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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官笙     明廷txt下载     明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二十一章 堂而皇之的构陷

    周正不说话,朝堂似乎都松了口气,那冷漠的气息都有所缓解。

    龙椅之上的天启坐直身体,静静的看着周正。

    李恒秉面无表情,继续看着周正,说道:“你对辽东一无所知,你所说所做不过是凭空妄想。你的一腔为国之心是好的,但你太过年轻,早早的登上高位,又急于邀名,这样不止会害了你,也会严重误国政……”

    李恒秉这是摆着前辈,上司的姿态,居高临下的教训周正了。或明或暗的点出周正这个官是周清荔花钱买来的。

    周正瞥了他一眼,抬起头,道:“下官所说所做是凭空妄想?建虏之前没有入关吗?入关只是一次两次吗?前几次建虏是试探,你能保证建虏下一次还是试探吗?你敢保证吗?你凭什么保证?你在拿我大明江山社稷在开玩笑!在这金銮殿上,当着皇上,众位大人的面,你敢保证吗?”

    周正的语气随着他的发问一次比一次高昂,最后一句响彻金銮殿,回荡不休。

    李恒秉双眼怒睁,脸上罕见的有一丝涨红。

    但他没办法立即回答,建虏确实已经有几次入关了,只是规模很小而已。

    群臣被周正的声音影响,很多人都看着他,不少人皱眉,面露思索。

    龙椅之上的天启皇帝向后倚了倚,脸上似乎有笑容。

    李恒秉只是被周正一连串的问句所镇住,很快醒悟过来,冷声道:“建虏要入关?从哪里入?九边重镇精兵云集,猛将如云,他们就不怕被我大明留下,全军覆没吗?哼,危言耸听,经不起推敲,你以为就这几句话就能唬得住满朝诸公,蒙蔽得了皇上了吗?哼,年轻人,我劝你脚踏实地,认真务实,切莫好高骛远,以狂悖之言邀名,自古以来就没有好下场!”

    周正神色不变,语气冷冽,道:“若是我大明真的还有精兵强将,你为何执意要放弃辽西退守山海关?若是建虏有十万大军突然入关,敢问李大人,你从何处调兵?调哪一支兵?京畿如何守卫?你有几成把握可以将他们留下?下官说的是狂悖之言吗?下官如今是人人喊打?这件事不管如何处置,下官怕是也做不了官了吧?天下间有人像下官这样邀名的吗?”

    李恒秉入仕多年,对朝野情况都有所了解,对于大明军队的情况他自然是有所熟悉,但周正的几句话问话,还是堵住了他的嘴。

    遍观整个大明,成建制的军队其实并没有,除了辽东!

    陕西出现民乱,也只是依靠地方去镇压,若是大了,朝廷就会派出总督整顿军务,招募士卒,训练成军。

    现在要李恒秉找出一支强力军队来抵抗,甚至消灭建虏,李恒秉找不出来!

    满朝文武一时间也很安静,他们同样在思索周正的话。

    大明除了辽东,哪里还有常备军,可以随时调用?

    这个时候,孙传庭的‘秦军’,卢象升的‘天雄军’等还没个影子。

    龙椅之上的天启端坐,目光炯炯的看着周正,而后又瞥了眼群臣,眉头不自觉的皱了皱。

    李恒秉见周正如此针锋相对,找不到致死的办法,深吸一口气,抬手向天启,道:“陛下,臣弹劾浙江道监察御史周正,与锦州副总兵满桂交通,图谋不轨。”

    周正脸色骤变,双眼直直又冷漠的盯着李恒秉。

    李恒秉,终于是破了他的操守,开始构陷他了!

    不得不说,李恒秉这个构陷十分的可怕。不管是手握重兵的边疆将帅与文官勾结,还是文官与这些将帅有‘私交’,若是放大,都是图谋不轨,死罪!

    这要是崇祯朝,只怕这会儿崇祯已经大怒,直接将周正下狱论死了!

    果然,李恒秉话音落下,朝堂上一阵嗡嗡声响,一些人看向周正的目光极其冰冷,带着森森寒意。

    前面几位大人不动声色的转过头,不知道是何表情的扫了眼周正。

    龙椅之上的天启无法再保持沉默,淡淡道:“有何证据?”

    天启的语气平淡,平淡中带着冷漠。

    熊廷弼当初行贿内监,被他处死,传首九边,若是有文官勾结边疆将帅,他也不会留情!

    任何人只要有一丝威胁朱家江山,他都不会客气分毫!

    李恒秉恢复了淡漠神情,从怀里掏出两封信,双手举起,道:“这是臣截获的两封信,一封是满桂,一封周正。”

    大殿里所有人都看着李恒秉,看着他手里举起的两封信,而后目光转向周正。

    他们很多人看着周正已经是看死人的目光,李恒秉在这个地方拿出这样的信,没谁会怀疑是假的。

    胡清郑看着李恒秉举着的信,又看向周正,悄悄的咽了咽口水,脸角古怪的动了动,不停的眨眼。

    他不知道两封信的真假,但周正一个刚刚入仕的十九岁的年轻人,怎么可能短短时间就与远在辽东的满桂有所勾结,满桂有什么事情会与这个入仕不过一月的小小监察御史勾结?

    说不通啊?

    再说,一个小小的七品监察御史与边关将帅,能有什么勾结,能有多大的事情?真还能图谋不轨?

    若是放到外面,不管是谁只怕都是摇头失笑,不屑去听。

    但这里是金銮殿,是大明朝会,李恒秉十分认真的喊出了‘交通’二字,拿出了两封信,就没谁会质疑了。

    谁敢在金銮殿上随意构陷他人?

    周正看着李恒秉手里的这两封信,尽管知道是假的,脸上却没有半分放松。李恒秉居然在这个地方用这样的方法,肯定有了十足的把握。

    他该如何破局?

    周正头上出现丝丝冷汗,目光急急闪动。他知道,如果他输了,不止是大明可能会放弃辽西走廊,他以及周家都得跟着陪葬!

    高坐龙椅的天启遥遥的俯看着,不知道是什么表情,好一阵子,他语气平淡道:“给周征云。”

    已经下去的内监脚步一顿,又折返回来。

    李恒秉神色不动,道了声‘遵旨’,直起身,将两封信递给周正,目光直视周正,双眼一片冷漠,看不出其他的一丝情绪。

    周正极力平静,看着这两封信,并没有接。

    李恒秉神色平静,道:“你还要狡辩?你可以找人来核对笔迹。满桂明日到京,也可以让你们当庭对峙。”

    李恒秉话音一落,不远处有人直接沉声道:“看他的表情,还对什么,我看直接下狱,等满桂入京,直接抓了,交由三司会审!”

    周正瞥了一眼,是一个都给事中的官服。

    不等其他说话,天启的声音再次响起:“周卿,你没有什么要说的了吗?”

    这句话的潜台词就是,你快解释,快解释,再不解释,朕可就下你的大狱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有我无敌

    天启的话音落下,朝堂上似有似无的能听见几声冷哼,都是冲着周正的。

    他们有些人迫不及待,想要将周正送入大狱。

    但天启话音落下,他们不再多说,只是静等着,等着周正的狡辩,而后他们会踏上一万只脚,令周正永世不得翻身!

    周正看着李恒秉,李恒秉脸色淡淡,隐约有着一丝笃定之色。

    周正目光从李恒秉脸上转过,看向大殿里的其他人。

    不少人报之以冷笑,有些人平淡,有些人同情,有些皱眉,有人无动于衷,有些人则避开了周正的目光。

    周正看不清前面那些大人的表情,他们抱着板笏,老神在在,仿佛置身事外。

    周正抬头向着龙椅之上的天启看去,天启更远,藏在玉珠之下的脸更看不清。

    周正神色平静,转向李恒秉,看着他手里的两封信,道:“我知道,笔迹鉴定肯定会是我与满桂的,即便对峙,我们也只是狡辩,我相信,你还安排了实证,让我们无可辩驳。”

    这些自是当然,李恒秉行事向来缜密,不留一丝破绽,尤其是这种时候,他怎么会给周正任何狡辩,翻盘的机会?

    李恒秉道:“事实俱在,不容狡辩。若是你现在认罪,相信陛下会宽宥一二。”

    李恒秉面无表情,既然已经撕破脸皮,他就不会让周正活着!所谓的‘宽宥’,周正依旧是逃脱不了死刑!

    “如何宽宥,交通边疆将帅,理当诛九族,以儆效尤!”

    “没错,这周正好言喜功,以狂悖之言邀名,实是用心险恶,不可揣度!”

    “我看直接下天牢,死狱!”

    不少人一脸漠然看着周正,冷声喝道。

    这些人有阉党,有东林党,他们都将周正视为了一种威胁,想要除之后快。

    一些人嘴唇蠕动,似乎想替周正说话,但都没能迈得出脚步。

    最前面的黄立极瞥着与李恒秉对峙的周正,不动声色的斜眼看着高坐龙椅的天启,他离的极近,分明看到了天启嘴角的一丝笑意。

    黄立极神色不动,抱着板笏,微眯着眼,仿佛在闭目养神。

    黄立极到底是首辅,又是阉党,自然有不少人唯他马首是瞻,观察他的态度,见他不闻不问,一些人自然不会掺和。

    是以,朝堂上后面显得很热闹,前面又很是冷清,仿佛两个世界。

    天启皇帝高坐龙椅,俯看着整个朝堂,将所有人的表情尽收眼底。

    他嘴角挂着一丝古怪笑意,静静的看着周正。

    周正对于外人的这些威胁充耳不闻,看着李恒秉道:“你说,这两道奏本,都是我与满桂亲笔所写?”

    李恒秉一直注视着周正,还算镇定的神色,平静的眼神,心里意外,这个时候的周正,哪怕再心性坚韧,面临生死关头,难道不应该恐惧,慌乱,六神无主吗?

    但是,他堵住了周正所有的退路,这两道奏本,周正无可辩驳,只有死路一条!

    “不错,我亲自验证过。”李恒秉看着周正,淡淡说道。

    周正脸上忽然露出笑容,道:“李大人,你知道画押吧?”

    李恒秉眉头微皱,旋即道:“书信往来为何要画押?虽然上面没有你们的印信,但是是你们的笔迹,还有落款,这就足够了。”

    周正摇了摇头,道:“画押不一定要按印泥,就好比这两封信,将它们交给熟练的仵作,用灰粉或者黑粉就能看到所有碰过这封信的人的手印,我拿性命跟李大人打赌,上面绝对没有我与满桂的。大人不会是想说,我们的亲笔书信,却没有用手碰过吧?”

    大殿里顿时响起阵阵嗡嗡声,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胡说八道!什么灰粉黑粉,本官从未听闻!”

    有一个人站出来,大声训斥,从官服上看应该是刑部侍郎。

    这个人说完,所有人都看着周正,等着他溃败,承认那是胡说八道!

    周正没有理会他,也不再看李恒秉,转身向天启,沉声道:“启奏皇上,臣请找一个仵作来,验明这封信上到底是否有微臣与满桂的手印。灰粉,也就是水银与白玉的混合,经验丰富的仵作都应该知晓,即便不懂,微臣也能教给他们。”

    一些人听着周正的话脸上开始变化,哪怕刚才还严厉指责周正胡说八道的刑部侍郎也不说话了。

    一些人的目光开始看向李恒秉,而后在李恒秉与周正两人脸上来回转移。

    这两人之中,必有一个人在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欺君,恶意构陷同僚,若是被证实,皇帝盛怒之下,可能会是最可怕的后果抄家灭族!

    是周正,还是李恒秉?

    一些人心惊胆战,不敢再说话。在这个时候多说一句都可能被怀疑是其中一个同党,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最前面的那几人再也无法装作无动于衷,一个个转过身,神色威严,目光严厉的盯着周正与李恒秉。

    大殿里流转着肃杀之气,大门口已经有一队锦衣卫站在门口,只要天启一声令下,他们就会冲进去抓人。

    天启端坐,脸上没有了笑容,缓缓的站起来,目光逼视着李恒秉,淡淡道:“李爱卿,你给朕解释一下。”

    他这次的‘淡淡’区别于对周正的‘淡淡’,隐含着明显的杀意。

    天启一直以一种看戏者的角度看着周正与朝臣的争锋,对于他与李恒秉的争论他是一直冷眼旁观,因此看的最是清楚。

    同时,他也非常清楚,一个小小的监察御史如何与边关将帅交通,真当他这个皇帝是傻子吗?

