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李实打上门
周正回了周府,看过刘六辙,与周老爹聊了几句,便关起门来。
看书练字可以静心,周正坐在书桌前,握着笔,神情从容平静的练着字。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响起敲门声,伴随着刘六辙的声音:“二少爷,魏公子来了。”
随后魏希庄不耐烦的声音就传进来,道:“小子快开门,我给你送东西来了。”
周正深吸一口气,放下笔,走过去开门。
魏希庄毫不犹豫的闯进来,手里提着一个大袋子,道:“你要的我全给你拿来了,快研究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用。你不知道,那老小子刚刚给九千岁送了几万两银子,要是不拿下他,我以后就没好日子过了……”
周正已经大概了解魏希庄的性格了,知道他是有意帮忙,接过他手里的袋子,微笑着道:“嗯,我研究一下,你回去吧,有什么消息,明天找你说。”
魏希庄仿佛没有听到,径直来到周正书房,在椅子上坐下,看着周正刚刚练的字,顿时又忍不住大笑起来,道:“你这个字还是这么惨不忍睹,哈哈哈……”
周正走过来,拉着他的胳膊推到一旁,道:“我赶时间,没空陪你玩笑。”
魏希庄自然不会走,随手拉过一把椅子,坐在周正对面,转头向刘六辙道:“去,让人给我煮碗面,我饿了一天了,为了你家少爷的事,本公子也是拼了。”
周正已经坐下,正在拿出这堆厚厚的文书,抬眼看向他,道:“背后之人查的怎么样了?”
魏希庄看着刘六辙出去了,这才转过头,啧啧的道:“没查到,应该是都察院的人,手段厉害!”
周正将文件拿出来,道:“你还是觉得,这件事是冲你去的?”
魏希庄嗤笑一声,道:“不然?就凭你,用得着这样精心设计,连我都查不出一丝蛛丝马迹?”
周正懒得理他,低头看这些文书。
这些都是关于李实的,从他入宫,跟过谁,调去的地方,做过些什么事情,尤其是提督苏杭织造这段最多,还有就是人脉,家资,亲属,党羽等等。
周正认认真真的看着,梳理着里面的内容,寻找有用的东西。
魏希庄接过刘六辙送来的面,就趴在周正对面,吸溜吸溜的吃着。
周正抬头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继续低头看着。
魏希庄恍若未觉,吃的更大声。
周正烦躁的吐了口气,没理他,一本本,一页页的看去。
锦衣卫查到的东西相对隐秘,但也不算是致命的东西,无非是些构陷,贪渎,枉法,哪怕是杀人放火,摆到了明面上也不能把李实怎么样现在黑白不重要,权力最大!
这份文书并不多,周正翻来覆去的看,却始终找不出什么有用的。
魏希庄昏昏欲睡几次了,听到鸡鸣声,猛的惊醒,看着周正抱着茶杯,目光看着文书,神色疲倦又若有所思,不禁揉了揉脸道:“看出什么来没有?”
周正抬头看他,轻轻摇头道:“没什么用,有你爷爷做靠山,这些事情扳不倒他。”
魏希庄也是一脸烦闷,道:“这老小子太会弄钱了,每三个月都会送一次,我哪比的了,你要是能拿出十万两来,我现在就提刀宰了那老东西!”
周正没理会他的气话,犹自思索着道:“你还得继续查,我也想想办法,这个案子必须尽快了结,找出幕后之人。”
魏希庄这么卖力气自然也是为的这个,神色振了振道:“好,你自己小心点,李实那老小子可不地道,手段黑着呢,我已经让一队锦衣卫在周记盯着,你在都察院也要小心。”
周正嗯了声,而后看着魏希庄,刚要说话又抿住嘴。
魏希庄一怔,道:“你想说什么?”
周正站起来,撑了撑腰,道;“没什么,你自己小心。”
周正心里一直有一个大胆的想法,这个想法,不能告诉魏希庄。
魏希庄看着周正,狐疑的走了。
周正洗漱一番,简单吃点东西,便如常的前往都察院上班。
周清荔与福伯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廊檐下,目送着周正离去。
福伯看着周正的背影,忧虑道:“老爷,二少爷这一关怕是不好过。”
周清荔背着手,看着周正出门,道:“也没什么难过的,大不了就是不了了之,征云心思缜密,知道怎么做。”
福伯转头看向周清荔,道:“常理是这样,我担心二少爷不按常理出牌。”
周清荔被他这么一说,心里陡然有不好的预感,道:“你觉得,征云会怎么做?”
福伯摇了摇头,道:“我猜不到。”
周清荔也猜不到,背着手,抬头看了看天色,道:“等等看吧,明年我找个机会,带征云回乡。”
回乡,就是远离京城这坛浑水了。
福伯也是点头,周清荔环海沉浮二十多年最后还是不得不辞官,周正初出茅庐,如何应对复杂的官场?
在周正前往都察院的时候,一顶精致的轿子,慢慢的停在了周记的前面。
李实从轿子里出来,站在轿子前,看着周记铺子,瘦长脸全都是淡漠不屑之色。
美妇人跟着出来,看着这个关着门,砸烂痕迹明显的铺子,讶异的道:“这个铺子,真的那么赚钱?”
小太监跟过来,道:“夫人,您有所不知,这个铺子,每天卖出去上数千份,私底下怕是更多,非常的赚钱。”
美妇人双眼晶晶亮,转头看向她家老爷李实。
李实哼笑一声,尖锐着嗓子道:“让里面的人出来。”
小太监一挥手,一个壮硕家丁上前啪啪大门。
这门还没开,不远处茶楼探出两个人来,看着下面那个轿子以及李实等人,两人神色微变。
其中一个道:“我在这盯着,你快去告诉大人。”
另一个连忙应声,快步悄悄下楼。
周记只留下一个家丁看守,他从后门绕出来,看着李实等人,有些畏惧的道:“客官,我们休业了。”
李实扫了他一眼,声音尖锐又傲然的道:“你去通知你们东家,就说,李实在这里等着他。”
家丁自然不知道这个名字,可也明白这群人来历不小,答应一声,连忙往周府跑回去。
最先得到消息的是魏希庄,他在茶楼刚刚合眼就被何齐寿喊了起来,听到李实亲自出面了,顿时从床上跳起来,一张英俊的脸气的变形,咬牙道“好他个老小子,明知道李忠是我抓的还敢亲自来,这是要与我撕破脸啊!”
按照常理来说,魏希庄这个魏忠贤的孙子都出面了,凡是懂点事的,都会有所退让,至少不会这么明目张胆的打上门。
何齐寿知道魏希庄在魏家不受重视,李实现在又是魏忠贤身前的大红人,闹将起来,魏希庄未必讨得了好,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魏希庄套着衣服,目光冷然的道:“我这就将这老小子抓进诏狱,做成铁案,我就不信,九千岁还能把我怎么样!”
现在的人,只要一人富贵,全家得道,魏忠贤也是如此,对魏家人十分重视,个个封官,御赐之物不知多少,稍微有能力的甚至还弄了爵位!
若是在李实与魏希庄两人选一个,最后,肯定是魏希庄,只不过,到那个时候,魏希庄怕是也要出了魏家,什么也不剩,彻底被边缘化。
何齐寿想到那种场景,吓了一跳,连忙阻止道:“东家,千万别冲动,即便抓了李实,还有那幕后之人,不能着了别人的算计。”
魏希庄神色烦躁,道;“那你说怎么办?”
何齐寿思索半天,也想不出办法,道:“不如先让周公子去看看,这李实到底要干什么?”
魏希庄大步向外面走去,冷哼一声道:“我是出卖自家兄弟的人吗?我现在就点好人,那老东西要是敢放肆,我宰了他!”
第六十二章 我宰了你
在魏希庄带人赶往周记的时候,周正很快也得到了消息。
站在都察院门口,周正神色微微变幻,目光一阵闪动。
他心里一直有一个计划,这个计划相当冒险,付出有些大,但收获肯定更多!
他一直在犹豫,想要找的更稳妥的办法。
但是,今天还得这么做了!
姚童顺看着周正的表情,还以为他在恐惧,低声道:“其实这个案子也不难办,与李公公好好商量一番,再出一笔银子,或许李公公就真的能放出上官勋,对皇上有了交代,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若是这么容易,哪会拖到现在,拖到李实找上门!
周正看了他一眼,道:“我出去一趟。”
姚童顺不知道周正到底要怎么做,答应着,目送他单枪匹马的离开都察院。
周记的门再次被撞开,一片狼藉。
李实坐在铺子内正中,面色好奇的打量着这个简单的铺子,道:“这就是你说的,一天能赚几百两的铺子?”
他身前的徒弟,小太监连忙道:“是的师傅,别看不起眼,这里每天数百人排队,抢都不抢不到,生意火的不行……”
美妇人揉捏着李实的肩膀,腻声软语的道:“老爷,如果这个铺子在我们手里就再也不愁给九千岁的银子了。”
李实一脸的尖刻傲色,似乎哼了声,道:“这个不用你们说,那个周征云还有多久到?”
小太监刚要说话,魏希庄忽然大步走了过来,大声道:“不用周征云,有什么事跟本少爷说!”
李实看着魏希庄横冲直撞的进来,眉头皱了下,倨傲的坐着道:“魏公子,这件事跟你没什么关系吧?”
魏希庄绣春刀直接拍在桌上,坐在李实对面,冷笑道:“你来抢我的铺子,跟我说没关系?你是不是觉得我爷爷看重你,我就不能把你怎么样?”
那个小太监与美妇人都猜到了来人是魏希庄,神色不由微变,悄悄对视。
李实倒是不慌不忙,声音尖锐,丝毫不惧,道:“据咱家所知,这个铺子,是那周正的,给你没有关系。”
魏希庄端坐,气势十足,道:“之前没有,现在有了,你可以滚了!”
李实听着魏希庄毫不客气的话,脸色冷下来,道:“魏公子,你应该知道,那周正正在调查上官勋的案子,那是九千岁定的逆党案,难不成你要帮着周正翻案吗?”
魏希庄神色一变,刚到喉咙的话又缩了回去。
这个就是周正与他的为难之处,上官勋若不是涉及到朋党案,是魏忠贤亲定的,他们早就翻案了!
李实看着魏希庄的表情,心里嗤笑一声,面上越发从容的道:“魏公子,咱家还是劝你不要插手这个案子,好好做你的事情吧。”
显然,李实也知道魏希庄在魏家的地位,拿着上官勋的案子有意的拿捏他。
魏希庄脸色难看,盯着李实道:“你当真要与我为难?”
李实对这种色厉内荏的表情见的多了,越发平淡,尖锐的嗓音却高了几分的道:“魏公子,不是咱家与你为难,是这件事你不应该插手,若是让九千岁知道了,怕是不好吧?”
魏希庄的脸色阴沉,双眼喷火,猛的一拍绣春刀站起来,怒声道:“老东西,你拿我爷爷威胁我,信不信我现在抓你回诏狱,活活的打死你!我就不信了,我爷爷还能为了你杀了我!”
李实眼神微沉,神色怒了,却没有立刻反唇。
魏希庄说的,李实还真怕。魏希庄毕竟是魏忠贤的族孙,真要做什么出格的事,魏忠贤肯定会保他!
也就是说,如果魏希庄将李实弄死在诏狱内,魏忠贤也不会杀了魏希庄给李实报仇!
李实的徒弟,如夫人都吓了一跳,神色发白,真怕魏希庄犯糊涂,真的这么干!
李实目光闪烁一阵,忽然笑着道:“魏公子,你不用这么大声音吓唬咱家,若是我死在诏狱,第二天周正也得陪着,你不就是想救他吗?”
魏希庄咬牙切齿,这个老东西还真是软硬不吃,硬是要与他作对!
李实说的没错,如果魏希庄弄死李实,后果就不可预料了,至少旋涡中的周正可能是他爷爷九千岁的出气筒,那个时候,他也庇护不了周正!
魏希庄气的脸角变形,偏偏拿李实没有任何办法。
“我需要救吗?”就在这个时候,周正的声音淡淡响起,随后迈入铺子。
李实等人立刻转头看去,只见一身御史官服的周正,手里拿着一个油纸袋,从容缓步的走进来。
魏希庄一见,压着怒气,走过来低声道:“这老东西油盐不进,你不要冲动。”
魏希庄话音未落,李实嗤笑一声,道:“你算个什么东西?咱家想要捏死你,一句话就行了,谁能救得了你?”
