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他在记者提问时做了一段让人印象深刻的发言!”
我真的有点无语,乔毅这家伙是故意的吧,故意在这种事情上慢慢说,吊着我的胃口,但我还是强忍住了,没让自己开口催促他。
“他当时对徐局说,法律设下界限,司法系统会去惩罚任何一个越界的人,但正义只会冷漠地等待下一个受害者,并且询问徐局对这句话的看法!”
“嘶~”
听他这样一说,我不由自主地吸一口冷气进肺里,那家伙是个狠人啊!
我为什么会这样认为?
因为这样的话怎么可能在记者招待会这种地方说出来,可这个吕先知还真就说了,还是对着公安局局长说着,这还不够狠吗?
“徐局那边是怎么回答的呢?”
乔毅笑了一声。
“徐局可是个聪明人,这种话题他绝对比谁都清楚不可能放在面上谈,就以这个问题与招待会无关,表示自己可以和吕先知私下交流,不过,招待会结束后有没有私下交流就难说了!”
“还真是老练呢!”
我不由这样说一句,徐局在这件事上的应对确实是让人没话说的。
“除了这个,还有其他发现吗?”
在乔毅略作停顿时,我对他问。
“其他的就没有了,不过,我还查到了吕先知的博客,里面有很多文章,你或许可以看看,他的博客名叫长安予熙,有《晨光报》的官方标记。”
“长安予熙,是吗?”
听到这个名字,我不由冷笑了一下。
——完全意义不明的名字。
“对,长安予熙。”
“好,我记下了,还有其他的吗?”
“没有了!”
“那有了新的发现再联络吧。”
“好。”
就这样,我挂断了乔毅的电话,把刚才还拿在手上的杂志放到一边去,我在床上躺下,打开手机的搜索引擎去检索“长安予熙”这个名字,马上就搜到在博客由官方认证的《晨光报》记者身份的吕先知。
——长安者,何予?熙也!
在他的名字下面就写着这句话,看样子是他这个名字的由来,但这句话我根本不熟悉,也没听说过,就当他是有什么典故吧,反正跟我也没什么太大关系。
把他的主页点开,确实就和乔毅说的一样,这里面有很多的文章,还有一些短评之类的东西,浏览量还不低,看样子这家伙在自己的一席之地上还是有些“信众”的。
“法律设下界限,司法系统会去惩罚任何一个越界的人,但正义只会冷漠地等待下一个受害者,是这样的吗?”
不知为何又想到这句话,我嘴里就嘟囔了一下,不由自主地笑了笑,这句话我同样不知道出处,但对于这种观点无法表示认同,却也无法驳斥他,或许这种事情只有像老师那边的学术大牛才能给出令人信服的应对吧!
光是这样进行扫描是没有用的,我随手点开他近期的一篇文章,标题是“绝对无法认同的审判,论光子动物园咬人老虎被注射死亡一事”。
嗯,非常漂亮的标题,充满了噱头和让人阅读下去的**,这家伙作为媒体人的素质还是极好的。
文章提到的事情汪隼并不清楚,没有听到消息,但也是个很简单的事情:就是光子动物园一个脑子有些问题的游客不顾告示牌的提醒,翻越护栏进去里面逗老虎玩,然后被老虎咬死了!
按理说,这应该说是大快人心的事情,像这种脑回路清奇,自己找死的游客,死了就死了呗,活了个该啊,但动物园方面之后把咬死游客的老虎给注射死亡了!
事情到这里就变得有些意思了,吕先知就在文章里讨论了动物园方面这样的做法是绝对存在问题的,并且批驳了网络上关于“老虎咬死人就应该偿命”的说法。
——为什么要把人类的观念强加在动物身上呢?人杀人,要杀人偿命,而老虎杀人,也应该杀人偿命吗?如果你把老虎和人类置于相同的地位,那凭什么把老虎关在笼子里,限制它们的自由呢?它们有着享受自由的权利,不是吗?还有,杀死老虎的人呢,给老虎进行注射死亡的人呢,他们是否该为与人类处在对等地位的老虎偿命呢?
——把人类的规则构架在整个自然之上,生杀予夺,这就是所谓的人性关怀吗?这就是人类对自然和生命的尊重吗?这就是所谓的生命平等吗?
——抱歉,我没有看到关怀,没有看到尊重,没有看到平等,我只看到了人类的自私,对于自然的掠夺与压迫,却还要一直抱着自身高尚的标签。
——人类就是利己的,人类构架的规则就是自私的,一切都是为了服务人类的利益而存在的,生命并不平等,人类也并不尊重生命,或者说,只尊重人类的生命。
——所以,不要把尊重生命、要求平等的口号一直挂在嘴边上,这很虚伪!
——人类从未尊重其他物种的生命,也从未尊重自然。
最后,吕先知还说了两句作为结尾。
——人类有自己的一套规则,但不应该把自己的规则放在其他物种身上,而其他物种也有它们自己生存的规则,我们需要尊重它们的规则。
——人类并不高尚,和其他物种没有区别,都是在为生存的**而奔波着,所以,承认自己的自私、承认自己的虚伪,接受它,带着它往前走,以最真实的姿态生存下去!
“很厉害!”
当我把这篇文章通读完后,我不由发出这种感慨,至少在这篇文章上,我被吕先知提出的观点说服了。
人类确实应该以更加真实的姿态活着,摒弃虚妄,放弃无意义的标榜,更加真诚地面对着人与自然!
把文章拉到最低端,我看到了上面记录的阅读次数,足足有十万加,就是不知道这里是不是有水分。
再往下就是阅读者的评论,我只看了被很多人从赞同的几条。
——我是环保志愿者,我对吕先生的观点十分认同。现在的很多人只是嘴上叫着要环保,实际上一点环保观念都没有,也没有去了解环保相关的**。如果环保这件事真的能靠嘴来做的话,我们国家的环保事业肯定已经领先其他国家一个世纪啦!呵呵~
——动物园方面的做法我完全无法理解,也无法原谅,他们凭什么就这样剥夺了那头老虎的生命?老虎它做错什么了吗?根本没有!它只是攻击了入侵自己领地的生物,不让对方有机会伤害自己。
——据我所知,动物园方面会采取这样的解决办法,似乎是死者家属方面通过自己的人脉向动物园施压了,死掉的那家伙上面多半有人,大家都能懂吧!
(14)
——网络上的流言蜚语也是相当多的,更重要的是网民们在接受这些信息的时候几乎完全不会想到应该对这些信息进行甄别,只管人云亦云、盲目从众,结果就可能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成为网络暴力的推手。
汪隼为什么会突然这么想?
因为那第三条阅读者评论分明就是在故意煽动人民的情绪,却还有那么多的人认为他说的对,任由他煽动自己的情绪!
伟大的领袖说过,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
但在这个“言论自由”的时代,尤其是在网络上,人们陶醉于“自由发言”的权力,肆意使用,完全将那些默认的底线给抛弃了!
由这里,汪隼联想到了李秀芬的案子,那不就是一个网络暴力引起的悲剧嘛,只可惜人这一物种实在是太过健忘,对悲伤的忘怀速度甚至比七秒钟的鱼更加快,这也就是人类无法从历史中汲取到教训的理由之一,他们忘却的实在是太快了。
“吕先知嘛……这个人还真是有意思呢……”
没有继续看吕先知其他博客的汪隼把手机放下来,他其实是打算睡觉,只是这会儿还是没有睡意降临,他就只能睁着眼睛看着在天花板上印着影子的光,脑子里整理着信息。
发生在吕先知身上的事情虽然确实比较惊人,但也只能说明吕先知并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于其他并没有多少价值。
将吕先知这样名字深深记在脑海中,汪隼开始去想其他问题,伴随着记忆拉长,汪隼将更多的东西捡起来,意识在时候也开始变得昏沉,然后他睡过去。
第二天早上六点钟,被手机铃声吵醒的他起床去洗漱,然后踏上前往子源乡的旅程。
按照之前的出租车司机的说法,他去找了个公交车,非常顺利地就到了子源乡那边,但公交车没有把他送到,而是在一个路口就把他放下来。
“沿着这条路往里面走,子源乡在里面!”
这是公交车的售票员说的话。
汪隼站在路口看着面前怪石嶙峋的崎岖道路,心情稍微有点复杂了,他没想到这个子源乡会这么穷,穷到公交车就都不会通到里面去。
这种事纠结也无济于事,汪隼拉了拉自己背包的带子,沿着这条路往前走。
大概走了有个十多分钟,汪隼看到了在前方的山脚下有一个村子,红色的砖墙房子与作为背景的青山形成鲜明对比,看上去就格外显眼。
“到了吗?”
继续往前,一座石桥出现在汪隼面前,一条大概两米宽的小河从桥下流淌过去,桥下石墩子洗衣位那里还有个女人正在洗衣服。
汪隼快步走到桥上,对那个女人问了一声。
“大姐,方便问你个事吗?”
女人把手中的衣服放在洗衣位上,抬起头用疑惑的目光打量着汪隼,回答。
“问什么?”
“这里是子源乡吗?”
这个问题实在是太莫名其妙了,以至于女人都愣了一下,然后才明白过来汪隼到底是在问什么。
——话说,你都不知道这里是哪,你还跑这里来干嘛?
“对呀,这里就是子源乡。”
“好的,谢谢你,打扰了。”
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汪隼就没有理由在这桥上继续磨蹭,于是跟女人道谢,离开。
汪隼走了,没有马上洗衣服的女人用怪异的目光看着汪隼,看着他的背影往里面走,然后脸上浮现出一种浓郁的莫名其妙意味,还摇摇头,这才继续洗自己的衣服。
并不知道自己被刚才的女人当成了一个怪人,汪隼往村子那边走过去,很快靠近村子最前面的房子时,他遇到了一个扛着锄头的大爷,想来是这里的村民没错。
“大爷,能跟你打听个事吗?”
停下脚步的大爷扭头看着汪隼,眼中是与那个女人如出一辙的疑惑。
“什么事啊?”
“我就想问一下,这里几年前是不是有一个得了怪病的男人啊?”
汪隼如此问着。
大爷一下没反应过来,就追问。
“怪病?什么怪病啊?我们这里这几年确实出了一些怪病!”
“就是变得不能走路、不能说话,连吃饭、上厕所都不会,跟个植物人一样,上医院去查都查不出来的怪病!”
这样说的话,指向就已经非常明显了,汪隼是觉得已经够了,但他没想到的是,当这位大爷知道他到底在问什么的时候,会产生让人惊讶的抵触。
“我不知道!根本就没这回事!你搞错了!”
“唉?”
说完,也不给汪隼更多的反应时间,大爷转身就走。
这种态度明显就不对劲啊,汪隼赶紧从后面追上去。
“大爷,您别急着走啊,您再想想,这件事不可能是你记错啦!”
他的死缠烂打马上为他招致大爷的厌恶。
“说了没有就是没有,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如果你是为了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来这里,那你还是快走吧,我们这里不欢迎你这样的人!”
