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第一次家庭会议
周正自然没有带人,出了都察院,在周记换了一身常服,这才去上官姐弟订好的酒楼。
刘六辙跟在周正身后,欲言又止。
他知道昨晚上官清去给周正送被子的事情,这里面的意思很明显,但这二少爷居然将人家赶回去了,这这这多伤人家上官小姐的心啊!
周正哪里知道刘六辙在想这些,随口道:“那老骗子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吧?”
刘六辙一惊醒,连忙道:“二少爷放心,他除了偶尔去青楼,其他时间都待在院子里,好吃好喝的招待,没跟府里或者其他地方来的女的乱搞。”
周正嗯了声,又走了几步,道:“我的新品配方准备的差不多了,你再找一个老大夫,我好好问问,而后将配方一分为二,你一半,老骗子一半。”
刘六辙顿时听出来,他们家二少爷还是对那位神医不太相信,道:“是,二少爷放心,我这一半打死也不会泄露一丝出去。”
周正点头,两人向着上官家订好的酒楼走去。
酒楼内,上官家三人都在。
上官勋坐在椅子上,神情到现在还有些恍惚。
他被救出来了,从诏狱出来了!
从天启三年到现在,有几个能从诏狱出来的?他的名字是内监李实亲自加进去的,刑部,都察院等已经落案,阉党万分重视,皇帝过目的……真的,就这么出来了?
上官勋至今不可信,仿若在梦中。
要知道,他之前可是已经死定了,已经定好了斩监侯!
上官清看着上官勋恍恍惚惚的神色,给上官勋倒了杯水,道:“爹,喝水。”
上官勋转头看了眼上官清,嗯啊一声,拿起茶杯喝水,还没喝,忽然道:“清儿,你老实告诉爹,这个周征云,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能耐?”
上官清对整件事倒是很清楚,看着他爹的目光,却不知道如何说,毕竟,很多事情不能说,眨了眨眼,没有说话。
上官烈这个时候突然插话,道:“爹,你不知道,这个周征云不但一表人才,出身清贵世家,早早也中了举入了仕,最重要的是,他还没有婚配……”
他还没说完,就迎来了上官清清冷,漠然的眼神。
上官烈一个打嗝,话全咽回去,拿起茶杯低头喝茶。
上官勋听着上官烈的话,皱了皱眉,认真的看着上官清,道:“清儿,你老实告诉爹,那周征云,是否是阉党之人?”
阉党所作所为在大明士林或者官商有势阶层眼中,都是倒行逆施,是奸佞邪祟,为他们所不齿。
如果周征云真的是阉党,上官勋拼了老命,也不会允许他女儿与周正有所牵扯的。
自古奸佞妖邪,哪得长久?
上官清眨了眨眼,声音清脆的道:“不是。”
上官勋看着女儿的脸,神情缓和,心里更是长松一口气,拿起茶杯,喝之前还连连道:“那就好那就好……”
上官烈这会儿又伸头,道:“爹,你不是一直想让我考科举吗?我是考不上了,但是姐姐她啊……”
上官烈一脸委屈,伸手捏住脚面。
上官清面无表情,拿起身前的茶杯,收回脚。
上官勋对这个儿子也是头疼,没理会他,目光看了眼楼梯,心里思索着待会儿如何与周正交谈。
不等他想好,周正与刘六辙已经上来了。
上官勋连忙站起来,上官清也是如此,但上官烈已经快步迎过去,看着周正一脸惊喜的道:“周公子你来了,快坐快坐,就等你了,你想吃什么,我给你点,这家酒楼我打听过了,是京城最好的,你要喜欢吃,我天天带你来……”
刘六辙看着上官烈,有些愣神,这些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上官勋咳嗽一声,走过来,面露感激,客气的抬手的道:“这次真是多谢周御史,若非周御史援手,小老儿怕是要死在诏狱了。”
周正微笑,道:“我也是恰逢其会,无需客气。”
上官勋认真的观察周正,发现确实是仪表堂堂,风度翩翩,含蓄内敛,眼神坚定,不像那种奸佞之徒,心里暗松,抬着手笑道:“不管怎么说,小老儿这条命是周御史所救,这份恩情,上官勋永世不忘……”
周正刚要说话,上官烈跟着抬手,一本正经的沉色道:“周公子,救了我爹就等于救了我,你有什么吩咐,上官烈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本来上官勋挺认真的一次感谢,听着上官烈的话,不由得嘴角抽了抽。
话是没错,但这小子说的就不是那么回事!
上官清适时走过来,道:“周公子,请坐吧,爹,坐吧。”
上官勋道“是是,周御史,快请坐。”
周正客气着,一群人落座,刘六辙本来不想坐,也被周正拉着坐下。
上官勋看着,眼神微异。
上官勋老于世故,没有多说,与周正说着客套的话,不动声色的探听着这次被救出来的内幕。
周正瞥了眼上官清,没有多说,只是点他,此事到此为止,上官家不得再有过多要求。
这里指的是上官家在苏杭湖等地的生意,这些生意都被对手吞了,其他的也有不少落入李实的手里,现在正往周正的口袋里进。
上官勋自然明白,能活命已是万幸,哪敢还奢求其他。
酒菜上座,几人喝了几杯,周正便切入正题,道:“上官掌柜今后有什么打算?”
上官勋神色多少有些颓丧,道:“小老儿打算在京城里待几日,如果没有其他变故,我便带着清儿,烈儿回湖州老家,安安生生度日。”
这一次的打击让上官勋看明白了很多事,只求平安,不求富贵了。
上官清与上官烈显然没有与上官勋说过牙行的事,周正沉吟片刻,道:“我有一个牙行,最近有很多事情,不知道上官掌柜是否能帮忙,屈就一二?”
上官勋一怔,旋即摇头道:“小老儿现在只想回乡,其他的不想,只能谢谢周御史的好意了。”
上官烈正在埋头吃菜,听着就抬起头,急声道:“周御史,我来做吧,我爹会的都交给我了,有我也是一样的……”
上官勋皱眉,看着这个混账儿子暗暗来气。
上官清这会儿转向上官勋,俏脸平静,道:“我不走。”
上官勋顿时愣住了,瞥了眼周正,道:“清儿,你听爹说,我们在湖州都被卷进去,在京城就更危险了,你们还是跟为父回乡吧……”
“我不回去!”上官烈神情十分激动,道:“我要建功立业,乡下能做什么,像周御史这样才是做大事的人,他都把你从诏狱救出来了,帮个忙怎么了,你不常说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可是救命大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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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风情一脚(求收藏~)
上官勋看着这个儿子,分外头疼,说他直吧不是,说他楞吧也不是。
周正看着上官勋为难的神色,摊牌道:“也不是什么大事情,李实的产业现在都归我接收,涉及苏杭一带,我需要有人帮我处理,官面上的事情,我来做。”
李实的胃口很大,在苏杭一道奏本参死了应天巡抚周起元,而后简直就是一手遮天,侵吞了不知道多少人的家产。
这里面的事情太多,需要有人去当地收拾。
上官清之前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也是她特意的推荐她父亲,抿了抿嘴,看着上官勋,轻声道:“爹,回去也不行的。”
上官勋听着女儿的话顿时一怔,旋即皱眉若有所思。
上官清的话很明白,他们已经卷进来了,即便逃到乡下,将来如有反复,他们一样逃不了。
上官勋抬头看着女儿,又看了眼跃跃欲试的儿子,心里轻叹,转头看向周正,道:“周御史,你真的能吞的下吗?李实的背后可是……”
周正一竖手,道:“我能救你出来,就已经足够说明事情了。”
上官勋默默点头,一阵之后,道:“我可以为周御史做事,但我想要回清儿的卖身契。”
周正看了眼上官清,道:“没问题,我晚上找我爹要。”
上官清看着周正,眨了眨眼,没有说话。
上官烈探过头,道:“周公子,我呢,你安排我个什么事情?”
周正转向上官烈,也是头疼。这小子才十六岁,偏偏性格活跳,冲动,说话往往不合时宜。
“你还在周记吧。”周正想半天,还是说道。
上官烈有些失望,问道:“我能不能去都察院,我听说你们需要很多小吏?”
“不行!”周正果断拒绝,这小子要是去了都察院,绝对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上官勋更不愿上官烈进入官场,沉色道:“周记就挺好,其他的不要多想了。”
上官勋神色不满,趴在桌上眼神恹恹。
这件事定下,周正神色微笑,心里放松不少。
牙行有上官勋,成经济,加上魏希庄的人三方制衡就不用担心出太大的问题了。
“客官,客官,您还没付钱了呢……”
“付钱,老子在京城吃饭,就没人敢要我付钱,滚开!”
“啊……不付钱不能走……”
“他妈的,不识相的狗东西,给我打!”
突然之间,楼下一阵喧嚣,接着就是一阵拳打脚踢以及惨叫声。
周正与上官家一群人对视一眼,众人起身来到栏杆,向楼下看去。
只见一群身穿锦衣卫服饰的人,对着地上的小二拳打脚踢,骂骂咧咧,拳脚极狠。
掌柜是一个瘦小中年人,跑过来慌张的道:“诸位官爷,诸位官爷,别打别打了,不收钱不收钱……”
领头的一个壮硕大汉,看了眼这掌柜,一把扯过衣领,一脸凶色的道:“老子不止今天来吃,以后每天来吃,给老子准备最好的酒菜,听到没有!”
这掌柜一脸苦相,道:“是是是。”
这领头的大汉冷哼一声,将这掌柜扔了出去,刚要转身走,猛又有回头,双眼直勾勾的盯着二楼俯看着他们的上官清。
这大汉歪着头,双眼发亮,手在胸口擦了擦,盯着上官清不放,嘿笑着道:“没想到在这里还遇到一个美人。”
其他三个锦衣卫也看到了,打量了周正等人几眼,其中一个一脸贼兮兮的道:“大哥,这个小娘们不错,带回去暖床绝对爽的不行!”
这领头的眼神邪秽,一挥手,四个人就齐齐向二楼走去。
“哎,这户人家又要倒霉了……”
“还不快跑……”
“来不及了,完了,又一个清白小姐要遭毒手了……”
楼下一些人神色难看,低着头,窃窃低语。
这四人肆无忌惮,二楼上的周正几人将这四人的对话听了一清二楚,个个面色难看。
周正虽然知道京城里大小神仙横行,但这么嚣张无所顾忌的,还是第一次见。
上官烈已经气急,从包厢里搬过两条长凳,递一条给刘六辙,咬牙切齿道:“跟我一起,打死这帮王八蛋!”
上官烈跟着上官清救父,东奔西跑,遇到了不知道多少对上官清图谋不轨的人,至今上官烈怀里还藏着匕首。
上官勋连忙按住他,道:“别闹事,你没看到他们穿的什么衣服吗?”
上官烈一把挣开,怒道:“我管他是谁,敢打我姐的主意,我打死他们!”
上官清伸手拦住了上官烈,转头看向周正。
周正忽然想起上官清似乎很能打,走近低声道:“打得过?”
上官清嗯了声,还是询问的目光。
周正看着上来的四人,再看看他这边的战力,点头道:“打,打不过我们一起上……”
“美人,今年多大啊?”周正话音未落,那领头的大汉就上来了,一脸暧昧笑容,伸手就摸上官清的下巴。
“啊……”
他还没说完,惨叫响起,弯着腰,脸色涨红。
领头的双手抱着胯,死死咬着牙,低吼道:“点子硬,给我抓抓她!”