周正瞥了眼李实以及他身后的人,在魏希庄原本的位置坐下,微笑的看着李实,道:“我原本的计划,最后的计划,是将你狠狠揍一顿,大义凛然的骂几句,大概内容是与圣训犹在耳,阉宦势不两立之类,然后被抓进去半年,明年出来再弄死你……”
李实听的一愣一愣的,以一种十分怪异的目光看着周正,好一阵子,道:“咱家听说,你之前疯了?”
周正看着他,摇了摇头,道:“这个世界,是由你们眼里的疯子推动发展的,当然了,说这个你肯定不懂。那个是我之前的,最后的,不得已的计划,要不要听听我现在的计划?”
李实被周正三言两语弄的有些蒙,看不透,犹自仰着脖子,倨傲的道“咱家倒是好奇,你能怎么对付咱家,说来听听吧。”
周正嗯了声,将油纸袋放在桌上,神色十分正经的,道:“听说,你给周起元行过贿?”
李实翻眼看着周正,不屑的冷笑道:“别说没有,就是有又如何?”
周正点头,道:“不如何,是后话,听我慢慢说。听说,你在江南抄没了近百万两,只给九千岁送了三万两?”
李实面色微变,旋即哼了声,道:“胡说八道!你要是想用这种手段威胁咱家,告诉你,你太嫩了!”
周正又嗯了声,神色赞同的点头,道:“你说的对,我也知道,还是后话。我还听说,有人供出了十几个逆党案的同党,但是你收了他们的银子,悄悄划了出去。这些人,是弹劾奉圣夫人最多,也是奉圣夫人最是恼恨的人,你说,要是奉圣夫人知道你这么干……”
李实脸上大变,双眼圆睁的盯着周正,一拍桌子站起来,怒声道:“你这是污蔑!咱家现在就能治你个死罪你信不信!”
魏希庄一直在边上看着,看着李实的恼羞成怒,哪里不明白,猛的抽出绣春刀,架在了李实的脖子上,心里是怒恨又痛快的咬着牙道:“老东西,我现在就宰了你,你信不信!”
第六十三章 鲸吞
周记铺子内现在就五个人,李实,他的小徒弟以及如夫人。
周正,魏希庄。
魏希庄的绣春刀架在李实的脖子上,一脸的杀意。
李实这个老东西太可恨了,魏希庄着实被气到了,如果不是没杀过人,或许真的就一刀砍了下去。
小太监,美妇人这会儿神情紧绷,浑身颤抖,吓的一句话也不敢说。
魏希庄是谁,是魏忠贤的族孙,他要是杀个人,还能有什么天大的后果?
这回,李实也怕了,感觉着脖子上寒意森森的刀锋,脑子里全是刚才周正的话。
李实强行镇定心神,瞥了眼锋利的绣春刀刀锋,目光看着魏希庄,犹豫着又转向周正,声音没了之前的尖锐高亢,反而低沉的道:“你没有证据,你休想污蔑咱家!”
周正拿过油纸袋,掏出一本账簿,推过去,道:“你看看,有什么不对的,我找人纠正。”
李实看着‘账簿’二字,心头就是一跳,伸手翻开,脸色顿时变得难看,翻的越多越难看。
魏希庄也在瞥着,当看到高,周等姓字的时候,心里更加笃定,刀锋猛的一用力,冷声道:“老东西,跟我走一趟诏狱吧,这一次,我保证你不能活着走出来!”
李实僵硬老脸抽搐了一下,目光从账簿上移开,感觉着脖子上的冰冷,看着周正,满脸阴沉的道:“这些东西你从哪里来的?”
这些账簿,是李实收受贿赂的详细记录,其中那些被剔除逆党案名单的东林人都在上面,包括攻击客氏与魏忠贤最凶最狠,魏忠贤一直想弄死的那几个!
周正一直平静的双眸忽然变的冰冷,盯着李实道:“别说翻一个小小的上官勋的案,我现在就是弄死你,谁也不会说什么!”
这个案子的难点就在魏忠贤,现在李实没了魏忠贤的庇护,以他的那些斑斑劣迹,想弄死真的太容易了!
李实身后的徒弟、美妇人浑身颤抖,表情苍白无比。李实是他们的靠山,若是李实死了,他们离死也不会远。
李实眼神里恐惧一闪,轻轻动了动脖子,看向魏希庄,僵硬的脸上挤出一丝难看的笑容,道:“魏公子,咱们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凡事好商量,什么条件,你尽管提……”
魏希庄今天在李实这里受了奇耻大辱,真的恨不得宰了这个无耻老贼,但他也还算冷静,知道杀了这老东西也解决不了问题,转头看向周正,目光探寻。
李实连忙跟着转过去,急声道:“周御史,我知道上官勋的案子让你难办,我可以做成铁案,尽快处死上官勋,也能让上官家不再告状,这样你就能对皇上有交代……”
周正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对着院子里的家丁道:“去楼上将笔墨拿下来。”
那家丁一直在门外候着,还震惊于他们家二少爷的翻云覆雨,听着周正的话,猛的惊醒,慌忙道“是二少爷。”跑进院子,急匆匆的跑上二楼。
李实不知道周正要干什么,依旧舔着僵硬的笑容,颤巍巍的道:“周御史,我可以帮你父亲官复原职,还能更进一步,你的这个生意,我也能帮你做大,一年赚十万两很容易……”
家丁很快拿着文房四宝下来,要在周正面前快速铺好。
周正伸手阻止,道:“给李公公,他要写字。”
李实一见,顿时神色微变,道:“你要我写什么?”
家丁连忙弄好,飞快又悄步的退回到院子里。
周正看着李实,微笑,道:“写周起元一案的详细经过,记住,是详细,如果你写的跟我了解的不同,诏狱。”
李实脸色骤变,眼神闪过恐惧,继而是愤怒。
二月发生的所谓的‘逆党案’,起因是周起元作为清流习惯性的打压李实这个提督太监,李实拉拢,讨好,行贿等方法行不通,不甘忍受,怒而上书弹劾周起元‘结党谋逆’。
魏忠贤抓住这个机会,兴起大狱,将身为应天巡抚的周起元,御史周建宗等十多东林人抓入镇抚司狱,继而弹劾高攀龙等东林大佬,迫使他们辞官。
最终的结果,就是周起元等人被杀,高攀龙等自尽,东林最后的力量被绞杀一空,魏忠贤狠狠出了口恶气,阉党一家独大,再无抗衡。
因此,这‘逆党案’本质是党争,由李实构陷而触发。
李实看着眼前的笔墨,表情阴沉变幻。
如果这件事他写出来了,那他就真的翻不了身,这么大把柄在周正手里,他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周正眼神冷冽,道:“如果你不写,现在就死!”
魏希庄压着绣春刀再次用力,冷声道:“看来我带你去诏狱你这老东西才会老实!”
李实脖子渗出血丝,浑身剧烈一颤,不自觉的伸出手,拿住笔,犹自不甘心的道:“周御史,我有很多银子,只要……”
周正冷笑一声,道:“你没有与我谈判的资格,要么在这里写,要么去了镇抚司狱,一番大刑之后再写,你自己选!”
李实内心极其屈辱,不敢,脸上也尽皆是愤怒与怨愤。
但这些都没用,周正拿住了他的把柄,真要弄死他,一点后果都不用承担,无所顾忌!
何况,他清楚他自己,根本抗不了任何刑具!
李实看着脸上杀意不减的魏希庄,拿起笔,颤巍巍的开始写。
他没写几个字都要停顿一下,手在颤抖,抬头看向周正,见着他冷漠的表情,眼神痛楚,还是继续写。
或许是写的多了,越写越顺,洋洋洒洒,写了近千字,将所谓的‘逆党案’前因后果都写出来,尤其是他主导,参与的构陷部分。
其中,也包括他威逼恐吓苏杭商户,劫掠来的银钱的数目。
好一阵子,李实搁下笔,面无表情的道:“写完了。”
周正抽过纸,一字一句的看去。
不得不说,李实的文笔还是不错的。
但这场‘逆党案’的经过还是让周正心惊,不止阉党对东林的进攻,还有东林的内讧,其中一些事情简直龌龊的难以想象。
周正皱着眉,压着心里的恶心看完这一段,落在李实的敛财上。
或许是因为周正手里的账本,李实交代的格外清楚,他抄没了众多高官显贵,豪门大户,更是在苏杭敲诈了一百多豪商巨富,获得的现银超过百万,金银珠宝,古玩字画,田亩,庄园,院子,铺子等等,更是数目惊人!
周正将纸向右边推了推,给魏希庄看。
魏希庄只是匆匆一扫,顿时气的怒笑,道:“你个老东西,我还是小看你了!”
李实面无表情,仿佛已经冷静下来,看着周正,魏希庄二人,淡淡道:“我已经写了,说出你们的条件吧。”
周正转头看向魏希庄,道:“银子归你,商铺,田亩,院子这些归我,如何?”
魏希庄一怔,旋即反应过来,道:“这件事是你摆平的,我不抢功。这样吧,我拿二十万,省的以后用银子捉襟见肘,其他的,都归你。”
周正沉吟一阵,忽然转向铺子内的院子,道:“六辙。”
这么大的动静,刘六辙自然不会不知道,早就跑来了,只是躲在院子里,不敢进来打扰。
刘六辙到底只是周家一个书童,见过的场面有限,摄于眼前的情形,小心翼翼的走进来,低声道:“二少爷。”
“你去将成经济叫来。”周正道。
周正十分清楚他现在的身份地位,李实这么大的家业,他吃不下,即便强行吞下也守不住。
若是有牙行,就能不断的整合,消化,收归己有。
刘六辙答应一声,急匆匆的跑了出去。
李实已经听出来了,周正与魏希庄这是要鲸吞他的所有财产,脸色不由得十分难看。
他身后的如夫人,小太监眼神不舍,但浑身冰冷,不敢吭声。
周正看着魏希庄,道:“组建一家牙行,将李实的财产放在牙行下,我们一人一半。”
魏希庄愣了愣,这可不是十两二十两,是百万巨资!
周征云,真的就这么眼都不眨的分给他一半?
第六十四章 不大不小的警告
魏希庄惊讶,周正却十分自然。
如果不是魏希庄还讲点义气或者什么的,周正可能一分都拿不到!
李实就这么看着周正与魏希庄,表情阴沉,双眼森冷,心头怒火如烧,桌下的双手,死死的握在一起!
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羞辱,前所未有的愤怒,却也前所未有的无力。
周正手里有着他致命的把柄,魏希庄能直接杀了他,面对这样的两人,他无力反击。
周正与魏希庄说完,就转向李实,目光冷冷的道:“舍不得?”
李实脸角抽搐了一下,咬着牙道:“周御史,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你们不敢杀我,何必把事情做绝?”
周正冷哼一声,道:“我今天若是不把事情做绝,明天我就会上了逆党案名单吧?”
李实好不容易弄出那么大家业,还想后半辈子享福,那肯轻易便宜了周正,他目光一阵闪烁,道:“这一次,我认栽,只要你这次放过我,我保证井水不犯河水,还送你周家一场大富贵!”
周正神色越发冷漠,道:“要么交出来,要么你死后锦衣卫去抄!”
周正怎么会被李实的鬼话骗到,如果今天不彻底拿住李实,等他走了,只怕下一刻就会想尽办法对付周正,查清楚周正手里的东西,利落的灭口以绝后患!
魏希庄见李实还不老实,与周正冷声道:“老周,别与他废话了,这老东西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我押他去诏狱,我保证三天之内,他能把家底吐的干干净净!”
魏希庄这两年就是抄家,审讯,其他的不会,撬开别人的嘴,他学了不知道多少手段!
李实神色越发阴沉,自然万不敢去诏狱,抬头看着周正,沉声道:“好,我给你!”