这样说着的大爷还把肩上扛着锄头放下来,颇有种如果汪隼一直不听人劝,他就用这锄头给汪隼点颜色看看的样子。
看大爷这副“你再问我就打你”的架势,汪隼不由心里怂了一下,倒不是真的害怕这个大爷了,而是一旦和这位大爷发生冲突,他在这边就会变得非常尴尬。
“好吧,大爷,我不问了,打扰了,打扰了!”
“哼!”
见汪隼还挺识趣,冷哼了一声的大爷把锄头扛回肩上,不再理会他,快步离开了。
等大爷人走没影了,汪隼才松了一口气,他刚才真是有点担心这大爷会不会固执着赶他离开这里,如果这位大爷真的不近人情地这样干了,汪隼还真不知道后面要怎么处理才好,总不可能让他跪在地上求这位大爷别赶自己走吧!
虽然汪隼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什么高贵的人,但他的尊严也不是廉价到什么人都可以上来踩一脚。
“这下就有点麻烦了,如果这里的人都对这件事无比忌讳的话,我该怎么了解情况呢!”
想到了这令人头痛的情况,汪隼不免有些难受。
(15)
还不太清楚这里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态度,我就不可能离开,就当那个大爷的态度是个偶然,正好被我碰到了,其他人不会对这件事如此忌讳。
我往村子里走,来到一排的房子面前,只见距离我最近的那一家门口坐着一位老大爷,他正在吞云吐雾,白色的烟从他口中呼出。
稍微犹豫了下,我还是决定上去跟这位老大爷打听一下。
“大爷,能问你个事吗?”
大爷夹着烟的手在空中停顿了几秒钟,然后往前抖了下烟灰,对我露出温和的笑容。
“什么事啊?是打听人吗?你先说来听听!”
他这副好说话的样子让我心里也是一松,之前那位果然只是偶然,难说话的人在这个世界上只是少数也说不定呢!
“大爷,你们这里几年前是不是有个得了怪病的人,就是那种在医院都看不好的怪病。”
而我这种寄望还没有上升到我的心里,面前的老大爷就已经因为我这话变了脸色。
“呵,没有这回事!”
“我……”
都不给我往下说的机会,他把手中的烟往地上一丢,然后将脚落上去使劲踩着,这副用力的样子让我不由怀疑他是不是把这个烟头当成了我,使劲踩着来发泄心中的不满?
“好了,我还有事情,就不跟你说了!”
——还真是一样的态度呢!
看着大爷进去后干脆把门都给关上,我不由苦笑,这件事对于他们来说,真的这么忌讳吗?可为什么我在车上遇到的那个女人并没有给我表示过有这种情况存在呢?
疑惑在心中盘旋着,我只能继续去问其他人,吃的闭门羹就越来越多了,等多走了几家,这里的人看到我走过来都会自觉走开,还把自己家里的门都关上了。
“我是瘟神吗?”
遇到这种情况,我也真是啼笑皆非啦!
“现在怎么办呢?”
这些人都不肯告诉我那时候的情况,我该怎么收集线索呢?
就在我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的时候,在桥那边洗衣服的女人这时候回来了,我看到她,她也看到我,多半是疑惑我站在路上干嘛,我在她的眼中看到了不理解。
“你是来这里找人的吗?”
——这是我最后的希望啦!
在她对我开口询问时,我心里不由这样想,必须要把握这个机会。
“嗯,我是来找一位老朋友的!”
“噢,你找到了吗?”
她似乎没有怀疑我这句话的真假,可能是没想到有人会在这种事情上随便说谎吧。
“没找到,他家里人好像不在,我也不记得到底哪个是他家啦!”
我在想我说出这种话之后,这个女人会不会热心地邀请我去她家,然后想办法帮我找找人。
“不记得了是吗?那要不要去我家坐坐,跟我说说你那朋友的情况,我在这里也生活很久了,我应该会知道的!”
——果然开口了!
我心里不由这样一叹,然后生出更多的愧疚感,利用他人的善意达成自己的目的可是非常卑微的事情,在这个世界上生存,最不能做的事情便是利用他人的善意达成邪恶的目的,我这种做法在恶劣程度上虽然还好一点,但也不是什么能让人心安理得的事情。
——抱歉了,等事情结束了,我肯定会向你赔礼道歉的!
只能在心里先这样说服自己,我真正开始利用这女人对我的善意。
“太谢谢你了,这可真是帮了大忙!”
“没什么大不了,举手之劳。”
女人带着我去了她家,我最开始找过的那一排最里面的那一家。
往那边走过去的时候,我还听到她嘟囔了句“怎么家家都把大门给关上了”,这让我也是心里好一阵发虚。
好在她刚才是在河边上洗衣服,并不知道村子里发生的事情,不然她这时候对我的态度很可能会变得和村子里的其他人一样。
“来,喝水!”
她给我倒了杯水,我说着谢谢把水接过来,目光也停止在她家里打量,很普通的民居,确实没有什么好看的。
“说说吧,你那个朋友叫什么名字。”
“啊嘞……”
她突然问我这个问题,我也是人傻了。
我突然发现我用的这个借口并不好,我不知道我要找的人叫什么名字,这样的情况下,我怎么能说他是我的朋友呢?不是等着一下子被拆穿吗?
没办法,我只能用更大的谎言去圆之间的谎。
“大姐,实话跟你说吧,我记忆上出了一些问题,以前的事情很多都不记得了,医生建议我去找以前的朋友聊聊天,说说话,兴许记忆就能恢复了。”
“关于他的很多事情,我也都记不清楚了,只是还隐隐记得他是住在子源乡,所以想来这边找他,见见他!”
——我这个谎是不是扯的挺漂亮的?
我在这一刻倒是多少确定了一件事:说谎应该算作人类的本能之一,不管是什么性格的人,扯起谎来可能都是一套一套的。
当然,我这种想法也仅限于对我自己这一刻的作为的感慨!
女人看了一眼我的左手,多半是觉得我这条吊着的手臂还有些说服力吧。
“这样吗?这就有点麻烦啦……”
听到她这样说着,我也看不出来她到底有没有怀疑我,心里疑惑之类的情绪肯定是不会少的,只是多半没有上升到怀疑的程度。
“不记得叫什么的话,他家里的其他情况你能回忆起来吗?如果这个你都不记得了,那除了你去挨家挨户地问,我也想不出来其他的解决办法。”
虽然不知道名字,但在苏国立医生那边和在列车上偶遇的女人那里,我还是多少了解到一些细节的。
“他跟我差不多吧,好像比我大了几岁,但也大不了多少,我隐约记得我和他上一次联系好像还是在好几年前,那时候他跟我他要出去旅游,结果那之后就没有联络了,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忘记了,好像是这么回事!”
我这话是有着暗示性的,只要把其中的关键词串联出来就很容易想到那个得了怪病的人,女人也马上意识到这一点,但她并没有太多戒心,就没想到这是我故意的。
“你说的该不会是……邓杰吧!”
她脸上的迟疑让我几乎认定了她确实想到了我暗示的那个人!
“对对对!我想起来了,就是叫邓杰!”
——我想起来个鬼!我的演技貌似还是可以的。
“邓杰……他……他那次旅游回来之后就死了!”
(16)
已经确定了要找的人的名字,汪隼就马上装出一副惊讶的样子,追问。
“死了?怎么可能?他是怎么死的?”
这个问题就很重要了,女人脸上也是露出明显的为难感,纠结了好一会儿,还是被汪隼那并不是装出来的焦急感打动,决定说明情况。
“他旅游回来之后就得了一种怪病,吃饭不会吃,走路走不了,连话都不能说,他家里人带他去把县城的大医院都跑遍了,钱都花出去了,却一直查不出来病因是什么,之后没一阵子,人就走了!”
——就是他了,邓杰!
女人的说明让他完全锁定了目标。
“为什么他会得这样的怪病?他到底是去哪旅游了?”
面对汪隼连续的提问,女人就挨个回答。
“这谁知道呢,毕竟大医院都查不到到底是怎么回事,至于他去了哪里旅游,我是听村里人说的,他好像是去了黑河市,但具体对不对我也不敢保证,这种事也不好打听。”
在女人这里能获取的情况基本上就只有这么多了,汪隼准备上邓杰家里去看看。
“你能告诉我他家在哪吗?他人已经不在了,我也不能白来这一趟,就去他家里给他上柱香吧!”
觉得汪隼去上柱香也不是什么坏事,或者说是应该的,毕竟死者为大嘛,女人就把邓杰家的位置说出来。
“嗯,他们家就是后面那一排中间的那个,房檐上挂了一个红灯笼,很好认的。”
“那一家啊……”
那一家汪隼之前去问过,结果就是被他们家里人直接轰出来,门也锁上了,现在回想起来,那一家人的反应或许是最过激的,这也多少印证了当前的信息吧!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你,帮了大忙!”
面对汪隼的感谢,女人笑着摆摆手示意他别介意,在汪隼说明现在就过去之后,她送汪隼出门。
“对了,有一件事我觉得你还是记住比较好。”
“嗯?”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提醒,汪隼迟疑了下。
“什么事?你说。”
“嗯,不要在他们家人面前问邓杰到底是怎么死的!”
这话让汪隼不由长吸一口气,看样子在列车上偶遇的女人还真没有说谎,邓杰多半不是死于意外,而是谋杀。
“为什么不能问?”
明知故问,汪隼想探探他们村里人对这件事容忍的底线何在!
“啧~”
无奈汪隼怎么这点事情都理解不了,深感解释起来非常麻烦的女人发出了咋舌的声音,总不可能让她告诉汪隼,邓杰不是死于意外和其他东西,而是被他家里人谋杀了,所以他们家里人非常忌讳有人询问邓杰具体的死因?
“就是不要问,不管怎么样都不要问,就当是他们家里人太悲伤了,不愿意让其他人再触及这件事!”
“好吧。”
汪隼脸上是困惑的事情,但还是接受了女人的说服。
“我记住了!”
“嗯,好,希望你早日恢复记忆,手也早日康复。”
“谢谢!”
听到这种话,汪隼心里更加感觉到自己的卑劣,他仿佛能看到一个一直散发着腐恶气息的扭曲灵魂,令人作呕!
告别女人,汪隼去了邓杰家,那边的门还是关着的,汪隼就围着房子走了一圈,结果发现他们家院子的门没锁,就把门推开,进去。
“我现在是不是特别像个贼啊!”
汪隼不由想着,苦涩之余,那种介意的感觉倒是消失了,因为人一旦坏到一定程度,干再恶劣的事情心里都不内疚,汪隼觉得自己现在就是处在这种状态当中。
“你怎么进来了!”
也就是汪隼进去往里面走了几步的样子,里面突然传出一声爆喝,汪隼就看到之前赶自己出来的大爷跑到一边去拿起来挂在墙壁上的柴刀。
“等等,我来是想你们了解邓杰的事的!”
