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花恋诗(68)
“跟我进来吧!”
乔毅跟汪隼在孙教授的家门前等了几分钟,孙教授就开着自己的车回来了,冲门口的两人打了个手势,他就掏出钥匙把门打开。
因为是第一次来孙教授家,乔毅稍微有些好奇,所以不由目光四处乱看,但孙教授家布置和普通人家并无两样,就是有点冷清,这让还想看看大牛是不是和一般人存在差异的乔毅不免失望。
原来孙教授也是个普普通通的老人。
“来,乔毅,给我搭把手,我们去三楼。”
因为要上楼梯,孙教授便向乔毅招了招手,要他跟自己一块把汪隼连带轮椅搬上去。
“好的。”
乔毅赶紧上去搭把手。
“老师,受累了!”
轮椅被搬到三楼,看着老师额头上的汗珠,汪隼不免心里愧疚,老师都已经一把年纪了,还要帮自己干这干那的,但碍于身体,他现在也只能坐着。
抬手将汗水抹掉,孙教授对着汪隼笑笑,伸手在他肩上轻轻拍了一下,说:“傻小子,你是我学生,这有什么的!”
汪隼也是笑着,虽然没说话,但眼中的感动不言而喻。
孙教授对他来说,不仅是授业恩师,某种程度上更像是一个父亲的形象。
见汪隼和孙教授之间气氛这么好,乔毅眼中也不乏羡慕,他也清楚汪隼家里的情况,汪隼能和孙教授关系如此亲近在各种层面上都不是坏事。
“喂,阿隼,你可是我一路推着过来的,就没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听到乔毅说这种话,汪隼看了他一眼,笑了,问:“怎么,你要我说什么?”
乔毅一本正经,“表示感谢的话,之类的!”
汪隼挺无语的,“你是小孩子吗?”
乔毅抿着嘴,看向汪隼的眼神中不乏幽怨,而汪隼只能是无奈笑着,让他跟乔毅说什么感谢的话,他只是想想就觉得背上起鸡皮疙瘩。
微笑着看了一会儿两人互动,孙教授还是出来打断他们,“好了,我们办正事吧,汪隼,我先要跟你检查一下,看你的记忆到底是怎么回事。”
“好。”
对老师的安排无条件服从,汪隼这会儿就只说好。
孙教授家的三楼和乔毅想象中的不太一样,他还以为这里会有什么非常厉害的设备,但实际上,这里就像是一间画室,到处都放着纸质物品,墙上还挂着不少不太好懂的画。
“你去找地方坐着吧,不要一直站在这。”
听孙教授这样一说,乔毅就明白自己是碍事了,点着头的他赶紧去一边找了个椅子坐下来,就看孙教授要怎么给汪隼检查。
只见孙教授拉过来一张椅子坐在汪隼面前,然后给他戴上一副眼罩。
“接下来,回答我的问题,只用说是或不是,不要有任何犹豫,把脑子里第一个瞬间反应出的判断说出来,明白吗?”
说着话,孙教授拿过来一块板子,把一沓纸夹在上面,这副样子就像是要给汪隼素描,不过,这种流程乔毅倒是有点眼熟,这是测谎的步骤之一。
当然,孙教授不是要检测汪隼是否在撒谎,而是要看他潜意识里是否埋藏着他自己都未曾发掘的东西。
在汪隼点头后,孙教授开始。
“你叫汪隼?”(手中的笔在板子上敲出响声)
“是的。”
“你今年25岁?”
“不是。”
“你今年24岁?”
“不是。”
“你今天23岁?”(再次敲出响声)
“是的。”
“1+1=3?”
“不是。”
“1+1=2?”
“是的。”
“你在立海市宁化区刑侦大队工作?”
“是的。”
“你和傅机很熟悉?”
“是的。”
“6+7=13?”
“对的。”
……
前面的提问都是非常简单的,汪隼都能在第一瞬间给出回答,就在作为观众的乔毅逐渐适应这种提问节奏的时候,孙教授果断将提问深入。
“你被攻击的时间是7月6号?”
“不是。”
“你被攻击的时间是7月7号?”
“是的。”
“你不知道是什么人攻击你?。”
“是的。”
“被攻击的时候,你坐着的?”
“不是。”
“那你是站着的?”
“不是。”
“你正在行走?”
“是的。”
“你7月9号被送进医院?”
“是的。”
“你失踪了两天?”
“是的。”
“你父亲叫汪鼎元。”
“是的。”
“你不知道是谁救了你?”
“是的。”
“你的名字叫汪隼?”(敲出响声)
“是的。”
“你不知道是谁攻击了你?”
“是的。”
“你失去了失踪两天的记忆?”
“是……是的。”
在汪隼做出这样回答的时候,他莫名地迟疑了一瞬,虽然脑子里还是一片空白,但好像有某种感觉在反对他要给出的回答。
当问题重复多了,自然会感觉无聊,一边的乔毅便是如此,但这一刻汪隼迟疑了,他的精神就跟着提振一下,但孙教授那边好像没听见汪隼回答上的迟疑,继续提问。
“你的母亲叫温芮?”
“是的。”
“你今年23岁?。”(敲出响声)
“是的。”
孙教授开始加快提问的语速,汪隼的回答也跟着加快。
“你现在单身?”
“是的。”
“你回答的过程中没有犹豫?”
“是的。”
“你是在认真地回答我的提问?”
“是的。”
“你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攻击?”
“不是。”
“对方是用利器攻击了你?”
“不是。”
“你什么都不记得了?”(敲出响声)
“是的。”
“你被囚禁起来了?”
“是……不知道。”
“你什么都没想起来?”
“是的。”
“你大学在北青大学就读?”
“是的。”
“你见过黑色的房间?”
“是……不知道。”
第二次了,在汪隼想要脱口而出一个回答的时候,一种感觉生生将他要说的话掐断,这让他都搞不明白到底是消失的记忆让他想这样回答,还是消失的记忆本身就是这样回答。
“你大学时没谈过恋爱?”
“是的。”
“你毕业后直接去了立海市宁化区刑侦大队工作?”
“是的。”
“你对自己的工作不满?”
“不是。”
“你是在认真地回答我的提问?”
“是的。”
“你叫汪隼?”(敲出响声)
“是的。”
“你能看见我?”
“不是。”
“你什么都想不起来?”(敲出响声)
“是的。”
“你叫汪隼?”(敲出响声)
“是的。”
“你是北青10的学生?”
“不是。”
“北青11?”
“不是。”
“北青12?”
“是的。”
“你失去了失踪时间的记忆?”(敲出响声)
“是的。”
“失踪期间,你一直在昏迷?”
“……”
汪隼没有回答,孙教授也没再继续提问。
白花恋诗(69)
提问到此为止,孙教授给汪隼把眼罩摘下来,笑着问:“有回忆起什么吗?”
抿了抿嘴的汪隼摇头,“没有,还是什么都没想起来。”
手在汪隼的肩上拍了下表示安慰,孙教授把板子放到边上去,“关于你现在的状态,我大概有眉目了,但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让你取回这段记忆,不过,回忆起少许的事物还是有可能的,所以,要试试吗?”
就是为了取回记忆而来,即便是只能取回少许的记忆片段,汪隼也可以接受。
“当然。”
“好。”
已经明白汪隼打算的孙教授一阵点头,然后转身给一旁没事干的乔毅打了个手势。
“你去下面洗个杯子上来,在里面倒一杯底的温水,饮水机在厨房那边,里面有热水。”
“好。”
收到命令的乔毅马上跑到楼下去,很快就端着一杯底的温水上来,递给孙教授。
从乔毅那边接过温水,孙教授往里面倒了点粉末进去,搅拌之后把杯子放在边上,乔毅留意了下粉末的来源,那是从一个贴着安眠药标签的瓶子里倒出来的。
这是要干嘛?
明白孙教授这是准备给汪隼来点安眠药,乔毅也是有点头大。
把杯子端起来,扫了眼时间,掐着这一分钟结束的前十几秒,孙教授把杯子递给汪隼,“看着时间,等三分钟之后,把这个喝下去。”
伸手接过孙老师递过来的杯子,汪隼不知道老师在里面加了安眠药,但也不多问,点头后目光落到前方墙上的机械钟上,看着秒针从“12”开始往后一秒一秒地走。
乔毅心里有点想问孙教授这是想干嘛,但见孙教授这时候也在看着钟,掐着时间点,知道不好打扰的他只能轻手轻脚地回到一开始的地方坐着,也跟他们两个一样,看着秒针的转动。
很快,第一分钟走完。
“还有两分钟。”
孙教授轻轻地说了这句,除了他的嗓音,这里没什么都没有。
……
“还有一分钟。”
孙教授再次说着。
或许是盯着钟看会让人感觉疲劳,也可能是孙教授说话的声音太过催眠,乔毅这时候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一种古怪的疲倦感不知从何处蔓延出来。
真有这么累吗?
“十、九、八、七、六。”
“五。”
“四。”
“三。”
“二。”
“一。”
秒钟重新回到“12”上,汪隼按照老师的要求把杯子里的水喝下去。
“看着钟……”
“继续看着它……”
“跟着秒钟走……”
“看着时间流逝……”
“你可以感知到它的变化……”
……
变得越来越轻的嗓音就像是一首催眠曲,听得一旁的乔毅都想睡了,更别说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喝下安眠药的汪隼,他这会儿眼皮已经开始打架。
“越来越慢……”
“时间走得越来越慢……”
“你的时间也开始变慢……”
有节奏的耳语不曾间断,将催眠的效果发挥到极致,汪隼的眼睛已经闭上了,只是这会儿还没真的睡着,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让他惊醒。
孙教授伸手去把杯子从汪隼手上接过来,感知到他的动作,汪隼睁开了眼睛,孙教授依旧把杯子接下来,还冲着汪隼笑了下,汪隼就又被“睡魔”击倒,闭上眼睛。
把杯子拿在手上,孙教授示意乔毅跟自己一块下楼,乔毅就赶紧起来,跟他一块轻轻地下去。
到了一楼,不用担心说话声会惊醒汪隼,孙教授对乔毅说:“半个小时之后叫我,我去准备点东西。”
“好的。”
其实很想问孙教授这到底是在干嘛,但总感觉还不是时候,乔毅就一直把疑惑压着。
他不知道这是孙教授研究的课题之一:催眠。
你相信有人能够操控他人的身体吗?
你见过有人用催眠的方式让陌生人做这种或那种的事情,而陌生人从头到尾却只能留下极为浅薄、模糊的回忆,甚至是都想不起来对方的脸孔吗?
你相信催眠这一概念的存在吗?
毋庸置疑,催眠这一概念和手段是确实存在的,还有与这一概念和手段伴生的职业,催眠师。
在现当代的催眠理论体系中,催眠被分出两种形态,母式催眠和父式催眠,母式催眠是以温和的手法去突破受术者的心理防线,让受术者接受催眠师给予的暗示,而父式催眠则是以命令式的强制手法让受术者臣服,让他们不得不接受催眠师的暗示。
孙教授所研究的催眠大类上应该归于母式催眠,他的所主张的方向也是以柔和的方式让受术者敞开心扉,在他的研究中,强制性容易引起被受术者的抵抗心理,进而导致暗示的效果不佳。
当然,这种情况也不绝对,应该因人而异,可孙教授自己还是偏向于母式催眠,基本上也只使用母式催眠。
一般而言,催眠需要通过各种暗示、手段让受术者处在意识游离、半梦半醒之间,这种状态有别于睡眠,但又与睡眠类似,表现出的特征就是受术者的自主判断减弱,对外感知丧失。
而孙教授的催眠并不是走这一条路,他选择的是更加直接、深刻的方向:既然被催眠的受术者表现出的生理特征和睡眠极为相似,那利用受术者睡眠的生理状态扩大催眠效果,这又会怎么样呢?