他身后的三个锦衣卫士已经看到了,慌忙上前,就要拿住上官清。
上官清随手抄过上官烈手中的长凳,直接拍了过去。
最左边的那个一个不防被拍中,将中间那个撞的连连后退。
最右边那个冷哼一声,直接飞扑过来,要抱住上官清。
周正一个箭步,跳起一脚,狠狠的踹在这个人的胸口,直接将他踹过了栏杆,落向了二楼。
领头的大汉一见,挣扎就要挥拳,同时骂道:“你他妈知道老子是谁,敢跟老子……”
迎来的是周正的又一脚,直接将他踹到在地上。
上官清接着又一板凳,将刚刚站起来的两个又拍了回去。
那大汉吃痛,在地上挣扎,指着周正骂道:“小子,你死定了!我大哥是刑部侍郎,敢打我,你死定了……”
周正走上前,高高的俯视着他,淡淡道:“我是监察御史,你告诉我你大哥的名姓,我这就去回去写道奏本,明天参他。”
这大汉脸色微变,嘴角抽了抽,想笑非笑。
现在的言官是最可怕的,朝野那些堂官阁老,哪一个不是被言官弹劾的灰溜溜辞官,或者戍边,或者下狱,或者论死。
这些言官往往抱团,一两个之后就是一二十个,一个人连上几道,那就是几十道,即便是皇帝也受不了,总得有所处置。
若是再掀起朝野风潮,交相弹劾,那就恐怖了。
周正见他满脸惧色,冷哼一声,抬脚向前面走去。
第七十八章 上奏
领头的大汉倒是知道好歹,没敢跟周正继续厮打,绷着脸,看着周正从身边经过,不敢丝毫妄动。
上官清跟着,后面是刘六辙。
上官勋还是第一次看到周正的威风,有些诧异,京城的御史都这么霸道吗?锦衣卫都随手就打?
上官烈连忙拉了一下上官勋,父子两人快速跟着离开。
酒楼里其他人一直在看着,眼见场面翻转,还是一对年轻男女暴打锦衣卫,不由得愣神。
“这两人……太彪悍了吧……”
“是啊,连锦衣卫都敢打,不得了……”
“这个女人一定有背景,二话不说拿凳子就砸……”
“我怎么感觉是那男的,他好像说了什么,那头头就不敢说话了……”
“这砸板凳的事情,我怎么听着有些耳熟……”
客人们窃窃私语,看着周正等人离开,纷纷目露诧异,议论不绝。
二楼那个领头的艰难爬起来,下体已经疼痛难忍,眼睁睁的看着周正等人出了酒楼,扬长而去。
另外三个也站在他边上,其中一个摸着头上的血,说道:“大哥,我们要不要叫人?这女的太狠了!”
另一个被周正脚踹的,捂着胸口,艰难的道:“是啊大哥,这孙子太狠了,我感觉是骨头都断了。”
另一个倒是没怎么挨打,就是摔了一跤,却跟着道:“大哥,决不能放过他们,他们太狠了!”
这大汉回头看了三人一眼,冷声道:“怎么办?带人将他打一顿?那是御史,要是参劾我大哥,我怎么办?你们想让我打个打死我吗?”
三人顿时不敢说话,拿刀的最怕的就是拿笔的,尤其是现在这些拿笔的,一点鸡毛蒜皮都能闹出天大动静来。
上官勋看着走在前面,从容不迫的周正,神色还有后怕。
‘我一定在被锦衣卫吓怕了……’上官勋这样安慰他自己,而非周正胆大包天。
现在的周正自然不是刚刚醒来的时候,一点自保能力都没有,现在的他,已经有了一定的底气!
周正倒是没有在乎那几个锦衣卫,甚至还打算给魏希庄透个气,继续警告一番,免得这些人不开眼,搅扰不休。
周正回到周记,让人喊来成经济,匆匆交代几句便赶回都察院。
现在都察院的水越来越深,司狱司已经公然介入,周正不得不小心应对。
周正回到都察院,先是观察了一番,诸位同僚还是那么热情,说着各自的邀请,讨厌的柳本溪也没有出现,整个浙江道廊庑一如他走之前。
周正安抚一番,进了班房,摊好奏本,磨好墨,准备写奏本。
李实已经将上官勋从逆党案的名录上勾去,人也从北镇抚司狱放出,周正得尽快写好奏本,上书给天启皇帝,彻底了结这件事。
周正拿着笔,心里琢磨着措辞,开始落笔。
他将重点放在了上官家姐弟不屈不挠的为父亲伸冤上,塑造了一对可歌可泣,孝顺至极的姐弟形象。
周正写完,认真的校对几遍,这才递给姚童顺,上呈通政使司。
姚童顺接过奏本,看着周正道:“大人,江西道有几位御史,想要请你晚上去醉福楼赏画,大人可有时间?”
周正微怔,旋即若有所悟。
现在的明朝政治,可以笼统的说是乡党政治,哪怕阉党也是一个个乡党盘结而成,东林党就更是如此。
现在周正稍微冒头,江西那边就找过来,意思不言而喻了。
周正想了想,道:“今天没空,这样吧,你给我向他们邀约,下个月来我府上做客。”
周正在都察院势单力孤,是时候拓展一下圈子了。
姚童顺听着,连忙道:“是,我这就去通知。”
周正目送他离去,心里暗吐一口气。到这里,登闻鼓一案算是有个收尾了。
“是李恒秉吗?他要做什么?”周正低语,目光看着门外,仿佛能折射,看到李恒秉的班房。
李恒秉这个人,周正越发看不透,如果要是想算计他,根本用不着算计到登闻鼓那么麻烦,做的还那么缜密,一点破绽都没有。
李恒秉,完全没有顾忌周正的必要!
那么,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周正想不透,只能小心提防,随手拿起身边的文书。
他近来的政务还是很虚泛,没有实际事情,甚至于前一阵子安排好的轮值乾清宫也被取消了。
周正倒是不在意,认认真真的看着这些五花八门的奏本,一丝丝模糊的轮廓不断的在周正脑海里清晰。
姚童顺走没多久,突然回来,道:“大人,新的排班表出来了,你明天轮值乾清宫。”
周正眉头一挑,接过新的排班表,赫然发现,不止是明天,他几乎每隔三天都会轮值乾清宫,任务是:纠察百官仪表。
周正看着这份排班表,道:“是李御史刚改的?”
姚童顺站在周正桌前,低声道:“是,看来李御史知道大人的能力,不再打压了。”
周正认真的思索着,片刻,道:“轮值乾清宫有什么忌讳吗?”
姚童顺认真回忆一番,摇头道:“没有,上朝的大人们一个个都衣着整齐,不会有人衣冠不整的上朝,所以监察御史多半就是个惯例,站到下朝就可以了,而且皇上上朝是逢五,所以没什么打紧,就是站的累些。”
周正嗯了声,道:“嗯,我知道了,对了,我的奏本要是有反馈了,第一时间告诉我。”
按常理来说,上官勋已经放出来,周正再上一道平反的奏本,基本上就没问题了。但朝局混沌,谁也不知道哪位神仙会作妖,横生枝节出来。
姚童顺知道事关重大,道:“是,小人在通政使司认识人,我让他帮大人盯着。”
周正诧异的看了眼姚童顺,道:“好,明天到周记领十两银子,这是你替我做事的跑腿费。”
姚童顺本来还要推辞,听着就若有会意,连忙道:“是,大人放心,小人一定为大人办的妥妥当当!”
周正微笑,低头继续看公文。
姚童顺识趣的悄悄退出去,无声的关上半扇门,神情与往日再也不相同,充满了敬畏。
在另一边,上官勋,何齐寿,成经济三人在周记院子里,正在对李实吐出来的资产账簿进行核查,并进行着划分工作,准备一一落实,将这些资产弄到他们新建的牙行名下。
除了何齐寿,上官勋,成经济二人神色都十分吃惊,李实掌控的资产,如果换算成银子的话,真的超过了百万!
这是一笔巨资!
第七十九章 周清荔要复出(求收藏~)
上官勋,成经济,何齐寿三人震惊于李实的身家,越发快速的筹组牙行,并且开始着手将这些资产转移。
何齐寿在京城人脉极广,有魏希庄做后台,很多事情都会相当顺利。成经济做的是牙行生意,灰色地带那是最熟,手到擒来。上官勋在苏杭一带做了十几年生意,若是他回去配合,那必然事半功倍。
三人将新牙行命名为‘周氏牙行’,迅速开始在京城行动起来。
周正从都察院下班,谢绝了一干热情的同僚,如往常一样,先到周记。
刘六辙,卫怀德两人已经在等着了,周正将写好的两个配方,分做四份,分别交给两人,道:“老骗子,我已经让成经济继续招人了,你在院子里划出一块地方来,用作制造这两样东西,沐浴露,洗发水,先少做一些,然后在各处铺子以及合作牙行试做推广,看看效果如何。”
卫怀德老于江湖,看着周正将配方一分为二,心里腻歪,嘴上却笑呵呵的道:“二少爷放心,我待会儿就立刻去办。”
卫怀德近来从周记分了近百两的银子,着实富了一回,而今脑满肠肥,一脸红光。
刘六辙也立即跟声,道:“是,二少爷,这配方,打死我也不会有第三个人再知道!”
周正微笑着站起来,道:“嗯,程序你们都熟,不用我多说了,今天早点休息,明天开始着手。”
卫怀德双眼一亮,连连应声,他今晚还想去青楼走一遭。
刘六辙倒是干劲十足,道:“二少爷,我待会儿就去院子,先分配人手,采购草药……”
周正看着刘六辙,十分满意,相比之下,上官烈那小子就不靠谱的多了。
周正出了周记,回到周府,与周清荔说了今天的种种事情,自然是言简意赅,省略其中不少重点。
周正虽然说的含糊,周清荔宦海沉浮,即便没有经历也看到过一些,听着周正的话,沉吟片刻,道:“上官勋的案子,应该基本算是了结了,除了李实怕没谁会在意一个不知名的小商人。不过李实,始终是一个隐患,他这种人心狠手辣,一但找到机会,别说你,魏希庄都应付不了。李恒秉,我也是看不透……”
说到李恒秉三个字的时候,周清荔眸光中忽然闪出两道冷芒。
不过他转瞬就如常的看着周正,神色怪异。虽然说,这些看似是一件事,但细究起来里面的事情可就多了。周清荔说着,眼神异色的抬头看向这个次子,早就知道这个次子能惹祸,这才多久,就将阉党大功臣,苏杭织造提督,内监李实给狠狠得罪,还暂时控制住了。
这也太能惹了!
周正看着周清荔异样的目光,下意识的摸了下脸,道:“嗯,我知道了,我会小心的,大哥怎么样了?”
周清荔听着就皱眉,神色有些晦暗不明,道:“你大哥写信是报喜不报忧,我通过关系查了下,他在那边被人孤立,几乎做不了什么事情。”
看着周老爹的表情,周正自然明白言下之意。周方在山东怕是不止被孤立那么简单,地方上政事的浑浊比朝廷还胜,周方的性格根本容不下。时间一久,要么被踢回京城,要么就是背锅,惨淡收场。
周正看着周老爹的神色,想了想,道:“爹,你想将大哥调回来?”
依照周正现在的能力,带着银子,走动一下关系,将周方调回来,完全不叫事。
周清荔犹豫片刻,忽然问道:“征云,你说为父复起,你觉得如何?”
周正脸色微变,眼神有惊色的看着周清荔。
他万万没想到,不提周方的事,周老爹居然有复出的想法了!虽然这种想法在这个时候非常正常,辞官无非都是以退为进,谋取更进一步。
但这个时候,是阉党最炽盛的时候,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周老爹这个脾性再进去,要么再次灰溜溜的辞官,要么就是凄惨下场!
周正能看得出,周老爹也不是一个安分的人,心里恐怕在辞官的时候就有复出的想法。
周正心念飞转,道:“如果复出,去哪里?”周老爹既然这么说了,显然是已经有了安排。
周清荔看着周正,沉吟一声,道:“还没确定,不过,应该是去天津卫。”
周正眉头一挑,若有所悟,道:“爹,李邦华也是欣赏你的人之一?”
大明辽东的局势,在去年袁崇焕击退努尔哈赤后,大明上下都松了口气,宁远一线守住了,大明在辽东的崩溃之势得到有效遏止。
因此,经营后方山海关,天津卫,登州三角成为朝廷的重中之重,登州是兵部尚书衔的袁可立,而李邦华挂的是右佥都御史,之前还是实权兵部右侍郎,后巡抚天津卫!
不过,李邦华去年涉入孙承宗的‘除奸案’,已经被罢官除籍了。
周清荔看着周正,淡淡道:“算是吧,李巡抚确实为为父说过话,但不曾有多少交情,这一次,是我的老恩师忧心辽东局势,想我去天津卫做些事情。”
老恩师?