周正心里沉吟一阵,转向魏希庄,道:“你将他找个安全的地方看管起来,直到他吐出所有东西!还有,上官勋的案子,让他想办法将上官勋摘出来,从镇抚司狱放出。”
魏希庄走过去,一把提起李实,道:“你放心,我保证给你做的妥妥当当。对了,你那边也要抓紧。”
“嗯。”周正点了点头。魏希庄的话,周正听懂了。李实这边虽然被他拿住了,但登闻鼓那件事还没有解决,背后之人以及阴谋还未曾显露分毫。
很快有一群便衣的锦衣卫押着李实等一群人走了,不知道要关到哪里。
魏希庄等人刚走,成经济就匆匆来了。
由于周记的关系,成经济近来着实赚了不少,并且日后可见的还能赚的更多,作为周正的合作伙伴,成经济一脸笑容的坐在他对面,不乏调侃的笑道:“周御史,这次又有什么好生意照顾我啊?”
周正喝口茶,淡淡道:“价值几十万的古玩字画,商铺,田亩等,你要是能给我处理的干净,转到我的牙行,我给你一成。”
成经济的笑脸渐渐凝固,看着周正道:“几十万?周兄,你不是开玩笑吧?”
几十万的家资,别说寻常人了,就是成经济想都不敢想。
周正忽然看了看天色,道:“我现在没空跟你详谈,晚上到我铺子来,想好了再来。”
成经济神色陡然正经,道:“真的有几十万?什么来路?”
周正从都察院出来的时间已经不短,得尽快回去,简单的道:“大部分在苏杭一带,是一个没落的大人物的,我要你清洗干净,能不能做到?”
成经济从周正的话里听出味道了,几万两的利润,他神色一肃,道:“放心,只要没有大人物插手,我给你弄的漂漂亮亮。”
周正道:“这不是我一个人的,还有一个,晚上我给你介绍。”
成经济深深的看了眼周正,道:“好。”
周正站起来,与刘六辙道:“铺子照常开售,有什么事情,立刻通知我。”
刘六辙现在还有些蒙,连忙道:“是二少爷。”
周正点点头,不动声色的吐了口气,抬脚回向都察院。
周正还没到都察院,有一个人已经在等着了顾及池。
他手里拿着折扇,一身的白衣,潇洒从容,踱着步子过来,自信笑道:“怎么样,姓李的是不是乖乖听你的话?我没说错吧?”
周正看着他,暗自摇头,这个人也是个蠢货,若不是有魏希庄在,那些东西不但拿捏不住李实,还可能是催命符。
但这一次,周正还真亏顾及池的帮忙,没有他提供的那份账簿以及李实暗中的那些事情,周正或许只能放手一搏,胜败两说。
周正轻轻点头,道:“我说话算话,会找机会带你见魏希庄。”
顾及池大喜,一合扇子,道:“爽快,就等你这句话了!”
顾及池的爷爷顾秉谦虽然是魏忠贤的人,是阉党大佬,但在阉党中还是备受排挤,连首辅宝座没坐几日就仓皇逃离就可见一斑。
顾及池想要靠近如日中天的阉党,九千岁魏忠贤的族孙,魏希庄,就是一个极好的选择!
周正没有与他多说什么,赶往都察院。
顾及池也不多问,目送周正离去,越发从容得意的扇着扇子离开,目标赫然还是青楼。
周正匆匆回了都察院,姚童顺早就在注视着,周正刚进廊庑,姚童顺就迎过来,低声道:“李御史已经问过几次了,我都说你去巡视五城了,别说漏嘴。”
周正看着直对面,有些幽暗不清的李恒秉的班房,神色不动,心里依旧在怀疑。
他一直在怀疑,是李恒秉在幕后操弄,放上官家姐弟进入午门,敲响登闻鼓,将他架到了火山口。
只是,李恒秉的目的是什么?是冲着周正去的?还是说,为了报复阉党,要从魏希庄身上打开缺口?
周正想不透,李恒秉这个人身上有秘密,尤其是从诏狱脱身,连魏希庄都不清楚里面的缘由。
周正压着心里的疑惑,嗯了声,就要转身回班房。
恰是这个时候,李恒秉的班房打开,李恒秉走出,抬头就看到了周正,声音不大不小的在廊庑里传播:“日后进出,需要亲自来找我禀报,不得擅离,念你初来,这次就不追究了,不得有下次。”
说完,李恒秉就拿着一道文书,向都察院里面走去。
第六十五章 初见班底
周正看着李恒秉消失在走廊里,神情微微变化。
到底是不是他?
周正默默思忖一阵,转身走进书房,坐在椅子上,眼神里一片幽静。
姚童顺还不知道周记发生的事情,但周正既然能平安回来,说不得事情有了转机。他在经历司,一直观察着周正的班房以及浙江道监察御史的一举一动。
没多久,姚童顺就得到了一份新的排班表,是关于周正的。
姚童顺看着,心里有些慌,连忙拿着送入周正的班房。
周正看着这份排班表,神色不动,道:“李御史改的?”
按照之前的排班表,他明日应该轮值乾清宫,纠察百官仪表,但这一次,他被取消了,并且出院巡视的差事也没了,他在未来一旬都将坐在班房内。
姚童顺道:“是,只有李御史有这个权力。”
周正心里越发怀疑,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姚童顺倒是想问周正出去后的事情,犹豫着没出口,转身退了出去。
周正看着这份排班表,心里飞速转念。
李恒秉已经成为盘桓在周正心头的一根刺,必须要解决!
‘怎么才能确定是不是他?’周正心里低语,默默盘算着各种念头。
与此同时,魏希庄将李实带到了一处院子里看管,何齐寿带着人赶过来,着手记录李实的所有的资产,方便接收。
哪怕到了晚上,大半天时间,何齐寿也未曾清算全面。
魏希庄寸步不离,前面还很兴奋,后面就头昏脑涨,站起来道:“我跟老周约了晚上见,我走了。”
何齐寿连忙跟出来,站在门口,瞥了眼仿佛已经认命的李实,低声道:“东家,真的要这样关押着李实吗?”
哪怕到了现在,何齐寿还是有些恍惚,周正与魏希庄真的将李实给抓了。李实啊,那是内监,提督苏杭织造,在阉党也算一个人物,若是事情闹出去,魏希庄与周正必然粉身碎骨!
魏希庄看着何齐寿的表情,能猜到他的想法,冷笑一声,道:“这件事本来就是你死我活,如果我今天不抓他,明天就可能死在他手上!你放心,我跟老周都有稳妥的计划,现在李实的把柄被我们抓在手里,他不敢乱来,得他吐干净了,我再想怎么炮制他!”
何齐寿还是心不安,想了想,道:“要不要,给九千岁透个气?”
魏希庄脸色微变,沉声道:“这件事烂在肚子里,谁也不能说,谁要泄露出去,我就杀了他!”
何齐寿看着魏希庄前所未有的肃色,心里苦笑,这位东家的心思,到底比那位周公子差了缜密,小心的提醒道:“东家,这件事,怕是瞒不过所有人,尤其是周记那边。”
李实打上门,不是没人看见,何况周记本就是一个热闹的地方。
魏希庄一怔,迅速醒悟过来,道:“我知道了,我这就去周记。你看住这里,要是有人敢乱来,杀无赦!”
李实干系实在太重,不止他是魏忠贤看重的人,刚刚为阉党立大功,他本身也不容小觑,若是周正与魏希庄没有稳妥计划之前让李实逃出去,很可能引出不可预测的麻烦来。
何齐寿自然明白这件事的重要性,道:“是,东家你放心吧!”
魏希庄又看了里面一眼,大步离开这个院子。
这个院子四周都是魏希庄的人,便衣的锦衣卫,是他这几年培养的心腹。
魏希庄快速的向着周记赶去,周记里面,周正已经在了。
周正坐南朝北,从右向左依次是上官清,成经济,顾及池,刘六辙则站在周正身旁。
这几人都是知情或者相关的人,尤其是下面的计划,这些人都离不开。
周正身上的官服还没来得及换掉,他的目光先看向上官清,道:“上官小姐,你父亲的案子应该不难了,最多十天就能从镇抚司狱放出来。”
上官清俏脸似乎一直那么冷清,没什么表情,即便这个时候也是如此。她站起来,屈身道:“谢大人,民女说话算话。”
周正知道她说的是那份卖身契,眉头不自觉的跳了下,没有接话,转向成经济道:“六辙刚才将事情与你说了,敢不敢?”
成经济万万没有想到,周正居然搭上了魏希庄的线,魏希庄是谁,那是一手遮天,敢称九千岁的魏忠贤的孙子!
这靠山,相当的硬!
但他们联合拿下内监李实,要鲸吞他的财产,这件事,让成经济恐慌,犹豫。
不说李实本身的势力,就是内监这个身份,足以让太多人望而却步,毕竟,成经济只是一个普通牙行的老板!他在京城相当不起眼,哪里能想到有一天会掺和进神仙打架这种事!
成经济是一个牙商,他心底十分清楚,这可能会葬送他,但或许也是他飞黄腾达的机会!
成经济看着周正,又想到魏希庄,目光落在周正身上,脸上不见那虚假的从容微笑,一脸挣扎肃容的咬牙道:“魏公子真的放手让我去做?”
他话音未落,魏希庄快速上楼的脚步声响起,大声道:“老周的话就是我的意思!”
魏希庄一进来,满桌子的人除了周正都相继站起来。
成经济看着魏希庄,神色微变,连忙抬手道:“草民成经济见过魏都督。”
魏希庄在北镇抚司没有具体官职,挂的是‘都督’,与侯国兴,客光先等人一样。
另一边的顾及池就更激动,走过来,热情的道:“顾及池见过魏都督,我爷爷是魏首辅。”
魏希庄看向顾及池,已经知道那些账簿是顾及池弄来的,没有这些账簿,他们还真拿不住李实那老东西,脸上有笑容,道:“嗯,没事一起喝茶。”
顾及池听着万分大喜,道:“是是,我随叫随到。”
顾及池虽然只喜欢青楼,不喜欢喝茶,但魏希庄哪怕喜欢吃屎,他也只会吃的更欢!
魏希庄又看了眼站在周正身侧的上官清,目光微亮,转向周正笑道:“老周,眼光不错嘛?”
周正不理这茬,道:“李实那边怎么样?”
魏希庄在周正对面大喇喇的坐下,放下手里的刀,道:“老实的很。你肯定想不到这老小子敛了多少财,说出来吓死你!”
第六十六章 急用钱的阉党
李实是内监,能捞到苏杭织造提督这个肥缺,本身就说明不简单,外加这次在苏杭一带大肆抄家,敲诈勒索,他的家产,肯定不一般。
“多少?”周正问道。
其他人也看着魏希庄,面露好奇。
魏希庄看着众人的神色,顿时一笑,慢慢悠悠拎起茶壶,自顾的倒茶。
周正看着他得意的神色,直接:“这个牙行,我打算让何掌柜来负责,你看怎么样?”
魏希庄还没喝茶,连忙道:“老何不行,我那边一堆的事,离不开他,换人换人。”
周正环顾他身边一圈,道:“你觉得谁合适?”
魏希庄也转头看了眼,刘六辙太小罩不住,成经济到底是格局有限,没人帮扶肯定不行,至于顾及池,这就是混吃等死的官三代,不指望他能成什么事情。
魏希庄目光又转向周正,眨了眨,还真没什么人啊。
魏希庄神色忽然一变,盯着周正,不善道:“我刚才是不是要说李实的家资?”
周正拿过他手里的茶杯,喝了口,道:“不管多少,都是咱们的,何必算那么清楚。现在,是这个牙行掌柜问题,你认识的人多,有没有合适的?”
魏希庄看着周正喝下他倒的茶,哼了声,拿过茶杯,递过去道:“给我倒一杯!”
周正放下手里茶杯,拿起茶壶,给他倒了一杯。
魏希庄这才心满意得的拿过来,喝了口茶,美滋滋的道:“没有。”
这回轮到周正神色不善了。
魏希庄看着周正的神色,道:“真没有,我那些人,除了老何,背景都很复杂,信不过,这么大的事情,我哪敢让他们掺和。”
周正心想也是,眼神又在他身边的人身上转悠,一会儿微微皱眉。
这么大的事,他身边的人根本做不来。
上官清看着周正烦扰的侧脸,忽然开口道:“周公子如果信任的话,家父可以。”
周正一愣,转头看向上官清。
魏希庄等人同样如此,目光盯着上官清吹弹可破的俏脸。
上官清一如既往的清冷,眼神幽静,看着周正,脆声道:“家父在苏杭的生意没了,短时间也回不去,周公子如果需要帮忙,家父一定义不容辞。”
周正看着上官清,脑中飞转。
倒是魏希庄看着上官清,又看看周正,突然压着笑意道:“哎老周,我觉得这个办法不错。上官勋经商多年,这里面的门道比我们清楚,他在外面做,我们在暗中帮忙,说不定很快就能将李实的家产洗干净弄到我们手里……”
周正没有魏希庄想那么多,但上官勋确实一个很合适的人选,便直接道:“上官勋什么时候能放出来?”
