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六章 方兴未艾
周正听着刘六辙若有深意的话,笑了一声,抱着茶杯,目光静静的看着门外。
徐文爵确实是个软骨头,历史上满清攻入南京,他是率众投降的人,奴颜婢膝到极点,毫无廉耻。
倒是这位小皇帝,真的能屈能伸吗?
周正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淡淡道:“明年,你亲自去一趟南京。镇守太监我已经换了,李恒秉再任南直隶巡抚,姜广曰任南京兵部尚书。”
刘六辙有些小心的看着周正,低声道:“二少爷,李恒秉能相信吗?”
周正轻吐了口气,神色冷峻,道:“我已经命张一潭担任应天总兵,如果有人作乱,你持我令牌。”
刘六辙顿时明白,道:“是!二少爷,我知道怎么做了。”
周正嗯了一声,而后道:“这些是明年的话了,你给我盯紧朝中内外的动向。”
刘六辙又应声,还没等接话,周方就来了,神色有些不太好。
刘六辙连忙躬身,退了出去。
周方走进来,一脸烦躁的道:“你要将顺天府让给周延儒?”
顺天府统管京城,顺天府尹三品,位列朝班,比一般的封疆大吏还告半分,可以想见多么重要。
周正伸手给他倒了杯茶,道:“元辅当众说了,如果我不答应,就让我血溅当场。”
周方倒是不知道这个,听着就嘴角抽了抽。
大明朝廷经常上演一些奇怪的剧目,比如群臣堵住皇帝,‘教育’几个时辰,皇帝只能忍着,躲着。又比如,群情激奋发之下,在金銮殿上饱以老拳打死奸佞。
这些还能说得过去,要是一个首辅拿着匕首在金銮殿上追杀阁臣,那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了!
周方明白周正面对的压力了,在对面坐下,拿起茶杯,刚要喝又道:“还让出刑部?”
周正悠哉悠哉的道:“我打算改革刑部,对重复的职权进行梳理。”
潜台词就是,周正要削刑部的职权。
周方默默的喝茶,为那位周首辅默哀,只怕现在还在沾沾自喜。
周方喝了口茶,理着思绪,道:“我接下来怎么安排?”
“工部尚书。”周正毫不犹豫的道。
周方放下茶杯,皱了皱眉,道:“工部主管的都是各种工程,宫殿,城墙之类的修缮,没有什么用啊。”
周正笑着道:“我会梳理六部职权,工部不会那么闲的。”
周方是想做事情的人,听着顿时满意,道:“好,我听你的。我回去安排一下顺天府的事。对了,弟妹让你有空回去管教孩子。”
周正答应一声,便继续埋头翻看奏本。
西北的情势越来越到最关键时刻,从卢象升等人的奏本来看,卢象升与秦良玉等人钩织了一张大网,准备将李自成等人一网成擒!
西北关乎大明社稷安稳,周正从来没有放松过。
在周方从征西廊出来,恰好看到陈演与张四知出内阁,三人对视,都是点头微笑。
周方大步离去,他要上任工部尚书,要交接顺天府,有的忙了。
张四知看着周方的背影,轻声叹道:“你说,他怎么就那么高兴呢?”
陈演的户部尚书没了,却没有被放离京城,此刻心情也好不到哪去,看着调任刑部尚书的张四知,道:“他有个好弟弟。不说他们,你去刑部,打算怎么办?”
张四知抬头看了看天,道:“宗室,勋贵那边是定下来了,无需我们操心。剩下的就是那些官吏,元辅的意思,能保就保,不能保的也要留着香火情。”
陈演点点头而后又摇头,道:“元辅与征西伯各行其是,冲突还会再有,我是卸下了,你也要早做打算。”
张四知想到那张投降表,顿时头皮发麻,他怎么也想不通,当时怎么就糊涂的给李自成写了降表,以至于酿成不可挽回的大错!
张四知神色烦躁,道:“等等再说吧,好歹先将这个年过了。”
陈演默默点头,还有一个多月就要过年了,过了年,就是安和元年,彻底与崇祯朝说再见了。
半个时辰之后,上官烈将原本的徐文爵的一千人给整肃完毕,留下大概七百人,整齐划一的站在乾清宫前。
乾清宫阶梯前,朱慈烺绷着脸,看着这些人,余光则看着边上的上官烈,身体可见的发抖。
上官烈看着下面,沉声道:“陛下,臣已经清查,整肃过了,这七百人可供陛下差遣,居然的任命,布防,安置都由陛下决定,臣不置喙。”
朱慈烺怔怔,看着他道:“真的,交给朕?”
上官烈道:“是。”
朱慈烺有些狐疑,却更加激动,若是这些人是他的,那内廷就是他的,至少安全了那么几分。
朱慈烺盯着七百人,眼神发热,道:“那,城门,还封锁吗?”
上官烈倾着身,道:“乾清门不封,陛下进出随意。”
朱慈烺心里激动,却狐疑更多,很不安,却又没有人商量,只能看向李忠与李化贞。
李忠拧着眉,一样想不通。
倒是李化贞,微笑着道:“不着急,陛下慢慢看就是了。”
朱慈烺听着,好像觉得有理,默默点头。
与此同时,钱谦益再次在刑部大堂开审。
这是审理的,是地位仅次于宗室的勋贵公卿。在勋贵公卿中,降贼的比宗室的多,彼此又是姻亲之类的关系十分复杂,牵一发动全身。
喊冤叫屈的不少,但三司拿出的证据,足以等高,即便没有逆案,他们也逃不过。
一场场审下来,围观的百姓是目瞪口呆,满脸震惊。
曾经高不可攀,以为光鲜亮丽的这些公卿侯伯,原来实际是这般的肮脏与龌龊!
与上次一样,钱谦益没有当众判决,而是择日宣判。
但是接连两个大案,还是在京城掀起巨大的风暴,并且向着京城之外快速传播。
这些宗室,这些勋贵公卿可不是一年两年,他们少则百年,多则两百年,根基深厚,枝蔓横穿,注定要引起庞大的波澜!
那些言官被抓,已经引起朝野的不满与震惊,若是这两个大案宣判,天下都要为之震动!