    李恒秉的表情很是怪异,有杀意,有愤恨,有怒容,有不甘,还有抑制着的疯狂,种种表情夹杂在一起,显得很是复杂,莫名。

    他直直的看着周正,仿佛没有听到天启的话。

    “为什么?”好一阵子,李恒秉眼角一跳,阴沉道。

    别人可能听不懂,但周正明白了,李恒秉这是弃子认输,不再挣扎。

    “因为我比你看得远。”周正一脸如常的说道。

    这句话,没有人能了解,因为周正看得比任何人都远,那是历史长河。

    “不可能,你懂什么,你不过是一个刚刚入仕的稚口小儿!你懂什么国政,懂什么江山社稷!什么建虏入关,什么兵临京畿,什么都是假的!你是在邀名,你是在骗我,你是在欺骗满朝大臣,你是在欺君,你罪该诛九族!”李恒秉脸角陡然变得狰狞,向着周正疯狂怒吼。

    李恒秉话音未落,满殿皆静。

    除了他的咆哮声,金銮殿上没有其他声音,有种奇异的安静。

    李恒秉这等于是认罪了!

    谁都没想到,李恒秉居然真的敢在金銮殿上构陷周正,更没想到,周正还反败为胜!

    一些人忽然紧缩着头,不敢再冒头。他们刚才针对周正,很容易被人认为他们是李恒秉的同党,朝堂上互相帮腔,构陷周正。

    这是欺君重罪!罪在当诛!

第一百二十三章 尘埃落定

    大殿之上,在李恒秉咆哮声停下,越发显得静谧。

    所有人都屏气凝神,不再多说一个字。

    静的落针可闻!

    天启站在龙椅之前,目光炯烁,一脸铁青,胸中怒气翻腾。

    他之前还在看戏,心里也有所料,但事情发生了,还是令他怒不可恶!

    这些大臣是疯了吗?当他是什么?在金銮殿上,当着他的面,满朝文武的面,正义凛然的恶意构陷臣工,他们到底要什么!眼里还有没有他这个皇帝?!

    天启目光冷冷的扫过整个大殿,这些大人们抱着板笏,低着头,睡着了一样,对眼下发生的事情好似一无所觉!

    天启胸中怒气更甚,一挥手,喝道:“拉出去!”

    门外的锦衣卫迅速冲进来,直奔李恒秉。

    李恒秉经过一番咆哮,陡然冷静下来,待看着锦衣卫气势汹汹而来,连忙跪地向天启,大声道:“陛下,臣冤枉,请听臣解释……”

    天启哪里还会听他的解释,立在龙椅之前,高大巍峨,不可抗拒。

    锦衣卫将李恒秉扑倒在地,而后一个反锁,然后硬生生的拖着他向外面快速走去。

    李恒秉知道大势已去,强辩无用,看着周正怒声大喝道:“周正,你这个误国贼子,必然会害了我大明!还有你们这群无能之臣,庸庸碌碌,毫无作为!时间会证明我是对的,你们都是错,错的离谱,只有我是一心为国,只有我才是大明的忠臣……”

    李恒秉被拖出去,大喊声还在大殿内回荡不休。

    金銮殿内很安静,天启背着手站着,胸中怒气翻腾不休。

    忠臣,这就是忠臣吗?天底下有这样肆无忌惮欺君的忠臣吗!

    群臣低头,默默无语。

    周正看着李恒秉被推出去,心里长长吐了口气。

    好一阵子,他瞥了眼天启与群臣,悄无声息的退了回去。

    内监们一个个低着头,一句话也不敢说。

    这位万岁爷平日自是好说话,可要是发起怒来谁也承受不了!

    比如,熊廷弼传首九边,这是多么严厉的处置!

    天启的目光在大殿里搜寻,最后还是落在首辅黄立极身上,眼神失望一闪而过,脸上漠然一阵,开口道:“辽东绝不能再退!李恒秉一案,交由三司会审。就这样吧。”

    天启说到最后‘就这样吧’四个字,神情语气都是极其的厌烦,厌烦之中表达的就是不满。

    不满什么,在场的都心知肚明,却没谁点破。

    天启甩手而走,群臣恭送。

    在内监一声‘退朝’中,今天的廷议就此结束。

    前面的大人们顿了片刻,交相对视,继而依次转身离开。

    周正小小七品御史哪能先走,目送一个个大人们从他身前不远穿过,跨过门槛。

    有人在看周正,有人不看,有人不动声色的扫了一眼,有人冷眉以对,有人不屑冷哼,有人默默不语。

    直到人走差不多,周正准备离开的时候,有一人走过来,神色冷峻,语带教训的道:“你是不是觉得赢了?你知道你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吗?”

    周正已经转过头,听着声音又转回来,看着眼前的人。

    就是上次朝会,隐约表达对他欣赏的人,礼部尚书的朝服礼部尚书,李思诚。

    周正沉吟片刻,道:“大人对辽东的事情只字不言,是觉得退与不退都无不可,还是想要明哲保身?”

    李思诚脸色微沉,道:“辽东之事的复杂岂是你能尽知与妄言的!明哲保身也是君子处事之道,你今天大出风头,于朝局于辽东到底是利是弊,你心里真的清楚吗?”

    听着李思诚的教训,周正心里暗自摇头,这位大人或许风骨没问题,但却未必能解决什么事情,只怕大事临头,要么躲着不出,要么也是以死报国了之。

    史书上,也得称一声‘忠臣’不是?

    周正道:“大人对国事一言不发,却对下官这个出言之人横加指责,未必有失公允吧?”

    李思诚皱眉,脸上有不满,似乎觉得看错了周正,心里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的道:“罢了,你终究是太过年轻。这次事后你怕是在官场也待不下去了,回乡之后,潜心读书莫问国事,遇事三思而后行,切莫再如此冲动了。”

    说完,李思诚就走了。

    周正看着他的背影,不知道说什么好,又转头看了眼空荡荡的龙椅,跟着出去。

    周正回到都察院点卯,一路上都看不到人,哪怕周正进了班房,四周也是静悄悄的。

    谁能想到,李恒秉会落败,被打入天牢,胜利的是周正。

    姚童顺给周正送来一壶茶,看着他的表情十分拘谨,眼神有敬畏之色。

    他很早就知道他的这位大人不一般,但也没想到会如此不一般,居然在朝会上两次击败上司李恒秉,最后更是将李恒秉送入天牢!

    整个都察院历史上,绝无仅有的事!

    周正坐在椅子上,喝了口茶,思索着这件事可能的后果。

    这件事表面上看是他与李恒秉的私仇,根源还是辽东问题上的分歧。李恒秉入了大狱,辽东的事情尘埃落定,打落了不知道多少人的算盘,这些人会恨死他。

    姚童顺站在周正门前,犹豫一番,道:“大人,辞官吧。”

    周正一愣,抬头看向他,道:“你说什么?”

    姚童顺看着周正,道:“上面有人开口了,即便大人坚持不走,他们也能让你走。”

    上次事情之后,周正之所以能一直留任,还上了朝会,关键就是上面的人没有明确表示,停职,查封班房,都是一些人‘私下’的决定,没有正式公文走完程序。

    周正默默片刻,没有追问开口的是谁,嗯了一声。

    姚童顺不知道这个‘嗯’代表什么意思,悄悄退了出去。

    浙江道的其他班房很安静,安静倒不是惧怕周正报复他们的连翻变脸,而是周正这一次必然要倒大霉,他们怕被牵累。

    胡清郑的班房里,作为一个胖子,他怕冷,坐在碳炉前,烤着手,脸上还是一阵后怕之色。

    李恒秉的手段着实恶劣,但确实很可怕,若是换了旁人,哪里能知道可以从信上找出手印?若是换了他,定然入彀!

    “可怕可怕……”

    胡清郑喃喃自语,脸上不停的冒出冷汗,不时还颤抖一下。

    这样的手段,谁能不恐惧?

    他班房的小吏就站在他身前不远,看了好一阵子,低声道:“大人,听说上面说话了,要求周御史辞官。”

    胡清郑哼了一声,道:“辞官,周征云倒是想,就怕不是辞官那么简单!”

    小吏顿时不说话了,朝局鬼测,朝下就更不可测了。

    周御史,怕是有难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辞官吧

    下班的时间很快就到了,周正还没出班房,司狱司的衙役就来了,手里还拿着封条。

    这是动真格了。

    周正只是看了一眼,便如常的下班。

    他一出廊庑,衙役们就将他的班房门关上,贴上封条。

    一个个班房陆续打开,一些人对视一眼不敢多言,脚步放慢,在周正之后陆续离开廊庑。

    都察院的人极多,走出都察院大门的人相对拥挤,但周正如同瘟神,为他径直开出一条道来。

    “他就是周征云?”

    “是他,都察院就没有这么年轻的监察御史……”

    “还真是胆大包天,什么话都敢说,这是一点前程都不要了……”

    “他还要前程?这一次,他不死他就算他命大,看着吧,说不定那天就死于非命!”

    “不至于吧,他要是辞官回乡,躲个几年,等朝堂有变,说不得就东山再起了……”

    “哼,那你也不看看他得罪的都是什么人,朝堂上有他的立锥之地吗?”

    “哼,他先活过年前再说吧!”

    一些人冷言冷语,并没有掩饰。

    周正走在前面听到一清二楚,充耳不闻,脚步如常。

    他没有如往常一样去周记,而是径直回府。

    周家在周正走的时候就心惊胆战,担忧不已。好在周正没出宫他们就得到消息,周正是大获全胜,平安出宫了。

    周家后厅,餐桌上。

    周家三父子围坐吃饭,除了吃饭声,没有其他一丝声音。

    父子三人性格虽然不同,但都算是不擅长言辞的人,尤其是如此大事。

    周方没什么胃口,吃几口就放下筷子,看着周正,眉宇拧结,神色一直在变幻。

    作为兄长,他对周正一直是‘照顾’的角色,但经历了山东这一遭,加上周正已经上了朝堂,他有些不适应这样的转变,不知道该说什么。

    周清荔吃了一阵,也放下筷子,看着周正,淡淡道:“辞官吧。”

    周正抬头看了眼周老爹,又瞥了眼周方,点点头道:“班房已经贴了封条,我明日就不用去了。”

    周清荔见如此就没有再说,再次拿起筷子。

    周方听着倒是没有那么轻松,道:“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周方问的不止是周正打算的‘以后’,还要面临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

    周正没那么担心,事情这么大,一些人想要出手反而不容易,何况,他也不是没有后手。

    “读书。”周正轻飘飘的回答道。

    周方刚要再问,周清荔一抬手,道:“这样也好。”

    周方顿时神色动了动,问不出口了。

    三人很快吃完饭,各自回房。

    周正回了房间,坐在椅子上,抱着茶杯,渐渐放松精神。

    刘六辙,上官清站在他桌子前,刘六辙轻快不少,脸上有笑容的道:“二少爷,辞了官也好,咱们专心做生意。二少爷要是做生意,咱们周家肯定能发大财!”

    周正看着他笑了下,目光转向上官清。

    上官清看着周正眨了眨眼,声音清脆道:“其实,地方比在京里好。”

    周正一怔,思索着这种可能,旋即又摇头道:“说这些太早了,马上就要过年了,你们放放手头的事情,好好过个年。”

    不止是过年,还有明年天启驾崩,崇祯继位,朝局必然动荡不安,整个大明都要跟着剧变,在京城在地方其实没有什么区别,该来的在哪都躲不掉。

    刘六辙倒是欣喜,只要周正不入朝就行。

    上官清看着周正,俏脸有些异样,嘴角微动,却没有说出口。

    周正摆手,让两人出去,他抱着茶杯,开始仔仔细细的回想着最近的事情以及推断可能发生的后续。

    直到半夜,周正才放下茶杯,轻轻吐了口气,有些头疼的自语道:“比我预想的要困难太多……”

    想要不被打碎膝盖做奴才,地狱级的难度啊。

    但是再难,周正也要迎头而上,绝无退缩!

    周正无眠,与周正一样无眠的人更多,遍布京城。

    很多人已经发现,用弹劾的方式已经对付不了周正,不说之前朝廷的无动于衷,单说现在,会不会被认为是李恒秉的同党,继续在构陷周正?

