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六章 夜话
很快粥就来了,周正坐在周德悭身前,悠哉悠哉的吃起来。
周德悭本就又累又饿,看着周正的动作,当即陪着笑道:“二叔,我知道错了,您就跟我娘求求情,放过我一次吧……”
他也聪明,这二叔明摆着是来教训他的,果断的谈交情,先下手为强。
周正没理他,继续吃,声音还特别大。
周正的动作早就引起了周丁氏的注意,本来怒气冲冲,现在则有些担心的躲在一个柱之后,悄悄的观察。
周德悭砸了砸嘴,扮可怜道:“二叔,真不赖我,是那家伙要跟我打,打不过我就告状,上面一个个还偏袒他,忒不是东西!二叔,你应该管管了,这帮人快把新兵营弄的乌烟瘴气了……”
周正吃完粥,擦了擦嘴,看着他道:“你打的是你们班长,是你先挑衅,而后你们排长来说和,你还要动手打排长,接着连长,团长都惊动了,你还是不依不饶……你以为,他们告状只是找你娘,他们第一个找的就是我!”
周德悭听出来了,周正怕是将他在新兵营里的事情都打听清楚了,越发苦着脸道:“二叔,军营里不就是比拳头,他们打不过我还有脸告状……”
周正站起来,将他鼎扶正,道:“身体要直,胳膊要有力,再举高点。”
周德悭快哭了,浑身酸痛,还得坚持。
周正又坐回去,看着他倔强的神色,道:“你以为,你真的打得过?你把人家打成那样,你看看你,有受半点伤吗?要不是你爹,你二叔我,人家一个打不过,一窝蜂围上去,你起码半个月下不了床。”
听到比家世,小家伙脸上就越发不忿,绷着脸,不肯说话。他觉得他得来都是凭能力,不是靠爹,靠二叔。
周正看着他的神色,道:“这样吧,新兵营要派五十人去辽东历练,我让他们瞒着你的身份,你去一趟辽东怎么样?”
小家伙登时双眼大睁,惊喜道:“真的吗?”
十三四的年纪,真是渴望得到认可,拼命想用力的时候。但这小家伙出身特别,又在周正根基深厚的军中,难免有些使不上力。
周正点点头,道:“为期一个月,好好干,别给我丢人。”
小家伙一把扔掉鼎,单膝跪地,沉声道:“周德悭领命,绝不辜负征西伯之意!”
小家伙的动作吓了不远处的周丁氏一跳,连忙跑过来,想扶起儿子,又有些犹豫的笑着道:“二叔,悭儿也没犯什么大错,就不要罚的太多了吧?”
周正站起来,笑着道:“嗯,让他跟大嫂讲,我先回去了。”
周德悭看着周正的背影,目光一阵闪烁,连忙扶着周丁氏,一脸孝顺恭谨的道:“娘,儿子知道错了,以后好好改,我听说,您最近老是咳嗽……”
周丁氏看着周德悭忽然变脸,神色狐疑。
没多久,周方的院子就爆出惊叫声,而后就是周德悭的连连安抚。
周正可不管,正在他的餐厅吃饭。
他的一对儿子还是比较听话的,大儿子没那么胖,乖巧听话,小孩子虽然调皮,到底还小。
饭桌上,上官清看着周正,欲言又止。
周正盯着两个小家伙,给他夹菜,随意的聊着天,倒是没有注意到上官清的表情。
等饭后,安置了两个孩子,两人洗漱上床睡觉的时候,上官清趴在周正边上,才轻声道:“柳姑娘,董姑娘偶尔回来府里,与我说说话。”
周正躺在床上,手里拿着一本书,随口答应道:“嗯,有人陪你聊聊天也挺好。”
上官清抿了抿嘴,轻声叹道:“她们都是所托非人,冒辟疆抛下董姑娘回江南,音讯全无。钱阁老与柳姑娘也是渐行渐远。姑娘家一世所求无非是一个良人,她们俩都是所托非人,红颜薄命。”
周正自顾的翻了一页书,应声答话道:“情出自愿,事过无悔,不负遇见,不谈亏欠。”
上官清抿了抿嘴,神色不满,道:“咱们女人,就活该给你们男人糟践?”
周正这才听出味道,转头看向她,道:“怎么了?她们跟你说什么了?”
上官清蹙起眉头,道:“她们没说什么,我是说,你能不能做点事情,帮帮她们?”
周正没好气的翻过身,道:“我一个阁臣,征西伯,去给她们拉皮条吗?再说了,这件事哪那么简单。董小宛即便加入冒家,那也是做妾,依她的身份能有什么好结果?那钱谦益五十多了,又是阁臣,柳如是还要正门迎娶,他能舍得下脸面去取柳如是过门?别忘,钱谦益半百,还妻妾成群,柳如是二十妙龄的嫁过去,钱谦益一朝没了,柳如是还不知道是什么下场……”
上官清起初听着还觉得有些道理,继而目光会意,将周正扳过来,道:“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
后世书上是这么记载的。周正能怎么解释?不过,他依旧面不改色的道:“钱谦益与柳如是的事情传遍京城,我能不知道吗?”
上官清依旧狐疑,想了想,道:“那总得想想办法,外面流言蜚语,她们二人快没有立锥之地,若是回去江南,怕也是成为笑柄。”
周正懒得管这些,道:“你到底是征西伯夫人,想管你就管吧,我不插手。”
上官清眉头皱了皱,也知道周正确实不好做,躺在床上,拉了拉被子,轻声道:“那我想办法安置她们,然后给他们找个好人家。她们极有才情,不想她们太可怜……”
周正听着,嘴上没有说什么,心里若有所思,南直隶的颓靡风气,是该好好整顿了。
过了几天,钱谦益与李觉斯等人的争斗越发厉害,刑部居然直接逮捕了一位内阁中书,这是钱谦益班房的人。
这明摆着是要‘决战’动作,钱谦益大为惊恐。
朝廷的权力,基本被周正与周延儒瓜分,钱谦益没有什么实权,最终他找到五城兵马司的一个受过他恩惠的人,悄悄抓了李觉斯的一个管家。
双方十分明显的是要搞对付的黑材料,抓的都是心腹之人。
眼见越闹越大,有危及内阁稳定的迹象,周延儒终于出面,开始弹压两人。
钱谦益哪里肯退,李觉斯这么搞,明显是周延儒纵容,他要是退让,怕是在内阁的日子要屈指可数了。
于是乎,他就求到了周正的头上。
第六百七十七章 分化与集中
钱谦益坐在周正班房里,一脸肃色,双眼凝重。
他道:“征西伯,并非是我要挑起争斗,是那李觉斯欺人太甚,元辅明显是偏帮。好不容易平静的朝局,理当戮力同心,齐心变法,为民谋福,可是这帮人,权欲熏心,不断的挑起争斗,实在是朝廷之悲哀……”
周正听着他有叫屈又哀叹的,神色不动,道:“我相信元辅是公正的,不会因为莫须有的事情就为难阁臣。”
钱谦益注意着周正的表情,道:“征西伯,眼下已经到了不得已的关头,再这样下去,内阁恐要生变,六部也会不稳,殃及大局啊。”
周正见他开始扣帽子,微微歪头的看向他,道:“钱阁老,我听说,是你给南直隶一些人出谋划策,又是罢朝又是罢手的?”
钱谦益脸色一正,沉声道:“谣言!征西伯,这绝对是谣言,钱某是绝对支持变法的,刚不久还捐出了田亩,表达了态度,切莫听信外面居心叵测的谣言……”
周正心下顿时了然,原来这位捐地是打了这个伏笔。
周正看着他,道:“钱阁老,这个怕是还不够,我想请钱阁老去一趟南直隶。你也知道,吕大器现在成了天下众矢之的,朝廷这边讳莫如深,厄需支持。”
钱谦益眼神挣扎,为了他的阁臣之位,心里一狠,沉声道:“征西伯说的是。变法事关社稷,万民福祉,身为阁臣,理当为表率!三天后,钱某亲自去为吕巡抚站台,全力推动南直隶的变法。”
周正满意的点头,道:“钱阁老这个态度,我十分欣慰。正晌午了,一起出去吃个饭,好好聊聊?”
钱谦益神色一喜,笑着道:“怎么能让征西伯破费,这一次,钱某来请。”
两人说着,就起身,并肩向外面走去。
两人一般走着,一边有说有笑,转到向长安西门。
内阁大院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眼见平日不怎么走动的两人,忽然有说有笑了,立刻就传遍了各处。
李觉斯等人几乎第一时间赶到了周延儒班房,询问情况。
周延儒神情平淡,看着李觉斯道:“有什么看不出来了?征西伯不希望内阁乱。”
李觉斯道:“元辅,这不是乱不乱的问题,是钱谦益翅膀硬了,想要裹挟复社,站到您与征西伯之间啊。”
李觉斯之所以冲着钱谦益去,除了挡他入阁的路,还有就是钱谦益与复社的关系,之前的不少动作过于明显,有些‘膨胀’了。
周延儒已经肢解了复社,完全不在意,漠然的喝了杯茶,道:“关于增加阁臣的事,我下午与征西伯谈谈,这才刚刚改元不过半年,耐得住性子才行。”
李觉斯深吸一口气,压住内心的躁动,道:“是,下官有些急躁了。”
周延儒点点头,心里计较一番,道:“征西伯那边打着变法的旗号,纵然引起了不少反对声,却也有颇多的赞誉,我们不能只看着。礼部,刑部都要做些事情,争取一些民心。”
在李觉斯看来,这是周延儒要他获取声望,争取支持,连忙道:“是,下官谨记。”
与此同时,周正与钱谦益正在一个酒楼吃饭,两人喝着酒,说这事情。
周正神色悠闲,道:“南直隶的问题,一个是土地,一个在税务,只要这两个方面解决了,其他的事情,都能依次缓解,慢慢根除……”
钱谦益知道,他这次的交换,得出大力气,他已经被绑到了周正一系,要是不出力,不用周延儒出手,周正就能送他回家养老。
钱谦益没有迟疑,道:“征西伯放心,税务,田亩的事情,钱某还都能帮得上忙,这一次去南直隶,定然不会无功而返。”
周正笑着拿起酒杯,与钱谦益喝了一杯。
钱谦益是曾经的东林魁首,在江南影响力巨大,他要是出面站台,吕大器的很多事情将会变得轻松,尤其是针对吕大器,南直隶巡抚的反对声浪,会降下不少。
两人说了很多事情,周正的要求,钱谦益几乎照盘全收。
待到时间,周正与钱谦益就连忙回了内阁大院,到了周延儒的班房。
周延儒闻着两人身上淡淡的酒气,面无表情。
周正喝着茶,开门见山的道:“元辅,有些不像话了。”
周延儒知道周正的意思,道:“我已经让李觉斯将人放出来,也没有留什么东西。”
周正听着,瞥了眼钱谦益。
钱谦益连忙道:“我待会儿就让他们放人,我什么也没做。”
周延儒看都不看他,拿起茶杯,与周正道:“关于阁臣的事,你怎么看?”
周正抱着茶杯,想了想,道:“还是不能太急,如果内阁压力大,就给钱阁老,李阁老压压担子,杨阁老那边年底之前也会回京。今年暂且不动,明年看看情况。”
其实周延儒也是这个想法,他不希望内阁人太多,分散他的权力,令许多事情失控。
默默一阵,周延儒道:“科尔沁的事,你要怎么做?”
周正道:“还要再看看,对于关外的情况我们很不熟悉,骑兵也需要磨练。我主要的目的有两个,一是给蒙古,建虏压力。二,就是练兵,合适的机会,我会出兵科尔沁,震慑蒙古各部落,切断建虏最后一条臂膀。”
周延儒仔细的推敲,道:“嗯,这样最好不过。另外,吏部,都察院那边的京察,什么时候结束?”
所谓的‘京察’,是由都察院,吏部操刀,对天下百官的考核,一旦完成,会有相当可观的调迁。当初**星,一下子罢黜了四百多人!