京城的官员们纷纷动了起来,本来清闲下来的通政使司忽然忙碌,收到越来越多的奏本。
连一些致仕多年,甚至是不问世事的老古董,隐修的文坛巨匠都陆续出山,以各种方式出现在朝廷的视野里。
而地方上的官员们,陆陆续续得到消息,上书的奏本正在路上,如过江之卿,汹涌澎湃的奔赴京城。
第六百一十七章 难消停
宗室,勋贵公卿都是大明的根基,算是‘国本’,他们被审,即将判决,早就引起朝野震动。
而后,周正大肆抓捕言官,更是震动大明。
随即,朝廷将要审那些叛逆的文臣武将,这个人数是宗室,勋贵的几十倍,牵扯到大明的几乎所有阶层,朋党。
也就是周正在京中的势力一向薄弱,外加提前得到保护,才能幸免于难。
包括首辅周延儒在内,所有的势力都被波及,就没有与‘降贼’无关的。
明朝的‘士大夫’集团,经过两百多年的发展,尽管派系丛生,矛盾重重,本质上,他们又都是‘一家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难分彼此。
就好比给李自成开城门投降的,崇祯时的兵部侍郎张缙彦,他转过两个人,就能称周延儒为‘四舅’,与张四知有‘同门之谊’,与钱谦益是‘姻亲之家’。
如果要将张缙彦‘诛九族’,周延儒,钱谦益多少都要被牵累。
他们自然不会允许自身被牵累,同时,朝野之中,有太多的人不想背牵累。
张缙彦能走到兵部侍郎的高位,不止有背景深厚,亲朋好友,门生故吏更是不可想象。他们更不希望张缙彦被问罪,必然会牵累到他们!
于是乎,早就在准备,蠢蠢欲动的大明士绅,前所未有的动了起来。
他们不是完全的就是上书,为这些人申辩,各种手段齐出,对整个朝廷在进行攻关。
比如,有大户希望向朝廷捐纳三万两白银,以给某人或者一些人降罪,甚至是免罪。
比如,有士绅清楚一些名望大佬,联合担保,为一些人求情,希望开释‘诛连之罪’。
再比如,有人提出了‘宽仁之说’,认为天下板荡,人心惶惶,不宜杀戮过甚,请求朝廷‘从轻处置,以获民心’。
面对汹涌澎湃的压力,钱谦益预计第二天审案,最终还是推迟了,躲着不敢见人。
在这些纷纷扰扰之下,周正的计划在稳步推进。
周方上任工部尚书,高弘图继任户部尚书,周正一系,在朝中的势力得到进一步的拓展。
征西廊。
张贺仪,高弘图,孙传庭,周方四人坐在周正对面,说着事情。
孙传庭道:“大人,现在很多问题凸显,我们的短板也暴露出来。一个是缺少人才,不说十三省的巡抚人选,就是六部中的人手也严重不足。”
严格来说,周正并不缺人,以他的地位,有的是巴结,投靠的人,缺的是‘人才’。认同,积极且能够理解他的变法,改革的人才!
大明太大了,需要太多的人才!
张贺仪,高弘图,周方也是点头,他们登上高位,越发的觉得这是一个问题。
周正沉吟片刻,道:“你们有什么办法解决吗?”
孙传庭与高弘图,周方等对视一眼,却没有开口。
周方身份特殊,接话道:“有两个办法,第一,就是仿照天津卫的海事学院,我们也建立一个变法学院,从小,专门培养变法人才,这种方法见效比较慢,时间长,我们等不了,却也可以做,预备着。第二个,就是明年开恩科,这个主考官要在我们手里。”
周正听着周方的话,神情微动,若有所思。
新皇帝改元,开恩科,也就是科举,是理所当然。主考官,就是所有进士及第的士子的‘恩师’,如果周正是主考官,那这些人就都会算在周正门下,这样的人才,来的又快又可靠。
高弘图看着周正,道:“大人,现在的官场纷纷扰扰,人鬼难辨,我们的变法不容有失,这个办法最为稳妥。”
周正目光扫过四人,显然他们私底下已经商议过,轻轻点头,道:“好,这件事记下。”
周方见周正终于肯出头,心里一松,道:“元辅那边,会不会阻拦?”
周正拿起茶杯,道:“不会。”
四人都是微笑,张贺仪道:“大人,李尚书对于兵改还是很迟疑,犹豫不决,下官与他商讨多日,还是难以下定决心。”
李邦华这个兵部尚书,俨然成为阻拦周正改革大明军制的最大绊脚石。
周正抱着茶杯,神色趋冷,道:“我会找他谈谈的,你继续准备。”
张贺仪应声。
高弘图继而道:“户部的事情千头万绪,杂乱不堪。下官正在梳理内部,而后会着手修正与地方的关系,尤其是赋税与田亩,户部准备进行立法,成为大明律的一部分。”
周正唔的一声,神色有些意外与惊喜,道:“你这个想法不错,制定税法与土地法,确实刻不容缓,你先内部准备,摸索,对地方上也要进行深入的调研,不要闭门造车。”
高弘图得到周正的赞许,很是振奋,道:“是,下官一定会尽善尽美!”
周正嗯了一声,笑着看向周方。
周方看了眼桌上的手札,道:“工部的事情比较多。涉及到黄河,长江决堤,官道年久失修,京城的宫殿,祭坛,院落等重建,还有一系列的兵器的制造,事多繁杂,钱粮缺少严重……”
本来权职在六部最小,最容易忽视的工部,却没想到成了最麻烦的一个。
周正右手抵着下巴,思索一番,道:“这样吧,你们工部先制定一个计划,包括项目,步骤,时间以及需要的钱粮,也就是明年的预算,你们六部先做自己的,然后汇总到内阁,我与元辅再做商议。”
高弘图是户部尚书,听着有些迟疑,道:“大人,经过李自成这一遭,西北大废,东南震荡,一来税收大减,二来用处大增。再加上西北,东北等的军饷,根本是入不敷出,明年以后的几年,我们可能需要数千万的钱粮,才能支撑大明不垮,何况还有我们的变法……”
周正神色微微凝肃,这也是摆在他们面前的一大困难。
大明赋税就别指望了,即便加上周氏商会也是远远不够,重建一个破碎的庞大王朝,需要海里的钱粮。
周正又喝了口茶,沉声道:“举债!以户部国库为担保,向天下借银,约定好利率,并且在科考入仕等上面,给出优先资格。具体的细则,你们起草。”
高弘图听着,沉思不已,道:“大人,即便能借到,以现在的税赋,我们也还不起……”
周正笑了声,道:“举债不止是为了充盈国库,也是要盘活我大明的市场,淘汰旧银,整合商业,梳理弊政,好处太多了。即便我们前几年还不上,等我们变法有了成效,哪怕只是恢复到嘉靖年间,每年三千万的税赋,还债也是轻轻松松,无需压力过大……”
高弘图到底是户部尚书,微微转念就醒悟过来,连忙道:“是,还是大人看的长远,下官回去立马着手安排……”
高弘图话音未落,姚童顺进来,见是周方四人,没有避讳,道:“大人,景湖先生来了。有些人上书为大人叙功,请加封安国公。另外,朝廷三品以上大员的宅邸,官衙到处是人,总理大院也是。”
第六百一十八章 攻略
周正眉头挑了挑,有些好笑的看向张贺仪等人。
张贺仪摇了摇头,道:“大人这里还算好的,下官的亲朋好友,父兄长辈,能来的都来了,不能来的信也到了。”
孙传庭也是摇头,没有说话,显然,他们也面临极大的压力。
高弘图神色发紧,看着周正道:“大人,下官等总还有推脱,大人这里?”
