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六章 两场
周正看着江宁侯,微微打量,道:“这个时候,我倒是很好奇,谁来找你做这个说客?”
他刚刚收拾了杨嗣昌,李恒秉,李邦华,钱谦益,顺手送走了周延儒都老旧势力,这么快又有人找上门?
江宁侯看着周正,道:“就说给不给吧?”
周正看着江宁侯,神情思忖。
在他预设中,这个议政会不止是四十八席的,只是不可能一下子放开,需要慢慢发展,完善。
至于里面的成分,自然要涵盖每个阶层,听到全国上下所有的声音。
江宁侯见周正沉默不语,道:“五千顷,另外,我们再向朝廷捐银三十万,你的一些事情,我们也愿意为你解决。”
周正更加好奇了,道:“透露一点吧?我心里要是没底,你们什么也得不到。”
江宁侯眉头微皱,旋即道:“你应该知道,杨嗣昌等人并不是一两个人,而是绝大多数人。他们都知道你这个议政会将有大作用,愿意参与进来。我觉得这是一件好事情,能给你带来莫大的助力。”
周正不动声色的点头,这些人,多半与杨嗣昌等人有牵扯,只不过不是那么直接的勾连,却也希望他们能成功。
周正拿起茶杯,喝了口茶,道:“你们是想借住这样发展势力,又是另一波的杨嗣昌,李恒秉吗?”
江宁侯轻轻摇头,道:“他们太急了。有人告诉我,当初宋神宗与王安石的变法,不管多么的轰轰烈烈,他们一走,立刻就被推翻,王安石至今还被满了骂名。定国公,你是不世之臣,不管是我还是其他人,都希望能有善终。而我等都是俗人,不求史书上留下什么,只希望在世之时,求些富贵安稳。”
周正有些诧异了,这个江宁侯之前一直是大智若愚?
周正心里计较一番,道:“按照规划,每个省是两个名额,其他有朝廷以及军方等补充,你一下子要五个名额,会破坏平衡,其他人未必答应,我需要斟酌。”
江宁侯深吸一口气,表情严肃几分,道:“我会说服皇上,放弃皇家除皇宫意外的所有田亩,庄园等一切资产,但皇宫保留,每年支付皇宫二十万两就行。”
周正眉头一挑,摸了摸下巴,道:“你们就这么看重这个议政会?”
江宁侯道:“定国公应该知道,这世上没有秘密,你与那么多人说,不可能严丝合缝,一点风声不漏。”
周正已经想到了,道:“确实,这个议政会,将来会凌驾在内阁之上,但这还不至于让你买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吧?并且,你们不是想着皇上有一天重掌大权吗?”
江宁侯道:“以后的事情我们看不到,得顾眼前……毕竟,定国公还不到四十岁。”
周正这会儿是彻底恍然了,这些人,或许在期待朱慈烺能重新成为乾纲独断的大明皇帝,却也在投注,担心周正是曹操,周家二代会成为曹丕,代明自立。
完全符合这些明朝士大夫的作风,永远多面押注,骑墙,确保利益在风云变幻中依旧能够得到保证。
周正又拿起茶杯,道:“还不够。”
江宁侯自然也知道,道:“你的变法还在省府一级,根本下不去,有我们的支持,你们就能快速推进,我们的力量,你会慢慢看到,区区五个席位,你稳赚不赔。田亩,银两再翻一倍,盐茶铁等他们不碰。”
周正道:“银子我要五百万,田亩一万顷,少了这些,你们别指望了。”
江宁侯心里轻叹,终究是没有什么谈判的资格,就差任人宰割了。
“我会转告他们,不过,这么大的代价,应该值两个侍郎了。”江宁侯道。
“一个,工部。”周正道。
听着周正断然的语气,江宁侯默默点头,道:“好。”
凭白多了这么多好处,周正心情大好,道:“走,尝尝我夫人的手艺,以前她是不做饭的,有孩子之后才开始,这几年又偷懒,不过还能吃……”
江宁侯见周正留下他也只能陪笑,心里叹气,之前的那种没有利益的和气关系是一去不复返了。
饭桌上,不止周正与江宁侯,还多了一个周德悭。
原本的小家伙而今已经十六岁,是个大小伙子,上面提亲的将周丁氏高兴的合不拢嘴,整日拉着上官清看,要挑选一个最好的入门。
除此之外,平日不怎么出门焦急的周家妯娌也经常参加京城妇人的各种聚会,都是为了看儿媳妇。
周家而今如日中天,不知道多少人想将闺女送进来,自然奋力巴结。
周德悭这家伙却无所觉,整日泡在军队里,十分想像他二叔一样建功立业。
周正也有意培养他,给他安排了不少机会。
江宁侯看着周德悭,知道不是周正的亲子,热情就减了不少,倒也夸赞了几句。
周德悭没理会这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江宁侯,双眸灼灼,充满希冀的看着周正道:“二叔,要北伐了?”
周正吃着饭,道:“今年不会,先试探试探。”
与建虏一战,最关键的是主力决战,如果不能一战解决建虏的主力,那么这场战力就会变成消耗战,遥遥无期。
而建虏显然不会与明朝决战,即便战胜明朝,他们也损失不小,没有明朝的人口,土地底蕴,他们极难缓过来。
之前明朝的战略是逐步推进,步步为营,经过两年多的时间,加上黄台吉病亡,小皇帝继位,确实是一个极好的机会。
“明年?”周德悭抓住关键,伸着头道。
周正看着小家伙跃跃欲试,想了想,道:“你要去,得说服大嫂。”
周德悭一想起整天给他选夫人的老娘头就疼,闷闷不乐的低头扒饭。
江宁侯轻笑一声,没有插话。
周正看了眼江宁侯,与他碰了一杯,心里思索着南方。
杨嗣昌要熟悉一阵子海战与台湾的情况,或许,也要等到明年。
也就是说,明年可能有两场战事,而且都不是短时间内结束的。
周正心里斟酌,以大明这种情况,是否能支撑得住。
第七百零七章 归来人
周正休息了一天便开始上班,毕竟情况大不相同了。
钱谦益这个首辅是空架子,所有的事情已经掌握在周正手里。
钱谦益也很识相,每天照常上班,却什么也不做,就躲在班房里,看书,写文章作画,该到他出面的时候也不掉链子,首辅威严十足。
周正回到内阁,就召集六部尚书以及都察院的‘七卿’开会。
第一个说话的是孙传庭,他看了眼身前的手札,道:“大人,目前官吏体系基本稳定了,现在吏部注重的有三个方面,一个是选拔体系,一个是考核体系的构建,一个是监察体系,目前吏部正在深入的研究。”
周正听着点头,道:“用官用廉,用贤,要避免人浮于事,朝代兴替的最根本原因就是**,我们有深刻的教训,不能走老路。”
孙传庭点头,道:“变法目前还是有一种‘流于表面’的感觉,想要解决‘皇权不下县’的问题,需要深入这一层。理不粗在考虑在县乡一层设立新的官吏机构,以做到政令通畅,变法能够深入地方,彻底的实现变革目标……”
周正听着,默默思索。
孙传庭的想法,应该是来自于他的变法纲要,却也别出心裁,有了很多具体的办法。
孙传庭说了一阵,轮到兵部尚书姜广曰。
姜曰广是一个严肃方正的人,他看了眼周正,道:“大人,‘兵改’目前还在一个深化的阶段,想要破除弊政,实现强兵的计划,还得对全**队进行强化,尤其是控制力,不能依托于各个总兵,朝廷需要垂直管辖,但又有些鞭长莫及,兵部正在考虑其他办法。对于兵权的控制与制衡,兵部也在研究。暂定计划是,非战时管理,训练权等在兵部,调派、征战等归属内阁……”
军权历来是一个敏感的问题,周正需要看眼前,也要顾虑以后,斟酌片刻,道:“暂定这样。”
议政会只是刚刚开始,还得慢慢来,徐徐图之。
寇槐壹接任的是工部尚书,他看着周正道:“大人,工部的计划,分为三个重点,西北的‘以工代赈’、黄河,长江为主要的治河、全国官道桥路的建设。这些工程都是耗时耗力,最短的都要五年。工部也在进行内部的梳理,确保建立一个长期,高效,廉洁的体系。不止是工部内部,也包括与外部的关系。”
工部的工程并不是工部全部自己做,不少是承包出去,这里牵扯的问题相当复杂,需要严密的防控,验收,复查等体系。
周正轻轻点头,看向张贺仪。
张贺仪刚刚接任礼部尚书,这是顺位入阁的第一人,他很是振奋,道:“大人,礼部目前还是做对大明所有礼法进行梳理,争取做年底前,将《大明新礼》颁布,并定为科考的第一项。然后是大明律以及其他相关的法律的修订,建立,弥补等,争取用三年时间,建立一整套大明法律,尽可能的做到有法可依……”
周正对张贺仪是放心的,道:“嗯,要广泛听取意见,将将范围扩大,不要留死角,其他部门,尤其是大理寺那边,要一起合作……”
接下来,就轮到刑部尚书周方了,他道:“刑部道事情比较多,需要对万历以来对各种案子进行梳理,定性,不能让他们一直绊住我们对脚。这些也是精细对事情,可能需要很久……另外,我打算对建文,成祖,景泰等给出一个说法。”
周正有些差异对看了眼周方,没有立即给出话。
建文帝是被朱棣推翻,抹去年号的的人,也就是这嘉靖后才慢慢被承认,但依旧是一个敏感的话题。
朱棣的庙号虽然从太宗变成留成祖,却也是一种‘皇家行为’,这士大夫间还是说不清道不明。
而景泰,就是土木堡之变后登基,击退瓦剌的景泰帝,但英宗被圈禁八年后又复辟,景泰这个年号也就变成了‘非法’,同样敏感。
其他人也看了眼周方,神色沉吟。
好一阵子,周正道:“也行,但要徐徐图之,最好这士林里试探一下,不要着急定性。”
周方道:“我知道,不会擅自进行,一定会妥当处置。”
周正点头,又看向户部尚书高弘图。
高弘图叹口气,道:“户部现在除了自身道各种权职以及与地方道关系外,税务,支出目前都相当复杂,户部现在全靠周氏票号支撑,出去多收入少,今年预计收入可能不到四百万,支出可能高达两千万……”
周正一摆手,阻止他倒苦水,道:“行了,大头我会给你解决,你要做好明年道预算。”
高弘图顿时又道:“大人,不是我畏难,今年且不说,杨嗣昌要收回台湾,要银一百万,卢象升那边每年要两百万,明年更是多要一百万,新旧币兑换我还得预留至少八百万,工部,各地道赈灾,官吏俸禄,军队钱粮等这些都是大头,我现在恨不得一两银子当成一百两,能用的办法我去年就用了……”
周正知道他辛苦,却还是摆手,道:“好了,我让票号那边给你多拨一百万,别看我,多一个子我也没有。”
高弘图神色动了动,叹口气。
他也知道周正不是神仙,变不出钱粮,要不是周正高瞻远瞩,早就准备了周氏票号,商会,他们现在还不知道得多狼狈。
周正看着一群人,知道他们都有计划,点点头道:“半个月后,召开一次扩大会议,六部侍郎参加,对各项事宜进行安排。另外,议政会要设立一个小组,先挂这内阁名下,操作这件事,明年议政会要运作起来。”
众人都知道这个议政会的作用,心里也是各有计较。
等了一会儿,周正道:“建虏那边,明年要看情况,不一定开战,台湾那边是一定的,要做好支援。”
高弘图点头,西夷人越来越过分,确实要给予教训。
说了好一阵子才散会,周正出来,丁琪就迎过来道:“二哥,魏希庄回来了。”
周正眉头一挑,道:“你不说,我都快忘了这家伙了,这一走也有好几年了啊。”
第七百零八章 故人
在曾经熟悉的茶楼。
周正与魏希庄对坐,两人已经有几年没见了。
魏希庄被晒的黝黑,皮肤干燥,头发枯槁,他坐在周正对面,大口大口的喝水。
周正看着,笑着道:“你又不是刚上岸,用得着逮水不放吗?”