周延儒十分担心,周正借此机会,将那些反对变法的人扫去官职。
周正唔的一声,道:“这个我没有关注,回去问问。”
周延儒盯着周正,道:“有些人不能动。”
周正已经猜到周延儒要说这些话,道:“只要不挡着我,我就懒得计较了。当然,要是拦着我了,我就给他换个合适位置。”
“我来安排。”
周延儒担心周正搞明升暗降这一套,直接道:“具体的名单要给到我,我同意后再做处置。”
周正不在意,反正他要是想送人走,周延儒拦不住,但是人情得送出去,故作为难片刻,道:“好。我相信元辅不会为难我的。”
周延儒这才露出笑容,慢悠悠的端起茶杯。
第六百七十八章 巡视
随着钱谦益求助于周正,内阁的态势发生了变化,杨嗣昌态度暧昧不清,李邦华极力保持中立,若是内阁真的发生什么,在投票比例上,周正已经处于优势。
加上‘二周’默契的不增加阁臣,周延儒的地位在某种程度遭到了削弱。
六部中,周正有兵部,工部,户部,与周延儒的吏部,礼部,刑部持平,而在地方上,十三个巡抚,周正有七个,大比例的情况下,周正相对还是有优势。
钱谦益按约定的离京,前往南直隶。他这一去,可以预见的,南直隶的情形会有很大的变化。
而周延儒也没有闲着,他着手对朝政进行修复,梳理各种关系,以求‘政令畅通’,集中,巩固他的权力。
李邦华也没有闲着,见缝插针,一边忙着事情,也在悄悄积蓄力量。
杨嗣昌则在南方穿行,落实兵改,他深入每一地,不遗余力,尽心尽力。
而周正,则北上,去了辽东。
进入山海关,山海关总兵是他的老部下,张进渊,他比周正还大一岁,出自天津三卫,是周正改编后的老人,追随周正也有六七年之久了。
张进渊应着周正京城,道:“大人,一切都准备了。一万五千人,等您检阅。明天,还有一场野外的纵向穿刺演戏,骑兵,步兵联合作战……”
张进渊知道周正的脾气,安排的是恰到好处。
周正在走近山海关,有些感慨的道:“这才离开多久,总有些一别经年的感觉。”
张进渊咧嘴一笑,道:“大人做的都是大事情,每时每刻都在忙,不像末将,天天就是吃喝,练兵。”
周正瞥了他一眼,道:“怎么,坐不住了?”
张进渊连忙躬身,陪着小心道:“末将哪敢。只是,不少老兄弟都到了大小凌河以北,还有在鸭绿江以北的。我这山海关风雨淋不着,有些过意不去。”
周正手底下这些兵,跟着周正南征北战,尤其是一些头头脑脑,都是闲不住的主。去年那张一潭还酒后借题发挥,被周正打发去了南直隶。
周正背着手,慢慢的走着,看着山海关,林立的士兵,点点头,道:“磨刀不误砍柴工,你给我好好练,有你发挥的时候。”
张进渊双眼一亮,道:“大人,有战事?”
周正道:“我要对科尔沁用兵,彻底剿除建虏的臂膀。”
张进渊神色肃然,这种大战略他搞不来,却也明白,没了刚才的轻佻,道:“大人,是要末将去吗?”
周正与路过的士兵的点头示意,而后道:“我大明的士兵,精锐都出自辽东,而今被我散到天下,还能调用的,也唯有辽东。我先给你打招呼,准备好了,随时听调。”
张进渊猛的单膝跪地,沉声道:“末将领命!”
周正登时踢了他一脚,道:“少给我来这套,不一定是你。”
张进渊立即嬉皮笑脸的站起来,道:“大人说话哪有不算话的。士兵都列队好了,大人请。”
周正笑着摇头,前往阅兵。
周正骑着马,从队列之前穿过,看着队形,军容,暗自点头,张进渊这家伙倒是没让他失望。
在山海关住了一晚上,又与士兵一起演习,第二天晚上,连夜赶往宁远。
宁远守将是卢象升的堂弟,卢象观。
卢象观对周正十分敬服,那叫一个热情。
周正按照计划认真的检视一番,暗自点头。卢象升治军严谨,倒是没那么大担心。
晚间,周正与卢象观等人坐在殿中,谈论着辽东的一系列事情。
外面篝火处处,各种聊天声此起彼伏。
“征西伯啊,那是传奇,以举人之身,位列朝班,开我大明之未有!”
“你说点我们不知道的,征西伯的事情,哪一个不是说烂的了。”
“小子,那我就告诉你们点不知道的。知道我们总督大人吗?当年被奸臣构陷下狱,满朝每一个人敢说话,就是征西伯拿人头担保,这才放出来的,你们知道吗?”
“这个,还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
“你以为,卢总兵为什么这么热情,那是因为征西伯救过卢家。知道吗?曾经有人要我们总督大人害征西伯,许出了天大好处,总督眼都不眨就将人送给了征西伯,知道为什么吗?那是过命交情!”
“原来如此,还有吗?你还知道什么?”
“还知道什么?我告诉你们,征西伯曾经私下说过,将来他退了,这个征西伯就是总督的……”
“当真?难怪我们总督大人这么听征西伯的话,原来还有这层关系……”
卢象同这会儿恰好路过,听到这些人这般议论,脸色铁青,直接喝道:“来人,将这些胡说八道的东西给我拉出打五十军棍!”
众人吓了一大跳,一见是卢象同,连忙起身请罪。
卢象同铁青着脸,一点不留情。
很快,欢声笑语变成了惨叫声,执法的打那叫一个不留情。
周正与卢象观在里面对视一眼,走了出来。
本来好好的气氛,卢象观登时皱眉,道:“怎么回事?”
卢象同转过身,与周正行礼,而后冷声道:“这些混账胡说八道,打一顿给他们长点记性。”
卢象观瞥了眼周正,道:“行了,大人好不容易来一趟,进来喝酒吧。”
卢象同向着周正抬手,道:“让大人见笑了。”
周正摆了摆手,道:“我与建斗都不会在意这些,你们也无需刻意,反而落人话把。”
卢象同一怔,想想也是,道:“是,末将记下了。”
周正看了被打的几人一眼,没有求情的意思,与卢家两兄弟转身又进去。
第二天,周正检阅一番宁远的军队,傍晚启程前往锦州。
周正与卢象升在锦州城慢慢的走着,一边检视防卫,一边聊着天。
卢象升越发的不苟言笑,说话,动作一板一眼,慢了周正半步,道:“目前,大小凌河前后,建有十六个城堡,慢慢勾连,作为拱卫辽东的第一道防线。在太子河以南,计划建造三座城池,以广宁三卫为基础,迁民,开荒,做长久打算。东江镇,旅顺卫派兵已经进驻凤凰城,依此为中心,打造十七城,以逐步推进,巩固辽东……”
第六百七十九章 环游
周正听着,对比着辽东地图,道:“动作要慢,要走的扎实,不能某一天开战,像万历年间一样一溃千里,必须稳扎稳打,彻底站住脚跟,北伐的时机尚不成熟,我们都要耐心……”
卢象升点头,道:“大人说的是。自从大人将骑兵调去甘肃镇,建虏的动作就不少,没少来我们阵前试探,佯攻。科尔沁那边似乎有军队过来,有意抱团,朝鲜那边下官已经警告过,应该问题不大。”
周正踱着步子,道:“科尔沁这个反应不奇怪,他们与建虏联姻多年。再等等,他们在熬,我们需要时间。”
卢象升应着,而后道:“下官曾经试探着北上过,他们的骑兵来去如风,动辄就能突破大小凌河,威逼锦州,不管是围魏救赵,还是围点打援,我们应对都十分吃力。不说几路大军的问题,单说即便我们攻破沈阳,不消灭他们的主力,辽东依旧难以平定。沈阳离锦州太远,不好策应,粮草等也不济,无法立足。之前大人连翻血战,消耗了他们太多兵力,现在,不敢与我们硬碰硬,着实有些头疼。”
周正站住,看向北方,道:“这些确实是我们面对的困难。我现在设法封锁了辽东,又对科尔沁进行威逼,建虏现在压力巨大,黄台吉病入膏肓,最多一两年,我们这边能缓过劲来,建虏也被削弱的差不多。”
卢象升站在周正身后,道:“大人说的是。大人,还有渡过大小凌河?”
周正想了想,摇头,道:“我想去,你们未必答应。我坐船去旅顺,威海。”
旅顺卫,威海卫,扼守渤海,拱卫天津。
卢象升点头,周正这一圈,明显是为了视察兵改,安定军心。
周正在锦州待了三天,时不时的遥遥的看着沈阳方向。
自从平定了西北之乱,大明上下对于平定辽东的热切前所未有的高涨,周正不止压力大,内心也是蠢蠢欲动。好在理智告诉他,暂时不足够。
在周正眺望北方的时候,黄台吉也知道周正到了锦州。
坐在沈阳皇城上,遥遥的看着锦州。
他不断的咳嗽,脸色苍白,双眼凹陷,一看就是大限将至之兆。
他身旁站着两个人,一个是面色如霜的济尔哈朗,一个是只有三岁的,第九子福临。
福临还很小,白白净净,懵懵懂懂,不知道为什么要站在城头上,不时看向坐在轮椅上的黄台吉。
黄台吉好不容易压住咳嗽声,轻叹道:“当年,我若是下定决心,与周征云血战到底,彻底杀了,我大清或许不至于落到这般田地。”
济尔哈朗漠然一阵,摇头道:“真要那样,正中了周征云奸计。他就是想与我大清不惜代价血战,消耗我大清兵力。我大清人口稀少,极难补充,明朝则不一样。”
黄台吉仿佛没有听到,极力抬头看向南方,道:“周征云啊,当初在盛京,我就看出此子不凡,终究惜才,放他南归,悔之晚矣……”
济尔哈朗这次没有说话,看向黄台吉的侧脸,心头阵阵悲凉。
黄台吉什么时候后悔过?嘴上何时服过软?而今这样的话越来越多,莫非,真的要不行了?
快要到六月,天气转暖,黄台吉感受着热风,道:“宁先生开荒的怎么样了?”
济尔哈朗道:“我朝汉民较少,地广人稀,今年的夏粮,未必有多少。”
建虏是渔猎民族,根本不会种地,也断然不会放下刀拿起锄头,因此,建虏的情况依旧十分严峻。
黄台吉连连咳嗽,好不容易止住了,看向济尔哈朗道:“听说,有人要庄妃,皇后殉葬?”
满清有殉葬制度,比如多尔衮的圣母就被逼着跟着努尔哈赤殉葬了。
济尔哈朗沉默片刻,道:“宁先生反对。”
黄台吉心里也犹豫,他读书非常多,知道女人干政往往带来大患,尤其是幼主,历朝历代篡位发生在这种时候最多。
黄台吉没有说话,看向锦州方向,轻声道:“这个时候,好想与周征云坐下来,好好的喝一杯。”
济尔哈朗多少能体会大到黄台吉的心思,但这种终究只是奢望。一来,周正肯定不回来,二来,真要来,黄台吉也不会与他喝酒,会迫不及待的杀了周正。
周正自然不知道黄台吉在沈阳城眺望锦州,三天后,坐船去了旅顺,在旅顺接见了黄龙,何可纲等人,认真巡视一番,着力解决了几个问题,而后登船前往威海卫。
检查了一番海军,与海军军事学院的学生等见过一次后,又看了一场‘水师’的军演。
接着,周正就前往山东,与山东巡抚,总督,总兵等开了几次会,聊了不知道多少次,到了六月十二,才脱身前往河南。
周正在河南带了五六天,顺着运河南下,直奔苏州。
在苏州,周正受到了极大的欢迎,不禁是官绅,一大批商人,排着队要见周正。要说周正这场变法最直接的受益者,就是商人!