周正哦的一声,好似突然想起来,起身道:“没事,你们抵住就行,我去见见景湖先生。”
说着,周正亲自出门迎接。
孙传庭,高弘图等人对视一眼,纷纷跟着离开。
随着正式的开始,他们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做,眼下,就有搬迁各衙门进入总理大院的事情。
周正来到门外,就看到韩铖穿着棉服,精神矍铄,微笑的看着周正。
周正连忙上前两步,抬手道:“学生见过先生。”
韩铖打量着周正,有些感慨的道:“以前我担得起你这一声先生,现在是担不起了。”
周正与韩铖类似于‘君子之交’,极少牵扯利益,不由得笑着直接说道:“先生,也是来做说客的?”
韩铖背着手,看着‘征西廊’三个大字,道:“你我初见的时候,你刚刚入仕,这十多年过去,你的一脚一步我都看在眼里,却也不曾想到你能走到今天这一步。”
周正将韩铖感慨连连,道:“先生,咱们进去说吧?”
韩铖点点头,跟着周正来到小客厅。
他看着周正煮茶,一如十多年前在九江阁,只是现在的神情没有以往的拘谨,茫然,小心翼翼,更多的从容与坚定,目中闪烁着披荆斩棘的利芒。
韩铖心里有些犹豫,接过茶杯,没有喝,神情犹自犹豫。
周正看着他,道:“什么事情,让先生这么为难?”
韩铖将周正神色真诚,心里不由得一叹,放下茶杯,道:“从朝纲来说,你的处置没有错,从变法的角度来讲,也不错。只是,你撬动了大明的根基,一不小心,可能折戟沉沙,连带着大明也亡国。”
周正看着韩铖的表情,笑着道:“先生不是会说谎的人。”
韩铖嘴角动了下,无奈的叹了口气,道:“也罢。我来,是有两个原因。一个,确实是颜面不过。当初在九江阁我给你介绍了很多,其中大部分都是勋贵公卿,他们卖我老脸,也没要求什么,而今不顾体面求上门,我推脱不过。二来,我是担心,我担心你走上王莽或者曹操的路。须知,权势终究一时,唯有名节千古。我们亦师亦友十多年,我不想你走到那一步。”
周正轻轻点头,这才是韩铖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他内心思忖,习惯性的拿起茶杯,抿了一口,道:“大明的情况,我与先生探讨过很多次,切切实实的需要刮骨疗毒,而今学生开始动刀,先生觉得,我应该收手还是如何?”
韩铖是文坛大家,虽然中过进士,却一心在学问而不是仕途上,却也关心着大明江山,这些年与周正探讨了很多。
听着周正的话,他表情变了又变,最终还是叹息的道:“自古人人求万全,完美,这些年我修身养性,本以为不为外物所累,不想临了还是落入俗套,不能免俗。征云,这一趟,我确实不该来的。”
周正登时一笑,道:“入仕也修行,就算先生今天不来,明日也会来。”
韩铖默默点头,似乎放下了心事,脸上凝色渐去,笑容渐多,道:“你说的没错,做的也没错。这一次找我的,是刘宗周,他虽然比我晚几年,学问却在我之上,纵观大明,无出其右,或许能追上阳明公。天下贤达皆养望于他。他已入仕,修的还是阳明右派,怕是不会轻易善了。”
‘阳明心学’经过近百年的发展,已经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流派,当世之人不说儒学,而说心学、王学,可以想见它的影响力。
如此的影响力,难免会有分歧,这就形成了阳明心学的各个流派,其中‘王学七派’最为出名。
阳明左派,发展最为快速,发展到了反对君主**,解放妇女,重商,科技,经济务实,在大环境下,被视为异端,其中代表人物就有李贽!
阳明右派,简而言之,就是‘慎独’,要遵循天理,致良知,发展到现在,在很多人眼里,是空谈为上,务虚。
左派目前发展迅速,且最为广泛,包括王夫之,顾炎武,黄宗羲等崭露头角。但右派却在学问上占据主导地位,尤其是刘宗周俨然是当世大儒,直追王阳明。
现在,刘宗周反对朝廷的‘不仁’,实则也是反对周正大动干戈的‘变法’。刘宗周在野,看似没有什么力量,实则他要是登高一呼,比复社的影响力还可怕!
若是脱去官位,在其他场合,周正,周延儒,钱谦益这些人,都得抬手,恭谨的称呼一声‘先生’。
周正心里转悠半天,道:“蕺山先生我见过一次,看来,要再见一次了。”
韩铖看着周正,又看看偌大的征西廊,道:“我能来,其他就会更多,你面临的压力会越来越大,若是觉得是对的,就莫要犹豫,坚定前行。”
周正倾身,道:“多谢先生。”
韩铖摆了摆手,起身道:“我走了,回老家,闭门不出。日后还记得我,给我上支香。”
周正神色一惊,连忙站起来道:“先生何出此言?”
韩铖一怔,旋即失笑摇头,道:“不是那个意思。我是察觉到心境并没有想的那么好,我要闭门读书,修身养性了。”
周正这才松口气,道:“我派人送先生回去。”
韩铖摇头,道:“卢建斗能力十分不错,闯贼被围在川陕交界,没有意外,过不去这个冬天,明年,应该能定西北了。”
周正心下也是感慨,他与韩铖是偶然交际,这一晃就十多年了。
韩铖也是随口一说,并不想多言,迈步向外面走去。
周正送他出宫,一路上还是说了不少。
刚送走韩铖,还不等周正松口气,‘二张’就出现在周正不远处,径直而来。
第六百一十九章 大料
张博,张采,两人神采飞扬,才华横溢,在年轻一代中,确实是翘楚,比之江南那四大风流才子强上不止一点半点。
两人来到周正身前,抬手道:“学生见过征西伯。”
周正看了看不远处,笑着道:“你们二人,是算准我会送景湖先生出来?”