周正看着周清荔的神色,见他没有明说,便也不追问,思索一番,道:“山海关,天津卫现在都掌握在阉党手里,爹你要去,怕是做不了什么,很可能会成为背黑锅的首选。”
朝廷缺银子,地方缺银子,这些银子哪去了?当官的上下其手,层层扒皮,总有事发,总有些不轻不重的人出来背锅,如此循环往复。
周清荔这些自然比周正看的清楚明白,道:“为父清楚,抛开这些,你对这件事怎么看?”
周正看得出周老爹也在犹豫,思索一阵,道:“若要我说,一动不如一静,马上就要过年,越过明年再说。”
周清荔不说话,许久,默默点头,道:“嗯,吃饭吧。”
周正摸不清周清荔的态度,拿起碗,想了想,还是道:“如果决定复起,复起之前一定要与我说一声。”
周清荔知道周正现在身上一堆麻烦,青幽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道:“放心,为父不会拖你后腿的。”
周正要说的自然不是这个,但也不好解释,言简意赅的道:“有些地方不能去。”
周清荔不知道有没有听出来,嗯了声,加快速度吃饭。
周正见如此不再多说,心里暗道‘看来,家里也得多留心一些了。’
第二天,周正如常的进入都察院,姚童顺已经在班房门口等着了,一见周正,一边开门一边低声道:“大人,通政使司那边的奏本回复来了,今天一大早就到了,皇上御批!”
第八十章 御批
周正神色意外,拿着这道奏本,进了班房。
姚童顺麻溜的给周正擦拭着座椅,而后烧茶,准备今天的公文等等。
周正坐在椅子上,没有在意他的忙碌,打开这道奏本,从头到尾的看,只见在最后有一个鲜红的御批,写着四个字:朕知道了。
想着姚童顺刚才那句‘皇上御批’,周正目光闪烁,这可能真的是御批了。如果是太监批红,最多就是一个‘阅’字,他已经在很多公文上看到过。
‘朕知道了’,还是第一次见到。笔迹稚嫩,但有着一种端庄,清秀感。
周正看着这道奏本,思索着里面其中可能的关节,忽然问道:“这道奏本,按理说,会有谁看到?”
姚童顺慌忙放下手里的抹布走过来,道:“按理说,司礼监的太监会看到,而后就是封存保密,只有我接收时候能看到了。”
这里强调‘按理说’,就是因为大明现在什么事情都不能按理说。
姚童顺说到这里,忽然走近,低声道:“小人从通政使司得到消息,据说李太监得到了皇上的赞许,特许留京十日。”
周正眉头一挑,不知道是什么表情的摇了摇头。其实,这也算意料之中的事,李实借机邀功,证明他的大公无私,不是顺水推舟,理所当然吗?
姚童顺见周正摇头,便不再提这件事,道:“很快就要轮值乾清宫了,这一次,是大人与胡御史,李御史三人,另外还有台里其他御史,总共四十人,大人只要跟着李御史,胡御史就行,他们都是轮值多次的人。”
周正嗯了声,道:“出发了提醒我。”
姚童顺应声‘是’,许久不见周正再说话,便悄声退出去,虚掩上门。
周正随手拿过最上面的公文,赫然是湖州府的,这份公文的内容,是关于明年的巡视,尽管上面都是官话是套话,内容里外还是在探究监察御史对湖州明年的安排,是否要派御史巡按地方。
监察御史的权力实在太大了,不止能够对一些事情当机立断,让地方束手无策,还能更进一步的弹劾地方官员的各种人与事,这种弹劾非常有威力,凡是被弹劾的,极少幸免,大多遭难。
去年在山东兖州府出过一件事,山东道的一个监察御史只是回乡,从知府到知县,齐齐跪在路旁迎接,恰逢大雨,倾盆大雨下,不敢妄动,结果这个御史并不知道,从别的路走了,这些人硬生生的跪了两个时辰才知晓!
从这里就看得出,监察御史在地方是多么恐怖的存在。
当然,巡按地方这钟事轮不到周正来安排,写了‘阅转’二字,放到一边。
其他的奏本大抵如此,都是些鸡毛蒜皮,但还不得不看、不得不批的事,周正不厌其烦,神情始终平静,一一批复,不见一丝不耐。
没多久,姚童顺敲门,进来道:“大人,时辰到了。”
周正嗯了声,站起来,整理下官服,迈步而出。
浙江道廊庑,李恒秉,胡清郑已经站着了,三角形空一个位置,显然是周正的。
周正上前,站到那个位置。
李恒秉看了周正一眼,表情漠然,没有说话。
倒是胡清郑,凑近一点,低声道:“老周,还有没有好事情,不要多,我贴补下家用就行。”
周正看了他一眼,心里想着‘周氏牙行’接下来在京城有许多事情要做,少不了官面上的事情,又看了眼背对着他们不远不近的李恒秉,低声道:“有些事情是需要胡御史帮忙,回来再说。”
胡清郑双眼大亮,直接走过来,低声笑道:“没事,你尽管说。”
周正愣了下,轮值乾清宫这件事不是很严肃吗?在这里公然谈那些上不了台面的事?他抬头看向前面的李恒秉,发现李恒秉仿佛没有听到一般。
周正心里思忖,便低声道:“胡御史认识的人比较多,街面上我有些事情需要摆平,银子好说。”
胡清郑神色更加肯定,兴奋,道:“我认识所有的巡街御史,其他顺天府,刑部之类都有交情,放心,只要事情不大,我都给你摆平。”
“放心,不是大事。”周正低声道。他的事自然没什么大事,从李实那边接过来的商铺,院子等无非就是一些纠纷,财产不清之类。
胡清郑瞥了眼李恒秉,低声的得意笑道:“那我们回来细说。”说完,连忙站回去,抬头挺胸,一本正经。
周正刚要笑,就看到院子里一队队御史出现,各廊庑的御史相继出来,排着队,井然有序的向大门外走去。
李恒秉轻咳一声,等队伍过来,他迈步而出。
胡清郑向周正挤眉弄眼,跟着李恒秉身后。
周正理了理官服,跟着出了廊庑,一转身,加入队伍。
他们这队人才二十多人,路过其他廊庑,越来越多的御史加入,在出门的时候,队伍已经扩大到了四十人,还有一队队衙役随护,护卫着他们向东华门行去。
一路上,这些御史们安静无声,一个个抬头挺胸,神色肃然,脚步严整,目光凛凛。
周正跟在队伍里,看着连胡清郑都一身正色,心里暗自感慨:哪怕这样严肃的事情,终究也是变了味。
周正等人来到东华门,自有人交收名录,守卫的内监过来一一核查,对名,好一阵子才允许他们进宫。
周正等人四十人,迤逦着从东华门进来,而后一路东折西拐,穿过乾清门,进入了乾清宫正门前。
有内监过来,给周正这些御史安排位置,一个个遍布了乾清宫正门四周,交叉在侍卫之间。
不知道为什么,周正被安排了乾清宫正门门旁,与胡清郑二人,成了守门人!
周正尽管是第一次,但还是察觉了其中的问题,与胡清郑低声道:“怎么回事?”
胡清郑这会儿也是面色凝重,却板着脸,目视前方,低呵道:“别说话!”
胡清郑没说话之前,周正猛的神情凛然,笔直而立。
因为他已经听到了,门内有脚步声,隐约还有‘万岁’二字。
皇帝已经在门内了!
按理说,开朝应该在皇极殿,也就是所谓的金銮殿,但天启皇帝不喜,是以多在乾清宫。
周正并不清楚天启到底是什么秉性的人,竖着耳朵,安静的听着里面的声音。
就在这时,一沉闷的钟声突然响起,响彻乾清宫四周。
周正抬眼看去,只见乾清门外,两队人出现,缓缓向这里走来。
第八十一章 纠察首辅仪表
胡清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很是紧张,挺着肚子,绷着脸,双眼直视前方,一动不动。
周正竖起耳朵,听着门内。
除了密集的脚步声,再无其他声音。
忽然间,周正心神一凛,整个人绷的挺直。
他听到脚步声了,在他背后,与他就一墙之隔!这脚步声很从容,没有那种拘谨,要么是大太监,要么就是天启本人!
胡清郑斜着眼,眼神里都是紧张之色,不停的给周正眨眼,使眼色。
周正沉着一口气,站立不动,不管是谁,惹不起!
周正背后人的呼吸声他都能听的一清二楚,这个人似乎带有某种怒气,气息压抑,急促。
周正心里还在思索着这个人到底是谁,就看到乾清门进来的那些大人们已经走到近前,御史们站立不动,目视过去,从这些大人们进入乾清宫前,几乎没有御史动弹。
周正看着,目光落在走在最前面的一个人,五十多岁,半头白发,脸角枯瘦,精神矍铄,眼神一片冷漠。
他的脚步几乎没停,那些御史也不敢靠近。
周正看着他的服饰,知道他是谁了。
当今首辅,黄立极!
这个时候能坐上首辅宝座,没有魏忠贤点头是不可能的,是以,他也是阉党大员!
黄立极漫步走上台阶,抬头看向紧闭着的宫门,眉头似乎皱了下。
“开门!”门内,一个太监尖锐着嗓音,长声喊道。
胡清郑连忙转身,伸手推向他边上的门,同时目光示意周正。
周正还是能感觉到背后的人的呼吸声,按耐着,屏住一口气,转过身,伸手推门。
吱呀~
刺耳的开门声响起,周正半低着头,门一开就半就看到一个背影,一个穿着黄色单衣的年轻人,正走向不远处的御桌。
天启!
周正看到了,同时瞥向四周,有几个内监,站在两旁,目光冷冷的注视着逐渐打开的门。
“可以了。”还没推开一半,胡清郑与周正刚要迈进去,彻底打开,一个太监淡淡的看着两人说道。
他话音落下,两个小太监跑过来,接过手继续开门。
胡清郑对周正使了个眼色,快步退回去。
周正悄步退回来,但脑海里已经将这几个太监都记住了,而天启已经回到御桌,正要转身。
可惜!
周正差一点就能看到天启真容。
周正退了出来,站在门旁,目光看着已经走近的这些朝廷大员。
领头的是首辅黄立极,他脸上枯瘦,面无表情,上了台阶,径直向着乾清宫大门走来,抬脚就要迈过最后一道台阶。
“等等!”
忽然间,黄立极身后不远处响起一道声音,继而快步走来。
周正抬眼看去,神色微异李恒秉!
黄立极脸上依旧,缓缓转过身,目光一片漠然的看向李恒秉。
李恒秉一脸的方正之色,站在不远处,看着黄立极,淡淡道:“周征云,给元辅纠察仪表。”
黄立极身后的胡清郑听着这句话,双眼大睁,很是吃惊,继而浑身发抖,头上冒出大滴大滴的冷汗来。
这句话可以分两种理解,一种是为了黄立极好,给他查一下仪态,免得君前失仪。但是另一种就可怕了,那就是故意找麻烦,在乾清宫前,落首辅的面子!
黄立极神色平静,看着李恒秉,见他面色如常,不卑不亢,转头看向左手侧的周正。
周正瞳孔微缩,头皮发麻,万万没想到,李恒秉会在这个时候给他出这样的难题!
李恒秉面无表情,一副公事公办模样。
黄立极眼神一片淡漠,但行为动作都表现的很配合,没有一点发怒,抗拒的意思。
胡清郑在一旁浑身抖的厉害,不停的悄悄擦汗,他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不敢给周正出主意,只是神情很是慌乱,恐惧,不安。
周正暗自咬牙,深吸一口气,瞥了眼李恒秉,抬脚向前,走到黄立极身前,神色从容平静,对着他的服饰,发冠一阵打量,忽然伸手,将他的衣领翻动了一下,将里面的衬衣稍微抽了抽,而后平铺好,还拍了两下。
这一幕,让胡清郑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眼神惊骇欲绝。
这是黄立极啊,是首辅啊,你敢拍他?你不想活了吗?
李恒秉双眼微眯,盯着周正动作,眼角微微跳了下,目露惊异。
黄立极可不是顾秉谦,不说顾秉谦是致仕的,黄立极在内阁也非顾秉谦可比,是真正掌握实权的人!一个暗示,就能让周正去戍边,这辈子都回不来!