魏希庄砸了砸嘴,道:“你不知道,好几次我被风吹偏了航线,有一个多月没淡水,有几个兄弟忍不住喝海水死了。”
周正听着这乱八七糟的话,心里也知道,这几年魏希庄在海上估计够呛。
魏希庄喝完一壶,忍不住又叫了一壶,双眼还有些血红的看着周正,道:“我倒是没想到,我才出海没几年,京城里发生这么多事情,那李自成居然打入北京了。”
周正暗自摇头,要是按照历史走,李自成打入京,建虏就跟着来了。
“跟我说说海上的事情,你都去哪了?”周正看着魏希庄道。
魏希庄似乎还没有缓过劲,道:“回头我让他们写给你看,我现在头疼的很,就想好好睡一觉,偏偏就是睡不着。对了,我沿路带回了不少东西,海图什么的也给你画了。海外多的是荒岛,我占了几个,日后有用,让他们告诉你。我现在好奇的是,你将来打算怎么办?小皇帝总有一天会亲政的,还知道张居正什么下场吗?”
周正见他思绪飘飞,想来一时半会儿冷静不下来,道:“我知道,你呢?”
魏希庄盯着周正的脸,道:“我看你是根本不知道!记住我的话,不要做张居正,即便不能做王莽,也要做曹操!”
周正笑了,道:“你是在海上读书了,还是已经有人找过你了?”
魏希庄与周正的关系非常,是从周正还未入仕就是认识的,一路上不知道经历多少凶险。
魏希庄确实有些还有些不冷静,情绪飘飞,道:“我知道说不过你,可你得想清楚了,一旦你放手,固然成全你,青史留名,可我们就惨了,你看看你身边的人,再想想你的儿子,兄弟?再说,那王安石到今天还毁誉参半,你凭什么就觉得你能成为周公?”
周正眉头挑了挑,已经确信,是有人找过魏希庄,来劝进了。
周正心中自然是有规划,只是,还不适合说出口,有些事情,需要自然而然的。
拿起茶杯,默默喝了一口,周正道:“你告诉他们,我还不到四十岁,让他们不要急。”
魏希庄眉头皱起,道:“你这个人,就是这个毛病,还是说大人物就希望玩这套?”
周正懒得理他,道:“你呢,你打算做什么?我给你安排。”
魏希庄一摆手,道:“我需要你安排什么?过几天我把你将事情做好了就南下,我去苏州做生意,你在京城里要是出事了,可别连累我。”
周正苦笑,也知道,魏希庄是不想给他添麻烦,心里想了想,道:“你在天津卫那个船队,你带去苏州吧,用银子就不用跟我说了。我在跟苏州知府打招呼,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魏希庄顿时笑起来,道:“这还差不多,等我休息一阵子,我要建一百艘船队,带着两万人,我倒是要看看,还有那个龟儿子敢劫我!等着,我再装备几百门大炮,看谁不爽,我就炸平了他!”
周正还不清楚魏希庄一路上经历了什么,道:“我给你派一队人,一直在威海卫训练的,五百人。”
魏希庄双眼一亮,道:“有训练的那就更好了,你不知道,我一路上遇到了多少破事。这些,我已经让人在整理了,过两天就给你。我听说,你打算对建虏动手了?有把握吗?可别再整出一个萨尔浒啊,到时候不止将国力耗了,连你的声望也搭进去,那时候你就是曹操也扛不住……”
周正轻轻点头,道:“暂时还没有决定,卢象升在做试探,明年看看情况。”
魏希庄道:“你现在就是要小心,小错可以,打错绝对不能有。别看周延儒倒塌了,他们背后势力还是强大的可怕,你又做不了我那老叔,还是要步步小心。”
他的老叔,就是魏忠贤了。
周正嗯了一声,道:“晚上到我家里,我们好好聊聊。”
魏希庄却轻哼一声,道:“我哪有空跟你聊,我还得回老家一趟。”
周正摇了摇头,道:“随你吧,我家你又不是找不大到,什么时候来都行。”
魏希庄摆了摆手,道:“知道你忙,去吧去吧。”
周正见魏希庄还是老样子,有些哭笑的站起来,道:“行,我回去了。”
魏希庄起身都懒得,翘着二郎腿,就差一根牙签剔牙了。
何齐寿从里面出来,看着魏希庄的动作,有些犹豫,旋即道:“东家,周公子,不,定国公倒是与以前一样,没有多少改变。”
魏希庄虽然还是那个姿势,却是摇头一叹,道:“到底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何齐寿一怔,他还以为魏希庄不知道,原来是心知肚明啊。
何齐寿在他对面坐下,道:“东家,有什么打算?你要是开口,定国公肯定不会拒绝,不求高官显达,荣华富贵还是不会少的。”
魏希庄还是那个坐姿,表情却十分落寞,眉头皱了又皱,最后还是轻叹,道:“就不给他添麻烦了,还是去苏州安顿吧。日后也不要有什么来往了,等我老了,再给儿孙吹嘘,我认识曾经的定国公。”
何齐寿见魏希庄这么冷静,倒也是放心,想了想,道:“咱们这么就走了也不太好,我们的产业与周氏牵扯太深了,想撇都撇不开,去了苏州,那边商会大多也与周氏票号相关……”
魏希庄一摆手,道:“不用那么麻烦,将咱们的分子全部兑给他们,那些银票走,到苏州重新置办。老周刚才的话你也听到了,不说兑换了,我直接拿了几百万都没问题。”
何齐寿看着他,道:“定国公现在也是急需钱粮,一下子拿这么多,会不会为难定国公?”
魏希庄斜着看了他一眼,道:“我能不知道?你以为我带回来的船队就是空的吗?等着吧,我那十几艘船可不是空的。”
何齐寿还真不知道,不由得喜色道:“那就好,今晚就去天津卫,争取早日离京,说实话,这京城我是越发觉得不安全。”
魏希庄吐了口气,道:“还是海上无拘无束的舒服,不管了,早点将事情给老周做好走人,省的提心吊胆的。”
何齐寿默默应声。
第七百零九章 总结
周正倒是不知道魏希庄所想,回到内阁继续忙他的事情。
随着逐步揽权,周正的事情也是越来越多。
姜广曰跟在周正进入班房,刚坐下,就递过一道奏本,道:“大人,军队的轮转已经开始了,其他地方好说,福建那边是准备收复台湾,云南那边要盯着吴三桂等人,秦良玉久镇四川,还要看着关外。陕西暂时也不可轻动,辽东更是。山东的登莱与东江镇互为犄角,也不可动。所以,能动的,并不多。”
周正翻看着奏本,心里也计较着。
大明战事从万历,甚至是更久远就没有停过,加上卫所制度,招募制度很是复杂,这也造成了现在的复杂局面。
周正沉吟良久,道:“嗯,这些地方先暂时不动。另外,兵部要组织演戏,仿实战对抗,不能一味的关起门来训练。另外,要做好对云南,四川,福建,辽东的支援,不只是钱粮,兵甲,也要做好军队支援。台湾的情势不复杂,但可能是持久战。云南那边,我们在养虎,但不能为患。西北的情况稍好,也不能大意。辽东……我还得去一趟。”
姜广曰应着,想着辽东,道:“大人,辽东地广人稀,我们失去沈阳数十年,哪怕攻下,不能消灭建虏就不算功成。所以下官的想法,最好是从内部瓦解。”
建虏已经虚弱不堪,是不可能与明朝迎战的,骑兵来去如风,又是渔猎民族,甚至跑去蒙古那边,明朝这边怎么办?
辽东可没有险关要塞,即便拿下沈阳也不安稳。
周正点点头,道:“我会跟卢建斗好好商量,轮调你要做好了。不止是军队,地方上也可能会出现问题,要协调好。兵部要再扩大,各项事务要通畅,不能出乱子。”
姜广曰应话,道:“下官准备再出去一躺。”
周正斟酌片刻,道:“也行,我派人跟着你,免得出现你压不住的情况下。”
姜广曰是从南京兵部尚书调过来的,各地总兵都是素年老将,不少人与周正称兄道弟,甚至要让三分,姜广曰这个兵部尚书的面子未必够用。
姜广曰微笑,道:“这也是下官来的目的。”
周正笑了一声,道:“顺道也好好了解云南,福建的情况。他们的奏本写的含糊其辞,我担心他们为了抢功劳避重就轻。”
姜广曰深色微肃,道:“是,下官明白。”
周正点了点头,道:“南京那边的官职我不打算再设了,你跟那些人说一声。”
撤销南京的‘京’地位,已经在朝廷达成共识。但朝野依旧有很多人,将南京当做一个跳板,北京没位置就想去南京做个过渡。
毕竟南京的官职与北京几乎一样,时机一到,完全快眼‘平调’。
姜广曰来自南京,他明白其中的麻烦之处,道:“是,这件事下官来做。”
周正嗯了一声,看着他,道:“这几年,我们都要过苦日子,心里有个计较。真要扛不住了,也无需隐瞒。”
姜广曰不苟言笑的脸上忽然笑了,道:“大人放心,下官省得。”
周正看了他一眼,也笑了笑。
两人又说了一阵子,姜广曰一走,孙传庭就来了。
接手吏部尚书,孙传庭也是忙的一塌糊涂,行礼坐下后,道:“大人,吏部在重新梳理架构,并且试图在县镇一级建立管控机构,目前进展的不是很顺利。下官觉得,必需要与各省巡抚甚至是知府好好谈一谈。”
涉及权利下乡,这是一个复杂的问题。
周正让姚童顺给他倒了杯茶,道:“嗯,该谈是要谈的,叫到京城来,我也要见见。必要的话,对知县一级也要出招。”
孙传庭接过茶杯,道:“下官担心的是,我们走的太急,可能适得其反。”
周正刚喝了口茶,神色若有所动,道:“你想要放慢脚步?”
孙传庭当即放下茶杯,道:“倒也不是全部放慢,是有些事情放慢,快慢合拍,不能对地方督促过甚。”
“你在担心适得其反?”
周正有些会意,沉吟片刻,道:“我知道,你们都觉得我急了,但不急不行。错过这几年,大家又过起安稳日子,谁还想改变?富不过三代,锐气这东西,坚持个三五年已经是难得了。”
周正自然没有办法多说,欧洲的大航海已经开始多年,各项科技在海航技术的催生下井喷式发展,明朝这边已经落后很多了。
孙传庭想着周正的话,道:“下官明白,会统筹调度,不会让他们慢下来,各项任务表必需足额完成,考核会更加严厉。”
周正抱着茶杯,道:“嗯,按照计划来,大体不能变,细节可以调整。朝廷一定要众志成城,不能朝令夕改。既然要召开大会,就要再次重申朝廷的坚定意志,谁人都不能改!”
孙传庭应着,又说了一阵,道:“大人,明年就是安和三年,要开启科举了。”
科举,历来的大事,何况值此关头。
周正目光微微闪烁,道:“策问,开放题,就是关于变法的,你在考试前三个月发出去,然后公开审题。”
孙传庭一怔,旋即道:“大人这道题是出给天下人的?”