这句话,让上官清的目光顿时看向魏希庄,平静的俏脸终于有了变化。
大半年了,她爹终于有救出来的希望了。
魏希庄皱了皱眉,道:“这个还得要李实那老东西配合,等再磨一磨,他老实了,才能放他出来。”
“放他出来?”周正立即抓住了这句话。
魏希庄神色理所当然,道:“别说他是九千岁人看重的人,就是内监这一个身份,就不能杀也不能关,你还想怎么样?”
周正本心来说,是不想放出李实的,这种人手段太多太毒太狠,除恶务尽的道理他深懂。
但魏希庄说的有道理,李实他们不能杀,还有用处,至少要他主动放出上官勋,周正也好对登闻鼓一事对天启,对大明朝廷有个交代。
不过,李实有太多把柄在他们手里,谅他短时间还不敢乱来。
“这件事你抓紧,都察院那边不能等。”周正言简意赅,语气微肃的道。
魏希庄点点头,时刻提防被人算计的感觉真不好受,整日的提心吊胆。
周正见如此,便看向成经济,道:“找个无关的人挂个名,建个牙行,然后找好人手,准备做事。”
成经济亲眼看到了魏希庄,自然信心增多,沉色道:“既然是魏公子,周御史的事,在下绝对会全力以赴,请二位放心!”
魏希庄微笑着,又看向顾及池,道:“你,也进去,能帮多少帮多少,你爷爷要是想回来,我去跟九千岁说说,但别抱太大希望。”
顾秉谦的去留自然不是魏希庄能决定的,甚至影响都做不到,无非就是笼络之言。
顾及池心底更是清楚,但他为的不是他爷爷,是他自己!
靠上了魏希庄,哪天要是能在魏忠贤身前露个脸,飞天腾达指日可待!
他一挺胸,大声道:“魏公子放心,我一定给你办的漂漂亮亮,妥妥当当!”
顾及池这些日子就泡在青楼,一脸苍白,看似精神,实则更显萎靡。
对于酒色之徒魏希庄向来厌恶,懒得再多说,起身道:“我今晚要值夜皇宫,其他的事情你看着吧。我先……对了,九千岁最近缺银子,你们想办法先给我弄五万两应付一下……”
成经济,顾及池等面面相觑,五万两,对他们来说可不是小数字,哪里能随便弄来?
周正道:“李实那那么多,你随便弄点就是。”
魏希庄道:“现银不在京城,这样,你想想办法,将那些商铺,院子,金银珠宝那些先卖出去,赶紧给我凑银子。”
周正心里若有所思,道:“九千岁为什么这么缺银子?”
魏希庄向来不问那些事,直接道;“我也不清楚,你想办法弄吧,我明天让老何找你,我先走了。”
周正目送他匆匆离去,心里转念。
今年是天启六年,这一年发生的事情太多,是阉党最为炽盛的时候,什么事情,要用这么多银子?
周正离高层太远,这个时候的事情也太多,一时想不透彻。
周正没有多思,又与成经济,顾及池交代好一阵子,这才让他们离开。
就剩下刘六辙与上官清了,刘六辙伤势还没怎么好,周正看着他道:“你好好休息,不用天天跑出府。”
刘六辙连忙道:“二少爷,我没事。现在事情这么多,我不能偷懒。”
周正见他一脸诚恳与跃跃欲试模样,只好交代几句,目光看向上官清。
第六十七章 原来是大嫂
上官清也在看着周正,俏脸平静,双眼清澈。
周正看着她,一会儿道:“上官小姐,你爹就要放出来了,你是不是要租个院子,你们姐弟也好陪着。”
周正之所以留下上官清姐弟,就是害怕他们添乱,放在眼皮底下看着。现在上官勋就要放出来,上官姐弟也没必要继续留下。
刘六辙听着,眼神有些着急,暗暗给周正使眼色。这么漂亮的一个小姐,怎么能赶走呢?
上官清神色如常,看着周正,眨了眨眼,道:“我留下……报恩。”
周正觉得上官清在这里名不正言不顺,想了想,尽量委婉的道“这里不太适合你。”
这是赶人啊,还是一个活脱脱的美人。刘六辙都急了,悄悄拉着周正的衣角。
上官清静静的看着周正,片刻道:“有,我可以保护铺子,也保护你。”
被一个美女说保护,周正这个直男也有那么点小开心,但还是摇头,道:“不用,准备好接你父亲吧。”
上官清双眸清澈,道:“我签了卖身契。”
周正顿时一怔,道:“我没签,还给你了。”
上官清不说话,眼神看向刘六辙。
周正顺着她的目光,也看向刘六辙。
刘六辙抬起头,陪着笑道:“是老爷签的,今天中午。”
周正神色动了动,表情有些僵,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上官清看着周正,忽然道:“周公子,我能去看看我爹吗?”
“我明天问问魏希庄。”周正说道,继而又道:“六辙,你安排好上官小姐,我回府了。”
刘六辙见周正没有坚持赶走上官清心里松口气,看着周正的背影连忙喊道:“二少爷,那我在府里给上官小姐安排个住处。”
周正背着对着他们,嘴角不自禁的抽了下,没多说,快步下楼。
上官清看着周正没有拒绝,嘴角微不可察的翘起一丝弧度。
周正回了周府,与周清荔吃饭。
周清荔默默听着周正说完,黝黑的脸上一片惊色,一向镇定的他,此刻是目瞪口呆。
即便是周清荔的城府,现在也被深深的震惊到了。
好半晌,周清荔才说道“你是说,你与魏希庄联手,将李实给控制住了?”
这才多久,他这次子入都察院才几天?这就将提督苏杭织造,有魏忠贤做靠山的李实给扳倒了?
周清荔不可置信,仿佛在做梦,一点都不真实。
周正倒是从容的嗯了声,道:“上官勋的案子应该不成问题,现在就是要查到底谁在背后算计我,有什么目的?爹,你有什么办法吗?”
周清荔还在惊讶中,一边消化着震惊,一边以怪异的眼神看着周正,道:“他既然能让锦衣卫查不出什么,那就不一般,不要妄想设计逼他露出马脚,更别想什么打草惊蛇,他要是暴露了,你更危险。嗯……静观其变吧。”
周正听着,若有所思的点头。
周老爹思虑是对的,不管是不是李恒秉,背后这个人能量非常强大,连魏希庄都查不出痕迹来,若是把这个人逼急了,可能魏希庄都挡不住,更别说周正这个小小七品御史了。
周清荔看着周正,心里不知道有多少话,却也不知道从何说起,好一阵子,才道:“征云,你辞官吧。”
这句话,周正以前对周清荔说过三次。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周正没想这么快就转回到他身上了,认真想了想,回道:“问题不大。”
周清荔对周正满是担心,自从疯了之后,这个儿子行事相当古怪,莫名其妙的去了都察院,做了正七品的十三道监察御史,现在还勾连上魏忠贤的孙子,更是将内监掌握在手里!
这一桩桩一件件,是一个普通人,一个疯子能做得出来的?
周清荔看着周正,心里翻腾不休,却也知道,疯后的周正心思缜密,做事目的性极强,考虑再三,只是说道:“阉党为士人唾弃,猖狂一时终不长久,切莫交之过深。”
这个周正比周清荔清楚,随口答应一声,抬起头看着周老爹,犹豫了下,道:“那个,我有没有定亲?”
周清荔被周正这么突然一问问的一愣,道:“你大哥是三年前定的亲,后来你母亲过世,就没有给你定了……你想成家了?有喜欢的了哪家小姐?”
周正连忙摇头,找借口的道:“前一阵子我遇到一个大家小姐,看着我的眼神很奇怪,说话也很奇怪,问我是不是缺银子,还说要给我银子。”
周清荔稍微一想,微笑着道:“那应该是你未来大嫂,下次见了,记得礼貌一些。”
周正心里长松口气,点头道“嗯,我知道了。”
周清荔看着周正,心里忽然一动。
他这个次子也十九岁了,疯后心性越发不定,难以揣测,如果给他安排一门婚事,成了家,或许就会好很多。
周清荔这么想着,脑海里已经在盘算他那些至交好友家里的小姐了。
周正倒是没有想那么多,简单吃完闲聊几句便回到书房,继续他的看书,练字大业。
第二天,周正如常的去都察院上班,刚坐下没多久,姚童顺就拿着一道奏本进来,道:“周御史,弹劾李忠的奏本被驳回来了。”
周正立刻抬起头,从他手里接过来,打开看去,扉页上有着大大的‘驳’字印。
周正看着这个‘驳’字,神色若有所思。
按理说,李忠这么明火执仗的抢劫,上面再怎么也要做做样子,有个不轻不重实际不执行的处理意见出来,但是居然就这么直接的驳回了,一点样子都不做了!
这是‘驳’字,是谁盖的?
不管是谁盖的,这说明大明朝廷吏治的败坏程度超过了周正的想象。
周正看着这道奏本,目光闪动,久久不言。
姚童顺看着周正,谨慎不言。
在浙江道的廊庑,渐渐有了一种共识,那就是周正已经被孤立,甚至可能被赶出都察院。
那份排班表,就是直接的预示!
好一阵子,周正收回心神,合上这道奏本,在桌上轻轻拍着,忽然眉头一抬,道:“嗯,我知道了。对了,虽然排班表没有排我的事,我是否还能自行行事,比如巡视五城之类?”
姚童顺不知道周正问这些做什么,道:“有,十三道监察御史都是正七品。排班表都是重大事项,其他事务可自行安排。”
第六十八章 诏狱
姚童顺说完,周正刚要习惯性的‘嗯’,姚童顺连忙又道:“得有两个监察御史同时在场。”
倒也不奇怪,周正会意,道:“我知道了。”
姚童顺欲言又止,还是退了出去。
周正日常的开始处理公文,已经有些正事给他了,但也是鸡毛蒜皮,没有多少是正经事。
比如内库的核检,五城的治安复核,地方上的一些来往公文等等,只是需要他的监察御史大印盖个印,无其他实际事务。
周正坐到晌午,是吃饭时间了,便收拾一下,出了班房。
周正刚出班房,就看到一群人围绕着柳本溪,说说笑笑的向着外面走去,从他身前穿过。
其他人都仿佛没有看到他,唯有柳本溪微笑着向周正点了下头,脚步不止。
周正神色不动,心里暗暗感慨,官场的风向是说变就变。
胡清郑慢悠悠的踱着步子过来,看着一群人的背影,冷哼一声道:“一群溜须拍马的狗东西!”
周正一怔,转头看向他,见他满脸的不屑与嫉妒,道:“你怎么没有跟着去?”
胡清郑依旧看着门外,呸了一声道:“不就是调去鸿胪寺吗?老子不稀罕!”
周正看着他,笑了笑,忽然道:“你跟我站在一起,就不怕被连累?”
周正对他现在的处境很清楚,在外人看来,他这个案子是个死局,最好的结果都是辞官回家,仕途无望了。
得罪了李实等同于得罪了魏忠贤,得罪阉党,阉党如日中天,控制了朝局上下,岂能有好结果?
胡清郑看了周正一眼,道:“我怕什么?这个破官,我还不愿意当!”
说完,胡清郑挺着大肚子,甩着两个膀子向前走,胖脸依旧是掩饰不了的不满与嫉妒。
周正看着他的背影,不由得一笑,自语道:“有趣。”
周正随后也出了都察院,但不是去吃饭,而是奔着北镇抚司狱去。
上官姐弟,上官清,上官烈已经在不远处茶楼等着,周正刚到茶楼下,两姐弟就走下来。
上官烈今天穿的是仪表堂堂,只比周正矮一点,是容貌不凡,玉树临风。
他一见周正就抬手,一本正经的沉声道:“周御史,这份恩情上官烈记下了,他日一定十倍奉还!”