张博不卑不亢,道:“是。学生前来承情,只有这样才能见到征西伯。”
周正背着手,审视着这两人,片刻,道:“听说,复社正在准备一个万人请愿书,要为那些叛逆之徒求情?”
张博的脸上没有畏惧,拘谨,眼神里隐约有傲色,语气看似平淡,实则坚毅,有力,道:“学生并非是为他们求情,而是请朝廷开释‘诛连之罪’。闯贼入京,从贼数以万计,加上亲朋好友,若大肆诛连,几十万人都不止,此等屠戮,乃暴君末世之相,请征西伯三思。”
周正看着二人,如同藏匿的利剑,已经蠢蠢欲动的要拔鞘而出了。
沉吟片刻,周正道:“你们见过蕺山先生了?”
刘宗周在山阴蕺山讲学,世称‘蕺山先生’。
二张倒也不避讳,道:“是。是学生请动了蕺山先生,不如此不足以说动征西伯。”
周正看着两人,脸上露出欣赏的表情,道:“你们都是王学右派,彼此认同,并不奇怪。顾炎武,黄宗羲等目前在翰林院,你们如果入仕,先去翰林院如何?”
顾炎武,黄宗羲等人是王学左派,与右派渐渐的不和,针尖对麦芒,如果二张去了翰林院,那场面一定很好看。
二张毫不为所动,张采道:“学生是为逆案而来,非是求官,还请征西伯能斟酌。”
现在朝局日渐明朗,各种势力在明眼人眼里是瞒不过的。
周正想着刘宗周,想着二张背后的复社,双眼微微眯起,继而笑着道:“蕺山先生任刑部侍郎,你们二人也入刑部,加入逆案的审理,这样,总可以了吧?”
张博,张采都是一怔,有些惊讶。
周正居然让刘宗周担任刑部侍郎,他们也入刑部,参与审理逆案?
这在他们想来完全不可能,周正不是一心要扩大逆案,借机铲除异己,把持朝政吗?
周正看着两人的表情,笑着道:“我知道外面的传言,若我真的想要他们说的那么做,当初率兵入京的时候,就能轻而易举的做到,为什么那时候不做?就算现在我想做了,我只要搞一个闯贼再来,在京城里杀一通,再来一次克复京城,不是更简单的多吗?”
二张完全没想到周正会这样‘推心置腹’,神情凛然,没有了之前的傲色。
两人对视一眼,张博道:“那,征西伯为什么要执意严厉审断逆案,而不是宽宥处置?”
周正看着两人,道:“你们家的家法是这般宽宥?有子忤逆不孝,弑父夺财也是熟视无睹?”
二张张嘴欲说,周正摆了摆手,道:“你们要说的我都知道。我也不说乱世用重典的话,你们入朝之后,做给我看。如果你们做不好,我就打你板子。去吧,告诉蕺山先生,三天后赴任。”
周正说完,转身就走了。
张博要喊,被张采拦住,摇了摇头,等周正走远,这才低声道:“不要在这里,我们回去商议。既然他要我们入仕,再见他就不那么难了。”
张博这才有所醒悟,点点头,道:“你说的是。回去,我们好好商议一番。而后找钱阁老,蕺山先生。”
张采应着,两人急匆匆离去。
周正走向征西廊,姚童顺一直跟着,听了个清楚,不由得笑着道:“还是大人高明,这么不动声色的就将复社与那位蕺山先生拉到了我们的船上。”
周正想想,也有些好笑,道:“说不上。逆案本来就是一个大锅,不管怎么审都会是骂声一片,将来肯定有无数的人要为他们翻案,有人帮我们处理,有什么不好的。”
姚童顺嘴角抽了抽,他眼前诸位大人惯会甩锅,找挡箭牌,心里不由得有些畏二张祈祷。
希望这二位不要出幺蛾子,否则就是头铁了。
周正回到征西廊,直接来到军情处的房间。
军情处越发的忙碌了,眼见决战在即,他们大后方的指挥部,自然不敢松懈半分。
周正进来,楚金连忙道:“大人,目前合围态势已经明显,李自成没有地方可逃,问题是川陕附近多山,地形不好,加上李自成裹挟的人数太多,拼死抵抗,可能有些麻烦。”
周正来到沙盘前,看着双方对峙的情势,神色沉凝。
卢象升的大军有近二十万,加上秦良玉,曹变蛟率领的川军与骑兵,从湖广过去的左良玉,刘良佐的两万人,已经堵住了李自成的所有退路。
赵率教,满桂,曹文诏,杨国柱等人大军从西北方合围过去,摆出了决战姿态。
卢象升则押着大军据后,随时可能全部压上去。
周正想着卢象升的汇报与计划,沉思半晌,道:“后勤怎么样?”
楚金道:“后勤是完全走的我们安排,并不是户部,兵部的。钱粮,兵甲不缺,但是而今天寒地冻,大雪随时可能封路,后勤可能会有些问题。”
周正听着,太阳穴紧了紧,沉声道:“传我的命令,命李邦华亲自押解粮草,无论如何,一定要支援卢象升,这一战事关我们社稷,绝不容有失!”
“是!”楚金应着,亲自去传令。
李邦华本还在为周正的‘兵改’头疼,听到这个命令,简直大喜过望,收拾东西,当天就出京。
刘宗周担任刑部侍郎,没有什么阻力,二张入仕也是顺理成章。
本来如同沸沸的朝廷,居然安静了下来,至少在周正看来,是消停了。
钱谦益带着三司的官员,开始逐一的逆案。
这些逆案基本是板上钉钉,好比张缙彦,给李自成开门的人,还有什么可说的?
但这是普通人的想法,钱谦益开审之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张缙彦居然爆出了大料——崇祯曾与李自成和谈,他是被派去和谈的人!
那天,他不是去开门,而是奉旨与李自成最后的和谈的!
这一段话,当场就炸锅了!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张缙彦居然会说出这个话。原本就不是秘密的秘密,被揭开了。
京城炸锅,说什么的都有,偏偏朝廷很安静。
到了晚间,朱慈烺坐不住,在周延儒的支持下,下旨训斥张缙彦,却又要求钱谦益‘秉持公正,勿纠先人’。
这八个字大有深意,让钱谦益头疼不已。
第六百二十章 紧迫
崇祯十三年,十一月六日,刑部后堂。
钱谦益,新任的刑部尚书张四知,侍郎刘宗周等人,正在商讨张缙彦一案。
张缙彦是京城被闯贼攻破时的兵部侍郎,备受信任,谁能想到他会是开城降贼的人?