周正喝了口茶,道:“我们要同路人,不要居心叵测的。这道题一开放,就断绝了一些人的后路,反而会更起劲的跟我们走。”
孙传庭思索着,道:“大人这一招确实高妙,下官觉得,不止是考生,已经入仕后补甚至已经做官的,都可以考一考。”
周正眉头一挑,看着他道:“你这么一来,你这个吏部尚书可不好当了。”
给天下做官的出考题,那就是得罪天下的官以及背后的势力。
孙传庭神色坦然,道:“他们现在应该怕得罪我,下官不怕得罪他们,毕竟,还有大人在前面顶着。”
周正顿时笑了声,看着他,道:“那就出吧,我给你顶着。”
孙传庭道:“是。考题,下官与诸位同僚在好好商议,到时候上报大人批准。”
周正放下茶杯,道:“这个还不急。你待会儿去一趟户部,与高尚书说一声。魏希庄从海外回来,有很多事情需要梳理,值得参考,派人去天津卫接一下,对各种事务进行清理,登记造册。对于航海的路线,经验等,要认真总结,海军那边,周记那边,都通报一声,关于出海,要通力合作。”
第七百一十章 边患
周正在与六部尚书挨个进行谈话,为一些大小事定调,并为明年的事情做出布置。
十月份,全国十三省的巡抚,总督以及各府知府等齐齐入京,三百多人在给议政会的会议室里开大会。
周正将朱慈烺请了出来,请他讲话。
十五岁的朱慈烺已经算成年了,他站在主席台上,照着周正预先给稿子,对着下面坐着的群臣讲话。
“国朝二百余年,弊政丛丛,人心浮荡……”
“变法,是强国之要,朕授权内阁,全权处理变法事宜,务必革除弊政,强国富民,再塑天朝……”
“钱阁老老成持重,素有威望,朕深赖之……”
“诸位臣工皆为国之栋梁,望务戮力同心,为江山计,为黎民计,深沉为公……”
朱慈烺没有看稿子,一开始还有些机械,后面是声情并茂,朗朗有声。
钱谦益,周正以及六部的尚书,侍郎都在,表情各异的坐在前面,看着朱慈烺发挥。
其余的巡抚,总督,知府等各有表情,有些人还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等朱慈烺说完,钱谦益,周正领着群臣,齐齐抬手道:“臣等领旨。”
朱慈烺目光平静的看了眼周正等人,在李化贞的陪同下,离开会议厅。
而后,钱谦益,周正以及六部尚书等相继讲话,对各项议程进行宣读,商议。
按照计划,原本认为一天就可以了,结果足足进行了七天,这才算有个大致结果。
最后一天,吕大器来到周正班房,详细的汇报着南直隶的情况以及未来计划。
吕大器坐在周正案桌前,道:“大人,土地问题依旧是南直隶最大的问题,下官等在想着用更多种的办法进行处理,有望在三年内彻底解决南直隶的土地症结。另外商业很复杂,巡抚衙门正在联合各方人手进行清理。税收的话,未来三年,可能不会有显著的改善你……”
周正认真的听着,等吕大器说完,这才道:“嗯,你们的奏本我都仔仔细细看过不止一遍,你们的决心是好的,行动力也不错。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抓住核心问题,只要核心问题解决了,其他的都可以迎刃而解。你刚才说的,也确实是,但吏治问题,你们也要放在重要问题,一切的问题都需要人来解决。先换思想后换人,不换思想解决人,你们一定要拿出最坚定的态度,不要想着和稀泥,做老好人,这样是做不成事情的……”
吕大器认真听着,甚至拿出板笏记着。
两人聊了有半个小时,吕大器走的时候,是周正亲自送出门的。
姚童顺送他出内阁大院,回来的时候,与周正道:“大人,一些人的态度似乎有些反复。”
现在各地的巡抚,周府,几乎都是周正等人删选的,是‘周系’的人。
周正喝了口茶,道:“没有遇到问题,自然可以口口是道,遇到问题退缩也是人之常情,不奇怪。”
姚童顺给周正叙茶,道:“京城里的气氛也有些起伏,似乎有人对大人不满。”
周正不止把控了朝局,在全国官场也采取了‘排他式’的任命,自然会引起诸多的不满。
周正抱着茶杯,沉思片刻,道:“孙尚书正在给朝野官场出考题,明年再看。”
姚童顺这才不提这茬,道:“大人,去辽东,要尽快安排吗?”
周正放下茶杯,道:“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下雪,能早就不晚,尽快吧,好在近,最多一个月就能回来。”
姚童顺道:“是,下官这就去安排。”
周正嗯了一声,拿起身前的公文。
这是福建总督上奏的,其中写了很多关于杨嗣昌的内容。
从奏本上看,杨嗣昌在福建不止调用了福建的海军,还征调了数百艘船,调集了福建,两广的万余人,手里掌握了近三万人,三百多艘船。
周正看着这道奏本良久,拿起笔,批注道:全力支持。
而后,他又拿起笔,给福建巡抚写信。
收复台湾会是一场持久战,短时间内难以解决,那么后勤支持尤为重要。
写完,周正看了一遍,继续翻阅奏本。
下一本是来自云南的军情处,主要是针对安南,缅甸等的情况,也包括逃走的吴三桂,唐通等人。
从情报上看,安南的情势相对复杂,王权旁落,各个军阀混战,年年不休。
缅甸则也在面对分裂危机,老国王垂垂老朽,下面的人争权夺利,民不聊生。
吴三桂,唐通等人在缅甸已经站稳跟脚,与缅甸权贵多有勾连,打了数次,令缅甸国内很是警惕。
周正仔仔细细的看着,推敲着南方的情况。
好一阵子,周正写了一封密信封好,放到一旁。
而后找出来自四川的奏本,密信。
认真看了半天,确定蒙古方面没有什么动作,心里暗自点头,决定尽早前往辽东。
三天后,周正穿着厚厚的棉衣,披着披风,踏着雪,从屋子里出来。
上官清带着小德慎,小恪儿站在屋檐下目送周正出府。
周德悭跟在周正身旁,半大小伙子的周德悭一身戎甲,手握腰间佩刀,面无表情的跟在周正身侧。
刘六辙,丁琪等在门外等着,还有数百缇骑以及周正的亲兵。
站到门口,周正看着漫天的大雪,道:“跟兄弟们说一声,沿路都要照看,走两个时辰就歇一歇,忍一忍。”
刘六辙咧嘴一笑,道:“二少爷放心,都是老人,这点雪天不会叫苦。”
“大人放心,这点血末将等不放在眼里!”不远处一个参将大声道。
其余几个参将也纷纷说话,士气蓬勃。
周正点头一笑,道:“好,走吧,尽快到山海关,避一避雪。”
刘六辙应着,安排周正上了马车。
他骑着马,与周德悭两人并排走在前面,径直奔着东直门,向着山海关方向。
刘六辙见周德悭绷着脸,一本正经,笑着道:“悭少爷,不用那么紧张,放松一点。”
周德悭看了他一眼,嗯了一声,身体还是僵直,目光炯炯的看着前面。
刘六辙又笑了笑,周德悭是他看着长大的,小家伙十五岁,已经长大,可以保护别人了。
第七百一十一章 北上
冒着大雪赶路,周正从京城出发,赶向山海关。
今年的雪格外的大,马车在路上艰难跋涉,几乎走不到一个时辰就要休息,不止是人,马匹等人也受不了。
到了永平府,周正等人暂时休息,接见永平府各级官员。
周正是从永平府起家的,这里的人几乎都是他的嫡系,一个个自然上赶着来拜见。
永平府知府周怀陂坐在周正身前,仔细的介绍着永平府的情况。
周怀陂也是出自九江阁,比张贺仪,寇槐壹等人晚几年,仕途发展也就慢了不少。
周怀陂能到永平府这个周正的大本营,本身也说明了关系。
周怀陂道:“大人,永平府的变法相当彻底,土地,吏治,兵改,赋税,农业,商业等等,进行的十分顺利并且彻底,下官有信心,五年之内一定能彻底完成变法,让永平府焕然一新……”
周正喝着热茶,点头微笑道:“巡城御史给我写了十分详细的巡视报告,你确实做的不错,再巩固两年。”
巩固两年,不言而喻了。
周怀陂立即笑容满面,道:“大人放心,下官尽心尽力,绝不给大人拖后腿!”
周正喝了口茶,道:“嗯。另外,永平府也是支援辽东最近的地方,明年开始,朝廷会着力打造,投入会非常的大,涉及方方面面,你有个心理准备。”
周怀陂没有惊喜,反而慎重的道:“大人,包括哪些方面?”
周正道:“第一,是对永平府的经济,包括农业,商业,工业等进行布局。第二步,是兵工,这个比较复杂,日后你会知道的。第三,是交通,会对永平府的道路进行整修。大致是这三点,明年朝廷会召你入京,仔细与你谈的。”
周怀陂被委以重任,神色肃然,道:“下官谨记。”
周正摆了摆手,道:“好好熟悉一下,日后入京了,地方上的经验也十分重要。”
周怀陂沉色点头,重重应声。
周正又与周怀陂聊了一阵子,便启程前往山海关。
到了山海关天色已经黑了,山海关里,辽东巡抚方一藻已经在等着了。
坐在山海关偏殿,周正与方一藻在聊天。
方一藻笑着道:“大人,辽东目前是一分为二,军事上归卢大人管,民事则归下官,倒也是配合默契,没有什么争斗。”
方一藻的话,显然是在表明态度,对朝廷的一些声音进行解释。
以往的辽东军政两界的官员多有不合,争来斗去,这简直就是一个传统,从万历年间就开始了,历代辽东巡抚,经略都是如此。
辽东主将主官的不和也是导致辽东败局的重要原因之一。
周正点点头,道:“这个你不用担心,我心里有数。说说辽东的情况。”
方一藻这才心里放松,道:“大人,目前辽东在设府划县,登记人口,开垦荒地……大小凌河以北暂时没有动作,目前最大问题,一个是辽东极其不稳,二来是人口,臣等正在想办法。”
辽东是百战之地,从万历到现在数十年,想要正常化,无疑是艰难的。
周正默默听了一阵子,忽然道:“你觉得,明年大军北伐,可行吗?”
方一藻一怔,旋即道:“建虏确实是辽东最大的威胁,消灭建虏辽东才能发展。但恕下官斗胆,建虏并不那么容易解决。一来,辽东地广人稀,建虏经营数十年,正要决战,他们征召出十万军队臣也不惊讶。二来,他们也未必决战,若是不能一战尽全功,那辽东又会回到崇祯年间,大人多年苦心将付之流水。”
周正看了他一眼,端起茶杯。
方一藻所言,也是周正以及大明朝廷上下所担心的,建虏若是不决战,其实与当初朱棣五征大漠是一样,不能克尽全功,建虏迟早会再来,再弄出一个萨尔浒之战,明朝未必还能再来一次北伐。
周正喝了口茶,道:“嗯,我知道了,卢建斗回锦州了吗?”
方一藻道:“应该回了,卢大人之前去了广宁中前卫查探敌情。”
周正点点头,道:“之所以把你放回来,就是不放心,你在辛苦两年,等辽东稳定了,我便让你回京。”
方一藻晒然一笑,道:“大人说的哪里话,下官做事非为升官,这辽东有着几十年唯有的良局,下官怎能不尽心?”
周正眼神欣慰的笑了笑,道:“话我搁下,什么时候想回京,跟我直说就行。”
方一藻倾身,笑着没有说话。
周正在山海关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赶往宁远。
现在的宁远城已经不是几年前,城池扩大了一倍,城墙上都是黑洞洞的大炮,士兵们士气蓬勃,煞气凛冽。
周正在宁远休息了一阵,与驻扎在宁远城的满桂聊了半个多时辰,便前往锦州。
到了锦州已经是晚上了,周正安排一群人休息,带着刘六辙,周德悭进入偏殿。
卢象升与卢象观,曹变蛟等人陪着,众人围着碳炉,吃着火锅,随口说着事情。
卢象观吃着肉,哆嗦着嘴角,道:“定国公这东北太冷了,尤其是今年。我刚跟大兄从广宁回来,再往北,撒泡尿在地上都能结冰……”
众人几乎都是粗人,倒是没有觉得粗鄙,笑着看着他。
卢象观看着周正道:“定国公,从我跟大兄探查的情况结合军情处等的情报,建虏的情况肯定更不好。他们粮食,衣物都严重短缺,听说,还有不少人杀马充饥。”
建虏是渔猎民族,最强的兵力就是骑兵,马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到了杀马充饥的地步,建虏的情况确实很不好了。
周德悭正吃着,闻言猛的抬头道:“那,明年能北伐吗?”
