。”
“这,怎么说?”
一副似笑非笑表情的傅机看着秦锋,如此询问着,而表情同样异常有趣的秦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先将这个话题放在一边,傅机继续询问:“你是负责管病人房间的钥匙,没错吧?”
王银花点头,“没错!”
傅机:“在李劲松失踪的第一天,你早晨开门的时候应该注意到门被打开,李劲松不在里面吧?”
王银花此时的表情非常难看,话音也被压得越来越低,“我注意到了!”
傅机:“那你后面是怎么做的?”
王银花:“我马上就跟院长反应了这件事,院长就说肯定是我忘记锁门才导致李劲松跑了出去,可我记得很清楚,我明明把门锁上了,院长接着又说,暂时不用管,指不定过一阵子他就跑出来了,因为以前也有过这种事,我就没管,后来因为事情多就忘记了……我真没想到他会掉下来摔死……”
“你不是知道天台门没锁吗?当时没有想法吗?”
“当时门都已经开了好几天,我真没想那么多!”
“那你钥匙平时放在什么地方?一直带在身上吗?”
“不是,那么多钥匙怎么可能带在身上,都放在值班室的箱子里,一直都是放在那里的。”
秦锋、傅机、汪隼:……
又是一个谁都能拿到的地方!
对王银花的询问结束后,留在这边的几个人大眼瞪小眼,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咳!又收集到了一些线索,现在重新讨论那个问题,对这起案子,该怎么定性?说说看法吧!”
之前问题已经说过一遍,现在就相当于是最终认定。
见其他人都没有发言的**,咳嗽一声的秦锋只能主动挑起话头,被他目光注视着的傅机无奈跟在后面开口。
“鉴于案件中的诸多疑点,我认为这起案子不能被定性意外或者自杀,应该定性为谋杀!”
从傅机口中听到这番话并不值得意外,秦锋目光转向边上的其他人,也想听听他们的意见。
“我赞同傅队的观点!”
“我也赞同!”
……
这些人的发言倒是出奇的一致!
看向唯一还沉默着的汪隼,秦锋问:“汪隼,你觉得呢?这起案子,你有什么想法?”
“啊~”
脑子里在梳理着案件相关信息的汪隼被秦锋一个点名,怔住一下才反应过来,然后边露出歉意的笑容边说:“我的看法和傅队一样,这不是一起意外,这是谋杀!”
“很好,看来大家的意见一致。”
显然秦锋也是这样认为的。
“那就确定把这起案子作为一起谋杀案进行调查!现在来分配下任务……”
为了确定留下第三枚指纹之人的身份,商议之后决定采集病院里所有工作人员和病人的指纹进行逐一比对。
由于派去找李劲松家属的人报告说李劲松的亲属已经从立海市搬走了,就派人去他们搬去的地方寻找,务必让他们暂时回来立海这边。
天台门和病房门的钥匙是案件中极为关键的一点,傅机就肩负起对与钥匙相关人员的调查工作。
丹宁精神病院存在的问题需要与卫生局接洽,乔毅就被派去走一趟。
至于汪隼,还是老样子,作为调查顾问的他没被分配到任何工作。
“还是没被分配任务。一直是这样子,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独自在医院里走着的汪隼脸上表情十分怪异,秦锋那句“你想查什么就放手去查”的话还在耳边回响。
他无奈地甩了甩头,将乱七八糟的想法先扔到脑后去,“重新将案件梳理一遍的话,最让人奇怪的地方还是那个神秘消失的耳机,不过,有另外一件事也让人在意……”
进入视野中的建筑物让汪隼抬起头来,这里是病患居住的楼层,他来这里是为了另一个让他疑惑的点。
“请问,赵岑就的病房是哪一间?”
在一楼晃荡一圈并没有找到赵岑就的病房,二楼那张椅子上也没有看到他的身影,汪隼只能问路过的管理员。
“赵岑就是吗?嗯,在三楼的309号病房。”
“好的,谢谢。”
听到这回答的他口头上平静地表示感谢,脑海中就像踩了电门一样蹦出来另一组数字,311?
309?
赵岑就就住在李劲松的隔壁?
巧合吗?
上三楼之后,汪隼见到了正待在自己病房里的赵岑就,他正坐在床上,耳朵上依旧戴着耳机。
“赵岑就?”
汪隼试图跟他搭话,但他完全不搭理汪隼,这就让汪隼感觉有些无力,于是在病房里找个地方坐下来先。
目光落到那副耳机上,汪隼不由眯起眼睛,他在意的地方是李劲松死前戴着耳机坐在椅子上的姿势和赵岑就那时候一模一样,这让他感觉并不是巧合。
顺着耳机线往下看,还是之前看到的mp3。
并没有收获感的汪隼把目光从mp3上移开,但也就是mp3从视野中脱出的瞬间,他突然意识到不对劲,视线猛地拉回来。
mp3的屏幕上有数字显示!