见对方一副要跟自己动武的样子,汪隼就赶紧把自己的来意说明清楚,至少要对方把这话听进去,再考虑是否要把自己赶走。
“邓……”
当汪隼说出邓杰的名字时,大爷脸上出现了明显的惊讶感,似乎在奇怪汪隼为什么会知道这个名字。
这有用,汪隼就赶紧接着说。
“关于邓杰得那种奇怪的病,你难道就不想知道是因为什么吗?哪怕他现在人已经不在了,你这个当家属也不好奇到底是什么害他变成这种样子的吗?”
汪隼一问完,大爷目光一寒,冷冷的话从口中说出来。
“我不好奇!阿杰他人已经没了,你现在来说这些东西还有什么用?你快滚吧,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
就在汪隼为这位老人家的倔强头痛时,一道声音插入进来,改变了汪隼的无奈与当前的窘迫。
“爸,等等!”
声音出来的时候,一个人的身影也跟着出来,是一个女人,看这样子,有可能是邓杰的姐姐。
被打断了话,老人家看着女人,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琪子,你……”
“爸,让我来跟他说!”
“这……”
老人家脸上那种不情愿的意味还是非常明显的,但他在女人那满是坚持意味的目光中只能败下阵来。
“你来说吧!”
把柴刀挂回去,他都不愿意在这里听汪隼和琪子的对话,快步就进去屋里了。
等老人家走了,琪子走到汪隼面前。
“你好,我叫张琪,是邓杰的妻子。”
“呃……”
听到对方说出自己的身份,汪隼有些无语,原来不是姐姐,而是遗孀,这可真是……
“我叫汪隼。”
对于汪隼的名字张琪是一点兴趣都没有的,她有些敷衍味道地点了点头。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进去说吧。”
“好。”
等进来屋里坐下来,张琪给汪隼倒了杯水。
“好了,能请你告诉我邓杰的病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汪隼点头。
“在得病之前,邓杰是不是去了黑河市旅游?”
“对,是去了那边旅游。怎么,他的怪病是在那边染上的吗?”
——这就好办了!
当这条线索坐实的时候,很多事情也就跟着坐实了!
“你完全可以这样理解。”
(17)
“你不知道,在我们的调查中,全国得了这种怪病的人并不在少数,而这种怪病出现数量最密集的地方就是黑河市,黑河镇,我能多问一句吗,邓杰他是不是去了黑河镇?”
“对,他就是去了黑河镇!”
当张琪回答我这个问题的时候,我在她脸上看到了明显的诧异感,多半是无法接受我关于这个病在全国各地都有出现的说法。
——这很奇怪吗?
——我完全不觉得。
——咱们国家这么大的人口基数,每天各种生病的人数量绝对恐怖,在这些人里面出现几个患了奇怪病症的,这很奇怪吗?不奇怪啊!而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这种病症在全国都有出现,这奇怪吗?也不奇怪呀!所以,张琪有什么好疑惑的呢?
我只能当她是还没转过弯来。
“你话中的你们是什么意思?”
她看问题的角度还是比较清奇的,倒是开始针对我话语中那些怪异点进行询问。
“你完全可以当我们是一个团队,我们怀疑这一病症的产生系人为因素造成,所以我们在全国各地走访患病者,收集关于他们患病前后的信息。”
我的解释的说服力还是有点的,她露出一副半信半疑的样子。
“一个团队吗?那,当年来我们家里询问邓杰情况的医生……”
“是苏国立医生对吧,你们的地址就是他告诉我的,所以我才会来这里!”
当我把苏国立医生的名字说出来,我从她的眼中看到了信任感,看来她已经完全肯定了我的身份,这就好办了。
“原来是这样,邓杰的病真的是人为原因造成的吗?”
“嗯,我们当前掌握的线索确实有这种指向,但最终确定还是要等我们完成对全部病人的调查,并对黑河镇进行走访!”
这都是官话套话,说出来只是为了让我和她的对话能往我希望的地方走。
“邓杰去黑河镇旅游,是一个人去的吗?还是有人同行呢?”
“跟我一块去的!”
她这样的回答让我不由愣了一下,我心里的答案是邓杰应该是一个人去了黑河镇,然后出现了问题,却不曾想是两个人,而只有邓杰一个人得了这种怪病,这怎么说?
“两个人……那,你能回忆一下你和邓杰在黑河镇旅游的时候,都去了什么地方,干了什么事情,有没有遇到什么让你们印象深刻的人?”
我这样问她,她好好想了一下,然后对我摇头。
“我们并没有做什么奇怪的事情,也没有去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就是去把黑河镇比较有名的旅游景点逛了逛,像是大甘寺、倒水泉、平水井、大小舟山……也没有什么很值得人在意的人和事!”
她这说法让我迟疑了一下,我有点难以想象他们会在这种人群密集的地方因为与某些人接触而被做上手脚,毕竟这种事不是什么简单的东西,是不存在一蹴而就的可能性,一定需要相当的时间去操作。
“你们旅游的过程,能说得再具体一点吗?具体到,你们大概什么时间去了哪里,待了多久,离开之后又去了哪里。”
“要这么详细吗?”
她看上去有些费解,对我这样要求的动机不是很明白,我就点头肯定她,我觉得这里面肯定有时间点存在问题。
“好吧。”
她为了协助我,就按照我的说法进行回忆。
“我们是晚上到了黑河镇,当天晚上在大甘寺边上随便找了个宾馆就休息了一晚,那天晚上我睡得很沉,没有感觉到有事情发生。”
我要的就是这种具体到时间点的情报,她能回忆起来真是太好了。
“对,就这样,请继续说!”
对她赞扬一声,我就不再打断她,她便回忆着。
“早上我们是六点多起来的,因为要去大甘寺上香拜佛,所以必须起早一点,拜完了以后,我们就在大甘寺里逛,到中午才离开。”
“吃了午饭以后,我们先回宾馆休息了两个多小时,然后去倒水泉那边玩,之后又去了平水井,不久后天就黑了,我们回去旅馆休息,准备第二天去大舟山小舟山那边。”
“第二天早上,我们……”
正说着,张琪的话音突然断了,这让我不由将精神集中到她脸上,就看到她脸上露出明显的茫然感,似乎有什么东西发生了错位。
“怎么了?”
我对她问一句。
她那依旧迷惑的目光看到我脸上,变得更加迷惑了,嘴里还跟着说出让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的话。
“我们到底有没有去大舟山小舟山啊!”
“你问我吗?”
我实在没忍住笑了一下,那种无奈的笑。
她没有在意我的问题,将目光移开,使劲回忆着,然后对我摇头。
“奇怪,我想不起来了,我不记得我们有没有去大舟山小舟山啦!”
她的话让我不由神经一动,我清晰地感觉到,出现问题的时间点已经找到了。
“不着急,慢慢想!”
我口头上安慰她,心里就在想着让她把这一切回忆起来的办法。
——话说,这种事是不是应该找老师帮忙呢?
当我心里有了这样的想法后,我不由在心里摇头否定了,我是不是太依赖老师了呢?这可不是什么好的现象!
“那你们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去了大舟山小舟山之后就回来……”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这样回答,在我目光凝视在她脸上的时候,她也意识到这里存在的问题。
“我们还是去了大舟山小舟山?”
“呵呵~谁知道呢!”
我基本上确定了,她的记忆确实是出现了问题,只是这问题到底是怎么回事,还需要往下询问。
“你们离开黑河镇的时间点呢?”
“我们是坐下午五点的火车回来的。”
“你有对大舟山小舟山的印象吗?你有没有记得自己在里面看到了什么?还是说仅仅只是记得自己观光了大舟山小舟山就回去了。”
“嗯,我记得我们好像是去了,从那边离开后就回来了,但关于我们具体是什么时间去的那边,在那边干了什么,我真的想不起来,是时间过的太久了吗?”
见她产生这样的疑惑,我不由心里冷笑,要真是这么简单的事情,那可就太好了!
(18)
“如果你实在不记得了,那就算了吧。”
汪隼并没有把她记忆上的问题点出来。
既然自己对这个问题无能为力,又何必说出来给张琪徒增烦恼呢,就让她把这件事当成自己的自然遗忘吧。
“真是挺奇怪的……为什么怎么想都想不起来。”
张琪这会儿还在纠结这件事,汪隼就只能笑笑,他没有办法解释啊!
“除了这个,你还有其他要问的吗?”
“没有了,就到这里吧!”
说了这么多,汪隼感觉自己需要的情报已经收集地差不多了,就没有必要继续待在这里。
汪隼如此想着。
“那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嗯?”
就在他准备跟张琪道别的时候,张琪开口来了这一句,让汪隼刚准备站起来的身体定住,然后坐回椅子上。
“问你吧,我尽可能回答你。”
看着汪隼,张琪的目光变得复杂起来,这让汪隼不由皱了皱眉,心里的感觉并不太好。
“这件事如果调查清楚了,你们准备怎么处理?”
“嗯?什么意思?”
汪隼一下没有理解张琪在指什么。
“你们不是在调查这一病症吗?如果你们最后弄清楚了这背后到底是什么人在捣鬼,你们会怎么办?”
她这样一说,汪隼就懂了她心里的想法。
“如果,如果我说我们会报警,你准备怎么办?”
听到这样的回答,张琪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很难看。
“可以麻烦你不要把邓杰的名字报上去吗?他已经死了,而我也知道了他的病并不是自然形成的,我不想给他报仇,所以,就到这里为止,可以吗?”
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要求呢?
她在恐惧什么呢?
汪隼心里有答案——张琪是不想旧账被重新翻起来,如果警方真的介入调查,多半能查出来邓杰的死不是意外,这件事就会从邓杰身上扩大到这个家里的其他人身上,这个已经失去邓杰的家就不可能再是家了。
当裁决之剑举起,一边是人情,一边是法理,这把剑应该斩向何方?
汪隼心里没有答案,他应该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回答张琪,只能说些空泛的话来搪塞、敷衍。
“这件事最后要怎么解决我现在也不好说,所以不好跟你保证什么。我只能说,这件事该是怎么样就是怎么样,法律虽然是死的、是冰冷的,但执法者是活的、是有感情的,所以,事情未必会向无法接受的方向发展,这样说你能理解吗?”
汪隼和张琪其实都已经明白了对方隐瞒着的东西,但两人都不是蠢人,这一层窗户纸捅破的结果只会使两人陷入无法交流的境地,所以他们都没说明。
在最后,汪隼暗示了张琪那件事,张琪也理解了汪隼的意思,于是询问到此为止。
“谢谢!”
“不客气。”
从邓杰家离开后,汪隼并没有急着离开子源乡,他回去找了那个给自己透露了很多情报的女人。
“你去见过邓杰了吗?”
见汪隼又回来了,女人欢迎了他,并如此问着。
“差不多。”
汪隼并没有见到邓杰,也没有给邓杰上柱香。
“那就好!”
女人依旧没有质疑汪隼的话。
“有件事情我必须跟你道歉!”
当汪隼以非常沉重的语气对她说时,女人只能傻愣愣地看着他,完全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要说这种话。
“我骗了你,我并不是邓杰的朋友,以前也不认识他,我只是为了调查跟他有关系的事情才到这里来的,但这里的人都对他的事情闭口不谈,我没有办法才把主意打在你的身上,还对你说了慌,真的很抱歉!”