众人看过去,都知道是周正的亲侄子,倒也不以为忤。
卢象观看了眼一直默不作声的卢象升,摇头道:“我看不行,建虏再不济也不是说灭就灭的。定国公最清楚,打了多少次,死了多少人,建虏一直都没有伤筋动骨。”
这里,周正与建虏打的最多,也打的最凶,就是拿命去拼,与建虏换命的血战。
曹变蛟看了卢象观一眼,埋头吃着碗里的菜。
周德悭放下筷子,神色沉思,而后道:“那也不能等,等建虏熬过去,我们的麻烦更多,趁他病要他命!”
卢象升不动声色抬眼看向周德悭,目光又移到周正脸上。
周正端着碗,咀嚼着嘴里的羊肉,道:“咱们就是讨论,没有定案,什么话都可以说,百无禁忌。”
卢象观有些会意过来了,看着周正,试探性的道:“定国公,您,决定北伐了?”
周正给周德悭夹了块肉,目光从卢象升脸上滑过,笑着道:“没有。不是说了吗,百无禁忌,你们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说。”
周德悭听着,心里越发激动,眼神都看着卢象升。
他知道,他二叔这次来辽东就是要听听这个蓟辽督师的意见。这个人的意见很重要,甚至左右他二叔以及朝廷的决定。
他说北伐,朝廷必然同意,他要是反对,朝廷肯定会迟疑。
第七百一十二章 北伐之意
卢象升心里摸不清周正的想法,沉默了一阵,抬头看向周正,道:“下官反对北伐。”
周正不意外,道:“说出一点新鲜的理由。”
卢象观,曹变蛟,刘六辙以及周德悭都抬头看向卢象升,这位的军事水平不容置疑,少有败绩,也就周正能压一压他。
卢象升没有再迟疑,道:“打不赢。”
周正看着他,神色沉吟。
卢象升,曹变蛟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什么。
别说都是两边说,比如消灭不了建虏主力或者担心失败,卢象升直接来了个‘打不赢’!
这是对明朝军力的否定,也是间接的对周正的变法的质疑。
周正看着卢象升的表情,道:“你是这样认为?”
卢象升神色肃重,道:“建路真的要拼死决战,全民皆兵,十万人是没有问题的。我们不管是从大凌河出,还是与鸭绿江一起,两面夹击,他们的战术还是一样,只要击溃一路,我们就败了。说实话,哪怕建虏骑兵有所折损,满桂,曹变蛟依旧不是他们的对手。我们没了骑兵,那就是败局,步兵根本走不到沈阳。”
卢象升比其他人更为清醒,直接判定明朝胜不了!
周正听着,沉吟片刻,拿起碗,道:“吃吧。”
众人看着他的脸色,纷纷拿起碗,左右对视,却没有敢再说话。
卢象升看着周正的表情,心里知道,周正多半是想打的,低头思忖着一阵,道:“不能打。建虏与我们现在是攻守相反,只要定国公不断推进变法,恢复国力。建虏那边则继续封锁,他们熬过天灾的时候,也是我国力恢复的时候,那时一举发兵,胜券在握!”
周正嗯了一声,继续吃着,没有多余半个字。
周德悭小心谨慎的端着碗,余光时不时瞥向周正。他在周家也是个小魔王,平时他敢跟周正闹,这会儿大气不敢喘。
曹变蛟也是跟着周正的老人了,见气氛有些不对劲,他开口打圆场道:“大人,卢督师在大凌河以北建了好几个大城,这次来,是否去看一下?”
周正吃着一块肉,有些食不知味,放下后,吐了口气,道:“去。黄龙现在在哪里?”
黄龙是东江镇总兵,原本驻扎在旅顺。
卢象观道:“应该在凤凰城,东江镇的防线一直在北移,凤凰城现在应该驻扎了八千人左右。”
周正心里想着整个辽东的地图,道:“嗯,通知他们过来吧,等我回来,我要在锦州见他们。”
卢象升听出来了,周正还是想打。
心里轻叹,卢象升道:“大人,并非下官刻意与您为难,这一战真的要打,打的不是辽东,打的是国运,一旦败了,后果不堪设想。不止是眼前的功名利禄,亲朋好友的前程与命,千秋史册,大人就一点都不顾及吗?”
千秋史册!
周正脸角动了动,他倒不是真的在乎,而是卢象升将这个都搬出来,说明他是决意反对了。
周正拿起筷子,夹了块肉在锅里涮着,道:“黄龙就不用来了,明年再说吧。”
卢象升心里顿时松口气,拿起酒杯给周正敬酒。
卢象观也跟着放松的表情,倒是曹变蛟看着周正神色迟疑。
他跟着周正十多年,对周正的脾性很清楚,哪里会这么容易被说服放弃。
周德悭不明就里,脸上一阵失望。却也没辙,蓟辽督师反对,任谁都要重视,不可能强行命令。
吃过饭,周正等人休息一阵,又开始视察锦州的防务。
第二天,周正在曹变蛟等的护卫下,与卢象升等跨过大凌河,前往卢象升兴建的几个城池。
一路上,卢象观都在介绍着,说着他们如何费心费力,小心谨慎才完成的。
第一个是右屯,这里周正曾经驻扎,血战过,经过几年的建设,已经只是比锦州小一圈的城池了。
周正认真视察着,对卢象升等人的作为表示肯定。
接着,周正不断北上,来到了最北的一个城池,这个城池已经靠近太子河,离辽河不远,是明朝最靠近沈阳的一座城池。
这座城池是新建的,驻扎了三千人。
周正检阅了军队,视察了城墙,站在北门,眺望北方。
卢象升站在他身侧,道:“现在往北,全部是冰天雪地,人畜难行。建虏不事生产,汉民极少,最多一两年,他们就可能不战自溃。”
卢象升事后也醒悟,周正的话里还是有活扣。今年肯定不能打,那明年决定明年打也是可以的。
所以,抓住机会,他就在劝说周正。
周正背着手,好似没有听出,道:“随着变法的推进,我面对着来自内部外部的共同压力,并且,我大明内部矛盾太多压抑太久,需要释放出去。”
卢象升神色动了动,他知道,周正这样的考虑,已经不单单是打仗的事情,是一个复杂的政治问题。
卢象升与周正关系特殊,想要极力避开朝野争斗,这会儿却也是躲不开了,道:“台湾可以打,缅甸的吴三桂等也可以,哪怕是漠西的蒙古,辽东这里,需要谨慎再三。”
周正看了他一眼,道:“你都觉得不会打,那建虏肯定也是这么想,如果我们突发奇兵,包围了沈阳,你觉得成功性有多大?”
卢象升一怔,没想到周正打的是这个主意,默默思索一阵,道:“不说这种办法几乎不可能,即便用骑兵突然围城,沈阳城墙高大,人口众多,建虏又拼死抵抗,想要强攻下来也是不易,更何况,在步兵没有到之前,他们完全可以出城反击。”
周正听着,轻轻点头。
他心里很清楚,现在北伐过于急切了。但天灾在不断酷烈,明朝的变法实则是在削弱国力,会有相当长一段时间的难熬期,想要真正缓过气,没有个十年八年也不太可能。
等到那个时候,建虏或许会比明朝先一步缓过来。
周正心里沉吟再三,也有些迟疑。
就在这个时候,刘六辙忽然拿着一个信鸽过来,道:“二少爷,从沈阳那边来的。”
周正一怔,连忙接过来打开,继而神情微动。
宁完我,出了沈阳城,像是奔着这里来的!
第七百一十三章 推演
周正来辽东确实不算秘密,到建虏反应这么快,还是出乎周正的意料。
宁完我是冲着他来的?目的是什么?
周正心里思索着,将信递给身旁的卢象升。
卢象升看过,沉吟不语,递给卢象观,曹变蛟等人。
卢象观看完,立即道:“定国公,怕是有诈,我们还是回锦州吧。”
要是建虏突然出兵围了这里,大明这边还不知道会如何震动!
曹变蛟,刘六辙,周德悭都看向周正,建虏与大明是死敌,一切都要防范于未然。
卢象升回头看了眼,道:“建虏想要全军赶来,我们早就回到锦州了,现在只是宁完我,不用那么紧张。”
周正也是笑了声,看着北方道:“嗯,那就等等吧,如果建虏大军出动,我们会第一时间得到信,看着路程,宁完我起码要一个时辰以上才能赶到,走,咱们吃火锅,下棋去。”
众人见周正也这么说,心里放下大半,跟着转身回城。
在偏殿中,周正与周德悭下着棋,其他人在围观,随意的交谈着各种事情。
周德悭继承了他爹的不少‘愚钝’,下棋一道比周正还不堪,也只有面对这个大侄子周正才能下指导棋。
周德悭心思全都不在棋盘上,几乎是随意的下着,不时抬头看向周正。
“二叔,这贼酋派人来,会来干什么?”
“估计是来求和的,我朝封锁了边境,他们一粒米得不到,全靠自身是活不下去的。”
“那他们以前是怎么活的?”
“劫掠,也学着我朝改革,那黄台吉是极其聪明,有大智慧的人。如果前几次他破关真的从我朝劫掠大量的牲畜,百姓,或许现在已经能自力更生了。”
“哦,那,打吗?”
“你赢了我再说。”
周德悭盯着棋盘,挠了挠头,有些求助的看向场外。
卢象升好似没有看到周德悭的目光,与周正道:“大人,多半还是为了互市,建虏到了这种境地,或许真的会破罐子破摔,与我大明撕破脸。”
建虏要是真的靠自己活不下去,那不顾一切与大明开战,一来转移注意力,缓解压力;二来企图劫掠缓解自身困境,也不是那么难以想象的。
周正拿起身边的茶杯,道:“先瞧瞧吧。六辙,你让孟贺州给我好好查查建虏的实际情况,不要盯着上层,我要看看他们的生活状态。”
孟贺州上次被周正发配来辽东,实际上是悄悄到了沈阳。
刘六辙应着,而后道:“我让他将情况汇总一下,通通传回来。”
周正落着子,道:“估计已经在路上了。”
刘六辙哦了一声,转身出去。
周正看了眼曹变蛟,道:“宁完我一路难行,你亲自带人去接一下。”
曹变蛟没有多想,抬手就道:“是。”
卢象升看他离去,道:“为了防止建虏异动,我通知黄龙那边做些动作。”
周正与周德悭下棋,道:“嗯,小一点,有点意思就行。还有,东江镇给我约束一下。我又收到朝鲜国王的告状性,说是有人劫掠了朝鲜王的一个妃子。”
这个卢象升倒是不知道,想了想,道:“朝鲜里也分两派,也有可能是有人故意找借口。”
当初建虏攻破朝鲜,朝鲜投降派凸起,随后情势易转,明朝重回东江镇并且屡败建虏,朝鲜的主战派又起,两派争斗不休,也蔓延出了内部。
周正捏着棋子,想了想,道:“你准备一万,不,两万人,以保护朝鲜的名义,给我驻扎到平壤。必要的时候,策划一场清君侧,我不需要不听话的朝鲜。”
卢象升看了眼周正,道:“好,明年我来办。”
周正嗯了一声,目光盯着棋盘。
周德悭不擅长这个,好几次要扔了,却没敢,硬着头皮下着。
“二叔,我能留在辽东吗?”周德悭突然间抬头问道。
周正一怔,道:“你要留在辽东?大哥大嫂不会同意的。”
周德悭神色一板,哼了声,道:“我十五岁了,我能自己决定。”
周正看着小家伙还很稚嫩的脸色,手里捏着棋子,看着周德悭,慢慢说的道:“你要真想好了,行伍这条路与仕途完全不同。你知道我与你父亲的身份,有我们在,你将来必然是一路坦途,少有挫折。虽然在军中我也能照拂你,可军中也是危险,更看能力,尤其是前途受限,你看看我大明领兵之人,哪一个不是文官,纯粹的武将,一辈子被欺压,走不了多高……”
周正除了政务上,极少与其他人长篇大论,这也就是他的亲侄子。
周德悭出身在周家,朝堂什么样的大人物没见过,跟着周正,周方两兄弟也经历了不少事情,虽然比其他同龄人成熟一些,到底还是年幼,听着就眉头皱起,神色挣扎。
武将与文官的路历来泾渭分明,文官自然前途无量,武将则能一眼看到头。
其他人也看着周德悭,没有出言。
周家而今是大明第一显贵,兄弟俩都位居高位,周德悭是周家的长子,他要是从政,必然是周家二代核心位置,那样的前途,多少人羡慕不来!
