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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官笙     明廷txt下载     明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九十一章 背地里

    张贺仪入京之后,就迫不及待的找周延儒去了。

    周延儒听到这两件事,哪一件事都让他十分开心。

    周正肯给他钱,他哪里不高兴。

    至于科尔沁要遣使入京交好,周延儒就更高兴了。

    明朝与蒙古的关系有些复杂,甚至要追溯到源头。

    太祖皇帝是从蒙元手里夺取的江山,前三代更是奋力几十年,希望铲除或者压服蒙古残余势力,确实也极其有成效,尤其是太宗皇帝,五征草原,令蒙古各部落闻风丧胆,不敢触碰。

    但到了第四代,就闹出了土木堡之变,明朝惨败,皇帝都被俘虏,尽管后来也给予了蒙古一些打击,却已经再不复之前风光,明朝的国力由盛转衰,从攻势变为守势,再也不能踏足草原。

    而今,蒙古部落,即便不是所谓的蒙古大汗,是科尔沁一个部落,也足够明朝朝廷风光一下了。

    周延儒看着身前坐着的张贺仪,满脸笑容的点头道:“征西伯不战屈人之兵,不愧是兵法大家,这份功绩,朝廷一定会记得的。”

    周正一系现在是不断的捧着周延儒,将他抬高用他来抵挡变法的反对声,不管周延儒是不清楚还是装糊涂,双方一直心照不宣的合作着。

    张贺仪见周延儒满意,就笑着道:“这些都是大家的功劳,征西伯说他不敢擅居。另外就是,变法的一些事情,还需要元辅首肯。”

    周延儒依旧满脸笑容,道:“你说的是明年禁止旧币流通?这个我来办,十月底,内阁放出粉丝数,年底前颁布命令,但凡用旧币,一律处罚。”

    张贺仪连忙抬手道谢,道:“还有就是涉及到户籍,清丈土地,税赋等事情,这些庞大复杂,还需元辅亲力亲为啊。”

    周延儒心里计较着这些,倒也‘危害不大’,便笑着道:“好。我会入宫请旨,明年请皇上在内阁盖印,通传天下。”

    张贺仪没想到就这么点小手段就将周延儒给收买了,倒也知道分寸,笑着道:“谢元辅。征西伯那边对于杨阁老回京的权责分配,建议是兵部,工部,礼部一些事宜,到时候,会有详细的,请元辅斟酌。”

    周延儒这次有些诧异,没有说话。

    他确实想要借杨嗣昌来平衡周正,主要是兵权。按理说,周知反对,打压杨嗣昌,怎么会还放权?

    不过转瞬间,周延儒就笑着道:“好。杨阁老快回京了,这一次是劳苦功高,不能怠慢。”

    张贺仪应着,零零散散有说了不少事情。

    周延儒极少反驳什么,因为张贺仪也没有说什么原则性的问题,无非是变法需要人出头。

    周延儒现在很乐意出头,因为他渐渐发觉,支持变法的人越来越多,对大明现在不满的人纷纷聚集在周正旗下,有种披荆斩棘,逐渐露出头角的态势。

    周延儒要想坐稳首辅,需要这部分人的声音。

    张贺仪从周延儒班房出来,暗自摇头。

    这位首辅的格局实在太小,只看到了那么一小块,争权夺利是内行,其他的事情,都不在他眼里。

    周延儒的效率还是很高的,内阁很快对张贺仪说的事情进行总结,明文下发天下。

    周延儒到底是十几年的首辅,在文官势力根基强大,有他开口,立时就堵住了很多人的嘴。

    而吏部,都察院也联合发文,严厉斥责‘人浮于事’现象,表示将派巡查御史督查地方,一经发现问题,严惩不贷。

    安和元年过了大半,内阁,六部纷纷开始检视这一年,对京内,对地方不断出手。

    京察也愈发的接近尾声,朝野上下一片紧张,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周正坐镇内阁,经常出入兵部。

    杨嗣昌那边已经差不多,北方也有了结果,需要认真的总结,并且纠正其中的问题。

    ‘兵者’无小事,周正层层考虑,既要强兵又要制衡,里里外外几乎都是他的人,也要考虑这些部下的前程、利益。

    九月底,在杨嗣昌入京的前一天,李恒秉终于到了周正的班房。

    他面无表情的与周正对坐,递了一份名单,道:“这是我近一年查到的东西,京察之后,或许还有用。”

    周正知道他今天来的目的,随手接过来看了眼,眉头一挑。

    这里面居然是周延儒以及张四知,李日宣,李觉斯等人的把柄,十分详实。

    李恒秉道:“我知道,周延儒迟早要走,我给你铺好路。”

    周正放下这东西,拿起茶杯,轻轻吹了口气,道:“我要想请元辅回乡,不会这样激烈,说几句话就行。”

    李恒秉也清楚,到了周正,周延儒这样的权臣层次,小儿科的用‘罪证’搞垮对手,确实是下策,并且容易两败俱伤。

    李恒秉没有意外之色,直接道:“我能解决山西,山东,河南三省的问题,助你的变法更进一步。”

    周正喝了口茶,道:“你怎么帮?”

    李恒秉道:“我上任之后,你就会知道。”

    上任,就是入阁。

    周正看着李恒秉,这位现在是滴水不漏,没有任何把柄,做事情雷厉风行,看似在破坏规矩,实则由立身在规矩之内。

    一堆的弹劾,却没有任何实实在在的把柄。

    这样一个人,所图是什么?

    一个看似没有**的人,才是最可怕的。

    周正放下茶杯,道:“不够。”

    李恒秉道:“我会说服元辅。未来三年,户部的借款五百万,我不会帮你妥善借到。新币替换旧币,也在三年内完成。我会协助你打造一个廉洁奉公的官吏体系,将皇帝束之高阁。一切的脏活累活,我帮你做。钱谦益做不到,我能,我在内阁,会是你最锋利的刀。”

    李恒秉做足了准备,已经摆平了周延儒。

    周正双眼眯了眯,李恒秉居然已经说服周延儒,他是怎么做到的?就凭这些把柄?

    这个人,还藏着什么,有什么目的呢?

    “你说服了元辅,那么另一个入阁是谁?”周正看着李恒秉,忽然有些好奇的问道。

    李恒秉神情淡漠,道:“李觉斯。”

    李觉斯,礼部尚书,倒是第一顺位入阁人。

    周正倚靠在椅子上,笑着道:“看来,你们都背着我商量好了。什么时候开始,这些事情,可以背着我做决定了?”

第六百九十二章 变化

    李恒秉心里十分清楚,他的入阁,对周正来说是一种威胁,没有足够的利益,周正断然不会同意的。

    他看着周正,沉默片刻,道:“只有一个条件:皇上将成年,皇上成年,不还政。”

    周正眉头狠狠一挑,目光凌厉的盯着李恒秉。

    朱慈烺已经十三岁,按照规矩,明年就该亲政。

    这个问题,周正一直在暗暗考虑,也有谋划。但却没有想到,李恒秉居然背着他与周延儒拿着这个做交易!

    从内心来说,周延儒也不希望朱慈烺亲政,但周延儒需要周正的同意才能继续把持权柄。

    所以,他答应了李恒秉,代价是同意李恒秉与李觉斯入阁。

    这种交易,背着周正进行!

    周正神情冷漠,淡淡道:“你还有机会,继续说服我。”

    李恒秉见周正不喜反怒,眼神多少有些意外,按理说,朱慈烺不亲政,合乎周延儒的利益,也更会令周正满意才对。

    李恒秉心里有些拿不准了,再次沉默良久,道:“一个月,让我入阁一个月!一个月后,入阁你不满意,我自行辞官。一个月的时间,你不会连这个自信都没有吧?”

    周正拿起茶杯,道:“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

    李恒秉目光凝重起来,周正的态度,有些超过他的预料,现在周正权倾天下,有钱有粮有银,他除了不是首辅,几乎什么都不缺。

    李恒秉沉默良久,道:“我知道,你要做很多事情,需要皇帝出面,尤其是涉及皇权,宗室,祖制等等事情,这些我知道你有顾忌,我做恶人帮你逼迫皇帝,我入阁一个月之内,帮你摆平大明律的修订,宗室的新规,祖制的完善,就一个月!”

    周正越发肯定,这李恒秉心里另有它图,并且不小。

    周正双眼眯了眯,心里飞速的计较着。

    有一点李恒秉说的没错,那就是朝局在他的掌控中,即便李恒秉入阁,也威胁不到他。周正有能力,随时将李恒秉送入大佬,或者死的无声无息。

    哪怕是周延儒,也是一样。

    ‘有趣。’

    想到李恒秉与周延儒背着他达成了这个交易,周正心里不由得一晒。

    这就是所谓的一丘之貉,沆瀣一气?

    看着李恒秉罕有的难以掩饰的紧张,忐忑,急切表情,周正故作沉吟片刻道:“我给你三个月,到明年一个月,我要看你的行动。另外,元辅那边,我也要做汇报,入阁的名额我再给他一个。”

    李恒秉双眼微睁,深深的盯着周正。

    给他三个月,还给周延儒增加了一个入阁名额,这是警告吗?

    不说他这里,周延儒入阁有两个名额,那么内阁总人数就有八人,周延儒是首辅,铁票就有三,反观周正这边,钱谦益看似倒过来,还是保持了相当的距离,杨嗣昌立场不定,李邦华极力谋求中立。

    即便加上他李恒秉,周正在内阁的票数也只有两票,真要是有大事情,周延儒以票数优势,首辅身份,完全可以强推而过,甚至于,边缘化,架空周正!

    李恒秉想到这里,忽然心里戚戚,周正既然敢这么放任,必然有足够的后手!

    李恒秉暗暗吸了口气,不动声色的道:“好。你放心,我答应的事情,一定会做到。”

    周正歪着头,这位,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李恒秉没有多说什么,起身离开。

    不久之后,周延儒就知道了周正给出的‘好处’。

    他心里既惊喜又惊疑,周正给的这个好手,烫手!

    但他思虑再三,还是决定收下来,多一个属于他的内阁阁臣,必然增加他的权力,同时削弱周正。

    因此,在顾虑重重之下,周延儒开始操作,安排人举荐。

    在杨嗣昌到京的这一天,李恒秉,李觉斯,张四知三人入阁,将内阁扩充到了八人。

    周延儒召开了一次内阁会议,对各项权职,进行重新分配。

    周正一直避着,手里其实并没有具体的权利,这一次一样。

    周延儒在与周正私下商讨的时候,希望周正能‘承担’,但被周正婉拒了。

    因此,在会议上,张四知,李觉斯两人分到了最重要的一部分,杨嗣昌,李邦华次之,反倒是钱谦益,捞到的,都是吃力不讨好的。

    这一次的分配,还搞了一个‘联系制’,除周延儒外,周正联系兵部,李觉斯联系礼部,张四知刑部,李邦华户部,杨嗣昌工部,钱谦益吏部。

    这一次的分配,除了钱谦益外,都是皆大欢喜。即便是中立的李邦华,也分配到了不少权力,还是实权。

    杨嗣昌似乎是坐不住的人,回京第一天,开了会,而后就开始在六部巡视。

    他如果只是简单的巡视就罢了,在礼部,他公然指出一些祖制,天宪是虚假的,要重新考订,还要合乎当前需要,加入变法的内容,严令礼部年底之前拿出新的‘礼法大典’。

    到了工部,他批评工部的‘疏怠’,要求工部拿出责任感来,制定详细的计划,不能东一锤西一榔头。

    而后就去了户部,他在户部最久,听了高弘图汇报了半个时辰,他就拍着桌子,对着户部一群上书,侍郎拍桌子,训斥了好一阵子,而后要求户部,对现有的政务,比如户籍,土地,税务,国库的收支等等,仿照宋朝王安石的变法,进行专项立法。

    高弘图等人自然只能应着,总不能对阁臣正常的‘指示’进行公然反驳。

    接着,杨嗣昌在兵部下班前,将张贺仪等兵部一干要员给堵住,在兵部大堂,对‘兵改’进行总结,提出意见,以‘阁臣’身份,命兵部在两年内,将‘兵改’落实,完善,同时加强军备,军事训练,有生灵涂炭,甚至于,还提出了‘有限兵役’的说法,大概就是有条件的地方,要对所有适龄的招入军队,进行为期一年到三年不等的训练。

    之后,杨嗣昌还去了刑部,吏部等,几乎是一样的严厉批评,指责这些官员人浮于事,不肯用心,还逼迫新任的刑部尚书刘宗周立下军令状,加强反贪腐,对不法行为进行严肃处置。

    这样一圈下来,自然是全京城的瞩目,一开始,众人还以为这位杨阁老刚刚回京,给予表现,显示存在感,到渐渐的评出了味道。

    ——这些,不就是周正的变法吗?无非是更加具体化,细节化,提出了一些可操作的想法。

    杨嗣昌,投靠了周正?

    这是满京城人心里不由自主冒出的嘀咕,继而有些惊悚。

    有些人从内阁的配置上看,杨嗣昌如果倒向周正,那么,周正,钱谦益,杨嗣昌,李恒秉,就占据了内阁的八人中的绝对多数,因为李邦华是中立的!