说完,汪隼对着女人弯腰下去,躬身九十度致歉。
看到汪隼这一副诚心认错的样子,女人笑了,并不是讽刺的恶意,只是没想到和意外带来的无奈与不知所措。
“你把头抬起来!”
听到女人这样说,那声音中没有任何恶意,汪隼心里一阵摇曳,还是缓缓把头抬起来。
“我其实已经猜到了你来这里的目的并不单纯!”
汪隼心里惊讶之余又有一种理所当然的感觉,女人说出的话并不是完全不能接受、无法想象的存在。
“你去跟其他人打听邓杰的事情,他们不愿意回答你也很正常!”
嘴角不由抽搐了一下,这回惊讶真的把“理所当然”压倒了!
“你那时候就已经发现了?”
看着汪隼那一脸万万没想到的表情,女人不由笑出了声。
“嗯,刚在村子里碰见的那时候就已经感觉到了!”
——原来她那时候的疑惑不是那么简单!
汪隼这时候只能苦笑,同时在心里为自己看轻对方的做法感到羞耻。
“那你为什么还把这一切都告诉我了?”
“因为我看得出来,你不是坏人!”
这样的说法让汪隼真是哭笑不得,难不成自己真的长了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吗?而且,也没有哪个坏人会把自己是坏蛋写在脸上,这怎么看出来?
女人那边就继续说着,在完善自己的说明。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我虽然接触过的人不多,但我看人还是很准的,尤其是当他跟我对视的时候。”
“你的眼睛非常干净,没有杂念和晦涩,这种眼睛我只在那些不谙世事的小孩子身上见过……”
说出这话时,她看到了汪隼那逐渐尴尬的表情,赶紧解释。
“我不是说你跟个小孩子一样,我是觉得你这个人非常简单,就跟个小孩子一样……”
虽然已经能接受女人想表达的意思,但汪隼心底的无奈没有减少半分。
——这不是一样吗?
也发现自己越解释,意味就变得越奇怪,女人就在这个上面打住了。
“我能看出来你并不是什么坏人,打听邓杰的事情多半也不是为了不好的目的,所以我才决定把我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你,而你现在回来跟我道歉,这就让我更加坚定了自己之前的判断,你不是坏人!”
一向非常反感片面的贴标签行为,但听到女人说自己不是坏人的时候,汪隼心里不由一阵动摇,有种难以抑制的惊讶与喜悦,这份简直没有缘由的信任让汪隼感觉自己是如此幸运。
“谢谢,真的谢谢你!”
(19)
——被人信任是种什么样的感觉呢?
——被熟悉的人信任是种什么样的感觉呢?
——被陌生人信任又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
前两者我很早就经历过,也经历过很多次,以至于太过平淡到我都想不起来的地步,而后者几乎是不敢随便去想象的领域!
我来到这个世界上已经有23年了,这23年里,我遇见过很多人,遭遇过很多事,听过很多故事,却一直没明白我应该如何看这个世界,应该如何看这个世界上的人,以及如何与他们相处!
这个世界并不幸运,而且扭曲,生活在其中的我们也是如此。
人心是复杂的,人性是险恶的。
对于一个陌生的个体,我到底应该以何种立场去与之接触?又该以何种距离保持着接触的状态?
对于那些正在与之接触的人,我是否应该考量其笑容底下隐藏的真意,是发自内心最真挚的感情,还是如同戴着面具跳舞的小丑,演绎着黑恶的欺瞒中的伪善?
是善是恶,是好是坏,到底应该如何分辨呢?
我并不是很清楚。
这一层不清晰的隔膜一直在影响着我。
如果考量能与之交际、关系亲密的对象,对我来说就是老傅、乔毅、老师这三个人,与他们的相处,我并没有拿捏着距离感,或者说这份距离是拿捏在他们手中的,他们会选择让我们都舒适的距离,这也是我必须要感谢他们的地方。
而我和他们之间的关系当然不可能套用在所有人身上,尤其是那些未必怀有着善意的存在,因而我不会选择主动接近,站在一旁看着就好了。
看着他人的悲欢离合、生离死别,从中收获到自己对于人生的体验,然后带着这些体验继续向前,去寻找属于自己人生所独有的价值!
这便是我一直以来的生存状态。
我自认为自己的状态非常怪异,似乎没有其他人是像我一样的状态,但最让我感觉无法容忍还是不时会从心底产生的对认同的强烈渴求。
似乎人的存在是无法忍受没有存在感的!
当我所处的状态无法说明我的存在时,我的心里就会产生对认同感的迫切渴望,渴望得到他人的赞扬,渴望得到他人的认可,渴望跳脱空洞落入真实,但跳出空洞的永远只是躯壳,无法得到慰藉的灵魂始终在枷锁下无声地嘶吼。
自命不凡却又从未改变普通。
自视清高却又始终困于俗套。
这便是扭曲、矛盾、丑恶的我。
当我从她的口中听到对我本质进行猜测的话时,我心中并没有产生由于对自己的认知而产生的偏颇感,而是有一种被接纳、被包容的感动,让我几乎要落下眼泪来。
我并不是一个坚强的人,遇到让自己痛苦和悲伤的事就会想要落泪,似乎骨子里就隐藏着软弱的因子,可我偏偏又是个冷漠的人,从未为了他人留下一滴泪水,包括对傅队。
这就是我的自私,也是我的丑恶!
——或许,如此丑恶、自私的我真的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容身之所!
不知为何,我心里产生了让我自己都感觉异常迷惑的想法。
——我到底在渴求什么?
活着的意义?
——那我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活?
为了活着而活着?
——作为一个人,我的价值又在哪里?
我还在寻找自己的价值?
——人真的可以只是为了活着而活着吗?
也许能?
“我到底在渴求些什么呢?”
我不禁扪心自问,但在我向自己的内心求索出答案之前,乔毅打进来的电话打断了我的思绪。
“喂,阿隼!”
“怎么了?”
从乔毅的话音中听出一种潜在的欣喜感,我就多少有点明白他多半是把我拜托他的事情给做完了。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拜托我调查的事情我已经查得差不多了!”
——果然是这样吧!
“嗯!”
想来我的回应太过平淡了,乔毅他多少有点意外。
“嗯?你怎么一点都不惊讶啊?已经猜到了吗?”
听到这种话,我眼前几乎是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乔毅此刻可能具有的那非常好玩的神情,就忍不住笑了笑。
“当然。除了这个,你还能跟我说些什么?”
“嗯……这就没意思啦!”
他还在开玩笑,我就不放任他,问了。
“好了,说吧,你调查的结果怎么样!”
乔毅他声音稍微变得更正经一点,说正事。
“你让我去调查吕先知和那篇叫《罪》的小说,基本情况我已经摸清楚了!先是关于吕先知这个人,之前也说过一些,他似乎经常在一些公共场合发表一些让人惊愕的发言,所以业内很多人都知道有吕先知这样的一个家伙存在,但除了一些过激发言和一些内容比较激进的问题,他还真没干过违法乱纪的事情,也就没查出什么来。”
听着乔毅这侃侃而谈的话,我心里不由自主生出一种无语感,你这不是没有任何收获吗,那你那么高兴干什么?在路上捡到钱了?
乔毅当然不知道我这时候心里在想什么,继续说。
“然后就是关于《罪》那篇小说,和它的作者战舰。《罪》是在去年开始在《新世界》上连载的,第一篇章叫《猩红午夜》,时间是在七月,这个时间你应该不会一点感觉都没有吧。”
乔毅的话点中了我的心中所想。
刘国栋的案子发生在去年六月,而这本书在七月开始连载,这其中的意义或许不需要再说更多了。
“我把它连载到现在的内容都快速看了,我可以非常负责任地说,这小说里描述的内容就是我们六月份侦办的刘国栋、张铁的案子,而且细节上分毫不差,除了把名字给修改了,其他的都是对已经发生事情的文字再现!”
这一情况被认定,我不由自主地长吸一口气来平稳自己当前的心情。
“《猩红午夜》对应的刘国栋、张铁的案子;《绯色花月》对应李子安、陈松释的案子;《绿原荡魂》对应李秀芬的案子;《白花恋诗》对应的就是丁岩的案子。”
“你之前不是一直怀疑这些案子中存在某种联系吗?我现在完全赞同你的看法,这里面确实有一条线在串联着这一切!”
心里太过动摇,我已经听不见乔毅在说什么。
(20)
——这样做,到底是在表达什么呢?
在心里思考这个问题的汪隼得不到任何具有可能性的结论,他完全不理解对方的动机和理由。
“在发现这一点之后,我马上去调查了这个笔名叫战舰的人的身份,但《新世界》给的回复是他们也不清楚这个战舰是何许人也,只是有他(她)往编辑进行投稿的寄件地址,北宁市腾和县永高乡,寄件人的名字就写着战舰两个字!”
乔毅那边继续说着自己调查的结果和遇到的问题。
“我随后联系了北宁市市公安局,拜托他们对这个永高乡的寄件点进行调查,结果他们回复我说,他们没有查清楚这东西到底是什么人进行投递的!”
“嗯?”
听到这种说法的汪隼不由使劲眨巴眼睛,有点没听明白。
“为什么会没查清楚?这种事调查起来不应该是非常简单的吗?”
电话那边的乔毅一下笑出了声,他对于汪隼这下意识的反应也是有些无奈的。
“我当时的第一反应和你一样,但北宁市那边解释说,那个寄件点的负责人并没有注意过这种事,他只是把当天收到的东西按照投递单子上的信息发出去,至于单子本身有没有问题,他并没有注意!”
想了想,汪隼问。
“也就是说,他并没有发现投递单子上的信息存在问题?”
“对!投递的单子上并没有记录投递人更加具体的个人信息,连电话号码都没有留下。按理说这种快递是不能往外发的,但那个负责人太疏忽了,还是给寄了出去。”
对这一情况已经接受了,汪隼不由抿着嘴,神情严峻。
如果找不到那篇小说的创作者,这一条线索的侦察就没办法往下推进,就是这么致命。
——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呢?
沉默着进行思考,汪隼突然脑海中灵光一闪,他想到了一个问题。
“《新世界》那边是怎么说的?他们采用对方的投稿,不是应该要给对方稿费的吗?这笔钱他们没有打到那个作者的账户上吗?”
他这边因为自己想到了一条可以侦察的线索而兴奋起来,却不料下一秒乔毅就往他头上浇了一大盆冷水。
“这个我已经考虑过,《新世界》那边的说法是一开始跟投稿一块被寄过来的还有一张纸,上面要求《新世界》方面把这篇文章的所有收益捐给红十字会,他们也提供了这么长时间里的捐赠证明,钱确实是全部给了红十字会,总计有六万多!”
乔毅考虑过这一情况让汪隼多少有点意外,但也仅限于此,现状才是让他最哭笑不得的存在。
“做得这么绝吗?真就一点线索都不留?”