    一些阴暗角落里,一些堂而皇之的污秽之事在悄悄酝酿,如同匣子里的恶兽,等待时机破匣而出。

    ……

    周正难得的睡了个懒觉,也没人打扰他,直到中午他才醒。

    “二少爷,老爷,二少爷都访友去了。”刘六辙端着饭菜进了周正的房间说道。

    周正洗漱一番,道:“嗯,下午我去周记看看。”

    刘六辙最喜欢周正去周记了,总比去朝廷那些危险的地方好,连忙道;“诶好,我最近租下了六个铺子,同时开售,二少爷的生意不知道有多好,每天都有银子入账,比那牙行好多了……”

    周正听着笑了笑,拿起筷子吃饭,吃了几口忽然道:“对了,你那个相好怎么样了?”

    刘六辙脸上笑容一僵,心虚的看了眼外面,低声道:“二少爷,这是能不能不告诉老爷?”

    周家的家规还是很严的,家丁与婢女私通,那是要强行卖出去,即便刘六辙自小长在周家也不行!

    周正自然干不出棒打鸳鸯的事,道:“你找个中间人给她赎身,安排到哪个铺子里去,要是被老爷发现了,我也帮不了你们。”

    刘六辙还真没想到过这个办法,但旋即苦笑道:“二少爷,我我可没银子。”

    周正道:“从铺子里支,每个月从你月钱扣。”

    刘六辙听着,忽然噗通一声跪地,道:“六辙谢二少爷,我愿给二少爷当牛做马,以报大恩!”

    周正愣了愣,用得着这么激动吗?

    顺手给他拉起来,道:“行了,不从你月钱里扣了,每月从铺子里给你发五两的俸禄,这件事你不能说出去,知道吗?”

    刘六辙一怔,有些惊讶,甚至是慌乱的道:“二少爷,你还要给我发俸禄?”

    他是周家的仆人,有月钱已经不错,哪里还能再拿俸禄?

    周正拿起筷子继续吃饭,道:“不用那么惊讶,哪有做事不拿钱的,以后再给你涨。没事了,你先去铺子吧,我吃饭再过去。”

    刘六辙不知道说什么好,双眼通红,袖子一抹,哽咽道:“二少爷你放心,我刘六辙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一辈子给二少爷做事!”

    什么乱七八糟的!

    周正挥了挥筷子,埋头吃饭。

    刘六辙重重的嗯了声,这才转身离去。

    在周正吃饭的时候,有一行人从宫里出来,几乎每一个人都喜气洋洋,一举一动都透着振奋。

    他们是入京接受封赏的辽东诸将帅,从他们的表情看,宫里的封赏十分丰厚,他们很满意。

    其中一个是四十多岁,儒雅的中年人却没有,他神色如常,眼神冷静,看不出什么高兴。

    有家丁来接他,瞥了眼其他人,低声道:“老爷,回府吗?”

    中年人看着繁华热闹的长安街,道:“不急。”

第一百二十五章 袁崇焕

    周正出了府,准备去周记。

    刚一出府就有四个家丁跟着他,只有两个是熟悉的,另外两个应该是新入府的。

    领头一个陪着笑,道:“二少爷,老爷说了,你要是出府,我们四个得跟着,寸步不离。”

    周正想了想,也没在意,随口嗯了声便继续在走。

    在魏希庄的茶楼内,魏希庄一只脚翘在凳子上,剃着牙,看着周正十分意外与欣喜的道:“行啊老周,没我的帮忙你也能玩死那老小子,不错不错。”

    周正喝了口茶,道:“他要是不动我也没办法。”

    魏希庄点头,道:“他这样的人确实难办,除非像九千岁那样,但你做不到。”

    魏忠贤做的都是强行构陷,大权在握自然说什么是什么,再不行屈打成招,再不济还能矫旨,周正哪里做得到。

    周正道:“接下来估计会有不少麻烦,你也要小心些。”

    魏希庄顿时冷哼一声,道:“谁敢动我?你放心,我派人跟着你,你的铺子,我都派一个校尉在里面喝茶,我倒是看看,谁敢乱来?”

    周正吓了一跳,连忙道:“不用。对了,田尔耕有交给你什么事情吗?”

    周正自然不能让魏希庄这么明目张胆的派锦衣卫去他的地盘,那简直是自寻死路。

    是以,连忙转移话题。

    魏希庄果然上当,道:“你还别说,他真的交给了我一些事情,但也不算重要。”

    周正不意外,道:“不管事情大小,你要做的是培养人手,时机到了才能帮上大忙。”

    魏希庄这一次也深感人手不足,手底下人才有限,得到一些暗地里的活计,自然明白其中的重要性,放下脚,有几分肃色道:“你放心,事关我的事我比你上心。你真的不用我帮忙?”

    周正昨夜已经仔细盘算过,倒是没那么担心,道:“不用,你做好你的事就行。”

    魏希庄看着周正,若有所思的道“也对,你接下来最重要的是低调,闭门谢客,好好练字吧,你的字,真的是丑,我没读过书都看不下去。”

    周正懒得理他这茬,道:“嗯,有什么事你派人通知我,我去周记看看。”

    魏希庄也有一堆事要做,跟着站起来道:“好,我去一趟户部。”

    周正刚准备走,听着他的话,问道:“去户部做什么?”

    魏希庄的事基本上就是跟着人抄家,去户部做什么?

    魏希庄一怔,旋即道:“你还不知道吧,户部,刑部二位堂官已经获准致仕,郑氏辞官了。还有,那个王之臣升官了,兵部右侍郎。”

    周正看着魏希庄,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户部,刑部的二位尚书虽然之前就上书致仕,但在这年前获准辞官也显得太不讲究,连慰留都省了。

    周正判断,很可能是天启不满的一种表达,一个出气筒。

    倒是王之臣突然升任兵部右侍郎更令周正意外,要知道,王之臣在辽东没有什么功绩,即便是作为被罢经略的补偿也不应该升的这么快。

    袁崇焕这个大功臣,还只是挂了一个兵部右侍郎的衔!王之臣直接升任兵部右侍郎了。

    这让袁崇焕怎么看?让袁崇焕背后的那些大人物怎么看?

    周正知道是这昨天朝会的余波,感觉里面有很多隐情,但想不透,没有多说,说了声‘知道了’,便离开了茶楼。

    周正出了茶楼,径直来到周记,周记的开售已经结束,刘六辙十分兴奋的与周正上了二楼,汇报着这段时间的收入。

    他道:“二少爷,这段时间,咱们少说也赚了三千两,到年底,账本回过来,或许能有一万两!”

    一万两啊,周家所有的家当加起来都没有!这对周家来说,是一笔巨资!

    周正对这赚钱速度不满意,思索着道:“年底前就这样了,明年想办法拓展到京外,先在十三省省府开设分店,而后再逐步拓展。先前可以寻找合作伙伴,共同投资经营,站稳脚跟后,我们要慢慢建立属于我们的渠道,渠道也是命脉,不能掌握在别人手里。你下面要做的就是培训人手,物色一些合作商人……”

    现在没有纯粹的商人,都是官商一体,周正是在预防一些事情。

    刘六辙神色认真的听着,不停的嗯嗯啊啊的点头。

    周正也不指望他能全部记下,道:“我待会儿写一个详细的计划书给你,你照着做,不懂的来问我。”

    刘六辙自然立即答应,一脸的无比认真,道:“是二少爷!”

    周正摆了摆手,拿过纸,笔墨,准备写计划书。

    刘六辙见如此,连忙悄步退出去。

    周正开始写,但没写多久他就写不下去了。他对京城还有些了解,但京城之外就两眼一抹黑。

    “还得与成经济等人商量一下。”周正自语一声,放下笔。

    周正坐了一会儿便起身,他要去‘工厂’看一看,然后再去一趟牙行,之后,他就得待在府里不出,修身养性,看书练字,坐观朝廷内外的变化。

    周正出了周记,四个家丁如影随形的跟着。

    刚走出没多久,忽然一个家丁模样的人上前来,神色十分恭谨的抬手,问道:“可否是周御史?”

    周正看着这个人,道:“我是,贵府是?”

    这个人连忙道:“不敢,小人是奉我家老爷之命请周御史上茶楼一叙,我家老爷姓袁,刚从辽东回京。”

    周正眉头一挑,抬头向这个人身后的茶楼看去。

    姓袁,来自辽东,那么就只有那一位了。

    辽东巡抚,袁崇焕。

    周正心里有惊疑,袁崇焕为什么要特意见他?即便周正闹出再大风波,他也只是个小小的监察御史,而且还处在极大的危险之中,随时都将覆灭。

    是因为周正反对弃辽?是因为李恒秉入狱?还是因为他的那道改革奏本?

    这个家丁看着周正皱眉,微笑着道:“周御史放心,我家老爷并无恶意,只是想与周御史喝喝茶。”

    周正瞥了他一眼,道:“好。”

    不管袁崇焕打什么主意,周正也想见一见。

    崇祯二年,也就是后年,建虏会绕过山海关从喜峰口入关,对大明进行前所未有的劫掠,会战死很多重要将领,对大明剿匪以及国运形成重大影响。

第一百二十六章 出使建虏?

    周正上楼,周家的四个家丁如影随形,还有些紧张。

    袁崇焕的家丁倒是很有礼貌,一直笑脸相迎,领着周正上楼。

    二楼没有包厢,一片空旷,只有靠窗的一个人侧对着周正坐着。

    一身厚厚的青色棉衣,端坐不动,从侧脸看,有着这个时候读书人特有的那种儒雅,却不显懦弱,自有精神。

    周正端详片刻,迈步走过去。

    袁崇焕转过头,看着周正微笑道:“无需多礼,坐吧。”

    周正看到袁崇焕的正脸,确实是一个儒雅的读书人,目光平静且坚定,一看就是有大志的那种人。

    周正心里转悠无数念头,道了声谢,在袁崇焕对面坐下。

    不管是袁崇焕的家丁还是周家家丁,都自觉的退出不远,安静的看着两人。

    袁崇焕从周正的脚步声响起余光就一直瞥着楼梯口,现在正面而坐,很自然的打量起来。

    没有叙茶的客套,袁崇焕开门见山就道:“周御史是不是觉得我也想弃辽,或者说,构陷满桂的事情是我与李恒秉合谋?”

    周正神色微动,盯着袁崇焕,道:“袁大人为什么会知道我知晓大人与李恒秉有通信?”

    袁崇焕微微一笑,道:“我可以告诉你,李恒秉确实给我写过信,以监察御史的身份询问辽东的情况,我只是如实的回答了一些问题,仅此而已。我与满桂虽然有些矛盾,但也只是治军方法不同,没有其他恩怨,不会做出如此下作之事。”

    周正听着袁崇焕明显是解释的话语,眼神闪动,道:“大人既然开门见山,不妨说的更明白一些。”

    袁崇焕到底是辽东巡抚,又有大功在身,即便畏惧朝堂言官,但也不至于害怕周正,哪怕周正最近惹出了一些风波,依旧撼动不了袁崇焕。

    袁崇焕没必要特意来找周正,还解释一大通。

    袁崇焕神色有着坚定的自信,听着周正的话却犹豫片刻,道:“我反对弃辽,若是弃辽,山海关就是退无可退,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我大明还能做什么?”

    退无可退就意味是最危险的时刻,没人会立足在退无可退的境地,一个国家更是如此。

    周正对他的理论没兴趣,只好奇袁崇焕来找他是为什么。

    袁崇焕看着周正始终平静的神色,心里有些诧异而后暗自点头。

    此人要么心志坚定,要么就是对辽东有着成熟的看法。

    袁崇焕拿起茶杯,喝了口茶,道:“你那道奏本我看过了,确实有些可取之处,但你对辽东不了解,如果真的按照你的要求改,辽东可能内讧自败,大伤元气。”

    袁崇焕反对改革,也是保守派。

    这是周正的第一反应。

    大明的保守派非常强大,他们要求维持现有的权力格局,反对任何改革,甚至于还要恢复祖制!