其他一些御史就更加震惊了,他们这些人,都只是来做个样子,谁敢真的对这些大人们‘纠察仪态’?能出现在这里的,哪一个不是手握大权,关系深厚,谁敢轻易得罪?
黄立极身后的官员,一个个也是惊愕,诧异,居然有人敢真的纠察元辅的仪表?
周正仿佛没有看到四周的种种目光,给黄立极弄完,退后一步,道:“元辅,好了。”
黄立极活动了下肩膀,道:“是舒服多了。”
说完,他就迈步向乾清宫里走去,看也没看周正,起先说话的李恒秉他似乎也忘记了。
周正见他这么说,神色如常,缓步退回来,站在那,目光如幽潭,神情凛然的看向李恒秉。
李恒秉同样是深深的看了眼周正,继而安静的退回到他的位置。
他们要站到这些大人们离开乾清宫,而后才能离开紫禁城,回到都察院点卯。
黄立极身后的一些人跟着黄立极上了台阶,他们的目光都若有若无的看一眼周正,而后跨过门槛,进入乾清宫。
胡清郑隔着这些人,看着周正,狠狠地咽了口吐沫,满脸的冷汗涔涔。
他这个时候如果能说话,能动,一定会给周正跪下,你丫是真敢啊!
周正神色如常,但头皮还是阵阵发麻,眉角不停的微颤。
黄立极那一句‘是舒服多了’,到底是什么意思?是警告?是漠视?是将秋后算账的预告?
周正拿不准,只能暗自深吸一口气,压住慌乱,目光幽幽的看着不远处,面无表情的李恒秉。
这个人到底要干什么?为了害他吗?
黄立极若是真有心报复,绝对不会只冲周正来,必然是开口的李恒秉?李恒秉就不忌惮,不害怕?
周正感觉到太阳穴附近的青筋在跳,这是紧张,也是愤怒。
‘必须要尽快有个了结!’
周正心底暗道,李恒秉这件事不能拖了,上一次是登闻鼓,这一次又是首辅,谁知道下一次是谁!
周正决定了,即便是冒险,也要对李恒秉出手!
第八十二章 摊牌
这些高官们进去后,门很快被关起,里面逐渐的响起各种声音,不知道是远还是其他原因,听的不是很分明。
周正这些御史们站在门外,一动不动,与卫士们交叉而立,很是整齐规矩。
周正头上的青筋依旧在跳,但心里渐渐冷静下来,目光不在看李恒秉,而是将耳朵竖起来,听着门内的声音。
他听不清具体说什么,但能感觉到有人在拍桌子,在怒吼,有大臣在据理力争,几道声音轮番交替,有种互不想让的意思。
没多久,那几道声音没有了,就剩下一道声音在不断的说着什么,模模糊糊,听不清楚,还是能听得出很是愤怒。
继而,这道声音更加愤怒了,仿佛在砸东西,嘭嘭嘭的响。
不等周正细思,忽然脸色微变,只见一群锦衣卫大步冲了上来,就站在门口,手握铁杖。
有一个内监领头,目光冷冷的盯着紧闭的大门,一脸的怒色。
但是这些人没有冲进去,门里的愤怒的声音似乎也停止了,没多久,又有一道道声音响起,周正听不清说的什么,但似乎很顺利,没有刚才的火药味。
周正站在门口,面色如常,心里暗自摇头。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总之又有的扯皮了,十天半月未必消停,就是不知道会不会牵累到浙江道。
但凡大事,言官是绝不会缺席的。不管是真的一心为国,还是图谋清名,总之干就对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宫门再次被打开,这些大人们三五成群的出来,一边走一边议论纷纷。
周正看着这些人,目送他们离开,走远。
最后走出来的两个人却忽然停下脚步,在门口对话起来。
其中一个道:“不是我不给钱,是我真的没钱,国库的家底,你不清楚吗?”
另一个道:“您说没钱,可黄河今夏的大水,至今民怨沸腾,几十万百姓流离失所,再不修,明年可怎么办?”
“你问我,我问我谁啊?国库的银子都在元辅手里,你问他去要啊……”
“我的老大人啊,您就可怜可怜下官,批个二十万,就二十万,多了我也不要,二十万我就修了河,好让灾民回乡啊……”
“……我确实没钱,这样吧,漕运那边拖欠了户部十八万两银子,你如果要的回来就给你了,不然你就是逼死我,我也没办法……”
这个人话音说完,甩手就走了,另一个连忙追着,还在苦苦告求。
周正看着一前一后,你追我跑的两人,双眼有些楞神。
黄河决口,发了大洪水,灾民无数,如此重大之事,就这样三言两语的推脱了干净,什么也不做?
周正倒是有心等一等黄立极,但黄立极始终没出来,似乎跟着皇帝走了。
没多久,乾清宫缓缓关门,胡清郑这才松口气,走过来低声道:“走吧,有什么事回去再说。”
周正今天也算是开了眼界,瞥了眼已经转身的李恒秉,嗯了声,如来时一样,排着队伍,从乾清宫前出发,回向都察院,在点卯之后,各自回班房。
还没到下班时间,众人还得等。但一天没吃饭,四十多个班房前一片忙碌。
姚童顺是进进出出,给周正安排饭菜之类,通报各种消息。
周正没有去感慨大明吏治的崩坏,而是在思索着李恒秉的事情,目光幽幽如深海,闪烁着丝丝精芒。
好一阵子,姚童顺见周正还是一边吃一边神思不属,他已经知道了乾清宫前的事,走近低声道:“大人,这件事,还是应该与李御史敞开来谈,否则就是两败俱伤的结果。”
在姚童顺看来,周正能摆平登闻鼓一案就已经表现出了足够的能力。李恒秉即便背景再深也不会因为一句话就生死相对,应该如官场人一样,一顿酒解决,而后携手向前,共同升官发财。
周正的筷子忽然一顿,猛的抬起头,看向姚童顺,目光炯炯。
姚童顺一惊,旋即小心的道:“大人,小人说错什么了吗?”
周正放下筷子,擦了擦嘴,神色非常平静,道:“你说的没错,到了这个时候,是该坦诚的谈一谈了。”
姚童顺看着周正站起来,脸上先喜后惊,连忙又道:“大人,切莫冲动,凡是和气为贵。”
周正仿佛没有听到,出了班房,径直前往李恒秉的班房。
姚童顺很担心,却不敢跟着,只能站在门口,目送周正走近李恒秉的班房。
李恒秉正在吃饭,清汤寡水,一点油腥都没有。
他看到周正走到门前,什么也没说,继续吃饭,一如往常。
周正没有通报什么,径直走进来,来到李恒秉桌前,瞥了眼他的饭菜,又看到了桌上的一串佛珠,目光在李恒秉脸上审视,开口道:“心里入了魔,佛也救不了。”
李恒秉筷子顿了下,继而放下筷子,擦了擦嘴,抬起头看着周正,淡淡道:“你是来摊牌了?”
周正看着他阴郁的神色,道:“以你的能力与手段想要害我,大可直接来,一招致命,为什么这么绕弯子?”
“我在考验你。”李恒秉随口就答,阴郁的神色减少,多了一些威严,刚正。
一如周正第一次见他的模样,周正对他的直接有些惊疑,道:“考验我什么?”
李恒秉目光盯着周正,仿佛一只蓄势待发的猛虎,声音犀利如剑,道:“李实给你送去了银子,也送去了权势,你在权财面前能否受得住本心?你之前说我只捐了三百两,是自私,毫无为国之心……那么你呢,这么多钱财到手,你打算捐多少给朝廷?”
“就是因为这个?”周正眼神闪烁,如果仅仅是这样就做这么多事情,这不是变态吗?
李恒秉道:“不错,你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
周正从李恒秉的脸上看不出他话里的真假,沉吟片刻,道:“一分都不捐。”
李恒秉眼神似有些意外,道:“一分不捐?”
周正抬头挺胸,神色凛然,道:“我如果捐给朝廷,一百两能落到实处的不到十两,我可以直接捐给前线的将领,可以给他们购买粮食,物资……如果真有国难,我会拿起武器守城,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绝不卑躬屈膝,跪地磕头称奴才……”
李恒秉听着,默然一阵,忽然道:“我也做得到。”
周正看着他,却是摇头,道:“你从诏狱出来,就说明你不是这种人,你别骗自己了。”
李恒秉脸色骤沉,双眼大睁,充斥着血丝,目光极其冰冷的盯着周正,一字一句的道:“你知道你的这些话,会害死你!”
第八十三章 周老爹出手
李恒秉的话,冰冷刺骨,杀机如刀。
周正直视着李恒秉的森然目光,面色不动,语气一如刚才,道:“你放马过来。”
李恒秉盯着周正,脸色阴沉可怖,简直犹如来自地狱的恶鬼,随时要择人而噬!
周正站在他面前,目光坚定,平静,毫无畏惧。
浙江道安静的可怕,一点声音都没有。
仿佛是感觉到了什么,浙江道廊庑的班房内,一些人忽然神色微变,抬起头看向门外,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觉得阵阵心悸,心头发冷。
周正班房门口的姚童顺,一直在盯着李恒秉的班房,他听不见,看不到,忽然浑身一冷,脸上露出惊色,心神慌乱。
李恒秉的班房内,周,李二人对峙,谁也不曾退缩一丝一毫。
不知道过了多久,李恒秉收回目光,阴沉的脸色慢慢解冻,伸手拿过手边的茶杯,道:“你放心吧,年前这段时间我不会再考验你,安心过个好年吧。”
周正看着李恒秉,目光依旧,道:“你认为我会坐以待毙,只等着你出手?”
李恒秉手里的茶杯一顿,抬起头看向周正,表情有些冷漠,道:“你要对我出手?”
周正反问,道:“你认为我没有这个能力?”
李恒秉想着近来调查到的一些事情,微微摇头,漠然道:“你对付钟家,顾及池,甚至是李实的那些手段,对付不了我。”
周正看着李恒秉的脸,道:“但我能翻出你被翻出诏狱的前前后后。”
李恒秉的脸色骤变,比刚才更加的阴沉,目中杀机如实质!
“你信不信,我让你今天走不出这里!”李恒秉咬牙切齿,双手握着的桌子在不断的颤抖,脸角的肌肉狠狠的抽动。
周正看着他的表情,越发笃定,李恒秉上次从诏狱脱身一定极其的狼狈不堪,深深的打击了他的自尊。
既然已经撕破脸,周正自然无需顾忌什么,回敬道:“我不信!”
李恒秉眼角不自觉的抽了下,疼的他眼皮不断的抽搐,越发显得眼神阴冷。
李恒秉自然不可能在都察院里把周正怎么样,但这一刻,他的心底真的迸发出了强烈的杀机,恨不得将周正立即杀死在这里,亲手!
好一阵子,李恒秉闭着眼,而后猛的睁开,盯着周正冷冷的吐出一个字,道:“滚!”
周正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李恒秉就是那个人,他们的战争,从这一刻开始了!
李恒秉看着周正离开他的班房,神色阴沉,收回握着桌子的拳头,发现几只手指的指甲已经碎裂,流出鲜红的血。
“周征云!”
李恒秉低吼,目光狰狞欲裂。
周正出了李恒秉的班房,回到他的班房,坐在椅子上,心里不但没有压力,反而轻松不少。
姚童顺一直在这里忐忑不安的等着,看着若无其事进来的周正,小心的问道:“大人,李御史怎么说?”
周正抬头看了他一眼,啊哦一声,道:“没什么,一切照旧。”
姚童顺不知道这‘一切照旧’到底是什么意思,却也不敢多问。
周正挥挥手,打发了他,而后便静静的思索着。
其实,对于李恒秉的怀疑周正一开始就有,魏希庄一直在查李恒秉从诏狱逃脱的根由,既然已经确定,又是你死我活,周正必须要正面与李恒秉斗上一斗了。
很快到了下班时间,周正出了班房,径直到茶楼等魏希庄。
魏希庄匆匆赶过来,听完周正今天的遭遇,顿时冷笑一声,道“这李恒秉的心思还真是歹毒,上次的登闻鼓是李实,这一次的乾清宫轮值是黄立极,这是要活生生的逼死你啊!”