一般情况下,一个人从清醒到进入熟睡需要花费半个小时,超过这个时间就可以判定为有失眠症状,时间越长,失眠就越重。
在形成暗示之后,给予受术者半个小时让他们的意识自主进入到睡眠状态,再将此前种下的暗示诱导出来,进而让受术者到达最理想的催眠状态,这就是孙教授正在对汪隼做的事情。
为什么对汪隼进行催眠?
这就要谈到汪隼的记忆出现的问题。
汪隼的失忆状态可以归结到记忆障碍这一病症之中,而导致他失去这段记忆的应该是应激。
并不清楚引起让汪隼失去这段记忆的应激反应的事物是什么,但这并不妨碍用其他的方法帮助汪隼找回这段记忆,因为人的记忆不可能凭空出现,也不可能凭空消失。
曾经发生过的事,留下了记忆的物,绝对不可能说没就没了,想不起来或者说无法想起来不过是由于这些记忆因主观或非主观的因素被隐藏起来,仅此而已。
白花恋诗(70)
对汪隼进行催眠,这是跨越“主观”这道壁障的手段,那些被掩藏的记忆在非主观的状态下或许能被挖掘出来。
过去了二十七分钟,觉得应该差不多的乔毅就去通知孙教授,但孙教授明显自己也在盯着时间,乔毅刚到房间门口的时候,他已经从里面出来了,手上还多了个袋子。
“教授,这里面是……”
乔毅很是好奇,就问了句。
孙教授平淡地回答:“一些可能要用到的工具。”
并没有说清楚,但这样的解释也够了,乔毅不再问,跟他一块去三楼。
上去之后,看着还在轮椅上睡着的汪隼,孙教授没急着去叫醒他,而是先把窗户全关掉,或许是嫌本身的窗帘遮光效果太差了,他从袋子里抽出来两块大黑布,直接把窗户给蒙上,房间里顿时变得昏暗无比。
“把灯打开。”
“哦,好的。”
摸到边上去把灯打开,回过头的乔毅就看到孙教授已经坐到汪隼面前,又从袋子里摸出来一个手掌大小的机械钟,让人不太看得懂他这是准备干嘛。
自觉去找之前的地方坐下来,乔毅就这样直勾勾地看着孙教授。
只见他在机械钟后面拧了拧,然后把钟放在边上的椅子上,上头似乎是发条的东西转了几圈之后,钟上的秒针开始走,发出比较大的响声。
嗒嗒嗒
觉得声音不对,孙教授又把钟拿起来拧了几圈,再放下后,钟回复正常,开始以正常的节奏和响度在运转。
嗒~嗒~嗒~
这还没完,把钟调好了,孙教授跟着从袋子里摸出一副耳机,一头插在钟上,秒钟行走的噪音马上消失了,他跟着把耳机戴在汪隼的耳朵上。
大概有个十几秒钟,汪隼的身体动了一下,像是要醒了,孙教授就马上把耳机拔下来,乔毅注意到汪隼的眼睛还是闭着的,好像没醒。
将原先放在边上的板子拿过来,笔在上面有节奏的敲击着。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一边敲着,孙教授一边留意着汪隼的状态,注意到他并没有什么变化,敲击的动作马上停下来。
这行不行啊?
如果之前那跟测谎有些类似的操作让乔毅还能接受,那现在这种在乔毅心里跟“跳大神”没差的操作让他不由开始质疑起孙教授的能力,这都是折腾些啥呀?
乔毅不知道,到这一刻,一切才算是准备就绪啦!
孙教授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换了一口气,开始解开暗示。
啪!
“你叫汪隼?”
“是的。”
听着这熟悉的问题,乔毅惊讶于汪隼回答了,而他此时还是闭着眼睛,并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啪!
“你今年23岁?”
“是的。”
啪!
“你失去了失踪时间的记忆?”
“是的。”
啪!
“你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是的。”
听着这与问题一同出现的敲击声,乔毅心里貌似有点明白了,可能从对汪隼进行检查开始,孙教授就已经在做准备。
没错!
事实也就是如此。
从汪隼被带到三楼,孙教授就已经在没有通知的情况下对他进行暗示,检查时的提问,在特殊问题上制造的敲击声,让他看着钟的秒钟,感受秒针行走时诞生于潜意识中的嗒嗒声,都是孙教授给他种下的暗示,而这些暗示都在此时被诱导出来。
见自己之前种下的暗示得到了有效的回馈,孙教授不由满意地点点头,事情到这里为止,进展还都是非常顺利的。
“当你听到暗示的时候,要回答我的问题,明白吗?”
啪!
“好。”
孙教授点点头。
“告诉我你被绑走的时间点?”(敲击声)
“7月7号。”
“绑走你的人是谁?”(敲击声)
“我不知道。”
“被绑走之后,你被带到哪去了?”(敲击声)
“我不知道。”
给出这个回答的时候,汪隼的手明显颤抖了一下。
孙教授当即咬着问题深入下去。
“你醒来之后,看到过什么?”(敲击声)
“我不知道。我没有看见。”
“你知道的,告诉我,你知道的,你看到了!”(敲击声)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孙教授猛地加快敲击节奏,同时逼问。
“告诉我!告诉我你知道什么,你看到了什么!告诉我!我不可以违抗我!”
只见汪隼的身体剧烈颤抖了一下。
“我……我看见……黑色……”
“黑色的房间……一张……椅子……”
“很多……很多……资料……”
手猛地落在汪隼的肩上,按住他的身体,孙教授身体朝他倾过去,几乎贴在他耳边。
“说下去,说清楚,你能把一切都回忆起来!”
“戴着面具……”
“他说……录音笔……”
“门被打开了……”
“他进来了……他进来了……”
“他要杀我……我……我……啊啊啊……”
似乎已经被极度的恐惧支配,汪隼这会儿竟然出现身体轻微痉挛,这让乔毅不得不马上站起来阻止。
汪隼身上可还有伤,搞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也无所谓了,总之这种事不能再继续下去!
“孙教授,到此为止吧!”
手按在汪隼肩上压制着他的轻微痉挛,孙教授和乔毅对视着,从他眼神中感知到他的心情,孙教授用力地点了下头。
“你来按住他。”
“好。”
让乔毅按住汪隼的身体,孙教授将一只手盖在汪隼的眼睛上,掌心对着汪隼。
“当这只手翻转的时候,带着你看到的一切,醒过来!”
话音落地,孙教授的手猛地翻了个边,也是在这一瞬间,原先还闭着眼睛的汪隼猛地把眼睛睁开,直直地盯着前方。
又把手翻过去,拧着眉头的孙教授也一脸担忧地看着汪隼,问:“知道我是谁吗?”
瞳孔收缩,身体停止痉挛的汪隼视野缓缓清晰,用有气无力的声音回答了句:“孙老师。”
听到这样的回答,孙教授也跟着松了口气,好在汪隼也直接醒了过来,看样子这次的暗示并没有留下不好的影响。
“记得你前面看到什么了吗?”
汪隼点了下头,脸色却不自然地变得更加苍白。
“谢谢老师,想起来一些事情啦!”
“那就好。”
目光低下去少许,孙教授突然发现汪隼病号服的腹部不知何时被染成了红色。
“不好,伤口裂开了!快,送他去医院!”
白花恋诗(71)
其实,傅机这次获得的线索和孙教授之前的侧写别无二致,这也就表示他并没有获得实际意义上的线索。
无奈,傅机只能从其他方向入手。
从出租车上下来后,在路边站着的傅机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机,肯定某事后,他抬起头向四周张望,面对这完全陌生的环境,神情中不由流露出一种不太确定的意味。
“应该没搞错吧……”
他这回出来时为了找丁松和胡瑶安葬的地方,如果凶手的身份确实如他们猜想的一样,凶手就有这样行动的意义,这就和李秀芬的案子存在某种意义上的相似性。
当然,这也只是猜想,在最终确定结果之前,一切都还是有可能发生的。
地址是从胡玉老太太那得到的,他们夫妇二人葬在丁松的老家尚昌市沙坪坝区山石新村。
沿着质量并不是太好的水泥路往前走了一阵,在一个有小河从下方淌过的桥上,傅机看见一个正在河里洗什么东西的大爷。
“大爷,能问您个事吗?”
听到傅机在桥上喊,下面的大爷手上正在做的事停下来,抬头看了他一眼。
“你要问啥?”
大爷回应了,傅机也不着急开口,走到下面去。
见状,大爷也把东西放下,站起来。
“来,大爷,抽根烟。”
微笑着,傅机熟稔地给大爷递去一根。
只见大爷甩甩手上的水,跟着还往衣服上蹭了蹭,把烟接过来就直接塞进嘴里,手在身上四处摸了摸,发现没带火,只能对傅机问:“大兄弟,有火不?”
“有有!”
一阵点头,傅机把打火机递给他,等他点着后,把打火机接回来再给自己点上。
吸了口,把烟雾呼出来,大爷说:“有啥事想问,你就直说吧。”
点点头,傅机:“大爷,您是住这吗?”
说这话时,傅机的双眼朝不远处的那个村子瞟了一下,大爷注意到了他的动作,也跟着往那边看了一眼。
“是啊,我是住这。怎么,你是要找人吗?”
你住这就好办了!
颇有这下就轻松了的意思,傅机继续跟大爷搭话,“是啊,我是来找一个叫丁松的,您认识吗?”
听到傅机说出这个名字,大爷愣了一下,夹着烟的手停在半空中,然后嘴唇紧抿,蹙着眉头,“丁松?你真是来找他的?没搞错人?”
傅机:“是啊,就是丁松。”
又抽了一口,大爷努了努嘴,说:“他已经死了好几年,你找他干嘛?”
这种事对傅机来说当然不需要意外,“我知道他已经不在了,我想去他坟上看看,您知道他具体埋在哪吗?”
感觉对方提出的要求太过诡异,大爷看傅机的目光中多出许多狐疑。
“他生前跟你认识吗?”
傅机摇头,“不认识。”
大爷更加怀疑了,甚至已经对傅机产生了些许戒备心理。
“不认识你找他的坟干嘛?”
傅机:“有些不方便说的原因。大爷,您能带我去看看吗?”
“不行!不行!不行!”
简直就没有犹豫,大爷果断摇头拒绝了,而傅机却在大爷脸上发现了些不太正常的情绪,似乎是在害怕。
他在怕什么?
心里笑了下,感觉也是非常有意思,傅机把整包烟塞到大爷手里,继续说:“大爷,您就行个方便吧,我只是想去他坟上看一眼,不为别的。”
本是想拒绝的,但那包烟已经被塞到手里,大爷也不太好那么强硬地说不行。
“哎呀,大兄弟,不是我说你,坟有什么好看的!你们这些城里人真是的……”
见大爷还在抵触这件事,傅机心里就更加想让他同意了,于是从钱包里抽出几张“红票子”塞给大爷。
“大爷,您就帮个忙呗!行行好,行不?”