    周正跟着端起茶杯,轻轻的喝了一口。

    大明现在已经烂到骨子里,再不刮骨疗毒就只能等死了。

    但是,现在大部分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哪怕建虏已经坐大,辽东一片哀呼,他们还沉浸在大明是天朝上国,强大无匹的幻觉中,醒不过来。

    周正放下茶杯,道:“辽东就是一个垂死挣扎的重病人,大人想要慢慢来,抽茧剥丝的治。但下官觉得,得下猛药,猛药或许会致命,但更有可能获得新生。”

    这个时候除了大力改革,应对海内外的不断的新变化外已经别无选择,大明还如此慢吞吞的,是觉得死的不够快,不够彻底吗?

    周正也只能这么说,不说国内越演越烈的流寇,关外日益壮大的建虏,大航海时代已经开启了!

    袁崇焕看着周正,一阵之后皱了皱眉,旋即点头道:“难怪你与李恒秉会水火不容,你这个观点,怕是在朝堂没有立锥之地。”

    这个周正心里比袁崇焕清楚,道:“大人,你认为想要平定辽东,我大明需要多久?”

    袁崇焕听着周正的问题没有回答,反而道:“你要不要到辽东来?帮我做一些事情,等事情过去了,你还能回京。”

    周正看着袁崇焕的神色,心知怕是他对辽东的情形也很悲观,只是,为什么他后来还会提出‘五年平辽’这样的话,为了权力吗?

    周正不会去辽东,那是一个比京城还大的旋涡,去了能做什么?

    “大人还没说今天的来意。”周正道。

    袁崇焕眼神有异色,他现在在整个大明声望隆隆,朝野都寄望他整顿辽东,应对建虏,跟着他是一个前途远大的选择,怎么这个周征云好似无动于衷?

    如果周正知道,肯定会骂一句废话。

    这个时候的大明,哪里有官场不倒翁,别说袁崇焕这些边疆大帅,就是内阁首辅还不是一个个飞速倒台,善终的寥寥无几?

    哪怕就是皇帝,也不安全!

    袁崇焕看着周正,心里转念一阵,道:“本来浙江道是有一个监察御史去建虏的,定的是李恒秉,现在李恒秉入狱,空了一个名额,我向皇上推荐了你。”

    周正猛的双眼大睁,面露惊容!

    周正万万没想到,袁崇焕给他带来了这么一个大惊喜!

    袁崇焕的目的是什么?

    周正心念飞转,他是坚定的反对弃辽,在朝堂上表现出了对建虏极大的警惕,应该划为‘主战派’。

    这场出使建虏的行动是袁崇焕提议,明面上是与建虏周旋,给辽东有喘息之机,整军再战。实则上,是袁崇焕主导的议和之旅!

    既然是议和,为何是要举荐周正这个坚定的主战派去建虏?袁崇焕不怕周正搅乱他的计划?

    还是说,袁崇焕有什么阴谋,要顺手除掉他?

    对于这个敢矫旨,擅自诛杀岛帅毛文龙的袁崇焕,周正一点不敢大意。

    周正神色微变,迅速冷静下来,目光炯炯的看着袁崇焕,直接要害的问道:“皇上同意了?”

    袁崇焕微笑,道:“同意了,还给了你一个副使的头衔。”

    周正深深的看了眼袁崇焕,拿起茶杯,默默的喝了一口。

    袁崇焕脸上笑容越多,好整以暇的审视着周正。

    这个年轻人给他一种特别的感觉,每一句话都在重点上,没有半句废话。

    是心智过于成熟,还是背后有高人指点?

    周正很快就压下心里的惊疑,放下茶杯,淡淡道:“我反对大人议和,因为建虏是嗜血野兽,他们不会遵守。新酋上位,报宁远之败,是他最好的立威手段。明年,他们肯定会再来!大人与其耗费精力的议和,不如全力备战,并且盯紧建虏的动向,早做防备。”

    袁崇焕却摇头,道:“建虏刚败,士气未复,短时间不会再来。”

第一百二十七章 话不投机

    周正听着袁崇焕的话,微微皱眉。

    袁崇焕显然没有意识到建虏的危险性,或者是宁远一胜,给了他莫名的信心?

    周正思索片刻,道:“辽东是否对建虏有所监视?比如建虏要是有大动作,必然要集合兵马,准备粮草,这个隐瞒不了,大人是否派人监察这些?”

    所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又是远征,动作肯定小不了。从沈阳发兵到宁锦一线,起码也要十多天。

    若是辽东能早早得到消息,有这个时间,足够做很多准备了。

    袁崇焕听着倒是一怔,眼神失望之色一闪而过,道:“从宁远到沈阳太远,根本无法监察,你太想当然了。”

    周正看着袁崇焕,心里有了怒气。

    他与袁崇焕从第一句到现在,完全是题不对答,你一言我一句,仿佛是在自说自话。

    周正说的,袁崇焕一句也没听进去,哪怕有一丝迟疑也好,偏偏袁崇焕自信的很,一副居高临下模样,好似就是来考校周正的。

    话不投机,周正知道难以点透袁崇焕,按耐着心里的烦躁,站起来道:“建虏很快就会复来,大人还是早做准备吧,下官还有事,告辞。”

    袁崇焕对周正也很失望,觉得周正虽然有着无惧无畏,生死置之度外的大勇气,但太年轻,所有的事情都是一腔热血,凭空想象,不切实际,真的去了辽东可能会坏事。

    他默默点头,连嗯都省了。

    周正看着袁崇焕的神色,心里一阵失望,抬了抬手,转身离开。

    袁崇焕没有再看他,拿起茶杯,轻轻的又喝了一口。

    袁家的家丁看着周正走了,这才上前,道:“老爷,这个周御史如何?”

    袁崇焕放下茶杯,有些可惜的道:“我本以为他是个可造之材,却只知空谈……走不远。”

    这句‘走不远’,就是袁崇焕心里对周正的评价了,也注定了两人走不到一起。

    家丁有些不明白,道:“那,老爷还举荐他去建虏吗?”

    袁崇焕看了他一眼,道:“不是我举荐的,是皇上让我举荐的。”

    家丁一惊,有些不明所以。

    袁崇焕叹了口气,道:“京城的水太浑了,从这个周征云身上就可见一斑,一个小小的监察御史就能闹出这么大的风波来,看吧,后面还有的热闹。”

    家丁神色微紧,道:“老爷,我们还是得赶快回去,京城留不得。”

    袁崇焕想着晚上还得去拜会魏忠贤,眉头拧紧,道:“你说的对。”

    之前有传言,他这次只官升一级,但最后并没有,加封了兵部右侍郎衔,其他赏赐也着实丰厚。

    谁也不清楚里面发生了什么。

    显然,袁崇焕对京师朝廷十分警惕,不安。

    ……

    周正出了茶楼,头也不回向前走,但抑制不住内心的烦闷,总有一口气压在心口,令他十分难受。

    大明这些官员,说的轻一点就是盲目自信,重一点就是刚愎自用。任何人事情,只信他们自己,其他人都是错的!

    这个袁崇焕,更是如此!

    周正烦闷的走着,不知不觉就来到了他的‘工厂’。

    周正本也是要来,深吐一口气,压着这些烦闷,进入视察一番,认了认人,对了账本,观察生产流程,对一些细节进行纠正,半个时辰后他便又走了出来,来到了一处茶馆。

    成经济已经在等着了。

    成经济现在对周正可没有之前那种‘合作伙伴’的‘平等’感,甚至坐下都不敢。

    他站在周正身前,脸上有着矜持的笑容,道:“大人,现在工厂里生产的速度在加快,各处分销的情况非常好,下面那些人都很满意,周记的生意已经遍布京城……”

    周记除了直销外,还有就是牙行的分销,现在这些牙行都归类为二级分销,成经济为总分销,这些分销商都划入周氏牙行之下,成经济在管。

    周正对这些自然心中有数,等他说完,点头赞许道:“嗯,做得很好,该拿的分成你尽管拿。我问你,有没有官场牙人?”

    成经济一怔,旋即会意过来,道:“大人是要捞什么人?”

    周正点头,道:“江西道监察御史田珍疏,郑守理,他们是被我连累,现在还关在都察院,但没有正式问罪,有没有办法捞出来?”

    都察院关着田珍疏,郑守理也是一种‘私下’行为,但如果拖下去,说不得就要变成‘正式’的了。

    成经济自然知道这二人,那日他被关,这二人也跟着周正出现在都察院的司狱司监牢。

    成经济思索一番,道:“我倒是认识一些,但是要价很高,两个人,恐怕要五千两。”

    周正双眼一亮,他只是抱着试试的想法,看着成经济追问道:“真的能成?”

    成经济见周正神色认真,又仔细的想了想,道:“如果没有大人物盯着,两个监察御史一般就是五千两的价。”

    “你去办,一万两以下不用跟我说!”周正急着说道。如果是能花钱保住田珍疏,郑守理二人,那就不叫事!

    “好,我这就去办。”成经济看出周正神色认真,着急,立马答应着就出去了。

    这对周正来说算是意外之喜了,心里的烦闷减少一些,又坐了一会儿这才离开。

    出了茶楼,周正这才发现,他除了回府,似乎没有其他去处……

    又看了眼紧跟着的四个家丁,周正暗自摇了摇头,道:“回府吧。”

    四个家丁都是大喜,他们这一路一直心惊胆战,就怕有人跳出来对他们喊打喊杀。

    周正刚刚回到周府,就看到门旁有个人站在门口姚童顺。

    还不等周正说话,姚童顺一脸兴奋的跑过来,道:“大人,你的班房解封了。”

    周正脸上微动,想到了袁崇焕举荐他出使建虏的事情,道:“还有其他的吗?”

    姚童顺一怔,道:“没有了。”

    其实,姚童顺对周正的班房被解封也莫名其妙,暗暗探问过,但是没人知道究竟。

    不过,周正班房被解封透漏了一个重要的信号:上面不会追究周正了。

    周正站在门前,神情不动,心里暗暗感慨。

    这消息传的真是快,袁崇焕那边举荐,这边都察院就解封了他的班房。

    只是,出使建虏的事情,为什么没有消息?

第一百二十八章 同乡会

    周正思索一阵,与姚童顺道:“嗯,我知道了,你回去给我起草一个告假,时间尽量长一点。”

    姚童顺立即就点头,道:“是大人!”

    姚童顺也觉得,周正现在回去上班很不合时宜,现在要低调,等这件事慢慢平息。

    周正自然不是要躲避,他有很多事要做,况且去都察院也是枯坐浪费时间。

    周正嗯了声,就要径直进府。

    姚童顺一见,连忙又道:“对了大人,田御史,郑御史已经被放出来,官复原职了。”

    周正脚步一顿,转头看向姚童顺,有些怔怔。

    他刚才还让成经济去运作,这会儿就放出来了?

    旋即他就若有所思,道:“原因?”

    姚童顺瞥了眼四周,走近低声道:“他们二人在上面有人,大人没事了,他们也就没事了。”

    周正眉头挑了挑,心里又暗自摇头。

    他对现在的朝局了解还是少啊,在京城混的久了,谁还没点关系?

    何况,现在乡党盛行,这二人又是御史,怎么能没点后台?