说着,他也觉得后怕,神情紧绷。因为这李恒秉的手段太可怕了,借刀杀人,而且借的都是那种周正,甚至是他魏希庄都抗衡不了,没有活路的刀!
周正对李恒秉深为忌惮,开门见山的问道:“查的怎么样了?”
魏希庄拧着眉头,道:“这件事,说真的,还真是诡异,我动用了一些特殊关系,还是查不到什么,只是查到,可能关乎田尔耕与崔呈秀。”
周正神色微惊,道:“你确定?”
田尔耕,崔呈秀都是五彪之一,是阉党最为顶尖的人物,魏忠贤都很为倚重,若是牵扯到这两个人,除非越过明年,否则还真没辙。
魏希庄神色变幻一阵,沉色道:“这件事我也说不清楚,等晚上我去见一个人,仔细打听一下。”
李恒秉的弱点就是从诏狱活着出来这件事,想要对付他,就必须摸清楚!
周正嗯了声,谨慎的道:“这件事就你我二人知道,其他人不要多言。”
魏希庄道:“我知道轻重,你在都察院太危险了,要不要我动些手段,将你调到六科去?”
十三道监察御史与六科,合称‘科道’,但也不仅限于此,若是‘言官’二字,那范围就更广了,但本质上权职很相似,都是位卑权重,铲奸除佞。
周正没有多想就拒绝,道:“不能未战先逃。你先查,我看看有没有别的办法。”
魏希庄见周正不似之前的那么难以接近,忽然笑着道:“你怎么不装了?”
周正一愣,觉得这句话莫名其妙,道:“我装什么?”
魏希庄只当周正的那疯病另有隐情,没有多问,神色一正道:“没什么,我会抓紧去查,你自己小心,我的银子准备好,今晚就要。”
周正站起来,道:“好,我现在就去准备。”
两人说着,分头行事。
天黑之前,周正将现银以及各种宝钞交给魏希庄,魏希庄带人接过去,交代一句道:“晚上别睡,我会去找你。”
周正嗯了声,目送他向着‘魏公府’方向走去,思索一番,转回周府。
周清荔这次不在书房,而是在他的房门口等着了,周正一回来,他便直接问道:“跟我说说乾清宫门前具体的情形,事无巨细都要讲!”
黄立极那是当朝首辅,权势滔天,连皇帝都能在某些场合仗着身份教训两句,在乾清宫更是与皇帝据理力争,不相让的大人物,得罪他,能有好果子?
周正也正想与周老爹说说李恒秉的事情,听听他的看法,于是站在门口就将今天的事情仔仔细细的说了一遍。
周清荔一直面无表情的听着,听完,他背着手,望着惨淡的月色,道:“嗯,李恒秉看来是着急了。”
周正不明所以,道:“他着急什么?”
周清荔回头看了眼周正,道:“我动用关系,将他塞入了明年去沈阳的使者团。”
周正神色一惊,道:“沈阳?使者团?”
沈阳,那是现在后金的国都,明朝要派使者团去后金?
周清荔道:“嗯,建奴的老贼酋死了,新的刚刚继位,想要与我大明议和。”
周正明白了,努尔哈赤在宁远败回,八月的时候死了,黄台吉刚刚继位,地位还不稳固,多半是用来稳住明朝的借口,不会真的有议和。
因为从双方的诉求来看,这种议和永远不会成功!
同时周正明白过来,李恒秉今天为什么主动暴露出来,原来是周老爹出手了。
第八十四章 周清荔的手段
周正对辽东的事情只是稍微想了想,没有过多深入。
他现在还没有资格考虑那么多,看着周老爹,道:“李恒秉会不会狗急跳墙?”
周清荔背着手,看着朦胧月色,道:“对付李恒秉这样的人,没有那么难,你去休息吧。”
周正看着周清荔黝黑的侧脸,神色若有所思。
若说了解清流这些人的脾性,周正远远比不过周老爹,他试探着问道:“爹,你打算怎么做?”
“先给他找点事情做,”周清荔背着手,脸上仿佛出现了一抹笑容,道:“比如,他的门生举告他受贿,卖官鬻爵。”
周正眼皮顿时跳了下,暗自佩服,周老爹这招真狠。
被门生举报,这是私德;贪污受贿,买官卖官,这是公德;双管齐下之下,若是往常,李恒秉就得急着上书自辩,而后为证清名,坚决辞官了。
但是现在的李恒秉是绝对不会辞官的,少不得要忙碌着处理这件事,年前是没空搭理周正了。
这就给周正腾出了时间,徐徐找出对策。
在周正暗自佩服周老爹手段高明的时候,魏希庄也押着银子进了魏公府。
所谓的‘魏公府’,就是魏忠贤的在宫外的府邸。
魏希庄进去的时候嬉皮笑脸,出来的时候也是嬉皮笑脸,一路上都有管家相送,一路上谈笑风生,相当的客气。
魏希庄出了魏公府,没走几步就脸色微沉,眉头拧紧的深吸一口气,缓解心中的压抑。
魏希庄在魏家的地位很特别,是那种不求名利,只求开心的‘废物’,除了跟着阉党抄家,弄银子之外,别无长处。
是以,魏府上下对他很客气,但不亲近,其他的魏希孔,魏希孟等人与他也不怎么往来,就更别说其他阉党之人了。
也就是他姓魏,与魏忠贤沾亲,仅此而已。
魏希庄深明他的处境,是以关乎魏忠贤的事,向来尽心尽力,尤其是银子的事情,从来不敢耽搁分毫。
魏希庄走出魏公府范围,这才暗自放松,揉了揉疼痛的太阳穴,迈步向不远处的酒楼。
魏希庄上了酒楼,算算时间,让小二将一盘盘上好的酒菜摆上桌。
不多一会儿,一个三十出头的男子,身穿精致的云绸,面容得意,一进来就随手扔掉手里的一根纯金短刀,大声道:“找我什么事情,说吧,我忙着了!”
这个男子说着就坐下,拿起筷子就吃起来,丝毫不像有急事的样子。
魏希庄连忙陪着笑,拿起酒壶,道:“知道你好酒,上好的女儿红。”
男子闻着酒香,双眼大睁,连忙抢过就喝,滋滋的灌了一口,满脸的陶醉,眯着眼,回味着,道:“好酒,这壶酒就值得我帮你了,说吧,是不是银子又没凑够?”
魏希庄陪着笑,道:“要是银子我哪敢麻烦老客你啊,我就是想从诏狱里捞个人。”
这个人,名叫客光先,奉圣夫人客氏的亲弟弟。
客光先挂的也是锦衣卫‘都督’的名头,毕竟是野路子,走不了正路仕途。但他为人心狠手辣,在北镇抚司狱的地位仅次于田尔耕。
客光先不在意,喝着酒,道:“你想捞谁?”
“林成贵,城东的一个商人,被牵扯进高攀龙的案子。”魏希庄说道。这个人自然是不重要的人,不然魏希庄绝不会为了一个不认识的人求到客光先面前。
客光先对这些人自然熟烂于心,摆了摆手,道:“一千两,让他们明天带着银子去赎人。”
魏希庄顿时大喜,道:“好嘞,我先替他们谢谢老客你了,来喝一杯。”
客光先是好酒之人,来者不拒,见事情摆平了,自然放开吃喝,与魏希庄连连碰杯,没多久就喝的满脸通红,摇摇晃晃,眼都睁不开。
魏希庄东拉西扯与客光先说着漫不着边的话,见他的表情,终于试探着问道:“老客,那个李恒秉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怎么就放出去了……”
客光先仿佛努力的睁眼看了下魏希庄,打了个嗝,喷着酒气,一脸醉红,以男人都懂的笑容,晃晃悠悠的道:“我知道你之前带他游街,怕他报复?不用担心,这家伙也就是有个好夫人……”
魏希庄眉头一挑,但他觉得李恒秉不是这样的人,盯着客光先的神色,再次小心的问道:“李恒秉的夫人,那,四十多了吧?”
客光先喷着酒气,嘿嘿一笑,道:“不是他府里的,是外面的,你猜不到吧,这老小子看似清正,实则在外面金屋藏娇,还怀着七个月的身孕,以死相逼,李恒秉是想死也死不了……”
魏希庄皱眉,知道这里面还有别的事情,但不能问的太多,于是脸色一变,端着酒杯,笑呵呵道:“哈哈,原来如此,喝酒……”
客光先端着酒杯,大声的应和,道:“喝酒,不醉不归……”
两人推杯换盏,没多久客光先就罪了,魏希庄让客光先的人送他回家,转身则匆匆离开。
直到天明,魏希庄敲开了周府的大门,进入了周正的房间。
书房里,周正与魏希庄对坐,魏希庄喝着醒酒茶,头疼不已的道:“我查清楚了,原来李恒秉的这个如夫人曾经是青楼的头牌,崔呈秀,田尔耕都曾是恩客。这次李恒秉落难,她就找到了两人,不知道答应了什么条件,两人还都网开一面,真的将李恒秉给放了出来……这个如夫人七个月的身孕,以死相逼,要么李恒秉好好活着,要么一尸两命……”
周正听着魏希庄的转述,顿时明白过来,点头道:“难怪李恒秉会性情大变,这对他来说,也算是耻辱了。”
魏希庄一听,放下茶杯道:“起初我也这么想的,还有些同情这李恒秉,你猜后面我查到了什么,这老小子正谋划着右佥都御史……”
周正眉头一挑,道:“右佥都御史?那可是正四品……”
魏希庄一身的酒气,头疼的厉害,拍着头,道:“他的资历够了,若是等个半年,最多明年七月,他或许真的能成功。”
有崔呈秀这个左都御史在,他治下的一个四品官,真的不算事。
如果李恒秉上了右佥都御史,就能直接管着十三道监察御史,那就更能随意的拿捏周正,甚至于,可以直接将周正投入司狱司的监牢!
第八十五章 我要反击
周正倒是没想到,李恒秉还有这样的雄心大志。
周正没有隐瞒,隐去周老爹,说了李恒秉要去辽东出使的事情。
魏希庄听着就惊喜道:“现在辽东乃虎狼之地,建奴凶恶成性,这一去很可能回不来,李恒秉只怕不愿意去,他一定会想办法推脱,有一段时间顾不上你了……”
周正想着李恒秉曾说的‘年前不会再出手’,伸手拿过茶杯,道:“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魏希庄抬起头,道:“你打算在这里面设局?”
周正喝了口茶,道:“不是。”
李恒秉这个人的手段太狠了,放在外面一刻周正都不安心,随时随地都可能再挖坑害他。
魏希庄好奇,道:“你打算怎么做?他身后站着田尔耕,崔呈秀。”
田尔耕还好说,掌握锦衣卫,他是魏忠贤手里最锋利的刀,朝野并没有什么权势。但左都御史崔呈秀就不同了,他凝聚着阉党相当大的一股力量,顾秉谦就是他逼走的,能将一个首辅逼走就足可以想见这个人的能量与权势。
周正看着魏希庄,拉开抽屉,拿出一道奏本,递过去。
魏希庄疑惑的接过来,翻过来看去,没多久,顿时惊讶的道:“李恒秉以前是湖州的监察御史?”
周正这些天在班房里看奏本可不是白看的,历任湖州监察御史的各种来往公文,上书的奏本等等附录,他都看过了。
其中,就有李恒秉的!
魏希庄继续看着,很快就讶然的道:“他弹劾孙承宗,认为他是坏辽东事的最大祸首?应该下狱问罪?”