第六百九十三章 偷鸡不成

    最为紧张的,莫过于首辅周延儒了。

    当晚就宴请了杨嗣昌,李邦华两人,虽然外人不知道三人居然谈了什么,但却有不少人看到,是周延儒亲自送两人出门,有说有笑,气氛十分的融洽。

    这会儿,周正正在带着两个孩子读书,一边给他们念,一边解释着。

    周德慎还是乖巧听话的,小恪儿就调皮的,不时扯扯衣服,拉拉周正的胡子,嘻嘻哈哈没个正经。

    刘六辙从外面悄悄进来,等周正收住嘴,这才在周正耳边将事情说了。

    周正一推椅子,示意他坐下,不在意的道:“他们在乎这所谓的内阁票数,就让他们争去吧。我让你查的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刘六辙连忙道:“查的差不多了,盐,一百万石盐,到了淮扬没多久,就以各种名义被领走,而后消失不见。盐价在涨,应该是有人在刻意的谋取暴利。”

    “元辅有关?”周正放下小恪儿,将两个孩子推出去。

    两个小家伙一走,刘六辙凑近一点,道:“我查到,有一艘船,去了元辅的老家,少说十万。”

    周正拿起茶杯,轻轻喝了一口,道:“一点都不奇怪,咱们对这位元辅,了解的也不是一天半天了。”

    刘六辙点头,却又恼恨,道:“我们在前面拼命的变法革新,元辅在后面使劲的捞好处,看似做了点事情,实则还在坏事,真要是到了哪一天,怕是元辅会翻脸不认人,第一个清算我们。”

    周正倚靠着椅子,心里转着念头。

    贪官之所以肯做事,那必然是为了他的利益服务,不会真正的用心,说到底,还是自私自利,在国家与私利之间,他们永远选择后者。

    刘六辙瞥了眼外面,低声道:“二少爷,元辅动作越来越多,不像是巩固权力,倒是像在有意的削二少爷的权。在朝廷,在军队或明或暗的插手。我有些担心,要是有一天,他们坏了二少爷的清名,在一举偷袭扣下,周延儒扣以大罪,雷霆迅速之下,我们可能未必反应的过来。”

    周正瞥了他一眼,笑着道:“这个是你的想法,还是什么人的?”

    刘六辙尴尬一笑,道:“他们不好说。”

    周正轻吐一口气,道:“他们说的也没错。这朝廷,就是一个大江湖,上面没有足够能力的人压着,就会没完没了的斗,斗到国破家亡。”

    刘六辙一听,连忙道:“二少爷,要不要我们先下手为强?”

    周正眉头一挑,认真的审视着刘六辙。

    刘六辙神色一僵,道:“这是我的想法。”

    周正神色不动,心里揣度。或许是这么久的忍耐,他这一系的人内部出现了反弹的声音。

    周正心里沉吟一阵,道:“先不要动,将他们这些人,脉络给我摸清楚了。”

    刘六辙多少有些不甘心,还是道:“是。”

    周正摆了摆手,等刘六辙出了门,这才看向他的背影,自语道:“连你也生出了野心了吗?”

    周正说不清是对是错,随着他们曾经的‘大业’的开始,人心慢慢开始变了。

    科尔沁的使者很快来了,是科尔沁大汗的一个儿子,黄台吉的大舅哥,名叫桑吉。

    周正没有见他,全程有周延儒安排。

    或许是感受到了压力,周延儒急于表现,很快,双方就谈妥了。

    科尔沁向明朝进贡,恭贺新皇登基,并送来五百只羊,六十匹白马,还送来一位格格。

    尽管没有表示‘臣服’,却也只剩下一张窗户纸。

    明朝这边,则暗示不会对科尔沁进行军事进攻,并开放张家口与科尔沁互市。

    尽管科尔沁没有臣服,却不妨碍周延儒按照‘臣服’这样宣传,反正科尔沁也不会跑过来解释什么。

    周延儒甚至于明发邸报,大肆宣传。

    周延儒在士林间的声望是毁誉参半,骂声更多,这件事,着实为他挽回了不少,也稳住了在内阁,朝廷的颓势。

    科尔沁这边‘臣服’,最受震动的就是建虏了。

    宁完我以小皇帝的名义,公然斥责明朝‘威逼盟友,侵害邻邦’,而后又要派出使者,到大明谈‘和平共处之法’。

    周正对这些是冷眼旁观,不参与,专心致志的继续推动他的变法。

    到了十月,内阁,六部的事情就更忙了。

    或许是忌惮周正,或者履约,周延儒启程前往南直隶。

    周延儒刚到南直隶,就迎来了一个棘手的问题。

    南直隶参议耿重上书,严惩南京朝廷多为空架,虚耗朝廷钱粮,并且作威作福,祸害南京,有损圣德,请求裁撤。

    耿重并没有要求裁撤南京,而是要裁撤那些冗余的机构,人事,又恰好拿着一些人的证据,合情合理。

    南京,涉及多少高官显贵,哪怕之前被周正以‘逆案’牵扯了不少,但水面下的才更可怕。

    周延儒没办法表态,而后就在吕大器的陪同下,四处走动,一面宣传他的‘功绩’,一面安抚因为变法引起的混乱人心。

    客观来说,周延儒这些,确实是有利于变法,只要他不反对,在所有人来看,就是支撑变法。

    这也让很多人失望,尤其是曾经的复社成员,在一次宴会上,公然揭短周延儒,抛出了他过去贪污受贿,卖官鬻爵的事情。

    周延儒自然大怒,命南直隶抓了不少人。

    由此一闹,周延儒算是灰头土脸,勉强在南直隶待了几天,匆匆回京。

    他原本想借这一趟好好风光一下,趁机扩大影响以及势力,谁知道会有这样一出。

    而在京城,杨嗣昌完全变成了周正的分身,对于‘变法’,他比周正还要急切,事事亲力亲为,通宵达旦。

    六部尚书时不时被叫到内阁,轻者训斥,重则大众大骂,威胁要罢他们的官。

    由杨嗣昌的压力,六部的动作明显加快。

    先是工部,颁布了‘工部计划表’,列出了详细的投入,目标以及时限,还有就是各项具体负责的人等等。

    工部列出了高达二十二项,未来三年,投入五百万,整修全国官道,河渠,桥梁,田亩灌溉等等。

    户部则颁发了‘户籍法’,对大明的户籍进行统一立法,并要求地方进行登记,统计大明人口以及年龄构成。

    吏部,刑部等也是相继出台类似的条文,一边清楚权责,一边制定行动目标,目的以及进度时间。

第六百九十四章 晋国公

    京城的各部门压力如山,继而就落实到了每一个人头上。

    六部尚书,侍郎担子都不轻,没办法像以前那样混日子,勾心斗角,倒是让朝局有了一个稳定的时期。

    京城这边磨刀霍霍,一个个政策出来,如泰山压顶一般覆盖到地方。

    南直隶首当其冲,吕大器一道道落实,又拿着京察的‘利器’,在南直隶披荆斩棘,很是好生整顿了一番。

    他一口气免除了三百多大小官吏,甚至于南京六部九寺的一些人也被扫了进去。

    这么大的动作,明眼人都知道,南直隶这是要准备换血啊。

    一时间各种门路五花八门的走,很是热闹。

    秦淮河上就更加热闹了,多了不知道多少人在发牢骚,怀抱着名妓,抨击朝政。

    由于京察就要收尾,京城里也不安静。

    杨嗣昌亲自请命,总结京察,周正与周延儒一致同意。

    他召集吏部,都察院的两部官员,严密的审查,这些名单涵盖整个大明官员,军政两界,对近万人进行考核。

    在上百页的考核文书上,五百多人被直接罢黜,六百多人调迁,更有一千多人居然被捉拿下狱!

    很多人以为,杨嗣昌接手,会温和很多,谁能想到,他更狠!

    不过短短三天,弹劾杨嗣昌的奏本超过了六十道,还有不知道多在路上!

    杨嗣昌对此无所觉,督促着六部等各级衙门,要全力以赴,不得懈怠。

    就在杨嗣昌化作周正分身,奋勇在前的时候,李恒秉也终于出手了。

    这位答应周正在一个月内做成成绩给周正看,果然,不足一个月,事情就出来了。

    宫里突然颁布了数道旨意:

    第一道,是朱慈烺认为他‘年幼无才,不足亲政’,决意明年不亲政,一直到十六岁。

    第二道,抨击宗室‘无德忘祖’,更改祖制,宗室不再分封,养亲于京城。

    第三道,追叙周正挽天之功,加封为‘定国公’,配享宗庙,画像悬于武成阁。

    第四道,重申大明变法之扼,要求天下臣民戮力同心,不得掣肘。

    按理说,这几道旨意是应该的,早就该出现的。但朱慈烺,或者说周延儒等人一直态度暧昧,周正并没有急于求成,一直放任。

    而今突然出现,朝野都是一阵震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周府。

    孙传庭,高弘图,张贺仪,马士英,寇槐壹等人,站在周正身前,齐齐抬手拜道:“下官等见过定国公。”

    周正摆了摆手,笑着道:“免礼,都坐吧。”

    众人都笑容满面的一次坐下,周正‘高升’,他们自然也沾光,都笑着应着坐下。

    张贺仪迫不及待,却又疑惑的道:“大人,这一次皇上怎么不吝啬了?”

    众人也有些疑惑,似乎想从周正身上得到答案。

    周正却没有给他们回答,吩咐人上茶。

    刘六辙也在,他瞥了眼众人,道:“二少爷是在内阁那边草拟了诏书,才知道的。”

    一群人听着一惊,有些惊愕。

    寇槐壹心头震动,道:“这是李恒秉做的?他能做到这样,肯定是与元辅有所默契?他们想干什么?”

    李恒秉没有实力做到事先让周正不知情的说服皇帝,拟定诏书大概意思,也就是实在跳不过周正,这才被知道了。

    这里面,必然有周延儒的协助,否则做不到这个程度!

    孙传庭神色沉凝,道:“这位新晋的李阁老,图谋不小。”

    众人本来还挺高兴,说到这里,心头不禁疑云密布。

    李恒秉做这些,是符合他们的利益的,应该高兴。但李恒秉与周延儒搅和到一块,心思深沉不可解,就变得不一样了。

    周正喝了口茶,看着他们的表情,摆了摆手,道:“没那么严重,一切都在控制中。”

    众人听着,愣了愣神,看着周正若有所思。

    这是,大人的意思?

    众人见如此,只好放过这件事,脸上再次浮现笑容。

    片刻之后,马士英有些不安的道:“大人,还有一个,杨阁老最近的动作,也值得十分警惕。”

    杨嗣昌对于变法,比周正还要上心,不过一切的冲锋在前,毫不计较个人得失,清望受损,固然让他们高兴,与李恒秉一样,摸不透他的具体心思,就令人不安了。

    高弘图接话,道:“杨阁老倒是没有插手具体事务,只是沿着‘变法纲要’行事,倒是没有什么大问题。”

    寇槐壹摇头,道:“谁知道他具体藏了什么心思,还是不得不防。他要是突然反水,我们可能前功尽弃。”

    众人神色再次凝重,杨嗣昌,李恒秉像是突然出现的两个变数,给了他们巨大的帮助,却又是两个隐患,心思如同深渊一样看不见底,令他们忧心忡忡。

    周正再次摆了摆手,道:“我心里有数。年终了,改做的事情,都做好了,每年得更用力。过年,我得去天津卫,京城里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了。”

    众人面面相窥,内阁出现这么大的变数,周正居然要去天津卫过年?

    孙传庭看着周正,神情若有所动,忽然道:“是。下官谨记。”

    其他人看着孙传庭的表情,也是心中一动。

    故露破绽,引蛇出洞吗?

    众人便不再提这一茬,开始说着各类事情。

    与此同时,杨嗣昌这会儿也在府里,正在审阅着六部提交过来的年终终结以及明年的规划。

    外面静悄悄的进来一个人,微笑着站在杨嗣昌身前。

    杨嗣昌头也不抬,淡淡道:“有什么事情?”

    来人是杨嗣昌的弟弟,杨嗣业,他道:“大哥,还是你高明,周征云夺了你的剿灭西北之功,你抢他的变法之功,咱们不吃亏!”

    杨嗣昌淡淡的哼了一声,道:“目光短浅。”

    杨嗣业对这句话完全不放在心上,凑近一点,道:“大哥,咱们接下来做什么?周征云摊子铺的这么大,咱们有的是办法捞好处。”

    杨嗣昌一顿,终于抬起头,眉头皱起来,道:“你做了什么?”

    杨嗣业一脸不在乎的道:“能做什么?安排一点人,捞一点银子,大家都不是这么干的吗?”

    所谓的‘大家’,应该是指的周延儒一系。

    杨嗣昌对这些事情不是不知道,听着他自家也在干,不由得脸色阴沉,道:“立刻收手,给我将屁股擦的干干净净。你要是留了半点,我就大义灭亲,亲手处置了你!”

第六百九十五章 忧

    杨嗣业顿时不高兴了,道:“大哥,所有都这么干,要是我们不干,还怎么立足?你看看周征云的那些人,哪一个不是被口诛笔伐,要是哪一天周征云倒了,我看他们是什么下场!”

    杨嗣昌脸色越发难看,沉声道:“我只给你三天时间,三天之内,你要是不处理干净,就休怪我无情!也别跟我耍手段,我会派人盯着你,有半点把柄露出来,我决不轻饶!”

    杨嗣业见杨嗣昌来真的,神色越发不满,却又不是傻子,怔了怔,道:“大哥,你是不是要做什么大事情?”