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周正看着与刘六辙差不多大小的上官烈,随意的点头,看向上官清道:“我已经让六辙联系过魏希庄了,能不能进去,等会儿就知道。”
上官清今天穿的相当素雅,是大户人家小姐的打扮,亭亭玉立,俏媚可人。
她轻轻行礼,道:“劳烦周公子。”
上官烈听他姐这么一说,连忙道:“是,劳烦周公子了。”
周正嗯了声,转身看向不远处的北镇抚司狱。
这是一座破旧的石砖大院,看上去很普通,但一点也不普通,谁也不会觉得普通。自从成祖皇帝设立以来,这里面不知道死了多少大明重臣亦或者奸佞!
在士人看来,这里是阿鼻地狱,是鬼刹修罗之所。朗朗乾坤之下,平淡无奇,透着生人勿进的阴冷之气。
没多久,魏希庄就从里面出来,四处张望了一眼,快步来到周正这里,看着三人低声道:“人我都支出去了,快跟我走。”
即便是魏希庄,在镇抚司狱也不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这里的神仙太多。
周正看了眼上官姐弟,跟着魏希庄向前走去。
四个人快速进入镇抚司狱,还没入门就闻到一股浓浓的腐烂味道,相当刺鼻。
上官烈第一时间捂住口鼻,闷声道:“这是什么味道,怎么跟下水道一样。”
上官清也皱眉,但没有多余动作,只是俏脸有些难受模样。
周正也是有轻微洁癖的人,看着幽深的里面,尽量的闭着鼻息道:“你们就不搞搞卫生什么的吗?”
魏希庄大步向里面走,道:“你们就假装高兴吧,前几天味道更大。”
周正三人跟着,里面的人对三人仿若未见,该守卫的守卫,来去匆匆地来去匆匆。
魏希庄一边走一边低声道“别多看,别多问,也别多管,看到什么都当做没看到。”
周正倒是不在意,倒是上官烈连连点头,十分认真的道:“嗯,你放心,我们懂得,绝对不会吐一个字出去!”
魏希庄只是例行交代,不指望他们说什么,这上官烈的回话,让魏希庄还有些不安心了,不由转头看向他。
上官烈抬头挺胸,对着魏希庄的目光,神色诚恳,重重的点头,嗯了声。
周正对这上官烈也有些诧异,这小子有些愣头青啊。
“走吧。”周正拉了下魏希庄。
魏希庄又看了眼上官烈,向前走去,低声道:“有什么话赶紧说,要是有人提前回来,我不一定摆得平。”
周正嗯了声,随着魏希庄七拐八折,终于来到一个角落里的牢房。
这是一个三面墙的石室,只有门是铁栏杆。
一个中年人侧躺着,头朝里,穿着白色渐灰的囚服,蜷缩着,头上都是乱草。
魏希庄低声道“就是这里,我去外面看着,有什么事情叫我。”
周正没来得及说话,上官烈一把抓住栏杆,向里面喊道:“爹爹爹……”
魏希庄刚转身差点一个踉跄倒地,上官清一把抓住上官烈,拉到后面,冷声道:“闭嘴!”
上官烈顿时不敢说话,一脸委屈。
这一声叫唤自然惊动了四周的牢房,纷纷有人走出来,看向这里。
魏希庄回头看向周正,神色不太好道:“看住他,不然就别想待了。”
周正看了眼四周的牢房,道:“嗯,你在外面等着。”
魏希庄点点头,握着刀大步离去。四周的牢房不知道是什么人,倒是没人喊冤,只是目光异样的看着周正三人。
牢房里的上官勋自然被惊动了,转过身看着牢房外的子女二人,神色大变,连忙爬起来,急切的道:“你们怎么来了?快走快走,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也不要救我,快走,能走多远走多远!”
上官烈刚要说话,被上官清一肘子压了回去,她看着脸色还算好,没有受过大刑的父亲,俏脸微微放松,轻声道:“爹,我们是来救你的,要不了多久就能出狱……”
“你们救不了我的,赶紧走,”上官勋不待上官清说完就急声打断,猛然又注意到周正,一怔道:“这位是?”
上官清道:“新任的湖州监察御史,周征云周公子。”
上官勋听着,审视着周正,又看向上官清,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但旋即,上官勋看着周正一脸冷漠,冷声道:“你休想骗我女儿!你一个小小御史如何能救得了我!”
他说完,转向上官清姐弟,苦口婆心的道:“清儿,爹是被阉党定的逆党,谁也救不了,你不要被骗了,出去之后,与这个人断绝联系,能走多远走多远,爹的死活你就不要管了……”
第六十九章 闻声变色
上官清不知道如何给上官勋解释,目光看向周正。
周正沉吟一声,道:“能不能出来这几天就知道了,你们有什么话尽早说,我在外面等你们。”
上官烈冲着周正一抱拳,沉色道:“周公子,今后我们就是一家人,有什么事情,你尽管吩咐,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周正刚要走,听着这话嘴角不由的抽了下,这个上官烈真是不会说话啊。
果然,上官勋陡然双目圆睁的盯着周正,又转向上官清,急声道:“清儿,你委身他了?爹跟你说,这个人獐头鼠目,一看就不是好人,你可千万不要上当……”
周正嘴角又抽了下,这上官烈不会说话就罢了,这老子也不会啊。
他怎么说也是个英俊小生,怎么就獐头鼠目了?
周正懒得理会这一家子,快步向外面出去,他在这里还有别的事情。
上官清看着父亲一脸焦急之色,只是轻声道:“再等几天就可以出来了。”
上官勋看着周正走了,心头还是不安,苦口婆心的劝道:“清儿,听爹说,这些当官的没一个好东西,不管是阉党还是东林党,你离他们远一点,他们吃人不吐骨头的啊……”
上官烈这会儿忍不住了,凑近低声道:“爹,这是真的,李太监被周公子给抓了。”
上官勋一怔,旋即猛的抬头,神色吃惊,强自压着声音,道:“你说什么,李实,被下狱了?”
上官勋与李实打过交道,这个人贪得无厌,凶狠歹毒又背景深厚,本身就是内监,谁能抓他?
上官烈瞥了眼四周,越发低声道:“反正就是被抓了,爹你很快就会被从逆党案名单上剔除,马上就能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上官勋知道这个儿子不靠谱,抬头依旧满脸不可置信的看着上官清。
上官清轻轻嗯了声,道:“爹,我们来就是告诉你这件事,其他的,等你出来说。”
上官勋了解这个女儿,话到这里就是要走的意思,连忙道:“清儿,你一定要小心,别轻易相信他们,躲好了,不要被他们找到……对了,那个周……是什么人?”
上官烈靠在铁门前,低声道:“是清流世家,刚刚入仕,江右人。”
江右,也就是江西。
上官勋顿时皱眉,清流世家?东林党吗?东林党已经覆灭,哪来的这么大能量,能从阉党手里救下他?是已经投靠了阉党?
上官勋神色变幻,目光闪烁。他十分厌恶阉宦,这次又是差点被李实弄死,自然更加痛恨。
他抬头看着上官清,十分认真的道:“清儿,你向来谨慎,看人极准,为父信得过你,你要照顾好你弟弟,我们上官家就这一根独苗……”
上官勋虽然话说的委婉,但上官清听明白了,她爹还是不信周正,变着法劝着她赶紧离开。
上官清知道一时半会儿说不清,道:“我们过几天来接您,您自己小心些。”
上官清说着,一把拉过上官烈,拖着就走。
上官烈还想说什么,看着隔壁牢房一个目光灼灼看着他们的犯人,连忙紧闭着嘴。
上官勋还想说什么,只能趴在栏杆上,看着两姐弟的背影,欲言又止,表情纠结。
在另一边,周正与魏希庄对坐,魏希庄一只腿踩在长凳上,完全没个正行,手里还拿着一个茶杯,低声道:“李实那边交代了很多东西,你可能不知道,他手底下圈养了十多个言官,随时为他铲除异己,他的朋党遍布宫内外,若不是他大意,我们还真未必能把他怎么样……”
魏希庄的脸上有后怕之色,周正轻轻点头,道:“你真的有把握控制他?”周正自然也想控制一个权势颇高,在阉党有影响力的傀儡,但风险比收益高,就要权衡再三了。
魏希庄冷笑一声,道:“放心吧,我有的是手段,再不济,九千岁那边我也能一言定他的生死!”
周正看着他自信的神色,缓缓嗯了声,道:“上官勋的案子,怎么处理?”
上官勋事关登闻鼓一事,周正需要给天启,朝野一个合理,稳妥的交代。
魏希庄又喝了口茶,道:“这事简单,上官勋不过就是一个商人,不起眼,没谁会在意他。我会让李实将他摘出来,到时候你再写道平反奏本,皇帝,内阁都不会在意,无非就是一个交代,走个形式。”
周正想了想,道:“嗯,尽量低调一点,那位还没找出来,我可不想再惹一个出来。”
从李实手里抢一个商人,或许魏忠贤之类的大佬不会在意,但若再有有心人注意到他,说不得又是麻烦。
魏希庄了然的道:“这个我知道,会尽量做的不动声色。这个先不说,我的五万两,你准备的怎么样了?”
周正自然早就想好了,道:“我手里有一万多,是湖州那边的。成经济那边应该也能弄来一万两。明天我带人去抄了李忠的几个铺子,加上李实的一些,三天内,应该能凑足三万两,你那边再想想办法,差不多了。”
魏希庄皱眉,道:“只能弄三万?”
周正道:“关键是你要的太急,容我五六天,将李实的资产处理一下,或者将我周记的生意与其他大商人抵押合作,也能借到。”
魏希庄倒也明白,点头道:“那就先三万吧,尽快弄来。”
周正看着魏希庄着急的神色,不动声色的问道:“你前不久才给九千岁送过,李实也送了,九千岁就这么缺银子?”
魏希庄摆了摆手,烦躁的道:“不是九千岁,是宫里要的。”
周正眼神里若有所思,宫里肯定是不缺银子的,那就是宫外要用。
是陕西的民乱吗?是辽饷?是今年黄河大水?
不等周正思索停当,一个锦衣卫匆匆进来,在魏希庄身前低声道:“大人,田都督回来了。”
魏希庄脸色微变,就要坐起来,旋即又不在意的摆了摆手,道:“就说我知道了。”
“是。”那卫士快速离去。
周正看着魏希庄强自镇定的神色,明白来人是谁了。
田尔耕,锦衣卫指挥使。田尔耕这个‘都督’不是魏希庄的那个虚衔,而是左都督,严格来说,是大明军方最高官职!
对于这位的凶名,周正在后世就知道,只是没想到魏希庄都如此惧怕。
魏希庄不说话,耳朵竖起,眼神不自觉的瞟向身后的入口。
第七十章 挡人官路胜杀人父母
周正能感觉到,似乎有一股冷风过境,整个监牢都有冰冷寒意,之前吵嚷的声音没了,有一股肃杀之气在涌动。
魏希庄保持这个姿势不动,脸色紧绷。
不知道过了多久,整个监牢似乎松了口气,气息也没那么冷肃,一个卫士跑过来,道:“大人,田都督走了。”
魏希庄神色可见的轻松,看着周正笑道:“虚惊一场,喝茶喝茶。”
周正知道他这是在掩饰紧张,等那个卫士走了,低声问道:“田尔耕有这么可怕?”
魏希庄放下茶杯,脸色多少有些晦涩,看着周正道:“你最好不要惹到他,这个人,行事太下作,手段狠辣,无所不用其极,没皮没脸……总之,得罪了他,生不如死,不是吓唬你,我亲眼看到了很多人……”
周正知道阉党都是些什么货色,倒也不意外,站起来道:“走,见见李忠。”
魏希庄一怔,道:“李忠?哦,李实那个手下,你不说我都忘记了,我带你去。”
魏希庄拿起刀,向着监牢里走去。
没走几步,魏希庄就问道:“那就是一个不起眼的太监,死活没人管的,你找他做什么?”