票子可就比烟有说服力多了,大爷当即不再拒绝,只是神情中还有着明显的犹豫感。
“你真的只是去看看?不干别的?”
“真的真的!”
傅机一脸诚恳。
“你可别骗我!”
“不骗您,绝对不骗您,大不了,看完了我就跟您一块走,行吧!”
这样,总算是把大爷说服了。
“行,你等我把洗一下,洗完带你过去。”
“好。”
回到桥上,看着大爷的手在水里搅动着,耐不住好奇的傅机问了句:“大爷,您知道丁松他是怎么死的吗?”
大爷还在埋头洗着,在水里搅动的手停了一瞬,又马上继续,嘴上回答说:“是火灾,两口子都被烧死了。”
明明自己很清楚情况,傅机还是问大爷,说:“是什么引起的火灾,您了解吗?”
问题到这,大爷抬起头,先看了看傅机,然后目光往周遭瞟,小声说:“大兄弟,跟你说句实话吧,他们夫妻俩是被人害死的,是有人放火把他们烧死啦!”
总感觉这大爷的话不是这么简单,傅机继续问:“那又怎么了?”
见傅机没能理解自己的意思,大爷不由咋舌出声,表达出一种不爽的意味,目光又往四周瞟,声音压得更低。
“被人放火烧死的,他们死的冤啊,心里有怨气,就变成鬼啦!”
“哈?”
这说法差点把傅机逗笑了,作为一个公职人员,坚定的唯物主义者,鬼神这种东西在他眼中是最没有价值的,有信鬼神的功夫还不如多睡会觉呢!
“怎么,你们这还闹鬼?”
“可不是嘛!”
傅机这边终于是理解,大爷明显松了口气,这副煞有介事的样子让傅机一下还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鬼是不可能有鬼的,真要是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多半是有人在捣鬼!
“具体什么情况,能跟我说下吗?”
见傅机有意往下听,大爷也是有点来劲了,正想继续说,突然发现自己手上还有没洗完的东西,只能先打住。
“不着急,等我洗完吧,很快的。”
“好,等你洗完!”
这一来二去,傅机的心情也是有了些变化,直觉告诉他,这个什么闹鬼肯定不简单,说不定会和丁岩有关系!
白花恋诗(72)
并没有让傅机等太久,大爷终于是把东西洗完了,当他将一个篮子从水里提出来的时候,傅机总算是看清了他到底在洗些什么。
石头!
没错,很多块黑布隆冬的小石头。
“大爷,这里面都是些什么啊?”
也低头看了眼自己提着的篮子,大爷对傅机笑笑,说:“石头,这都是在山上挖到的,我也不知道叫啥。这种石头很软,可以拿小刀切,我孙子天天拿这东西当玩具,我索性就给他多挖一点。”
有点好奇这到底是什么石头,傅机对大爷说:“大爷,能给一块我看看吗?”
大爷随即从篮子里捡了块不大不小的,递给傅机,“这有什么不能的。”
把这石头拿在手上,傅机发现这石头非常光滑,摸上去的手感也非常特殊,有种说不出的软,不太像是石头。
没看出什么端倪,傅机把石头递还给大爷,大爷就把篮子朝他面前伸了一下,傅机见状就直接把石头扔里头。
“我们走吧!”
“好。”
走了一阵,大爷主动把之前的话题提起来。
“我刚才的话你还真别不当回事,丁松的坟上,真的闹鬼啊!”
傅机:“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爷:“大概是在一个多月以前,晚上一两点钟的时候,有人看到丁松坟前有火光,还有个人影在那边活动呢!都说,那东西是丁松的冤魂!”
“火光,是磷火吧?”
从理性的角度分析情况,傅机当然得出这样的结论,那些晚上在坟前看到的火光,基本上都是磷火。
见傅机不信,大爷继续说:“那不是磷火,你见过烧得跟一个球那么大的磷火吗?”
“有那么大吗?”
这话就让傅机也不太确定自己的判断是否正确,至少在他认知中的磷火都是非常非常小的一团,要真有球那么大的磷火,那还真是稀奇。
大爷笃定地说:“当然了,我亲眼所见!”
傅机听的一愣。
“亲眼所见?大爷,你不是说晚上一两点钟吗?你们那时候还去山上?”
大爷一阵摇头否定了傅机的话。
“我们没上山,都说在闹鬼,谁还敢大晚上到山上去!我们是在那一家的楼顶上往那边看的。”
顺着大爷所指的方向,傅机看到了最前面那三层楼的一家,在那一家的楼顶上,或许能直接看到山上的情况吧。
“你们站在楼上远远地看,人影什么的,怕不是树的影子被看错了吧!天那么黑,又这么远,看错了也正常!”
“不不不,不可能看错的!”
好像大爷他们已经笃定了闹鬼的事。
“那个绝对不是树的影子,你见过能自己走来走去,还不断摆弄那团火光的树影吗?”
这么邪门的吗?
大爷总是以这样肯定的口吻说话,这就让傅机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了,毕竟他没有亲眼看过,就不好总是说大爷他们是看花了眼。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山石新村这边,只见大爷给傅机打了个等等的手势,就跑着过去把那一篮子的石头放在亮色大门前的石阶上,然后跑回来。
“好了,我们走吧!”
点着头的傅机跟上大爷的步伐,问了句,“那是您家吗?”
大爷点点头,“是我家。”
傅机:“家里现在没人吗?”
大爷:“老伴带孙子出去玩了,现在还没回来。”
到这里,傅机就没再问下去,话题回到之前的问题上。
傅机:“大爷,你们看到那东西很多次吗?”
大爷:“是啊,光是我一个人看见就有三次了,再加上其他人,很多啦!”
总感觉好像有地方不对,傅机继续问:“你们都是什么时候看到的?最近几天吗?”
大爷摇头,“你这么一说倒也是,最近这几天还真是没看见,我是没去看,但也没听见其他人说看见了。”
最近没看见!这应该不是偶然。
这特殊的时间节点让傅机不由联想了很多东西,这不可能是偶然,或许他们之前猜想的内容真的要被证实了。
“你们之后有白天去丁松的坟上看看吗?”
“有哇!第一天看见了,天亮之后,我们就叫了些人去他坟上看看,结果什么都没发现。我们看到的火肯定是鬼火,不然怎么在地上都看不见烧的灰!”
“地上没有灰吗?那之前是什么东西烧出亮光的?”
“不知道,就是没灰,所以说是鬼火!”
傅机:……
当这一件事被强调的次数多了,傅机心里也不由升起一种开始要接受这种设定的意思。
从村子后面的小路上山,推开那些野蛮生长到会绊住脚的各种植物,等两人来到一定高度后,傅机看到很多墓碑,和之前看到过的场景有得一拼。
在偏乡下的地方,这种事还是很常见的,死了人就往山上埋,做一座坟,死者为大,也没谁会去跟死人争抢用地,但也不是没发生过活人为死者争抢用地引发的冲突。
路过时,看到那些墓碑上刻着的名字,傅机顿时想起一件事,问:“大爷,你们跟丁松他们家里熟悉吗?”
继续往山上走的大爷摇头,“不熟,我印象里都没跟他爸说过话!”
傅机略感诧异,目光盯着大爷的背影,忙问:“哦,这是怎么回事?他不是这个村子上的人吗?”
大爷停顿了一下,手上把一根长了刺的藤曼顶到边上去,转身对傅机挥了挥手,示意他快一点。
见状,傅机赶紧加快脚步,从大爷撑起来的藤曼下钻过去,大爷这才松开手,而那条藤曼就往后一弹,把一棵小树上的叶子抽掉不少。
看了眼站在身旁的傅机,大爷走到前面继续带路,同时接上刚才的话题,解释说:“丁松他们家也不完全算是这个村子上的!丁松他爸是上门女婿,结婚之后就一直在外面,跟我们都没怎么见过面,后面没几年就听说他跑船淹死了。”
“他妈倒是在村子里待过比较长的时间,但丁松那时候太小了,啥都不懂,后来他爸没了,他妈就带他去了外面打拼,也病死在外面,村子和他们家就没怎么有联系了!”
“原来这样。”
丁松家庭的实际情况果然比他们手上的资料中记录的更加复杂。
白花恋诗(73)
两人来到半山腰,大爷带着傅机往一侧去,远远就能看见在一处松树边上有一座坟,而这座坟的坟包上长了很多竹子,周围也有不少杂草,没怎么清理过的样子。
一般有亲人在的话,每逢清明之前,都有人来为这些坟墓清除各种野生植被,但丁松很明显是没有这种待遇的。
到坟前站住脚,大爷转头对傅机说:“就是这了,你自己看看,没有任何燃烧的痕迹吧!”
目光在坟前扫一圈,周围的杂草很多,确实没有任何燃烧留下的痕迹。
“还真是没有哈。”
“所以说这事邪门啊!你抓紧时间吧,咱们看完赶紧走,在这待着,我总感觉得慌!”
“行,马上走,再让我看一下!”
口头上答应了大爷的要求,但傅机根本就没么快离开的打算,说完的他开始绕着这座坟走走看。
长得过于多的杂草和竹子让这座坟的实际占地比它原先建造的要大得多,目光在四处搜寻着,傅机想找到人留下的痕迹,但或许是对方根本就没来到坟后面,也可能是曾经留下过的痕迹被杂草的生命力消除了,他并没有发现什么。
转了一圈,回到前面,回到大爷身旁站着,傅机的目光落到碑上,看着碑上的碑文。
看一眼傅机,又看看丁松的坟,再看看四周,总感觉背上发凉的大爷有点站不住了,多半是心理作用,他总感觉这时候有人在盯着自己。
如果这时候周围真的没人的话,那就只可能来自丁松的鬼魂,或许丁松并不能介怀像他这样的陌生人的冒犯。
丁松啊!你小时候我还逗你玩过呢,可惜你不记得了,我们可不是陌生人啊,这件事还请你稍微见谅吧,我们会很快就走的!
对于鬼魂这种东西,老一辈的人都是宁可信其有,也不可信其无的,心里向丁松道歉一番后,他又开始催促傅机。
“大兄弟,行了吧,咱们还是快走吧,要是丁松他真的不高兴了,缠上咱们,那就麻烦了!”
说着,大爷就已经是一副要走的样子,而没有在碑文上发现问题的傅机也悄然叹了口气,不准备打破之前跟大爷做出的约定,要跟他一块走。
就在这转身离开,目光在坟包上扫过的动作中,一道奇怪的色彩让傅机身体一僵,目光跟着凝固住。
没听见傅机跟上来的声音,大爷转头回来,“大兄弟,你怎么不走啊?”
傅机:“再等一下,我看到一个东西……”
说完,傅机就在大爷那惊诧的视线中往坟那边靠过去,然后抬起腿踏到坟包上,两只手撑开野蛮生长的竹子,准备钻进去。
要命啦!
这番作为真是把大爷吓了个半死,他刚才还跟丁松说“他们会马上走,希望他别生气来着”,没想到傅机转头就搞这样一出,这回说丁松不会生气都没人信了。
“你在干嘛呀!大兄弟,别钻了!快出来!”
赶忙上去,大爷从背后拉住傅机的衣服,想把他扯出来,但傅机已经钻进去了,大爷不是太拉得动他。
“马上,大爷,我马上就出来!”