    杨嗣昌脸色迅速变得面无表情,道:“为什么这么说?”

    杨嗣业道:“我看过书,那些成大事的,无比对自己十分苛刻,你以前不是这样。”

    杨嗣昌神色动了动,道:“也没什么,按我说的做吧。”

    杨嗣业一脸的难受,最终还是屈服,道:“三天肯定不行的,最起码要等年底。”

    杨嗣昌想了想,道:“嗯,收拾好,就回乡去,将那些人都带走。不要再惹事,安安分分过日子。”

    杨嗣业感觉到杨嗣昌是要做些什么了,到底是大哥,总得支持,道:“好,那我去了。有什么事情,你给我写信。”

    杨嗣昌头也不抬,继续审阅他的公务。

    而李恒秉,这会儿在宫里,他成了侍讲学士,每旬三天进宫给朱慈烺授课。

    钟粹宫内,李恒秉教授的认真,朱慈烺听的认真,俨然一对‘严肃’师徒。

    而周延儒,则更加忙碌,作为元辅,他四处走动,刷存在感,对于各类事情都要插一手,凸显他的首辅地位。

    下面的人在四处钻营,上面的人好不到哪去,各自忙活。

    在年底前,内阁召开了一次会议,对今年进行总结,对明年进行规划。

    这次会议出奇的顺利,周正预计要费一番口舌的事情,居然一流似水的就过了!

    八个人的会议,在一片和气的气氛中开始,在和谐中收尾。

    这大概是嘉靖以来,最和谐的一次内阁会议。

    周正也懒得管他们是什么心思,回府收拾东西,一大家人,直奔天津卫。

    马车上,周丁氏还在抱怨周方,因为他不肯走,要留在京城做事情。连带着大儿子周德悭也留下了,要卫戍京城。

    上官清安抚了几句,抱着小恪儿,与周正道:“真的放心吗?”

    周正背靠车厢,摇摇晃晃看了她一眼,道:“没事。”

    说实话,杨嗣昌,李恒秉的动作,让他深感意外,他也很想看看,这两人想要干什么。

    到了今天这种地步,谁也翻不了天,即便他们要掀桌子,周正也能强按下去!

    上官清听着,也就不多说,与周丁氏聊起来。

    马车里还有三个孩子,也不消停,嬉闹不停。

    刚刚走到河间府的运河码头,刘六辙就收到了京城的密报。

    众人下马车,稍作休整。

    周正与刘六辙在运河尽头慢慢走着,说着京城的事情。

    刘六辙一脸凝重,道:“二少爷,这杨嗣昌居然是山西埋了后手,控制了约一万人,这是想干什么?”

    周正背着手,踱着步子,是一点都不意外,道:“查到他们与周延儒有什么交易了吗?”

    周延儒能容得下杨嗣昌,李恒秉这样‘胡来’,必然是有一个交易!令周延儒释放权力的交易,周正也好奇,想要知道。

    刘六辙摇头,道:“我在元辅一系的重臣府里都安排了人,悄悄试探,都没有半点动静,或许只有他们三人知道。”

    周正唔的一声,道:“也不奇怪,只是,我就更好奇他们在谋划什么了。”

    刘六辙想了又想,道:“二少爷,实在不行,就对他们其中一个人出手!”

    周正摆了摆手,道:“他们现在这么卖力气,比我做的都好,我怎么能舍弃?不止不能动他们,还得继续给他们鼓励。你停手吧,关于他们的动作全部停下来。”

    刘六辙连忙道:“二少爷,他们这明摆着图谋深大,真的就不管了吗?”

    周正看着正在路边忙活的工人,道:“到了现在,这些小手段已经没有什么用处了,我来安排。”

    刘六辙不知道周正要做什么,只能点头,道:“好。宫里,是否要再布置一下?”

    杨嗣昌,李恒秉,外加周延儒,其实,还有一个关键人物,那就是皇帝朱慈烺。

    朱慈烺,在这些事情上,扮演了什么角色呢?

    周正双眼眯了眯,摆手道:“也不用管。”

    刘六辙有些担忧,还是点头应下。

    两人又说了一些事情,然后才回马车,继续赶路。

    到了天津卫的周府周清荔看着跑进来的三个孩子,开心的不行,抱一个,拉两个的进府。

    周丁氏,上官清也跟着进去收拾,回来一趟,有不少事情要做。

    福伯跟在周正身旁,也笑呵呵的道:“老爷知道你们要回来,高兴的晚上都睡不着。”

    周正看着院落,倒是干干净净,道:“爹没什么事情吧?”

    周清荔,也快六十出头人了。

    福伯笑道:“没事,前一阵咳嗽,已经好了。”

    周正轻轻点头,道:“福伯辛苦了。”

    福伯连忙道:“二少爷严重了,我是在周家长大的,这是本分。”

    周正走的比较慢,道:“有什么需要,就跟六辙说,六辙是你看着长大的,不要避讳什么了。”

    福伯明白周正的意思,笑着道:“谢二少爷。”

    周正脚步加快,跟进了屋子。

    周清荔正带着三个孩子,给他们分东西,厅里已经堆满了不少。

    三个孩子围成一圈,你抢我夺,好不热闹。

    周清荔陪着分,满脸的笑容。

    好一阵子,他有些累了,也分完了,这才坐在椅子上喘口气,喝口茶。

    周正坐在他边上,给他倒茶,道:“爹,大哥,悭儿没回来。”

    周清荔放下茶杯,道:“收到信了,横平忙的事情多。悭儿也锻炼的不错,他们既然忙,不回来就不回来吧。”

    周正嗯了一声,道:“我跟大哥带了些东西回来,待会儿我拿给爹。”

    周清荔对这些可有可无,瞥了眼周正,道:“我听说,杨嗣昌,李恒秉动作有些多?”

    何止是多,简直多的过分。

    周正一笑,道:“还在掌握中。”

    周清荔深深看了他一眼,轻叹一声,道:“你素来行事喜欢冒险,剑走偏锋,到了这个时候,切记要稳,他们二人与周延儒,与宫里肯定有了某种默契,这种默契必然是针对你来的,一不小心,你就可能被他们套住,并且没有翻身余地。”

第六百九十六章 练兵

    周正听着,点头道:“我有准备。”

    周清荔看着这个儿子,十多年过去了,已经不是当年那个铤而走险,事事偏激小御史了。

    他轻轻点头,叹气道:“你这条路不好走,若是放在宋朝,王安石还能全身而退,安稳而终。将来,我们周家怕是要步张太岳后尘了。”

    宋朝不管有多少可恨可怜之处,但对于士大夫,真的是宽容到了极点。反观明朝,张居正死了,还开棺戮尸,抄家灭族。

    周正双眼微冷,道:“爹你放心,我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的。”

    周清荔默默一阵,道:“将你大哥放在工部是合适的,他性子冲动,放在别的位置,还不知道要得罪多少人,到了这个位置,你未必护得住。”

    周正听着周清荔的话,心里也是思索。

    是否线放的有些长,一不小心将他拉下水?

    看着周正的思索神色,周清荔摆了摆手,道:“你刚刚加封国公,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事。先过好年,其他的,你回京之后再说。”

    周正点头,笑着道:“也是,先过年再说。”

    两父子说完这些,话题就转的轻松了。

    周清荔很关心几个孩子,想留在身边教导,尤其是周德悭,小家伙性子太跳脱,事事以周正为榜样,周清荔担心他过犹不及,根基不牢。

    周丁氏,与上官清妯娌则在忙活,一边收拾一边准备着过年事宜。

    周正在天津卫还没有清闲两天,各处来‘拜年’的人就陆续登门。

    能上门的,莫不都是周正一系的大将,周正不得不见见。

    这些人,无非是来显示一下存在感,以及希望对他们的未来有所预期。

    周正这边不安静,京城更不太平。

    京察的余波越演越烈,那些别罢黜的官吏,发动身后的关系,将杨嗣昌打为‘邪党’,疯狂弹劾。

    周延儒一边保着杨嗣昌,一边插手中低层官吏,想要夯实根基,弥补这个薄弱环节。

    其他人也不手软,各种势力都扑上来,权力这等东西最能动人心,不管在朝还在在野,都在疯狂运作。

    原本压力巨大的南直隶,瞬间轻松,压力疯涌着向京城。

    现在朝廷的势力,基本上涵盖了所有阶层,周延儒倒是有本事,见招拆招,拉拢打压,祸水东引玩的是炉火纯青。

    年关刚过,还不到元宵节,一道爆炸性的消息在京城传开。

    漠西蒙古突然寇关,进攻甘肃镇,被秦良玉挡了回去。赵率教,曹变蛟等人上书兵部,是否要出关反击。

    周延儒等人不知兵,询问杨嗣昌,李邦华,两人是讳莫如深,不肯开口。

    周延儒只得派人去天津卫,询问周正的意思。

    周家客厅里,陈演,范文景坐在下首,恭谨又忐忑。

    周正上完茶,看着两人道:“你们担心我发兵?”

    陈演惯性缩头,不肯答话。

    范文景只得硬着头皮,道:“定国公,我朝百余年未曾出关,若是败了,后果不可想象。即便胜了,战事也会没完没了,我大明,经不起折腾。”

    鸵鸟战术。

    周正看着他,道:“这是元辅的态度?朝廷的态度吗?”

    范文景犹豫片刻,道:“不是。元辅的意思,朝廷里知兵的,莫过于定国公,定国公的的决定,将会是朝廷的决定。”

    甩锅?

    周正神色不动,沉吟片刻,道:“我已经下令给秦良玉,曹变蛟,满桂,命他们择机出兵,给我打回去。另外,我也去信漠南,漠北蒙古,要他们配合作战。”

    范文景听着面露惊色,道:“定国公,他们能听话吗?”

    周正神色平淡,道:“漠西蒙古一来是想要出其不备,入关劫掠一番。二来,就是试探。这两个目的不管达成不达成,他们都不会寇关太久,还没有实力。至于漠南,漠北,他们已经衰弱不堪,又面对漠西蒙古的逐步侵蚀,吞并,这次不听话,下一次,我就讨伐他们!”

    范文景听出来了,周正明摆着早有计划,心里有些不安宁,道:“定国公,我朝的变法正在关键时刻,可不能被打扰。暂时,我们隐忍一番,过了几年,再一举反击,如何?”

    周正心知肚明,周延儒是不希望开战的,这有损明朝的稳定,也会威胁他的权力。

    周正拿起茶杯,道:“回去告诉元辅,这就是我的决定。另外,请杨阁老主持一下反腐的事情,李阁老去南直隶走一趟,钱阁老走一趟陕西,好好查一查军队吃空饷,克扣,贪污钱粮的事情。”

    范文景听着周正这些话,云里雾里,有些不明白。

    倒是陈演悄悄抬头看了眼周正,又连忙低头。

    范文景到底经历少,看不明白,陈演却从中洞悉了一些东西。

    这些都是阁臣,偏向于中立,调走了他们,内阁就剩下周延儒等人,这日后的是非功过,都可以往周延儒等人头上套。

    这,可能是一个陷阱,根本没有什么漠西蒙古寇关!

    陈演心里有种种猜测,却不敢宣之于口。

    范文景眼见周正意已决,沉吟一阵,道:“定国公,甘肃镇远离京师,路途遥远,钱粮供给是一个大问题,若是长期对峙,恐真的会出现大变故,要万分小心啊。”

    周正知道,绝大部分人都不希望他开战,谁又能知道,漠西蒙古现在极其的脆弱,是强弩之末,若是能一战而定,或许他们会向历史上臣服于满清一样臣服于明朝。

    即便不能,一战之后,漠西蒙古也会远离,不会与明朝过多纠缠。

    周正也没办法说服他们,放下茶杯,道:“走一步看一步吧,等等他们的消息。”

    范文景心里轻叹,也没有其他办法,只得道:“元辅希望定国公早日回京,仔细商讨,从长计议。”

    周正点头,道:“元宵之后就回京。”

    范文景没有再多说,站起来,行礼告辞。

    周正目送他们离去,再次拿起茶杯。

    刘六辙进来,道:“二少爷,兵部那边的信,说是按照他们的估计,最多来了五千人,不足为虑。”

    周正接过来看了眼,是兵部军情处的分析。

    周正看了一阵子,轻轻点头,道:“他们的推测不是没有道理,让曹变蛟,满桂练练兵也好。”

第六百九十七章 算计

    甘肃镇要开战,传到京城,朝廷高层一片沉寂。

    他们从本心来说,只想安稳过日子,即便打上门,只要守好门,或者关好门就行了,至于出去打,到了万不得已也不干。

    但面对周正,他们又很无力,兵权都在周正手上。哪怕杨嗣昌参与了‘兵改’,也调不动军队,同样阻止不了。

    元宵节之前,周正从天津卫回京。

    周延儒没有来见他,朝廷对于此事,仿佛已经过去,没有人再提。

    周正自然不会主动说起,大家就像平常一样,继续过日子。

    兵部则最为紧张,一直关注着甘肃镇的战局。

    为此,考虑到路途遥远,兵部请示内阁,在陕西设立了一个‘临时指挥处’,由兵部侍郎坐镇,以示支持。

    到了三月,甘肃镇终于传来令大明高层松了口气的消息。

    漠西蒙古并没有开战的意图,稍一接触就退走了。

    倒是漠北蒙古,受漠西蒙古入侵,实力大损,在天灾之下,显得极其脆弱。

    科尔沁更是如此,见到明朝真的敢出关,态度大变,主动向明朝进贡,送了不少好东西。

    其中也对周延儒,周正表达了‘心意’,礼物是派人送上门。

    由此,建虏也被惊动,真正的‘和谈’意味浓重,派来的使者却被周延儒呵斥,从府里赶走了。

    周正不管这些,目光盯着南直隶。

    ‘变法’从来不是一帆风顺,即便是破碎的大明现在,内外汹涌从未停过。

    南直隶也是如此,各种奇奇怪怪的事情发生,吕大器是左支右绌,没有周正的鼎力支持,早就被赶下台,陷入大狱中了。

    即便是周正,也感觉到强大压力,需要小心应付。

    到了六月,突然有人上书,追叙周正的功劳,认为一个定国公不足以评定,请求加封未‘定国王’,世袭罔替。

    朝廷里倒是没有什么反应,这样的奏本一直都有,要么哗众取宠,要么就是为了攀上周正。

    但紧接着,一道拟定的旨意出现在内阁制诰房,大意就是要封周正为王。

    这时才朝廷震动,连周延儒都派来询问,是否是周正的意思。

    这当然不是周正的意思!