周德悭犹豫了好一阵子,抬头看向周正,求救道:“二叔,你说我该怎么办?”
周正笑着道:“不管是行伍还是仕途,都要好好读书,瞎子不能给人指路,更何况还要带一群人打架。你继续好好读书,等你十八岁的时候,你能想清楚了再决定也不迟。”
算算还有三年的时间,周德悭心里一松,道:“嗯,我听二叔的。”
周正微笑,看了眼外面的天色,道:“估计有得等了,建斗,来,我们做个沙盘推演。”
建斗,是卢象升的字。
卢象升正在想尽办法打消周正明年北伐的意图,当下就应着,让人准备沙盘。
一群人自然跟着,站在两旁,看着两人又盯着沙盘。
沙盘两端,周正与卢象升如同下象棋一样,两军对垒,你来我往。
周正的战术一如既往,大开大合,就是硬碰硬,消耗‘建虏’的有生力量。
卢象升站在北方,操控的是‘建虏’,他对于周正的强攻,主力避开,两边采取骚扰战术,不断反击,吃掉周正的‘卒’,坚决不换棋。
周正一路横冲直撞,逼近‘将’,要进行合围。
卢象升不慌不忙,用了一个黑棋换走了周正三枚龙旗,瞬间将局势扳回。
卢象观,周德悭等人也看出来了,这两人就是推演北伐,不敢出声。
周正与卢象升的推演不断进行,而卢象升的‘将’突然转移,离开了老窝,周正赶过去的大军扑了空,变成了无目的的孤军。
卢象升继续采取外围战术,绝不硬战,小口慢咽的吃着周正的龙旗。
足足过了半个时辰,两人都进行不下去了。
卢象升损失不少,但‘将’还在,只是丢了老窝。周正大军压境,面临着后援不足,孤军奋战的危机。
第七百一十四章 不定
沙盘两边都有人在看着,一个个神色思忖,表情各异。
周正的龙旗孤军深入,尽管看似凶猛,实则孤立无援,有种‘待吃’的感觉。
而卢象升的黑旗则游走于外围,不远不近,却又随时能够反扑,零零散散居然成了一种包围之势。
因此,这盘棋到底谁占上风,最终谁会赢还在两可之间。
卢象观等人看了眼周正,不敢说话,甚至是屏住呼吸。
他们都已经察觉到,周正其实是想北伐的,而卢象升是坚决反对。
两人的意图,在沙盘上显露的淋漓尽致。
卢象升看着沙盘已经推演不下去,抬起头看向默不作声依旧盯着棋盘的周正,道:“我知道你心急,但我觉得,你背负的太多,已经压的你喘不过气,可以放松一点,建虏已经是砧板上的肉,五年,最多五年,我帮你平定!”
这样的话,已经不是下级的话,是作为多年的老友的劝告。
卢象观心里一惊,有些不安的看向卢象升。
他知道,卢象升一直想要与周正保持距离,这种想法并不是明哲保身,也不是自命清高,而是不想给周正添加不必要的压力。
他们卢家欠周正很多,卢象升兄弟等人的命以及前途,几乎都是来自周正。
周正对于卢象升的话,还是默不作声,心里推演不断。
这种沙盘推演只是战略战术,到底如何,还得看实战结果,但卢象升确实说的不错。
他有太多的压力,逼着他想要尽快摆平建虏,以让他全身心的投入国内的变法改革,这是他的一个心病,哪怕建虏已十分虚弱,他依旧不敢大意分毫。
不解除这个边患,他始终如鲠在喉,难以平静。
好一阵子,周正心里轻吐一口气,道:“宁完我还有多久?”
卢象观看了眼外面的天色,连忙接话,道:“最多半个时辰。”
周正点点头,道:“我洗个澡,休息一下,宁完我要是提前到了,建斗,你代我接一下。”
卢象升应着,看着周正的背影,心里有些凝重。
很显然,他还是没有能说服周正。
卢象观瞥了眼跟出去的刘六辙,还趴在沙盘边上的周德悭,低声道:“大兄,定国公这是打定主意了?”
卢象升轻叹一口气,道:“他有他的考虑,从高度上来说,其实是我们有些狭隘了。”
卢象观重重点头,赞同的道:“定国公站的高,考虑的肯定比我们多。不过,定国公真的决定北伐,我们该怎么办?”
卢象升眉头深深皱起的看着外面,没有注意到周德悭已经抬起头,目光灼灼的盯着他,两只耳朵就差竖起来。
好一阵子,卢象升道:“他要是决定了,我们也只能尽全力的北伐,还能怎么办。”
卢象观内心来说,也不太支持北伐的,但他十分敬重周正,既然周正决意要北伐,那肯定有他不得已的原因,他们当然要全力支持。
周德悭听到卢象升的话,绕过沙盘,来到卢象升身前,道:“卢大人,我能做前锋吗?不是那种前锋,就在前锋里。”
卢象升一怔,看着激动不已,瞪大双眼的周德悭,心里微动,道:“跟我说说,你二叔是不是打定主意要明年北伐?”
周德悭回忆了一番,道:“没有,据末将所知,兵部的姜尚书,吏部的孙尚书,户部的高尚书还有我爹等都反对,二叔也一直没有准话。”
卢象升沉吟一阵,忽而笑道:“将来若是北伐,你爹与你二叔答应你留在辽东,我就让你做前锋。”
卢象观忽然咳嗽起来,连连给卢象升使眼色。
这位是周家的大公子,定国公南来北往的带着历练,摆明是着重培养,北伐那么凶险,这位大公子要是出什么事情,再大的功劳都抵不过!
周德悭却没想过这些,猛的单膝跪地,道:“末将领命,谢督师!”
卢象升见周德悭没有什么骄纵之气,满意的笑着,起身向外面走去。
周德悭见卢象升走了,心里琢磨一番,忽然奔着周正的房间跑去。
周正正躺在浴桶里闭目沉思,忽然感觉到有毛巾搭在他肩膀上揉搓起来,不由转头看去。
就见周德悭嘿嘿一笑,道:“二叔,我给你搓搓背。”
周正笑着坐起来,将后背留给他,道:“说服我没用的,你爹的脾气你也知道,要是犟起来我也拿他没办法。”
周德悭卖力的给周正擦着肩膀,道:“爹那边我去说,二叔,只要你答应我留在辽东,那就没问题了。”
周正双手搭在膝盖上,道:“你想到办法了?”
周德悭道:“回京的时候,我先去天津卫,在爷爷那待几天,只要爷爷说话,我爹肯定不敢反对。”
周正哼哼笑了两声,道:“你小子倒是抓到你爹的软肋了。”
周方这个人认死理,但也相当孝顺,要是周清荔说话,周方也没辙。
周德悭嘿笑,道:“二叔,我想把童子军调过来,不用多,就一百人,辽东这地方一天,比他们在营地里一年还强。”
周正已经知道这家伙的心思,也有意磨练一下他,道:“可以给你调,你小子要是再这里闯祸,卢建斗不但不会卖我面子,估计还得重惩,你要想清楚了。”
周德悭完全不在意,道:“二叔你放心吧,我不会丢你的脸的,沈阳城头,我一定第一个登上去。”
周德悭才十五岁,不可能参加太严酷的大战,听着他话里的意思,周正心里微动,转过头,道:“你小子是觉得我明年不会北伐了?”
周德悭仿佛没有听到,使劲的搓着周正的后背,道:“二叔,你觉得,我能登上去吗?我听说建虏很不好打,当初你打的也很辛苦才胜,折损你过半……”
周正看着他,道:“说实话。”
周德悭见周正严肃了,只好道:“二叔,要是你下定决心了,刚才的沙盘推演就不会那样,肯定干脆利落的胜了。”
周正眉头一挑,这才有所惊觉。
尽管他内心极其想要北伐,实则也在犹豫。他很清楚眼下的情况,之所以与卢象升进行沙盘推演,实则也是某种退让,说服自己,放弃北伐?
继而他微微皱眉,摇了摇头,道:“你小子是自作聪明。”
周德悭用力搓背,道:“反正不管怎么样,我要做前锋。”
周正摆了摆手,道:“去,将我衣服拿来,待会儿随我一起去见见宁完我,然后,再代表我去一趟沈阳。”
第七百一十五章 压迫
周正还没有出来的时候,宁完我先到了。
宁完我站在城下,看着匾额上的‘镇北城’三个字,表情平静,眼神却有深深的警惕。
这个城他自然早就知道,但亲眼看到就是另一回事,
从这个城的规模以及用料,城上铁炮的布置来看,显然明朝准备将这座城作为北伐的一个根基,大军势必从这里出。
宁完我身旁站着尼堪,他看着这个名字,冷哼一声,道:“我迟早踏破了这里!”
宁完我两鬓有些白发,在寒风中飘起,道:“如果这次谈不成,给你一万人,你能破了吗?”
尼堪目光冷漠,不屑的道:“大炮我们也有,一万人突然围困,然后找到高点炮击,这座城明人肯定不会放手,但离锦州太远,我在路上伏击,有多少明军我吃多少!”
宁完我轻轻点头,转头看了眼跟着后面的曹变蛟骑兵,淡淡道:“门开了,进去吧。”
他们一行人只有八个,随着镇北城门打开,卢象观亲自出来迎接,他是个大汉,朗笑着道:“宁先生,快请快请,等候多时了。”
宁完我看着卢象观,也抬手客套,向着镇北城官衙走去。
宁完我一路上旁敲侧击,言语都离不开周正。
卢象观粗中有细,左支右绌,没有半句实话。
宁完我脸色不动,心里却惊疑。这卢象观的态度好的出奇,四周的都尉,校尉也没有了以往的厉目相对。
宁完我压着内心惊疑,与卢象观来到了官衙。
却看到卢象升在门口迎接,罕见的笑着道:“宁先生,请。”
宁完我脸色极力保持平静,内心越发不安。
明军将领表现出的‘友好’完全没有理由,他还记得前一次他从京城回沈阳,路过锦州,卢象升的表情就是犹豫着要不要杀他,而不是现在的出门迎接!