    周正道:“嗯,你将他们的地址给我,我过几天邀他们。”

    姚童顺连忙地址告诉周正,又说了几句都察院的事,这才匆匆离去。

    周正回来后,知道周老爹与周方还没有回来,便径直去了书房。

    周正坐在书房里的椅子上,思索着与袁崇焕的这次见面。

    袁崇焕的目的周正当时没有问出来,但多半与袁崇焕在辽东的计划有关,可能是担心周正在朝廷再次掀起什么事情来影响到他,特意来见一次。

    不过不管如何,周正需要认真应对。

    袁崇焕举荐他去沈阳不会是无的放矢,可能有着什么目的。

    周正细细思量一阵,便站起来,拿出纸笔,开始认真的练字。

    练字能静心,静气,定神。

    这是廷议的第二天,朝野相对表现很平静,克制,没有什么大事情发生。

    晚间,周正在周清荔书房,说了与袁崇焕见面的事。

    周清荔眉头紧皱,本以为周正可以借机辞官,躲避朝野风波,没想到袁崇焕又突兀的举荐周正出使建虏。

    周清荔黝黑的脸上有一抹凝重,道:“辽东相当复杂,袁崇焕即便有宁远之功也未必压得住。他举荐你去建虏,怕是有试探建虏之意。”

    周正听着周清荔的话,面上若有所动。

    他是对建虏表现了极大的厌恶的,若是他去了,就可以从建虏的对他的态度上判断新酋的一些想法。

    比如,如果建虏肆无忌惮杀了周正,可能不久就会再次进攻宁锦一线,如果没有,说不得新酋要隐忍一段时间。

    周清荔看着周正,道:“最好别去。”

    周正沉吟一阵,道:“只怕没那么容易了。”

    不说这件事天启已经点头,单说朝野那些想周正死的人就不会由得周正不去,他只要露出一点不想去的动作,就会有巨大的力量,硬生生推着他去。

    周清荔眉头越发拧紧,认真的说道:“我去打听一下正使是谁,到时候,切莫冲动。”

    周正知道周老爹担心,笑着道:“不用担心,其实我很怕死的。”

    周清荔没有被周正这句话安慰,心里十分忧虑。他这个二儿子思维缜密,想事周全,但总有一股莫名其妙的劲头在一些时候不受控制的发作。

    ‘也许是疯病作祟吧。’周清荔心里这样安慰自己。

    ……

    周正告假,没有去都察院上班。

    一连几天都在府里,看书练字,没有出门。

    天启六年,十二月二十一日。

    田珍疏,郑守理被周正邀请而来,在周正房间里喝酒聊天,畅谈国事,直到半夜。

    二人已经知道周正在外面做的事情,十分感慨。

    “征云老弟,为兄佩服!”田珍疏举着举杯,睁着铜铃大眼,一脸的醉红。

    他说的是周正两次朝堂上的‘壮举’,也是周正肯花五千两救二人的事情。

    郑守理跟着端着酒杯,醉笑道:“不怕老弟你笑话,我们俩,就是一个校尉的价,哪用得着五千两!”

    大明现在买官卖官猖獗,一些肥缺都是明码标价,只要有银子,做官太容易了。

    甚至于后来,崇祯皇帝都开始卖官了,名字好听,叫做‘捐官’。

    郑守理说的‘校尉’,是锦衣卫的缇骑,一个校尉,五百两。

    周正举着酒杯,道:“不说二位是受我连累,就是同僚之谊也不止五千两。”

    田珍疏是不善于表达情感的人,举着酒杯,沉声道:“好,矫情的话我不说了,以后你老弟的事,就是我的事!”

    说着,一仰而尽。

    郑守理跟着说道:“没错,咱们同进同退,就是下油锅,也不孤单!”

    周正看着二人已经半醉,陪着说了几句,也是一饮而尽。

    月上中天,酒也尽兴,田珍疏好似喝醉,有些摇晃的看着周正道:“我知道老弟与魏希庄有些交情,但劝老弟离的远些,就算他不作恶,到底也是姓魏的。”

    周正与魏希庄也算是不打不相识,这些日子相互扶持才走到今天,魏希庄能倾力帮周正,周正断然没有因难畏友的道理。

    想着明年魏忠贤就要覆灭,魏氏一族全数被诛杀,周正面上与田珍疏点头,心里道的却是:看来,得未雨绸缪,给魏希庄找一条活路。

    田珍疏见周正点头,哈哈一笑,道:“今天高兴,来,再喝!”

    周正三人喝的是周家酿的米酒,清醇可口,倒是不醉人,三人喝了半天周正也没有醉意。

    三人又喝了一阵,田珍疏,郑守理有些支持不住这才告辞离开周府。

    周正派家丁送他们回去,站在门口吹了一会儿风这才转头回来,没走多久就看到周老爹站在后厅门口。

    周正走过来,道:“爹,怎么还没睡?”

    周清荔见周正一身酒气,倒是不在意,道:“他们拉你进同乡会没有?”

    “同乡会?”周正还真不知道有这东西,道:“没有,提都没提。”

    周清荔点点头,道:“没提就好,如果他们要拉你进去,不要答应。”

    周正虽然不清楚‘同乡会’到底是一个什么组织,但也能猜测,无非是乡党的一种体现。

    “我知道了。”周正道。

    周正可不想陷入党争里,不管是东林党,阉党这样的巨无霸,还是浙党,楚党这样的大朋党,亦或者各种乡党,周正都不会去碰。

    以他现在的身份,进去了除了做打手与炮灰,还能做什么?

第一百二十九章 惊慌

    没过几天,京城官场又有出现了是一个闹剧。

    那就是有人举荐周正大哥周方出任山东布政司通判,正六品。

    没多久,又有人举荐周正之父周清荔出任工部郎中,正五品。

    据说奏本已经送到了通政使司,但不过半个时辰这两人亲自跑到通政使司,费劲口舌将奏本拿了回去。

    原因是,出使建虏的名单由内阁传出消息,周正任副使。

    虽然品级什么的都没变,出使建虏也不是一个好差事,但一个小小的七品监察御史能挂副使名头,本身也说明了一些事情。

    因此,这两个人成了官场的一个笑话,谁都知道他们与周正不对付,是恶意的捧杀。

    结果周正没有出手,就灰溜溜的败退,着实让一些人看得捧腹。

    “黄维怀?”周正听着正使的名字,自语的念了一句。

    这是周家的小亭子,周清荔正在指导周正下棋,随手落下一子,道:“礼部的一个员外郎,六品。”

    朝廷的员外郎比都察院的监察御史少不了几个,黄维怀这个名字,周正确实没有一点印象,听着周清荔的话,他也只是看着棋盘沉思。

    对于周正的棋力,周清荔着实不敢恭维,心里想着小时候他抱着周正一步一步教,现在又要再教一次,感慨之余,道:“这次的出使,明面上是袁崇焕派去吊唁老酋,不可能派出更高的官员,并且没人敢提‘议和’二字。”

    明朝朝廷有一股力量要弃辽,退守山海关,自然也有一部分希望与建虏议和。

    只不过,大明从来没有与任何敌对力量议和过,敢这么说,这么做的,无不死无葬身之地。

    周正明白,这是袁崇焕提议的,他应该是想要借此议和,朝廷一部分人默认。

    “安全应该没问题,只是袁崇焕的目的肯定达不到。建虏与大明只能二存一,他们心里十分清楚,只要有机会,他们不会放过进攻辽东。”周正道。

    历史上,袁崇焕与黄台吉达成默契,在辽东休战,但黄台吉明年就会远征朝鲜,将朝鲜,毛文龙震慑住,突然再袭宁锦,引起朝野是一片惊恐。

    最后,是袁崇焕与黄台吉的二次心照不宣,彼此休战,但不过一年,黄台吉就率军绕过山海关,从喜峰口入关,十万大军,肆意劫掠大明京畿腹地!

    周清荔对辽东也是忧心忡忡,朝廷对辽东的态度,想法一天一个变化,辽东的将帅不合,彼此争斗,各级军官又奢靡腐化,战斗力低下,他总觉得,迟早还要出事。

    周清荔尽管位卑忧国,奈何无能为力,看着周正落子,抬头看着他道:“找机会去见见黄维怀,摸摸他的想法。商量一下到辽东的策略,切莫冲突,即便他一些言论出格,在沈阳做些什么,你也莫要争执,一切等回京再说。”

    周正知道周清荔的担心,刚要开口,福伯快步走过来,手里还拿过一张请帖,道:“老爷,二少爷,礼部员外郎黄维怀送来一张请帖,请二少爷明日过府赴宴。”

    周清荔神色不动,接过来看了眼,递给周正道:“他孙女过生。”

    周正拿过来看了眼,请帖倒是没什么稀奇,只是这个请帖背后,是什么目的?

    周正想了想,道:“我要不要调查一下黄维怀与袁崇焕的关系?”

    既然是袁崇焕提议的吊唁,那黄维怀这个正使应该是袁崇焕的人,秉承了袁崇焕某些想法。

    周清荔却摇头,道:“你不要乱来,我让人去打听一下。”

    周清荔话音一落,有一个家丁匆匆跑过来,看着亭子里的三人,他犹豫了下,道:“老爷,二少爷,门外有一个魏公子求见,他说有十万火急的事要见二少爷。”

    周清荔刚才拒绝周正去查,就是担心周正与魏希庄走的过近,结果说曹操曹操到,他脸色不由的沉了几分。

    周正看的分明,连忙道:“我心里有数,除了他,我与阉党其他人并无涉。”

    周清荔已经警告过周正几次,不想再多说什么,只是面无表情的起身走了。

    福伯自然跟着,亭子里留下周正一个人。

    周正看着周清荔的背影,等他走远这才道:“请他进来吧。”

    家丁连忙答应一声,转身跑出去。

    没多久,魏希庄就一脸火急火燎的赶过来,没等周正说话,他拿过茶壶,自顾的倒了一杯,咕咕的就喝下去。

    周正看着他的焦急,烦躁,不安的神色,眼神微凛,道:“出什么事情了?”

    魏希庄到底是魏忠贤的族孙,他要遇到危险,那就不一般了。

    魏希庄放下茶杯,擦了擦嘴角,看着周正道:“是好事,好的让我发慌。”

    周正脸上多少放松,笑道:“什么事好到让你发慌?”

    魏希庄神色肃然,道:“九千岁府里透出消息来,说是九千岁打算封我们一些人为候伯,魏鹏翼是东平伯,魏良栋是东安候,府第田禄与肃宁候一样。”

    周正听着魏希庄的话,终于明白魏希庄为什么发慌了。

    魏希庄原本就是一个混吃等死,连老婆都没人给张罗的破落户,能走到今天全是因为与同村的魏忠贤沾顾。

    魏希庄对他自己认识的十分清楚,就是一个跟着魏忠贤混吃混喝的无用之辈,哪一天说不定就会被打回原形,老老实实回去种地。

    但是,在这一天之前,居然要封侯了,古今往来,有几个人可以封侯?没有大功勋,凭什么封侯?

    尤其是他这种一点能力的没有人,突然封侯,朝廷那些大人们口水都能淹死他!

    周正明白魏希庄的不安了,小人物骤登高位自然是惶恐,心里思索着,认真的问道:“你不会真的想接下吧?”

    如果魏希庄接下了封候伯的事,有了爵位,明年崇祯上台,周正想救也救不了!

    魏希庄表情有些纠结,道:“你说不想吧,肯定是假的。但我就凭什么封侯啊?就算有九千岁照顾,……九千岁也不能罩我一辈子啊?”

    周正点头,道:“你还算是一个明白人。”

    在周正看来,就算没有崇祯上台,魏忠贤这样的操持权柄的宦也不会有好下场。魏忠贤已经是‘九千岁’了,天启今年才二十多岁,如果再活几十年,这么长的时间魏忠贤能安于现状吗?亦或者,天启能容着万岁下面一直有个权势熏天的‘九千岁’?

第一百三十章 初试盐课

    魏希庄现在的激动兴奋忐忑又恐惧,紧张的看着周正道:“我知道我是明白人,我问你是我能不能接?”

    尽管魏希庄知道其中的危险,但那是封候伯啊,不止是他一个人一飞冲天,而且还能绵延后代,这是多大的诱惑,几个人能抗拒?

    周正盯着魏希庄,神色前所未有的认真,一字一句的道:“如果你不想死,这个就不要接,就是立即打死你,与魏忠贤翻脸,也不能接!”

    魏希庄看着周正前所未有的肃然神色,嘴角动了动,不知道说什么。

    周正知道,他一句话打消不了魏希庄心里的那种希冀,换做是他,也要犹豫。

    周正沉吟片刻,道:“忍!忍一年!既然魏忠贤想要给你们这些后辈爵位,不在乎这一时。你根基不稳,贸然上位,又不是魏良卿,若是朝廷反对声太大,可能会有一些人被祭旗。”

    魏良卿,就是肃宁候,魏忠贤的侄子,是魏忠贤为他的后辈谋求的第一个爵位的人,现在已经有风声说明年会晋为肃宁伯。庄田八千顷,岁禄一万九,府第仿照新建伯。

    新建伯,王守仁,也就是王阳明的爵位。

    魏希庄听着周正的话,眼神里的激动慌乱有所减退,开始思考起来。

    他在朝野就是个小透明,也就是一些人知道他是魏忠贤的侄子,礼让几分,本身就是个边缘人,无权无势。

    如果清流反对声大,有人祭旗,除了他,还有谁?

    一个爵位突然砸在头顶,魏希庄有些失魂,但到底是小人物,在爵位与命之间,他还是能冷静的选择保命要紧。

    魏希庄又喝了口茶,压着心底依旧的挣扎繁乱,道:“嗯,我听你的,不接!”