依旧只是口头上答应着,傅机顶着大爷拉住自己的力气,拨开更多的竹子,朝他刚才锁定的一道色彩钻过去。
“哎呀,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真是不该答应带你过来!”
哪怕把肠子都给悔青了,急得直跺脚的大爷现在也没办法阻止傅机的行动,只能松开手等他自己爬出来。
拨开竹子和杂草,被竹叶和藤曼蹭过身体,属于草的特殊气味沁入鼻腔,还有许多从草里跳出来的小虫子撞到脸上,傅机也只是吸吸鼻子,咬着牙继续寻找。
终于,当他的手在一块摸过后,他找到了!
“大爷,帮我拿一下!”
钻到里面的傅机动了动身体,如此说了句,这让大爷有点奇怪地看他一眼,心想着他难不成还能在坟包上发现什么值钱的东西不成,跟着就看到傅机的一只手伸出来。
“什么东西啊?”
提问还没得到傅机的回答,他已经下意识地伸出手,就看到从傅机张开的掌中落下一个白与红交杂的东西,落到他的手上。
“这是……”
前面还没反应过来,当傅机的手挪开后,他看清了,这是一朵染着鲜红的纸花,纸折的兰花。
“嗯?”
有些好奇,大爷的手指往纸花上戳了戳,碰到纸花上的红色时,他不由产生了种心惊肉跳的感觉,貌似那个红色的东西是……
“喂喂……大、大兄弟,这红色……”
不受控制颤抖起来的声音已经在心里给了他这个问题一个肯定的答案,这白色纸花上的红色不是别的,正是血!
“帮我拿一会儿,马上就好。”
也是没空理会大爷的恐惧,傅机继续在杂草中寻找,而那和案发现场一模一样的沾着血迹的白色兰花就一朵一朵的在他眼前出现,这种感觉就像在满是杂草的花坛中寻找着被埋藏起来的玫瑰。
只不过,相对于玫瑰的美感,这里只剩下恐怖。
第三朵。
第四朵。
第五朵。
第六朵。
第七朵。
第八……
已经在坟包的杂草中找了个遍,手还被一些奇怪的虫子咬了好几口,傅机总算是确定了,这里只有七朵血色兰花。
七朵。
死了十六个人。
为什么只有七朵?不应该是八吗?
这怎么回事?
从竹子里退出来,看着被大爷捧在手上的七朵兰花,傅机问:“大爷,您见过这样的纸折兰花吗?”
捧着七朵兰花的大爷有些僵硬,听到问题也只是僵硬地对傅机笑笑,好像连怎么说话都不知道了。
等傅机把纸花从大爷手中接过去,大爷从如释重负般地身体一颤,然后一连向后退去好几步,急于和傅机拉开距离。
“你、你、你把这些纸花拿出来干嘛?”
声音都显示出一种僵硬感,大爷如此询问着傅机。
傅机:“您见过这种花?”
被提问,大爷本想回答,但看着边上就是丁松的坟,马上被恐怖感支配的他不愿意再在这里多待一秒。
“走吧走吧,赶紧走吧,咱们到别处说行不?”
各种意义上都已经达到此行的目的,傅机当然不会再赖在这里。
白花恋诗(74)
“那种花您见过吗?”
面对这个问题,大爷给出非常理所当然的回答。
“当然见过,我们这边给死人用的都是这样的花!”
“都是这样?”
“当然。”
为了佐证自己的说法,带着傅机快速下山的时候,大爷给他指了下一个离得很近的坟,傅机果真在坟头上看到纸折兰花装饰,唯一的不同在于那坟头上挂着的兰花是一大串,而现在他手上的是散装的。
这花是从这边拿到的吗?
如果要确定时间,就要去化验血迹dna。
只是,单纯依靠这几朵花,还不能说明问题,要如何确定对方的身份,以及,他现在的位置?
他在这边出没,如果能找到目击者,或许会有突破口,而且,这花朵的数目让人不得不在意……
在思考着令人头大的问题,傅机那边不自觉没了声音,稍微感觉有点奇怪的大爷转头看了他一眼,目光不自觉地落在花上。
“那个,这花上面沾的东西,是血吗?”
“啊?”
匆匆回神的傅机没听到大爷说了什么,就盯着他的脸看,希望他可以把自己说的话重复一遍。
明白傅机这是没听见,大爷也想重复一遍来着,但要开口又突然感觉是不是不要问比较好,于是改了口。
“没什么。”
傅机:……
从山上下来后,傅机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让同事过来这边将这七朵带血的兰花带回去化验,自己就在这边走访调查一下。
跟他一块的依旧是那位大爷,这会儿大爷已经知道了傅机警察的身份,惊讶之后就表示可以协助他的工作。
“你们丧葬用的兰花是哪来的?应该不是自己折的吧!用这种花丧葬是你们这的特殊风俗吗?”
面对这种想当然的提问,大爷直接给予否定,“不是,没这种说法!其他地方办丧事也用过这种花!我们用的花都是从镇子上的丧葬用品店买回来的,因为我们都是固定在一家买,所以比较便宜。”
傅机:“那家店叫什么名字?”
大爷:“叫福顺。”
把这个名字记下来,傅机用手机联系其他人去调查这家店的情况,自己则继续在这边看看。
“你们这平时的人多吗?都有多少人一直在?”
“不算多,算上我们家也只有大概二十来户,而且年纪偏大的居多,剩下的就都是小孩子,年轻人都出去打拼了,没几个愿意待在这种小地方。”
“都是这种情况。”
这种事情在这样的农村地区还是非常常见的,否则也不会产生留守儿童和空巢老人这样的名词。
在发展中出现的社会性问题是社会发展、变革中的阵痛,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不要被阵痛绊住脚步,继续发展,更加努力地发展,当社会生产力来到一定水平,这之类的问题就会迎刃而解,所以说,发展才是硬道理!
“能把现在能见到的村民集中一下吗?我想问一问他们目击的情况。”
“这个没问题。”
如此答应傅机后,大爷果真很快就把村民们都给找来,就如他所说,都是一些年纪比较大的,最年轻的最少也有四十多了,而这些老人绝大多都带着小孩,最大的也不过**岁的样子。
或许是不放心,开始之前,大爷对傅机问:“傅警官,我之前跟你说的,到底是不是闹鬼啊?”
傅机笑着摇了摇头,“大爷,鬼怪什么的是绝对不存在的,是有人在捣鬼,而我前面找到的那七朵纸花就是最好的证明!”
“这就好!这就好!”
因为身份带来权威,而由权威发出的声音总是带有着非比寻常的说服力,于是大爷就跟吃了颗定心丸似的,相信了他的话。
“乡亲们,这位是立海市来的傅机傅警官,他想问问大家丁松坟上闹鬼的事。”
大爷是相信了,但村里的其他人还以为有鬼呢,听到他这样一说,下面顿时一片哗然。
都说了有鬼,谁还敢没事主动谈这种事啊!
见下面隐隐有些躁动,大爷赶紧补充一句,说:“乡亲们,大家别怕,傅警官说了,这不是闹鬼,是有人在捣鬼!”
“有人捣鬼?”
众人愣了一下,心里不太确定这种说法的可信度,但有一道声音马上出来说了句,“谁捣鬼啊?我看就是丁松死不瞑目,鬼魂跑出来了!”
这说法马上得到另外几道声音的应和,让好不容易平静下面的场面再度陷入混乱状态。
“是啊!肯定是有鬼,这种事,不是鬼魂的话,怎么可能会发生呢!”
“我想也是。坟前那么大一团火,肯定是鬼魂弄出来的!”
……
发现跟这些老乡没办法解释这个问题,傅机也头大了一会儿,但他马上想通了,自己根本没必要说服这些人,让他们相信并没有鬼魂这回事,毕竟一个人根深蒂固的观念是不太可能被短时间里扭转的,就像从小接受唯物主义教育的人就不太会被鬼神说触动,他当前的任务是收集情报,情报到位了,其他就没什么大不了。
“老乡们,你们能告诉我你们到底看到了什么吗?看看到了多少次,都是在什么地方看到的,可以吗?”
被傅机的嗓音把议论声压下去,村民们纷纷看看彼此,眼中都是犹豫,但由于没人站起来开这个头,就都沉默着。
注意到这个情况,赶紧挺无奈的傅机只能给大爷使了个眼色,大爷也马上理解,就站起来说了下自己看到的。
虽然他已经跟傅机说过一遍,但这些村民不知道啊,有人带头,他们就跟着一个个站起来说自己看到的东西,数量虽然有了,但质量上不太过,他们都是和大爷一样是远远地看见,描述出的状态当然是大同小异。
“这不都是一样嘛!”
注意到已经没几个人了,傅机不由这样嘟囔了这句,有点为自己好像是在浪费本就不多的时间感到无奈。
“我那天晚上看到了一团火,烧得非常大的火,看着就非常吓人,火的边上还站着一个人的影子呢……我就看到了一次……”
“嗯,你还有其他什么要补充的吗?”
“没有了!”
“那好,谢谢你啦!”
终于,所有人都已经说完了一遍,傅机的目光在这里转一圈,在所有人脸上扫过,最后确定一下。
“还有人有补充的内容吗?”
众人都在摇头。
看到这幅场景,傅机心里已经有了放弃在这里寻找的念头,就在这时候,一侧传来一道声音。
“我、我能说说吗?”
“当然!”
白花恋诗(75)
循声望去,在一侧坐着的一个小孩子举起了自己的手,傅机这才意识到刚才听到的声音是如此稚嫩。
“小毛!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别瞎掺和!”
“是啊,你个小屁孩瞎捣什么乱!”
……
傅机这边还没说话呢,村民里倒是有不少声音对这个似乎是叫“小毛”的孩子表达出不满,但这孩子并未在意这些声音,直直地盯着傅机,等他表态。
这孩子非常聪明,他心里清楚这里哪个人说话是最算数的!
从这孩子的双眼中读出认真,傅机就知道这孩子不是来捣乱的,他可能真的知道些大人们都不知道的事情。
“既然他都开口了,就不妨听他说说吧!”
有了傅机这句话,那些不太满意的村名就不好再阻止。
这些人没了声音,傅机就让小毛开口。
“小朋友,是叫小毛吧,你说,你知道些什么?”
小毛:“那不是闹鬼!我那天晚上,看到人啦!”
此言一出,全场一片死寂,在场的人都愣住了,尤其是傅机,他直接从座位上站起来,惊讶异常地看着小毛。
“你……你能肯定吗?”
“我能!那个人肯定不是我们村子里的,他是从山上下来的!”
小毛说的很认真。
村民们那边不相信了,他们可一直坚持说有鬼来着,现在一个孩子要来推翻他们之前的言论,叫他们怎么接受得了。
“真的假的?小毛,之前怎么没听你说过?”
“你怕不是把做梦看到的东西当成真的了吧!”
……
质疑的声音很多。
小毛:“我之前说过,可你们都不相信,都说是我看错了!”
这话让在座的村民脸上不由多了许多尴尬的意味,被提醒的话,他们回忆起来好像确实有这么一回事,只可惜当时没有人把这当一回事。
不需要在意这些村民在想什么,傅机继续询问小毛,说:“你能说得再具体点吗?具体是什么日期,什么时间?”
小毛想了想,回答说:“是在两个星期以前。我记得是星期三,那天晚上大家又看到山上有火光,我也去看了,还以为真的有鬼,吓得我都不敢睡觉,没想到后面就看到有一个人从山上下来。”
“他家住在哪?”