张四知瞥了眼刘宗周,道:“如果只有张缙彦一个人的口供还不算麻烦,问题是还有内监。”
崇祯当时与李自成密议和谈,是内监来往,张缙彦筹谋,李自成败走,不止张缙彦被周正抓到,那些内监也是。
两厢应照之下,那就是铁证!
大明怎么会允许皇帝与贼子求和?
宫里的朱慈烺不允许,外廷的周延儒以及无数士大夫也不允许!
所有的难题,都堆到了钱谦益,张四知,刘宗周三人头上。
钱谦益看了眼张四知,转向刘宗周,道:“刘大人怎么看?”
刘宗周拧眉,没想到他刚刚入朝就迎来这么一个烫手山芋。
他脸角方正,有浓重的书卷气息,听到钱谦益的问话,他道:“此事决然不能牵扯到先帝,张缙彦以及知道内情的人,必须尽快处置,同时封锁消息,严令所有人守口如瓶,不得说,更不得留有任何的只言片语!”
刘宗周的意思很简单,不止是现在不能让人知道,更要瞒住后世!
先帝必须是伟光正,这是伦理要求,也是政治正确,谁人都不能破坏!
钱谦益轻轻点头,看向张四知,道:“具体的该怎么办?”
张四知拧眉,沉吟不语。
虽然周延儒看似将这些逆案的审断之权抢了过来,但除了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依旧在指挥手里,并且外加超然地位的东厂与锦衣卫。
瞒住其他人可以,若是不打招呼就处置了张缙彦等人,周正那边必然会不满。
等了片刻,张四知看向钱谦益与刘宗周,道:“这件事牵制太多,只能速战速决。将知道内情的人立即问斩,同时抓捕可能知道的人。”
‘与闯贼议和’这件事本来就极其秘密,知道的人并不多,审案的时候,那些旁听的百姓都被抓了,在场的官员除了可信的,其余之人也都被关着。
因此,可能知道这件事的,就是张缙彦等人的门生故吏,至交好友,亲朋乡邻。
这些,可能相当的庞大,不是随便抓几个,十几个就能收尾,瞒住此事的。
钱谦益,刘宗周表情都变了变,却又没办法辩驳。
他们都不想逆案的持续扩大,诛连太多‘无辜’的人,但随着张缙彦大嘴巴,将先帝与李自成议和的事情爆了出来,他们就是想息事宁人也做不到。
刘宗周眼神忧虑,看着张四知道:“元辅是怎么想的?”
张四知道:“元辅与皇上的态度一致,任何逆案不得牵扯到先帝,一丝都不能。”
钱谦益轻轻点头,道:“即便如此,我们也要控制事态,决不能蔓延,无休止的扩大。”
刘宗周摇头,道:“锦衣卫的五千缇骑已经到了应天府,整日穿街过巷,忙的不亦乐乎。南京镇守太监,兵部尚书都换了人,我已经听说,征西伯准备派李恒秉为南直隶巡抚,怕是不会如我们所愿。”
钱谦益与张四知神色微凝,这些事情他们都知道,周正那边也没有想过瞒着谁。
钱谦益与张四知对视一眼,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
他们实在不清楚那位征西伯到底要干什么,摆明要与天下人作对,真的以为掌握了军队,就能肆无忌惮,想要做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
钱谦益三人沉默良久,最终钱谦益道:“我去找元辅,请元辅从中协调。”
张四知,刘宗周也只能点头,现在唯有周延儒还能与周正说的上话,周旋一二。
三人商量了一阵,各自离开。
从宗室,勋贵,到这些文臣武将,这些叛逆的案子还没有判决,他们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做。
刘宗周来到他的班房,二张随后就跟了过来。
“先生,钱阁老怎么说?”张博迫不及待的说道。他入了刑部,建功立业的渴望之情如同野火般,燃烧他这个身躯。
张采没有说话,迫切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刘宗周在椅子上坐下,不知道是摇头还是怎样的晃了下头,道:“张缙彦咬出先帝,朝廷断然不能接受,要想办法封口。准备对这些人进行甄别。”
张博立即道:“理当如此,是刑部主理吗?”
刘宗周脸角动了下,道:“我们也不知道张缙彦等人将这件事告诉了那些人,加上附逆的太多,刑部抓不过来。也,不止京城一地。”
张博还没有说话,张采陡然警惕,道:“先生是说,还涉及江左?”
江左,即江南。
刘宗周烦扰的点头,道:“这些事本来就牵扯很多人,我们想要阻止征西伯的诛连就很难,外加这件事,怕是阻止不了了。”
张博神色一正,道:“先生,不能阻止也要阻止!征西伯领兵多年,不了解政务。他这样下去,大明都会被他掀翻,不亡于贼手,而亡于国柱,那将是千古之冤!”
刘宗周神色一肃,沉色道:“你说的不错。事关我大明社稷,也事关征西伯一生功过,我们不能放手!”
张采目光灼灼,道:“这件事,一定要拿到手里,最好开廷议,请皇上首肯!”
刘宗周听着眉头一皱,他已入朝,随着走动已经隐隐的察觉到,周正把持了内廷,皇帝怕是不能凭自愿发表看法。
而且,一个十一岁的小孩子,说出什么,怕是也会被质疑。
关键,还是周正的态度!
刘宗周深吸一口气,道:“我们想等元辅的消息。”
张博,张采对视一眼,点了下头,实则眼神对视,心里有了另外的想法。
这一晚,周正早早的回府,在院子里与四个孩子玩闹。
他大哥周方的两个小家伙已经算是半大孩子,小德慎快七岁,小恪儿两岁。
有周正这个不着调,肆意纵容,满院子都是孩子的声音与笑声。
小德悭摔了一跤,头上都出血了,依旧不觉得,在满院子奔跑。
小景瑗一身的泥土,在兄弟之间教训完这个教训那个,俨然是大姐头。
周丁氏与上官在屋檐下看着,两人的表情几乎一致——凝肃。
周正这会儿不在乎两个女人,自顾的玩个痛快。
天色黑透,五个人玩累了,这才挤在偏庁里,烤火喝茶,恢复体力。
小德悭看着周正,满脸的笑容,道:“二叔,你很久没跟我们这么玩了。”
周正正在给小儿子擦脸,随口笑着,道:“很久了吗?”