那浓郁到几乎从话音中溢出来的无语让乔毅的笑容中也跟着出现无奈的意味。
“是啊!对方做事确实滴水不漏,不过这也就更显得他(她)的身份非常可疑!而且,我们也不是完全一点机会都没有,这篇小说他(她)接下来多半还是要继续往下连载的,而且他(他)往《新世界》寄出原稿的时间也比较固定,只要他(她)再把原稿从永高乡寄出,我们就有机会抓到他(她)的尾巴。”
“说得也是呢!”
乔毅话音中传达出的自信意味也让汪隼原本低落的心情跟着振奋许多,或许未来的调查会比想象之中的更加艰难,但总归是能看见希望的。
“那,永高乡那边就全拜托你盯着啦!”
当汪隼那藏着笑意的声音如此说着,突然意识到自己被把事情推到头上的乔毅顿时额头上布满黑线。
“让我盯着倒是没什么问题,只是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不打算来永高乡这边看看吗?”
“这个嘛……”
见乔毅把问题说到这里,汪隼在心里组织了下语言,然后把当下的情况对乔毅大概说明了一下。
“照你这么说,这个黑河镇还真是个非常可疑的地方!”
“谁说不是呢!”
汪隼十分赞同地说着,然后说出自己接下来的打算。
“我接下来准备再去走访几个出现这种病症的人,看看他们身上是否存在和邓杰相同的点,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准备直接去黑河镇看看情况!”
“直接去?这样是不是太冒险了?要不要等情况再明朗一点,我跟你一块去,这样也好有个照应!”
乔毅为自己考虑的心情让汪隼感动,但他不希望就这样把乔毅牵扯进来,何况还有更适合乔毅发挥能力的地方,两人就没必要跑到一块来扎堆。
“不用了,你盯着永高乡那边就行了,这边我一个人还能应付。要是真有不好解决的问题,我会马上向组织求援的!”
哪怕汪隼说出这话的时候就差没拍着自己的胸脯,乔毅心中对他的担忧还是一点都没有减少,他不是担心汪隼不会向他们寻求帮助,他担心的是对方未必会给汪隼去向外界寻求帮助的时间和机会……
也许,就像他们对付傅机那样!
每每这样想,乔毅就会感觉到一种发自心底的寒意,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对于自己的安全都要有着如此强烈的不确定性呢?
“你真的没问题吗?我怕……”
“没问题的!”
汪隼在乔毅把更多不好的话说出来之前,打断了他。
“阿毅,相信我,没问题的!”
乔毅沉默了几秒钟,就在汪隼为这即将变得尴尬的气氛而头痛时,电话里传来乔毅直接换了副情绪的声音。
“对,没问题的,肯定没问题的!”
两人不约而同地选择对这种不确定性给予肯定的答复,借此来掩盖从不知名的地方蔓延出来的恐怖感。
正在做着这样的事情的两人对于彼此的想法却又是心知肚明,这种不需要言语勾连的默契带给两人的就是更加深重的悲哀感。
终于是抵不住这种气氛的压迫,汪隼主动开口。
“如果没事情的话,就这样吧,之后有了线索再联系?”
乔毅那边就像是有了延迟,几秒钟后才对汪隼的问话进行回应。
“嗯,好,那就这样吧!”
“好。”
电话挂断。
(21)
不愿意接受乔毅的帮助,这不是因为我和他之间存在一些隔膜,我也不会总是拿出来“我这是为了他好”、“不愿意把他卷入这件事”这样的敷衍的理由。
我不愿意他介入太多,是因为我心里有种感觉,将这一系列案件串联起来的线最终是绑在我身上的!
这一切在某种意义上都是冲着我来的!
我不觉得这是我自我意识过程产生的判断,我心里不断传出声音在认可着这一情况,一切与我的直觉没有产生偏斜。
“我会把这里面的问题都搞清楚的!”
从彭华市离开,我坐上了前往下一站夏海市的车,在夏海市瓶子山管理区,合户赤水有下一个病患,我需要找到他或者他的家属,从中了解到相关情况。
火车发车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我到达火车站乘车时的时间就是下午六点,夜幕快速降下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我坐在窗边,透过玻璃看着窗外的夜景,今天夜空很漂亮,哪怕存在着的灯光会影响对星空的捕捉,但我还是能看见如同钻石般在夜空中点缀着的星光,它们密集如线、似链,将黑色中流动、交织,造就属于夜晚的独有的美好。
当眼睛看着夜空时,我的心情很平静,脑袋里也很难得没有思考任何动作,只是这样静静地看着,就像时间在这一刻停滞了一般。
我一直以为人总是在不断进行思考着的,哪怕是在走神、在发呆,人也都是要因为些什么才会走神和发呆,即便是在睡觉的时候,人的脑子也在各种意义上进行着活动,从未停下,而仰望这片星空时,我却发现我的脑子难得地停滞下来,什么都没想,什么都没记住,单单就是对这一个方向张望着,惊讶于在这一刻能够获得的美好。
时间缓缓流逝,我在十点多的时候下了火车,到了夏海市。
之后发现的事情就在像是重复之前的经历,我在夏海市火车站的附近找了个旅馆住下来,躺在床上的时候,失眠依旧伴随着我,我所能做的就是静静地看着天花板,等着时间往后流淌着。
等到了晚上两点多,我才在那并不浓郁的睡意中闭上眼睛,再睁开眼,天已经亮了!
瓶子山管理区与夏海市市区有相当一段距离,我从市里搭乘出租车过去还花了一个多小时,而合户赤水这地方在整个瓶子山管理区中还能说偏僻,就又花了我们半个多小时。
在司机那“亏了亏了,以后再也不拉往这边来的客人”的抱怨声中,我付了钱,下车把车门关上。
合户赤水并不是一个小村庄,这里有着超过一百户的在籍人口,我来之前有点担心这里人这么多,会不会不好打听,却不曾想事情的实际发展要远比我想象中的更加顺利。
“你说是封开的事吧!”
当我把我需要打听的东西说给我在这里碰到的第一个人听后,他马上给了我这样的回答,让我也是有点“是不是顺利得太过头了”的感觉。
“封开,你确定吗?”
“我寻思着,只有他符合你的说法!”
“嗯……”
——那就多半是吧!
他都已经这样说了,我当然失去了反驳他的理由。
“他现在怎么了?你能带我去找他吗?”
“这个当然没问题。”
他马上就带我去封开家,路上的时候他还告诉我说封开已经死了,是在一年前死掉的,他只能带我去找封开的家属。
我跟他打听了关于封开死亡的细节,似乎就是身体机能损坏,然后就自然死亡了!
——是不是当年出现在这种怪异症状的人都死了?
我不由这样想。
像这样的不是植物人却堪比植物人的病人,如果不能受到像医院照顾植物人病患那样的无微不至的照顾,死于各种问题都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照当前的情况看,也不太会有医院愿意收治这种病因都查不清楚的病人,要是病人在医院收治期间发生了某些不可控的变化,最后出现了比较严重的问题,医院方面可是不太好承担责任的。
在热心村民的带领下,我见到了封开的父亲,封严。
这是一个已经年过半百的汉子,从村民口中我知道封开是封严的独子,老年丧子啊,我应该对他表示同情吗?
在把我带到目的地后,那位热心村民就没在这边多待,把我交给封严就离开了,而他走之前,我向他表示感谢,他就对我笑着摇了摇头。
“你想问什么?”
“关于你儿子封开得病的细节,可以说说吗?”
“说也没什么不可以说的!”
时间是消磨悲伤与痛苦最好的利器,不论是多么坚固的羁绊、多么深厚的感情,在时间的侵蚀下都只会被快速掏空,只剩下支撑着的框架、轮廓。
封严缓缓给自己点上了一根烟,说话时那皱着眉头的样子像是在诉说一件年代久远,已经覆盖上厚厚的名为历史的尘埃的事情。
我没有在他的眼中读出多余悲哀,有的只是一种冷静,将一切都看透、想透的冷静。
“他得这病是在一次做工之后,当天晚上回来人就不行了,什么都做不了,送去医院也没查出什么东西,就只能接回家里照顾着,也就半年多不到一年的样子,人就撑不下去,走了。”
大概这样的过程我倒是能想象。
“他是去了哪做工呢?”
“就是市区啊!他在一个装修队做事,那天早上,同村的装修队的人来叫他,两人就一块去了,说是给市区里新建的一座写字楼搞粉刷。”
“同村的人啊……”
把这件事记下来,我等下准备去找找这个人打听情况,但在这之前,还是要把该问的东西问完。
“对他得的这个病,你有什么想法吗?”
“能有什么想法?命不好呗,不然怎么会被这种怪病缠上……这种事,没办法!”
他并没有想过这并不是自然形成的病,有可能是人为的,我就不把这件事告诉他,免得他胡思乱想还搞出什么问题来。
“能带我去见见同村装修队的那个人吗?我有些事情想问他。”
“现在多半不行。他们去市里做事,晚上才会回来!”
“那我就等等吧!”
(22)
等天黑之后,封严按照约定带着汪隼去见了和封开在一个装修队的同乡汉子,曾送。
在封严将事情大致对曾送说明以后,曾送表示愿意接受汪隼的询问,这让汪隼不由大喜过望。
“那能请你回忆下当天的经过吗?”
“这个没问题!”
曾送稍微花了点时间组织语言,然后开始说明。
“那天我和封开是早上七点钟出的门,因为咱们这里距离市里比较远,装修队又要九点钟集合、准时出发,我们只好尽早动身。”
“路上的时候封开没有什么和不平常不一样的地方,我们也和平时一样,路上一直在聊天。到了那边之后,我们就马上去了景阳府的写字楼,我们接到的工程就是对这一整栋楼进行粉刷,工程量不小,计划是在未来的一个星期里完工交付!”
“因为要做事,我就和封开分开了,等到中午吃饭休息的时候,我没看到他人,但想到他那时候可能去上厕所了之类的,我就没多管,等到晚上下班,我跟他一块回来,路上的时候他也没怎么说话,累了一天,我也没力气说话就没在意,结果第二天就听到说他出事了。”
“经过大致就是这样!”
曾送说完了,就两只眼睛盯着处在思考当中的汪隼,等他发表想法。
在曾送的声音中断好几秒后,汪隼对他问。
“关于发生在封开身上的事情,你有自己的看法吗?”
“没有太多的想法。”
被询问的曾送如此回答着。
“这想来应该是还没被研究清楚的罕见病吧,不然医院那边也不可能束手无策的!”
曾送和封严一样,根本没有把这件事往有人因素操作的方向考虑,这就让汪隼不好让他们往这个方向进行怀疑。
“这样就可以了吗?”
见汪隼好半天不说话,心里十分疑惑的曾送就对他问了这句,而在这时候回神的汪隼看着曾送,纠结了几秒钟后,还是点头肯定了他的问题。
“可以了,这样就可以了!”
其实,汪隼心里是还有其他各种想法的,但归结到一起,这些想法所对应的答案如何对与当前局面的改变并没有作用,他就索性不问了。
因为这时候天已经黑了,不方面离开的汪隼只能厚着脸皮接受封严的好意邀请,在他家借宿一晚。
“今天晚上你就在封开的房间睡吧,他房间里的床铺都是干净的!”