而农民,则还没有真实感觉到。
周正在苏州公开接见了太多人,接二连三的强调了‘变法’的重要性。
苏州知府等极力背书,苏州上下俨然一心支持变法,没有任何反对。
周正考察了变法的各项进程,倒是还算满意,继而启程前往应天府,南直隶巡抚衙门所在。
吕大器亲自赶到苏州河,在船上与周正汇报着。
吕大器显然熬夜过多,憔悴的很,他拿着厚厚的手札,道:“大人,目前南直隶遇到最大的问题,还算土地问题,继而延生出来的官吏不作为,人浮于事,贪腐等等。下官已经强力推动‘责任到人’的政策,加强监督,复核等,目前底层都是些老油滑,还得想办法替换,一味的强压也不是办法……”
“税务方面,商税等还好落实,毕竟税额比较小。粮税遇到的问题最大,一个历年的拖欠成习惯。二来,就是土地兼并严重,收不上来。三来,就是火耗,其中也包括各级官员的上下其手等等……”
“钱阁老到了南直隶,确实为下官解决了不少问题,至少在士林的舆论方面,有了不少的缓和。一些士绅大户,态度也有所转圜,总体来说,钱阁老还是做了些事情……”
第六百八十章 不长久
周正坐在船上,静静的听着。
到了最后,才总结般的说道:“你的具体作为,我不插手,也不给予意见。变法纲要上,该有的都有。你们省内的督查,你们自己来做。朝廷方面的,我会严厉监督,这个方面,你要有心理准备。”
‘变法’是一件极其复杂的事情,除了保守派的完全反对,抵制,还有来自于内部的大量问题。
一个是‘变法’必然是准备不充分,过程中也问题重重,需要边走边改,这位‘变法’的成功与否,造成了极大的不确定性。
吕大器躬身,肃然道:“下官明白。下官一定克己谨慎,步步为营,开创南直隶变法新局面,为大人其他革新打下基础。”
周正了一声,看着河上的人来人往,道:“除了土地,商税也要加快梳理,我们对于重点的民生要重点研究,确保百姓基础的要求不能有失,另外,就是对城里的发展要重视,鼓励百姓进城,也要为他进城创造他条件。‘变法纲要’上的事情,我不多说,你们仔细研究,拿出具体政策来给我看,不要笼统,要细致,要有具体的计划,我要看到进度……”
吕大器认真的听着,对于‘变法纲要’上的很多事情,他其实并不了解,这一次抓到机会,开始请教。
周正的‘变法纲要’确实没有那么细致,有些东西,无法言说明白。
比如‘城市化’,比如‘商品经济’,比如‘海贸强国’,也比如‘民族开智’等等。
周正对这些问题,从侧面解释,虽然有些牵强,倒也是能让吕大器等人理解。
两人在苏州河上谈了大半天,这才前往应天府。
应天府,是南京所在,经济比不上苏州府,但是政治中心,地位仅次于北京。
在应天府,周正先是接见了南直隶的大小官员上百人,当众评点,夸了不少人,直接上官三十多,各种奖励无数。
一时间,场面十分热烈,不少人与周正口称‘学生’,实则上,周正也分不清是哪里的渊源,但还是含笑答应了。
当天晚上,一群官吏宴请周正,又是好一番客套。
周正与这些人客套的时候,应天府其他四处也不平静。
曾经的盐商大户,杨家外院,此刻也是灯火通明。
杨湖一已经老了,退休,而今执掌杨家的是杨湖致。
由于周正的连翻打击,杨家早就非昔日可比,日渐没落,却也依旧在南直隶有一定分量。
他们是从扬州府等地匆匆赶回来的,商量着事情。
大堂里,满满堂堂,十几个人,都是杨家的骨干。
其中一个大掌柜,语气十分不满,直接道:“当初你们与征西伯再三为难,我再三反对,而今如何?征西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举足轻重,他现在别说对付我们了,就是一个眼神,有的是人撕碎我们,都是你们干的好事情,哼!”
杨家也不是一言堂,各大掌柜也有说话的分量,尤其是杨家日渐没落之际。
人称的杨三的杨湖一第三养子,眉头皱了皱,道:“现在何必还说这种意气话?征西伯向来重视营商,他这次到南直隶,肯定不止是为了变法,说不得,南直隶的商场也要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其中一个坐镇苏州的大掌柜,在这里地位最重,他沉吟着道:“之前户部的高堂官已经来过,钱阁老前脚到,征西伯后脚到,南直隶要是没有变化,任谁也不信。问题在于,我们要抓住机会,走在别人前面。尤其是与征西伯的关系,必须要缓和。”
杨四一直点头,左看右看,心里既紧张又忐忑,他是当初周正留在周家的‘细作’,按理说,与周正的关系最近,但他又担心是他是可有可无的弃子。
杨湖一拄着拐杖,面无表情的听了一阵子,道:“旧事莫提,我召集你们来,是问对策。”
坐镇淮安府的掌柜,侧身道:“东家,根据我得到的消息。征西伯南下,关于商业,应该有四个考虑:第一,是对于朝廷管控的盐茶铁等的进行重新梳理,制定规则。第二,是制定商税细则,规范南直隶商场。第三,我猜测应该是发行新币的问题,南直隶一直捂着银子不肯出,旧币推行有些困难。第四个,或许是海贸,这个诸位都应该知晓。第五,就是户部借银的事,南直隶对变法反应强烈,户部拿出利息借钱,也少有人出大头……”
众人听着他的话,齐齐沉默。
第一个,盐是杨家的根本,这个就关乎他们了。
杨湖一看着他,心里转念,道:“这些都与我们杨家息息相关,不知秦掌柜具体是何意?”
坐镇淮安府的掌柜名叫秦尤,他抬手向杨湖一,道:“东家,我的意思很简单,征西伯有什么问题,我们杨家能帮的就要帮,而且是那种出头,出风头,出大风头的帮!”
他话音一落,四周顿时窃窃私语起来。
哪怕是杨湖一也皱眉,沉默不语。
不少人看着秦尤眼神闪烁,欲言又止。
南直隶之所以对周正的变法抗拒,除了损及他们的既得利益外,还有大部分人认为,周正的变法不长久,很可能会失败。
周正而今站的高,将来跌的就会重,跟他牵扯,将来必然会被清算。
这种想法,或许是占绝大多数!
秦尤见杨湖一不说话,其他人迟疑,也不再多说,径直坐下。
杨湖一清楚其中的利弊,如果靠上周正,短时间的飞黄腾达是必然的,杨家不仅能重现旧日风光,还能更上一层楼!
弊端就是,如果周正倒了,那杨家就会被打入尘埃!
除此两端,就是中庸,两厢不碰,与周正保持距离,尽管有些挫折,杨家还在,慢慢发展总有机会。
杨湖一沉默半晌,看向身边的三弟杨湖致,道:“你怎么看?”
杨湖致斜在椅子上,僵尸脸没有什么表情,道:“我担心的,是我们没得选,征西伯来南直隶,不会空手而回。我们与征西伯关系太复杂,躲不掉的。”
杨湖一登时拧眉,道:“你是要我们出头?”
杨湖致看向在座的各大掌柜,语气很慢的道:“我知道你们的担心,我也担心。但我们没有的选。如果我们不露面,我们必然会被踢出局,不止是盐。另外,我们不出面,肯定会有人出,到时候,要是有人再想吃掉我们杨家,就没有靠山了。”
众人更加沉默,周正而今如日中天,大权在握,哪怕不靠向他都是一种没法弥补的错!
苏州府的大掌柜抬手,道:“这是一次冒险,却也值得。我建议,东家出面,召集各地的豪商大户,宴请征西伯。征西伯若肯来,那就是我杨家的机会,若是不来,那我们就准备避祸吧。”
第六百八十一章 分化
杨湖一,杨湖致等人看着在座众人,见他们窃窃私语,若有意动,而后对视一眼。
兄弟二人,看到了年轻时候那种的那种豪情,对成功的渴望与冒险!
杨湖一敲敲拐杖,等众人安静下来,沉声道:“那我们就再赌一次。若是对了,在座的诸位,都将会是下一个杨家的家主,我自己,为子孙开创偌大的家业!”
众人到底是商人,有着特有的冒险精神,纷纷坐定,点头,赞同了杨湖一的决定。
即便没有说话的那些人,也是犹豫迟疑,没有反对。
杨湖一见如此,拄着拐杖站起来,道:“我去写信,亲自去找人,三天后,秦淮河聚贤楼,宴请征西伯!”
众人左右对看,连连点头。
杨湖致看了眼杨四,道:“你跟我去。”
杨四一怔,道:“去哪?”
杨湖致僵尸脸没有什么表情,道:“去见征西伯。”
杨四缩着头,不敢说话。当初周正将他留下,安插在杨家,可近年杨家大不如前,他已经很久没有被那些人联系了。
杨湖一以及杨家人四处走动,联络,召集诸多大商人。
以杨家现在的情况,以前那些‘朋友’给面子的并不多,但涉及到‘宴请征西伯’,他们顿时恢复友谊,甚至于很多关系不近,哪怕是对手也纷纷热情起来。
不过短短一天,杨家就在苏扬两地联络了几十位大商人,匆匆赶赴应天府。
周正在南直隶视察,不断的推动南直隶变法,解决其中的一些麻烦。
有周正亲自站台,锦衣卫一旁虎视眈眈,即便有问题也变成没问题,倒向周正的人,趋之若鹜。
一些人拿着感念周正‘克复京城’、‘平定天下’、‘匡扶社稷’等等名头,嚷着要给他立生祠,送入太庙等等。
恍惚间,周正有种魏忠贤在世的感觉。
这些自然被周正叫停,劳民伤财不说,还折损他的声望。
周正在南直隶的第二天,在吕大器等一众的陪同下,检阅了张一潭的驻应天军队,下午又赶去长江口,看河堤。
在河堤上慢慢走着,周正道:“水患,一直是个大问题,眼看雨季就要来了。不能不重视。”
南直隶也遭过好几次灾,虽然不比黄河大涝,却也是损失惨重。
吕大器应着,道:“下官与沿河的诸位巡抚已经上书朝廷,设立防汛总督,专门应对汛情。”
周正点头,道:“我大哥在忙着疏浚各条河流,长江,黄河是主力,但仓促之间,还是够呛,还是需要你们地方上的戮力同心。一场大涝,能毁了我们数年的努力。”
吕大器跟在周正身后,道:“是,下官等也清楚。是以,今年南直隶有一项重要事务,就是疏浚河道,长江为主,以及运河。以工代赈,安抚灾民,疏浚河道,增加良田,还能畅通漕运,免去河涝之患,一举多得……”
周正点头,道:“田亩的分配要加快,按理说,南直隶安置个三千万百姓没有问题,随着推进,可能会出现人口短缺,我会从各灾情严重地方调过来。第二,就是赋税,一定进一步细化,减少农民负担,也不能过于压榨商人,要给他们宽松的环境,海贸,你也要重视。第三,就是南直隶的体制问题,你有什么想法?”
南直隶,南京,从名字上就知道这个地方不凡。
当初朱元璋定都南京,朱棣抢到皇位迁都北平,改为北京,南京就是二都之一,按照祖制,皇帝在北京,太子留守南京,以备不测。
当然,这种理想的设计,在现实中没有行得通,却不妨碍南京的地位。
南京还有一整套的政府班子,皇宫,六部九寺等等,除了皇帝与内阁,这里该有的几乎都有。
虽然被周正大乱,大部分成了虚设,到底还在。
吕大器这个南直隶巡抚,多少有些尴尬,如芒在背。
吕大器早就想过这个问题,道:“南京是无法裁撤的,下官的想法,就是慢慢架空,只留皇宫,其他的官衙,官吏,疏散出去,将南直隶变成一个正常的省份。”
周正嗯了一声,道:“你能想到就行,很多问题要在我们这一代解决,不要留给后代。”
吕大器抬手,道:“大人说的是。下官以责令巡抚衙门,成立了一个弊政梳理司,由以为参政专门负责,定期上报进度。”
周正在河堤走着,道:“该看的我也看了,该说的也说了,能做的也做的,下面,就看你们的了。各项工作,都要埋头苦干,沉下心。我们肯定要面对各种困难,除了迎头而上,也没有其他选择。”
吕大器听得出周正话里对南直隶情况多少有些不满,神色发紧,道:“是,下官谨记!”