小景瑗嗯嗯点头,道:“二叔,你从天津卫回来后,整个人变得古板了,也不爱笑了,都不怎么回府了。我娘昨天还说你可能在外面养了别的女人……”
周丁氏恰好过来,听着吓了一跳,连忙呵斥道:“死丫头,胡说八道什么!”
说着,又向周正陪笑,道:“二叔,别听这死丫头胡说,你整天忙的是公事,我与上官都是知道的。”
周正现在位高权重,不怒自威,周丁氏偶尔会觉得有些怕周正。
周正笑了笑,没有在意,后院这种闲话,不能去计较。
他喝着茶,看着他大嫂给小德悭,小景瑗收拾,心里也在反思。
自从回京之后,他压力太大,几乎没有放松片刻,确实紧绷的过度,疏离了很多人与事。
看来,他得好好静一静才行。
周丁氏给她的两个孩子擦拭一番,又拿起小德慎的手,擦着,看了眼周正,道:“二叔,莫要怪大嫂多嘴你再忙也得着家不是,三天两头不回家,回来倒头就睡,即便上官体谅你,你也得体谅一下她,她在府里不比你的事情少。”
周正坐好,陪着笑道:“大嫂说的是,我认真反省。”
周丁氏笑了声,又给小恪儿擦脸,道:“我就随口这么一说,你可别往心里去,上官也不是不懂事的人。”
周正微笑着,心想着与上官清也是老夫老妻,一晃这么多年,两个孩子都这么大了。
四个小家伙玩的很累,趴在桌上,任由周丁氏擦弄,没有任何力气嬉闹了。
这时,刘六辙领着孙传庭,李恒秉从不远处走过来。
周丁氏听到动静,连忙拍了拍四个小家伙,道:“快,回去睡,这里太冷了,走走。”
四个小家伙不依,被周丁氏连哄带吓唬的带走了。
孙传庭在凳子上坐下,笑着道:“大人将议和的事情抛出来,确实是一记妙招,元辅等人怕是头疼不已。”
周正喝了口茶,没有在乎这事,看向李恒秉,道:“想好怎么做了?”
李恒秉在上任反贪总署之前,要去南直隶做两个月的巡抚。
李恒秉神色漠然,道:“试试水。扫清一些障碍。”
周正盯着他,道:“怎么试?”
李恒秉道:“拿变法试,谁拦路,谁就是逆党。”
周正脸上慢慢有了笑容,道:“我会给你安排足够的帮手,必要的话,可以调动军队弹压。”
李恒秉听出了周正这里面监视,制衡他的味道,神色完全不动,道:“好。”
周正又转向孙传庭,道:“有议和的这件事绊住他们的脚,你们的动作要快,三天后,我要看到大明律的草本。”
孙传庭神色肃然点头,之所以‘要快’,一个是因为年关将近,事多繁杂,明年的开头要开好。第二个,就是西北的决战态势越发明显,或许,三五天就会有结果!
第六百二十一章 最后一战
李恒秉的回答让周正满意,周正交代两句,便让他先走了。
孙传庭看着李恒秉的背影,道:“大人,不是我说同僚的坏话,这个李恒秉,我始终看不透。”
周正看了一眼,转而道:“我与元辅商议过,为皇上选两个老师,每旬定时上课,你一个,刘宗周一个,明年入宫。”
孙传庭也是进士出身,文化涵养无需怀疑,虽然比不过刘宗周,教导一个小孩子还是绰绰有余。
孙传庭只是迟疑一下,便道:“大人为什么不接下?若是陛下潜移默化认同我们的变法,将来或许会省很多麻烦,也算是后继有人。”
周正对朱慈烺已经彻底失望,也不会将变法的未来放在他身上,沉吟一会儿,道:“在大明律关于皇帝一篇,加上这样一句话:皇帝是维系大明的统一,向心力的重要象征,具有崇高地位,是万民表率,世袭罔替。”
孙传庭等了一会儿,才有些惊色的道:“只是这样吗?”
周正自然想做更多,孙传庭是觉得已经过多了!
“而今的大明律,必然是笼统而宽泛,日后慢慢细化,”
周正不动声色,道:“你们准备好细则,在六部酝酿,同时注意下民间的反应,要尽可能的达成共识,必要的话,让顾炎武,黄宗羲等人与二张搞一个公开的辩论,都争执几天。”
孙传庭会意,笑着道:“好,下官来安排。”
周正喝了口茶,道:“你在吏部,要紧的事情要加快,尤其是人才方面,一定要注意。”
孙传庭点头,目前这是他们最紧要的。
眼看摊子就要铺开了,没有得力,可靠的人手怎么能行?
周正与孙传庭谈论了足足一个时辰,这才离开周府离开。
周正回到房间的时候,上官清已经将两个孩子哄睡,躺在床上,安静的看书。
周正进来,她也只是转头看了眼,继续看书。
周正看着这个样子的上官清,仿佛想到了十年前,双眼不由得发亮,大步走了过去。
……
大明朝廷对于‘逆案’出现了争执,这种争执又演化成了‘二周’之间的争斗。
以都察院与大理寺为代表,与主审的钱谦益,刑部产生了巨大的分歧——关于‘逆案’的边界。
都察院与大理寺秉持着‘附逆不可恕’,坚持一个不放过,大肆诛连,警醒天下人。
钱谦益,张四知则要求‘宽仁’,希望点到为止,尽快的了结这些案子,在明年改元,将这些翻过去,不再提及。
钱谦益,张四知想要周延儒与周正亲自谈,这样干脆利落,偏偏周正打太极,将事情推了下来。
钱谦益,张四知只得与马士英,寇槐壹两人谈,这就有得扯皮了,双方几乎是逐个案子的过,对于要抓捕,潜在要抓捕,可能会抓捕的人进行讨论,拟定名单。
这样的一个僵持,朝廷居然难得的出现了平静之相。
几乎与此同时,卢象升以西北剿匪总理的身份,号令西北各军,总数近三十万,在川陕交界,摆出与李自成决战的架势。
曹文诏,满桂,赵率教,杨国柱等人从西安府来,十多万大军如同巨大的扇子,部署在各个要塞要道上。
秦良玉带着两万川军以及曹变蛟的一万骑兵,从剑阁出,堵住了李自成北进四川的路。
左良玉,刘六辙则带着近四万大军,从襄阳西进,挡住了李自成东涛的路。
官军这次调度重兵,军令统一,各路都是精兵强将,粮草充足,可以说,这是大明最强大的军事力量!
卢象升筹备了一个多月,求的就是一战定鼎,再不给李自成任何再起的机会!