“给你添麻烦了!”
在封严的带领下,汪隼去了封开的房间把自己的背包放下。
封开的房间倒也简单,就是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一个衣柜,再无其他。
目光在这一览无余的房间里扫一圈后,汪隼把自己的包轻轻在桌上放下,目光却在准备收回时看到挂在墙上的一张黑白照片,照片里的人赫然是封开。
“这……”
看着这张遗照,汪隼顿时产生了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的不适感,他本想对封严说自己睡在客厅就可以了,但他转头过去时,早已对那张照片习惯的封严已经走到外面去。
“东西放好了你就出来吧,也该吃晚饭了!”
听到这种话,汪隼心里不由犹豫起该不该把这话说出来,而纠结就让他失去了最后的机会。
在桌边吃晚饭的时候,汪隼一直在想今天晚上睡觉的事情,心情不免异常复杂,作为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的他本不应该在这种事情上纠结的,但对于唯物主义的信仰改变不了环境恐惧的事实,这就是精神无法左右现实的体现。
“有件事我挺在意的,能问问吗?”
因为汪隼一直在走神,吃饭的速度就非常慢,而且封严那边的速度确实比一般人都要快不少,等他放下筷子的时候,就看着汪隼问。
意识被声音拉回到现实当中,汪隼看着封严那张苍老的脸孔。
“什么?”
“你为什么现在来问小开的事?这件事里面是不是有什么隐情?”
嘴保持着微微张开的状态持续了几秒钟,汪隼快速把嘴里的饭咽下去,嘴唇抿住。
“有吗?”
见汪隼不说话,封严不由眉头皱起来,毕竟汪隼这副样子就像是在说“确实有隐情,只是这些东西我不是那么方便告诉你”。
——要不要说呢?
汪隼心里有些纠结。
——他毕竟是封开的父亲,他有权利知道这里面的情况吧!
将自己说服之后,汪隼就开口了。
“这里面确实有一些问题……”
等汪隼把一些信息进行说明后,两只手在身前抱住的封严一脸的费解。
“我不是太懂,为什么会有人要做这种事呢?小开是什什么地方得罪他们了吗?”
他的问题也是汪隼想知道的,无力回答的汪隼露出无奈的笑容。
“情况就是这个样子,如果你有什么觉得要注意的东西希望你能告诉我,任何有关系的线索都有可能成为查清楚这一切的关键!”
“我有想到什么的话,会跟你说的。”
洗漱之后,汪隼极不情愿地推开了封开房间的门。
看着幽暗的房间里只有透过窗帘进来的淡淡月光,冰冷、幽瑟、凄清,汪隼喉头重重咽下去一口唾沫。
“真的要在这里睡吗?”
手将边上的开关按下去,把灯打开,汪隼看着那张封开睡过的床,口中无意义地如此说着。
他之前没有将这件事说出来,现在就已经失去了再说的机会,除了在床上睡下,也没有其他选择了。
关上房门,汪隼在床边坐下,目光看着前方的桌子,视线总是忍不住往墙上的照片看,这张黑白照片里的封开也一点都不亲切,虽然没有做出激愤的表情,但就那双仿佛时刻在瞪着人的眼睛让汪隼看着就感觉背上发毛。
“别看了,睡觉睡觉!”
用语言来驱散心中的不安,汪隼伸手去把灯关了,然后闭着眼睛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只希望能快点睡着,这样做的他倒是忘记了一件事——人的睡眠速度是和精神状态紧密相关的,当一个人神经紧张,极力想快速入睡的时候,他往往不可能在短时间里睡着。
(23)
——很恐怖的!真的很恐怖的!
——我一直都讨厌黑暗!
——那种仿佛要将一切都吞噬殆尽的空洞让我身体都颤抖起来!恐怖,真是很恐怖!
闭上眼睛很久了,但睡意始终没有降临,我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什么错误,想睁开眼睛,眼皮抖了一下,我不太敢睁开。
——会不会在我把眼睛睁开的时候,会有什么东西出现在我的面前,或者说,那东西一直在我眼前,等着我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
越是这样想,我就越是害怕,好像周围确实有着某些令人恐怖的东西在等着,原本的安静多了一层死寂!
就在这时候,一股不知道从何处袭来的寒意瞬间走遍我的全身,下一秒,我无法抑制地打了个喷嚏,这声音在空洞的房间里就显得过于响亮,而我也无法再闭着眼睛装出一副睡着的样子,慢慢地把眼睛睁开。
“嘛,什么都没有嘛!”
周围和我闭上眼睛之前一样,透过窗帘进来的月光在墙上留下淡淡地影子,那是一棵树的枝干,有些孤独。
“我是白痴吗?”
在床上坐起来,我在心里如此对我自己说着,这个样子的我真像是个白痴,竟然会被那种莫须有的东西吓得都不敢睁开眼睛。
又忍不住叹了口气,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我现在的心情,各种矛盾的同时又纠结到让人几乎想一头撞死的地步,就是这么麻烦!
烦躁,莫名的烦躁,前所未有的烦躁,我只能放弃睡觉的打算,起身在这个房间里走来走去。
当我在走动的时候,我看到挂在墙上的封开的照片,不由皱了下眉头。
“哎,封开,能告诉我些事情吗?”
“如果真的是你让我这么难受的话,就请你告诉我一些事情吧。”
“关于你所经历的事情,可能对你来说非常痛苦的事情!”
我并不清楚我这是将希望寄于何处,只是这时候的我想说说话,于是只能说这些!
不会有声音回答我的话,耳边能听见透过窗帘进来的虫鸣声,这种声音我并不陌生,而在这样的环境中,这声音都让我产生了过于嘈杂的感觉。
“我这到底是在干什么呀!”
我的手在头上使劲挠着,在房间里来回走的频率不由加快,每次转身的时候都能看见墙上的照片,看见那双好像正在盯着我的眼睛。
“你到底在看什么?”
“不要看着我!”
“不要看着我!”
当我一步步向封开的照片走近时,我发现了一件事——是我误会了,他并没有一直看着我,他始终看着的是那张桌子。
“打开看看……应该没什么吧……”
我转头看着房间里的唯一一张桌子,心里不由自主出现的想法让我感觉有些纠结,这种事按理说应该要经过封严的同意,但现在是大晚上,他已经睡着了,而且我也等不到明天早上,所以……
“对不起了!”
因为右边的抽屉挂了锁,我只能把桌子左边的抽屉打开,抽出的时候,我发现这个抽屉非常沉,我只有两只手一起用力才把它从里面拉出来。
“什么东西这么沉啊!”
借着月光,我看到抽屉里放了几个大铁盒子,盒子上面有“修理”两个字,看样子这玩意儿是用来装诸如扳手、螺丝刀这样的修理工具的。
打开盒子之后,里面的东西也确实如我所料,榔头、螺丝、螺丝刀、测电笔……
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有,带上这个东西,去当个电工也是绰绰有余的事情啦!
觉得没什么意思,我把这玩意儿重新盖上,手在里面摸索其他东西,而放在里面的一串钥匙引起我的注意。
——这里面会有那把锁的钥匙吗?
我非常迫切地想把右边的抽屉打开,就把这钥匙串上的钥匙挨个往锁孔上试,非常幸运,这大概有二十多把钥匙,我在第三个就找到了正确的。
伴随着钥匙转动,咔嚓一声,锁打开了。
不知为何拿着锁头的我的手有些颤抖,我怀疑自己做贼心虚导致的,毕竟我做着一切确实没有得到拥有者的许可。
手用力地捏了捏锁头来克制住心里的紧张,我舔了舔不知何时变得异常干燥的嘴唇,心跳这会儿也逐渐恢复到平常水平。
“好了,打开吧!”
这个抽屉很轻,这是我将它拉开时最直接的感觉,这种重量甚至让我怀疑这个抽屉会不会压根就是空的。
好吧,并不是空的,只是前后的重量差距太大才会让我产生了这样的错觉。
这里面放了一本书,几个小本子,还有一个塞满了证件的小包。
我把装证件的小包打开来看看,里面的证件都是封开的,这没什么问题,于是我把包放下,目光转向那几个小本子。
这些小本子都是账本,记录着封开自己的储蓄状况和日常的开支状况,时间从两年多以前开始,到封开身体出现问题结束。
——并没有什么!
我感觉有点失望,可能是我一开始就盲目寄托希望这一行为的本身不对。
我把账本放下,把那边书拿起来翻了翻,没有任何发现,这本书上面没有留下任何封开的痕迹,让我都觉得他根本就没看过这本书。
——算是白忙活了!
把东西放回去,抽屉没关上,我退回到床边坐着,两只手抵在膝盖上,看着墙上的封开的照片。
向死者祈愿这种事我也不是第一次做,或许我身上也有着无法理解的与正常人完全相悖的要素!
总是在奇怪的地方有着奇怪的自觉。
却总是畏惧着,无法向前,无法改变,这就是我为什么这么讨厌自己!
仰到在床上,我看着昏暗的天花板,将我的手抬起来,对着那遥不可及之处伸出手,渴望握住。
似乎是能坚持的时间已经来到尽头,我并不记得自己有把手放下来,但意识在这时候消失了,我脑海中没有留下任何印象。
当我再度取回意识的时候,天已经亮了,我能看见从窗外照进来的阳光,影子落在桌上、床上,那是属于防盗窗的影子。
(24)
事情的发展并没有像按照计划中的那样进行,这让汪隼不免有些难受。
如果封开的问题也和黑河镇有关系,那他就会取消后续的行程,直接去黑河镇调查,而现实并非如此,他就只能继续前往下一个地方——开阳市,湖山区,枫叶桥。
开阳市,汪隼对这里同样不熟悉,像他这样并不是很喜欢主动外面跑的人,能熟悉的地方可能只有居住地,甚至是连居住地都不是很熟悉。
将此前发生过的事情重复了一遍,汪隼找到了此行的目标——温河的家属。
温河就是病患之一,两年前去世。
从温河家属的口中,汪隼没有打听到有价值的情报,事情发生的过程和封开那边差不多,就是正常地去做事,后来之后就出问题了,而当作当时的情况并没有人注意,这就把问题搞得很麻烦。
再继续询问了相关人员后,没有收获的汪隼离开开阳市,继续去下一个地方。
“你现在在哪啊?明天就是战舰往《新世界》投稿的日子啦!”
当时间往下进展了好几天后,乔毅跟汪隼联系,说了这件事。
汪隼这会儿正在方源市,这里距离北宁市还真说不上远,而且这几天的调查都没有取得太多的进展,这让汪隼不由想法往其他地方活络起来。
“就在明天吗?”
“嗯,就是明天!”
在心里计算着各种事情后,他最终还是去北宁市,去亲眼看看那个战舰是何许人也,他(她)又是如何做到这一切的!
“你现在在那边吗?”
“嗯,在!”
“好,我等下就过去。”
三个小时之后,汪隼和乔毅在北宁市火车站碰面。
“哈哈,我就猜到你会来的!”