周正迎着微风,道:“关于户部借银的事情,你旁观即可,不要多关心。对外贸易,户部那边会设立一个清单,能不能入,看你们自己。”
吕大器登时明白,那些商人在看着朝廷,周正何尝不在看着他们。
没走几步,忽然有校尉来报:“禀大人,有扬州盐商杨湖致求见。”
周正脚步一顿,想起了这位故人,道:“他有什么事情?”
校尉道:“他说,是想宴请大人,还有一些其他的人,要向大人表明他们支持朝廷变法,支持大人革新之意。”
周正唔的一声,笑着道:“好啊,那就后天晚上吧。”
“是。”校尉应了一声,快步离去。
吕大器看着周正,道:“大人,南直隶现在最不稳定的就是这些商人,他们往往与官绅的关系错综复杂,难以分清。”
周正点点头,现在的明朝,已经出现资本主义萌芽,但这种萌芽很大程度还依托在土地上,是官商绅一体,还没有足够的进化。
周正不由得望向长江出海口,欧洲的大航海已经有些年头了,明朝这边必须追上去,超越!
周正心里转着念头,笑着道道:“他们宴请我,就说明要靠过来,那就好好用用。对反抗实力,终究是两个手段,打压拉拢,分化他们。”
吕大器明白周正的用意,道:“是否要下官陪同?”
周正摆了摆手,道:“他们没那么大的面子,你忙你的。”
吕大器想想也是,应着没有再说。
两人继续向前走,说着南直隶以及大明的种种事情,身后是南直隶的大小文武官员。
第六百八十二章 豪赌
周正答应赴杨家的宴请的消息迅速传遍应天府,并迅速扩张,传向附近的苏扬等地。
杨家最为激动,一听到消息,从早到晚的在忙。
杨家的生意迅速得到了很多的订单,原本的生意纠葛陡然消失,杨家的大门前车水马龙。
不止是商人,一些当官的也忽然登门,热情无比,口口声声都是‘杨老弟’,仿佛多年的老友。
杨家真的热闹,哪怕已经退居二线的杨湖一也不得不出来,忙忙碌碌。
宴席的前一天晚上,杨家众人在开会。
杨四激动无比,道:“爹,三叔,我刚刚统计了,我们的麻烦全没了,这两天的收入,堪比我们去年一年了。”
秦尤这会儿也神色激动,道:“真是没想到,征西伯的能量居然这么大,一个宴请而已居然有这么大的作用。”
其他掌柜也纷纷说话:“是我们太狭隘了,一直以来都想跟官府保持距离,现在才明白,我们是离不开的。”
“该有的距离还得有,但该有的靠山也得要。征西伯这件事,我们要慎重的看。”
“哎哎,这些是后话,眼下,咱们要办好这个宴请。现在这个宴请可不是普通的宴席,咱们得拿出点东西来了。”
“不错不错,这个是要害。咱们借了征西伯的光,要是不拿出点东西,就算征西伯不计较,我们今天吃下的,得十倍百倍的吐回去……”
“那,该怎么办?明天就是宴请了,现在是否有些来不及了?”
一干掌柜走顾右盼的议论纷纷,七嘴八舌,说什么都有,却没有具体的办法。
杨湖一与杨湖致对视一眼,两人眼神交错,仿佛有什么事情被定下来。
等众掌柜声音渐低,杨湖一神色威严,拿出了大东家的身份,沉声道:“杨某会联络诸位同行,以杨家做出表率。第一,向朝廷捐银二十万,缓解国库空虚,是捐,不是借。第二,捐地十万亩,以支持朝廷变法。第三,杨家所有产业,一律使用新币。第四,我杨家将在明天,发布公告,全力支持朝廷变法,造福于民。”
众人听着,神色立变。
先不说捐钱捐地这些,单说发布公告,支持朝廷变法,必然会被群起而攻之,那些反对变法的,在南直隶大有人在,连南直隶巡抚都头疼,何况他们一个小小商人?
厅里静了好一阵子,一个掌柜道:“东家,这件事非同小可,还得慎重啊。”
“是啊东家,咱们宴请征西伯没问题,但没必要这么彻底吧?征西伯,也不是不倒的靠山啊。”
“不如就前面的,后面的公告,我们收了吧,私底下与征西伯说,也是一样的……”
众人再次争吵起来,刚才得利兴奋的情绪已荡然无存。
杨湖一敲了敲拐杖,压住厅里的吵闹声,淡淡道:“这件事,好处坏处,你们都看得到。坏处,就是一朝征西伯倒,我们杨家跟着倒。好处就是,征西伯如日中天,我们杨家靠上去至少在未来五年,必然飞天腾达,甚至是富可敌国!在座的诸位,也一样,”
众人顿时冷静,认真的思索。
这是一个两难,他们都是‘本分’的生意人,不希望与官府牵扯过多,尤其是与当朝权贵,他们希望保持一种隐秘的关系,既能享受好处,日后也避免被牵累。
眼见东家下定决心,豪赌一次,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神情皆是犹豫不决。
秦尤这个时候站出来,沉声道:“东家既然要赌,那我们就赌一次!赌赢了,为子孙立下基业,赌输了也没什么大不了,从头再来就是!”
众人一怔,想起了这位东家当初带他们打下杨家偌大基业的过往。
“好,那就赌一次!”
“赌!”
“也不会有多可怕的结果,咱们藏一手,不会祸及子孙!”
“说什么祸及子孙!我们不过是商人,那些大人物再怎么样,无非就是要我们的银子,还能把我们怎么样?”
“赌!”
七八个大掌柜,纷纷吆喝起来。
杨湖一见如此,面带微笑,道:“那没什么可说的了,准备吧!”
“好,走走!”
一群人站起来,大步向外面走去。
要捐地捐银,用新币,他们要对做很多事情。
留在厅里的,就只有杨湖一,杨湖致,以及杨湖一的两个养子,杨三,杨四。
杨湖一深吸一口气,拄着拐杖站起来,道:“废话我就不多说了,咱们搏一搏,博他个一世荣华富贵!”
其他人呼吸急促接连握拳,双眸灼灼。
周正而今权倾朝野,大权在握,靠上他,绝对能搏一搏,博出个前所未有的荣华富贵!
周正坐镇南直隶巡抚衙门,一面为吕大器排忧解难,一面梳理着各种事情,深入了解变法遇到的问题与困难。
不知道过了多久,刘六辙从外面进来,道:“二少爷,还有小半时辰。”
周正唔的一声,道:“那就走吧。”
合起手里的奏本,放下笔,周正起身,道:“先去船上坐一会儿。”
这是计划好的,刘六辙应着,前去安排。
很快,周正一行人就上了一条花船,在秦淮河上飘飘荡荡。
他身前坐着户部侍郎胡江禾,以及周氏票号南直隶掌柜沈云畅。
胡江禾看着外面花船,莺歌燕舞,诗酒唱和,摇头道:“秦淮河天下闻名,哪怕闯贼攻破京城,这里也没有半刻停息,当真是商女不知亡国恨啊……”
周正瞥了他一眼,道:“关商女什么事情?没有买卖,哪来的杀害。”
胡江禾一怔,好一阵子才有所明悟,道:“大人说的是。商女未必是不知,那些听曲的人肯定知道,只是醉生梦死,不自省罢了。”
沈云畅默不作声,谨守本分。
周正看着不远处的一条花船,道:“上面是冒辟疆,侯方域等人?”
刘六辙伸头看了一眼,道:“是他们。他们回到南直隶后,整日的抨击朝廷,身边聚集了一大批人。”
胡江禾眉头皱了皱,面色冷漠。
这帮人,着实不像话,在京城搞风搞雨,科举舞弊,卖官鬻爵,行贿受贿,还有脸抨击朝廷?
第六百八十三章 人流如织
周正坐在椅子上,随手拿起茶杯,道:“他们说的那些,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只要不犯法,就不要过分的打压。”
胡江禾倾身,却没有说话。
周正喝了口茶,忽然一阵,只见冒辟疆等人的花船被围住,几条船上走出来人,要登船。
立即发生了争吵,几条小船是摇摇晃晃,好像要倾覆。
刘六辙饶有兴趣的看着,道:“二少爷,是那董小宛,她也来南直隶了。”
胡清郑倒也知道南直隶这些所谓才子名妓的风流事,拧着眉头,铁青着脸。他这样的朝廷要员,对这种事情着实深恶痛绝。
不一阵子,周正就看到董小宛哭哭啼啼的走近你花船,围着的花船迅速离开。
“不就是一个妓女,有什么资格入我冒家的门,不要给脸不要脸!”
冒辟疆暴怒的声音传出,在秦淮河上飘飘荡荡。
周正本来还想着有什么好戏可看,顿时摇了摇头。
胡清郑忍不住怒气,道:“大人,就这样的人物,怎么能入仕?元辅到底太过宽仁,若是换了下官,复社的一个别想入仕!”
周正摆了摆手,道:“议论元辅不好,就当没看见吧。”
胡江禾神色动了动,倾身道:“大人说的是,下官鲁莽了。”
周正随着花船,慢慢的向着聚贤楼。
聚贤楼今天已经被包了,来来去去不少人,四周的人更多。
杨湖一在门口迎客,商人,士绅,大户,甚至还有南直隶的一些官员,勋贵纷纷都来了。
周正在朝野的地位特殊,很大原因在于他不怎么露面,没有那么肆意的拉帮结派,想要巴结的人根本没有机会。
现在逮到机会,不知道多少人求了多少关系,这才能出现在聚贤楼,希望能与周正混个脸熟。
随着晚宴时间临近,聚贤楼下人流如织,车来人往。
聚贤楼下的路叫做‘成贤街’,这一天来了比以往有十倍的人!
聚贤楼下,杨湖一亲自迎客,脸都要笑僵了。
“齐掌柜,快请快请……”
“王员外,请请请……”
“陈老爷,荣幸荣幸……”
来了不知道多少人,即便是杨湖一也要在旁人的提醒下才能认识,今天保守估计,要来一百人以上!
就在这时,杨湖一身旁的一个大掌柜,低声道:“东家,前面。”
杨湖一抬头看去,眉头一皱,旋即恢复,低低的嗯了一声。
“杨老爷,恭喜恭喜啊……”来人笑呵呵的抬着手,连连拱手,而后对着身后的人道:“将贺礼给杨老爷送过去……”
我们就是请个客,您贺喜个啥?
杨湖一心里吐槽,但看着眼前的笑面虎,他笑呵呵的回应的道:“见过陈大人,真是受宠若惊,受宠若惊啊……”
陈本青背着手,笑着道:“我今天是冒昧来访,杨老爷不会见怪吧?”
杨湖一连忙道:“哪里哪里,快请快请……”
陈本青满意的点头,大步走入聚贤楼。
他刚走,杨湖一的脸色就沉了下来。
这个人,在南直隶是臭名昭著的酷吏!他执掌都察院,一言不合就抓人,比以前的诏狱还要可怕,动辄就打死人,连尸体都找不到,更别提喊冤了。
这样的人,谁敢招惹?
杨湖一脸色刚沉,不远处又来人了。
杨湖一连忙摆上笑容,甚至上前走了两步,笑道:“姜尚书,您也来了。”
姜广曰神情平淡,道:“你这个动静不小,我不能不来。”
杨湖一见过姜广曰,知道姜广曰这个性格,笑着道:“那里面请,请上座。”
姜广曰淡淡点头,迈步向里面走。
杨湖致一连接了两个不速之客,心里正不安,有一个人慢悠悠的过来,神情闲适自如。
杨湖一神色怔了怔,连忙上前,惊喜莫名的道:“江宁侯,怎么还把您老给惊动了?”