“到了就知道了。”周正道。
“卖什么关子啊……”魏希庄嘟囔一声,带着周正,迅速来到一个牢房前。
牢房里,李忠蓬头垢面,坐在那正发呆,一看到周正与魏希庄来了,连忙跑过来,抓住栏杆拼命往外挤,急声喊道:“周御史,魏大人,我知道错了知道错了,你放过我吧,你们要多少银子我都给……”
很显然,李忠已经知道李实的事了。
周正看向魏希庄。
魏希庄咳嗽一声,道:“这老小子不老实,我昨天带他去见李实了。”
李忠不管这些,目光盯着周正,一脸的求生欲,道:“周御史,银子银子,你要我做什么,我都给你做,求你留我一命……”
李忠到底不是李实,他在宫里极其不显眼,就算死在外面,除了李实怕也没人多问半句。
“想保命?”周正看着李忠,淡淡道。
李忠拼命点头,几乎要哭出来,道:“是是是,什么条件你说,只要我能做到,我一定做,我不想死……”
周正看着他的惊慌模样,道:“我要你写一份效忠书。”
李忠想也不想,急声道:“我写我写,快给我笔墨。”
魏希庄若有所悟,一面命人去取,一面低声与周正道:“你要他盯着李实?没必要,他那个徒弟,如夫人更合适。”
周正凑近一点,低声道:“我要送他去一个地方。”
魏希庄疑惑,道:“哪里?”
周正的眼神深邃,目光幽幽,道:“十王府。”
魏希庄怔了怔,不明白了。
十王府,也就是大明藩王未就藩之前住的地方,现在还住着瑞王,惠王等人,当然,也包括当今天子唯一的弟弟,信王朱由检。
一个卫士很快拿来笔墨,李忠几乎是抢过去,趴在地上写。
周正看着他,道:“我说你写。”
李忠铺好纸,弄好墨,连连点头。
周正开始说话,李忠仿若无所觉,倒是魏希庄神色微惊,因为周正的话里涉及了‘不忠’,是对皇帝的‘不忠’,有必要写这些吗?
魏希庄想不通,但也懒得多想,转向李忠,等他快写完了,冷哼一声,道:“这件事只有我们三个人知道,你若是敢有违逆,我活剥了你!”
李忠哪敢反抗,写好效忠书,递给周正,满脸堆笑的道:“是是,周御史,魏大人,小人从今天起就是二位的狗,你们让我往东绝不敢往西,让我咬谁我就咬谁……”
周正接过来看了眼,等墨干,道:“你先给我们盯着李实,他要有什么动作,立刻告诉我们。”
李忠只是楞了下,连忙道:“是是,他只要有任何动作,我立刻告诉二位大人!”
李忠落在周正与魏希庄手里,李实也是,在李忠看来,李实也与他一样,无非就是作用大小不一样。
周正没有告诉李忠接下来的安排,转身道:“过几天,就会放你出去。”
魏希庄自然也不想理会他,与周正走了。
李忠趴在栏杆上,急声喊道:“周御史,魏大人,我都听你们的,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周正出来的时候,上官姐弟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临走前,魏希庄嘱咐周正,道:“银子抓紧准备好,我急用。”
魏希庄在魏忠贤身前,大概就是‘弄银子外一无是处’的印象,如果银子都弄不到,就彻底边缘化了。
周正点点头,道:“晚上我们再到李实那边商量一下,明面上做的滴水不漏,不能让外面看出来。”
吞并李实的家产不能暴力,明目张胆的吞,否则不知道引出多大的风波来,必须明面上遮住所有人的眼。
魏希庄也是这个意思,道:“嗯,晚上我们再说。”
周正快步出了北镇抚司狱,汇合上官姐弟,一边走一边道:“人已经见过了,下面的事情,你们自己准备,我先回都察院了。”
上官烈一副很想与周正交流的表情,被她姐拉到身后。
上官清俏脸平静,行礼道:“上官清多谢公子。”
周正随意的嗯了声,匆匆赶向都察院。
刚刚走进浙江道的廊庑,姚童顺就跑过来,急色道:“李御史喊你,快去。”
周正神色微紧,边走边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姚童顺看了眼里面,道:“听说柳本溪的调任的位置被人抢了,柳本溪不走了。”
周正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道:“这与我有什么关系?”
姚童顺道:“不知道为什么,有人传言是你从中作梗,柳本溪闹到了李御史那。”
周正眉头皱了下,对着姚童顺摆了摆手,走向李恒秉的班房。
柳本溪激烈,愤怒的声音传出来,近乎怒吼:“李大人,我就想知道,我的调令为什么无缘无故的被取消?是有人从中作梗,还是有人要抢我的位置,总得有个说法吧?”
周正神色不动,走到了门槛前。
李恒秉面无表情,看着周正,淡淡道:“进来吧。”
柳本溪转头看着周正进来,顿时冷哼一声,脸色森寒。
挡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这官路,更胜一筹!
周正进来,仿若什么也不知道,抬手道:“李大人。”
李恒秉的神色越发阴抑,没有了以前那种威严从容,有种生人勿进的冷漠气息在无时无刻的散发,
李恒秉没有说话,目光看向柳本溪。
柳本溪本就一脸怒容,一见李恒秉的目光,猛的转向周正,道:“周征云,我问你,我的调令,是不是你从中阻挠?!”
第七十一章 晦涩的态度
柳本溪没了之前的温文尔雅,也没有了与周正的亲近,现在看着周正的目光,简直要吃了他!
周正皱眉,道:“为什么你一口认定是我?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柳本溪一脸怒容,双眼阴沉,道:“你不用装蒜了,我已经听说,是周天官在里面运作,要将这个位置留给你是不是!?”
周正最讨厌别人将他与阉党联系在一起,简直是在谋杀他!他语气冷冽三分,道:“我说过,我与周天官没有任何关系,你要升什么官我都不知道……”
“哼,还装!”柳本溪不等周正说完,直接打断,声音近乎嘶吼道:“你有周天官坐靠山,高官厚禄都给你安排好了,用得着抢我的吗?浙江道人人排挤你,我可曾排挤过你?我待你不薄,你做人也要厚道一点吧?”
柳本溪已经在胡说八道了,周正懒得理他,转向李恒秉,道:“李大人,我们浙江道的同僚这样肆意污蔑,构陷,合乎法度吗?”
李恒秉目光在柳本溪与周正脸上转动,淡淡道:“我希望这件事,在我们内部处理,不要传到外面。”
周正眼神微闪,盯着李恒秉,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些什么。
李恒秉已经没有第一次在这里与周正见面时候表现的公正模样,这句话,明显是倾向于柳本溪。
柳本溪顿时冷哼一声,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既然做了,为何还怕人说?我告诉你,这件事,我会向上面申述,绝不会轻易罢休!”
都察院,六科是一个相对独立的系统,严密的晋升体系,尤其是候补队伍非常的庞大。
比如,周清荔所在工科,一个给事中就有高达七个候补,这么多候补就是说排队的人很多,要一个个晋升,很多人熬白头也走不了几步。
周清荔在工科熬了近二十年才得到一个晋升机会,还面临激烈的竞争,差点落败。这在言官体系非常普遍,也不怪柳本溪如此愤怒。
周正能理解他的心情,但不接受他的态度,脸色漠然道:“你要闹就尽管闹,不过我想问,你的监察御史,是否该已经拿掉了?”
柳本溪之前已经板上钉钉的去鸿胪寺,那么都察院这边的官职应该已经去掉了。
周正的话,一下子戳中了柳本溪的肺管子,令他一张脸涨的通红又变铁青,梗着脖子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确实是他发怒的根本原因,如果去不了鸿胪寺,这里的官职留着他还有个退路,问题是,监察御史的官职,都察院这边已经‘免去’,他不但没去成鸿胪寺,都察院的官职也没了!
李恒秉看着周正,皱了皱眉,道:“这件事与你无关,我问你,这件事该如何妥善处置?”
周正看着李恒秉,目光闪烁,心里在揣测,到底是不是他?
柳本溪同样在盯着周正,他来这里闹,自然不是一时冲动,抬头挺胸,依旧一脸怒容。
李恒秉面无表情,目光冷淡,逼视着周正。
周正忽然一抬头,看着李恒秉,道:“李御史,登闻鼓一事,我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我打算这两天就写好案情奏本,上书皇上。”
李恒秉眉头更皱,静静的看着周正,好一阵子才道:“你是怎么处理的?”
周正的这个案子,李恒秉一直在关注,目前上上下下一点动静都没有,周正要怎么处理?顺着阉党处死上官勋,还是翻案?
第一条,李恒秉会对周正非常失望。第二条,那周正就是一条死路!
不论怎么选,都不会平平静静。
周正在审视着李恒秉,就是在试探他,语气从容平静的道:“上官勋是被冤枉的,我会为他翻案,平反。”
这句话,让柳本溪神色微惊,他之所以不动声色的疏远周正,就是看到了这个案子的危险,不愿被牵累。
现在,周正要翻案?这是要鸡蛋碰石头的硬碰阉党?
李恒秉神色阴抑,眼神幽幽的看着周正,道:“你要怎么翻案?李实那边,魏太监那边?”
魏太监,就是魏忠贤。
周正想从李恒秉脸上看出些什么,但李恒秉脸上漠然,其他的什么也没有。
周正对他充满了防备,沉吟一声,道:“暂时有个头绪,还要再做些事情。明天,我打算巡街,对一些不法商人进行直接扣押,施加些压力。”
李恒秉目光幽幽的看着周正,摸不清他这些话到底潜藏着什么,但神色似乎缓和了,淡淡道:“嗯,这个案子是皇上叮嘱的,朝野都有注视,你写好奏本,先拿给我看。”
柳本溪一见李恒秉语气转变,慌忙急声道:“李大人,我的事……”
李恒秉一摆手,道:“这件事我会禀告上面,询问究竟,这几天你留在浙江道,等上面的消息。”
柳本溪尽管还是有些不甘心,却知道这是最好的结果了,看向周正冷哼一声,没有再争辩。
周正没有从李恒秉脸上看出什么,心头越发凝重。他现在还是无法确定,这个幕后算计他的人到底是不是李恒秉!
周正与柳本溪出了班房,柳本溪冷笑着,大步走在前面。
周正没有在意他,走进他的班房。
姚童顺连忙跟进来,道:“怎么样?”
周正没有回答,而是道:“你通知一下,五十个衙役,明天随我巡视五城。”
姚童顺一怔,道:“是有任务?”
周正随手拿过一道文书,道:“不是,是我要做的。”
姚童顺看着周正,心里七上八下,却也不敢多问,道:“那,与谁一起?”
周正抬头看他,目光思索。整个浙江道十个监察御史,与他走得近的貌似没一个,想了想,忽然道:“胡御史。”
“胡清郑?”姚童顺惊讶,胡清郑不是与周正很不对付吗?
周正翻开奏本,道:“你去准备吧,还有,给我盯一下浙江道以及都察院的动静。”
很快,就要发生很多事情了。
姚童顺不清楚,看着周正一直看不透的脸,道:“是。”
周正枯坐班房,到了下班时间,他便收拾着便准备离开,要与魏希庄好好商议如何吞下李实的那些赃款。
结果他一出门,柳本溪就站在门口,他冷眼看着周正,冷声道:“这件事,我不会罢休的,你给我等着!”
第七十二章 夜半敲门
周正只是淡淡的看了柳本溪一眼,继续出门,如常下班。
周正来到魏希庄这个偏僻的院子,被便衣锦衣卫领进去,带到了李实的窗外。
魏希庄与周正并肩站着,看着里面的李实,低声冷笑道:“这老小子起初还不老实,我稍微上点手段,乖的跟孙子一样!”
房间里的李实,呆坐在椅子上,脸上没有了以前的高傲,冷酷,取而代之的是枯槁,灰败,两眼无神,神色有着强烈的不安与恐惧。
周正知道这样的人极度无耻,为了活命什么都可以不要,低声道:“你到底打算怎么处置他?”
魏希庄眉头皱了下,道:“不能再关了,已经有人点我了。”
周正神色微讶,道:“谁?”
魏希庄却摇头,道:“是我们都惹不起的人。”
周正若有明了,他们抓李实并不多隐秘,肯定有人注意到,在那些人看来应该是阉党的内讧,加之魏希庄身份特殊,这才没有发作。
也就是魏希庄,若是换了旁人,怕李实早就被救出,周正已经在大牢里等着问斩了。
周正思索片刻,道:“放出去,你确信能控制住?”