傅机这个问题问的是大爷。
大爷回答:“就是村子最靠外面的那一家,他说的应该不是假话,他家那边从院子就能看上从山上下来的路。”
傅机稍微回忆了下这个村子的地貌,确实,从山上下来的那条路在村子一侧有一块空旷地带,很容易能看到从山上下来的人。
只不过,小毛现在的话还不能确定对方就是在山上捣鬼的人,傅机只能继续问。
“小毛,你有看到那个人长什么样子吗?他穿着什么样的衣服,有看见吗?”
小毛:“看不清楚,我就看见是一个人,他从山上下来就沿着路走远了,肯定不是我们村子里的人!”
光是确定这一点,有什么用呢?
除了证明这件事系人为,而非鬼怪,貌似对破案真的没有任何作用吧!
心里隐隐产生的急躁感不表露出来,傅机对小毛说:“小毛小朋友,你能不能在回忆一下,那个人离开的时候,有没有做什么事情,他身上有没有什么比较有特征的东西?”
被这样问的小毛紧拧着眉头,很费力地回忆着,傅机和村民们就只能在这里等着,等他回忆。
有个一分多钟吧,小毛说话了,给出让傅机心中生出些许波澜的线索。
“我看到他胸口好像有东西在亮!”
傅机一愣,马上问:“哦,什么意思啊?”
小毛:“就是,啧,就是他走路的时候,他面前这个地方有东西在发亮,我当时会看到他,也是因为那个东西在发亮。”
说着的小毛用手指了指自己左胸的位置,可能他看到的身影在那个地方挂了什么吧。
思索着,手在自己的胡渣上使劲摩挲,傅机问:“会发亮吗?是发亮还是反光?”
“反光?我不知道哎。”
小毛一脸茫然地看着傅机,他对于这种情况似乎未曾进行设想,不管是自身发光,还是反射出光,在他看来,都是在亮吧。
见他没想过这个,傅机也不强求。
“好吧。除了这个,你还有其他想说的吗?”
“嗯,这个嘛……”
又思考了一下子,小毛说:“他走的时候,好像还跟人打了电话!”
这种事情就非常关键啦!
傅机:“你能确定吗?”
小毛:“嗯,我能确定。”
一拍手,傅机不由笑了,“这可真是太好啦!”
知道对方在某地的特定时间段往外打过电话,是可以从通讯基站进行调查的,将可以明确的电话都排除掉,剩下的那个不就是凶手使用的号码吗?
抑制有些激动的心情,傅机又跟小毛确定一下,知道他已经没有其他要说的,傅机就将这里居民的手机号码收集一下,然后离开这边,去沿着这条线索进行调查。
左胸口位置上有东西在发亮,这所谓的发亮应该是反光才对,说明对方穿的衣服具有某些特征,这一点或许能成为佐证的要件!
重点还应该放在电话和那七朵花上,电话不用多说,去通讯基站调查就能定位在对应时间段从山石新村这边打出去的电话的号码是多少,打给了什么人,而第八朵带血的兰花还没有出现,如果这第八朵真的存在,能成为对方的一个破绽也说不定!”
考虑到这一点,傅机叫来两名同事留在山石新村,负责监视丁松的坟,一旦有形迹可疑的人接近,就以最快的速度将其拿下。
还在路上时,他得到了之前的血液鉴定结果,这七朵花上的血液分别来自田格、李敬业、韩子奇、方高星、傅盛、胡川、孙继民,也就是从2号到8号死掉的七个人,而今天死掉的李余实的还没出现。
说来也是奇怪,虽然每次死在案发现场的是两个人,但花上真的只是沾染了一个人的血,和被留在现场的花形成鲜明的对比,这让傅机不得不怀疑前者是凶手先杀死男性,也就是真正的目标后就完成了血液采集,对他来说,需要带到墓前的是“罪人”的血。
不管从何种层面思考,傅机都有理由认为带着李实余血液的白色兰花需要出现、会出现。
白花恋诗(76)
国内的电子通讯业务主要是由移动、电信、联通“三大巨头”垄断,设在全国各地的基站也都是由这三家共同投资建设,因为目标明确,在这上面的调查就远比设想中的更快。
在核对并将村民们的通讯排除后,他们果真在里头发现了一个不属于山石新村村民的号码,经过与移动方面的核对,得到了一个让人惊讶的结果这个号码是一年前中通建材作为员工福利购买一批手机时顺带办理的号码,因而还不能直接确定这号码当前的使用者的身份。
而作为被联系方的号码就是个很普通的号码,对这个号码和办卡时所使用的身份证进行调查并没有太多收获,虽然还没找到当事人,但基本上可以判断出这个号码非当事人所有,是其它人冒用身份办卡。
那个号码不能确定的影响并不是太严重,毕竟中通建材所有的号码出现在这里,这件事怎么想都非常可疑,傅机关注的点自然而然地放到中通建材这边。
赶去中通建材后,他也见到了中通建材的萧雯。
“傅警官,这次又有什么事情?”
接二连三地接待傅机这样的警察,而韩子奇的事又迟迟不能出个结果,这让萧雯心里不免有些烦躁,她不是很愿意把自己的时间浪费在韩子奇的事情上。
那话语中并未刻意隐藏的不耐烦意味让傅机不由挑眉,虽说他并不是太在意,但被人不耐烦总不是件令人高兴的事。
“萧女士,我们调查中发现你们公司在一年前作为员工福利采购了一批手机,还连带着给这些手机都配了一个号码,有这回事吗?”
萧雯想了想,回忆起确实有这件事,于是点头,说:“你说得没错,确实有一项福利存在。怎么了,给自己公司的员工发福利有问题吗?”
傅机笑笑,“发福利这一行为本身当然没问题,但如果作为福利的手机被某人利用去做了些不太好的事情,这就有问题啦!”
盯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傅机,萧雯不由眯起眼睛,她能感觉到傅机是确定调查出些东西才会过来,就干脆等着傅机把情况说清楚先。
没有让萧雯等待太久,傅机继续说:“我们调查到你们采购的这批号码在与案件有重大关联的地点对外呼出,所以我们需要知道你们公司的哪些人正在使用这些手机,他们的号码又是多少!”
“这个容易。”
了解傅机需要的是什么,萧雯也不磨蹭,马上叫来了公司的财务部主任和人事部主管,公司福利方案的拟订、实际福利的发放都是由这两位监督进行的。
“萧总,您有事找我们?”
本来还在自己的位置上工作着,很突然地就被萧雯通知带上自己的一年前的工作记录去她办公室,这两人都有点慌,还以为是自己之前的某些事情没做好要被萧雯警告。
只是对这两人点了头,萧雯的目光就移到傅机脸上,说:“公司福利发放的实际情况都是他们在盯着,我也让他们把自己的工作记录带来了,傅警官你可以直接问他们!”
“好的。”
也不需要客气,傅机就直接问了,“两位,一年前你们公司作为内部福利采购了一批手机,你们还记得吗?”
显然对自己分内的工作还是很上心的,这两人稍作思考后就一块点头确定了这件事,他们还有印象。
见状,傅机就继续往下问:“很好!那你们这项福利的实际落实如何?那些手机都发到哪些人手上了?可以麻烦你们回忆一下吗?”
“这个……”
不得不说,这个要求就比较强人所难了,他们都是高管,负责的当然是统筹,像这福利具体分发到哪些人手上,他们怎么可能清楚。
这两位没声音了,萧雯马上明白他们的窘迫之处,就说了声,“你们知道多少说多少,说完了就把下面的人叫过来接着说,今天必须把这件事搞清楚,懂吗?”
“懂了。”
对于财务主任和人事部主管来说,这件事倒是变得简单了,两人赶紧把自己清楚的都说出来。
“这个福利方案是人事部那边提出的,在讨论通过之后,我们财务部就在年底给采购部门拨款进行采购……”
说到这,他停顿了几秒钟,飞快把自己带过来的资料翻到对应位置,然后继续说:“采购部门采购了三百七十部手机,一共花费了七十四万,采购完成时已完成交割。到这里都是我签过字的,后续福利发放和再后面的事情就没经我的手,是我们财务部的小刘在负责。”
人事部主管跟上,说:“人事部在福利发放当天从仓库中提出这三百七十部手机的事我知道,后面发放福利我也有到场,但具体发放和后续情况我不清楚,都是周王负责的。”
“把他们两个人叫来。”
“好的,萧总。”
总经理发话的效率自然不用多说,很快这两个人就到这边。
“萧总,您找我们?”
询问着萧雯,他们的目光不由往多出来的傅机身上瞟,虽然之前傅机来过这边,但明显没给这些人留下什么印象。
不准备给他们介绍傅机,萧雯就直接吩咐:“没错。你们说说一年前手机福利的发放情况,我想知道,越详细越好。”
“好的,萧总。”
人事部的周王先说。
“萧总,在发放这项福利的时候,公司里有两种方法,同事们可以接受手机,也可以选择现金福利,也就是这手机的采购价,两千块。而实际上,有一半的同事都选择了现金,并且在自己工资条的年底绩效奖项目中拿到了这笔钱,而多余的手机就按照之前签订的采购合同,原价退回给出售方,实际的退回数量是一百六十五部,金额是三十三万。”
把当初的情况说完了,周王看着萧雯,等萧雯接下来的要求,而傅机注意到当周王说出那数字的时候,这个小刘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慌张,似乎这件事不会像表面上看起来这样。
萧雯知道傅机想要的是什么,就对周王说:“等下把那些拿了手机的员工的名单整理送到我这,明白吗?”
周王:“好的,萧总。”
目光落到小刘身上,萧雯点点头,“到你了。”
白花恋诗(77)
被萧雯点到,小刘的手仓促地在自己手中的记录上翻了翻来掩饰自己的慌张,然后硬着头皮开口。
一边的傅机也目光盯在这个小刘脸上,他心里已经在好奇这个小刘会说出哪些让人意外的话来。
“因为,这上面的调整,我们财务部确实记录了从采购部那边退回的这笔钱,三十三万,但我们财务部在福利支付的金额上……账对不上……”
这种事可没有隐瞒的必要,哪怕是这会儿已经慌得背上汗湿,小刘还是把这事说出来,而得知这一情况的萧雯神情瞬间就变了,双目中直接露出带着强烈质疑与审视意味的光芒。
“账对不上?有多少缺口?”
咽了口唾沫,不让自己的双腿因为慌张而颤抖起来,小刘说:“福利支付了四十四万!”
一听这话,萧雯顿时笑了,只是那笑容异常的冷啊,甚至是让傅机都感觉那一瞬间像是换了季节。
“照你这么说,有五十五个人既领了福利的2000,还拿了手机?”
都不敢抬起头看萧雯,小刘往下深深地低头,“应该……是这么回事……”
萧雯脸上冷笑依旧,声音中的怒意与寒意也变得极为明显,“应该?为什么会是应该?这笔帐你们财务都没核对清楚吗?”
见萧雯似乎是将自然全怪到自己头上了,小刘顿时着急了,要倒霉也不应该是他这个低级打工仔先倒霉吧,毕竟这件事不是他自己干的。
“因为……因为当时韩总……不让查!”
“韩子奇?”