卢象升大帐内,曹文诏,满桂,赵率教等人齐在,正在商量接下来的战事。
军情处的军官看了眼几人,打开手里厚厚的文本,道:“总理,诸位总兵,从军情处得到的情报来看,李自成各部有军队总共十万,加上裹挟的百姓,在二十万到三十万之间,外加吴三桂,唐通等叛军,还有其他各路乱匪,总数可能在三十五万左右,从小亮山到济水河,绵延数十里……”
李自成曾经的百万大军已经被官军打散,十不存一。
卢象升等人看着眼前的巨大沙盘,神情肃然,即便李自成是残兵败将,他们也不敢大意。
曹文诏审视半晌,道:“总理,末将认为,还是逐一瓦解比较妥当,发动全部清剿,可能会有不测。”
战线来得太长,总会有破绽,如果李自成孤注一掷的突破,从他们的防线突破,再次冲入陕西,那他们的大功就得变成大过了。
赵率教道:“打蛇打七寸,我看就直接进攻李自成的大营所在,只要这里解决了,其他地方肯定土崩瓦解,事半功倍。”
杨国柱的行军方式最为沉稳,或者是保守,他盯着沙盘道:“只怕李自成未必会决战,我担心他正在找破绽逃走。”
“决不能让李自成逃走!”
卢象升沉声道:“征西伯替我们在朝廷立了军令状,年底之前彻底解决西北之患,不然,我们先别想功劳,先选墓地吧。”
众人神情凛然,纷纷应声。
就在卢象升要再说的,卢象同匆匆进来,瞥了眼其他人,在卢象升耳边低语了一句。
卢象升眉头皱起,然后淡淡道:“你们商议着,我去去就来。”
曹文诏,赵率教,满桂等人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他们都知道卢象升要去见什么人,也知道他的身份。
卢象升来到大帐之外,又走入一个小账,里面有一个中年人正在等着他。
这个中年脑满肠肥,满脸油腻,看到卢象升进来,神色一急,道:“卢总理,你可想清楚了?”
卢象升神色平淡,道:“你可知道我与征西伯的关系?”
中年人语气不满,道:“不是与你说过吗?当初并非是周正保你,是先帝有意放你,周正不过是顺水推舟,何必记他这么大的人情?”
卢象升并不反驳,道:“闯贼入京,先帝蒙难,征西伯率军除贼,克复京城。命我为西北总理,交托二十多万大军于我手中,你可知,这是多大的信任?我岂能叛他?”
“什么信任?你仔细看看!”
中年人冷哼一声,道:“除了你的一万天雄军,曹文诏,满桂,赵率教,杨国柱等等,哪一个不是周正的人?他若是信你,何必派这么多人来监视呢?明显是在防着你!”
卢象升神色一直很平淡,无喜无悲,道:“你可知道,你要我做的事情,轻了说,事关社稷,先帝尸骨未寒。重了,那是千古重罪,要遗臭万年的。”
中年人神色厌烦,道:“你是西北总理,手握几十万大军,就是小败一下,让周征云在朝廷失信,完不成军令状,到那时,你就是兵部尚书,将来封侯拜相可是指日可待啊!”
卢象升看着他,道:“你是先帝身边的大太监,不清楚军阵,我给你认真解释一下。我的二十多万大军,是大明最精锐的军队,是所有的军队,是最后的军队。如果李自成从我手里逃脱,我们被问罪,那李自成就能第三次复起,席卷西北,再次攻陷京城。那时,没有第二个征西伯,辽东,山东也再调不出兵力……”
中年人根本不听,不等卢象升说完就气的怒声道:“我不是跟你说了吗?让你小败一唱歌,等周正被问罪下狱,你再打败李自成不就行了吗?”
卢象升依旧是那副表情,道:“李自成有几十万大军,战场瞬息万变,根本不在我手里,你要的,可能会使西北再次糜烂,威胁社稷。你背后的人真的不知道轻重吗?”
中年人脸上越发的烦躁,冷声道:“我是谁你很清楚,我背后的人,你也该猜到。你若是执迷不悟,将来的后果,你可承担不起!”
卢象升的表情仿佛冰冻了一般,道:“于情于理,我都没有答应你的理由,如果将来有一天遭到清算,希望你们放过征西伯。”
中年人脸色十分的难看,阴沉沉的道:“好!记住你今天的话,今日的音,他日的果!”
中年人最后的话,简直在尖叫。
卢象升依旧面无表情,道:“来人,战事危机,这里不适合公公,派人护送他回京。”
中年人眼神骤变,冷声道:“你要抓我回去?”
卢象升已经不理他,转身出了帐篷。
中年人怒声叫嚷:“即便是把握我交给周征云,他也不能把我怎么样,卢象升,你还有机会,只要你想清楚,我保你大好前程,卢家福泽滔天!”
卢象升根本就不理会,大步走向他的大帐。
卢象同看着,对着几个士兵,道:“你带一队人,昼夜不停,送到锦衣卫。”
“是!”这个小旗应着,立即让人将这个太监嘴堵上,急匆匆带走。
卢象升回到大帐,曹文诏几人的目光都在他脸上。
卢象升深吸一口气,走到沙盘前,道:“大蛇要头尾兼顾,我们将他们分做三段,分别切割包围,逐一吃掉,一个也不放走!”
众人双眼一亮,这确实是个好战术,他们能做到,效果也最佳!
一群人虽然振奋这个战术,却没有说话,依旧看着卢象升。
那个太监的到来他们知道,也接触过他们,他们与周正关系非比寻常,一损俱损,没有理由答应,同样也做不到。
但卢象升不同,他是西北总理,在布置上稍微做点手脚就能完成那件事,并且他们事先还看不出来。
卢象升看着他们的表情,也猜到他们的心思,淡淡道:“于理,我是征西伯下属,是大明西北总理,断然不会给闯贼一丝机会。于情,征西伯与我,卢家有大恩,我不会恩将仇报。于我,我卢象升不会做出此等下作之事!”
众人盯着他的表情,好一阵子才悄悄松口气。
如果卢象升真的要那么多做,他们能选择的并不多,或许,只有以下犯上,囚禁卢象升,暂停征剿,等待周正的命令了。
真要那样做,胜败难料,不可想象!
卢象升见众人神色放松,心里莫名也吐口气,继而道:“我们商量一下战术,而后飞鸽传书给秦良玉,左良玉等人,五天后,展开行动!”
“末将领命!”大帐内,所有将领,齐齐单膝跪地,沉声应道。
他们都知道,这将是最后一战!