    周正还是担心魏希庄忍受不了诱惑会变卦,再次提醒道:“只有魏忠贤在,爵位什么的可以日后图谋。咱们现在默默发财,赚足银子,以后什么都有。”

    魏希庄已经控住这个念头,听着周正的话点点头道:“我懂。”

    他是真的懂,一个普通百姓,无功无名,不能做官,当然只能想着发财。若不是要维持在魏忠贤身前的地位,不断的送钱,他的家底不会少。

    周正见如此,心里放松一点,想着明年的事情,他道:“明年我会去建虏,你找个时间,先去南方待一待,京城赚不了多少银子,还得是南京。”

    魏希庄神思还是有些不定,听着也就道:“嗯,南京那边确实有不少事,我找个机会去捞一笔。对了,李实的银子弄多少来了,我要用。”

    周正是要保明年大变中的魏希庄的命,见他答应也不多说,便道:“你要多少?”

    “五万,不,越多越好。”魏希庄道,语气多少有些急。

    周正一怔,道:“你要这么多银子做什么?”

    之前周正已经腾挪了一笔给魏希庄,他的铺子虽然赚钱,但也没有五万两,李实在京城的家底也变不出更多,大部分还是在苏杭,南京。上官勋已经去了苏杭,但短时间内也拿不出五万两再送到京城来。

    魏希庄又喝了口茶,道:“袁崇焕向朝廷要饷八十万,国库没钱。”

    天启要用钱,国库拿不出,那就只能指望魏忠贤。魏忠贤为了讨好天启,自然要想办法凑钱。

    周正嗯了声,细细思索。

    他是拿不出这么多银子,即便是借也借不到,五万两,不是小数目。

    魏希庄除了跟着抄家能捞点油水,还经营着一些铺子,有些地,但也没有更多的收入,拿不出五万两。

    他没有什么朋友,魏家那些人都是酒肉亲朋,关系疏离,不能指望从他们身上拿银子,因此,也只有找到周正这里。

    见周正沉吟,神色不禁有些急。要是他拒绝封侯,再拿不出银子,麻烦就大了!

    周正细细思量一阵,抬头看向魏希庄道:“我暂时拿不出,怕是有段时间也拿不出。还有,我们这样也不是办法,必须有个稳定的进项才行。”

    “什么进项?”魏希庄睁大眼说道。他一直苦恼这个事,靠他那几个铺子,根本不够用。

    周正看着他,目光微闪,道:“可以从盐上下手。”

    “盐?”

    魏希庄怔了怔,旋即连连摇头,道:“盐引不止是户部,内阁那些大人物盯着,内监也有份,咱们插不上手。”

    大明的盐税可以说是名存实亡,每年就靠那些盐引卖些钱,盐课制度早就崩溃,从上到下被腐蚀的一塌糊涂,透透彻彻。

    盐场,户部,各地盐科司,再大各大盐商,一环扣一环,多年来早就形成了一个成熟,稳定的体系。不说魏希庄与周正,即便是朝廷想动都动不了。

    当然,他们不会想动,盐税的流失,也是大明官商阶层侵夺国税的一种重要形式与手段。

    “不难。”

    周正目光闪动着一种异色,道:“你找几个人上书,就说各地盐场贪腐严重,盐税大量流失,你走动一下,拿下这个差事,选择其中一个盐场,敲山震虎,自然就会有人上门给你送银子。”

    魏希庄听着周正这个话,心里细细想着,好一阵子一拍桌子,咬牙道:“好!那些人赚那么多,我们抢一点也不算过分,就拿山东营口开刀!”

    周正只是想做一下试探,看看水深,可不想魏希庄涉入太深,被人算计,连忙道:“一定要注意分寸,见好就收,贪多麻烦也多。”

    魏希庄顿时笑了下,道:“论这个,我比你强。”

    周正眉头挑了挑,知道魏希庄说的是他最近闹出的风波,没理会,道:“嗯,你抓紧办吧,还有,明年三月份之前找时间去南京,将李实的事情摆平了。”

    周正嘴上这么说,心里已经在思索将魏希庄留在江南,明年年底之前不得回的办法了。

    对魏希庄来说这不过是件小事情,一挥手道:“行了,我记下了。”

    周正心里有了主意就不多言,道:“你训练的人怎么样了?我要去建虏,有没有可信的人手,借我几个。”

    魏希庄神色陡然肃色,道:“能不能不去?”

    出使建虏的风险,不只是可能回不来,还有就是回来了,多半也是毁誉,于前程有大碍!

    周正摇头,道:“一定要去。”

    周正心底也想看看,建虏现在发展到什么程度,以期知己知彼,做出应对。

第一百三十一章 下马威

    魏希庄见周正去建虏之心已决,欲言又止,好一阵子道:“倒是有几个,是我瞒着田尔耕收的,手段多,也聪明,关键是把柄在我手上,不敢不听话,更不敢出卖我,到时候,我让他们跟着你。”

    周正嗯了声,心里依旧思索着。

    建虏这一趟肯定不轻松,他已经在想着如何布置,以防不测。

    其实,他除了想看建虏的具体情形,也想在辽东看一看,辽东,东江镇,朝鲜,甚至是察哈尔那边,周正都缺乏真正的了解。

    建虏是大明最大的威胁,周正需要更为深入,仔细的探究真实情况。

    魏希庄不知道周正的心思,他现在也是惶惶然,内心难以平静,又说了一阵,便又急匆匆的走了。

    周正看着他的背影,想着东林,阉党两大朋党,暗自摇了摇头。

    党争祸国,只要朋党一起再无比奇怪,不可能发生的事情都能正常的发生了,不管是内里还是对手都很难理直气壮的反对,因为彼此是半斤八两,差不多!

    在这样一个朝局下,周正想要改变些什么,不是难度的问题,是根本不可能!

    周正对眼下的朝局是越来越失望,越发的断定想要从内部进行革新是没有可能。

    在亭子里坐了一阵,周正收敛情绪,回到书房,看书,练字。

    看书,练字,是他这段时间的主要做的事情,专心之下也取得了不小的进步。

    ……

    第二天,周正穿着常服,带着礼物,前往黄维怀府邸,庆贺他孙女生日。

    黄维怀是礼部的员外郎,官职并不高,或许是没有大操大办,来参贺的客人并不多,周正带着礼物,径直上门。

    “这位公子贵府何处?”迎客的管家倒是十分客气,笑语相迎。

    周正也客气的微笑,道:“浙江道监察御史,周征云。”

    迎客的管家脸色瞬变,由热情变冷淡,审视了周正一眼,一摆手道:“那去登记吧。”

    不远处有张桌子,两个老者正对来客进行登记,包括他们所带来的贺礼。

    周正神色不动,脸上的笑容自然也没了,心里有不好预感。

    他按耐着甩手走人冲动,走向收礼处。

    “周征云。”那迎客的管家看着收礼人拿起毛笔,神色淡淡的道。

    收礼抬头顿时看了眼周正,脸上的笑容消失,面无表情还有那么一丝厌烦,拿起笔在红本上写下‘周正’二字,而后打开周正的礼物,一边写一边大声唱礼道:“浙江道监察御史周征云之贺礼,一枚品质极差,目测不过二十文的玉如意两枚!”

    四周来往客人不多,但每一个人都听的什么清楚明白,纷纷转头向周正,窃窃私语,指指点点。

    虽然一个孙女过生日贺礼不可能太贵重,但二十文,还品质低劣,就很过分了。

    周正眉头挑了挑,双眼盯着身边几人,心里冒出腾腾怒火。

    这种公然唱出贺礼是十分无礼的行为,还将他的玉如意贬的一文不值。

    这分明是黄维怀给他的下马威!

    那收礼之人低头写着,十分认真,还真的写出‘品质低劣’,‘价值二十文’之类的话。周正身旁的黄府管家傲然又淡漠的盯着周正,一脸‘你能把我怎么样’的表情。

    那收礼之人写完,头也不抬就拿起周正的的玉如意,随手扔到边上的一个盒子里,顺手还拿起一块碎布遮上。

    眼神,脸色,动作行如流水,满满的嫌弃。

    周正看着,脸上出现一丝丝的冷色,刚要发作。

    这个时候,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大步走过来,沉色道:“出了什么事情?”

    那迎客的管家一见,连忙道:“大少爷,这周征云的贺礼是两枚品质极差的玉如意。”

    这个大少爷叫做黄德匀,是黄维怀的长子,没有功名,暂时在礼部做事。

    黄德匀顿时皱眉,转向周正,打量一眼,不满道:“周征云,你这就过分了吧?如果你不想来,完全可以不来,不用这么刻意羞辱我与我父亲吧!?”

    周正的两枚玉如意是他亲自选的,价值二两,算不得贵重,但绝对拿得出手!

    周正本还想与黄维怀好好聊聊,作为正副使在去建虏的问题上能够取得共识,一致对外。

    却是没想到,黄维怀压根就没有与他商谈的意思,还未见面就给了他这样一个下马威!

    这是要树立主使的威风,让周正老老实实,唯命是从吗?

    如果想这样就降服他周正,这黄维怀也太小看他了!

    四周不少人都在看着周正,低声私语不断。他们都认为周正是来砸场子的,难免面色不渝,传出许多的不满声。

    迎客的管家,收礼人以及一些家丁都眼神冷笑的看着周正。

    黄德匀更是背着手,扬着头,垂着眼帘,一脸傲色又不屑的俯视着周正。

    他比周正大几岁,也高一点。但他没有功名,周正已经是正七品的监察御史了!

    周正环顾一圈,见黄维怀没有出面,心里冷笑一声,直接与黄德匀道:“黄家的家教就是这样吗?第一,我是都察院浙江道监察御史,你一白衣见官就是这样行礼的吗?第二,我与你父乃是同僚,是你的长辈,你父教你见长辈直呼其名的吗?!叫你父亲出来,我要倒是要好好问问他,你这个儿子,他是怎么教的!”

    周正摆起上官与长辈的姿态教训黄德匀,黄德匀立时脸色涨红,双眼喷火,偏一个字还说不出来!

    周正确确实实是大明正七品的监察御史,黄德匀还未入仕是个白衣。周正与他父亲黄维怀是出使建虏的正副使,确实是同僚!

    并且这件事不能较真,难道要当着所有人面,坐实周正是他长辈吗?黄德匀比周正还大几岁!

    黄德匀一脸涨红后铁青,心里大恨,却也知道嘴皮上不是周正的对手,冷哼一声,一甩手走了。

    一干管家,家丁面面相觑,不知道什么表情是好。冷漠,陪笑,讨好,还是面无表情?

    这个周御史居然这么强势,拿他们家大少爷当晚辈训斥!

    一干宾客看的也是愣神,黄家大少爷怎么就灰溜溜的走了?

    这时,黄维怀从收礼人后面的库房走出来,他一身常服,两鬓有一缕白发,脸角消瘦,双眼凹陷,目光炯炯,给人一种十分威严,刚正,霸道的感觉。

    他的声音也异常的干脆,隔着桌子看着周正,沉色道:“周御史,好大的官威!”

第一百三十二章 钦使又如何

    周正转头看去,虽然没见过黄维怀,但也知道此人就是了。

    “下官再大的官威也不及黄大人家的家风,大人给下官送了请帖,是特意打算来羞辱下官的?”周正随口般的说道。

    “牙尖嘴利!”

    黄维怀冷哼一声,走过桌子,命令般的道:“跟我来。”

    周正眉头一挑,道:“下官还是不去了,下官怕进去就出不来了。”

    黄维怀脚步一顿,转头看向周正。

    黄家的一干家丁脸上有惧色,这位周御史好像不太一般,什么话都张口就来。

    走近的不少客人纷纷面露异色,周正的话,有些不寻常啊,目光不由在周正与黄维怀脸上转来转去。

    黄维怀看着周正,心里怒火上涌,神色自是不好看,沉声道:“你将本官当成了什么人?难不成还能在本府谋害朝廷命官不成?”

    周正道:“人心隔肚皮,下官不敢妄自揣测黄大人,不过你我是朝廷命官,堂堂正正,事无不可对人言,有什么话,请大人就在这里直言吧。”

    周正是连打带消,明里暗里的嘲讽,黄维怀心里的怒气爬到了脸上,冷声道:“好一张利嘴,本官就直接告诉你,出使建虏本官是主使,一切都要听我的,若是你敢乱来,我会直接将你关起来,押回京城问罪!”