宁完我勉强微笑,与卢象升一同进了官衙。
两人分宾主坐下,上完茶,卢象升看着宁完我道:“宁先生冒着风雪赶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宁完我看着卢象升脸上的笑容,心里惊疑不定,也跟着微笑道:“主要是知道定国公来了,有些事情,在下想与定国公商议一下。”
卢象升道:“如果是关于辽东的,有些事情是不需要定国公事事躬亲的。”
宁完我琢磨着卢象升的话,双眼闪烁起来。
卢象升这句话,难道是明朝内部出了什么状况?周征云失去了权柄吗?还是卢象升与周征云起了冲突,卢象升要代替周征云成为明朝的大人物?
宁完我心里翻涌着,脸上微笑,道:“在下不太懂卢大人的意思。”
卢象升直接道:“宁先生所来为何?”
宁完我有心试探,道:“一为邦交,二为互市。”
卢象升顿时皱眉,这两件事,他还真不能擅端。
卢象升之所以对宁完我客气,无非是想要继续拖延时间,打消周正北伐的心思。
他心里思索着,道:“这两件事,宁先生不要想,不管是谁,都改不了现状。”
宁完我看着卢象升的表情,道:“那,辽东能开放贸易吗?我国有很多好东西,贵国也是需要的。”
卢象升道:“我可以答应,我们暂时不动,不会再继续北上筑城,各军也退后。”
宁完我听到这里已经明白了,明朝内部应该发生了什么,但周正可能还把持着权力,卢象升等人想要辽东平静,拖延时间。
‘发生了什么呢?’
宁完我心里思索着,嘴上道:“这些不够。这座镇北城已经是我们最后的底线,如果贵国继续北上,那我国只能不惜代价一战。”
卢象升深吸一口气,脸上的客套笑意是彻底没了,淡淡道:“宁先生,你要知道,我朝要是不惜代价的北伐,你们撑不了多久。”
宁完我面无表情,道:“我朝远甚于你们的万历年间,你们又比万历年间强多少?真的要一战,胜败还在两可之间。”
卢象升见宁完我如此强硬,这有可能真的激怒周正,神情冷漠,直接道:“传令,满桂,曹变蛟的骑兵进驻锦州,调集三万大军进驻宁远。”
宁完我看着卢象升的表情,淡淡道:“卢大人,这么大的事情,你做的了主吗?”
卢象升直接站起来,转身就走,道:“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卢象升撂下这句话转身真的就走了。
宁完我看着他的背影,眉头皱起。
今天的事情,太过怪异,他有些弄不明白。
尼堪则在装哑巴,低着头,目光却是一片冷漠。
这会儿,周正穿好衣服,与周德悭出来,迎面就看到一个神色颇为严肃的年轻人。
年轻人也没想到遇到周正,愣了下,连忙行礼道:“末将参见定国公。”
周正看他有些眼熟,道:“你叫什么?”
年轻人单膝跪地,低着头,道:“末将李定国。”
周正唔了一声,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他都快忘记了这位了,嗯了一声,道:“起来吧。哦,对了,这是我侄子,想要做北伐的先锋,你替我带带他。”
李定国站起来,看看周正,又看向周德悭。
周德悭也是愣住,他都没听过李定国这个名字,看着他身前的都尉勋章,连忙道:“末将周德悭,参见都尉。”
李定国还是有些不明白,而周正交代一句已经走了,只好道:“起来吧。”
周德悭起身,看着李定国笑道:“以后还请都尉吩咐,不用在意我二叔。”
李定国有些摸不清楚状况,这周家二代就交给他了?
周正在前往正殿的时候,刘六辙一路上将刚才的事情报告给周正。
周正倒是不奇怪,道:“卢建斗去哪了?”
刘六辙道:“在后衙。”
周正继续走向正厅,道:“宁完我这次来,多半是快撑不住,如果不能从我们手里拿到粮食,很可能会采取一些冒险动作,你让孟贺州给我好好查查,我要沈阳的详细情况。”
刘六辙应着,道:“二少爷,寒冬腊月,建虏应该不会干什么吧?”
周正道:“不要侥幸,可怕的事情往往就发生在我们预计的‘不会’当中。”
刘六辙神色微变,连忙道:“是,我这就去。”
周正嗯了一声,道:“卢建斗调兵还不够,东江镇那边也要向前推进,严阵以待,最好的防守是进攻,让他们,将姿态给我摆足了!”
第七百一十六章 和亲?
周正在见到宁完我的时候,宁完我还在纠结明朝这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定国公,好久不见。”
宁完我看到周正,顿时满脸笑容的抬手,一副老友重逢。
周正客气的拱手,打量着宁完我,道:“宁先生在建虏似乎过的并不太好。”
宁完我一笑,道:“在下位极人臣,定国公何来此言?”
周正就站在他对面,道:“哦?宁先生过的这么好吗?那我将多尔衮放回去吧。”
宁完我脸色微变,旋即笑道:“定国公要是舍得,我们求之不得。”
周正用手点了点他,道:“还是这么不老实,坐吧。”
宁完我神情警惕,他还真担心周正将多尔衮放回去。
现在的清朝,内部斗争日趋激烈,他这个汉人夹在中间举步维艰,要不是孝庄太后的支持,他早就被人拉下马,死无全尸了。
即便如此,代善,济尔哈朗,尼堪等人相互争斗的还是非常激烈,尤其是对军队的争夺上更是如火如荼。
济尔哈朗是保皇派,掌握两黄旗,是八旗中最精锐,数量最多的军队,尼堪,代善则掌握其他四旗,还有两旗名义上在多尔衮手里,实际上有多铎掌握。
多铎,代善,尼堪三人隐隐形成了联盟,在不断的扩大军队,也在朝堂上安插人手,抢班夺权的姿态依然无所顾忌。
如果多尔衮回去,情势必然会发生巨大的改变,沈阳的局势会发生不可预测的变化!
宁完我坐在周正对面,与面对卢象升的轻松试探完全不同,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甚至呼吸都有些困难。
宁完我喝了口茶,一直在打量着周正的脸色,见他神情轻松,倒是不像权力受到限制的模样,沉吟片刻,道:“定国公,我们商定好的互市,我希望你能履行承诺。”
宁完我几年前与周正达成互市的约定,实则是一面的求和,明朝防线向北推进了数百里,而建虏没有得到实际上的好处,除了奢侈品。
周正好整以暇,道:“这话就有些奇怪了,互市我已经批了,如果宁先生买不到想要的东西,可不能将责任推给我。”
宁完我知道,这样的口舌之争是没有益处的,直接道:“定国公,明人眼前不说暗话,到了今天这种地步,我希望定国公慎重考虑,让两国永久和睦相处,摒弃战端,这才是对我们两国最好的选择。”
周正笑着道:“科尔沁已经不会再支持你们,你们还拿什么与我们战?不出五年,我就能挥兵北上。”
宁完我盯着周正,脸上是前所未有的肃色,道:“定国公,将我们逼到绝境,对明朝来说绝对不是一个好选择!长城那么长,你能挨个守得住吗?若是我大军再次入关,对明朝的影响你还能控制得住?即便如此,我们破入辽东,你能阻止吗?这座镇北城,我们若是想要攻破,根本不需要多长时间……”
这其实就是明朝上下所顾虑的,建虏到底是渔猎民族,并且与游牧民族关系十分的近,将他们逼成游牧民族,那明朝根本站不住辽东,而且时时刻刻受到建虏的军事威胁,对明朝来说,完全是得不偿失!
除非能一战消灭建虏主力,否则北伐就是冒着大风险没有意义的战争。
周正拿起茶杯,不急不缓的道:“你们要是这么做,我倒是求之不得,我担心的,是你们做缩头乌龟。”
宁完我脸角绷直,他知道,周正对于建虏的战术一直很简单,就是以命换命,消耗他们的有生力量。
他们最大的缺点就是人口稀少,死一个都心疼,需要很长的时间来弥补。而今天灾绵延,他们没有外面的粮食补充,生存的十分艰难。
宁完我深吸一口气,道:“定国公,你在明朝的情势怎么样,我们彼此心知肚明。若是真的要开战,你绝对没有任何好处,若是战败,你的位置定然会不稳。明朝那么多反对你的人都在等待机会,你们的小皇帝也快成年了,你现在不求闻,下场无需在下多说。”
周正对这些陈词滥调没有任何兴趣,淡淡道:“如果你是求我给你粮食,这一点不用想了,说你的真实来意吧。”
宁完我眉头拧起,心里轻叹,周正如此坚决,他是真的讨不到一点好处了。
宁完我看了眼四周,见卢象升不在,沉默片刻,道:“第一,明朝不能再向北推进,若是在动,我们就开战。第二,科尔沁你们不能动兵,否则开战。第三,互市取消,镇北城驻兵不得超过三千,否则开战。第四,你们不得拦截我们的海船,否则开战。第五,将你们在沈阳里的人撤回去,否则我们一个不留。第六,我们希望与贵国皇帝联姻。”
周正眉头一挑,顿时明白了宁完我的真正来意。
这最后一条,才是宁完我的目的!
与明朝皇帝联姻!
在场的刘六辙,卢象观等人脸色微变,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建虏人打的是这个主意!
周正淡定摇头,道:“不可能。”
宁完我也很平静,道:“我觉得,贵国皇帝说不定愿意,贵国朝野或许也愿意。这样,能换取辽东数年甚至数十年的和平,不会拒绝。”
按理说,确实有可能,明朝上下已经被辽东烦透了,真要能和平,他们或许会同意。
周正还是很淡定,道:“朝廷,我说了算。”
宁完我头有些疼,周正油盐不进,他又缺少谈判的资本,完全的被动。
宁完我左思右想,拿出最后的底牌,道:“如果明朝肯同意,我们愿意臣服,接受明朝的册封。”
这是宁完我最后的让步,也是没有办法的变法。
如果黄台吉在世,是决然不会同意。但他们已经走到了一种危险的关头,他们没有黄台吉破釜沉舟攻入明朝腹地劫掠的雄心与魄力,并且也不可能成功。
想要获得来自明朝的救命稻草,他们愿意暂时低头,等度过这一劫再说。
周正哪里不知道宁完我打的主意,直接道:“辽东本来就是我大明的国土,努尔哈赤是叛乱,你们建国我们从来没有承认过,哪来的册封?想要和亲,你们去国号,所谓的皇帝,太后以及朝廷百官,自缚双手到北京请罪,并且将所有军队交给我。”
第七百一十七章 斩杀
宁完我当然不会答应周正这个要求,这与投降有什么不同?
宁完我表情难看,道:“真的要走这最后一步吗?”
宁完我说完,整个厅里都安静了,所有人都看着周正。
他们都知道,周正一直想要北伐,如果建虏不肯退让,那就是推了周正一把,也堵住了明朝反对的嘴!
卢象升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来了,站在侧门内,目光看向周正。
周正瞥过所有人,看着宁完我,道:“我要走,你拦得住吗?”
宁完我脸色大变,他忽然醒悟了。
为什么卢象升等人的态度那么反常,现在的气氛那么的奇怪!
卢象升等人不想现在北伐,但周正想!
他神色阴沉的盯着周正,眼神飞速闪烁。
如果明朝决意北伐,他们根本挡不住,拼死一战,他们会耗尽兵力,国力,但明朝不同,他们地大物博,人口众多,可以补充,但他们大清不同!
卢象升等人则面色各异,他们是真的不想北伐,这个时间段太不合时,若等两年,明朝这边稳定,军力恢复,上升,而建虏则会虚弱到极点,那个时候,才是北伐的最佳时间!
战略战术上,明年北伐都不合适。
周正看着宁完我,淡淡道:“我若北伐,你们能怎么样?你们以为还能再来一次萨尔浒之战?你们还是当年的建虏吗?你们敢与我决战吗?你们守得住沈阳吗?哪怕是围而不攻,你们又能撑多久?”