一见面,乔毅给了汪隼一个大大的熊抱,也不管汪隼嘴上一直叫着“小心手、小心手”。
等乔毅松开,看着他脸上那“奸计得逞”的得意,也是被气笑了的汪隼抬手在他的肩上打了一拳。
“难怪你会特地挑这种时间跟我说这件事!”
“我不选在这种时候,你肯定又跑到其他地方去了吧!”
乔毅这话汪隼倒是没有否定。
如果乔毅不是今天说这件事,而是昨天说,那汪隼肯定不会把来这边考虑进入自己的行程表,因为昨天的他不知道今天会发生什么,也就不知道今天有没有时间来北宁市,更别说明天,而昨天就去北宁市的话,这是不符合华罗庚烧水定律的。
“好了,我们走吧,这边的情况路上我跟你说!”
“嗯。”
汪隼就跟着乔毅离开火车站,坐上了乔毅借来的小轿车。
乔毅可没胆子把队里的车开出来公车私用,这段时间抓反腐的力度也是很厉害的,中央还下来了几个巡视组,没哪几个人会傻到顶风作案,自己往枪口上撞。
“寄件点那边我们已经全部控制起来了,从今天晚上十二点开始,一切进来的邮件的情况我们都会掌握,一定能抓到他(她)的尾巴!”
在乔毅把这边的部署情况进行说明后,汪隼陷入沉默,这边的部署情况是不容置喙的,汪隼也不觉得自己有办法做的比乔毅更好,他此时心里担忧的是乔毅的行动会不会已经惊动了对方,进而导致对方更换了投递地址之类的。
“怎么,你有想法?”
见汪隼那边一直没有声音,对他也是很熟悉的乔毅就这样问了句,同时还往他那边看了一眼,而他此刻正满是凝重的脸色也印证了乔毅的想法。
点着头的汪隼目光和乔毅碰上。
“我有点担心有没有可能打草惊蛇,甚至是已经打草惊蛇啦!”
并没有因为汪隼的话触动,乔毅稳稳地控制着方向盘。
“打草惊蛇?可能性很低吧,我们的操作也没有太过大张旗鼓,不出问题的话,应该没有走漏风声。”
这都从话音中透露出的乐观让汪隼心里摇头,他真的感觉乔毅这个样子是不是有些盲目自信了,如果对方真的那么好对付,他们就不可能会有这么繁琐的操作!
“我觉得你也没什么好担心的,现在该是怎么样就怎么样,我们当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不是吗?”
“这倒也是……”
一想发现这里也没有其他的解决办法存在,汪隼不由苦笑。
在这个话题上的讨论在这里就结束了,两人沉默了一会儿,乔毅专心开车,汪隼靠着车门,眼睛盯着车窗外飞速往后面去的景物。
想到了一些事情,乔毅就跟汪隼提一嘴。
“你后面的时间最好不要安排的太紧密,秦队那边跟咱们队里知会了一声,组织上研究决定要从上面派一个队长过来,领导咱们这边的工作。”
这一情况让汪隼也是不由一愣,然后匆忙转头过来看着他,眼神在询问着这一消息的准确性。
“你别这样看着我啊!是秦队说的,你也秦秦队的性格,如果不是十拿九稳的事情,他也不会跟我们说,所以这件事基本上就是这样啦!”
汪隼这才把那种质疑的目光收回去,换成了情绪更加深沉、难以捉摸的目光。
“你觉得组织上面突然这样研究,是什么意思?”
虽然视线没有往汪隼那边看,但乔毅的动作确实僵硬了一下,回答的声音跟着从嘴里飞出来,带着一种浓郁的不太确定的意味。
“应该是考虑咱们这的人员配比问题吧!秦队先去了中央,已经上去了,而傅队又走了,咱们这里确实缺少了可以挑大梁的人,其次……应该是为了老傅的事情吧!”
说到这里,乔毅本来已经说完了,但他犹豫了几秒钟,又飞快补充了一句。
“后面的是秦队说的,傅队的事情不可能就这样算了,该查的东西肯定是要查的,组织上就决定派个人下来,专门敲定这件事。”
乔毅的说法倒无所谓,下派的队长是个什么样的人也无所谓,汪隼唯一在意的事情就是对方会不会对自己的行动造成阻碍。
“他来就任的时候,我需要回去吗?”
“嗯,是这个意思,秦队那边也是这个意思,最起码大家要在最开始的时候就跟这个新队长认识,不然之后的工作可不好开展。”
也确实是这么回事,汪隼就没办法拒绝。
“行,等他要来的时候,你告诉我时间。”
“好。”
(25)
听到说要来个新队长,我心里不由有了点麻烦的感觉,不仅是这件事麻烦,我的感觉莫名地告诉我“这个新队长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以后的日子可能会难过一点”。
这个感觉到底对不对,我也不太好说,但我对这件事不太乐观,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我这么别扭的性格,像傅队、秦队这样的多半还是少数。
不过,这也是之后的事情了,以后的事情就让以后的自己去烦恼吧,现在想太多不仅于事无补,还会影响现在真正应该做的事情。
我虽然很多时候会去考虑未来那些无意义的事情,但在有更加要紧的东西放在我面前时,我还是能够把那些无意义的情绪压下的,哪怕时间很短。
“这里就是快递点!”
当乔毅停车的时候,我们都没有下去,乔毅指着一边对我说,我往那边看一眼,确实能看到一个贴着“信丰快递”四个大字的牌子。
我们这时候为什么没有下车?
因为没有这个必要,就算我们进去快递点里面,又能干些什么呢,总不可能期待着对方突然改变主意,然后今天就行动起来!
看到信丰快递,我不由回想起之前拿到的u盘,那玩意儿不也是通过信丰快递寄给我的么,而我尝试调查没有取得太大的进展,所以说,这个信丰快递是不是有那么点问题啊?
这种事我当然只敢在心里想想,说出去的话,鬼知道能给自己招惹来多大的麻烦!
从窗户看到快递点里面有两个男人,一胖一瘦,我对乔毅问。
“哪个是快递点的负责人?”
“那个胖的就是,而干具体接收业务的是那个瘦的,我们之前也是询问他。”
“是吗?”
我这时候没有其他好说的,毕竟只从外面看的话,我确实看不出来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说清楚地方后,乔毅再度把车开动,去了我们晚上休息的地方,也是这次行动的临时指挥所。
给在这里等着的两人打了招呼后,乔毅把明天的具体行动计划对我进行说明,一切都围绕预定明天会被送来的邮件,一边负责对今天接收的邮件进行检查,一边对来投递的人进行监视,一旦发现目标,立即抓捕。
非常简单、直接的计划,虽然多少有点守株待兔的味道,但计划本身是并没有任何问题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明天你就在这边负责监视,怎么样?我们到时候会把快递点里面的和周围的监控摄像头接到这边来,你看着监控里面的情况,指挥我们行动!”
在我对这一计划表示理解和接受之后,乔毅跟着说出让我有些惊讶的话。
“我?”
我看着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为什么突然就让我来指挥呢?
“怎么了,不行吗?”
乔毅看着我笑了,我在他的眼神中没有看到多余的味道,单纯就是觉得把这件事交给我来做会比较放心。
这样的话,我不接受倒是显得不太好,只是接受了就好吗?
我看了看其他人,在我目光从他们脸上扫过时,他们对我善意地点着头,意思很明显,他们支持乔毅的决定。
既然他们的意见一致,我就只能服从安排。
“好吧,交给我吧!”
“太好了!”
乔毅显得十分感谢,手在我肩上拍了拍。
之后我们这些人一块出去吃晚饭,又谈到一些情况的应对措施后,天黑了。
“你还不休息吗?”
因为躺在床上的我一直没睡着,注意到这一点的乔毅就对我问。
“怎么,因为明天的事情而静不下心来?”
问后面这句的时候,他的话中藏着笑意,对于我们这些的人来说,在这种情况面前还不能麻木的话,确实是有点好玩。
哪怕大多数人都已经这样麻木,但我还是不太理解缘由,在未知面前,人会紧张,会睡不着,这不是应该极为正常的情况吗?为什么人会渐渐麻木,对这种东西的存在都可以无动于衷呢?
每每想到这样的事情上,我心里都有产生一种怪异的想法——如果我当初不是学了犯罪心理,而是去学习人类科学,研究人类的思维方式、行为习惯,这种问题在我面前是否就能够迎刃而解呢?
人总是这样,但自己存在不足的时候,就会幻想如果自己没有这样的不足会如何如何,却没有想过完全可以现在开始学习,将这一层不足弥补起来,幻想是不会为现实带来任何改变的。
我当然是这种只会幻想的人,虽然有为自己开脱的嫌疑,但我还是常常觉得这可能就是人类的惰性的体现,而能够克服这样的惰性的人无一不是能真正有所成就的人。
我并不是一个积极的人,甚至是在各方面都怠惰到让我自己想呕吐的人!
“喂?喂!怎么突然发起呆来了?”
而那边乔毅的声音让我从对自己的憎恶中醒悟。
“抱歉,在想一点事情。”
“嚯~想什么事情啊?”
没办法把我正在想的事情说给乔毅听,我只能把其他东西拿来动作掩饰,而乔毅倒是没有看破我的做法。
“我总感觉明天的事情不会太顺利!”
我这话一说出来,就看到乔毅嘴角咧开,露出颇为滑稽的笑脸。
“咦~这么乌鸦嘴啊,要是明天出了问题,就往你头上怪咯?”
“有你这么不讲理的嘛?”
他这话让我也是挺无奈的,会有这样的感觉我也不太好啊,但我又能怎么办?不过,我也清楚他只是开个玩笑而已。
乔毅只是笑了笑,选择结束这个话题。
“好了,不用想太多,明天该怎么样就怎么样,现在好好休息吧,不说了。”
说完,乔毅就翻个身去,不再看我,也不再说话,很快就有十分平缓的呼吸声传过来。
“呃,这家伙睡得也太快了吧!”
看着他的背影,我除了笑也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其实吧,我很多时候都很羡慕乔毅,羡慕他的率直、羡慕他的简单、羡慕他的善良,越是与他相处,我就越是能感觉到他那金子般的灵魂,而与之相形见绌的便是我的丑恶!
明明是这么鲜明的对比,我为何还能待在他的身边呢?
——虽然无法学习和效仿,也无法变成他,但能看着也是挺好的。
我是这样认为的。
(26)
天亮之后,行动开始,汪隼留在宾馆,乔毅按照之前的说法,把监控都接到这边来,让他可以知道外面的情况。
在监控里看到乔毅他们都已经到位了,汪隼就将目光放到快递点的画面上,这会儿快递点的管理员来开门了,就是那个胖的,只有他一个人。
当有人出现,画面中由黑变亮之后,汪隼这才了解到一个情况,快递点里的摄像头是录不到声音的,只有图像,这就让汪隼稍微有那么点苦恼,毕竟这也算是不利因素之一吧!
管理员来了以后不久,昨天看到的那个瘦的也来上班了,两人说了些什么后,管理员去了后面,瘦的就在桌子那边玩手机。
说真的,看他们这么清闲的样子,汪隼突然有点羡慕他们这样的工作了,每天等着顾客上门收发一下就完事了,甚至是出去送货上门的业务都没有,也太轻松了吧!