    周正本以为黄维怀会以一种暗示之类的手段,与他在某些问题上达成一致,树立他的主使权威,却没想到,如此干脆利落,直接就摆架子威逼!

    周正不清楚黄维怀与袁崇焕的关系,更不了解袁崇焕与黄维怀到底要做什么,心里沉吟片刻,道:“大人这就说差了,我们是都要听皇上,听朝廷的,怎么变成下官要听大人的了?大人是想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怕下官揭发吗?”

    黄维怀见周正油盐不进,脸色越发难看,道:“你打定主意要与本官作对到底了?”

    周正看着黄维怀,心里有些哭笑不得,这黄维怀是要干什么,是非要他跪头叩拜吗?就是寻常官吏也不用如此逼迫吧?

    周正对黄维怀倒是无所畏惧,毕竟就是临时搭档,回来还是各走各的路,但黄维怀从头到尾的强势逼迫,令周正心中起疑。

    黄维怀这是性格使然,还是真的另有什么目的?

    周正观察着黄维怀的神色,道:“大人说下官作对,不知道是在担心下官作对什么事情?”

    黄维怀目光冷冽的盯着周正,压抑着心中沸腾的怒气,沉声道:“是所有事情!本官是主使,去了建虏,你的一言一行都要听本官的,你若是逾矩一丝一毫,就休怪本官对你不客气!”

    只是担心周正会有所出格吗?若仅仅是这样,用不着这般又是下马威又是当众威逼吧?

    “是袁大人?”周正没有避讳,直言说道。

    黄维怀目光骤寒,道:“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但涉及辽东之事,我劝你谨言慎行,切莫毁了前程不够,还要横祸临身!”

    周正越发笃定,袁崇焕是要做些什么了。

    知道与这黄维怀是无法交流,周正便习惯性的嗯了声。

    这一声‘嗯’,可以理解为答应,更可以理解为不屑,不想理会。

    黄维怀眼角跳动了下,被周正这个态度激怒,刚要开口,不远处一个人走过来,笑呵呵的道:“好了,今天是给你孙女过生,有什么事情,事后再说。”

    黄维怀似也知道压服不了周正,面色越发严厉,沉声道:“你好自为之,不送!”

    周正看了眼打圆场的人,走到收礼人边上的盒子,翻开碎布,将他的玉如意拿出来,揣入怀里,转身就走。

    黄维怀看得是心头怒气一个劲的向上窜动,脸上一片铁青。

    那打圆场的人连忙又道:“罢了罢了,你与一个年轻人叫什么劲,还不够难看吗?”

    黄维怀看着周正走出黄府大门,表情变幻,双眼尽皆是怒火,冷声道:“都说此子桀骜不驯,危言邀名,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打圆场的人看着周正离开的大门也是摇头,没有再劝说什么。

    黄维怀心里的怒火难出,想了想,道:“袁大人明天就要走了,我去送一下。”

    打圆场的人一怔,旋即若有会意,没有多说,看着黄维怀急匆匆的离开黄府。

    周正出了黄府,漫步回向周府,一边走一边思索。

    袁崇焕若是与建虏有默契,临时休战,各自准备倒也没什么,周正担心的是袁崇焕真的退缩,给建虏腾出手进攻东江镇的毛文龙。

    历史上可不就是这样,黄台吉敢肆无忌惮的南下,就是因为明年会先攻破东江镇,让毛文龙无法进攻沈阳,这才敢倾全力绕过山海关攻入大明腹地。

    ‘怎么办?’

    周正心里不断思索,想要做出对策。

    但这件事并不是他一个小小的监察御史能做到的,即便是大明朝廷可能也是无能无力。

    宁远一战虽然胜了,但明朝根本无力进攻沈阳,哪怕是威胁也做不到,毛文龙一样无力对抗,在辽东,明朝是全方位的防守。

    从努尔哈赤起兵反明以来,明朝是一路败退,几无胜绩,也就是宁远之战挡住了建虏进攻的脚步。

    要怎么保持东江镇的实力,持续的威胁沈阳,让建虏不能妄动?

    这个关键,或许还是在袁崇焕。

    若是袁崇焕与天津卫,登州三角协调好,给与足够的支援,建虏或许未必能攻入东江镇,皮岛上毛文龙的战力能够保存。

    只是,袁崇焕不信周正,只信他自己的判断。

    周正心里转悠无数念头,越想越沉重,不由得深吸一口气,又长吐而出。

    这一抬头,才发现,他竟然走到了北镇抚司狱的不远处。

    周正看着大门前进进出出的锦衣卫,目光忽然微动,心里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他心里计较一番,猛的转身,快速离去。

    此时,黄维怀已经在袁崇焕府邸。

    这是天启刚刚赏赐的府邸,三进三出的大院子,是万历朝一个礼部侍郎的院子,还没来得及收拾。

    前厅里,袁崇焕听完黄维怀的话,倒是不意外,微笑着道:“等到了辽东,我再与他谈谈。”

    黄维怀看着袁崇焕从容的神色,认真的道:“这个人年轻气盛,听不得别人的话,我怕你劝说不了他,迟早会坏了你的事。”

    袁崇焕随手拿过茶杯,淡淡道:“若是在辽东谈不拢,我就不会让他去沈阳。”

    黄维怀神色微怔,旋即点头道:“倒也是个办法。”

    要是在宁远或者山海关找个理由将周正扣住并不是什么难事,至于他是钦使,那又怎么样?

第一百三十三章 周方被悔婚

    大明朝对过年并不十分在意,只当做是一个重要的时间节点,最盛大的节日,是正月十五的元宵节。

    瑞雪兆丰年,京城今年的雪格外的大。

    夜晚,周家里里外外都很热闹,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福伯,林伯,刘六辙等人都聚集在外院一个偏里,热气腾腾的吃着饺子,说着周府内外,大江南北的趣事,响起一阵阵欢声笑语。

    周家父子三人在后厅,桌上是三大盘饺子,各种调料齐备,父子三人脸上多少都有些笑容,没有以往的拘束,谨慎。

    周清荔看着眼前的两个儿子,神色多少有些欣慰之色,长子经历了一些事情,成熟了不少。次子虽然惹了大祸,但总算有惊无险。

    周清荔说了周方的婚期,准备与亲家商量,将婚期定在天启七年的五月。

    周方也不反对,已经拖了三年,丁家小姐也已经二十多岁,确实不能再耽搁。

    没多久,福伯,刘六辙等人前来拜年,周清荔自然高兴,随口就赏了不少东西。

    周正不动声色的说了府里几个婢女,家丁年纪到了,该赎身的事,大过年的周清荔自然没有不答应,还免去了他们一半的赎银。

    这其中就包括刘六辙的那个小情人,刘六辙抑制不住兴奋,对周正全是感激的神情。

    福伯看在眼里,微不可察的笑了下。

    家宴吃完,周正便回到房间,简单洗漱,坐在书房里准备看书。

    刘六辙没多久就进来,手里抱着一大堆东西,一脸兴奋的道:“二少爷,这些都是给你去沈阳准备的。”

    周正抬头看去,只见衣食住行都有,刘六辙都快抱不下,甚至还有一把刀,一件甲胄。

    周正放下书,道:“用不了那么多,放着吧。对了,上官姐弟过年去了?”

    刘六辙将东西放到周正书房边上,道:“是刚刚走的,上官小姐还好说,上官烈那小子能惹事,在牙行里搞乱不少事情了。”

    上官烈与刘六辙同年,但性子极其冲动,一心想做事大事,却往往坏事。

    周正不在意,道:“你多看着他点,好好教一教,上官勋还在帮我们做事,不能亏待他。”

    刘六辙自然应是,而后看着周正道:“二少爷,真的不要我跟着去吗?”

    周正摇头,道:“太危险了,你不用去了,再说周记还需要你照应。”

    这一趟去建虏,确实很危险,一不小心可能真的回不来。

    刘六辙有些不放心周正,道:“那,我找些人跟着?一定找那些好手。”

    周正笑了声,道:“不用,我自有安排。你做好自己的事情,我有什么需要,会安排你做的。”

    刘六辙对周正心里充满了感激,无处回报,见周正又拿起书,连忙道:“二少爷,你不是要找一个什么藏吗?我在城南看到过一个非常不错的小楼,很适合,你要不要去看看?”

    刘六辙要是不说,周正都忘记这件事了,他又放下书,道:“行,明天,不,过两天吧,我们去看看。”

    刘六辙大喜,道:“好嘞,二少爷我这就再去看看……”

    周正又拿起书,笑道:“今天过年就算了,你休息去吧。”

    刘六辙应了声,但转身还是匆匆忙忙出府去了。

    ……

    第二天一大早,周清荔吃完早饭,便穿戴的整整齐齐带着周方出府了。

    周正没有出门,在书房里看书练字,累了还研究一会儿围棋。

    直到中午,快吃饭的时候,周正坐在椅子上,神色有一丝疑惑。

    按理说,昨天他拒绝向黄维怀臣服,那么袁崇焕应该有所顾忌,临走之前会找他谈一谈,可是一直没来!

    “袁崇焕现在应该启程了吧?”周正自语。

    摸不透袁崇焕的想法,周正同时还疑惑另一个人:满桂。

    满桂与他是同时被李恒秉在朝堂构陷,这么大的事情,满桂进京了,不应该找他谈一谈吗?

    但是没有!

    满桂,赵率教等人是要与袁崇焕一起回辽东的,现在,差不多都启程了。

    好一阵子,周正深吐一口气,不再多想,再次拿起笔,继续练字。

    辽东这坛浑水,比他预想的还要深!

    直到中饭之后,周清荔与周方才回府,但不知为何,周府上下忽然变得有些安静,家丁婢女都小心翼翼。

    周正好奇之下,刚刚一只脚踏出门,刘六辙就迎门进来,道:“二少爷。”

    周正看了眼外面,道:“出什么事情了?”

    刘六辙也瞥了眼四周,低声道:“二少爷,听说丁家那边想要悔婚。”

    丁家,也就是周方定亲的丁家。

    周正一怔,道:“为什么?”周方与丁家小姐定婚三年了,怎么会突然悔婚?

    悔婚在这个时候可不是小事情,不止是丁家等于与周家决裂,还意味丁家小姐很难再婚配。

    一般人家,谁会愿意要一个‘二婚’的女人?

    刘六辙听着周正的问话,摇头道:“不知道,老爷与大少爷脸色都不太好,我没敢问。”

    周正倒是隐约猜到,周老爹辞官,周方被免,他又惹出了这么多祸事,至今还不算安全,丁家不愿意将女儿嫁过来,或者担心受牵累似乎也正常。

    周正思索片刻,道:“嗯,我来想想办法。”

    刘六辙双眼一亮,道:“什么办法?”

    周正看了他一眼,道:“自有办法,藏的事情做的怎么样了?”

    刘六辙连忙道:“那小楼我已经去看过,不大不小,有三层,正是二少爷想要的那种,后面还有一个小院子,环境也很好,很适合二少爷看书练字。”

    周正听着感兴趣,道:“嗯,那明天吧,我们去看看。”

    刘六辙兴奋的应了一声,却听周正又道:“你将地址给我,不用跟着我去,盯好铺子。”

    刘六辙一怔,旋即猛的若有会意,道:“嗯好。”

    周正笑了笑,转头看向周方屋子的方向,顿了片刻还是放弃了去安慰周方的想法。

    第二天一早,周正便出了周府,前往刘六辙看好的铺子。

    这是城南相对僻静之地,小楼有些破旧,窗户纸乱飞,蜘蛛网遍布,后面的小院子长满了杂草,很是荒凉。

    但周正转了一圈,倒是十分满意,对刘六辙的眼光越发肯定了。

    这时,魏希庄带着一个中年人悄步进来,走向周正正在转悠的一个偏房。

第一百三十四章 一个雏形

    周正站在偏房窗户前,向外看去,同时道:“没人看到吧?”