江宁侯伸手点了点杨湖一,意味深长的笑着道:“杨掌柜,你这个动作可不小啊……”
杨湖一之前或许没有意识到,但到了现在,他也明白,这场宴请,远不是他预想的那般了。
杨湖一连连苦笑,将江宁侯给迎了进去。
这会儿,里面的杨湖致等人也赶了出来,这么多官面的大人物接连出现,他们有些担忧了。
而聚贤楼里面已经来的那些人,有些人惊喜,有些则恐惧不安。
杨湖一刚想安抚几句,神情陡变,有一个人来了。
“杨掌柜,久违了。”这个人笑呵呵说着,声音异常的尖锐。
门口的杨家人都认出来了,纷纷对视一眼,神色凝重异常。
南京镇守太监,陈安。
这是一个极其特殊的人物,放在以往,论实际权力,他是最大的一个,代表着北京的皇帝!
杨湖一心头阴霾丛丛,今天这场宴请,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预计,很可能不会像他设计的那样走。
他们也深深明白,终究还是低估了周正的影响力!
杨湖一压着内心的惊疑不定,将陈安亲自领进去,安排在上座。
还陆续有客人来,杨湖一不能走,见缝插针的交代杨湖致等人。
杨湖致在里面忙活一圈,出来站在杨湖一边上,低声道:“除了吕大器,南直隶的高官几乎都来了。他可能会陪着征西伯一起来,我们麻烦大了。”
这么多大大人物到场,这还是一次‘简单’的宴请吗?
快到了宴席开始的时间,杨四悄悄点了点人数,在杨湖一,杨湖致身后低声道:“已经超过三三十桌了。”
三十桌,起码三百人,原本预计的是一百人左右!
这是听到风声,后续赶来的,并且,还有不少人悄悄溜走了!
杨湖一面无表情一阵,道:“正常开席!”
杨湖致面无表情的点头,到了这时候,已经由不得他们后悔,后退了。
三人正说着,就看到不远处一群人簇拥着周正缓缓向这里走来。
杨四看了眼,连忙道:“征西伯,户部侍郎,工部侍郎,锦衣卫指挥使,应天府府尹,苏州府知府,还有周氏商会,票号的人……”
杨湖一见惯了大风大浪,这个时候还是头皮发紧,脸角绷直。
第六百八十四章 钱
他深吸一口气,道:“一切照旧。”
杨湖致,杨四点点头,来了!
“草民杨湖一,拜见征西伯!”杨湖一扔掉拐杖,快步上前,在周正身前深深拜下。
在身后,聚贤楼一群人冲出来,纷纷来见礼。
周正看了眼,不由得笑着道:“我就是来跟老朋友吃个饭,怎么闹出这么大动静?杨掌柜快快请起。”
陈本青,姜广曰,甚至是陈安在周正面前都没有随意说话的资格,没办法打圆场。
倒是江宁侯,这位爵位还在周正之上,有些仗着老资格的笑呵呵的道:“我们是无缘见征西伯一面,借着杨老弟的光,来一睹真容,好回去给儿孙说说,匡扶社稷,挽救大明江山的征西伯,没有长八个手,四个脑袋……”
周正听着江宁侯插科打诨下的马屁,笑容更多,伸手复起杨湖一,道:“都免礼,随意一些,江宁侯,你莫要在我面前倚老卖老,你们家那几个小子一直藏着掖着,小心我发配他们去辽东……”
江宁侯是老江湖,哪里听不出周正的意思是要提拔他的儿孙,当即脸上振奋的笑道:“看看,都看看,传言不假啊,都说征西伯生性孤僻,又为避结党之嫌,闭门谢客,难以亲近,这不就是铁证吗?”
周正伸手点了点江宁侯,有些无奈的道:“说你倚老卖老,你还真是。走走,都进去,在这里胡闹,被人看笑话……”
大家都听得出两人的玩笑,纷纷笑着附和。
杨湖一本就是主家,此刻却显得有些渺小,还是挣扎着,引着周正上楼。
周正在二楼坐定,环顾一圈,笑着说道:“今天是高朋满座,胜友如云啊……”
他们这一桌,除了周正,胡江禾,刘六辙以及陈安,江宁侯等人,就是杨湖一,对面不远处还有五桌,几乎都是南直隶的高官显贵,五十多人,只有不到十个是杨湖一请来的大商人。
周正一开口,全都是附和声,不止是楼上,楼下也一片高呼。
杨湖一等人已经难以真的高兴,僵硬的陪着笑,如坐针毡。
众人附和一阵,纷纷消停,都看向周正。
这场看似普通的宴请,早已经变得不同了。
周正又看了一圈,笑着开口道:“周某来到南直隶,就是来看看。南直隶于大明至关重要,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情。说南直隶上下齐心协力的反对变法,反对朝廷清除弊政,顽固不化,矢志的对抗朝廷,对抗天下万民。我来了这么久,却没有看到,还是谣言误人啊。”
江宁侯目光闪烁,瞥了眼其他人,笑呵呵的道:“征西伯说的是。朝廷的变法我都看过,哪一条不是为了天下黎民?之所以传出那么多的谣言,都是些居心叵测,图谋不轨之人的恶意散播,他们也就那么几个人,与我南直隶而言,就是疥癣之疾,不碍事。”
其他人神情发紧,僵笑着没有声音。
陈安瞥过一眼,淡淡的接话道:“征西伯说的是。奴婢是南京镇守太监,要说有人与皇上,与朝廷,与天下万民过不去,咱家第一个饶不过!”
陈安是镇守太监,他的话明显就是表忠心以及警告。
南京兵部尚书姜广曰漠然接话,道:“陈公公说的是,我南直隶乃是南京,南京之人岂能毫无国家之念,不为万民着想?宵小之辈,终究是少数。”
几个人接连定调,楼上楼下纷纷接话,好像是大肆肯定,实则表情依旧惴惴不安。
周正冷眼旁观,洞若观火,心里透亮,喝了口酒,笑着看向杨湖一,道:“杨掌柜深明大义,捐钱捐地给朝廷,还能旗帜鲜明的站出来拥护朝廷变法,殊为可贵,令本官很是钦佩。”
杨湖一连忙起身,抬手道:“不敢当征西伯赞赏。此乃为民为人的本分,朝廷好,天下好,这样简单的道理,小人还是懂的。”
周正轻轻点头,感慨的道:“就是这样的道理,懂的人却少之又少,敢于做出来的,就更是微乎其微。当赏,立为表率,全民共敬!”
杨湖一一怔,不知道周正要做什么,还是连忙道:“小人实不敢当……”
不等他说完,周正摆了摆手,道:“无需谦虚。”
楼上楼下皆敬,有的侧耳听,有的睁大眼看。
胡江禾看向杨湖一,微笑着道:“能在此刻还为朝廷捐银二十万,天启以来,少有的慷慨爱国之人,朝廷不能不赏。我代表户部,即刻起,免去杨家一切赋税,徭役以及其他不公平的对待。子第优先科举、入仕。朝廷的工程,杨家优先。向周氏票号的贷款优先发放,免息。另外,户部挤出两个员外郎,一个郎中的位置,由杨家推荐,免考入仕……”
众人听着,怔怔发呆,单是胡江禾说的这几项,是多少银子都买不来的好处啊!
周氏票号的沈云畅这个时候接话,道:“是。周氏票号已经准备了五十万,如果杨家申请,可在三个月内发放,为期两年,无息。”
众人心里一惊,杨家出去的才多少,这转眼间就拿回来五十万!
工部侍郎姚致接话道:“工部目前在江南的有数个工程,第一个是树立运河,长江水道,还有各条官道,时间约三年,投入是三百万,杨家要是有兴趣,可以分一部分给杨家。”
这里都是达官显贵,士绅豪商,哪里不知道,这些攻城油水极多,拿下一百万的工程,起码能赚二十万!
二十万啊,多少年才能赚这么多银子!
很多人双眼通红的看向杨家,心里已经在盘算着怎么‘合作’。
这时候陈安咳嗽一声,道:“由于杨掌柜贡献巨大,咱家将向朝廷请旨,将南直隶的盐务交给杨家,并且朝廷有意将织造府裁撤,到时候,杨家也可以接手。”
南直隶盐务!
不知道多少人心头狠狠一跳,盐是最暴利的,若是南直隶的盐务交给了杨家,杨家就是想不发达都不行!
这样就完了?
周正笑着道:“既然你们都有见面礼,本官也不能少了。来人。”
一队校尉捧着一个长盒上来,在众人面前打开,摊开。
众人看到是‘皇商’二字,苍劲有力,饱满圆润,最重要的是,他们在下面,看到了一个印玺。
不少人忍不住的站起来,神情激动难抑。
这是玉玺!
太多人呼吸急促,双眼灼灼的盯着那玺印。
皇帝盖印的‘皇商’,这是圣旨啊,有了这一张纸,杨家想没落都难!
第六百八十五章 东风
楼下不少人忍不住的拥挤上来,盯着这道‘圣旨’。
这是周正手书,盖着印玺的‘皇商’二字,不管是地位还是实际影响力,都不可想象!
杨湖一看着这两个字,哪怕他内心波涛汹涌,澎湃如潮,再如何难以镇定,这个时候,还是噗通一声跪地,大声道:“小人叩谢天恩,皇恩浩荡,杨家定然粉身碎骨以报!”
杨家其他人也激动不已,不说其他,单是这两个字,杨家至少三代将会富可敌国!
四周的人,红眼的不知道多少,盯着杨家如同一块肥肉,都想分一杯羹。
周正将杨湖一扶起来,笑着安抚了几句。
杨湖一擦着泪,勉强的笑着,将那道纸抱在怀里,死死的不松开。
楼上是人,楼下涌上来的,盯着杨湖一,而后目光看向周正,眼巴巴的,表情充满了渴望。
周正看着一群人的表情,笑呵呵的道:“大家不用着急,朝廷已经制定了一些规则,会给予对朝廷有贡献,表现突出的商人一些特殊的权力,下个月在南直隶施行,诸位都有机会。”
听着周正的话,一群人仿佛看到了什么,双眼灼灼发光。
胡江禾看着这群人,淡淡道:“朝廷那边官职空缺太多,会从南直隶这边大量抽调,有能力的,可以多多的向巡抚衙门,朝廷上书举荐。”
官位!
众人心头狂跳,不止是朝廷那边的官位,还有南直隶会空缺的官位!
这里全是达官显贵,关系网太多,即便是纯粹的商人,姻亲,乡朋等等,有的是关系网,有的是可推荐的人!
场面顿时热闹了,江宁侯带头,一阵的歌功颂德,溢美之词层出不穷。
有了这个开头,这个宴席就热闹了。
不止周正这一桌,四周的,楼下的,也是欢腾热闹,时不时有人上来敬酒,问候。
楼底下的各桌,不知道多少人头凑集在一起,窃窃私语。
“杨家这种待遇,绝对不能是头一份,我们必须要争取!”
“没错。杨家至少挑了个好头,后面我们也捐钱捐地,除了盐,还有其他可做的,并且,免税,家族子第科举入仕,这些都要争一争!”
“事关家族百年基业,眼前必须争!”
……
“我们家三个儿子,原本的名额早就不够用了,若是能得到准许,三个日子科考,哪怕中一个,我们也能从贱商之家变成书香门第!”
“我的连襟候补三年了,一个官职没有捞到,若是能运作一番外放出来,不说其他,至少有了靠山!”
“不能等啊,没看到这么多人,什么宴席结束,现在就得去运作!”
“怎么运作?巡抚来了吗?总督来了吗?咱们带着银子,地契过去,还能赶我走不成?”
“对对对,我们走不了,让家里人去做,一定要快!”