寒意一收,萧雯不由眉头深蹙。
小刘,“对,就是韩总。”
事情说到这里就稍微有那么点尴尬了,搞了半天,原来这里头还有韩子奇那家伙好死不死地掺合了一脚。
见萧雯在想事情没发声,傅机也不急于这一时,就干脆等下,看萧雯接下来准备怎么解决,而周王和小刘两人就完全是因为萧雯没开口,他们压根不敢走。
也就十几秒钟的事情,回神的萧雯点了个电话,打给之前负责调查韩子奇账户问题的表妹,萧诗诗。
“总经理,有事吗?”
“你来我办公室这边,我有事情要问你。”
“好的,总经理。”
把表妹叫来了,与韩子奇有关系的一些事情或许等下就能有答案,在这等待的过程中,萧雯看周王一眼,问:“福利分发,你们人事部不知道情况吗?为什么会有五十个人多拿了?”
就这样被问责,周王心里也是冤啊,他们分发的情况就是这样,具体分发也不是他亲力亲为的,谁晓得这中间是什么地方搞错了才会有这么大的纰漏。
见这家伙说不出话来,萧雯摇了摇头,想到这件事和韩子奇那家伙有关系,她就懒得再问这些人,如果韩子奇那家伙要在里面搞小动作,这些人对他还真是没什么办法。
这过程中,傅机就静静看着。
几分钟后,敲门声响起,然后萧诗诗推开门进来。
“总经理,您有事找我?”
点着头的萧雯等萧诗诗把门关上,对她问:“你调查韩子奇的账户查的怎么样了?现在调查发现韩子奇又涉嫌去年年底在员工福利上弄虚作假,侵吞公司资产,金额达到十万,你有发现可能和这有关联的情况吗?”
“一年前?”
萧诗诗回忆了下,然后说:“我在银行调查过,韩子奇的账户上还有一百多万的存款,但这些钱都是在两年前分批打进去的,一年前就只有他正常的工资款每个月打进去,没发现有异常的资金流入。”
这说法让萧雯不由疑惑了,她直到前一刻还在怀疑会不会是韩子奇这家伙在这件事上干了坏事,没想到是自己猜错了?
“没有?”
“确实没有。”
表妹已经肯定了这个结论,萧雯就没办法,总不可能让她质疑萧诗诗的调查是不是存在问题吧!
目光移开,看了傅机一眼,见他始终无动于衷,好像这件事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萧雯旋即将目光移到周王和小刘身上,说:“你们两个,把这个福利分发情况给我搞清楚来,我要在最短时间里看到结论,那十万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搞不清楚,你们两个就不用继续在这上班了!”
这话说得就非常重,周王和小刘两人点着头就快速离开了,他们确实没时间继续在这磨叽。
也要归功于萧雯这番话,周王那边飞快地把名单拿上来,但让人意外的是名单的记录并没有异常,确实是两百零五个人登记拿了手机,退回去一百六十五部,但在财务部的工资单上就不是这么记录的,有五十五个被记录拿了手机的人还在工资上拿到了2000的补偿。
“去问那些人,他们到底是多拿了一次,还是本身就没拿到!”
这个问题的破局点就在这里。
当萧雯将这个问题抛出来的时候,小刘那边直接给了她答复,“萧总,他们没收到手机,但发现自己的工资多了两千,就都以为是福利直接改成现金福利,也就没多问!”
萧雯:“那五十五台手机到底去哪了?”
小刘:“这应该要往人事部查,分发福利的是他们,没分发到位的责任也是在他们身上……”
被小刘狠插了一刀,周王也马上开口:“萧总,虽然主管把这件事交给我办,但实际上也是我下面的人负责的,我们只要往下问就能搞清楚到底是谁把那些员工福利搞没了!”
现在这些人有开始要为了公司的事务进行问责的准备,傅机当然是坐不住了,他现在可没有时间在这上面浪费。
“能把拿了手机的员工的名单给我吗?对于这些考察对象,我会自行调查。”
傅机那边提出的要求当然需要更早的听取和满足,萧雯就让周王把那份名单直接交给傅机。
拿到了自己需要的东西,傅机对萧雯表示感谢,然后带着这份资料离开这边。
门已经关上,傅机也走了,萧雯原先还在他面前压着的情绪就直接爆发开,对着周王和小刘就是好一通训斥,说得小刘和周王一脸尴尬,不知如何处置。
“这件事一定要一查到底,不管是谁被查到在这件事上有动作,直接从公司清出去,我们公司不需要这种蛀虫!”
萧雯如此说着。
白花恋诗(78)
告别萧雯,傅机去调查这名单上的两百零五人,因为这些人都是中通建材的员工,调查起来也是非常快,而他得到的结果是实际上拿到手机的一百五十人里并没有那个号码的拥有者,也就是说那个号码正是莫名失踪的五十五台手机里的一个。
这样一来就很好玩了,如果不能查清楚那五十五台手机的去向,傅机就别想知道那号码现在正在什么人手里,于是只能等着萧雯那边的调查结果。
在等待的间隙中,傅机返回队里,苏法医这时候给他提供了一条线索。
“傅队,还记得这张照片吗?”
接过从苏法医那递过来的照片,傅机不由愣了一下,这张照片赫然是在韩子奇死的现场拍到的,拍的部位是韩子奇被印上一个印子的手臂。
边把照片递还给苏法医,傅机边问:“我记得。怎么了,有什么发现吗?”
手上把照片接过来,苏法医微笑着点点头,“傅队,跟我来,我带你看些东西!”
说完,苏法医就往一边的办公室去了,傅机也没有废话,直接跟过去。
办公室里,傅机看到这里面挂了很多衣服,都是市面上很常见的工作装,长袖短袖都有,能称为特征的就是这些工作服都有数量偏多的扣子。
在傅机面前晃了晃自己拿着的照片,苏法医说:“傅队,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这个印痕出现的位置非常奇怪,它出现在被害人的手臂上,你能想想这个印子被留下时,凶手与死者的姿势吗?”
脑海中构思着当时的画面,傅机回答说:“当时应该是凶手将死者制住,控制了死者的双手,这才把这个印子留在上面的吧!”
也没说傅机说错了,苏法医提醒一句,说:“傅队,别忘了,死者很有可能是在被凶手按在地上的时候被割开了喉咙!”
这话就让傅机瞬间明白了,凶手控制住韩子奇双手时用的肯定不是手,既然不是手,那就大概率是自己的脚了,而且很有可能是膝盖顶住,这样才容易留下这样的印子。
哪怕傅机还没开口说些什么,苏法医已经从他的神情中读出他已经明白了,就继续说。
“我认为凶手的装束是我们完全可以考虑的一个调查方向,而且不管从什么角度考虑,凶手行凶时都不可能穿着一些奇奇怪怪的衣服,所以我将目光锁定在常见的工作装上。”
“在这段时间我把市面上常见的工作装都找来进行比对,把那些在裤腿上有扣子装饰的,还有扣子和这个印痕非常吻合的都挑出来,基本上将目标锁定在着两种上。”
说着的苏法医往一侧移步,也将傅机的关注从其他衣服上拉到放在桌子上的两套工作装上。
一套是灰色的工作装,乍一看和普通环卫工人穿的那种非常相似,但可以作为区分特征的是这种工作装上多了不少扣子,相对于这件工作装,这些扣子确确实实是没太大意义的装饰。
另一套是蓝色的工作装,条纹看起来和建筑工人穿的那种像极了,同样作为区别的是那些没什么大用的扣子。
就近拿起灰色的工作装展开看看,确实能看到在膝盖往小腿位置有一个完全没必要的扣子,傅机把这玩意儿放下,对苏法医问:“你觉得对方是穿这样的衣服行凶的吗?”
没有太多犹豫的苏法医点了头。
“有理由这样怀疑。”
虽然不觉得苏法医做这些是徒劳,但傅机总感觉并没有太多的实际意义。
“就算凶手真的是穿着这样的衣服行凶,我们现在也无法锁定凶手的位置,况且这样的工作服太多了,我们也不可能看到一个就怀疑一个!”
苏法医当然不会不明白这么简单的道理,就补充说:“傅队,我只是给你提供一条线索,如果你在调查过程中看到了有这样的衣服,我觉得有关注一下的必要!”
“行,我记下啦。”
傅机这会儿也只能点头称是了,毕竟苏法医花了这么大的力气围绕这个印子展开调查,哪怕调查结果并不是那么尽人意,你怎么也不能泼人家冷水不是?
就在这时,傅机的手机响了,是萧雯那边打过来的,回来之前他在萧雯那留了联系方式,他现在也有了搞清楚那些手机去向的必要,没想到萧雯这么快就打过来了。
跟苏法医打了个手势,傅机也不避讳,直接在这里接,而苏法医就很自觉地往窗户那边走,没有刻意听的打算。
“傅警官,那些手机的调查有结果了,手机里说可能不太方便,你方面来这一趟吗?”
“好的,我马上过去。”
也不在乎在电话说有什么不方便的,傅机跟苏法医打声招呼后就走了,赶到中通建材那边。
在停车位上把车停好,傅机就赶紧往中通建材里面去,从楼梯上去时,走了一楼一半阶梯的他余光看到一个人影从楼梯背后出来,正弓着腰,手上拿着扫把,这人是中通建材的管理员大爷。
看到他的身影,傅机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地挑了下眉,因为不明白有什么问题,傅机的脚步就未曾停下,很快就转到上面,看不见管理员的身影了。
怎么回事?
问自己当然是不会得到答案的,傅机还是继续往上去,很快就到了萧雯的办公室门前。
咚咚咚~
“进来。”
傅机推门而入,就发现这里的人还真不少,萧雯,之前被萧雯叫过来的小姑娘,人事部的主管,人事部的周王,还有傅机没见过的一男一女。
这会儿这里面的气氛也很微妙,萧雯是唯一坐着的,小姑娘、主管、周王都是在一侧站着的,而那一男一女站中间,一副正在被审问的样子。
见傅机进来,萧雯对他点点头,然后说:“傅警官,你想知道的那五十五部手机的下落,就在他们脑子里!”
和萧雯对视,笑了下的傅机已经明白了萧雯这是什么意思,目光立即转到这一男一女身上。
“我是立海市宁化区刑侦大队的队长,傅机。关于那五十五部手机的下落,麻烦说明一下吧!”
白花恋诗(79)
萧雯是个非常聪明的女人,她专门把傅机找来的原因很简单借势。
她逼问这两人,但这两人也是嘴硬,不肯交代,她又不好通过动用私刑之类的方法快速得到答案,就干脆把和自己有共同目标的傅机请来,让傅机来盘问吧。
得知傅机的身份,这两人果不其然有点慌,从傅机脸上移开的目光开始对彼此闪烁,似乎还在摇摆着,做不出决断。
见此,傅机当即决定再推他们一把,说:“实话告诉你们,那消失的五十五部手机不仅涉及到韩子奇被杀的案子,还与其他数起杀人案有关系,如果你们真的知道这些手机的下落,最好马上说出来,不然到后面把你们定性为恶意妨碍公务,这事情就不太好解决啦!”
这话一下来分量就不一样了,男人或许还有想继续对抗,但女人已经绷不住了。
“傅警官,我说,我把我知道的都说出来,那个什么杀人案,还有韩总的死,跟我可一点关系都没有,这一点你可千万别搞错了!”