    他本来就是要韬光养晦,一心变法,哪里会跳出来架在火上烤。

    六月中。

    周正,高弘图,孙传庭等在视察北直隶的一些农田。

    高弘图走着,道:“大人,我大明按理说是不缺地的,只是地有好坏,多寡,加上天灾如烈,太多事情不好处理。”

    周正走在前面,看着干涸的土地,眉头一直皱着。

    大旱大涝,是大明现在面临最严重的问题。

    孙传庭道:“南直隶那帮开垦的还是不够,哪里的土地,是天底下最好的,若是开垦得当,将解决大问题。”

    周正轻轻点头,道:“太湖的事,我与大哥商议过。等汛情过了,就着手清理太湖淤泥,畅通河道,对附近的土地进行开垦,化肥,农具等也要用起来……”

    高弘图认真的记着,准备回去好好开会商议。

    三个人走着说着,又在一处村子随机的看了看。

    出来后,高弘图忧色道:“情况越来越不好,若是不能及时遏制住,怕是西北之乱会重来。”

    孙传庭几乎一样的表情。

    周正斟酌着,道:“目前钱粮还是有的,只是天下太大,杯水车薪,还得想办法解决问题。”

    高弘图道:“目前变法,除了南直隶外,其他省份进展缓慢,我们任巡抚的地方还好,元辅的那些,根本就没有动作。”

    说到这里,孙传庭看向周正,道:“大人,您怎么看拿到旨意?”

    那道只是暂拟,还没有草拟,发布的旨意。

    高弘图也抬头看向周正,神色凝重。

    这件事,怎么看都有些诡异,或许是有人冲着他们来的。

    周正漫步走着,笑着道:“没什么难猜的,无非是有人借此试探我。是宫里的陛下,外面的朝臣,亦或者那些反对变法的人,本质上,没有区别。”

    孙传庭道:“之前大人就说有定计,大人想要怎么做。”

    周正望着京城方向,道:“人的心思太多,未必是好事情,确实要做些准备了。”

    孙传庭,高弘图对视一眼,心里明白,回京之后,怕是要发生一些事情了。

    众人又去了几个地方,晚上才回到京城。

    还没回府,张贺仪就来了。

    他递过一道文书,道:“大人,草拟好了。”

    周正接过来看了眼,点头道:“不用通过内阁,以兵部的名义调动。”

    “是!”张贺仪神色肃然的应着。

    此时,李邦华府上。

    李邦华少有的坐立不安,眉头紧锁,站在屋檐下,看着灰沉沉,好似要下暴雨的天气,神色越发不好看。

    “乌云压城。”

    一个中年人走过来,道:“老师,是有什么难处吗?”

    李邦华看了他一眼,深吐一口气,道:“有些对定国公不满的人,在进行一些冒险的动作。定国公那边静如深渊,我很不安。”

    中年人沉默着,忽道:“老师,要小心。定国公这头老虎,怕是要吃人了。”

    李邦华脸角动了下,道:“我也有种预感,只是不知道他会怎么做。他知道是哪些人吗?还是不知道?”

    中年人眉头一皱,总觉得李邦华的话有些奇怪,却一时又想不透。

    两天后,京城依旧十分平静,那道要给周正封王的奏本消失的无影无踪。

    知道这件事的人都以为就这样过去了,谁知道,忽然又有人上书,要给上‘九锡’。

    所谓的‘九锡’,曹操有过,杨坚有过,李渊有过,已经可以当做是‘篡位’的前一个步骤。

    这样一道奏本,绝对是居心叵测。

    而且是一道公开,没有糊名的。

    朝野登时炸开,忽然间冒出不少奏本,对周正口诛笔伐,将他比作了‘再世王莽’,甚至于要求朝廷将周正罢黜,下狱论罪。

    内阁小会议厅。

    周延儒,周正,钱谦益,杨嗣昌,李邦华,张四知,李觉斯,李恒秉八个阁臣都在。

    周延儒环顾一圈,拧着眉,看向周正道:“征云,这件事,到底是什么人干的?”

    周正瞥了眼周延儒,见他脸上连虚伪的愤怒都没有,心中了然,又瞥向其他众人,见他们好像也没有什么愤怒或者其他情绪,更多的是一种作壁上观,静等好戏的模样。

    周正心里出现一抹怪异的情绪,好像这里的所有人都在算计他。

第六百九十八章 大开大合

    周正看着这些人,心里计较着,拿出手,握拳,在桌上敲了敲。

    其他七个阁臣神色猛的一凛,纷纷认真,凝重的盯着周正。

    如果周正真的被激怒,动作起来,他们又能怎么样?

    周正敲了两下桌子,淡淡道:“没什么好奇的。我们要继续我们的事业,不能被干扰。我说下我手里的事情。第一件事,是礼部的,对于新编的‘明礼’,要在年底之前出来,如果出不来,我要勒令礼部所有人辞官回乡。第二,工部,我已经与工部那边说过,未来三年,增加一千万白银,用来整肃全国的官道,河渠,桥梁等,以工代赈,减轻百姓的压力。第三,兵部的‘兵改’需要进入深入阶段,我已经批准了兵部的内部审查以及轮调计划,年底之前就会开始动作。都察院那么将加强对地方的巡视,对于崇祯十三年以来的结案,要加快处理干净……”

    众人听着周正的话,神色越发凝重。

    这每一件事都不简单,可以看出一些目的,没有看出的又有多少?

    周延儒看着周正,又看了眼杨嗣昌等人,沉吟片刻,道:“礼部那边应该不难,我去催催。工部,兵部,征云你亲自督促。至于清理结案,还得三司来。”

    礼部是周延儒的传统地盘,自然不会真的让周正插手。工部尚书是周方,周正的大哥,兵部则是周正才传统地方,也绝不会给他人染指的机会。

    倒是清理结案,这里面问题太多,周延儒不能掌握,也要插上一手,监视着。

    周正瞥了他一眼,道:“李阁老,你行事向来端正,不偏不倚,这件事,由你会同三司处理,争取在明年年中结案。”

    李邦华神色一怔,没想到落到他头上。

    不等李邦华反应,周正看向杨嗣昌,道:“杨阁老,烦请你坐镇兵部,梳理好兵部的相关计划。你去年参与兵改,你最合适,我一时脱不开手。”

    杨嗣昌神色不动,心里却了然,周正这是要趁机观察他在军中的布置了。

    他不动,那他的计划肯定被破坏的一干二净,若是动,周正顺藤摸瓜,怕是将他的关系网连根拔起!

    周正也不要杨嗣昌答应,看向钱谦益,道:“钱阁老,你盯着工部的,从上到下的看好了,如果有什么问题,以阁臣身份,先拿人,我派我的侍卫给你,看谁敢拦你!”

    钱谦益眼皮直跳,周正这看似给他权,照顾有加,他怎么感觉前面是一个大坑?令他心惊胆战,不敢接话。

    周正就是在下命令,无需三人点头,又看向周延儒,道:“元辅,兵部的轮调,也包括禁军,巡防营,先跟元辅打声招呼。”

    周延儒吓了一大跳,道:“禁卫是我的,你不能动,要换,也是我挑人!”

    如果周正真的急需掌握大内,周延儒真担心周正会做曹操,王莽!

    周正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既然元辅执意如此,那就这样吧。另外,我打算对朝廷,地方的官制进一步的压缩,精兵简政,遏制人浮于事的乱象……”

    周延儒知道,周正可能被激怒了,不答应这些,怕是后面更麻烦,沉思片刻,道:“好,我来做。”

    周正点头,看向李恒秉,道:“你再去一趟南直隶,有一些人,不能留了。”

    李恒秉神色淡漠,心里却异常凝重。

    周正没有搞什么见招拆招之类,直接大开大合,将一切的阴谋诡计粉碎的堂堂正正。

    他是第一次明白,到了周正这种层次,已经不需要与那些阴谋诡计纠缠不休了。

    包括周延儒在内的七个阁臣,面色各异,心事重重。

    周正又再次敲了敲桌子,道:“打起精神,得好好做事情了。”

    众人神色又是一凛,周正这敲桌子,太吓人了。

    周正懒得多说什么,敲了敲桌子就起身,离开会议室。

    周延儒环顾一圈,虽然不清楚谁在背后出手,但肯定就在这个屋子里。

    他冷哼一声,算作警告,也起身离开。

    钱谦益悄悄擦了擦冷汗,上面这两位要发难了,希望不要殃及池鱼连累到他。

    张四知等人相继离开,只有李恒秉,杨嗣昌留在最后。

    杨嗣昌目不斜视,道:“他应该察觉到了。”

    李恒秉面无表情,道:“太急了一点。我入阁就应该引起了他的戒心。”

    “接下来,你要做什么?”杨嗣昌道。

    李恒秉道:“周征云起了疑心,周延儒也是。相比于周征云,周延儒更好对付。但他根基深厚,朝野大半是他的人。我们需要时间,恰好借着周征云的力量,慢慢壮大,同时寻找机会,一击致命。”

    杨嗣昌道:“我在军中的布置已经没用了,朝廷里的,估计也会被清洗。你还有多少把握?”

    李恒秉表情漠然,道:“不着急,在变法这种时候,我们乱中取利。”

    杨嗣昌默然一阵,起身离开。

    ……

    随着周正在内阁的一番话,大明朝廷内外迅速动起来。

    周延儒自然是慢吞吞的,效率有限,但周正掌握的力量,在他的强大的支配下,如同铁流一般,滚滚涌动,无可阻挡。

    革新变法在南直隶大踏步前进,不论是土地,税赋,还是改制,都有了极大的进展。

    到了夏收,南直隶的各项情况汇报上来,尤其是税收一块,着实给了一个惊喜。

    高弘图拿着厚厚的公文,与周正惊喜不已的道:“大人,南直隶土地问题,已经解决了近五成,今年的粮税居然比去年翻了一倍!”

    周正接过来,看着道:“继续说。”

    高弘图兴奋的应了一声,道:“商税收了一百二十万,不可思议。其他杂税也有六十万。南直隶这半年,就收了近四百万,全年怕是又一千万,比往年翻了一倍不止!”

    周正边看边说道:“这里面有改革成效的原因,也是遏制了贪官上下其手。”

    高弘图点头,道:“南直隶的反贪腐还是有待加强,火耗确实太高了。”

    周正看完,道:“这些银子,全部用来购买粮食,大户人家,实价。百姓,提高一成。在从周氏票号借五百万,这些粮食,充作战略储备,每年更替一部分。具体储备多少,你们户部商量。”

    高弘图顿时肃色,道:“大人深谋远虑。确实需要储备,下官回去就着手安排。”

    周正放下这道奏本,道:“南直隶不能放手,其他省份,也要给点压力了,不能让他们躲在一旁事不关己的看戏。”

    高弘图道:“是。现在能分出一部分精力了。”

    周正心里斟酌,道:“去筹备吧,对了,九月这样,我们去一趟陕西,仔细看看。”

第六百九十九章 巡视

    周正在内阁的一番话,令朝野出现了难得的平静。

    再没有人构陷,再没有人上蹿下跳,仿佛朝野上下都在齐心协力的推动变法。

    这种和谐气氛,给人极其不真实的感觉,好像就不应该存在。

    内阁的八位阁臣,所有人都在忙,片刻不停,大明的官场气氛迅速在变化,给人一种‘清明’的感觉。

    到了六月,这种感觉越发强烈,没有外敌,内部一片和平,朝野迸发热情,一心做事,勇往直前。

    周正将他这一系的所有巡抚,总督,叫到京城来开会,以南直隶为模板,共同发力,吸取经验,推进变法在全国范围内有序进步。

    加上六部等的官员,三十多人在周府吃住,连续三天。

    而后又在内阁进行扩大会议,最后,内阁统一发出邸报。

    那就是,朝廷戮力同心,支持变法,谋取大明革除弊政,繁荣向前。

    内阁再次发出邸报,无疑对地方震动很大,带动变法力量,压缩发对势力。

    而在六月中,工部尚书周方,动摇一百二十万钱粮,动摇了二十万人,对黄河,长江等主干道进行大肆整修,力争‘五年无患,十年无大患’,涉及长江,黄河以及各支流,外加各运河等等。