李实到底是内监,又有魏忠贤做靠山,一道弹劾奏本参死了多少人,甚至差点灭了东林党,这样一个人放出去,稍微用点手段都够魏希庄与周正受的。
魏希庄却淡淡一笑,目光看着李实,冷芒跳动,道:“你放心,这个老小子敢不听话,我绝对让他活不过一天!”
李实着实惹怒了魏希庄,若不是李实真的杀不了,魏希庄在周记可能就真的杀了。
周正见他如此有信心,便不再多说这个,道:“我明天会带人查封李实的一些商铺,掩人耳目,其他的,我会让成经济暗中‘买下’,动作尽量在暗处,行动快速,神不知鬼不觉。”
魏希庄道:“嗯,他那个徒弟,那个如夫人也都被我吓唬住了,有他们帮忙,事情会顺利很多,无非是左手倒右手,这种事很普遍,你不用那么谨慎……”
周正做事向来谨慎,不肯出一丝纰漏,道:“这么大一块肥肉,不能引来其他的狼。你也稍微动一动,捡不重要的下手,样子要做给人看,吃相不能太难看……”
魏希庄向来不喜欢这种麻烦事,摆了摆手,道:“明天我让老何去你那个牙行,跟那个成经济一起,先处理了京城内的,过一阵子再处理京外的。”
周正点头,又看了眼精神恍惚,显然被折磨的不轻的李实,道:“上官勋的事怎么处理?”
魏希庄也看着李实,道:“放心吧,我已经安排好了,李实出去后就会找个理由将上官勋剔除逆党案名单,这种事很常见,一个小商人没人注意。到时候,你再写份奏本,夸夸李实,给他在宫里有个台阶下,皇帝也不会在意,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周正思索着,嗯了声,现在吏治崩坏,纲法无存,别说一个被冤枉的小小商人,再大的官,只要银子够了,都能摆平。
魏希庄说完这个,忽然又道:“幕后之人查的怎么样了?”
周正眉头皱起,沉吟一声,道:“拿不准,中午回去的时候我稍微试探了下,还不能确定。”
魏希庄学着周正嗯了声,道:“这个人能力不小,不要打草惊蛇,先将你这个困局解了再说。”
周正顿了下,道:“好,天黑了到周记咱们再合计一下具体的行动方法以及时间,配合要稳妥,不能让人钻空子,摘了桃子。”
魏希庄一听,顿时双眼一睁,道:“我看谁敢!”
里面的李实似乎听到了,吓的浑身一机灵,缩在椅子上,瑟瑟发抖。
周正看着李实的不堪模样,知道魏希庄怕是下了狠手,又说了几句便离开这个院子,回到周记。
周正简单的查了查今天的销售,生产情况,见没什么问题,便上了二楼。
周正坐在椅子上,拿出纸张,笔墨,轻声自语道:“是时候推出新产品了。”
虽然李实让周正一夜暴富,但这种暴富只是运气,他需要更为持久的金钱来源。
周记的运作已经日渐成熟,正在不断扩大,现在需要不断的有新产品的刺激,推动销售网络的扩大,以快速形成规模,不断的增加利润。
周正思索着,慢慢写着。
没多久,魏希庄,成经济,顾及池,何齐寿等人就来了,在周正这二楼,商议了半天。
确定好具体行动计划后,周正便如常的回府。
天色已晚,周正本来打算直接回房,看着周清荔的书房灯亮着,想了想,还是走了进去。
父子俩隔桌而坐,手里各自抱着茶杯。
周清荔听完周正在都察院对李恒秉的试探,黝黑的神色若有所思,道:“现在看来,李恒秉遇到的事情对他打击不小,让他很是消沉。这件事到底是不是他做的,还得再看。”
周正神色平静,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大明官场这潭水实在是太浑了,谁也说不清忠奸,今日慷慨激昂,明日奴颜婢膝早已经司空见惯,在大明每时每刻都在上演。
周清荔看着周正熟悉陌生的脸角,眉头皱了皱,道:“你的动作要尽可能的轻缓,不要引起其他人的注意。魏希庄位卑言轻,吓唬旁人可以,阉党那些人,未必在乎他。”
很显然,周清荔已经察觉到周正的一些事情与想法,在他看来,与魏希庄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一着不慎就可能被拖下水,万劫不复。
周正转头看向周清荔,双眼清澈,坚定,道:“我知道分寸。”
周清荔还是很担心,却没有说出口,闲聊几句,便说累了,早点休息。
周正出了周清荔书房,回到他的房间。
周正没有如往常的看书练字,而是躺在床上,想着近来的事情。
李实被他控制住,至今让他还不能够冷静,精神紧绷。
明天,李实就会被放出来,周正也要对李实的产业接手,这令他紧张又很是兴奋。
走到这一步,周正已经有些许的力量,对大明朝局产生微不足道的影响了。
哪怕再微不足道,那也是他的力量!
啪啪啪
周正神游,忽然间,门外响起轻轻的敲门声,同时伴随着清脆的女声:“二少爷。”
周正一怔,抬起头看向门,他听出是谁的声音上官清。
第七十三章 无视
周正有些不明所以,起身披着单衣,打开门。
上官清一身白衣,俏脸冷清,俏生生的站在门口,手里捧着一床被子,耳根有些红,清脆的道:“福伯说让我给你送床被子。”
周正哦了声,伸手接过被子,看着上官清,有些欲言又止。
上官清虽然出身商贾之家,与周家的世代清贵不同,但到底是大户人家出身,在周家做下人极其不合适,上官清也不是做下人的人。
上官清静静的看着周正,眨了眨眼,没有动。
两人就这么对峙了好一会儿,周正一个回神,突然的问道:“你还有事?”
上官清眨了眨眼,道:“没有。”
周正抱着被子,看着上官清,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一阵子,道:“那你回去吧。”
上官清看着周正的脸,静了一会儿,道:“好。”说完,她就转身离开。
周正看着她离开,抬头看了看明亮的天色,脸色古怪的动了动,退回来关门。
周正换了上官清送来的新被子,躺在床上,看着蚊帐,长长吐了口气:“哎,我是没救了……”
……
第二天一大早,周正吃了早餐,出府向着都察院走去。
与此同时,李实终于出了魏希庄的小院,他那小太监徒弟,如夫人都跟着出来了。
魏希庄看着李实,淡淡的冷哼道:“知道怎么做了吧?”
李实神色枯槁,颓丧,看着头顶的太阳,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他转头看向魏希庄,眼神漠然,道:“你真的放我出去?”
魏希庄握着刀,双手背在身后,一脸自信从容的道:“敢放你我自然有底气,你放心出去吧,有什么招尽管使出来,最好一下子弄死我,你要是不能一下子弄死我,死的可就是你了。”
李实脸角抽了动一下,脸上似乎有怒容,继而又隐去,语气毫无波澜的道:“你放心,上官勋的案子,我会在一个时辰内了结,放他出来。那些钱财也都归你们,从此以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魏希庄笑而不语,看了眼那小太监与美妇如夫人。
两个人看着魏希庄的目光都是神色微变,连忙低着头,跟在李实身后。
李实不想与魏希庄再有任何关系,快步离开。
魏希庄看着他们的背影,冷笑一声,一挥手道:“走。”
一群便衣跟着魏希庄离开,三十多人,成群结队,浩浩荡荡。
周正这会儿已经到了都察院,刚坐进班房,姚童顺就进来,神色不渝,道:“你要的人得等一个时辰。”
周正刚刚煮茶,闻言一怔,道:“为什么?我不是昨天就让你安排的吗?”
姚童顺神色相当恼怒,看着周正,犹豫片刻,道:“听说是柳御史临时调的,李御史那边同意了。”
“柳本溪?”周正道。
姚童顺点头,怒道:“他这是故意的,去调查一个小小的舞弊案,哪里用得着五十多人,分明是要将所有衙役都调走,不给你用!”
周正随手拿过空着的茶杯,坐在椅子上,嘴角一丝冷笑,道:“等我腾出手来的。能从别的衙门借人吗?”
姚童顺一楞,反应过来道:“能,从刑部,大理寺都可以,你要借的话,我这就从经历司发文,我拿着公文就能借二十人过来。”
周正嗯了声,道:“那就发文吧。”
周正本来就是想遮掩人眼球,从刑部,大理寺借人,更能将这件事‘合法化’。
姚童顺连忙答应一声,快步离去。
姚童顺出门,柳本溪‘恰好’路过,目光阴森的看了眼周正,冷哼一声,大步而去。
周正眼神有一丝冷漠,忽然起身,出了班房,直接走向胡清郑的班房。
胡清郑一大早就在班房打盹,被周正惊醒,一脸幽怨,擦了擦嘴,道:“有事快说,别打扰我睡觉。”
周正看着他,道:“我要去查封几个铺子与院子,你跟我走一趟。”
胡清郑一脸困象,紧皱眉头,不满的道:“这种事你找别人,我没空。”
“二十两。”周正道。
胡清郑困眯的小眼睛猛的一睁,道:“真的?”
他只以为周正是抄几个不起眼,不值钱的铺子,这种铺子根本没什么油水,如果有二十两,再困也得去!
周正微笑,道“抄完就给你。”
胡清郑使劲的搓了搓脸,站起来道:“快走快走,我晚上还有宴,正愁银子。”
周正拦住他,道:“衙役都让柳本溪调走了,我从别的地方调人,等一会儿。”
胡清郑神色一愣,道:“柳本溪?他能有什么事?畏首畏尾,怕这怕那,走,我给你抢人去!”
胡清郑说着,甩着胳膊,板着胖脸,气势汹汹的出了班房。
周正看着他的背影,眼神忽然有了古怪笑意,跟着他出去。
胡清郑出了浙江道廊庑,径直来到都察院前院,五十个衙役已经准备好,柳本溪正准备带他们出院。
胡清郑冷哼一声,大喝道:“慢着!”
柳本溪本来已经转身,转回头看着从门内出来的胡清郑以及身后的周正,顿时皱眉,脸色难看。
柳本溪看着大步而来的胡清郑,沉色道:“胡御史有什么事情吗?我要带人去查案,这是李御史批准的,你……”
“我呸!”胡清郑一口吐沫就直接吐了过去,冷笑道:“你有个屁事,在浙江道这么久,你干过什么事情?除了四处溜须拍马,躲这躲那,我最瞧不起你这种人!”
柳本溪向来温文尔雅,躲不及被吐了一身,顿时神色越发难看,阴沉着脸道:“胡清郑,你要干什么?”
胡清郑懒得看他,直接冲着衙役沉声道:“这个人已经不是浙江道的监察御史了,你们以后不用听他的。现在所有人跟我走,有什么事情,我担着!”
胡清郑说着,径直大步向门口走去。
顿时有几个衙役真的走出来,越过柳本溪跟着胡清郑,继而越来越多,眨眼间就有过半。
柳本溪脸色铁青,咬牙切齿,看着衙役都跟胡清郑走了,目光阴沉的看着周正,一步跨过来,一脸森然,双眼冒火的道:“看来你是打定主意要跟我作对到底了!好好好,我倒是要看看是你的背景强,还是我的能力大,要我升不了官,你也休想好过!”
周正仿佛没看到这个人,也没有听到这些话,淡淡道:“姚童顺,走!”
姚童顺就在周正身后不远处,听着连忙应声,快步跟过来。
第七十四章 意外
周正与胡清郑走在前面,身后是一群衙役,浩浩荡荡,颇有气势,路两边的人都在围观,议论纷纷。
周正对这些围观不在意,瞥向胡清郑道:“没想到你还能摄得住柳本溪?”
胡清郑得意一笑,道:“柳本溪来的时候,是我带着的,这家伙对谁都客客气气,卖相极好,但一遇到事情就推脱,见功就抢,着实难看,不知道被我骂过多少次……”
周正不知道还有这段故事,微微一笑。
胡清郑得意了一会儿,忽然道:“对了,你要抄谁的铺子?价值多少?入台里吗?”
台里,也就是都察院。
周正随口道:“三个铺子,两个院子,也许更多,都是普通商人的,涉嫌欺诈,被人举报到我那,根据大明律,查封,收入国库。”
胡清郑双眼发亮,道:“油水多少?”