宁完我嘴角抽了下,神色越发阴沉。
他们没有实力与明朝硬战,一旦折损,他们承受不起。
如果沈阳被围困,他们确实也撑不了多久,沈阳城有数万人,本就粮食紧张,他们除非一战而胜明朝,否则结局已经注定!
至于放弃沈阳,这在宁完我看来,这已经是亡国,根本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宁完我以及建虏的大部分人的想法,就是熬过这段时间,争取从明朝获得粮食,缓解他们的困境,争取早日恢复过来。
众人看着宁完我的表情,尤其是卢象升,神色微动,心里若有所思起来。
宁完我表情阴晴不定,好一阵子,他咬牙道:“若是明年我们先开战呢,围了这座镇北城,围点打援,只要打掉你们那两万骑兵,我们还有多少余力北上?萨尔浒之战真的不会重现吗?我们两国真的要决战,胜败还在两可之间!”
周正拿起茶杯,好整以暇的道:“我不会让事情向你们预想的方向发展的。现在,你们要么接受我的条件,要么就等着亡国。”
宁完我已经看得出,周正要决意北伐了,神色顿时沉默。
他们大清处于下风,不想开战,他们太虚弱了,连一战的粮草都凑不出,真要开战,不说胜败,他们都将陷入极其困难,甚至是自崩的境地。
宁完我身后的尼堪看着周正,神情阴冷,眼神里都是杀意。若不是他进来之前被搜走了武器,肯定第一时间扑上去,杀了周正!
卢象升一直在听着两人的对话,这会儿陷入沉思。
他们之前一直陷入了一个误区,那就是觉得建虏会放弃沈阳,而后打游击战,这样会给明朝打来了巨大的威胁,沈阳、辽东以及九边重镇无一不在威胁中,这威胁太大,不堪重负。
但现在看来,像是一种误区,建虏人未必肯放弃沈阳!
他们已经不是当初的建虏了,他们已经立国数十年,要是放弃沈阳,那么的‘贵胄’怎么受得了?
将会是两万骑兵带着两万以上的‘贵胄’在流浪,其中还有老人,妇女,孩童,他们不是蒙古人,不会去草原放牧,更不能像以往那样居无定所的渔猎!
卢象升双眼发光,静静的打量着宁完我,内心推敲着明年北伐的可能性。
宁完我神色变幻一阵,深吸一口气,看着周正道:“既然定国公决意开战,那我们也没有其他路可走,只有奉陪到底了。”
周正点头,道:“嗯,既然达成了共识了,那就太好了。来人,将这几位的人头给送回沈阳。”
宁完我,尼堪等人神色大变,周正居然要杀他们!
宁完我满脸怒容,气息急促,冷声道:“定国公,两国交战,不斩来使,这些规矩你都不懂了吗?”
周正摇头,道:“我说过,我大明从来没有承认你们立国,你们都是叛逆,作为当朝阁臣,国公,处死一些叛逆,有什么不正常的?”
宁完我冷笑连连,道:“定国公还真是好气度,是我宁某瞎了眼!”
周正还是摇头,道:“你瞎眼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了,你读的那些圣贤书,你的同窗师友,父母兄弟,哪一个不以你为耻?而你,毫无廉耻,卖国求荣,不知悔改,你这双眼睛,要来何用?”
宁呜呜呜在建虏效力多年,岂是简单言语能打动的,牙齿咬的咯咯响,道:“定国公,你这样凶残好杀,将来绝对不会又好下场的!”
周正懒得理他,挥了挥手。
刘六辙一招手,一群锦衣卫冲进来,拿着刀冲向宁完我等人。
“我杀了你!”
尼堪怒吼,赤手空拳的冲向周正。
从外面进来的李定国一脚飞踹,将尼堪踹飞,更是拿到架到了他的脖子上。
尼堪想要挣扎,刀锋进肉出血,冰冷刺骨,令他不敢在动。
其他锦衣卫迅速拿下宁完我带来的其他侍卫,干脆利落,没有引起多少动静。
周正站起来,弹了弹衣服,道:“留一个给他们送人头,再给他们带句话,明年四月,北伐!”
“是!”刘六辙大声应着,将宁完我等人拖了出去。
宁完我没有叫喊,神情冰冷,很是坚定,从容赴死。
等人押走了,卢象升走过来,抬手道:“是下官目光短浅,差点坏了大人大事。”
周正一怔,旋即明悟,摆了摆手,道:“哪里,我心里现在其实也没有坚定想法,明年看看,见机行事。国之大事,岂能一个人意气用事,还是需要见机行事。”
卢象升点头,道:“下官会盯着,明年如果时机得当,奏明大人,伺机北伐,平定辽东!”
第七百一十八章 绝境
周正对于卢象升的话,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
而后,周正都在这座镇北城来回走动,不时的眺望北方。
在送走宁完我等人头颅后的一个时辰,周正站在城墙上,背着手,感觉着冷风,整个人都清醒不少。
周正看着辽东半岛方向,感慨的道:“本来还想去看看的。”
现在大雪不止封路,海水都冻结了,根本不没办法渡海去旅顺,去东江镇。
卢象升站在一旁,道:“明年下官去看看,若真要北伐,东江镇可为主力,虚虚实实。”
周正眉头一挑,笑着道:“看来你心里一早有盘算了。”
卢象升道:“大人派下官来辽东,不就是为了北伐吗?下官怎么能不不尽心。”
周正微微点头,道:“我虽然有些着急,前提是在必胜的情况下,如果你没有把握,就不要动,知道吗?”
卢象升微微倾身,道:“下官明白。”
周正目光悠远的盯着北方,道:“告诉你一个方法,明年如果真的北伐,第一步,采取战略欺骗。简单的办法,就是大军出动,让建虏以为北伐,但我们不动。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等建虏疲惫了,麻木了再出兵。”
卢象升军旅半身,立刻就明白了,道:“下官明白,即能消耗建虏的士气,更能消耗他们不多的国力。”
周正道:“第一步,就是兵贵神速,一定要快,快的超过所有人的想象,骑兵要快,步兵也要快,以闪电的速度解决建虏兵主力,解决建虏!”
卢象升认真记着,思索着,点头道:“下官明白。出兵之前,下官一定会做好战略战术安排,给大人过目之后再决定。”
“你有没有什么想说的?”周正转头看向他。
卢象升道:“科尔沁。”
周正会意,道:“秦良玉那边还有三千骑兵,我找时机,让他们出关敲打敲打。”
卢象升点头,而后道:“其他的我不担心,兵部是有大人看着,应该不会在钱粮,兵器上掣肘。”
周正轻吐了口气,道:“等了这么多年,终于还是要来了。”
卢象升表情也有些感慨,建虏的事情出自万历年间,已经几十年了。
在周正感慨的时候,建虏唯一活下来的那个侍卫,提着一堆人头,跑进了宫里。
七岁的福临吓的脸色苍白,说不出话来。
孝庄太后也是脸色急变,强自镇定,同时命人去传代善,济尔哈朗。
代善,济尔哈朗两人来了,看着宁完我,尼堪的人头,神情阴沉的说不出话来。
他们完全没有想到,周正会这样的干脆利落,直接杀了宁完我,尼堪,半点余地都没有。
他们愤怒于这两人的死,同时也心惊。
周正这么毫不犹豫的杀,说明明朝没有半点‘和’的意思,只怕他们的北伐就要来了。
孝庄端坐,看着左右两边的当朝国柱,声音冷静的道:“二位王爷,就要开战了。”
代善,济尔哈朗两人都是沉默的性子,对视一眼,还是代善先开口,道:“娘娘,我们未必输,无需紧张。”
孝庄看向他,道:“本宫紧张了吗?你哪里看得出我紧张了?就算明朝有十几万大军陈兵在辽东,明年就会打到沈阳城下,本宫孤儿寡母就要被擒,又算得了什么!”
代善脸色微变,顿了下道:“娘娘多虑,明人打不过来。”
孝庄冷哼一声,声音扬起道:“打不过来吗?我们还有多少士兵?多少粮草,能打一个月吗?能走到大小凌河吗?”
济尔哈朗见孝庄在发怒,默然一阵,漠然道:“我们退无可退,除了一战,别无他发。”
孝庄刚要呵斥,旋即拧眉,道:“战?怎么战?周征云那般凶狠,要是再拼掉我们一万儿郎,干脆直接投降算了!”
代善见孝庄越说越不像话,语气也有些恼怒的道:“娘娘,不要说这些气话了,现在是想办法如何应对。周征云这么干,就是向我们宣战,最迟明年四月化冰,没有多少时间了。”
孝庄深吸一口气,压住怒气,道:“你们说,怎么办?”
代善看了眼济尔哈朗,道:“出城硬拼肯定是不行,正中周征云下怀,我们要做的,就是骑兵在外围游走,拖住明军主力,乘机再吃掉他们!”
济尔哈朗嘴角抽了下,没有说话。
孝庄虽然不懂,却也听出了这里有问题,道:“那沈阳怎么办?他们还有一个东江镇,要是从东边来怎么办?我们还能分兵吗?”
代善一怔,旋即沉默了。
济尔哈朗看向孝庄,道:“现在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战,而且必须胜,只要打垮明朝一次,不管是主力还是前锋,我们都能扳回主动。”
孝庄道:“周正就是想我们打,你能保证他们不拼命,我们折损不多?”
济尔哈朗道:“只能尽力,我们除了一战,别无他法。如果困守沈阳,那就等于自败。”
孝庄眉头深锁,神色冷清。
他们现在退无可退,难道除了一战,真的别无他法?
代善神色犹豫,道:“真的要打,多半还是会输。明朝现在是周征云当家,此人对我朝用兵就是一个‘狠’字,就是要与我们血拼,他们有的是人,我们可损失不起。”
孝庄深吸一口气,没有理会代善,看着济尔哈朗,道:“科尔沁那边怎么说?”
孝庄出身科尔沁,是科尔沁的格格,与她姑姑一起嫁给了黄台吉,巩固满洲与科尔沁的联盟。
代善看了她一眼,道:“科尔沁那边没有回音。”
科尔沁与明朝也有联姻!
孝庄表情动了动,又看向济尔哈朗,道:“我们能不能有援兵?”
代善与济尔哈朗对视一眼,两人都是默不作声。
到了这种时候,哪里还会有人愿意支持他们,明朝在甘肃镇对科尔沁屡屡施压,就差打到家门口。
漠北的三大汗与明朝也是暗通款曲,漠西那边又屡屡进犯漠南漠北,如果他们还强大,能够帮助科尔沁抵御入侵,肯定会竭力保持关系。
现在,科尔沁大概是想与他们撇清关系,重新与明朝和好吧。
孝庄看着两人的神色,表情越发的冷漠。
第七百一十九章 胡言乱语
孝庄神色冷漠的看着两人,这两人是她唯一能倚重的了。他们大清本来人才济济,文臣武将,而今是凋零不堪了。
厅里气氛十分凝重,孝庄在逼两人。
济尔哈朗与代善却只能沉默,现今这种情况,打不能打,守不能守,他们要怎么办?能怎么办?
本来宁完我是去谈和的,以拖延时间,让他们熬过这段时间,恢复生气。但明朝就是看准了他们这一点,送回了人头。
明朝的态度很明显,没有意外,他们明年就会北伐。
内外交困!
最终,还是代善沉不住气,看向孝庄道:“太后,我还是坚持打,除了打,我们别无选择。”
孝庄眼神十分冷漠,转头看向济尔哈朗,道:“郑亲王。”
济尔哈朗的封好是‘郑亲王’,他漠然一阵,道:“如果太后坚持打,那就先发制人,打东江镇,将东江镇打垮,我们才能专心对付辽东。”
他们已经不是努尔哈赤的时候了,可以不管几路只一路去,那时候的金国一无所有,而今他们有几十年的国都,若是明朝两路发兵,一路围困了沈阳,他们就等败了。
代善听着济尔哈朗的话,点头道:“那就先打东江镇,一定要快,不能给明朝反应的时间,只要我们东边打垮了东江镇,就能从容应对辽东。若是能伺机吃掉他们的骑兵,那么就立于不败之地了。”
孝庄皱了皱眉,她即便不懂兵,却也知道代善说的太过于理想化,难不成明朝就是绵羊,任由你去设计?