    从陕西到江南,几乎处处都能看到浩瀚的民工潮。

    而对于河渠灌溉的专项整顿,则交给了地方,拨银二百万,由南直隶开始,覆盖各重点粮区。

    至于官道,桥梁,工部甚至于委托于民间,分段,分地实施。

    各项工程是轰轰烈烈,毫不停歇。

    南直隶的购地,分地也有了极大的进步,南直隶在周正的支持下,极其有钱,不断的撒钱,加上官职更替,很是了拉拢了一大波人心。

    到了九月,周正与高弘图来到了陕西,潼关。

    陕西巡抚贺一鸣,总督陈斌礼,西安知府彭得之等人陪同,视察潼关。

    贺一鸣陪在周正身边,介绍着道:“大人,潼关几经修缮,依旧是天下第二雄关,易守难攻……”

    “陕西的各项大小河,周尚书也亲力亲为,已经疏通大半,今年再大的雨也不曾忧患,功盖千秋啊……”

    “陕西被闯贼彻底破坏,与变法倒是畅通无阻,但地广人稀,乱民贼匪时有发生,臣等会尽全力抚定陕西恢复民生……”

    周正听着,微微点头,贺一鸣等人还是下了大功夫,陕西已经恢复了一些元气。

    高弘图道:“朝廷对于陕西的支持,只会增加,不会减少,你们也不要懈怠,离恢复还差得远。”

    贺一鸣等人称是,有说了陕西的重要性。

    陕西是对甘肃等西北最重要的支撑之地,粮草转运地,已经有了极高的战略地位。

    周正一路走来,说的少,看的,听得多。

    到了七月,周正在陕西展开大会,对各项事情进行评点,部署了具体任务,这才离开陕西,去了四川。

    周正在四川,与秦良玉等四川文臣武将见面,说的的多,听得的也多,看了不少地方。

    四川是曾经的天府之国,而今灾情严酷,又离京城极远,道路困难,着实日子不好过。

    周正安抚再三,这才离开,前往甘肃镇。

    满桂,曹变蛟早就在等着了,三人一起站在嘉峪关上,眺望西北方。

    满桂摸着大胡子,道:“定国公,这草原实在太大了,我与曹总兵出去了多次,如果不是指南针,很容易迷路。”

    曹变蛟没有说话,神色透着自信。

    周正笑了,道:“你们的两万骑兵练的怎么样了?”

    满桂神色一正,道:“这个不瞒你说,即便与建虏,我们也能一战!”

    曹变蛟这会儿谨慎了,道:“大人,我觉得,还是得实战检验一下。建虏并不是那么好战的,如果再用以前那种拼命打法,大人怕是会很心疼。”

    就这两万骑兵,要是拼掉了,周正肯定很心疼!

    周正想了想,道:“这漠南的科尔沁是最适合不过的了。六辙,以我的名义,给科尔沁大汗去一封信,要求科尔沁与建虏断绝关系,臣服于我大明,否则大兵征讨,惩罚不顺!”

    刘六辙道:“是。”

    满桂眨了眨眼,有些急不可耐的道:“什么时候打?”

    科尔沁肯定不答应,他们会骑墙,甚至站在建虏一边,打是避免不了的。

    周正道:“你们看准机会,无需请示,就是有小败,不能有大败,练兵为主。”

    曹变蛟沉色应声道:“是,末将谨记。”

    周正嗯了一声,看着塞北风光,还真是让人舒爽。

    满桂面粗心细,见没有外人,便道:“我听说,京城里不平静,有人一直在算计你,没事吧?”

    周正一笑,道:“能有什么事情,给我好好打,打完他,咱们就可以去打建虏了。”

    曹变蛟,满桂两人表情都有意动,这件事,在意料中,却又在意料之外。

    意料之中是因为,明朝迟早会打建虏,这已经是心腹大患,不可能共存。意料之外,是因为明朝现在十分虚弱,又是变法的关键时刻,真的要对建虏出手吗?

    周正看着两人的表情,道:“在别人都放手的时刻出手,才能出其不意。”

    两人轻轻点头,却又担心。

    成功固然可喜,失败了,可能重演万历年间的萨尔浒之战,明朝再次丢掉辽东,辽东局面再次败坏,明朝短时间内无力再收拾。

    明朝与建虏,攻守转换,回到天启,崇祯年间。

    周正不会与他们说这些,道:“明天,我们一起出关,我也很想看看草原,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出过关。”

    满桂抛开那些,朗声道:“好,咱们明天去科尔沁看看,看看他们敢不敢与我们一战!”

    四周的士兵纷纷举起刀呐喊,恨不得现在就冲出去。

    周正对于这样的士气比较满意,背着手,心里有些期待了。

    第二天,周正带着满桂,赵率教以及两万骑兵出关,在草原肆意纵横,这种天地任辽阔的感觉,真的是太舒心了!

    科尔沁自然没有敢出战,反而送来牛羊等慰劳。

    科尔沁也太虚弱了,根本经不起与大明一战。

第七百章 你会做首辅吗?

    周正在甘肃镇六七天,而后离开,径直南下,前往贵州。

    大明受灾最严重的地方,绝大部分人都认为是陕西,实则上,是贵州。

    贵州偏僻,地贫,又有诸多土司,从万历年间,各种战事就没有停止过,土司包围贵阳,贵阳陷落也不是一次两次,所谓的‘十室九空’,是这里最为显著的特征。

    巡抚王三善陪在周正身旁,神色凝重,道:“定国公,虽然您平定了西北,也给予了贵州极多的钱粮,情况依然不乐观,并非是下官敷衍塞责,推卸责任,着实是情况艰难,非人力所为……”

    周正身旁的高弘图听着就皱眉,道:“王巡抚,你这话里,可是充满了推卸责任,难不成,让我定国公与我来给你做这个巡抚吗?”

    王三善苦笑,道:“高尚书,下官哪敢?您来这里也有几天了,所见所闻,难不成是下官故意摆你看的?土地贫瘠,荒废,人丁散落,民心疲惫……下官认为,怕是十年能未必能恢复……”

    高弘图冷哼一声,道:“你这个巡抚都这样,下面就可想而知了。王巡抚,我听了半晌,可是一个字的好消息都没有?难不成,朝廷给你的几十万钱粮,都给你贪了?”

    王三善看着高弘图,道:“高尚书,高堂官,您这在京城,好吃好喝,您看看我这里?您要是再这么逼迫下官,我就当着定国公的面,活活撞死在这!”

    周正打圆场,摆手道:“行了,我怎么感觉你们俩是故意说给我听的?”

    高弘图陪着笑,道:“大人说笑了,下官就是觉得,贵州困难是有,但不至于全是困难,这王巡抚推卸的太干净了。”

    王三善连忙道:“定国公,您可要为下官做主,下官可从来没有懈怠,夙兴夜寐,这两年来,一个好觉都没睡过啊……”

    周正看了他一眼,道:“我知道你叫屈的目的,还想要钱粮,多一个没有!陕西,四川,湖广,再到福建,两广,江西,我大明十三省,你告诉,哪里不缺钱的?”

    王三善收敛了倒苦水的表情,也跟着笑道:“下官没有其他意思,就,五十万,五十万……”

    周正直接向前走,看着田亩干的裂开大缝隙,道:“多一个子也没有,你还得给我干好了。现在朝野都等着看我的笑话,拿我的把柄,赶我下台,我要是下台了,你们一定能高升,飞黄腾达……”

    王三善笑不出来了,瞥了眼四周,低声道:“大人,要不要我们上书说几句话?”

    周正一系,几乎没有在党争中抱团出现,攻击,维护,因此周正在朝野显得十分的势单力孤。

    周正漫步向前走,道:“用不着,你们潜心做事,将变法给我推进,恢复民生,稳固我大明根基为要,其他的事情,无需你们操心。”

    王三善躬着身,应了声‘是’。

    心里却想道:遇到这样的上官,也许是为官生涯最大的幸福了。

    周正走着,看着,道:“虽然没有更多的钱粮给你。带也给你几条意见。第一,南直隶那边在大力开垦荒地,很是缺人,你可以移一些过去。第二,工部的工程,贵州要积极的争取,也能缓解你的压力。第三,对于一些旱作物,你们要加大力度推广。对于盐,铁等的税,朝廷会酌情予以免除……”

    王三善听完,笑道:“下官就说,大人不会不管贵州。”

    周正道:“我下一站是去湖广,希望他们能给我一点好消息。”

    王三善连连诚实,带着周正继续向前走。

    周正在贵州待了三天,而后赶往湖广。

    湖广是周延儒的地盘,尽管如此,周正还是认认真真的看了个遍,该去的地方都去了。

    周正也认真的交代了不少事情,但观看湖广的‘守成’姿态,心里也不抱多大希望,前往两广。

    在两广周正待的时间比较长,规划了好些事情,尤其是海贸,他在海边走了很久。

    七天之后,周正启程前往福建,他第一件事,就是视察‘水师’,甚至于在海上进行了一次演习。

    周正在福建一待,就到了十二月份。

    周正,高弘图,福建巡抚俞怀远等人走在福州外,视察农作物。

    俞怀远道:“大人,福建的灾情是越来越重,尤其是这台风,今年居然接二连三,来了十二个,从未有过之事。”

    周正轻轻点头,一路走来,看的太多,触目惊心,以至于他都不太想说话。

    高弘图面色凝重,道:“我们所面临的灾情,古来未有,若是当初张居正的法度能持续,或许就用不着我们现在这般辛苦了。”

    俞怀远点头又摇头,道:“我担心的是,某一天,我们的后人也说着同样的话。”

    高弘图嘴角抽了下,看着周正的背影,欲言又止。

    周正却道:“今年我们是回不去京城了,高尚书先回去吧,户部能空太久。我之后去一趟江西,然后去南直隶,这样一来,起码明年四五月才能回去。”

    高弘图神色暗凛,道:“大人,您就不担心京城生变吗?”

    周正笑了声,道:“不用担心,他们翻不起浪来。”

    高弘图轻轻点头,没有再多说。

    周正是福建待了十多天,在安和二年,历史上的崇祯十五年,在刘六辙的锦衣卫护卫下,前往江西。

    周正坐在马车上,摇摇晃晃的假寐。

    刘六辙坐在马上,看着官道两边的情形,低声道:“二少爷,情况有些不对劲。”

    周正眼都不睁,道:“在京城里他们不能把我怎么样,这出来了,是给他们的机会,不出手才奇怪。”

    刘六辙凑近一点,低声道:“二少爷,我们总共才七十多人,怕不足以应对。”

    周正摇摇晃晃,道:“继续走,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刘六辙一怔,旋即若有所悟。

    他这位二少爷惯常求稳,这样说,想必就是有安排。

    周正的马车队,如常的在在官道上走着。

    在远处的树林里,一群黑衣人低着头,手里握着刀,静静的等着。

    这些分两边,连绵很长,人数多达两百以上!

    “情况有些不对劲。”其中一个黑衣人低声道。

    另一个人盯着周正有些‘空泛’的马车,跟着低声道:“锦衣卫不可能没察觉,周征云也不会这样不防备。”

    “怎么办?除了我们的人,还有不少山匪,如果不动手,他们可能会坏事,我们想要灭口也有些难。”第三个人说话。

    “那就动手,一了百了!”

    “好,拼死一搏!”

    “好!”

    三个黑衣人迅速达成一致,各自做着动作,准备突然发难。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响起一阵阵马蹄声,向着这里飞奔而来。

    三个黑衣人脸色大变,猛的压手,令所有人更加隐蔽的潜藏。

    “是应天府的兵。”

    “那个好像是张一潭,周征云曾经的亲卫。”

    “是他。少说有一千骑兵,怎么办?”

    “不要妄动!”

    黑衣人紧张无比,张一潭这一千骑兵,足以轻松剿灭他们。

    张一潭带着骑兵冲过来,勒令军队在二十丈外慢慢跟着,他骑着马,来到周正马车窗外,咧着嘴道:“大人,我没来晚吧?”

    周正掀开窗帘看了眼,路两边静悄悄的,安静的有些可怕,淡淡道:“装作不知道,不要管。”

    张一潭冷哼一声,道:“大人,你就太宽仁了,要是我,将这帮人剿灭的干干净净,一个不留。”

    周正看了他一眼,道:“呦呵,做了总兵,脾气见章吗?”

    张一潭连忙摆出憨厚的笑脸,道:“大人骂我,谁不知道我老张最是和气,还能不听大人的吗?”

    周正指了指他,道:“到了江西地界就有接应,你就可以回去了。”

    张一潭越发憨厚了,道:“大人,小的还想跟在您身边,多学点东西。”

    周正直接放下窗帘,懒得理他。

    张一潭立刻坐直,一本正经。

    刘六辙在一旁看的暗笑,两人也是认识多年,没有拆穿去笑他。

    周正的马车一直没有停,就那么平平静静的穿过了埋伏点。

    后面的骑兵对于埋伏不知道是否知情,反正坐在马上纹丝不动。

    两边的黑衣人紧张无比,要是这些骑兵发难,他们一个都走不了!

    不过,这些骑兵就好似瞎子一样,平静的过去了。

    等走远之后,三个黑衣人才放松,其中一个道:“周征云这是什么意思?完全不将我们放在眼里吗?”