孙承宗去年被弹劾,罪名是冒领军饷,波及朝野,一时间群起汹涌,不得不辞官,其中科道出力最大。
周正点头,道:“嗯,他还主张朝廷放弃关外之地,固守山海关即可,这也是我当初拿砖头砸他的原因。”
魏希庄已经匆匆看完这道奏本,深以为然的道:“虽然我不学无术,但也知道,要是让建奴白得那么大的地方,就显得我大明太无能了。”
这里面自然不是什么无能,而是在战略上大明已经输了,是主动放弃对辽东的主权,日后再无光复的可能,当然,亡国的速度会更快。
周正拿回这道奏本,道:“我打算上书弹劾李恒秉。”
魏希庄听着,神色有些奇怪,道:“你弹劾他?有什么用?这种奏本不知道多少人写过。”
周正看着这道奏本,漫不经心的道:“三天后,我将轮值入朝。”
明朝的科道官是要轮值上朝的,按照排班表,三天后,浙江道,江西道总共有六个监察御史入朝听政,奏事。
魏希庄愣神,继而神色大惊,道:“你要在朝上公然弹劾李恒秉?”
周正神情随意,道:“也不算公然弹劾,我想借此做些事情。”
魏希庄不明所以,很是担心,道:“你要做什么?你可悠着点,朝堂是虎狼之地,你可千万被廷杖了。”
廷杖,触怒皇帝的官员,会被扒裤子打屁股。
这对很多官员来说是荣耀,堪比撞金柱,凡是被打,必然闻名海内,声望沸燃而后高升。
魏希庄可能也懂,但他还是觉得,被当众扒裤子打屁股是十分丢人的事情。
周正倒是不在意所谓的廷杖,道:“你那边找几个人,给我十二个时辰的盯着李恒秉,隐蔽一些,我要知道他这几天见过谁,做过什么事。对了,不要用锦衣卫的人,你应该有外面的人吧?”
魏希庄听着,回忆一番,道:“倒是有几个,但跟人怕是不行。”
李恒秉进出都有人跟随,跟踪技巧不高明很容易被发现,周正也知道,沉吟片刻,道:“这样吧,我给你出银子,你找锦衣卫内的高手,暗中训练一些人,不说现在,将来肯定也用得上!”
魏希庄无不可的道:“倒是可以,不用你的银子,我来办就是。”
周正嗯了声,说完这些,他心头轻松不少,又道:“你近来也小心些,李恒秉知道你跟我的关系,我担心他连你一起算计。”
魏希庄晒然一笑,眼中闪过一丝凶狠,道:“以前不知道他是谁,我还担心,现在知道了,他要是敢算计我,我立刻上门弄死他!”
魏希庄到底是魏忠贤的侄孙,又在诏狱这么久,见的太多。若是被逼急了,真的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
魏希庄说完这些,脸色忽变,看着周正,咳嗽一声,道:“那个,跟你说个事啊,你别着急啊,咳咳,你那个周记我介入的比较多,外面有些谣言,说你是阉党……”
魏希庄之所以这么拘谨,那是因为周家世代清贵,痛恨宦官专权,紊乱朝纲,加上周清荔之前的那块墓碑,魏希庄自然以为周正也是痛恨阉党的。
魏希庄话音落下,周正果然眉头皱起。
魏希庄一见,连忙又道:“你放心,今后我尽量少出现,不会让人发现的,你还是你的清贵公子,谣言很快就过去了……”
周正对阉党倒是看得分明,无所谓痛恨与喜欢,但是现在被传成了阉党,明年咋办?
就算不死,一家人去戍边吗?
周正看这儿魏希庄,思索片刻,道:“问题不大,先摆平李恒秉的事再说。”
魏希庄见周正确实没有多着急,这才放心,道:“嗯,李恒秉的事情,你慎重一些,其他的事情,我帮你做好。”
周正点点头,心里却在思索,明天得找江西道的那几个老乡好好聚一聚了。
魏希庄没有在这多待,他喝了不少酒,头疼的厉害,又说了一阵便离开。
周正洗洗漱漱,上床睡觉。
第二天一早,周正穿好衣服,准备出门,还没出门就被刘六辙拦住了,一脸疑惑的道:“二少爷,你今天休沐,你这是要做什么去?”
“你不用跟着,我去周记,牙行看看。”周正道。
即将推出新品,周正要观察一下行情,这年头做事太花钱,他需要一个成熟的经济来源。
周正说着,抬头就看到不远处两个人,直奔周府过来。
周正看着两人的神色,形态,穿着,明显是做官的。
‘是周老爹的朋友?’周正这么想着,就迈步出去,但转向另一个方向。
“周御史留步!”
周正刚转身,一个人忽然大声喊道。
周正转过身,看着二人走来,迎了几步,客气的抬手,道:“二位是?”
其中一个中年人,看上去四十出头,脸角圆润,双眼如铃,声音浑厚如铁,抬着手道:“在下田珍疏。”
他说完,身边的一个比他年轻一些,也有四十岁左右的男子,是一个神态冷冽,目中含有怒气,声音却异常的客气,抬着手道:“在下郑守理,久仰周御史。”
周正神色不动,心里惊讶。
这两人居然是江西道的监察御史,郑守理他不太了解,这个田珍疏就是那个上奏‘行宗室限禄法’的人!
第八十六章 嘴上没毛的周正
周正心里惊讶,脸上也没有隐藏,抬着手道:“原来是二位,真是失礼。二位,是特地来找我的?”
田珍疏见周正没有傲慢色,暗自点头,一双铜铃大眼看着周正,道:“你我皆是江西老乡,本来早该拜会。”
“确实如此。”郑守理跟着道。
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周正看着二人的神色,心里思索着,顺手请道:“那也是我拜会,失礼了,请。”
二人连忙也说了请字,跟着周正进了周府的前厅。
下人上茶,简单客套之后,田珍疏,郑守理对视一眼,田珍疏道:“周御史,你可听说,袁崇焕与王之臣不和?”
周正刚刚入仕,交际圈也少,对朝政关注还极少,但他隐约知道这件事,点头道:“略有耳闻。”
袁崇焕,辽东巡抚。王之臣,辽东经略。
巡抚,经略都是官职,主要还针对军事,在辽东这个地方,自然就都是军务。
郑守理一脸怒色,道:“我听说,有人上书,建议撤销经略一职,召还王之臣。”
田珍疏或许是觉得周正年轻,刚刚入仕不了解其中的关系,肃色道:“辽东设有巡抚,经略,原本二人不合,朝廷调整为袁崇焕主关外,王之臣主关内。但宁锦之战后,二人越发不合,袁崇焕有宁远大功护身,若是王之臣召还,袁崇焕一人独大,后果不堪设想……”
郑守理接着进一步解释道:“我大明军制废弛,全赖将帅招募士兵,若是袁崇焕掌握辽东,谁人可制?朝廷又有何法?”
周正听着,神色不动,心里却明白了这二位的担忧,他们的担忧是有道理的。
袁崇焕杀毛文龙是以赏赐为名的‘骗’,崇祯杀袁崇焕是‘议饷’的名义‘骗’入宫,孙传庭杀贺人龙,也是‘骗’。
朝廷对于这些将帅的控制,辖制几乎没有,全凭这些人的‘忠心’,日后听宣不听调将成为常态。
周正听着他们的话,大概明白他们的意思,道:“二位打算怎么做?”
田珍疏,郑守理对视一眼,田珍疏沉色道:“周御史,两日后上朝的总共有六个监察御史,若是我们三人联合呈奏,加上有识之士,或许能阻拦这条乱议!”
郑守理看着周正,眼神里一片期待之色。
周家出自江西九江府,与他们是老乡,常理来说,他们就是乡党,理当同进同退!
但周正却摇头,看着二人道:“我听说,袁崇焕给魏忠贤上了贺表?还在辽东广建生祠?”
这里面的话不言而喻,袁崇焕投靠了魏忠贤,算是阉党,朝堂之上可尽皆是阉党!
田珍疏铜铃大眼睁的更大,有怒容,道:“我们知道,但大事临头,由不得我们退缩,哪怕断头,我们也要拼死一搏!”
郑守理看着周正,似乎见他有退缩之意,怒道:“周御史,莫非你怕了?你父可是将墓碑驻在墙头的人!外面都传言你投靠了阉党,莫非是真的不成!”
周正眉头一皱,没想到这些居然已经传的这么广了。
他抬头看着二人,顿了顿,道:“想要阻止朝廷罢经略,不让袁崇焕一家独大,不能硬上,得有稳妥的办法,确保功成,而不是邀功成仁。”
郑守理听着就大怒,但田珍疏却一手压着他,道:“周御史,你有什么办法?”
周正随手拿过茶杯,慢慢的喝着茶,双眸灼灼闪烁着微光。
想睡觉就送来枕头,这件事,倒是正好可以用一用。
周正沉吟片刻,看着田,郑二人,徐徐的说道:“第一步,我们应该向朝野申明关内外的重要性,关外绝不可丢,尤其是宁锦一线!若是丢了,会有什么样的可怕后果……第二步,我们要让朝野明白,辽东目前的真实情况,袁崇焕是否有能力统帅辽东的军队,统合各方势力,包括辽东各族,将帅,祖家,吴家,皮岛的毛文龙,朝鲜等的关系……第三步,若是袁崇焕没有这个能力,而抚经不合,该有一个怎样稳妥的解决办法……我们提出问题,更重要的是解决问题……”
实则上,这些大明朝廷上下不是没人看得到,想反,看得到的人非常多,各种方式方法也是层出不穷,但为什么还是出现这种情况?
因为朝廷的政令朝令夕改,不能坚持,每次遇到问题,都是临时出手,不断的推翻,重来,推翻,重来。
比如,辽东巡抚这个官职,天启五年撤,今年,也就是天启六年又复,造成了权势相当的经抚不合,眼下的尴尬局面。
朝廷这回的主流意见是,罢经略。换了花样,本质没变。
郑守理听着周正长篇大论,习惯性的张嘴就要反驳,倒是田珍疏铜铃大眼微动,道:“周御史,这个解决,怎么解决?”
周正看着两人,言简意赅,道:“第一,统一军令政令,消除内耗,拖后腿等的内部威胁。第二,分权集权,确保权力集中又无人独大。第三,确定辽东的发展战略、规划与目标,要坚持三年甚至是五年不改。朝廷不改,辽东不改。”
田珍疏看着周正,铜铃大眼有异色。
周正说的第一步,统一军令政令,罢经略,就是这个目的,无需多说。分权集权?这如何理解,如何确保无人独大,形成他们担心的藩镇,威胁大明社稷?倒是第三步,两个‘不改’让田珍疏很是意外又惊喜。
若是朝廷,辽东齐心协力,坚持三年,什么事情做不成,何惧小小的建奴?
但是,朝野诸公忙于争权夺利,又有谁见到,或者说,又如何坚持得了‘不改’呢?
郑守理渐渐回过味来,看着周正道:“你这三步,就能说服朝廷?”
田珍疏也看向周正,目中忧虑一闪。
很显然,他们这次来找周正就是抱了一种‘怒而不平’的心态,要在朝堂上大声疾呼,没有成功的希冀。
周正没有上过朝堂,不了解那些大人们的具体心态,心里默默推演一番,道:“可以。即便不能立刻可以,明年也会可以。”
田珍疏看着周正脸上闪过的那一抹自信,紧追着问道:“你确定?”
周正嗯了声,神色笃定,道:“确定,时间早晚而已。”
田珍疏,郑守理二人对视一眼,神色莫名,心里惊疑。
这周征云凭什么三言两语就觉得能成事?朝堂上风波诡谲,岂能是他们这种七品小吏可以决定的?
是不是因为太过年轻,没有见过世面?
嘴上没毛,办事不牢。
这八个字,几乎同时出现在二人的心里。
第八十七章 兔子搏鹰
周正仿佛没有看到二人的神色,凑近一点低声道:“只要二位按我说的做,我有把握。”
田珍疏,郑守理对视一眼,心里还是不信,但周正确实比他想的深远,有清晰的计划。
田珍疏看着周正,犹豫片刻,沉色道:“好,我们就按照周御史说的做,上了朝,我们一切听你的!”
郑守理跟着点头,一脸坚定。
他们心中对朝局有太多的不满,怨愤,但凡能出声的机会,拼死也不会放过!
周正看着他们二人的神色,又凑近一点,将他的一些计划慢慢说着。
田珍疏,郑守理听着,不断的点头,双眼发光。
好一阵子,周正坐回去,道:“这只是我临时想的,等上朝之前,咱们再碰头,好好商议一番。”
田珍疏铜铃大眼很是佩服的看着周正,沉声道:“周御史,如果这件事能成,田某一定大摆宴席,亲自道谢!”