……
在议论声中,周正与江宁侯,杨湖一等人‘闲聊’,偶尔也问过几人。
多少人受宠若惊,战战兢兢,面露振奋,内心忐忑。
在聚贤楼不远处,听着几辆马车,河边也有不少花船。
这些都是杨家请来‘助兴’的,里面的舞女,歌女,名妓都在静静等待着。
在一处花船上,董小宛,柳如是两人相对而坐,默然无语。
董小宛与冒辟疆是彻底结束了,而柳如是与钱谦益的不清不楚也有了了结。
柳如是回到应天两天了,钱谦益避而不见,整日忙于公事,现在,更是去了杭州,连周正到了应天,他都没回来。
……
一场宴席,直到深夜才结束。
江宁侯,杨湖一陪着周正,在秦淮河边上慢慢的走着。
杨湖一拄着拐杖,跟着边上,神情依旧忐忑不安。
倒是江宁侯,不管是倚老卖老还是二皮脸,笑呵呵的说道:“征西伯,今天这顿酒好吃,我好些年头没吃到了……”
周正瞥了他一眼,道:“江宁侯,少见啊?”
江宁侯一怔,连忙笑着道:“我只管吃喝,其他事情不管,没事不出府,所以才活的这么长,征西伯,还请见谅啊。”
周正笑了笑,这个倒是聪明人,又瞥向杨湖一,道:“我说到做到,不用那么忐忑不安。”
杨湖一苦笑一声,道:“杨家太小,征西伯这块大饼,可能会砸死我们。”
周正笑了一声,道:“南直隶,很快会建立各行各业的全国的联合性商会,也有总商会,还有海贸,也要有专门的批文。你们杨家,都有一席之地。”
杨湖一神情发紧,连忙道:“杨湖一谨记,规矩杨家都懂。”
周正眉头一挑,不知道这位说的是不是传统的‘孝敬’,也懒得理会,道:“具体的细节,会有人来跟你谈的,最近在应天不要走。”
杨湖一连忙应着,紧跟着周正的脚步。
周正吹着风,醒着酒,漫步在河边。
周正第二天就走了,赶着回京。京城是多乱之地,他离开太久会出现问题。
就在他走的时候,南直隶热闹翻天。
首先是有士绅联合五百多人,上书朝廷,支持变法,并痛斥那些反对变法的人与事。
而后是,官商士绅纷纷嫌弃‘纳捐潮’,短短半天,南直隶巡抚衙门就收到了近五千亩的地,二十多万两银子。
又有一些大小商人,尤其是米粮盐等,纷纷要求,只收‘新币’,并且提着大包小包的去周氏票号兑换新币。
一时间,南直隶掀起了‘变法’狂澜,原本的反对势力,被摧枯拉朽,在浩浩荡荡的舆论中,显得微不足道。
吕大器趁机行事,推动了不少事情落实,比以往顺畅无比,简直是得心应手。
杨湖一等人也不敢闲着,不断的召开各种大会,商讨‘商会’事宜,要在民间层面配合朝廷变法。
南直隶由于周正的这一趟,变得炽热,滚滚如潮。
自然,这也让很多人色变,朝廷的购地行动得到大幅度的推进,吕大器一边收地一边分配,忙的是脚不沾地。
而其他省份,尤其是周正举荐的巡抚,也是有样学样,跟着推动革新。
明朝的弊政太多,动辄就会得罪很多人,乘此东风就能省力太多。
而周延儒的那些人,则态度不一,有的冷笑,有的坐观,极少动作。
第六百八十六章 内忧外患
周正这南直隶一趟,着实起到了极大的作用,在变法进度上,狠狠的推了一把。
南直隶事情极多,大规模的官吏换血正在有条不紊的进行。
这一年的恩科,周正的三百多门生,几乎都全部落户在南直隶,遍布每一个角落。
襄阳。
杨嗣昌正在主持湖广的‘兵改’,湖广极大,比后世的湖南,湖北加起来都大,由此‘兵改’的力度也不一样。
杨嗣昌这会儿与湖广的巡抚黄禀用,总督刘静一正在襄阳城外查看水情。
黄禀用笑是周延儒推荐的人,自然也就是他的人。在外界看来,杨嗣昌是周延儒的盟友,自然亲近一些。
黄禀用看着水面,笑着道:“工部拨下了二十万修缮河道,还是起了不少作用,至少今年不会有大涝了。”
刘静一是周正的人,出身是辽东游击将军,对于黄禀用的话,他也不分辨里面的褒贬,就当没听到。
杨嗣昌漫步看着,点点头,道:“周家兄弟,不容小觑啊。”
黄禀用连忙附和道:“阁老说的是。”
刘静一担心两人过分,歪着头,咳嗽了一声,显示了下存在感。
黄禀用神情一凛,谨慎的没有再说话。
杨嗣昌转头看了他一眼,道:“用不着咳嗽,你听到什么就传回去,无需顾忌我。”
刘静一抬头看了看天,这位不这么说他也会这么做。
杨嗣昌继续走着,道:“周征云不说了,此人心机,手段,我自愧弗如。当初在兵部,虽然是我先对他出的手,但他随后就将我踢出朝廷,用我的‘十面张网’料理了西北,着实令我心惊。前面他对建虏的血拼战术,后面对李自成攻破京城,这里面又有多少我所不知道的事情呢?”
黄禀用本来一肚子话,这会儿也不敢说了。
他确实有周延儒罩着,但要是他公然说出什么,被走抓到把柄,周延儒能护得住他吗?
刘静一听着,淡淡道:“阁老,勿要让下官难做。”
杨嗣昌仿佛没有听到,道:“川陕贵的兵改,他在抢先出手,应该是为了防我一手,湖广这边事了,即便我不回去,他也会比我回去,到了京城,怕就是要束之高阁了。”
刘静一神色动了动,心下明白。难怪京城那边对这位十分警惕,要掌握的事无巨细,这也是个极其聪明的人,不得不防!
杨嗣昌继续走着,道:“‘二周’都是权力欲极强的人,之所以能共存,是因为周征云需要一个转圜的空间,他要是首辅,这些变法必然会遭至最强烈的反对。他父虽然出身江西,但他们兄弟俩却在京城出生,与江西,江南官场牵连极少。他本身又孤僻,不善于拉拢人心。所以,有周延儒在,江南官场就难以真正的完全抵抗,加上又有扶社稷之功,堵住了太多的人嘴。不得不说,他是个聪明人,知道取舍,懂得进退。”
刘静一盯着杨嗣昌,这位可真敢说,要知道,他的命可在征西伯手里,没有征西伯点头,他也出不来大狱,进不了内阁。
杨嗣昌继续走着,道:“‘二周’是不会允许增加阁臣的,那样不止分散他们的权力,还会引发不必要的争斗。将权力下放的六部,以六部控制天下,确实是好棋。只是,他对未来到底是怎么想的?是做曹操还是王莽?我不信他会做周公。”
刘静一神色凝重,这杨嗣昌这样的话都敢说,真当征西伯不敢杀他吗?
黄禀用头冒冷汗,他还想靠近这位杨阁老,毕竟事关前途,现在却明白,这位不止不能靠近,还得远离,撇的干干净净才行!
杨嗣昌站在一处堤坝前,叹气道:“钱谦益已经倒向周征云,李邦华极力保持中立,即便我与元辅联手也压不住他,你们说,我该怎么自处?”
黄禀用哪里还敢接话,这些都是天上的大人物,哪里轮的他置喙?
刘静一忍不住了,道:“杨阁老,有些话下官不当说。不过杨阁老既然这么畅明,下官就多嘴了。您猜贤忌能,容不得人,这样下去,害人害己,不如早早辞官我,颐养天年吧。”
杨嗣昌一怔,转头看向他,道:“我知道你是周征云的旧部,忠心耿耿,但涉及国社大计,就真的没有一点想法,立场?”
刘静一道:“立场向来是不由选择的,能选择的,无不是奸佞小人,杨阁老,下官希望您不要选。”
杨嗣昌若有所思,旋即点头,道:“你这句话倒是有理,立场,不由人。周征云倒是会看人,你是个人才。”
刘静一微微倾身,道:“征西伯曾言您‘大事可托,小事须察,有成大事的雄心,古之未有的手段,节操难守,临事畏搪’,下官认为,征西伯说的极对。”
杨嗣昌眉头挑了挑,道:“周征云这么评价我?倒是能引为知己。”
刘静一见这位没皮没脸,索性也不再说话。
杨嗣昌继续走着,心里却在计较,他回京之后,在朝廷到底该是什么位置?
李邦华这样的‘中立’,几乎被架空,他不论倒向谁,结果都不会好,进退两难啊!
周正的船,刚刚到天津卫,还没来得及休息,楚金就找过来了。
在岸边驿站,楚金神色凝重的道:“大人,漠西的蒙古几大部落,忽然向着漠南蒙古进攻,科尔沁怕受到牵连,已经开始迁移。曹,满二位总兵询问是否要趁机出兵。”
蒙古各部落的争斗就没有停止过,林丹汗是所谓的蒙古帝国大汗,却也只是名义上的,黄金家族早就不值钱,各部落各行其是多年了。
周正喝着茶,道:“沈阳有什么动静?”
楚金道:“还没有消息传递回来,应该是暂无动静。”
周正对于这样的情形也是有些出乎意料,心里沉思不断。如果现在对科尔沁出手,或许真的能灭掉,斩断建虏这最后的臂膀。
也对漠南,漠北进行震慑,有利于他后面的计划。
只是,他手里的骑兵总共只有两万人,还无法面对漠南,漠北蒙古,他们要是探知了大明虚实,打蛇不成反而引狼寇边,那就不消停了。
周正心里沉吟再三,道:“给科尔沁大汗去信,我要见他,要他亲自来。回京之后,我要见多尔衮。传令曹变蛟,满桂,给我摆足声势!”
楚金认真记下,道:“是。”
周正心里翻转不停,道:“黄台吉怎么样了?”
楚金连忙道:“上次传信回来,就说昏迷了几次,但又醒过来了。”
周正点头,心知黄台吉怕是活不过这个夏天,道:“给卢象升传信,命他严肃戒备。”
第六百八十七章 沸水难静
周正回京的路上,朝廷里再次出现幺蛾子。
黄河修堤款有高达四十万‘失踪’,一些人抓着不放,开始弹劾周方。
尽管动作不大,却也引起了一些人的警觉与坐观。
刘六辙得到消息最快,还在回京的路上就查到了一些消息,冷声道:“二少爷,这摆明是有人针对大少爷!”
周正神色如常,道:“具体说说。”
马车摇摇晃晃,刘六辙一脸气愤,道:“黄河今年还是有决堤的情况,大少爷从陕西到河南就没停过,那些人一个个坐观,不肯做事,大少爷用尽了办法。那河南道的河督,不做事还坏事。这次少的银子,就是在河南道‘消失’的,我已经查到一些人,就是他们贪渎修堤款,还克扣民工,明天就给喝稀粥,二少爷那边担心黄河决堤,根本不敢查,只能天天盯着,朝廷里一些人就开始弹劾大少爷,而那河督就没人管,还想用他替代大少爷……”
周正听着,道:“是有人用这个转移朝廷注意力?蒙混过关?”
刘六辙道:“我看不止于此,怕是一些人盯住了工部的银子,一些人想抢功,还有一些人怕是想要上下其手,盯住了几个官位。”
周正听着点点头,道:“还有一些人,是想试探我啊。”
刘六辙倒是没想到这一层,神色微变,道:“二少爷,说的是元辅?这件事,是他在背后?”
周正摇了摇头,道:“西北平定,建虏老实,朝廷大把撒银子修复民生,朝廷看似平静,实则也是风波诡异,我跟周延儒掌握朝局的时间有些长,有些人坐不住了。”
刘六辙想到了宫里的皇帝,内阁的一些人,朝野内外的一些人,拧起眉头,道:“二少爷,会不会是京察引起的,他们想要先发制人?”