    “他肯定发现我们了,之所以不动,是为了引出我们背后的人?还是说,他准备走了之后再动手?”

    另一个黑衣人沉默着,好一阵子才道:“我感觉很不安,快点离开这里,还有告诉上面,不要再动手了。周征云,可能要做什么了。”

    另外两个黑衣人对视一眼,默默点头,迅速退走。

    而那些被收买过来的盗匪,则一脸懵,虽然他们拿了银子,但雇主就这样跑了?

    周正离开南直隶,在张一潭护卫下进入江西。

    他虽然出身在京城,但族谱在江西,他一回来,整个江西,尤其是九江府的上下,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

    一些人在背后,称呼周正为‘定国公’、‘周阁老’、‘周九江’,敬词不计其数。

    周正自然是要回去祭祖的,周家没见几个的族老,长辈以及各支各房的都出现了,排场极其的浩大,足足有数百人之多!

    还纯粹是男丁!

    祭祖后,周正又接见江西的各级官员,视察江西变法的方方面面。

    周正在江西的声望空前,他也没有吝啬,提拔了江西一百多人进入各省以及朝廷。

    在离开江西,赶往南直隶的时候,江西官吏父老几乎是十里相送。

    进入到扬州府地界,刘六辙在周正马车旁道:“二少爷,这一路没事,看来他们缩回去了。”

    周正嗯了一声,道:“查到了什么?”

    刘六辙道:“他们比较散乱,动作也十分隐秘,不像是普通的亡命之徒,从一些动作来看,应该是军中老卒。我试着抓了几个,是原本牢里的死刑犯,是当年李自成败退后逃出来的,暂时还查不出谁是幕后黑手。”

    周正听着,摇了摇头,道:“哪里还需要查,能调用两百多人对我出手,遍观大明也没几人。”

    刘六辙想着朝廷那几位,又觉得不太像,道:“会不会是闯贼余孽,他们一直不死心。”

    李自成虽然被消灭,却没有那么干净,不知道多少人图谋再起,暗中破坏,对周正的暗杀就没有停止过。

    周正笑了声,道:“要是他们,早就不顾一切了,哪里会知道什么进退。”

    刘六辙一听,顿时拧眉,道:“二少爷,我这就传话回去,让他们盯紧了。这些人敢动手,怕是要在京城做些什么了。”

    周正的马车静了一会儿,又传出声音,道:“不会有大乱子,但肯定会有动作。”

    刘六辙应着,忽然道:“二少爷,咱们这次出来,就是给他们机会?”

    周正轻吐一口气,道:“也不是,我是想好好看看地方的真实情形。你通知京城里的人,给他们些机会,我也想看看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刘六辙应着,摇头道:“可惜,不能在京城亲眼看着。”

    周正没有再说话,到扬州就改坐船,而后前往应天府。

    吕大器等人对周正的到来早就知道,巡抚衙门,总督,总兵等,十多人一起来迎接。

    周正与他们一路说着来的应天府,安顿好,就与吕大器,曹文诏等人叙话。

    这一聊就是到晚上,周正有些累,赶人道:“我会做南直隶至少待一个月,不用这么着急。”

    吕大器等人这才醒悟,收住话头,告辞离去。

    周正休息了一晚,第二天就约了沈云畅等南京商会的人在秦淮河上泛舟。

    晚上,又见了一些西夷人,以及苏州府的官员。

    接着,周正就开始见南直隶的各个阶层的人,勋贵公卿,各级官吏,商人,农户,工匠等等。

    到了二月,周正开始离开应天府,在南直隶的各个府走动。

    南直隶太大,想要简单走一遍都不太容易,一个月之后,周正才走了一半。

    三月中,周正在淮安府,参加了淮安府举行的‘厨艺比赛’,同时考场盐业在淮安府的情况,以推算整个南直隶。

    一直到五月份,周正才回到应天府,在应天府闭关,整理着一路的见闻。

    五月十五,周正正在埋头写东西,刘六辙忽然拿着一封飞鸽传书,极其兴奋的跑进来,道:“二少爷,来了来了。”

    周正头也不抬,道:“什么来了?”

    刘六辙将纸条递过去,道:“张四知给李自成的那道降表出来了,不是原文,但被人抄录了无数份,贴满了皇城墙,现在应该已经惊动整个京城了。”

    周正眉头一挑,放下笔,看向刘六辙道:“我记得,这份降表,应该是在李恒秉手里吧?”

    刘六辙点头,道:“应该是。而且这老小子之前是刑部尚书,主理了那些逆案,怕他手里还有更多东西,张四知,怕是难逃一死了。”

    涉及‘附逆’这样的大罪,周延儒也保不了,或者说,谁都保不了!

    周正沉吟不断,没有说话。

    刘六辙依旧兴奋,滔滔不绝道:“李恒秉这老小子真是够狠的,在这个时候抛出来。张四知一倒,元辅的势力会受到重创,又要有的热闹看了。”

    “这次啊,怕是真的是的热闹了。”周正笑着说道。

    刘六辙一怔,道:“二少爷,还有什么事情?”

    周正合上手里的文书,依靠在椅子上,道:“这一次,他们的目标,应该不是张四知,是冲着元辅去的。”

    刘六辙不明所以,道:“就算张四知附逆,周延儒最多就是识人不明,皇帝还需要周延儒控制朝局,难不成,皇帝还敢让二少爷做首辅?”

    周正看了他一眼,道:“这样想也没错。但从种种痕迹来看,咱们这位元辅是待不住了,首辅得换人了。”

    刘六辙最是信服周正,听着道:“那,二少爷,你会做首辅吗?”

第七百零一章 惊变

    周正听着刘六辙这句话,心里也在琢磨,摆了摆手,道:“先不说这个,盯着吧。”

    刘六辙只得应下。

    周正继续忙着他的事情,南直隶的问题很多,他要逐步的结局,只要南直隶这边完成变法,那么他的变法就等于成功了一大半!

    京城里的纷纷扰扰,他懒得掺和,静观其变。

    到了第二天下午,京城里的消息终于也传到了南直隶,一时间谣言纷飞,人心惶惶。

    即便是吕大器等人也坐不住,前来周正这里顾左右而言他。

    周正喝了口茶,看着一群人道:“行了,我就比你早知道半天,具体情形我也清楚。”

    吕大器等人心里其实在猜测,是否是周正暗中出手,见此打消疑虑,道:“那,大人,这件事到底是为什么?即便是扳倒元辅,那也是便宜了大人。”

    周正没有隐瞒,道:“这件事,也是我好奇的。等等看吧。”

    吕大器还是不安,道:“大人,如果京城里真的出事情,我们南直隶也难以幸免,大人,是否要回京坐镇?”

    周正眉头一挑,瞥向其他人,见他们都是一副期待表情,登时笑了,道:“你们觉得,我在南直隶,就对京城鞭长莫及了?你们认为,那些人趁我不在,就能为所欲为?”

    刘六辙站在一旁,淡淡的接话道:“他们能做的,就在定国公的允许范围内。他们也清楚的人,否则,他们就会是一场空!”

    吕大人等人一阵,若有所悟。

    倒是有些人明白过来,确实,京城内外,都是周正的兵马,周正想要掀桌子桌子就翻,谁都逃不了好!

    所以,不管那些人怎么上蹿下跳,没有明白周正的底线之前,他们只能小心翼翼,最多是试探,绝不敢逾越一些底线!

    吕大器等人相同这一点,心里登时放松不少。

    南直隶这群人没有放心多久,到了晚上,不知道多少信鸽飞来,大商人,大户,高官显贵等等,只要在京城有所牵扯的,有能力布置信鸽的,几乎都收到了!

    今天早上,皇帝将内阁阁臣,六部尚书,包括首辅周延儒在内,只要在京的,全部叫入宫。

    而后以‘附逆’的罪名,将周延儒以及党羽全数扣押在宫中,并且临时命钱谦益暂代首辅!

    自崇祯十三年来,稳定的朝局,第一次被打破!

    吕大器等人接到消息,第一时间跑到了周正的小院。

    周正倒是比他们提前知道半个时辰,这会儿坐在凉亭里,看着月色,神情一片平静。

    吕大器站到他身前,一脸凝重的道:“大人,事情不简单了,不能再坐视了!”

    这半个时辰,周正心里也一直想,这些人,到底想干什么呢?

    做任何事情都有动机,他们搞出这么大事情,牵扯这么多人,不惜将当朝第一势力的周延儒拉下马,是为了什么?

    他们暂时没有能力拉下他才对,即便用周延儒来牵扯他,也远远不够,逼得他掀桌子,最终还是便宜他!

    周正喝口茶,道:“他们出手了,就该了来找我了,不要着急,咱们等一等。”

    吕大器等人总觉得周正淡定的过分,京城里连小皇帝都插手了,要是被抢夺了兵权,南直隶这边再突然将周正扣下,那绝对是天翻地覆,大明的格局彻底改变!

    周正摆了摆手,道:“大晚上的,都去睡吧。”

    吕大器等人只得抬手,告辞离去。

    周正仿佛不知道这些事情,在南直隶东走西逛,也不担心危险。

    这件事情后的第几天,周正泛舟在秦淮河上,听着四周的丝竹声,神色放松,一个人躺在花船上,静静的闭着眼假寐。

    不知道过了多久,摇摇晃晃的花船停了下来,有人上船。

    董小宛抱着琵琶,看着躺在船中的周正,轻轻行礼,而后道:“大人,小女子为您弹奏一曲。”

    周正随口嗯了声,眼都没睁开。

    董小宛抿了抿嘴,便坐在船头,开始弹奏,清唱。

    一曲终了,周正也没有睁开眼。

    董小宛欠了欠身,抱着琵琶走了。

    董小宛刚走没多久,有一个上了船,站在船头,对着周正长身而拜道:“下官见过定国公。”

    周正抬头看了他一眼,道:“唔,你居然跑出来了?”

    来人赫然是周延儒的闭门学生,内阁中书范文景。

    范文景来也赶路,身形有些疲惫,却也顾不得了,道:“定国公,还请回京,主持公道。”

    周正坐起来,看着范文景,道:“我也有些好奇想问,内廷的禁军是元辅掌握的,怎么就他们得逞了?”

    范文景站在周正身前,犹豫再三,道:“皇上插手了,元辅从来没有提防皇上。”

    周正会意,道:“为了表忠心,将一部分禁卫交给了陛下?”

    范文景点头,道:“定国公,现在回去还来得及,时间一长,不止是元辅有难,他们也不会放过定国公你的。”

    周正赤着脚,倚靠着小桌上,道:“你打算我怎么帮你?”

    范文景神色凝肃,道:“现在只有定国公能够匡扶朝纲,惩治宵小。请定国公出手,抓一些人,放元辅出来。”

    周正笑了,道:“你有没有想过,其实元辅下台,也是我所想的?”

    范文景一路上想了很多,这个人自然想过,还是道:“定国公,他们不是元辅,你想要的他们给不了,并且,他们与皇上一起,迟早会对你出手。”

    周正看着范文景,道:“最后一个问题,他们到底要干什么?”

    范文景一怔,有些不明白周正的话,旋即又陷入深深的思考中。

    他之前,一直以为这些人是为了权力,不满‘二周’把持权柄,但细细想来却又觉得不对。

    他们可以对周延儒突然出手,因为周延儒没有兵权,又有皇帝压着,周延儒只能束手就擒。

    可‘二周’在某种程度一损俱损,周正不同于周延儒,掌握着大明所有兵权,心腹遍布京城内外,真要有人对他出手,不说天下,京城必然大乱,那些人不会贸然出手。

    既然如此,他们为什么对周延儒出手?想要干什么?他们有把握对付周正了吗?

    范文景回答不了周正这个问题,沉默不语。

    周正笑了下,从桌上拿过一道奏本扔了过去。

    范文景接过来一看,神色立变,道:“定国公,你举荐钱谦益担任首辅?那元辅怎么办?”

    周正淡淡道:“你得尽快带回去,不然,我担心元辅未必能活着走出皇宫。”

    范文景心里惊惧,道:“他们真的敢吗?”

    “他们还有什么不敢吗?”周正好以整暇道。

第七百零二章 不了局

    范文景带着周正的奏本,急匆匆的上路回京。

    他被周正的话吓到了,要是那些人还是周延儒,那绝对会出大事情!

    周延儒看似是个文官,却也是做了十多年的首辅,不明不白的死了,还不知道要出多大的乱子。

    内廷的禁军,皇帝根本掌握不住,要是有人兔死狐悲做出激烈的事情,简直不可想象!

    范文景马不停蹄的往回赶,而京城也没有消停。

    钱谦益暂代首辅,立刻对京城官场进行整顿,第一步就是任命新的刑部尚书,吏部尚书,并且着手对周延儒的党羽进行清洗。

    刑部的衙役满京城的抓人,顺天府各是处处设卡,盘查来往的人,若不是无权封城,京城现在都被封了。

    宫里的朱慈烺也频繁走动,不止接见了‘二周’以外的诸多人,也见了周正的人。

    比如孙传庭,张贺仪,还有周方。

    三人都被安抚,许诺了加官进爵,要他们‘专心于务,莫要他顾’。

    周正不在,周系自然没有多余的动作,既然都要演戏,他们也就配合着。

    周府。

    周府,孙传庭,张贺仪,寇槐壹,马士英等人都在,众人喝着茶,说着外面的事情。

    马士英道:“钱阁老找过我了,要我暂时休息,莫要多做什么。”

    寇槐壹道:“刑部那边,李阁老亲自出面,将大理寺的案卷全部调到去了刑部。”

    张贺仪神色有些凝重,道:“杨阁老想要接收巡防营,我抗争了几句,但我发现兵部出现了一些不太寻常的衙役,一些人好像是杨阁老的人,我可能抗不了多久。”

    孙传庭倒是平静,道:“我也被放假了,新任的吏部尚书是刘宗周,他告诉我,之前的那些任命,他需要重新过目。”

    马士英转着茶杯,道:“现在,基本明朗了。杨嗣昌,李邦华,李恒秉,可能还有钱谦益,再有一个宫里的皇帝,好大的一盘棋啊,不知不觉就到了这种程度,也不知道他们之中谁做的主?”