    魏希庄更知道他这么做的危险,道:“放心吧,没人。”

    周正这才转身,认真的打量魏希庄带来的这个人。

    是一个中年人,神色平静,目光郁郁,似乎藏着某种怨愤,沉默寡言,只是与周正对视一眼便一直低头。

    周正心里默想着他的计划,看着这个人道:“我要你做的事情只要谨慎一点,没有危险,你尽管放心。”

    这个人头也不抬,道:“就算有危险,大人尽管吩咐,李某不是怕死的人。”

    周正看着他,心下还是难以信任,转头看向魏希庄。

    魏希庄一笑,道:“老李,我最信任的人,有什么话,你尽管说,跟我一样。”

    周正听着魏希庄的话,心里警惕稍减几分,沉吟片刻,道:“我初八启程去沈阳,我要你先我一步去。你可以装作是难民,也可以是俘虏,重要的是进入沈阳,隐藏下来,帮我暗中打听一些消息,做一些事情。”

    周正说的还是很少,谨慎,他到底只是一个小小监察御史,若是托底而出,被人告发,那就是天大的祸事!

    李啸滨知道周正是去建虏的副使,对他的话不起疑,道:“下官遵命。”

    魏希庄等李啸滨说完,道:“他们总共有六个人,你都带去,有什么事情,有他们帮忙,你或许还能逃回来。”

    周正有好些事情想要交代李啸滨,也有东西要教给他,但魏希庄在这里他不好说,只得点头,与李啸滨道:“嗯,我明天拿五千两银子给你,一部分是给你们家人,一部分充作你们做事的费用,明天这个时候还是这里,我与你详细说些事情……我得回去了。”

    周正最后找补了一句。

    魏希庄翻了个白眼,哪里不知道周正是要撇开他,懒得拆穿,道:“行了,我不会掺和你的事,我还一身麻烦呢。”

    周正顿时想起盐课的事,问道:“怎么了?”

    魏希庄一脸晦气,道:“我按你的方法做了,本以为能动一动,结果奏本送上去了,没有一点动静,我想抓几个人闹点风波出来,侯国兴突然跳出来,将人全带走了。我忙上忙下,全是白忙活。”

    周正眉头微动,倒是没有想到,涉及盐的力量这么强大,魏希庄还没怎么运作,就被压的动弹不得了。

    魏希庄这个人虽然聪明,但不够缜密,即便有背景,如果涉入太深也可能被人玩死,周正沉色道:“这条路看来不好走,你先放一放,等我回来我们再从长计议。”

    侯国兴是客氏之子,魏希庄没有抗衡的能力。

    魏希庄自然感觉到压力,但他没有接受魏忠贤的封爵,必须要有所回馈保住他在魏忠贤面前的地位需要大量的银子。

    魏希庄看着周正,目中冷色一闪,道:“你放心,我知道分寸,等你走后我先去应天,将咱们的事情做好。而后就去扬州,京城里我动不了,但是扬州谁庇护他们?我一心为九千岁弄钱,闹大了,九千岁还得保我,看他们能把我怎么样!”

    周正听着的话,双眼微亮,道:“这个办法倒也不错,但一定要谨慎,盐商的势力庞大,盘根错节,千万不要引火烧身。”

    魏希庄点头,又看了眼李啸滨,道:“今天就到这吧,改天再说。”

    有一个李啸滨在场,魏希庄与周正很多话不好说。

    周正嗯了声,道:“我走之前的前一天会让六辙带人来装修,这几天有事情,就来这里吧。”

    魏希庄点头,道:“知道了。”说着,又看了眼李啸滨,快速的走了。

    李啸滨等他走了,这才道:“周大人,下官告辞。”

    周正道:“明天你们六个人都来,我交代你们具体的任务以及做事,联络的方法。”

    “是。”李啸滨道。

    周正目送他离去,心里多少有了些底气,脸上带着一点笑容,站了一会儿,再次在这个小楼转悠起来。

    最后,他出了正门,抬头看着这个小楼与院子,充满憧憬的道:“还是小了一些。”

    周正瞥了眼两边的小楼与院子,见有发展空间这才满意,转头继续看着,自语般的说道:“取个什么名字呢……得应景,得有些寓意,对了,就叫九江阁吧!”

    九江,九州,寓意丰富,不言而喻。另外就是,周正的祖籍是江西九江府,这个名字倒是非常合适。

    周正对这个名字很满意,又打量一阵,这才转身离开。

    与顾宪成没有想到他因为反对党争而创建的东林书院成为后来大明势力庞大的朋党一样,周正也不曾料到,他的这个九江阁日后会发展成什么样的规模,对大明有多么大的影响!

    ……

    第二天一早,周正被叫入礼部,由礼部任命黄维怀为吊唁老酋努尔哈赤的正使,周正为副使,其他五人也迅速到位。

    礼部的任命十分低调,只有一个郎中出面。

    很显然,大明朝廷在极力降低这次出使的规格,哪怕朝野上下都知晓,依旧顾忌某些事情,不敢‘明目张胆’的放开手脚。

    礼部只是交代了一些事情,再三重申除了‘吊唁’外不得有任何接触,更不能说任何出格的话。

    但最后又扔下一句:‘分寸量度,临事定夺’,将前面的话都变成了废话。

    黄维怀至始至终面无表情,与周正一个眼神对视都没有。其他人来自六部各处,都是七品以下的小官,没有说话权,小心谨慎。

    离京的日子定在初八,预计二十二到沈阳,三十一回到宁远,‘先报于巡抚袁’。

    周正知道这件事水深,没有多言,出了礼部,回府换了件衣服,转过几个角,来到九江阁。

    李啸滨六个人已经在等着了,周正看着六个人,一番自我介绍后,便开始分配他们的任务。

    同时教他们如何在沈阳埋伏,如何收集需要的情报,如何发展情报网,如何联系,如何传递消息等等。

    李啸滨几人不傻,这明显不是一个监察御史该做的事情,也不是简单的‘保护’。

    但六个人都没有多问,只是听着,应着。

    周正拿捏着分寸,小小的握着尺度,说了足足一个多时辰,又与他们交流一番,确保没有问题,这才交给他们银子,让他们立即动身,赶赴辽东。

第一百三十五章 来自宫里

    初八就要启程去辽东,周正有许多的事情要安排,有不少人要见。

    初五这一天,一大早周正与黄维怀一起去兵部拿进出辽东各关的关防印信。

    黄维怀一脸傲酷,面无表情。

    兵部出面的是一个员外郎,他将关防印信交给二人,认真交代一番,便走了。

    黄维怀与周正二人知道事情敏感,不曾耽搁,转身就要出兵部。

    “王大人,请。”

    周正刚走到大门前,就看到一个面色白净,含笑宴宴的中年人在一群人簇拥下走进来。

    周正看着他的官服,神色不动与黄维怀一起立到一旁。

    兵部右侍郎王之臣。

    这个原本应该是被罢黜的辽东经略,一转身就成了兵部右侍郎,位比大功的袁崇焕还高。

    这不得不说,也算是一个官场奇迹。

    王之臣这个奇迹多少与周正有关,但王之臣入京之后,从未与周正见过,今天算是一个偶遇。

    王之臣并不认识周正,瞥了眼他的监察御史官服,就如常的笑着向兵部里面走去。

    周正没有攀爬抱大腿的意思,等王之臣走了,转身就要出兵部。

    黄维怀却突兀的打破沉默,冷哼一声,道:“不要以为王之臣上位你有什么功劳,最好给我老实一点!”

    周正脚步顿住,转头看向他,道:“我不管你与袁崇焕打的什么主意,建虏就是头嗜血野兽,毫无德信,我劝你们最好不要对他们抱有任何幻想。”

    “愚昧无知,顽固不化!”黄维怀一甩手,大步离去。

    周正看着他的背影,暗道‘到底是谁顽固不化?’

    两人相继出了兵部就各奔东西,黄维怀与周正无话可说,周正也不想与他多费口舌。

    周正今天约了田珍疏,郑守理,他多日未去都察院,想要了解一下都察院内部的情况。

    ……

    紫禁城,景阳宫。

    天启看着一道道奏本,脸色一片铁青,双眼喷着怒火。

    这些奏本全是难题,内阁六部票拟最多的就是‘圣裁’,将一切难题都推给了他。

    天启猛的将桌上的奏本一把全推了出去,洒落一地,怒声道:“朕要你们有何用!”

    四周的内监噤若寒蝉,一个字不敢出。

    天启坐在椅子上,脸色通红,气息急促,双眼里都是愤怒的光芒。

    什么东林党,什么阉党,到头来都是一样,他们都是一样的!

    他越来越明白,大明的文官不管是什么派系,本质都是一样的,没有比强,只有比烂!

    一个比一个烂!

    天启心里愤怒,脸上愤怒,愤怒的无处发泄,表情有些狰狞。

    四周的内监低着头,大气不敢喘。

    天启脸角抽搐着,猛的转向一个内监,道:“魏忠贤在哪里?”

    偌大的朝廷,也就魏忠贤能帮他做点事了。

    这个内监转过身,恭谨的道:“万岁爷,魏太监去东厂了。”

    天启鼻孔里长出两道白气,一脸郁愤难平,目光转向门外。

    内监们见天启怒气难消,悄悄对视,其中一个内监转过身,谄媚道:“万岁爷,太液池近来结冰了,若是在冰上游玩,一定别有乐趣。”

    天启眉头一皱,压着心里翻涌的怒气,道:“宫里还有什么朕没玩过的,说点新鲜的!”

    其中一个内监抓住了天启的字眼,双眼一亮,道:“万岁爷,宫里没有,但宫外有。”

    天启其实极少出宫的,因为他做皇帝才没几年,宫里还没玩够。

    但听着内监的话,心里一动,天启忽的起身,道:“走,出宫!不准告诉任何人!”

    皇帝出宫是一件大事,要是传出去不知道惹来多少麻烦事,最重要的,要是有人追来,他就没办法玩了。

    内监们十分高兴,其中一个叫做王体干,十分激动,忙前忙后的准备着。

    没多久,天启与两个内监就悄悄出了宫,在京城内肆意游玩起来。

    吃喝玩乐,京城好玩的地方,王体干都带着天启去,甚至还带着天启进了赌场,青楼等地,好在天启不喜好这些,待了一会儿就出来。

    晌午之后,天启或许是玩累了,与两个内监在一处茶楼喝茶,看着四周的景色,没有皇宫那般压抑,心情格外的舒爽,仿佛忘记了宫里那些烦心事。

    王体干见天启心情好了,趁机低声道:“万岁爷,晚上的时候,护城河那边还有花船,夜景美不胜收,无数骚人墨客流连忘返……”

    这种才子佳人的风流韵事,男人自然是无比向往的。

    天启神色意动,片刻还是摇头,道:“算了,还是早些回宫吧。”

    他到底是皇帝,还不能任性的肆意玩耍,要是夜不回宫,不说宫内,整个京城都得大乱不可。

    王体干好容易抓到讨好天启的机会,哪里肯放弃,道:“万岁爷,天色还早,要不奴婢领您去城南看一看,听说那里来了一个戏班子,唱的南戏非常好。”

    天启对这些倒是不怎么上心,但难得出来一次,还是笑着道:“好,走!”

    天启刚站起来,就看到楼底下一个背影转角而逝。

    “周征云?”天启目光微亮的低语。

    周正给天启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虽然只是一瞥,还是认出了他。

    忽然,天启脸上露出笑容来,道:“不用去城南了,你去给朕打听一下,监察御史周征云的府邸在哪里,我们去他府上,看他是不是真的疯了。”

    周正中举喜极而疯曾经在京城传的颇为热闹,还被人拿到朝堂上攻讦。但现在已经极少人还这么看了,天启更是认为这是文官之间的相互攻击,恶意构陷。

    王体干愣了下,他还暗暗准备了别的节目,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

    天启却没管那么多,已经转身下楼。

    王体干连忙跟着,同时让人去打听周正的府邸何处。

    没多久王体干就打听到了,天启一抬手,笑道:“走,去看看!”

    王体干不懂天启这是什么意思,也不敢多问,只能跟着。

    一群人很快来到周府,福伯匆匆赶到门口,看着王体干手里的‘御’字腰牌,神色微变,抬着手向天启道:“不知这位贵人来自何处?”

    ‘御’字腰牌出自大内,一般是宫内的人才有。天启面色白净,没有胡须,神态是漫不经心,四处打量。

    福伯只以为是宫里的人,哪里能想到当今的皇帝陛下亲临。

    天启倒是好脾气,环顾着周府,笑着道:“来自宫里,你们家周御史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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