“还有我!”郑守理连忙跟着说道。
周正眉头一皱,道:“我也是御史,也是我的分内事,田御史为何要谢我?”
田珍疏,郑守理一怔,两人连忙道:“是我们失言了,不管此事成败如何,周御史都是我二人的至交!”
周正笑着,客气两句,送他们出府。
周正站在门口,看着他的背影,单手背后,心里的念头依旧飞转。
朝堂争锋自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周正思索一阵,转身就进了府,去见周老爹。
田珍疏,郑守理出了周府范围,二人并肩而走,郑守理紧皱着眉,脸上将信将疑,道:“你信周征云吗?”
田珍疏铜铃大眼里都是坚定之色,道:“信与不信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与我们一样,有着对朝政的不满之心,他是我们的同道中人!”
郑守理一怔,旋即会意,道:“也是,我们来找他,无非也是希望他站在我们一边,壮大一些声势。”
田珍疏摇了摇头,神色悠悠的道:“周征云不是站在我们一边,他比我们想得多,这个年轻人,不简单。”
顿了顿,他又道:“前途不可限量。”
郑守理看着田珍疏,诧异道:“你这么看好他?”
田珍疏想着周正说的那些话,道:“他刚才说的那些,肯定不是我们找上门突然想到的,而且,他还言之未尽。”
郑守理认真的回忆着,神情微凛,道:“你这么一说还真是,对了,他父亲是周远山,会不会是周远山的想法?”
田珍疏抬头看着路前来来往往的人群,道:“不会,他说的很有条理,不曾反复,不是鹦鹉学舌。”
郑守理看着田珍疏的表情,犹豫片刻,道:“那,事后要不要拉他到我们的同乡会里?”
田珍疏铜铃大眼一睁,道:“先看看。”
周家虽然出自江西,但周清荔秉持不结党,持身守正,与乡党几乎无涉,外加还有周应秋因素在,田珍疏显然有所顾忌。
郑守理似也不愿多谈这些,道:“那我去其他几个大人那走一走,看看他们的态度。”
田珍疏停下脚步,道:“好,我也要拜访几位大人。”
两人说着,便分头行动。
对于周正的这次拜访,给了他们一丝奇怪的信心,想要认真的奋力一次。
与此同时,周正与周清荔正在吃早饭。
听完周正的话,周清荔慢慢的撕着馒头,道:“你打算利用这件事对付李恒秉?”
周正喝了点稀饭,道:“嗯,李恒秉背后有崔呈秀,除了堂堂正正的让他失去官身,没有其他办法。”
周清荔是上过朝的人,知晓其中的厉害,面无表情,吃了几缕馒头,摇头道:“没那么简单,朝堂诸公只会盯着眼前,他们顾不了那么多。”
周清荔的话里,有两个意思,第一个,是朝堂诸公忙于内斗,无暇多顾。第二个,就是朝堂诸公更换的太快,朝令夕改。
这么一来,就没有谁会设计那么久的计划,都只求眼前。
周正看着周清荔,道:“若是这个计划,能让他们长久的摆脱辽东这个烫手山芋,很多人会的。”
周清荔默默思索一阵,还是摇头道:“就算朝廷会,辽东也做不到。”
辽东的主官也经常在换,并且势力纵横,孙承宗还能勉强控制局面,现在的袁崇焕,与经略王之臣,总兵满桂等不合,已然对辽东无力掌控,争斗已经燃到朝廷了。
周正心里冷哼一声,道:“我笃定他会,就算现在不会,明年也会!”
周清荔看着周正肯定的语气,眼神疑惑,沉思片刻,道:“试试可以,不过必须要拿住大义,千万不要变成对李恒秉的攻击,落入口实,事不成反遭报复。”
周正自然不会告诉周老爹,明年袁崇焕就会因为魏忠贤给他升的官小愤而辞官。
周正嗯了声,看着周老爹,低声问道:“爹,你有没有什么朋友,在朝堂上,能够给我搭个腔,不用说什么,只要在关键时刻,为我接句话,打个岔。”
周清荔认真想了想,道:“晚上我请几个来家里吃饭,你出来见一见。”
周正微笑,道:“好。”
周清荔看着周正从容的神色,心里半点轻松没有,反而越发沉重。
这个次子是越来越能折腾了,这次,是要在金銮殿上搞事情了啊。
周正又请教了一些事情,陪着周清荔吃完饭便出了门。
他要做些准备,比如,他要见魏希庄,要见顾及池,要见李实!
兔子搏鹰亦用全力,何况李恒秉还不是普通的鹰。
在外面转悠了半天,周正回府的时候,周清荔果然请来了三个至交好友,周正入了席,敬了几杯酒,这三人便大笑着应下,会在金銮殿上为周正帮腔。
第二天,周正继续忙碌着,早出晚归。
第三天,周正正常上班都察院,在班房内,姚童顺向周正讲述着明天上朝的规矩以及注意事项。
“大人,明天四更天就要到都察院,五更天到皇极门外等候,到时候会有御史纠察,仪态一定要注意……”
“明日上朝的会有六十多人,除了内阁,六部,还有九寺,我们都察院的大人,也有监察御史,六科给事中……”
“这一次轮值的是我们浙江道,李御史,胡御史,还有大人,大人只要跟着他们走就行,在朝堂上无宣不得动,言,乱……”
第八十八章 绝不退让
周正听着姚童顺的话,不断的点头。
上朝的规矩还是很严格的,在这个时候,事情被极端的两极化,要么就是极端的持身守正,毫无瑕疵;要么就是抛弃一切操守,无耻无德。
唯有这两种人才能走上高位,取得富贵权势。
姚童顺在不断的嘱咐周正各种细节,在朝堂那般威严的地方,生怕周正行差踏错,毁了一生的前程。
周正心里还在盘算着明日上朝的事,表情一片肃色。
姚童顺或许是觉得周正在认真的听,心里颇为振奋,说的越来越多,甚至一些听来的也与周正说了。
毕竟,他没有上过朝。
等姚童顺说完了,周正消化一阵,问了一些疑惑后便将姚童顺打发走,在班房内,一如往常的处理琐碎的事,查看以往的来往公文。
临近下班的时候,周正的班房被推开,发出吱呀吱呀的刺耳声响。
周正抬起头,只见李恒秉一手推开门,一只脚迈进来。
李恒秉面无表情,双眼幽静,直直的看着周正。
周正眼神一凝,慢慢放下手里的书。
李恒秉的脚步声仿佛雷霆,掩盖了所有的声音,周正的班房,甚至浙江道的廊庑都没有一丝声音。
不知道是不是其他监察御史有所感,一些人悄悄的站在门口或者贴着墙壁,竖着耳朵,想要听清周正班房里的声音。
姚童顺更为紧张,他从经历司过来,站在周正班房门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他背后发凉,身体忍不住的颤抖,头皮阵阵发麻。
李恒秉走到周正桌前,随手拉过一个椅子坐下,目光一直没有立刻周正的脸,道:“你要做什么?”
周正这两天见了不少人,周清荔也有些动作,瞒不过有心人,比如李恒秉。
周正将身前的公文推到一边,道:“我要结束你的考验。”
也就是说,周正要李恒秉今后再也无法‘考验’他!
李恒秉眼神有冷色,道:“我说过,年前我不会再考验你。”
周正面上不动,道:“我也说过,我不会坐以待毙。”
李恒秉神色冷漠,道:“只要你停手,我保你年前无恙,谁也动不了你。”
周正顺手拿过茶杯,道:“这句话换做我说,你信吗?”
李恒秉目光幽幽,盯着周正好一阵子,道:“只要你不在朝上添乱,什么条件,你提吧。”
周正听出味道了,李恒秉明天在朝堂上有重要的事,怕被他打乱计划。
周正慢慢的喝了口茶,道:“我的要求你做不到,何必多此一举。”
李恒秉猛的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又睁开道:“你明天要做什么?我可以帮你,你只要不添我的乱就行。”
周正摇头,道:“你应该能猜到。”
李恒秉眼角跳了跳,冷冷的盯着周正,道:“你真的要与我不死不休?”
周正歪了歪头,看着李恒秉的表情有些奇怪,道:“你这句话的意思是……没想害我?没打算把我怎么样?登闻鼓是考验,黄立极是考验?李大人,这些考验会要了我的命的。”
李恒秉的脸色阴沉,道:“不管你明天准备做什么,你扳不倒我,只要我不倒,我反手就能将你,将你们周家送入大牢,三天之内,发配你们去甘肃镇,这辈子都回不来!”
周正坐直,前倾,目光直视着李恒秉,一字一句的道:“过了明天,我保证你做不到!”
李恒秉看着周正,脸角狠狠抽搐了一下,忽然起身,转身大步离去,在迈过门槛的刹那,又开口道:“你还能考虑一个晚上。”
周正没有回答,就是最好的回答。
李恒秉似乎也没指望周正说话,抬脚迈出去,迎面就是想走没走成的姚童顺。
姚童顺一脸僵硬,似笑非笑,快要哭了。
李恒秉看着他,脸角又抽搐了下,眼神阴沉,脚步如常的向着他的班房走去。
周正见李恒秉走了,眉头轻轻皱起。
李恒秉可不是来求和的,更不是来交易的,这不是他的风格。
是来试探吗?警告吗?
姚童顺走进来,看着周正的神色,苦笑道:“大人,何必呢?”
周正与李恒秉不合的消息,显然已经传遍浙江道廊庑。
周正猜不透李恒秉的用意,直接起身道:“你今晚留在这里,给我盯紧了,有什么消息去周记找我的书童。”
周正说完,快步离去。
他得找魏希庄,打听清楚李恒秉明天到底要在朝堂上做什么。
姚童顺不及答应,周正已经快步出门了。
胡清郑似乎是恰好也要下班,刚探出头就看着周正在前面,慌忙退了回去,关上门,不停的眨着小眼睛,连连吐气。
他身后的小吏一怔,道:“大人,这是怎么了?”
胡清郑摇了摇头,揉了揉胖脸,没好气的嘟囔道:“两座大佛要打架,我可不想在中间被拍死。”
小吏觉得莫名其妙,想要开门,被胡清郑一巴掌拍了回去。
周正在何齐寿的茶楼见到了魏希庄,问道:“李恒秉这两天有什么动静?见过什么人,做过什么事情?”
魏希庄摇头,道:“没有,这老小子就是两个地方,要么都察院,要么府里,其他时间在路上,根本查不出任何东西。”
“真的没有任何反常?”周正追问道。
魏希庄道:“没有,除非派人潜入他府里,但时间上来不及。”
周正嗯了声,思索一番,道:“你继续盯着。”说完,周正匆匆离开。
他还要去见田珍疏,郑守理,商量明天朝堂上的具体的行动方法。
魏希庄看着周正来去匆匆,神色不由微紧。
何齐寿从里面出来,低声道:“东家,周公子怕是遇到难事了。”
魏希庄目露凝重,好一阵子,道:“我出去一趟。”
何齐寿一愣,目送魏希庄也匆匆离开。
周正与田珍疏,郑守理约在另一家酒楼,商讨了一个多时辰,这才离开,各自回府准备。
见过周老爹之后,周正进了书房,开始写奏本。
写完一本,周正思忖着,又写了第二本,而后是第三本,到最后,周正写了五本,都是为了明天做准备!
周正没有上床睡觉,坐在书房里假寐,在三更天的时候,刘六辙来叫醒他。
上朝要沐浴焚香,准备好些东西,一番忙碌,四更天,周正准时出现在都察院。
李恒秉,胡清郑已经在等着了,江西道的田珍疏等人也到了。
第八十九章 我不是!
都察院这次上朝的有六个监察御史,浙江道,江西道各三人。
李恒秉与一个中年人站在前面,胡清郑,田珍疏,郑守理站在二人身后,神色肃穆,笔直而立。
周正进来,走到了属于他的位置上。
田珍疏,郑守理面色肃然的与周正对视一眼,而后便不再有其他动静。
胡清郑则耳观鼻鼻观心,仿佛没有看到周正来了一样。
李恒秉双手抱在腹下,微闭着眼,假寐,对周正的到来无动于衷。
现在才四更天,只有几盏灯笼,院子里显得异常的幽静,黑暗。
不知道过了多久,都察院里走出二个人,李恒秉与他边上的人身形微动,行礼口称‘大人’,而后便跟在这二个人身后,向外面走去。
周正看着两人的背影,思索着左边的那个,会不会就是都察院左都御史,五彪之一的崔呈秀?