    张贺仪想了想,摇头道:“应该是他们有什么共同的利益,并非有人主谋,也许是‘志同道合’。”

    周方见几人看似凝重,说着倒是轻松,不由得接话道:“皇宫里的禁军,外加巡防营,还有京城之外的新兵营,加起来起码有两万人。这些也不算什么,要害在于征云,只要他没事就没事,他若是出事,没事也成大事!”

    张贺仪一笑,道:“不用担心,我跟着大人多年,别看大人在战场上凶猛,实则做事力求谨慎,他之所以在南直隶不回来,除了给这些人机会,未尝没有安全上的考虑。”

    寇槐壹道:“南直隶巡抚是吕大器,总兵是曹文诏,应天府总兵是张一潭,还有刘公子的一千缇骑,这样的情况还要出事情,那就是见鬼了。”

    周方这样才稍稍放下心,道:“征云有信回来吗?”

    众人对视一眼,孙传庭道:“给我来了一封,算算时间,等范文景差不多回来,我来了结这场乱局。”

    一大群人看着孙传庭平静的神色,顿时知道周正给了安排,心里大松。

    张贺仪道:“估计最多还有五天,他要是昼夜赶路,或许三天就回来了,行了,都回吧,睡个好觉,几天后,咱们看看这场乱局里的人到底还有谁!”

    众人跟着点头,笑着起身,各自离开。

    周方送了他们回来,坐在厅里,自顾的喝茶。

    没多久,一个下人走过来,在他耳边低声道:“东厂那边的消息,李忠提督东厂,李化贞被任命为苏杭织造,即刻上路。”

    周方神色有些意外,旋即又觉得理所当然,道:“他开口了?”

    李忠当初被周正下了‘禁口令’,这辈子不准再说半个字。

    下人摇头,道:“没有。”

    周方喝了口茶,道:“看来,他们还有分寸,没有打算一口气将‘二周’铲除。”

    ‘下人’自然不止是下人,他仿佛没有听到周方的话。

    周方想了一阵,道:“调集暗中人手,对我们的人进行保护,再告诉所有人,没事就躲一躲,最多就再五天就雨过天晴了。”

    ‘下人’应着,转身出去。

    周方年近四十,早就不是当初那个热血少年,完全凭喜好做事情,岁月,让他有了城府。

    与此同时,内阁。

    杨嗣昌,李恒秉,李邦华,钱谦益四人坐在一个小亭子里,表情各异。

    李邦华原本是中立的,最终却也没有中立到最后,看着三人,道:“京城基本都控制住了,你们还想做什么?”

    李恒秉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杨嗣昌则盯着眼前的棋局,似乎在想着破解什么。

    钱谦益满脸冒虚汗,不断的擦着,小眼睛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整个人显得很是紧张。

    李邦华话音落下,好久没有人说话。

    杨嗣昌抛下手里的棋子,道:“我想了快一个月了,这种情况下,周征云还怎么破局?”

    他们已经控制了京城,还有皇帝支持。

    周正敢回来吗?回来就会是软禁,完全可以不动声色的化解周正的兵权。

    不回来?宋高宗杀岳飞的十二道金牌,周正怎么办?

    用兵‘清君侧’?那是天下大不违!何况北直隶周围的兵马,他都有监视,周正真的要动,他也有足够的手段应对!

    这个局并不是对付周延儒的,周延儒不过是个引子!

    李恒秉面无表情好一阵子,道:“巡防营还有多久能完全控制?”

    京城的兵马,主要是巡防营,宫里的禁军并不多,谁控制了巡防营,谁就能掌握京城的一切!

    杨嗣昌淡淡道:“张贺仪抗不了多久,我已经梳理的差不多,今晚他要不交出令牌,我就拘禁他。”

    李恒秉表情漠然,良久之后,道:“禁军,巡防营,东厂,顺天府都在我们手里,锦衣卫主力在南直隶,京城里,周征云已经没有什么力量了。”

    钱谦益头上的冷汗更多,不停的擦。

    李邦华神情犹豫,眼神踌躇。

    杨嗣昌看向南直隶方向,道:“十多天过去了,他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如果是以前,他肯定早就反击了。他的养气功夫越好,我心里越不安。”

    李恒秉看了他一眼,道:“再等等,梳理完京城,控制新兵营,再调卢象升入京,万事可定。”

    李邦华看向李恒秉,道:“你能说服卢象升?”

    李恒秉淡淡道:“不需要说服,只要将事情讲清楚,我相信他会选择入京。到时候,周征云要是起兵,卢象升也只能调集辽东十多万大军相抗,周征云不可能短时间召集足够的军队,必败无疑。”

    李邦华明白了,这就是他们的最大底气所在!

    难怪他们敢突然对周延儒出手,逼迫周征云,与‘二周’决裂,这是吃定了卢象升!

    杨嗣昌看了眼李邦华与钱谦益,道:“无需想那么多,见招拆招,周征云也不是神仙,咱们看看他怎么出招吧。”

    周征云‘积威’日久,尤其是钱谦益,怕的要死,这会儿只是绷着脸,不敢说话。

    他是被动卷进来的,哪里会想到,这些人会抬他做首辅。以前他日思夜想,现在是后悔不迭,要是当初他鼓起勇气辞官了多好!

第七百零三章 九重天

    李恒秉,杨嗣昌等人算计了所有,坐镇京城,等着周正的反应。

    他们迅速动作,抢夺了京城几乎所有的权力,偌大的京城,都在他们的控制之下。

    钟粹宫。

    这里原本是朱慈烺的寝宫,现在,用来关押周延儒等人。

    周延儒此刻一点都紧张,他悠闲的喝茶。

    这间房是他单独的,他前面不远,站着大内总管,李忠。

    李忠面无表情,闭口禅已经练很久,一个字都没有再说过。

    周延儒放下茶杯,看向李忠,道:“我知道你们都很疑惑,为什么我这么镇定?我可以告诉你,两个原因:第一个,你们不能给我加任何罪名,一点都加不了,我最差的结局,也是荣归故里。第二个,你们斗不过周征云。周征云需要一个稳定的朝局,他不会允许你们的方式破坏他的变法。”

    李忠看着他,默默无声。

    周延儒看了眼外面,道:“等着吧,这一次,会死很多人的。我感觉到,周征云似乎也忍不住了。”

    李忠眉头动了动,他想起了十多年前的那个雪夜,周征云送他进入十王府,成为先帝潜邸的老人,而后随着进宫,一步步走到宫内显赫位置。

    不知道为什么,李忠忽然身体发冷,目光有畏惧之色。

    犹豫再三,李忠转身,前往乾清宫。

    在一众人的焦急等待中,范文景在三天后,风尘仆仆的带着周正的奏本,又回到京城。

    其实,范文景是李恒秉等人故意放走的,就是要看周正的态度以及动作。

    范文景出现在内阁,看着钱谦益,李恒秉,杨嗣昌,李邦华四人,表情肃色的递过周正的奏本,道:“四位阁老,这是定国公的奏本。”

    李恒秉神色漠然,道:“你直接说他的意思吧。”

    范文景看了眼四人,收回奏本,道:“第一,定国公感谢元辅为朝廷的付出,请皇上重赏,允许他致仕。第二,他举荐钱阁老担任首辅。第三,杨阁老收复台湾的想法表示支持,福建海军以及福建,两广将倾力支持。第四,李邦华李阁老担任‘崇祯实录’的总裁官,不宜再担任其他官职。第五,李恒秉李阁老下狱。”

    众人听着周正这道奏本,神情有些怪异。

    周正,这是给他们下了一道通牒?

    李恒秉嗤笑一声,道:“周征云就这么托大?他远在南直隶,能怎么办?”

    李邦华沉默不语,钱谦益浑身颤抖。

    倒是杨嗣昌若有所思,看着范文景道:“他还说了什么?”

    范文景仔细想了想,道:“定国公问了下官一个问题:你们到底想干什么?下官回答不出。”

    杨嗣昌点点头,道:“他其实未必是想不出,我们要的很简单,‘社稷承平,众正盈朝,无朋无党,天下归一’。”

    范文景倒是无惧无畏,道:“这么说来,诸位阁老与定国公想的一样,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李恒秉看了他一眼,道:“我不管他想什么,我要扼杀这种可能。你应该知道,他的罪,不是他想不想,而是能不能。”

    “莫须有?”

    范文景脱口而出,而后连忙收声,不在说话。

    杨嗣昌,李恒秉说着也未必是他们真实想法,但却可以窥一斑,那就是他们不能容忍‘二周’独揽朝政,亦或者,他们其实是反对变法!

    不管如何,这些范文景不管,他看着四人,道:“定国公说,你们可能谋害元辅,不知下官现在能否见一见元辅?即便是尸体,也不会不让人收吧?”

    杨嗣昌看着范文景有些意外,道:“周延儒自私狭隘,从不念旧情,却没想到临了收了你这样一个重情重义的关门弟子。”

    范文景深吸一口气,面无表情的看着四人。

    杨嗣昌道:“再等等吧,我想看看周征云怎么出招,怎么让我心甘情愿的去福建。”

    杨嗣昌话音刚落,一个书吏进来,有些惊慌的道:“启禀诸位大人,吏部侍郎孙传庭进宫了,直奔乾清宫。”

    李恒秉神色骤冷,道:“我不是命禁军封闭了大明门吗,他怎么还进来了?”

    书吏很是惊慌,道:“小人不知。”

    杨嗣昌表情变了,起身道:“去看看。”

    钱谦益,李邦华等人似乎也意识到情况不对,跟着杨嗣昌出去。

    他们来到一处箭楼,居高临下的看着远处。

    只见孙传庭徒步穿过大明门,径直向着内廷走去,所过之处的禁卫,毫无反应,好像没有看到一样。

    李恒秉神色阴沉,忽然大喝道:“擅闯宫闱,来人,拿下!”

    他的声音很大,传的很远,但孙传庭好似没有听到一样,四周的禁卫更是无动于衷。

    杨嗣昌面无表情,看向守卫大明门的那个人,道:“蒋惪!”

    叫做蒋惪的大汉表情挣扎,旋即向着箭楼单膝跪地,沉声道:“阁老,莫讲过只听命于定国公。”

    杨嗣昌眼神有些阴沉,这是跟随他十多年的人,却没想到,早已经被周正给收买了!

    杨嗣昌盯着他,道:“我就问你一句话,他能走到乾清宫吗?”

    蒋惪还跪在那,沉默了好一阵子,道:“能。”

    杨嗣昌默默的背着手,没有说话。他原本以为已经控制了皇宫的禁卫,没想到,还是棋差一招。

    李恒秉神色阴晴不定,看向杨嗣昌,道:“调巡防营来,我就不信,巡防营也能叛变!”

    就在这时,一个巡防营的都尉急匆匆跑过来,急声道:“杨阁老,巡防营发生异变,我们的人,全部被抓了!”

    杨嗣昌几乎没有任何意外,道:“我控制了东直门,新兵营就在十里外,传令,让他们进京吧。”

    李恒秉阴沉的表情这才有所缓解,禁军,巡防营确实出乎他们的意料,但他们还有一个后手,那就是城外的新兵营!

    这个新兵营是当初周正与周延儒交易,让给了周延儒,周延儒虽然极力想要控制,但他不知兵,不知不觉就被杨嗣昌给掌握,并且人数有近三万,哪怕他们匆匆召集也有一万五千人!

    这一万五千人,面对群龙无首的禁卫,巡防营,足以控制京城!

    李邦华有些迟疑,内心忧虑,万一真的打起来怎么办?

    杨嗣昌看着三人的表情,知道他们所想,淡淡道:“放心,周征云最多就命这些人做些事情,还不足以令他们与我兵戎相见,平复京城,半天就够了。”

    钱谦益陪着笑,僵硬无比,脸上是不断渗出的冷汗。

    就在杨嗣昌传令出去不久,突然间一个重甲士兵急匆匆跑过来。

    他每一步都要厚沉的金属交击声,显得很是笨重。

    杨嗣昌,李恒秉四人都看向他,神色有些怪异。

    来人单膝跪地,道:“阁老,西北方向飞鸽传书,说是,曹变蛟,满桂率领两万骑兵正在赶来,最多半个时辰就到。另外,遵化,密云,香山,天津卫已经封锁了京城出去的路。”

    李恒秉一个踉跄,差点倒地,神色怒恨交加,一口血喷了出来,仰天长啸道:“周征云,你如此之狠,只后悔我与虎谋皮,没有早点杀了你!”