不过,这样的羡慕心里想想就就可以了,汪隼可不至于真的去考虑这种事,每个职业都有自己光鲜、让人羡慕的一面,也有阴暗、见不得人的一面,只是看到光鲜的那一面就对这一职业产生倾向,这种做法在这种层面都没办法认为正确。
“喂,阿隼,店里什么情况?”
一边的通讯器里传出乔毅的声音,汪隼赶紧把被自己丢在一边的通讯器捡起来,戴在耳朵上。
“你刚才说什么了?”
询问的同时,汪隼的目光立即回到屏幕上,见那边没有任何变化,不由松了口气。
其实吧,他根本没有必要这么紧张,对方来这里寄东西也不是一秒钟就能完成的,一下子没看不会放过多少细节的。
莫名觉得汪隼那边好像有点不在状态,乔毅停顿了几秒钟,才把之前的话重复了一遍。
“我说,寄快递的那里情况如何?”
“噢,没什么情况,一切正常。”
汪隼如此说着。
“你稍微留意一点,如果那边收到了有关系的东西,店员会马上对着监控打信号的,你到时候就赶紧通知我们抓人!”
乔毅这样叮嘱了一句,这话在之前就说过。
“嗯,我知道。”
“好,那之后有情况了再说!”
“好。”
把通讯中断,汪隼皱了皱眉,店员会对着监控打信号?怎么打?
其实他刚才就应该问乔毅的,但莫名没有开口,现在也就不准备问,等着看就会知道。
到处都很平静,不管是快递点里,还是周围的监控里,除了乔毅他们,汪隼并没有看到什么可疑人物,都是正常走路的路人。
“这里的事务不多吗?”
看着半天没来一个客人,汪隼不由心里这样想,而店员那边还在玩手机,不知道是玩的过于沉迷,还是说对这种情况已经习以为常。
大概过去半个小时,外面来了一辆车,汪隼从快递点的监控只能看一个轮胎,他就马上从外面的监控看,原来是信丰快递的物流车,车上下来的男人跟店员说了几句话后,两人将快递从车上卸下来,放进去里面的架子上。
这个过程并没有花费太多的时间,因为两人对待快递的动作真谈不上“温柔”二字,就是从快从速,管杀不管埋。
再将收到的快递实物与单子进行核对之后,店员在对方的单子上签了字,物流车就离开了。
也就是在快递送到后十几分钟的事情,有人来这里取件,是一个年轻的女生,多半还是高中生,她和店员说几句话后,取走了自己的快递。
之后,这场景在汪隼眼前重复了几遍。
快到中午十二点的时候,终于是来了一个寄件的,他手上提着一个大包,看上去还真是有那么点吓人。
对他包里装的东西比较在意,汪隼就一直盯着,等他把包打开,原来里面全是书,很多本。
先要给这些书称重量,然后要包装起来避免运输的过程中破损,店员就忙活起来了,而那位寄件的男士就只能站在边上百无聊赖地看着,这里并没有他插手的余地。
“应该不是他吧!”
从对方那惊人的邮寄量看,应该不会和投稿的战舰有关系才对,汪隼不由如是想着。
也就是这会儿的功夫,又有一个女人进来这里,她要寄出去的是一件棉袄,因为这一件物品好处理些,店员就优先处理这个,那位旁观的先生也没有表示不满。
用个塑料袋把棉袄装好,然后外面捆上几捆胶带,确定棉袄不存在掉出来的可能性,就再在外面套一个袋子,这就齐活了。
“她也不是!”
之后花了五六分钟的时间,男人的书也被打包好了,付了钱的男人从这边离开。
“下午才会过来吗?”
嘴上这样说着,汪隼心里的感觉却是对方有可能不会过来。
时间差不多了,乔毅那边又联系汪隼。
“阿隼,里面的情况怎么样?”
“一切正常,先后进来的几个人都不是目标。”
听到汪隼的回答,乔毅那边跟着说。
“行,那就先这样,也到了该吃饭的时间,我们和里面的人都要吃饭了,这期间不受理业务!”
“噢,好。”
不受理业务的话,门就会关起来,确实也不用担心会错过什么,看到快递点里已经把门关上,汪隼的注意力也就不继续放在屏幕上。
跟乔毅他们一块在宾馆外面吃饭,汪隼没有把自己的感觉说出来,乔毅他们也没有说多余的话,吃完后稍作休息,然后各自回到自己的岗位上。
下午的进展和上午没什么两样,零星的人来取件寄件,没有可疑的人,也没有应该怀疑的对象,眼看着天都要黑了,汪隼心里不由有些着急,于是主动跟乔毅那边联系。
“阿毅,怎么回事?是不是已经被他们察觉到了?这都快天黑了,还是没人过来呀!”
乔毅那边倒是非常淡定,依旧是保持了相当的乐观。
“这很正常,他们这里真正忙碌的时候就是天黑之后,那会儿取件寄件的人会多很多,你要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好吧。”
晚上取件寄件的人多,这也不是什么不好理解的事情。
快递点的物流车来的不算早,那会儿该上班的人都去上班了,自然没时间去取件寄件,下午也一样,但到了晚上就不一样了,下班回来的人都有了时间,他们就会去取件寄件,可不会忙起来吗?
“希望他(她)就藏在那些人里面吧!”
(27)
等到天黑下来,也就是六点半的样子,往快递点来的人确实多了很多,不仅是店员有点手忙脚乱的感觉,我这边因为要兼顾好几个屏幕,同样匆忙。
不是看着快递点里的一个监控屏幕就好了吗?
当然不是。
确定一个目标并不是非要有确凿的证据,或许只是在看到他(她)的第一眼就会感觉这个人很有问题,就是这么简单、随意又霸道。
我是这么认为的。
或许我确实有点过于依赖自己的特异点了,依赖于自己那不知从何而来的感觉。
第六感?
我能感觉到的存在是不是其他人都能感觉到?
我不是很清楚,但我偏偏像是一个身患不治之症,依赖于麻醉剂的病人一样,不受控制地对这种感觉寻求着依赖,这在各种程度上是不是有点饮鸩止渴的味道?
可能没有这么严重吧!
谁知道呢?
来这边的人越来越多,各型各色、各行各业的人可能都有,店员这会儿也更加手忙脚乱,他只好把管理人叫出来帮忙,而这一战力加入就让工作变得轻松很多。
取件的架子已经快速空了,而寄件的架子也逐渐被各种东西填满,一直在关注着的我对这种量的变化最为敏感。
一直忙碌到十一点钟,来这边的人流才逐渐减少,我因为没有发现特殊情况而没有联系乔毅,他那边终于有了点坐不住的意味,主动来问我。
“怎么样,阿隼,那里有什么问题吗?”
见他着急了,连话音中都透露出焦急感,我也搞不懂自己为什么突然有点想笑,这应该不是幸灾乐祸才对,那这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态左右的情绪呢?
“没有,一切正常。”
“啧,没有吗?他(她)真的已经有所警觉了吗?”
“可能是吧。”
我这时候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兴许还能再等等看也说不定,毕竟还有时间……
好吧!
我想错了,时间很快过去,我们并没有得到店员的任何回应,他似乎并没有看到任何以战舰这个名字寄出去的邮件。
“就是这些了,你们准备怎么办?”
在快递点的门前,今天早上见过的物流车又来了,司机并不是同一人,他来这边是要将今天的快递全部拉走,将它们送到它们应该去的地方,而我们最后的检查机会在这里。
“只能挨个检查一遍啦!你觉得呢?”
乔毅心里是这样觉得的,还来征求一下我的意见。
“只是确定名字吗?有没有可能打开看看……”
我说这话的时候,目光不由转向管理人和店员,如果真要进行这样的操作,势必要经过他们两人的同意。
他们对视了一眼,脸上露出有些为难的表情。
“拆开看看倒也不是不行,只是真的有这样做的必要吗?这工作量也……”
这不是重点!
既然已经得到了可以拆开的说法,我就对乔毅点点头。
“全部拆开检查吧,这样就不会有遗漏的可能啦!”
这是最彻底的方法,也是最不可能出问题的方法,但乔毅那边明显在纠结,可能是觉得这样干不好,也可能因为其他的东西。
“这样的话……那就拆!”
最终我们还是这样做了,将这些快递核对姓名、信息的同时都拆开看看。
这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在一个信息记录为严辉的快递里,我们找到了投给《新世界》的小说原稿,而且这个寄去的地址就是《新世界》的编辑部。
“这,怎么说?”
拿着这个快递,脸上实在做不出有半点好气的表情的乔毅对店员和管理人问着,这两人顿时尴尬起来,不约而同地将目光移开。
“这个……真的很抱歉……应该是当时太忙了,疏忽了!”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不好再追究什么,乔毅看向我。
“查查监控吧,看这个寄件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好。”
再把已经拆开的快递全部装好后,我们将它们全部搬到物流车上,让司机把它们拉走,这里面当然包括了给《新世界》的投稿,我们记下信息就可以了,没有扣留快递原件的说法。
去将今天的监控录像看一遍,我们找到了那个来寄件的严辉,一个很年轻的男人,在我心中,他的形象和战舰并没有办法对上。
“就是他啦!”
根据他寄件时留下的联系方式和地址,我们很快就锁定了他的位置,就是这个寄件点边上的小区。
“事情会这么简单吗?”
当我们赶往这个小区打听严辉的信息后,小区的住户直接给我们点明了他住的楼层、门牌号,这就让我们莫名产生了一种这件事是不是太顺利过了头的感觉。
听到乔毅这样问,只能苦笑的我也没了办法,毕竟我心里也是一点底都没有。
来到这里敲门时,等待开门的乔毅和其他人已经做好了一见面就先将对方控制起来的准备,但门没有马上开,而是从里面传出男人的声音。
“你们是谁呀?这么晚了,是有什么事吗?”
他是在猫眼里看了我们,乔毅原本紧绷的身体也缓缓放松,这是先要和这个男人交涉一番啦!
“你是叫严辉吗?”
“对呀,我是严辉,怎么了?”
“你今天有出去寄快递吗?”
“快递?没有啊?我没有去寄过快递啊!”
哦豁~
我笑了,跟着在乔毅脸上看到那种匪夷所思的意味。
嗯,这件事确实非常匪夷所思。
“没有,你真的确定吗?”
“真的,不骗你们,我今天真的没去寄快递!”
严辉的声音很冷静,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乔毅也不准备继续在门口与僵持了,直接对严辉亮出我们的身份。
“我们是立海市宁化区刑侦大队的,麻烦你把门打开,我们有些事情想跟你核实一下!”
在从猫眼看了我和乔毅的警官证后,严辉算是相信了我们的身份,把门打开来。
“进来吧,警察同志。”
当门口打开的时候,我由于站在最右边,就第一个看到了严辉的脸,而这张脸让我心里顿时“咯噔”一声,凉了大半截!
——这个人绝对不是今天在那里寄快递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