这并不是一个没用的mp3!
“抱歉,给我看一下!”
快速从椅子上站起来的汪隼正要伸手把mp3从赵岑就手里抢过来,只见屏幕上的歌曲正好跳到下一首,赵岑就跟着在床上站起来,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汪隼。
向前的身体停住,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中,汪隼仰起视线和赵岑就对视,就见赵岑就脸上表情怪异地一变再变,几乎扭曲,最后露出癫狂似的笑容,从床上跳下去,往门外跑。
“哎!等等!”
还搞不清楚状况的汪隼不可能放任赵岑就一个人走掉,于是赶忙追出去。
“你要去哪?”
跟着赵岑就爬楼梯,汪隼口中无意义地询问着,当他看见赵岑就推开用来隔离顶层,但此时却没有锁上的铁门时,心里骤然生出一股强烈的不安。
“别上去啊!”
极度惶恐的汪隼口中呼喊出声,追赶着伸手去抓赵岑就身上的衣服,但赵岑就这时也加快步伐,汪隼没抓着。
追到天台的门前,印证汪隼心中不安的是天台的门是开着的,赵岑就直接跑到天台上去。
到天台外面,汪隼看见已经爬上边缘栏杆的赵岑就正面对着自己站在那里,那不时摇晃一下的身体好像只要来一阵稍微大些的风就能把他吹下去。
“不要!不要~”
只感觉像是一只手猛地捏住了自己的心脏,惊恐感让汪隼的呼吸急促,颤粟的双腿简直无法维持站立。
一只手撑着门框,他嘴里呼喊着对赵岑就伸出手,不知哪里来的力气让他向前,脚下更是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冲过去,但伴随着赵岑就一个向后仰倒,已经冲到边上的他只能看着赵岑就的身影缩小,对着下方空气无能地抓了抓。
完了!
砰!
一道震耳的摔击声响从楼底下传来,紧跟着是女人惊恐的尖叫,骚乱的声音响成一团。
“呃!唔唔~唔~”
下方模糊的血色让汪隼只感觉胃部一阵扭曲,下一刻,各种酸苦的糊状物从他的胃部涌上来,哗啦一声,全部吐在地上。
吐完了,感觉身体异常空虚的他两眼发黑,无力地闭上眼睛后,身体更是滑倒下去,靠着墙壁一动不动,冰冷的汗水不知何时已经布满了后背和掌心。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为什么?”
……
手缓缓盖在脸上,他喉咙里嘶哑地挤出痛苦的声音。
很快,秦锋和院长他们赶到天台上,看到像是死人一样的汪隼倒在一边,他们不由皱起眉头。
看看周遭后,深吸口气的秦锋对身边的警员打了个手势,“把汪隼拷起来,他现在涉嫌杀人!”
“秦队,这……不好吧?”
跟上来的警员没有马上行动,还一脸尴尬地对秦锋发出质疑,而横眉的秦锋冷冷地盯了那个警员一眼。
“执行命令!”
“知道了。”
看着同事往自己面前过来,表情没有任何变化的汪隼配合地伸出自己的双手让他们拷上。
“不好意思了,汪隼!”
给他双手拷上手铐时,同事低声地道歉,都没力气对他笑笑的汪隼只能摇摇头。
“没关系。”
汪隼被搀扶着从傅机边上过去时,脸色阴沉的傅机低低地斥骂了声,“蠢货!”
对于这种批评,主动停下脚步的汪隼只能苦笑着接受,偏头看向傅机那黑着的侧脸。
“对不起,傅队,我搞砸了。”
“呵呵~”
“走吧,汪隼。”
傅机不再说话了,依旧苦笑着的汪隼对同事点下头,同事就搀扶着他再度迈开步伐,从天台下去。
看着汪隼被从这里搀走,心情略微复杂的秦锋转头到傅机那边,见他还愣在原地,便上前伸手在他肩上拍了一下。
“老傅!我们也下去吧!”
“嗯!”
听到这话,恢复神采的双眼看向秦锋,傅机点了下头,回头看了天台一眼后,从秦锋边上下楼去了。
让罗民生他们也下楼,法医队的人留在这里勘察现场。
从门进去前,秦锋也回头扫了一眼这里,目光在那滩呕吐物上停留了几秒钟后,头转回去的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身体紧跟着在门口消失。
“这件事也是越来越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