一群人在衙役的护卫下,来到西华门,七拐八折,来到皇极门外。
还不到五更天,天色依旧漆黑一片,不远处的侍卫提着零星的灯笼,越显凄寒。
随着人数渐多,队伍没有那么肃冷,开始不断的有人交头接耳,三五成群的说着什么。
科道官阶是最小的,自然在最后面。
李恒秉就站在周正身前,微微侧头,语气漠然的道:“在进入皇极门前,是你最后的机会。”
李恒秉的意思很简单,周正在进入皇极门之前还有‘听话’的机会,否则就等着他出手了。
周正淡淡道:“我没有做奴才的习惯。”
李恒秉转过头,没有再说话。
田珍疏与周正之间隔了胡清郑,本想与周正再说些什么,也只能忍着了。
快到五更天的时候,皇极门打开,有内监出来,唱喏的喊着‘进’。
一群人排好队伍,在漆黑一片中,进入皇极门,远远的看着巍峨的皇极殿。
队伍不断向前走,在皇极殿前,有一队队锦衣侍卫,还有一些御史夹杂其间。
咚咚咚
忽然间,宫里响起沉闷的钟声,然后在一片的静谧中响起阵阵的厚重又刺耳的开门声。
走在前面的大人们开始拾阶而上,四周的侍卫,御史开始对这些人检查,侍卫检查安全,御史检查仪态。
队伍开始拉的有些长,一群人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李恒秉站在周正身前,微微侧身,道:“你会后悔的。”
周正回之以无视,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任由李恒秉如何威胁,他都不可能退缩。
很快,李恒秉上前,接受侍卫的检查,他之后,是江西道的主官,周正等人还要候着。
李恒秉向前走了几步,一个御史上前,检查他的仪表。
“我之后第三个。”李恒秉低声道。
“知道了。”那御史同样的低声回应。
江西道的主官被侍卫检查完,胡清郑上前,挺着大肚子,眯着眼,显然之前有经历,驾轻就熟。
周正看着黑漆漆的前面,忽然与身后的田珍疏低声道:“田兄,我们换个位置。”
田珍疏一怔,看了眼前面,没有说话,迈步向前,无声快速的走到了周正前面。
很快,田珍疏,周正,郑守理相继被侍卫检查过,迈步到台阶上,向着皇极殿走去。
御史站在两边,在黑暗中看着路过的人,神色肃然,一本正经。
“站住!”
忽然间,周正前面的田珍疏被拦住,一个御史走过来,看着田珍疏,皱眉道:“你是浙江道的周征云吧?你知道你的官服穿错了吗?你的衣服这里是脏的也不知道吗?如此仪表如何上朝,你今日不用上朝了!”
负责纠察仪态的御史有一道权力,那就是如果官员仪表有碍,可以禁止这个官员上朝。
这种情况极其罕见,一般也不会发生,但确实发生过!
田珍疏瞪着铜铃大眼,看着眼前的御史,眸光闪动。虽然黑暗,但他确定不认识这个人,毕竟都察院数以百计的御史,每天来来去去,哪里认得全。
这个御史见田珍疏不说话,冷哼一声,道:“你是要我让侍卫架你出去,还是你现在闯进去,告御状?”
闯进去告御状是不可能的,不说皇帝肯定不喜,满朝的大人们也不满,有脑子的人不会这么干。
当然,除了被架出去,还有就是田珍疏自己灰溜溜的走,这是最正常的反应。
但是!
“我不是浙江道的,我也不是周征云,我是江西道的田珍疏。”田珍疏语气十分平静的说道,同时,他也明白周正为什么要与他换位置了。
这个御史脸色微变,认真的盯着田珍疏,道:“你真不是?”
田珍疏道:“我们都察院的大人就在前面,是否需要我喊回来做证明?或者请他说说情,看看我能不能上朝?”
这个御史自然不敢惊动他们的左都御史,盯着田珍疏审视一眼,又转头看向田珍疏身后的周正与郑守理,他不认识周正,基本的特征也不清楚。
怎么办?
这个御史眉头皱起,神色有些烦躁。
这三个人中肯定有一个是周征云,分辨不出,但总不能将三个都拒之门外,不让他们上朝吧?
“我去请吧。”田珍疏不给这个人犹豫的机会,抬脚就要向前追赶崔呈秀。
这个御史吓了一跳,连忙拦住,陪着笑道:“田御史说笑了,我哪敢惊动台长他老人家,没问题了,你进去吧。”
田珍疏冷哼一声,向前走了几步便停下来,转头看着他。
这个御史脸角僵硬,却也没理会田珍疏,看向走上来的周正。
这个御史看着周正,犹豫着,没有说话,等周正走过去了,目光落在郑守理身上,上下打量。
周正没走,与田珍疏对视一眼,并肩看着这个御史。
郑守理背着手,挺着胸,神色冷傲,目光中尽皆是鄙夷。
他哪里看不出来,分明是有人耍手段,想要阻止周正上朝。
这个御史看着郑守理,脸色变幻,他拿不准这个人到底是不是周正,如果不能将周正拦在外面,如何向李恒秉交代?
忽然间,这个御史脸色猛的脸色一变,转向周正,道:“你是周征云?”
周正神色微动,倒是没想到居然还是被认出来了,沉吟片刻,点头道:“在下正是,这位同僚有何见教?”
第九十章 朝堂劣恶
这个御史看着周正,越发烦躁,心里飞速找着将周正拦在皇极殿外的借口。
“有何见教?”
田珍疏,郑守理站到周正身后,异口同声的道。周正现在是他们的盟友,他们的态度很是鲜明。
这个御史盯着周正的上下打量一番,刚要开口,前面一个人忽然沉声道:“不要闲聊了,抓紧入班。”
周正在黑暗中深深的看了眼这个御史,转身向前走,同时低声道:“走。”
田珍疏,郑守理与周正的动作几乎一样,转身快步向前。
这个李恒秉安排来的御史还想再说什么,但他知道错过时机了,若是他现在找借口,怕是前面那些大人们得回头来替他决断,由不得他了。
目送着周正上了台阶,这个御史头疼,也只能叹了口气,自语道:“希望不会坏了李兄之事。”
入了皇极殿,队伍已经分做两排,周正跟着胡清郑,站在李恒秉身后,这里是离那龙椅最远,最偏僻的角落位置。
大殿里没什么声音,随着天色渐亮,大殿里的面容渐渐可以看得清。
周正站着不动,目光在前后左右的看着,根据他们的位置,推算他们的身份,名字,记住他们的长相。
大殿里一片肃静,没有人说话,甚至乱动的都没有,静的落针可闻。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声尖锐的长叫从侧门响起:“陛下到!”
接着,一身龙服,神色动作十分年轻的天启大步从侧门进来,径直走向龙椅。
“臣等参见陛下,陛下万岁!”
群臣转过身,手持板笏抬手躬身而拜。
周正没有资格拿板笏,抬手跟着。
“众卿平身。”
天启的声音干脆利落,似乎还有些着急。
“谢陛下。”群臣起身。
一个内监上前一步,长声喊道:“奏!”
这个内监一说完,前面就有人出列,沉声道:“臣兵部侍郎……”
周正站在后面,听的不是很分明,目光看着丹陛之上。
天启不过二十六岁,个子并不很高,端坐在龙椅上,直视着大殿之上,看不清神情,但大概有不满之色。
这个兵部侍郎奏的是陕西民乱,去年开始,陕西的民乱越发的有星火燎原之势,尽管各地都有捷报,但烽火处处,让朝廷都有些手足无措,应对不过来,不得不重视。
但很快就陆续有人站出来,接连反驳,其中最重要的问题,就是:钱粮。
没多久,朝堂上逐渐激烈的争论起来,问题五花八门,胶着不开。
天启神色不耐,转向最前面的首辅黄立极,道:“黄爱卿,你怎么看?”
黄立极沉默片刻,出列道:“陛下,臣以为,此事应该交由兵部,户部合议,而后上呈。”
天启顿了片刻,点头,道:“依黄爱卿之见。”
朝堂上嗡嗡一阵,便趋于平静。
旋即,有一个人出列,抬手道:“臣户部侍郎郭允厚启奏,今年国库以支取未来三年关税,盐税,茶税,国库已空,再无银子可用,明年的官员俸禄,赈灾钱粮,尤其是辽东军饷高达一百二十万,户部已无力给付……”
郭允厚说完,朝堂上顿时嗡嗡响。都是在谈论辽东用银过多的事,现在辽东趋稳,他们想要削减辽东饷银。
周正看到身前的李恒秉肩膀动了下,眼神微凝,暗道‘来了。’
果然,郭允厚话音落下没多久,周正对面,一个人站出来,沉声道:“臣刑科给事中韩达才启奏,辽东经略王之臣,昏聩无能,于战无益,于民有害,屡屡犯错,贻害甚大,臣请逮捕回京治罪。”
“臣刑部侍郎房壮丽附议。”
“臣兵部侍郎冯嘉会附议。”
“臣吏科给事中赵兵北附议。”
一下子六七个人附议,似乎要将王之臣逮捕回京下狱。
“臣反对!”
有一个人站出来,举着板笏沉声道:“陛下,王之臣在辽东屡有功绩,如何能问罪有功之臣?”
“他有何功绩?是安民还是御虏?”
“一个堂堂经略,他可曾有拿得出手的政绩?与袁崇焕多番争执,无能无用还贪恋权位,仅此一条就该问罪!”
“难不成,宁远一战,是他王之臣打的吗?”
一些人纷纷反驳,一副要置王之臣于死地的架势。
周正冷眼旁观,心知肚明,这只是个开始。
举着板笏人怡然不惧,冷哼一声,道:“那就将袁崇焕一起诏入京,当面对质。”
一些人顿时不说话了,宁远一战还未叙功,王之臣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怎么可能真的下狱论罪。
有一个人出列,朗声道:“臣都察院佥都御史田抚之启奏,辽东情势复杂,历经十多年,而今经抚不合已成传统,阎鸣泰与马世龙,熊廷弼与王化贞,王在晋,今袁崇焕与满桂,王之臣,着实不堪。臣请罢经略一职,使辽东上下同心同德,齐力御虏……”
周正挺了挺胸,正题来了。
果然,这个田抚之说完,一个人出列,沉声道:“陛下,臣刑科给事中陶德化启奏,辽东地形狭长数百里,大小城堡三百余座,唯有宁锦二城稍大,却难以自守,每当贼来,死伤无数,空耗钱粮,臣请弃辽东荒地,重铸山海关,凭借雄关,可无忧,进而缓缓图之……”
“臣太仆寺少卿王铮尧启奏,天启四年辽东经略王化贞就有此意,上奏于朝,奈何被巡抚熊廷弼所反对,未能成行,以造成辽东大败,若是早就如此,不止节省钱粮无数,练兵强军,何有如此败事?”
周正听着,眼神冷漠,心头涌起阵阵怒火。
这些人,居然在朝堂上公然要求放弃辽东那么大的一片领土,世上再无这般无耻的卖国贼了吧!
又有连续几人出列,都是赞成这般。
偌大的朝堂,数十人,反对的人居然没有一个!
周正心头怒火涌动,气的鼻息粗重,忍不住的就要出列。
这个时候,龙椅上的天启皇帝忽然动了下,转头看向前面的黄立极,道:“黄爱卿,你怎么看?”
黄立极出列,沉默片刻,道:“陛下,兹事体大,臣请六部合议,并询辽东之态度。”
天启看着黄立极,好一阵子没有说话。
忽然间,这个时候,又有人出列,沉声道:“臣吏科给事中楚天喜启奏,辽东罪首熊廷弼已伏诛,王化贞本有功,受其牵累至今在狱,臣请特旨恩赦。”
周正看到,李恒秉的身形不自觉的挺直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