周正嗯了一声,道:“有这个可能。让东厂去做,凡是涉及贪污的,六品以上,一律处决。”
刘六辙立马道:“是。我看也要好好杀一批,涉及修堤款这样的钱他们也敢碰,真要决堤,他们就不知道会造多大的孽吗!”
周正有些可笑的笑了一声,道:“他们哪里管这些,大哥那边你盯一盯,长江,黄河修一次,起码要三五年不用再修第二次才行,不要让蛀虫坏事。”
刘六辙应着,道:“是。二少爷十分努力,带了宋应星等不少专才,钱粮,民工这些都不缺,就是人的问题。”
所有问题,都可以归结为‘人’的问题。
周正点点头,道:“朝廷这边,我来解决,京察,年底前要有一个结果。告诉马士英,孙传庭,快一点。”
京察,有吏部,都察院共同执行。
刘六辙应着,忽然又道:“多尔衮那边已经安排到京,就等二少爷回去了。”
周正目光微冷,道:“嗯,我到内阁的第一天,就让他来见我。”
刘六辙一怔,道:“二少爷,要他去内阁?”
周正顿时笑着,道:“建虏本来就是我大明的臣民,多尔衮为什么不能去?”
刘六辙有些说不出话来,道理是这样,但多尔衮是叛逆,努尔哈赤的儿子,贼酋黄台吉的兄弟,真的要光明正大的带到内阁?
明朝与建虏的议和,可是一种心照不宣,不能拆穿的。
周正笑而不语。
马车很快到京,张贺仪前来迎接,一边跟着回周府,一边将一道文本递给周正,道:“大人,这位杨阁老近来说的是越来越多,越来越不避讳。”
周正慢慢的看着,杨嗣昌的话却是越来越不避讳,简直是直接了。
周正翻看一阵,道:“咱们这位阁老,是要回京了。”
张贺仪道:“南方整顿的差不多,接下来就是深入细致,他在那边也没什么用,回来是应该的,只是,他当着我们的人,不断的说这些,是为了什么?真的就不担心大人对他出手吗?”
周正合起来,笑着道:“他这是在试探我,表明态度,看来,他也是想要在朝廷站稳了。”
张贺仪道:“那,他想做什么?他对变法的态度暧昧不清,与周延儒偏近,怕是中立都难。”
周正也猜不透杨嗣昌的想法,只得道:“边走边看吧,没了大患威胁,小患就要多起来了。”
张贺仪跟着点头,他也觉得,以后麻烦要多起来了。
周正回府后,先给几个小家伙发礼物,而后就是一番教育。
几个孩子各有表演,垂头丧气,无所畏惧,翻白眼,还有最小的家伙跟着胡闹的。
周正其实也不喜欢这样,但身不由己,一看到这些孩子就像教育,心里叹口气,又笑着看向周德悭,道:“悭儿这次不错,我在辽东仔细问过了,你的那些上官以及同班,都觉得你不错,没给我丢人。”
周德悭大喜过望,身体板直,沉声道:“谢征西伯夸奖!”
周正一笑,又看向周景瑗,周德慎二人,道:“你们也不错,大嫂跟我一直夸你们,继续保持。”
小景瑗对他二叔的话就是习惯性的翻白眼,倒是小德慎咧着嘴笑,傻乐乐。
周正看着几个逐渐长大的孩子,心里又是一叹,将小恪儿抱在怀里,道:“恪儿,你长大想干什么?”
小家伙眨了眨眼,又看了几个哥哥姐姐,道:“当将军。”
周德悭是一脸欣慰的表情,不愧是我弟弟。
小景瑗继续翻白眼,她对这些刀枪棍棒一点兴趣没有。
周德慎笑呵呵的,小家伙受了不少,现在看上去白净的很,笑起来倒是挺好看。
上官清与周丁氏从外面进来,手里还拿着一堆东西。
周丁氏道:“二叔,爹来信说,快成年了,得取字,让我们准备一下,去天津卫。”
周德悭已经十三岁,但也不到了啊。
周正看着周丁氏与上官清,道:“爹不回来?”
周丁氏道:“福伯的信里说,爹最近腿脚有些不便。”
周正眉头皱了皱,想了想,道:“年尾,我们一起去天津卫过年吧?”
周丁氏倒是无所谓,问道:“我就是担心你跟你大哥走不开。”
周正摆了摆手,道:“几天时间还是有的,我回头跟大哥商量。”
周正在家里也不自觉的有威严,周丁氏听着也就不说话了。
第六百八十八章 手段
第二天,周正回到内阁上班,第一面见的就是周延儒。
周延儒看着周正,一脸头疼模样,道:“征云啊,你不在京的这段时间,可是让我体会到艰难了。”
周正喝着茶,不动声色的道:“我听说,元辅准备大动干戈了?”
周延儒顿时笑着,道:“算不上大动干戈,张四知等人在研究万历年间张太岳的一鞭法,给我上了一些奏本,我看着,确实有用。”
周延儒被周正变法的轰轰烈烈所影响,或许也是担心被边缘化,正在准备跟着做出一些事情。
周正倒是不在意,周延儒动起来,他也跟着省力,点头道:“那我们就要好好商议一番,全国一盘棋,不能各干各的的。”
周延儒当即就道:“征云此话,正合我心意,我已经命六部尚书,侍郎在内阁一层开辟一个小房间,每日联席议事,上禀内阁。”
周正眉头挑了挑,周延儒这是要搞一个‘小内阁’?想将变法主动权抓到他手里?
周正放下茶杯,笑着道:“元辅这样说,下官自然要配合,那,就让钱阁老去主持一下?”
这才轮到周延儒一怔了,想了想,道:“我看李邦华可以。”
钱谦益已经倒向周正,要是他去,那这个‘小内阁’就是周正的了,完全可能架空内阁!
李邦华这个中立,就能让彼此都接受了。
周正道:“李邦华太过克谨,说白了,有些迂腐,要不,杨嗣昌?”
周延儒看着周正,眼神微闪,杨嗣昌到底是偏向周延儒更多有些,周正这么做,是为什么?
左思右想,周延儒虽然内心起疑,还是点头,道:“那就杨阁老罢。”
周正笑着,道:“那就这么说定了。还有,京察的事情,我已经指示他们,要在年底之前收尾。”
周延儒看了眼周正,道:“我已经知道,大致的名单,需要我提前过目。”
周正应着,而后有些意味深长的道:“听说,刑部对于黄河修堤款的事,有些踟蹰不前?”
周延儒立即神色一板,冷哼一声,道:“我看有些人是昏了头,什么银子都敢碰,你放心,我已经给张四知打过招呼,一查到底,谁敢伸手,就剁了谁的手!”
周正也不管周延儒心底到底怎么想,在这件事上扮演了什么角色,道:“我已经让东厂插手了,刑部收回来吧。东厂到底不一样,少了些顾忌,抓人,杀人都简单一点。”
周延儒眉头一皱,默默点头。
他不会在这种事情与周正争执,何况还涉及周方,周正没有任何理由退让。
两人刚要再说,范文景进来,与周正道:“征西伯,您班房那边传话,那个多尔衮来了。”
周延儒双眼一缩,道:“你招他来做什么?”
多尔衮太过敏感,这个是敌人,千刀万剐不为过,怎么能堂而皇之的叫到内阁来?这让天下臣民怎么看?
周正拿起茶杯喝了一口,站起来,道:“我要给他封官许愿。”
说完,转身就走了。
周延儒一怔,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看向范文景,道:“那多尔衮投诚了?”
范文景思索着,道:“照着征西伯的话,只怕多尔衮不投也得投了。”
周延儒这才放心,笑着道:“那就没问题了。”
周正到了班房,姚童顺陪着多尔衮已经在等着了。
多尔衮面无表情,见周正进来,只是抬手,然后就没有其他动作。
周正在椅子上坐下,审视他一眼,道:“黄台吉快不行了,有没有招你回去?”
多尔衮看了周正一眼,道:“外臣是来护卫皇子,皇子什么时候回去,外臣什么时候回去。”
周正嗯了一声,道:“看来,是没有了。福临继位,宁完我,代善,济尔哈朗三人是顾命大臣,相互制衡,确实没有你的位置了。”
多尔衮神色不动,只是眼神不可察的冷漠了几分。
周正打量着多尔衮,笑着道:“如果,你家这个质子,忽然上表投诚,公然驳斥努尔哈赤,黄台吉都谋逆不臣,你该怎么自处啊?”
多尔衮神色立变,眼神有惊慌之色,双眼瞪大的盯着周正。
叶布舒肯定不会自愿这么干,但如果明朝就是这么弄出来,叶布舒不说,他多尔衮该怎么办?
沈阳那边会怎么反应?他还能回得去吗?
多尔衮后背发凉,迅速冷静下来,盯着周正道:“征西伯这是要做什么?”
周正笑容越多,道:“叶布舒我暂时不动,我打算封你为甘肃副总兵,准备征讨科尔沁。”
多尔衮神色阴沉,道:“征西伯,这是异想天开!”
科尔沁是建虏最大的盟友,并且黄台吉,多尔衮与科尔沁的联姻一直在加强,从未阶段,关系十分的密切。
再说,多尔衮要是征讨科尔沁,他就是彻底的背叛建虏,投靠大明了,这怎么可能!
周正看着他,慢悠悠的拿起茶杯,道:“你不去,那就叶布舒去,我将他绑在马上,带着你们的五千人去甘肃,然后冒充你们,对科尔沁进行进攻。”
多尔衮嘴角不断抽搐,双眸冰冷。
按照周正这么做,他就是不叛变也叛变了!
姚童顺在一旁看着,笑而不语。
周正好整以暇,慢悠悠的等着。
多尔衮目光闪烁不断,他知道周正会耍手段,却没想到会这么狠!
他该怎么办?
这个时候,姚童顺看了眼周正,道:“多尔衮,你在建虏没有立锥之地了,在我大明,你前程似锦,还不叩谢。”
多尔衮脸角铁青,他怎么可能叛变,投诚!
周正知道,多尔衮短时间不会动摇,放下茶杯,摆了摆手,道:“带多尔衮副总兵去吧,对了,通知兵部,给叶布舒上表,就封他个,忠诚伯,代表讨伐科尔沁。”
门外顿时冲进来六个校尉,围住多尔衮。
多尔衮目光阴沉的看着周正,狠狠咬牙。
周正视若无睹的挥了挥手,姚童顺指挥着锦衣卫,将多尔衮硬生生拖了出去。
周正坐在椅子上,沉思一阵,拿起笔,开始写一份公文。
姚童顺不久回来,道:“大人,多尔衮还是不肯松口。”
周正不意外,放下笔,吹了吹刚刚写的公文,道:“让翰林院润笔,司礼监盖印,发给蒙古。”
姚童顺接过来看了眼,居然是邀请诸蒙古部落,参加明朝明年天地祭礼的诏书。
姚童顺道:“大人,蒙古怕是未必买账,还是会在我大明与建虏两边观望。”
周正嗯了一声,沉吟着道:“所以要两手准备,一边在甘肃,张家口与蒙古互市,一边不断出兵,震慑蒙古,逼迫他们做出选择。”
姚童顺明白了,道:“是。下官这就送去兵部。”
第六百八十九章 更替
有周正的打样,张贺仪执行的非常迅速。
在见过叶布舒,多尔衮,再三威逼利诱无用后,就着手为两人草拟‘投诚书’。
很快,两人的投诚书就上报了朝廷,明朝不知情的人自然大喜过望,纷纷上书,甚至有人称之为‘祥瑞’。
叶布舒,多尔衮被困在京城,听不到外面的消息,只觉得背后发凉,恐惧不已。
朝廷的册封很快下来,封叶布舒为顺义伯,多尔衮为忠诚伯。
多尔衮更是上书,要‘科尔沁’为明朝讨伐科尔沁,言辞激烈,慨当以慷。
于是乎,内阁顺水推舟,任命秦良玉为‘镇北将军’,多尔衮为前锋,满桂,曹变蛟为左右两翼,四川两万军队为后军,总计五万大军讨伐科尔沁。
内阁命令一出,朝野震动。
太多人不想发动战事了,哪怕是打上门,何况这还是‘主动挑衅’行为。
不出一日,朝野内外,引经据典的反对开战。
内阁里也是迟疑,猜测不断。
李日宣坐在周延儒对面,满是担忧的道:“元辅,征西伯不会真的开战吧?”