    李邦华也是神色苍白,苦笑不已。

    杨嗣昌则神色沉默,静静的看着北方。

    倒是钱谦益有些不明所以,心里想着,就算有两万骑兵,他们有一万五千多人,还占据守城优势,还是赢面大啊?

    看着这个情形,他不敢问出口。

    箭楼上,静悄悄的,哪怕是李恒秉的喘息声也显得极其轻微。

第七百零四章 了局

    这时,孙传庭已经到了乾清宫,坐在一脸绷直,面无表情的朱慈烺对面。

    孙传庭在两人中间的残局上落子,一边说话,道:“刚刚,上官烈已经重新接管禁卫,最多一个时辰就会整肃完毕。李化贞已经回到东厂,李忠之所以能临时占去,并不是陛下的旨意,是定国公的态度。巡防营是兵部的,张尚书统管多年,他要是不让,杨阁老没这么容易抢走,最多半个时辰,也会回去。至于顺天府,刑部这些,派几十个士兵过去,他们就会很听话。陛下应该不知道,科尔沁那边已经构不成威胁,定国公将曹变蛟,满桂的两万骑兵已经调回来,半个时辰后就到京。”

    朱慈烺脸角绷的很直,他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况,但孙传庭毫无阻碍的走进来,这么长时间也没人来抓他,朱慈烺心里已经很是惊恐。

    孙传庭落了一子,看向外面,道:“定国公已经给外面那些人安排好了去路,也不算亏待。现在,到陛下了。”

    孙传庭话音落下,两个内监端着三个盘子进来。

    三个盘子摆到棋盘上,孙传庭伸手揭开上面的布。

    第一个,是李忠血淋淋的人头。

    朱慈烺呀的一声,惊恐的差点从椅子上倒翻过去。

    他双眼怒睁,满脸都是惊恐。

    朝夕相伴,刚刚还见过的人,现在只有一颗人头!

    孙传庭无视朱慈烺的惊恐,掀开第二个黑布,解释了一句,道:“杨嗣昌等人谋逆,囚禁元辅等阁臣,更是毒杀陛下,企图另立新君。”

    朱慈烺大叫,疯狂向后躲,道:“不不不,朕不要死,朕不要喝……”

    孙传庭又解开第三个,道:“这里有九道诏书,是毒酒还是诏书,陛下自己选。”

    朱慈烺万分惊恐,那份毒酒他不是第一次见,这一次他却格外强烈,他只要一个不答应,今天就会死!

    朱慈烺万分不安的走过来,颤巍巍的拿起九道奏本,第一道他就双眼微缩。

    这是他的‘自省诏’,主要是针对明朝的‘皇帝’进行反思,对皇帝权力的限制。

    诏书中,朱慈烺明确放弃对朝臣的任免权力,不再干预朝廷的运行,将作为大明象征的存在。

    朱慈烺脸角绷直,双手颤抖。

    在他看来,这与篡位有什么不同?

    他就不该听信杨嗣昌,李恒秉等人的话,就应该直接将周征云骗到宫里杀了,哪里还有这么多事情!

    孙传庭能猜到朱慈烺心里所想,道:“陛下同意不同意,这道诏书都会发出去。另外,如果陛下实在对我们是有害无益,换一个人做皇帝,对我们来说,并没有多难。”

    朱慈烺看着那壶毒酒,嘴角抽搐了下,拿起第二道诏书。

    这是一道要求内阁加紧对大明体制梳理的诏书,寿命首辅有极大的权力,并且要求践行‘舟水关系’,扩大百姓参政议政的能力——组建议政会。

    朱慈烺不知道这议政会是什么东西,拿起第三道。

    这个有些实质东西,同意定国公周正所奏,周延儒致仕,钱谦益继任首辅,指责李恒秉谋逆作乱,下狱论罪。李邦华调任编撰总裁,杨嗣昌为讨逆总兵官,尽早克复台湾对六部各级官员也进行大力调整。

    看着周正的人纷纷上位,朱慈烺咬了咬牙,继续看。

    而后就看到的内容几乎全部都是关于变法的,这些朱慈烺的倒是不关心,他看完后,默默一阵,看着孙传庭道:“朕要见周征云。”

    孙传庭道:“陛下日后会见到的,现在抄录一份,盖上印。”

    朱慈烺内心愤怒交加,却又忐忑恐惧。

    他很清楚,他没有的选择,盯着孙传庭,红着眼,道:“你就没有杨阁老等人的忠心吗?周征云如此欺侮朕,就真的这么无动于衷,为虎作伥?”

    孙传庭一怔,从朱慈烺的话里,他隐约明白了。杨嗣昌等人做这些事情的根由,说到底,还是希望旧日的明朝能够回来,他们舒服于往日,对于变法从内心抵触。

    简而言之,他们都是保守派,与周正这些变法派是天生的死敌!

    孙传庭默默一阵,道:“陛下可是想念先帝,若是先帝活着,我大明该是什么光景?杨嗣昌这些忠臣,会有一个好下场吗?”

    朱慈烺冷哼一声,道:“父皇英明神武,礼贤下士,怎么会没有好下场!而你们这些人,肯定没有好下场!”

    孙传庭懒得多说什么,道:“陛下,抄录吧,臣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朱慈烺没有选择,狠狠的看了孙传庭一眼,拿过这些诏书,做到椅子上,提笔抄录。

    孙传庭见此,起身离开。

    李化贞跟着后面,异常恭谨的低声道:“东厂没有问题了。禁军,巡防营很快也会恢复如出去。刑部,顺天府那边,还得盯一盯。”

    孙传庭道:“名单你都有,总共二百二十一人,不用三司会审了,尽快处理掉。”

    李化贞应声,道:“是。在定国公回京之前,一切都会处理妥当。”

    孙传庭嗯了一声,抬步向着大明门外走去。

    内阁大楼。

    地面上还有血腥,一些禁卫拖着尸体离开,上百禁卫封锁了这里。

    上官烈擦着带血的刀,瞥了眼孙传庭,道:“有些时间没有杀人了,很多人都忘了,我跟着定国公南征北战,杀过不少人的。”

    孙传庭看了眼这个周正的小舅子,继续向前走。

    里面丁琪走出来,道:“都在里面了。”

    孙传庭点头,向着里面走去。

    在会议厅里,杨嗣昌,李恒秉,李邦华,钱谦益四人都在,只是现在四个人的表情各不相同。

    钱谦益一见孙传庭,一个激灵的站起来,道:“孙大人孙大人,这件事跟我无关,我就是他们推上来的,你一定帮我跟定国公解释啊……”

    孙传庭没有看他,看向李恒秉与杨嗣昌,李邦华。

    李邦华神色动了动,道:“我没有做成什么,定国公如果要问罪,就只管来吧。”

    孙传庭稍一思忖,目光转向杨嗣昌。

    杨嗣昌手里捏着两颗黑白棋子,也不看孙传庭的目光,叹道:“棋不如人,认赌服输,我去福建。条件是,不要诛连过甚。”

    孙传庭点头,而后转身,没有去看李恒秉。

    李恒秉神情漠然,眼神绝望。

    他筹划了这么多年,终究是一场空。

第七百零五章 回京

    孙传庭站在内阁之前,不多久,张贺仪就来了。

    孙传庭看着他身上都有血,皱眉道:“出什么事情了?”

    张贺仪摇了摇头,道:“不知道,喊着铲除国贼,皇上万岁,一群人。”

    孙传庭会意,道:“去洗洗,我们一起去接元辅出来。”

    张贺仪点头,道:“我将周尚书也叫上。”

    孙传庭道:“我叫钱阁老。”

    张贺仪应着,匆匆离去。

    没多久,钱谦益‘领着’周方,孙传庭,张贺仪三人来到周延儒被囚禁的偏房。

    这也是他们今天了局的最后一步。

    周延儒,张四知,李觉斯等人出了门,直觉恍如隔世,看着外面的天空,异常的陌生。

    张四知,李觉斯对视一眼,默默无声。

    他们没想到会有这样一出,也很清楚,有了这一出,他们就再也回不去了。

    周延儒佝偻着腰,看了孙传庭等人一眼,看着熟悉的乾清宫,无尽感慨的道:“我一直将征云当做最大的对手,却没想到,最终会折在这样一群人手里。”

    周方面无表情,他对周延儒素来无好感。

    张贺仪仰着脸,心里嗤笑。

    孙传庭则是微笑,不语。

    钱谦益陪着笑,道:“元辅,我没有掺和,是被他们逼着,推上去的。”

    周延儒看都不看他,默然一阵,道:“这之后,再没人能拦着征云了,怕是他会全力变法,推陈出新。”

    孙传庭道:“元辅也可以留下。”

    周延儒笑了声,而后看向孙传庭等人,道:“这些,怕也是征云的算计之内吧?就算没有他们,我等说不得也会倒。罢了罢了,能有一个善终,也算是最大的幸运了。”

    孙传庭等人神色动了动,这位嗜权如命的首辅,真的放下了?

    周延儒看着宫外的天空,神色很是苍老,叹了口气,道:“我们都老了,这天下,终归是你们年轻人的。我就不见他了,给我带一句话给他。看得远是好事情,但看的太远,位卑则鄙,位高则贼。”

    孙传庭眉头一皱,周延儒这句话,确实诛心。

    周延儒又看了几人一眼,摆了摆手,道:“回去收拾东西吧,回老家了。我听说顾秉谦现在还躲在湖里不敢上岸,也不知道我会是什么模样。”

    顾秉谦是阉党扶上首辅宝座,结果三个月不到就被弹劾的灰溜溜跑路,回到老家,被愤怒的民众烧了院子,喊打喊杀,以至于落魄的没地落脚,只得寄生在一艘小舟,飘忽在湖里。

    孙传庭看着他们的背影,想了想,道:“下官送元辅。”

    周延儒背着手,自顾的走着,道:“吏部的事情最难,给你一句忠告,要么一条路走到黑,要么趁早退步抽身。历史上那些变法者之所以下场凄惨,都是因为半途而废。”

    这些周正一系早就讨论了不知道多少次,孙传庭倾身,道:“谢元辅指教。”

    周延儒走了几步,又转头过来,看向这个来了不知道多少次的乾清宫,轻叹一声,无比惆怅的道:“这里的人,从来就没有一个正常的,大明的皇帝也从来没有一个正常的,这是一座染血的宫殿。”

    孙传庭体会不了周延儒的心态,对于他的话,也只能听之任之。

    周延儒看了一阵子,又瞥了眼他身边这些一直默默无声的人,道:“走吧,不要再回来了。”

    张四知,李觉斯等轻轻点头,心里万般不甘心,却又能怎么办?

    随着周延儒走出大明门,又李恒秉,杨嗣昌等人摆出的大阵势,烟消云散,仿佛儿戏一般。

    宫里静悄悄的,一点动静都没有。

    刑部,都察院联手在京城抓人。

    到了第三天,朱慈烺的诏书颁布天下,莫不为之震惊。

    不等朝野反应勾连,三司断案,以‘贪渎不法’等罪名,处死九十六人,流放三百多人,其他各种判刑的高达五百人!

    到了第五天,对于李恒秉,李邦华,杨嗣昌等人的处置也出来了,简而言之,内阁就剩下了一个钱谦益,还有一个远在南直隶的周正。

    第六天,六部九寺的官员就得到了重新任命。

    周方调任刑部尚书,孙传庭继任吏部尚书,张贺仪调任礼部尚书,寇槐壹调任工部尚书,姜广曰调任兵部尚书。

    由此,六部全部有周正一系担任。

    而六部九寺也在迅速清理,架构,等于朝廷一级的控制力,迅速得到前所未有的加强。

    不过半个月,六部对十三省巡抚,总督等也有了信任的任命,一些人被罢,一些人获得提拔。

    到了六月,朝廷又对府一级的官吏进行任免,总数三百二十七获得晋升,不如府一级,成为变法的中坚力量。

    在朝廷纷纷扰扰一个月后,朝廷不断的发邸报,重申各项变法,对各项政策进行细化,并且落实责任,制定详细的计划,各种任务列成表。

    南直隶的经验,被要求在全国推广。

    以‘土地’为基础,延生到了方方面面。

    到了八月,周正安排好南直隶的方方面面,这才回京。

    周正先是到内阁,见了内内外外几十人,这才有空回府。

    他刚坐下,还没喝完,上官清就抱着一堆衣服进来,面无表情的道:“秦淮河上风情万种?”

    周正眉头一挑,转移话题道:“那两个小子呢?”

    上官清哼了一声,道:“去爹那了。洗澡水准备好了,洗洗你身上的胭脂味。”

    周正这就懒得理她了,终归是离家一年多,还是去换衣服洗澡。

    周正洗好刚出来,就知道客厅里来了一个不速之客——江宁侯。

    周正思忖片刻便来到客厅,看着江宁侯笑道:“怎么,我刚离开南直隶,你这就舍不得的又追过来?”

    江宁侯这么快到京,与周正可以说是前后脚。

    江宁侯笑呵呵的站起来,道:“可不是不舍得,定国公在我府上住了好些天,我也来蹭吃蹭喝。”

    周正微笑的在椅子上坐下,道:“坐吧,有话快说,我家夫人正生气,我没空搭理你这个糟老头子。”

    江宁侯小心的在周正身旁坐下,看着周正,道:“我听说,议政会总数有四十八席?”

    周正点头,道:“直接说。”

    江宁侯越发小心,盯着周正道:“我为宗室,勋贵公卿要一些席位。”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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