听到女人说这种话,男人瞬间就表情变了,满是惊疑不定,同时眼神中不掩饰地透露出对女人的不满意味,女人也注意到了男人的眼神,但也只能硬着头皮撑住。
见已经击垮一方,这件事就已经完成了百分之九十,傅机心里不由微笑,嘴上回答说:“你放心,把你知道的情况全部说出来,如果你真的和杀人案、和韩子奇的死没有关系,我们是不会冤枉你的!”
有了这句话,女人就像是吃了颗定心丸,马上安稳了不少。
这个女人叫林果果,是中通建材人事部比较底层的员工,所以给员工们发放福利这种杂活会交给她来做,而这个男人叫唐咨,同样是人事部的,级别比林果果高一些,福利发放的数据统合工作就是他在做。
傅机:“说吧,交代清楚,这到底怎么回事!”
林果果:“这件事都是唐咨让我干的!那天是唐咨把我带到放手机的房间里,跟我说这是给员工们的年终福利,要由我负责发放给每一个员工,但绝对会有不少员工不要手机,要现金福利,就问我想不想从这里面赚一笔。”
林果果这样一说,在办公室里的这些人目光不由往唐咨那边看,萧雯甚至是直接露出冷笑,看样子这是绝对要把这个唐咨处理掉了。
“我本来是没想干这种事的,但他说只要我帮这个忙,他就能给我三千块,我想着这钱是唐咨给我的,我又没直接从公司偷钱,出了问题应该找不到我头上,我就……我就稀里糊涂地答应啦!萧总,对不起,我真的是一时糊涂,求你别去告我,别让我赔钱坐牢!”
说着,林果果就直接给萧雯跪了,趴在地上,一个劲地请求原谅,看得周围这些人真是尴尬不已。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当贪念爆发出来的时候,就要做好为自己的贪婪付出代价的准备,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这话不是在开玩笑。
萧雯是什么人,这可是中通建材的实际裁决者,当然不会因为林果果这几句求饶的话就心软了,继续问:“说清楚,你到底帮了唐咨什么忙。”
林果果:“唐咨让我把那些不要手机的同事的名字都记下来,然后去找他们以前签过名的纸,之后在那个领取福利的单子上把他们的名字描上去,这样就能跟上面交代说这些人都领了福利,而我只找了二十多个同事的签名纸,所以只描了二十多份。”
到这,林果果就说完了,萧雯问她:“就只有这些了?”
林果果使劲点头,“就这些,真的只有这些!”
这边问完了,萧雯的目光自然要看到唐咨身上,说:“她已经说完了,你是怎么打算的?”
和萧雯对视,抿着嘴的唐咨露出极度尴尬的笑容,然后说:“现在除了说,我还能怎么办?”
萧雯依旧是冷笑,“那就说吧。”
唐咨:“这件事是韩总让我干的。他说他后面会阻止财务查这件事,让我放手做就是,还说之后会提拔我,让我成为人事部的高层,有他这样给我保证,我就答应啦!”
接在林果果后面,唐咨也喷了,萧雯、傅机他们才知道这件事是如何操作的。
这手法,说起来真的非常简单,简单得令人发指。
唐咨事先准备了两张表,一张用来签那些收下了手机的同事们的名字,一张用来签不要手机的同事们的名字,然后前一张表上加上他和林果果签的五十五个名字给人事部,而后一张就正常地交给财务部,这样就把这五十五部手机给扣下来。
这手法真的很简单,钻的就是人事部和财务部的信息交换不太流畅的空子,连到底多少人要现金福利,多少人要手机这两边都对不上,更何谈其他的信息交流。
而这五十五部手机是怎么处理的呢?
唐咨说全部都交给韩子奇了。
虽然他知道韩子奇干这种事明显是在侵吞公司资产,但想到韩子奇的身份可是总经理,这家公司也是他的自家产业,拿自家公司的资产,这不叫侵吞公司资产,况且韩子奇给他“许的愿”的诱惑力实在是太大了,他当然是完全听韩子奇的安排啦!
这倒是好了,问题莫名其妙全部归结到韩子奇这个死人身上了,后面的事情应该如何查下去呢?
就在傅机确确实实为这个问题头痛时,韩子奇之前的秘书给他们送来了情报。
这个秘书不是跟韩子奇一块被杀的秘书,这个秘书在半年前被韩子奇换掉了,在这件事上或许她还要感谢自己的运气,如果不是这样的一次调换,和韩子奇一块死掉的那个人可能就是她也说不定。
从这位秘书口中得知,韩子奇这家伙把五十台手机都是比较低廉的价格卖掉了,但他还留下了五部手机,似乎是分别给了某些人,但具体给了谁就搞不太清楚了。
这也是个比较有价值的线索,而且傅机几乎是在听到这种话的瞬间就有了一种感觉凶手一定就在这五部手机的持有者中,不存在凶手会碰巧购买了韩子奇出售掉的手机这种事。
而韩子奇到底把这五部手机给了谁,这件事就需要调查了,至少他没有留给自己用是确定无疑的。
白花恋诗(80)
案件归到寻找五部手机的持有者上,看似区间缩小了,但实际上的侦破难度并没有发生太大变化,没落实的五十五部手机依旧是五十五部手机,而傅机手上掌握的那个号码还是处在关机状态,没人知道到底是谁拿着那手机。
“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呢?”
傅机这会儿有些迷茫。
韩子奇已经死了很久,要查出他死之前把那五部手机给了谁可不是嘴上说说就能解决的,他们现在需要更多的线索。
从楼梯下去,在走到二楼时,傅机留意到一个身影从自己的视野末端走过,就下意识地把头转过去,就看到那身影推开门进去了管理员的专用房间。
“那是……什么呢?”
想起之前好像有怪异的感觉出现,傅机就没急着走,往管理员房间那边去,敲了敲门。
“嗯?有事……吗?”
打开门的人是管理员,也没有让傅机进去的打算,他就站在门口,一脸疑惑地看着傅机。
“呵,没什么事,就是到处看看!”
回答的同时,傅机的目光在管理员身上扫视,就注意到管理员垂着的右手上缠满了纱布,好像这只手受了很重的伤的样子。
“大爷,您手这是怎么了?”
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还抬起来给傅机看了下,大爷苦笑着说:“倒开水的时候不小心把开水倒自己手上了,医生说要过一阵子才能拆绷带。”
“嘶~做这种事真是该小心点。”
看着管理员那颇为无奈的笑脸,傅机也跟着笑了笑,如此说着,并没有离开的打算。
“是呀!是呀!谁说不是呢!”
口头上应付着傅机的话,管理员就这样看着他,他没走,管理员也不好直接把门关上,两人就这样在门口对视好一会儿。
顶不住了,露出感觉莫名其妙的笑容,管理员对傅机问:“你还是有事情吧!”
“呵呵,是的,是有事情。”
这会儿说别的话就没什么意思,傅机只能这样说下去,然后目光往房间里面瞟,“能让我进去坐坐吗?”
管理员非常坦然,听到这话就身体往后退一步,把门拉开,“当然可以。”
“谢谢。”
管理员已经让路了,傅机就走进去,目光所及,看到的东西和上一次进来时的并没有太大差异,这让傅机心里也不太明白自己这是想干嘛。
傅机这边在往里走,管理员就随手把门关上,转身笑着对傅机说:“地方不大,随便坐。”
“好的好的。”
说着,从一侧的桌子底下抽出椅子的傅机坐下来,目光则继续在这里扫视,而管理员大爷就去傅机对面拉出一张椅子坐下来,然后对他说话,把他的视线引到自己身上。
“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你应该是那天来过这边的警察吧!”
“没错,我那天是来过。”
大爷还记得自己,这并没有让傅机感觉惊讶或是什么,他点点头,如此回答,心里却隐隐感觉奇怪,因为大爷把自己的左手插在衣服的口袋里,这副样子让人不得不怀疑他左手上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大爷便问:“怎么,警察同志,又有跟案子有关系的东西想问我吗?”
有吗?
傅机心里还挺无奈地笑了下,他自己知道是没有的,但现在没有也要有。
“大爷,您在这工作多久了?”
管理员大爷回忆了几秒钟,然后说:“应该有个两三年了吧!”
傅机一愣,“这么长吗?”
大爷笑笑,“说长也不长,时间这东西,一眨眼就过去了!”
傅机:“这倒是。”
时间的流逝总是在不经意间,总是快的离谱。
傅机这边没有马上接着开口,大爷就对他问:“你要喝水吗?”
本想说不用,但刚张开嘴,傅机又改了主意,“麻烦了!”
大爷:“好的,你稍微等下。”
如此说了,大爷起身到架子后面去,傅机跟着就站起来,到一边去把柜子、抽屉都拉开看看,结果在柜子里发现了一个行李箱,里面还塞了不少衣服。
“怎么,要走?”
大爷的脚步声马上回来,傅机就赶紧把柜子门关上,走到另一边去。
看到傅机站了起来,大爷也没有问他想干什么,只把自己手中端着的热水递过去,傅机就连说谢谢,把水接过来,目光在不经意间扫过大爷递过杯子的左手,上面同样被绷带缠了一圈,但看这还能端杯子的样子,他这只手并没有被烫伤才对,那是为什么要缠着绷带?
“对了,大爷,您在这干了这么久,对公司里的人应该比较熟悉吧!”
对着杯子吹了几下,傅机小小地嘬一口。
大爷:“也不算是太熟悉,他们那些年轻人哪愿意跟我这么个老头子在一块聊天!”
傅机笑了,随手把杯子放在一旁的桌子上,继续说:“大爷,就您的了解,您觉得韩子奇是为什么被杀呢?”
并没有想到傅机会问自己这个问题,大爷稍微迟疑了下,然后表情变得尴尬起来,扭了扭肩膀。
“这种事我不好随便说的。”
傅机笑着,“没关系,这就我们两人,您随便说,不碍事的!”
得到这样的保证后,只见大爷调整了自己的坐姿,很明显他确实对这件事有自己的想法。
“要我说啊……”
滴滴答答滴滴答答
就在大爷要开口时,手机铃声从他腰上传出,这让他不得不停下,对傅机露出颇为无奈的笑容。
“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
“不碍事。”
把手机摸出来扫了一眼,大爷就赶紧走到架子后面去,傅机跟着站起来,继续在这四处看,再打开之前没看的抽屉、柜子。
当他把最里面的一个抽屉打开时,此时正躺在抽屉里的一样东西让他不由目光一凝,手缓缓向那东西伸过去,手指轻轻地把环扣拨开,一样闪着寒光的物件出现在他的眼前。
在这一瞬间,傅机的身体大幅度地颤抖了一下,手停下把这东西打开的动作,微微颤抖着的手指将环扣重新扣上,然后把抽屉推回去。
做完这些,他就站在原地不动,一侧的嘴角大幅度上扬,脸上露出极为恐怖的笑脸。
白花恋诗(81)
在你看不见的地方,在那些黑暗之中。
“是谁在说话?”
意识置于一片混沌,挣扎带来刺痛,回响在耳边的声音引起恐慌。
你是否明白自己正在做的事情?
“是谁?你是什么人?”
睁开眼,一切都是黑色,寒意就像化作一只手,将他的心脏控于掌中,冰冷。
对事物的判断无外乎两个标准,对与错。
“闭嘴!闭嘴!闭嘴!”
那未曾熟悉的声音接连不断,就如催命一般,焦躁中的不安,忐忑中的惶恐,一切都在黑暗中快速倾斜。
你是站着哪一边呢?
“啊啊啊啊啊!!!!!!”