周延儒埋头案牍,淡淡道:“就是吓唬一下,给蒙古,建虏一些压力。”
李日宣神色不安,道:“元辅,看这样不像啊。征西伯行事向来没有顾忌,他要是真的先斩后奏,后果就影响大了。”
周延儒听着,忽然的从案牍抬起头,旋即又摇了摇头,道:“不会,征云在我面前保证,今年不会有战事。”
李日宣道:“元辅,相信吗?”
周延儒面色一沉,道:“内阁要团结,朝廷要团结,日后这种不利于团结的话,不要再说。”
李日宣一怔,有些张口结舌。
这位老大人,这么维护周征云了?
李日宣碰了一鼻子灰出来,出来后就撞见了要进去的张四知,道:“元辅这是怎么了?”
张四知瞥了眼四周,低声道:“说的是科尔沁的事情?”
李日宣有些纳罕的道:“元辅,好像十分维护周征云。”
‘二周’的关系是扑朔迷离,竞争合作,外面的人看的是似是而非,完全看不明白。
张四知凑近,越发低声道:“征西伯在京察上做了很大的让步。”
李日宣登时明白了,不知道什么表情好。
京察,周正那边弄了一个近五百人的名单,全部是要罢黜的。周延儒不止是要保一些,还有一些位置要掌握在手里。
所以,‘二周’的私下交易,可想而知了。
张四知没有多说,急匆匆的进入内阁。
李日宣看着张四知的背影,心知肚明,怕是周方的事情,也要被周延儒一手盖下去了。
李日宣对于周延儒与周正的关系,有些不满。现在不止是周正挡了他们入阁的路,周延儒也在挡!
周延儒果然是处理了周方的事情,以内阁首辅的名义,斥责修堤款被贪污的事,并请皇帝,指派东厂彻查。
周延儒一出手,顿时压住了很多声音,在锦衣卫的暗中帮助下,一举拿获了京内外三十多大小蛀虫。
如此一来,才算平息了弹劾周方一事。
周延儒也曾担心周正假戏真做,真的对科尔沁开战,还搞了一出家宴,得到周正的确切回答才安心。
对于开战,不止是国库以及成败的考虑,还有就是,一旦开战,兵权就会被周正牢牢掌握,想要染指就千难万难了。
明朝这边纷纷扰扰,消息很快传到了沈阳。
宁完我,代善,济尔哈朗急匆匆的入宫,满脸忧色。
他们得到消息,都说是黄台吉怒极攻心,气到吐血。
他们都知道,黄台吉大限将至,这样一来,怕是真要有万一了!
三人急匆匆的入宫,来到黄台吉的寝宫,就看到皇后哲哲,庄妃,以及庄妃之子福临都在,还有太医在给黄台吉把脉。
三人无声的行礼,一脸忧色询问。
哲哲拿着手绢擦泪,默默摇头。
倒是庄妃十分冷静,抱着孩子,一句话也不说。
太医把脉好一阵子,悄悄转过身走来,与哲哲道:“娘娘,陛下有话说。”
哲哲连忙上前,坐在黄台吉床边,哭成泪人。
黄台吉脸色苍白,嘴角还带血,睁着眼睛,虚弱的道:“周征云,可恨!”
沈阳已经收到消息,叶布舒,多尔衮在周正这番的操弄之下,再也没有返回沈阳的机会了,只能沦为明朝的鹰犬!
黄台吉很是看重这个儿子以及兄弟,而今他病终不堪,那两人日后注定生死相对,如何能接受?
哲哲只是哭,没有任何办法。
宁完我三人对视一眼,悄悄走过来。
黄台吉目光看到三人,语气无力的道:“大清,朕拜托给你们三人了。”
宁完我表情悲戚,道:“陛下洪福齐天,一定能转危为安,切莫忧虑过度。”
济尔哈朗神色如冰山,一个字也没有。
倒是代善,紧皱眉头,道:“多铎那边在闹,我想办法安抚。”
多铎与多尔衮一母同胞,共同进退,关系最好。
黄台吉眼神黯淡,看向不远处的庄妃与福临,道:“要好好的。”
庄妃这才含着泪,将福临推过来。
福临即便再小,也知道他这个爹快没了,小脸悲伤,恍惚,茫然。
黄台吉笑了笑,转头看向屋梁,轻声道:“很不甘心啊……”
众人都在看着黄台吉,听到他这句话,心里都是冰凉。
果然,黄台吉慢慢闭上眼。
“太医,太医……”
哲哲似乎没有反应过来,吓了一大跳,惊呼道。
太医连忙上前,却所有都知道,已经无力回天了。
不过半个时辰,沈阳的丧钟就敲响。
虽然黄台吉早有安排,还是出现了乱子。
宁完我,济尔哈朗,代善三人分别出手,各自压着,倒也没有出现什么大事情。
只是,面对明朝那边对于科尔沁的虎视眈眈,建虏越发的守势,没有办法派兵增援或者策应。
黄台吉死,福临在宁完我,代善,济尔哈朗的护拥下登基,沈阳看似平静,却也暗藏汹涌。
明朝这边收到消息,很快发布诏书,指责建虏叛逆,不承认所谓的秦朝,要求他们取消,归正,大明朝廷将既往不咎。
这些无非是口水战,舆论战,并没有真正的作用。
朝野对此嗤之以鼻,周正则不断的发动攻势,以确定大明的法统,否定清朝。在明朝新出的版图中,赫然有着建虏的势力范围。
第六百九十章 骑墙
随着福临的登基,京师与沈阳,都有了一位小皇帝,遥遥相对。
明朝的守势逐渐变为攻势,而建虏则转为守势,此消彼长之下,双方也都在默默舔伤口,等待着恢复。
到了九月份,各地的官员相继回京,也包括杨嗣昌。
杨嗣昌的回京,看似波澜不惊,实则很多人都想看看,周正这位曾经的对手,会有什么动作。
周延儒坐镇首辅,随着理顺了各种事务,越发的长袖善舞,逐渐驾驭朝政,仿佛是一个真正的首辅,将周正都笼罩在内。
周正则依旧专注于他的改革,目光几乎都在南直隶。
南直隶是大明的重中之重,若是这个地方能够改革妥善,其他地方不止是借鉴,甚至于横推过去,根本不是问题。
周正没有那么多精力在整个大明摊开,甚至是于做不到。
钱谦益越发的克谨,安分的做着他的事情,极少抛头露面,郭伟伟那种整日跑动,乱说话的性格已经改了,颇有些‘沉稳’。
李邦华这个中立的阁臣,主官是军务后勤,钱粮供给,军备的研发,更替,士兵的征募,训练,还有一些监管等诸多权力。
实则大部分权力,集中在后勤上。
而回京的杨嗣昌,周延儒还没有给他分配负责事务,好似,有意晾着他。
周正这会儿与张贺仪等人正在参观城外的军器局。
军器局,不止有明朝的火器专家,如宋应星,毕懋康等人,也有一些西夷人,是从澳门等地招来的。
周正摸着几门样式大炮,赶着冰冷,厚重,心里生了不少底气。
张贺仪跟在周正身旁,笑着道:“大人,这新型的破虏炮,有效的炮击范围在五里内,火药也做了改进,不论是攻城,还是野战,威力巨大!”
周正摸着火炮,轻轻点头,道:“嗯,要继续努力,未来战争,这东西,会是决胜的关键。不管是陆上还是海上。”
张贺仪迎着,道:“大人,去看看鸟铳。”
周正点头,一大群人跟在后面,各个表情不一。
宋应星等人则欣喜,周正这个征西伯能亲自来,是对他们的极大鼓舞。
来到一排的黑色长枪处,张贺仪介绍道:“这些鸟铳,结合了大明以及西夷的优点,射程远,威力大,唯一缺点就是不好换弹,并且还容易炸膛。”
周正听着暗自点头,这不是制造技术问题,而是工艺技术达不到。
周正摸摸试试一阵,继续向前走。
张贺仪见周正不多说,继续向前走,慢慢介绍,显然他也是用了心思的。
“这是甲胄,军器局在研制一些轻便又坚硬的甲胄,将来给士兵装备……”
“这些兵器,各种各样,锋利坚韧,远超以往……”
“大人,这些是手榴弹,极其好用,威力不小……”
“这个是军器局研发的水师战舰模型,配备火炮五十门,士兵二百人……”
周正一路走着,听着张贺仪的介绍,暗自点头。
到了最后,周正看着宋应星等人,道:“给你们再拨五十万,继续努力。另外,我考虑调整军器局的级别,军器局归入兵部,由侍郎主管,郎中主责,各级官职,一律提升。”
宋应星等人神色大喜,连忙抬手道:“下官等谢征西伯提拔。”
周正摆了摆手,道:“好好干,朝廷不亏待有功之人。”
宋应星自然大喜过望,再次相拜。
周正不止给钱,还升官,这样的好事情,他们哪里能不高兴。
周正与军器局一干人吃过午饭,这才回京。
在路上,周正,张贺仪就听到了京内的种种事情。
张贺仪琢磨着,神色古怪道:“大人,元辅这是想看您的态度,还是有意分化您与杨阁老,想要搞制衡?”
周正也有些失笑的摇头,周延儒都要看他脸色行事,要用杨嗣昌来平衡他?
刘六辙瞥了眼后面,稍稍挥手,让他们退后一点,这才道:“二少爷,有消息说。李恒秉近来动作不少,似乎,目标是入阁。”
李恒秉这个人,周正一直看不透,猜不透他到底要干什么,因此一直提防,未曾大用。
“入阁?”周正自语,眯着眼,神情思忖。
张贺仪也有些意外,道:“他这个时候跳出来,是要干什么?”
周正手里,老资格,可以入阁的人不少,怎么也轮不到一个‘外人’吧?
周正忽然笑了,道:“那就看看,这位有什么筹码吧。”
张贺仪顿时明白了,李恒秉自然知道他自身的分量,想要入阁,就一定要说服周正,还有他们这些人,否则不能服众!
刘六辙又低声道:“锦衣卫查到,杨嗣昌在湖广,江西有所布置,要不要做些应对?”
周正摆手,道:“我们能发现的,就不重要。这位,肯定还藏着什么后手,未来有一天,一定会很惊喜的。”
张贺仪皱眉,道:“大人,既然确定这位杨阁老居心叵测,为什么不先发制人?”
周正背着手,慢慢走着,道:“周延儒,代表的是旧官僚以及江南士人,钱谦益是代表东林以及复社,杨嗣昌是江西,山西等地,李邦华则是中立派,这些人,几乎代表了大明所有的权力阶层,在这个时候,我需要他们在。”
张贺仪听着,默默点头。
有这些人在,那变法就不是天下‘民意’,不是一意孤行,若是没有,那就是与天下人作对了。
周正走了一阵子,道:“姚童顺,记,将兵部,工部,礼部的一些事情,分给杨嗣昌管,具体的你来拟定,跟他们透透气,而后再给范文景。”
姚童顺认真记着,而后道:“大人,元辅那边,说钱粮不够,想要大人拨付一些。”
周正现在不缺钱粮,随口道:“给他二十万。”
姚童顺应着,在本子上记下。
一群人走着,张贺仪又道:“大人,甘肃那边,动作比较多,科尔沁那边有意派遣一个台吉,也就是他们大汗之子,并且带来一个格格来,似乎想与我大明联姻。”
周正立即就明白了,科尔沁这是要两边下注了。
周正想了想,道:“这件事,交给元辅来做。”
张贺仪一怔,旋即若有所思的笑着道:“是,回去我就去找元辅,正好,二十万的事情,我与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