周正是第一次出任务,还真不知道里面的道道,转头看向身旁的姚童顺。
姚童顺凑近一点,低声道:“铺子、院子十抽三。”
周正眉头一挑,道:“这个数目不低啊?”
姚童顺瞥了眼四周,越发低声道:“不说我们这队人个个有份,大头还是上面的。”
周正顿时会意,转头向胡清郑道:“不管如何,我说的钱不变。”
胡清郑对周正这个态度很满意,道:“好,以后有这种事情,尽管叫我,二十两,不,十两就行!”
胡清郑一个月的薪俸差不多是五钱银子,其他各种进项也不过五两,但支出却远超这个数字,是以想方设法的弄银子。
周正的二十两,对胡清郑来说是巨款!
周正没有回答他,看着前面一个铺子,一挥手,道:“前面的徽米记,给我封了。”
他身后的五十个衙役顿时冲出去,直接将这个徽米记给围了起来。
还不等周正与胡清郑走近,一个中年人快步出来,拿着账簿连声道:“认罪认罪,我认罪,二位大人,这是账簿。”
胡清郑一怔,这个人是早就在这等着他们了吧?账簿都准备好了?
周正要查封的铺子,都是李实徒弟那小太监的私产,作为周正吞并李实所有资产的掩护。
这也是周正等人安排好的,周正随手道:“好,查封。”
那掌柜连忙道:“是是,查封,铺子契约都在这里……”说着,又拿出一堆契约,要递给周正,一脸的讨好之色。
衙役们没见过这样‘配合’的,懵懵的将这个铺子查封,按程序处理。
没多久,领头的衙役汇报,道:“周御史,胡御史,已经查封了,这个铺子值七十两,加上其他的,总共八十两,已经记录在案。”
周正接过案卷,一挥手道:“下一家。”
这是一个十分年轻的掌柜,只有二十出头模样,白白嫩嫩,声音尖细,周正一走过来,他就急切的道:“周御史,已经准备好了,我们这个铺子价值九十两,加上其的,一百两,您是要铺子还是要我给您卖出去?给我两天时间,保准都给您办的妥妥当当……”
胡清郑看的目瞪口呆,他还是第一次这样查封铺子,主家配合的过分!
第三家,就更可不可思议了,掌柜,伙计,账房站齐在门口迎接,一切都准备的停停当当,就差再替周正写一份供状就齐活了。
在去往第四家的路上,胡清郑忍不住了,道:“周征云,这些都是你安排好的吧?”
“不要说废话。”周正背着手,神情轻松写意。
胡清郑顿时要发怒,但忽然又一笑,道“哎,你跟我说说,这里面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拿了多少?放心,我只拿我该得的二十两,其他的一分不要。”
周正一脸正色,道:“这些都是按正常程序走的,你说我能拿多少?”
胡清郑走近一点,道:“你放心,我这人嘴很严的。”
周正瞥了他一眼,道:“给你加十两,不要问。”
胡清郑脸色顿时变的很精彩,似乎要发怒又很激动,扭曲了一会儿,怒睁着小眼睛道:“成交!”
周正笑着,走在前面。拿人手软,胡清郑这次老老实实的跟在后面。
接连查封了四个铺子,三个院子,周正这才转道回都察院。
胡清郑这次算是看明白了,周正这背后是有大事情啊,他一路上都审视的看着周正,似乎又想起周正与那位周天官的关系,不再敢多问。
周正在进都察院的时候,低声与姚童顺道:“以我的名义,给领队的衙役每人加二两。”
姚童顺一愣,旋即若有会意,道:“我知道了。”
周正进了都察院,还没走到浙江道的廊庑,李恒秉班房的小吏匆匆跑过来,急声道:“周御史,快去司狱司吧,柳御史把你告到了司狱司,李御史,柳御史都在那,就等你了。”
司狱司,是都察院内部主管监狱的机构,也就是内部监察机构。
姚童顺,胡清郑都是神色微变,惊色的看着周正。
被司狱司盯上的人,罕有全身而退的!
周正心里计较一番,与胡清郑道:“将今天的事情处理好,我去一趟。”
胡清郑还没拿到银子,很是舍不得周正走,很想立刻结账,但这个地方明显不合适,只能依依不舍的点头。
周正到了司狱司,这个部门普普通通,也没什么衙役,周正被引进去,偏堂里只有李恒秉与柳本溪在座。
柳本溪看到周正进来,嘴角冷笑,眼神带着得意阴森之色。
李恒秉面无表情,仿佛没有看到周正进来,低头喝茶。
周正心里思索着柳本溪到底有什么阴谋,与李恒秉抬了抬手,在一旁椅子上坐下。
周正刚坐下,侧门进来一个五十出头的老者,三角眼,笑容和煦,一进来就笑着道:“都来了,坐坐,别客气……”
李恒秉与柳本溪不敢大意,连忙抬手,道:“见过陈司狱。”
周正已经认出来了,这是司狱司司狱,正六品的主官陈新烈,周正跟着抬手,道:“见过陈司狱。”
陈新烈仿佛这才看到周正,神色讶异,笑着道:“这就是周御史吧,后生可畏啊,我听说你前不久参劾了内监李忠?很不错……”
柳本溪一见陈新烈进来就夸奖周正,脸色顿变,这与他们之前预演的不同!
李恒秉面无表情,双眼微眯,审视的看着陈新烈。
他可知道这个人,那是如鹰犬一般的人,对下面御史从来不屑一顾,今天不但有了笑容,居然还罕见的出口赞美了!
第七十五章 众星捧月
周正对于陈新烈的出口感到意外,神色如常的抬着手,道:“大人过奖,本分之事而已。”
陈新烈在正位上坐下,看了眼柳本溪与李恒秉,与周正笑着道:“‘本分’二字用得好,现在太多人沉迷‘权利’二字,已经忘记了本份,年轻人,我看好你。”
不等周正谦虚,柳本溪猛的跳起来,急声道:“陈大人,刚才下官说……”
陈新烈一摆手,道:“没根没据的事不要乱说,都是浙江道的御史,和气二字,比什么都重要。”
柳本溪看着陈新烈的表情,不敢与他争辩,转向李恒秉,道:“李大人,还请您说句话。”
李恒秉看着陈新烈,面无表情,目光幽深。
陈新烈回望,神情和煦,眼神一片冷静。
李恒秉转头向柳本溪,淡淡道:“今后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将浙江道的内部事情到处说,更不准胡乱告状。”
柳本溪脸色急变,张嘴就要再说,陈新烈却笑容依旧,抢先道:“好了,你们浙江道的事情本来就多,柳御史,周御史,你们都去吧,我们老家伙就不耽误你们年轻人的前程了。”
周正看着陈新烈,目光微闪,抬手道:“下官告退。”
陈新烈笑着点头,目送周正离开。
柳本溪眼见周正就这么了,面色狰狞,目光转向陈新烈,张嘴欲言,就看到了陈新烈一张阴森可怖的脸,尤其是冰冷的眼神,令他心神一寒,打了个哆嗦,将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柳本溪还是第一次看到陈新烈这样的阴森表情,吓的连忙抬手,道:“下官告退。”说着就转身往回走,匆匆忙忙一个不小心还被门槛绊了下,整个人飞快向前栽出了门,摔了个狗吃屎。
两边都是司狱司官吏的班房,恰好有几个人站在门口,看到了柳本溪这个突然的狼狈。
这些人站着不动,就这么直勾勾的看着,脸上忍着笑,后面还陆续探头出几个小吏,一脸古怪的看着趴在地上的柳本溪。
柳本溪恨的咬牙切齿,满脸阴沉,内心怒火滔滔,对周正的恨意简直要冲顶而出。
但他若无其事的爬起来,灰也不掸,目光阴鹜的扫过门口的几人,径直向外面走去。
司狱司偏堂内。
李恒秉坐在椅子上,神色平淡,看着陈新烈道:“说吧,怎么回事?”
陈新烈坐在椅子上,面色冷漠,毫无刚才的春风和煦,他瞥了眼李恒秉,拿过手边的茶,淡淡的道:“刚才刑部传来消息,司礼监那边已经将上官勋从逆党案剔除,就在周征云进来的时候,差不多就放出去了。”
李恒秉脸色微变,双眼大睁的看着陈新烈,道:“你说的是真的?”
陈新烈吹了口茶,道:“我的消息什么时候假过?”
李恒秉坐在那,面色变幻,双眼幽幽闪烁,好一阵子,声音飘忽的道:“你说,他是怎么做到的?”
上官勋的案子,是李实的私心不假,但那也是魏忠贤定的逆党案,别说周征云了,就东林党之前不知道花费了多少力气想要救人,还不是死的死,戍边的戍边?
周正,是怎么做到从李实手里救下人?送银子?不可能,周正的家底李恒秉很清楚。
或者是,周应秋插手了?
李恒秉这样猜测着,就目询的看着陈新烈。
陈新烈摇头,道:“应该不是,要不要我去查一下?”
李恒秉果断道:“不用,什么也不要做。”
陈新烈不知道李恒秉要做什么,站起来道:“不要小看此子,小心引火烧身。”
李恒秉表情一片冷漠,好似没有听到陈新烈的话,起身就出了偏堂。
陈新烈看着他的背影,面无表情,眼神有一丝忌惮。
李恒秉还没回到浙江道的廊庑,温州府的楚姣谭就悄悄迎过来,声音急切的低声道:“李大人,听说上官勋放出来了?”
登闻鼓一案,浙江道,甚至整个都察院都知道,因此这段时间对周正避如蛇蝎,没人敢靠近。
李恒秉仿佛没有听到,继续向前走。
这个时候,转角又一个人走出来,台州府的李归化,他走近李恒秉,道:“李大人,给我们透露一点吧?我们同在浙江道,可不想随便得罪人……”
他们之前对周正热情,后来又疏远,这已经得罪了,如果周正这次渡过难关,他们必须得想办法弥补。
李恒秉还是不想理,就看到前面又一个人偷偷摸摸的走过来,眉头皱了皱,只好道:“上官勋确实已经被放出来了,朝廷可能已经对他重新调查,其他的,不要多问。”
众人有了这个答案,神色都是异样纷呈,相互对视一眼,各有表情。
而这会儿,周正的班房已经再次热闹起来。
绍兴府,金华府等的监察御史,都在周正班房内,手里都拿着礼物。
“周御史,你看,这是宋朝米芾的真迹,市面上是找不到的,我听说你酷爱书法,特意淘来送你的……”
“周御史,这是唐朝盛德坊出的砚台,现在基本上找不到第二个,用了这个,写起字来,行如流水,下笔有神……”
姚童顺站在门旁内,看着一群御史的争相送礼,与昨日的冷淡疏远大为不同,即便早就看惯了这种场面,还是暗暗感慨。
看着周正在里面含笑宴宴的左右腾挪,丝毫不见怒气,也是暗自佩服他的养气功夫。
周正看着众人送来的礼物,微笑着,不说收也没说不收,与这些人探讨这些古物的过往,风韵事迹。
在李恒秉进廊庑的时候,瞥了眼热闹的周正班房,目光幽幽,脚步不停。
楚姣谭,李归化看着周正班房的热闹对视一眼,连忙往回走,他们也要去准备礼物。
能将这件案子摆平,不管是本事还是后台,他们都不能得罪,必须要打好关系!
好一阵子,周正班房里的这群人终于识趣的依依不舍的告辞离开,留下周正一桌子的笔墨纸砚等风雅之物。
周正揉了揉脸上僵硬的假笑,看着姚童顺道:“收拾一下,放边上的柜子里。”
姚童顺上前,心里也是异常的警醒自身,小心翼翼的笑着提醒道:“大人,这些,不见得是真的。”
周正哪里不明白,要都是那些‘圣物’,这些人即便买得起,也不会拿来送给他,自有大人物可送。
周正站起来,道:“你收拾吧,我出去一下。”
姚童顺收拾着,问道:“大人,你要去哪里?”
这已经是姚童顺第二次称呼周正为‘大人’了。
周正仿佛没有察觉,道:“上官勋出来了,我去见见他。”
之前周正在司狱司还没反应过来,但这些同僚来送礼,周正如何还不明白。
姚童顺连忙抬起头,道:“要不要小人跟着,或者唤一些衙役来,银子已经给他们了,他们对大人十分推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