当对不安的忍耐达到极限,梦境彻底碎裂,病床上的汪隼猛地睁开眼睛,取代黑暗进入视野中的又是熟悉的医院病房。
“呼呼呼~是梦?”
从梦境中脱出,记忆中的恐怖感还未退去,明明是在躺着休息,汪隼却只感觉自己异常疲倦,不论是精神,还是**,简直就像刚参加完马拉松,缓缓闭上眼睛,用力地咽下一口唾沫。
“嗯?你醒了?”
也就只有几秒钟的功夫,耳边响起的乔毅的声音促使汪隼又把眼睛睁开,只见坐在一边的乔毅正满是担忧地看着自己。
此时支配着大脑的还是梦境和之前的恐怖感,汪隼只能喘着气,目光凝在乔毅脸上。
“喂,你有听见我说话吗?”
见汪隼没反应,手在他眼前挥了挥的乔毅不由慌了神,他还真怕之前孙教授的催眠会不会给汪隼带来某些不太好的影响。
这个梦,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意识与其他机能异常缓慢地恢复,就像是一辆老旧的拖拉机,引擎发出巨大的轰鸣声却也无法产生多少动力,汪隼回应了乔毅的话,以一个问题。
“现在,什么时候了?”
一醒过来就问时间,这是想干嘛?
乔毅不是很明白,但还是回答,说:“现在是四点半,你问这干嘛?”
刚要开口,脑中传出剧烈的刺痛感,让汪隼不由表情扭曲,他那被打乱的生物钟已经开始乱走了。
咬着牙,抬起手按着自己的太阳穴,汪隼这会儿却也顾不上疼痛了,挣扎着想要从床上起来。
“没、没多少时间啦!我想起来了,那家伙要跑了……”
这种没头没尾的说法正常人都听不懂,乔毅也不例外,但看见汪隼要起来,他就不能坐视不管,赶紧把汪隼按下去,不让他乱动。
“你在说什么呀!你现在别乱动,你的伤口之前才二次缝合,要是又搞出问题来,那就麻烦了!”
完全没有力气的身体当然无法和乔毅对抗,汪隼能做的事情就只剩下口头上的挣扎,“哎呀!你别按着我,我在说案子的事!”
乔毅:“案子那边傅队在跟进,你就别跟着掺和了,好好养伤行吗?”
“我天!我真的不是在跟你开玩笑!”
见乔毅像是听不进自己说的话,汪隼也是好一阵头痛,现在真的很急迫。
因为汪隼的固执,乔毅这边同样是头痛,“躺着别动!算我求你了行吗?你身上有伤,不懂吗?”
“你听我说!我不动!我不动!你听我说行吗?”
也是没了办法,汪隼只能如此说着,见状的乔毅这才把手松开,身体退回到椅子上。
“你想说什么?”
“我想起来了之前忘记的事情,有人跟我说过,等杀掉第十六个人之后,一切就会结束,而已经有十六个人死了,所以……”
将碎片化的记忆用看不见的线缝补到一起,本以为自己能像是找到了藏宝图所有的碎片,可以按图索骥找到宝藏,但现实却是迷失在自己勾勒出的空间中。
“所以……所以……我、我想说什么……”
先是用复杂的目光盯着汪隼,当他语塞的时候,乔毅头往下一垂,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行了,你好好休息吧,别想太多,别想太多。”
“我到底想说什么……”
无法捕获的荧光即便是强握在手中也不会多出片刻的停留,汪隼此时就像是一个希望把光握在掌心的人,越是用力,那可怜的空隙就越是快速的消失。
听到汪隼这会儿还在喃喃着,乔毅也懒得阻止他,只要他能好好躺着,别乱动,这就比什么都强了。
“孙教授在医生检查完说你没什么大碍后就走了,好像是去了学校那边吧,临走前他叮嘱我让你好好休息,这件案子别再插手啦!我的话你可能不太能听进去,但现在孙教授都这样说了,你就好歹听一下吧!”
乔毅苦口婆心,这样说,那样劝,可惜的是汪隼这会儿一句话都没听进去,他的精神完全用在找寻脑海中的那一道光。
我或许见过……
我有这种感觉……
在某个地方,在某时某刻,甚至是擦身而过的程度……
停留在脑海中的是失忆前后见过的所有人的脸孔,画面在更替,底下流淌的是时间与记忆。
每过一张脸,就有一段接触的记忆,还有在接触中获得的情绪、感知,以及那些藏在暗处的语言……
“手!”
“嗯?”
正百无聊赖地看向四周,突然听到汪隼叫了一声,乔毅吓了一跳,赶紧转过来看向他。
只见汪隼就跟中邪了似的,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口中振振有词,而且声音越来越大。
“一只手!”
“我看到了!”
“在配电室门口!”
“我天,这家伙……”
虽然明白这样想很不好,乔毅还是怀疑汪隼现在是不是不太正常了,正当他要起身去找医生来看看时,衣服被汪隼的手拉住。
“乔毅,傅队在哪?”
身后的拉扯让乔毅只能停下来,回头就见汪隼正看着自己,眼睛里十分清明,看起来很正常。
“我不太清楚,应该还在什么地方调查吧!”
得,指望不上啦!
深切地意识到这一点,汪隼就放弃了找到傅机的打算,说:“乔毅,我现在跟你说一件非常重要的事,你马上去中通建材那边,把中通建材大楼里的那个管理员大爷控制起来,他很有问题!”
乔毅:……
白花恋诗(82)
“你这是……”
打完电话的管理员从后面过来,就看到傅机正站在一侧,背对着这边,如此询问着的他往前走过去,靠近傅机。
“这里,有火吗?”
转过身来,原先的恐怖笑脸就如同变脸一般,瞬间变成了非常有亲和力的笑,这种突如其来的怪异感让管理员都不由觉得什么东西不太对劲。
“火?当然有,你要抽烟吗?”
“嗯。这里能抽吗?”
点着头,傅机从口袋里摸出烟来。
在他手中的烟盒上扫了一眼,管理员大爷将目光移开,摆了摆手,“你抽吧,没事。”
“哦,谢谢啦!”
从里头摸出一根来,正要送到嘴里,傅机的手在空中顿了下,然后伸到管理员面前,说:“你来一根吗?”
“嗯,可以……”
有想接下的打算,但看见自己往外伸出去的左手上还缠着绷带,管理员愣了下,然后手垂下去,苦笑着说:“算了吧,我手都成这样了,还抽什么烟!”
他这样说,傅机就不执著什么,从他那边接过打火机给自己点上,然后把打火机放在一侧的桌上。
嘴里吐出一口烟,目光隔着这层“白雾”盯着管理员,傅机问:“大爷,您之前是干什么工作的?家住哪啊?”
和傅机对视着,管理员大爷眼神中某样光芒逐渐发生了细微的变化,但这种变化只有他自己清楚。
不着痕迹地将目光稍微偏开,不和傅机对视,管理员大爷轻声说:“我老家就在立海这边,只是家里没人了,我就一直住在这边。干这工作以前啊,我是在工地上给人帮工的!这不是年纪大了嘛,那些体力活也干不动了,现在就想着存点钱养老,哈哈!”
大爷笑了,傅机就跟着笑了,这一切看上去还是非常自然的,只是某些深层的东西已经变了味道。
“您没结过婚吗?有孩子吗?”
问这话时,傅机的情绪并不像面上这么平静,在韩子奇一案发生的时候,他们就已经调查过中通建材员工的资料,管理员大爷的资料也在其中,但大爷的资料太过普通,普通到他看过之后都没有留下任何印象……
这可不是什么值得高兴、自豪的事。
大爷:“结过婚,但老伴死得早,两人没要孩子。”
“这样啊~”
如此回应的同时,傅机往一侧的垃圾桶里敲了敲烟灰,然后一下将话题拉到其他地方,说:“大爷,您年轻的时候有没有遇到过什么很有意思的人和事啊?”
“很有意思?”
大爷没能马上参透傅机想表达的意思,故而反问了一句,“怎么个有意思法?”
傅机一笑,在明媚的底下藏着一层阴冷,说:“比如说,一些很有意思的组织,一些让人不得不在意的怪事之类的……”
“这样吗?”
和傅队对视着,在他的瞳孔中能看见自己的倒影,大爷皱皱眉,眼底的某种光彩变得愈发强烈。
“我年轻的时候还真是知道一些帮会,那都是建国之前的事情了,这你也有兴趣?”
夹着烟的手搭在腿上不动,傅机看着大爷,脸上依旧微笑着,只是笑容逐渐凝固,变成一种浓浓的不善,而大爷面对来自傅机的变化表现得异常平静,还在和他对视着。
瞳孔微缩,燃烧接近尾部的香烟给傅机的手指带来灼热的疼痛,傅机不由手腕轻轻晃一下,烟屁股被往外推出不少。
依旧对视着,就像要从双眼看到彼此的内心,傅机吸了口气,“并不是建国时候的帮会,就是现在存在的一个组织。您有想法吗?”
只见大爷抿了抿嘴,身体缓缓绷直,双手按在自己坐着的椅子的扶手上,“还有其他的吗?只是这样模糊的说法吗?”
调整了自己的坐姿,傅机看着大爷,唇角勾起的笑容变得更加明显,虽然是在笑,但落在其他人眼中这笑容里更多的还是讽刺感。
将残余的烟一口吸完,烟头扔到地上用脚使劲踩,碾成扁平状,傅机缓缓将口中烟雾呼出,说:“这个组织有一个非常有趣的标记,我曾经见到过一次,你觉得这个标记会是什么样的?”
皮笑肉不笑,大爷的嘴角也能傅机一样动了动,说:“我又没见过,怎么可能知道你说的标记是什么样子!”
笑着耸耸肩,头往边上偏了偏的动作表达出不信任的意味,傅机说:“嚯,大爷,您真的没见过吗?”
管理员大爷点头,“真的,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不骗你!”
“是么!”
身体往后缩,连连点着头,傅机像是相信了大爷现在说的话,但下一秒又将问题按进去,直逼管理员的心脏。
“大爷,我刚才找打火机的时候,开了一个抽屉,结果在里面看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您能解释一下那东西是什么吗?”
傅机这样一说,大爷的目光下意识地往一边偏,但马上反应过来的他又将目光拉回来。
“你看到什么了?”
傅机吸吸鼻子,身体微微前倾,压抑着心中的激动,小声说:“一个装在盒子里的标记,画的是一只鹰。大爷,您知道这是什么吧!”
“呵呵。”
只见大爷眯起眼睛,同时身体绷得更紧,笑着说:“你不知道吗?来自远方的苍鹰,张开双翼,将飞向北方!”
神情瞬间凝成冰,傅机死盯着大爷,嘴唇因为情绪过于激动而微微颤抖着,就像想马上把面前的人生吞活剥一般。
“告诉我,这个标志到底代表了什么含义,还有,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想知道?”
两人的情绪就像是被翻转了,大爷脸上的笑容愈发明显,而傅机这边依旧面沉如水。
傅机:“当然!”
管理员:“很可惜,我没打算告诉你。”
傅机:“你确定?”
管理员:“当然。”
傅机:“那就,得罪了!”
已经谈崩了,不再顾及任何事情的傅机选择用拳头说话,起身就是一拳往管理员脸上砸过去。
“嚯!来的好!”
对这一局面早有预料,管理员这会儿还笑着跟傅机过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