济尔哈朗道:“明朝如果已经决定明年开战,那边东江镇肯定会有所准备,我们要摸清楚东江镇的主力,突发奇兵才行。而且,我们必须要一战解决东江镇,迅速回师。如果不能,或者回师不及时,我们的后果都不堪设想。”
孝庄看着济尔哈朗,道:“就是不管如何,我们都十分危险是不是?”
济尔哈朗点头,道:“敌强我弱,我们战不能战,守不能守,想要取胜,只能取巧。”
孝庄何尝不知,又看了眼代善,扬声道:“十四岁的全部上马,我们能有三万人,太祖爷当年也是三万人大败明朝,我们为什么就做不到?本宫相信二位亲家,不会辜负先帝所托,必然能保我大清国祚久盛!”
代善这时表情又有些犹豫,道:“我们的粮草,能支持多久?”
不等济尔哈朗说话,孝庄声音越大,道:“三个月,本宫保证三个月没有问题。”
代善看了她一眼,表情漠然。
沈阳的情况他们十分清楚,现在大户人家还行,普通人家都有饿死的,哪来的三个月的粮草?
要真是强行征集三个月的粮草,即便最后打胜了,沈阳也得崩溃。
济尔哈朗神情也动了动,道:“如果有可能,我们会将战事控制在一个月内。”
孝庄点头,越发大声的道:“好,那就一个月,本宫现在授权二位王爷全权接管我大清权力,为了明年的战事,我大清必胜!”
对于孝庄的鼓舞,两人并没有多少反应。他们心底很清楚,他们是在赌,赌国运,赌万一!
又商量了一会儿,二人离开了皇宫,各行其是。
孝庄坐在软塌上,眉头紧锁,表情变幻不断。她在鼓舞代善与济尔哈朗,内心却十分慌乱。
如果济尔哈朗与代善败了,她的儿子,大清皇帝该怎么办?满声音的皇亲国戚怎么办?大清怎么办?
“母后。”一声弱弱的声音在侧门响起。
孝庄转头看去,十三四岁的少年,白白净净,怯怯弱弱。
孝庄一笑,道:“没事,有母后在。”
福临抿着嘴,点了点头。
……
周正在镇北城又待了几天,这才离开辽东,返回京城。
回到京城,已经差不多的年底了。
每年年底都是最为忙碌的时候,周正继续是马不停蹄,如陀螺一样旋转。
现在六部权重极大,内阁空泛,因此六部尚书等就更忙了,上上下下太多的事情都压在他们身上。
周正一直忙碌到年底的最后一天,这才能松口气。
周家也前所未有的齐聚,周清荔从天津卫回来,上官勋,丁棉两家也被邀请过来,周家摆了三桌才坐下。
周丁氏,上官清以及其他两家的妇人凑在一起,说着话,又帮厨,热闹非凡。
周清荔与丁棉,上官勋等在正厅里喝茶叙话,几个孩子也在跟前,不时传出爽朗笑声。
周正,周方,丁琪,上官烈,外加刘六辙等一大群人聚集在另一偏庁,也是喝茶说话,闲聊天。
周方作为老大哥,坐在碳炉前抱着茶杯,看着外面的雪,道:“这雪下有快半个月了,还真是没完没了。”
丁琪比周正小一些,三十出头,摸着八字胡,感慨的道:“我前一阵子去山西,调查炭的事,其实我大明不炭,如果百姓们也能用上炭,这个冬天大概不会难熬了。”
上官烈不知道什么时候,吃的非常胖,这会儿手里还端着盘子,咽了一口,道:“天底下那么多事,哪里能管得过来,看看我们手头上的,感觉二十年都做不完,这煤炭,要不是死了那么多人,我们也注意不到。”
刘六辙瞥了他一眼,这位体重是胖了,心眼却没增加多少。
其他人倒是无所觉,周方收回目光,看着众人道:“很多事情是连着的,如果吏治做得好,这煤炭的事情,会顺水推舟的改变。”
上官烈又接话了,道:“肃清吏治,建立廉洁,高效,奉公的官场体制,说是说的好,办法也那么多,可落实能多少?姐夫当初说,起码两三代人,也就是四五十年,四五十年,我们尸体都不知道在哪?都说富不过三代,我看,我们这一代一走,什么样还是什么样,全白费……”
众人都看向他,神色不善。
上官烈犹自往嘴里塞东西,含混的道:“要我说,别弄什么千秋大业,一百年计划,顾个二三十年就行了,等我死后,他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不是有老话吗,儿孙自有儿孙福……”
周方也听不下去了,看着刘六辙道:“你再让人拿点东西来,撑死他算了。”
刘六辙还没答话,丁琪就道:“对,反正他儿子估计也不在乎这老子,早点死分家产吧。”
周正叹了口气,道:“大过年的,你们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说点正事吧,慎儿明年准备参加科举,你们怎么看?”
都是家里人,大过年的周正也不能端起架子训斥,随口说一句,转移话题。
第七百二十章 能吗
“会不会有点早了?”丁琪接话道。
周德慎才十三岁,这个年纪参加科举确实不少,也能积累经验,见见世面。但周家的孩子,用得着这样吗?
刘六辙看着周正,道:“如果小少爷要考,我就让我们家的兔崽子陪着。”
上官烈接话道:“那我也让我儿子陪着。”
周方看着这两人,神色不大好,道:“我看还是等一等,悭儿也还没考,等两年,一起吧。”
周方自然不是要他们兄弟一起,而是有所顾忌。
他们周家现在是树大招风,看似风光无限下,也是暗潮汹涌,不知道多少人等着看他们笑话,或者等着他们犯错。
如果周家三代开始入仕,怕是会引起另一番波澜。
周正听着,道:“悭儿从军,态度很坚定,短时间内不会改。慎儿是从不了军,他的性子太温吞了。等两年也行,不过,有些事情是需要安排了。咱们这一代或许还能顾个十几二十年,但后面得有所布置,不能一代建一代拆,一代不如一代。”
丁琪道:“现在就安排吗?会不会还是太早?”
周正这些人,哪怕周方大一点,也不过四十左右,活了七八十朝廷大佬不鲜见,哪怕五六十,也还又一二十年。
刘六辙道:“肯定要安排,得好好看看,谁知道哪里是人,哪些是鬼。现在四处都需要人,不止培养他们,也要培养更远一点,看三代有些过了,看两代,三十年是必须的。”
丁琪若有所思,轻轻点头。
周方则有些迟疑,看了眼周正,没有说话。
周系内部,其实有些问题也没有说开,也没法说。
其中最大的问题,就是,周系到底要去何处?也就是,周正未来的方向在哪里?
王莽,曹操,还是周公?
这个问题,哪怕是周系核心,周正的大哥周方也不清楚,因为周正从来没有透露过。
他们唯一的共识就是:边走边看。
周正看到了周方的眼神,没有理会,道:“朝廷将会设立两大学院,一个是政院,一个是军院,这个两个学院在各省设立分院,分院每年五万人左右,三年学完,政院,军院每年从中选拔五千人,毕业后,直接赐予进士,同进士出身。”
众人神色微惊,这是要废除科举制度吗?
这样一来,震动就太大了。
周正看着他们的表情,道:“这一年一年的,起码有三年时间,慢慢来。”
众人这才松口气,周方想了想,道:“那这两院的院长等十分重要,将来可能会控制朝堂。”
若是朝堂上都是某个人的门生,那太可怕了!
周正点头,道:“不设院长,副院长主持事务,由户部,吏部尚书兼领,四年一任,总共两任。”
现在朝廷规定,内阁阁臣,六部尚书每任四年,总共只能连任两次,也就是说,在朝廷决策层,最多十六年。
周方等人思索着,道:“这样也可以,具体细则,还得再三敲定,以免漏洞,将来还是党同伐异,党争弥漫不休。”
‘党争’是历朝历代不绝,想要杜绝,是千难万难。
周正看向刘六辙,道:“锦衣卫,东厂也要变革。”
刘六辙跟随周正最久,对周正一些想法很清楚,道:“二少爷,这两个机构若是落在权臣手里,魏忠贤的事情,还会重演,可能会将我们的变法全部毁之一旦。”
周正拿起茶杯,默默不语。
‘制度’这东西,仿佛天生就是用来被破坏的。
丁琪见话题有些沉闷了,直接道:“这些留到朝廷再说吧,大过年的,不说这些,该去见长辈,给孩子们训话了。”
周家以及姻亲的一大家子都在,加上一些孩子成年礼,要有表字,事情着实不少。
周方站起来,笑着道:“走吧。”
一群人站起来,向着正厅走去。
周清荔,丁棉等人也准备的差不多了,拜年的仪程就开始了。
周方,周正等人给周清荔,丁棉等人祝年,而后轮到孩子们。
而后长辈们训话,给礼物,寄语等等。
这一套下来,就过了吃饭时间,却还是坐满桌子,热气腾腾,欢声笑语的吃饭。
周丁氏与上官清等一群女眷则在另一屋,仿佛有说不玩的话,叽叽喳喳不停。上官清也少了年轻时候的清冷,围绕着丈夫,孩子,话也很多。
周家闭门谢客,还是有不少人来,却都被挡驾。
吃过饭,一大群人又坐在一起,叙话聊天,回忆过去,畅想未来。
直到晚上,周家三父子送走人,这才算轻松一点,坐在碳炉前,喝着茶,醒着酒,说着话。
周清荔满口酒气,很显然,他今天很高兴。
看着两个儿子,抱着茶杯,笑着道:“今年,算是最热闹的一年了。”
周方也是轻吐口气,道:“会越来越热闹的,我听说丁家子嗣旺盛,明年又有几个出生。”
周清荔笑了声,道:“多了也未必好,丁兄刚才还向我抱怨,说家宅不宁。”
周方顿时摇了摇头,他虽然没有纳妾,却也知道妻妾之间那些事情。为了自己,为了孩子,各种争斗,着实是一场大戏。
丁家与周家是姻亲,沾的光不是一点半点,渴望与丁家联姻的不知道多少,甚至要给丁棉纳妾的都有不少。
周正看着周清荔两鬓的白发,沉默一阵,道:“爹,要不就不回天津卫了吧,家里多好。京城也渐渐平息,没有太多糟心事。”
周清荔看着这个小儿子,轻轻一笑,道:“好。”
周方双眼一睁,道:“爹,真的不回去了?”
周清荔点点头,道:“不去了,那边风大。”
周方大喜过望,道:“好,我这就让人将天津卫的东西都搬回来。”
周清荔看了眼周正,喝口茶,道:“决意北伐了?”
周正坐直一些,道:“没有最终确定,看事情怎么演变了。”
周清荔轻叹一声,道:“建虏屡次入关,莫之奈何。闯贼饶的西北大乱,更是破入京城。而今,我们要北伐了。”
周清荔是从万历年间过来的,他知道做到这程度得有多难。
周方道:“虽然我也觉得有些急,但真的要是灭了建虏,急也就急了。”
周清荔默默良久,道:“把握大吗?”
虽然有些话说出来让人难以接受,但明朝真的被建虏打怕了,有勇气说毫不畏惧,与建虏大战的文臣武将,着实不多,提到与建虏大战,‘北伐’,太多人忧心忡忡,畏惧不前。
能胜吗?能吗?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