第六百二十二章 心思叵测
卢象升调兵遣将,号令西北诸军,二十万大军,迅速整合,锦旗招展,煞气干云。
不说陕西这边的曹文诏,赵率教等人摩拳擦掌,蠢蠢欲动。四川得到命令的秦良玉,曹变蛟等人也在调配兵力,迅速移动向指定地点。
剑阁。
秦良玉,曹变蛟,马祥麟等人围绕着巨大的地形图,正在商议战术。
秦良玉七十多,白发苍苍,双眸灼灼,精神矍铄。
秦良玉看了一阵,道:“卢总理的战术确实高明。若是将闯贼切做三段,令他们首尾不能兼顾,逐一歼灭,无疑是上策。”
马祥麟是秦良玉的儿子,多年征战,是一个英武的中年人,他道:“娘亲,我们满打满算不到三万人,还得防备其他的乱匪,全部投入进去,怕是后放不稳。”
秦良玉神色沉吟,看向曹变蛟道:“曹总兵,你怎么看?”
曹变蛟来四川,带的是骑兵,一路上战功累累,很得秦良玉欣赏。
曹变蛟看了半晌,道:“我们应对的是后半段,有赵总兵策应,一万人足以,可以留一万人作为预备,以防万一。”
秦良玉微笑,道:“老太婆研究过征西伯的战术,向来求稳,曹总兵不愧是跟随征西伯十多年的人。”
周正履战建虏,平定西北一次,又克复京城,在外面的声望无疑是巨大,特别是在军旅中。
曹变蛟一怔,看向秦良玉道:“征西伯行军稳妥?”
曹变蛟是一直追随周正,参与多次大战的,除了西北一战,其他时候,哪一次不是拼了命的?看似稳妥,实则生死一线!
秦良玉笑着道:“在老太婆看来,征西伯行军布阵,最重要的就是一个‘稳’字,一步一步,十分谨慎,有诸葛孔明遗风。”
曹变蛟不知道说什么,只好呐呐的应着。
闲话略过,他们开始商讨具体的战术,布置以及发兵的时间。
军情处这个时候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各种情报充斥着各处官军,让他们对很多情况了如指掌,有针对性的作出应对。
从襄阳而来的,是李邦华曾经带着的左良玉,刘良佐,两人合兵力也有近三万人。
两人站在一处山头,眺望着前方连绵的群山,一个表情沉默,一个意气风发。
意气风发的是刘良佐,他望着这片群山,笑着道:“卢总理果然不是一般人,才几个月,已经将闯贼赶入这片群山,消灭他们,指日可待!”
左良玉神色沉默,目中闪烁不断,淡淡道:“那也是征西伯远筹帷幄。”
刘良佐一愣,旋即笑呵呵的道:“这么说也没错。命令你接到了吧?”
左良玉眼神有躁色,道:“接到了,我们不用做什么,只要做出声势,唬住闯贼就行,不让他们逃出包围圈。”
刘良佐点头,有些激动的道:“这一战之后,西北诸事可定,你我都能论功行赏加官进爵了!”
左良玉瞥了他一眼,眉头拧了松再三,道:“李尚书临走前,对我说,要我不要扯入朝局,尤其是与征西伯。”
刘良佐怔了怔,转向他,道:“这是什么意思?”
周正有盖世之功,天下相望,怎么还要防着征西伯?
左良玉犹豫再三,道:“我们在北直隶的时候,你应该察觉京内的复杂,那些大人物怕是在相互倾轧,恶斗不休,李尚书担心你我做了马前卒。”
刘良佐嘴角动了动,不知道说什么。
他驻扎在东直门的时候,确实感觉到了京中异样的气氛,首辅周延儒宴请过他们,征西伯那边却没有一点反应,仿佛,他们已经被划分为周延儒一党了!
左良玉说完,就缄口不言,心里则有些焦急。
他是一个有野心的人,哪甘心做一个整天被指使着飘来飘去。只是,朝局中的二位大佬,他到底该靠向谁?
在明朝官军这边磨刀霍霍,准备彻底了结西北的十多年不了之局的时候,李自成等人也在商议。
经过京城的一败,不断的逃亡,尤其是高杰的背叛,李自成的疑心病越来越重,在京城之中杀了李岩,宋献策,逃亡的时候还杀了牛金星等人,将智囊团几乎清空了。
他的议事堂内,简直就是土匪的山寨,没有任何的‘正规’气象,一个个都像是大哥二弟的土匪头头。
倒是有些人格格不入,比如明朝的降将吴三桂,唐通等人。
他们在李自成攻破宣大,眼见破开京城,灭亡明朝的时候选择了投降,本想做大顺朝的开国功臣,却没想到风水急转,李自成攻入北京不到一个月就败退出来,这一败就再无复起的希望,直接退到了这些偏僻的险山峻岭中,还被官军团团围住。
李自成坐在椅子上,手扶着头,一脸痛苦的冷色。
一连串的打击,让李自成患上了头疼病,吃了多少药也没效果。
他冷眼瞥着下面的众人,语气含怒的道:“说吧,现在该怎么办?”
下面左边坐着高一功,李过,田建秀等嫡系,而后是高通,吴三桂等降将,右边坐着的是其他匪首,革里眼,过天王等等。
随着明朝的清剿,这些乱匪,基本上都被逼的联合,集中到了一起。
李自成话音落下,众人对视一眼,却没有谁先开口。
官军二十多万精锐,围住了他们,不管是向哪突围都不容易,何况他们是几十万人,怎么可能整体突围而走。
至于与官军决战,他们不曾想过,也不敢想。
若是能与官军对决,他们何止于沦落到这种地步?
李自成见没有动静,冷哼一声,道:“一功,你说!”
高一功是李自成妻弟,备受信任,他听着李自成的问话,神情暗凛。
按理说,这种事情,应该是几个亲信蜜桃臀,商量好对策,再开大会,哪能这样直接叫所有人都过来,心里一点章程都没有。
高一功见李自成以及其他人都盯着他看,只好硬着头皮道:“陛下,我们据于险关,易守难攻,应当在据守的情况下,想办法击溃官军。我们有三十多万大军,粮草并就不多,而官军有足够的支援。”
李自成眉头皱起,虽然头疼欲裂,还是思索着道:“怎么办?”
这个时候,他有些想念宋献策,李岩,牛金星等人,他们在的话,总会给他预先想好办法,不至于他现在毫无成竹。
不过转念他又满脸杀意,他对这些人恨极,他从北京败走,就是这些人的缘故!
高一功看着李自成的表情,心里一突,连忙道:“陛下,臣觉得,应该分批次突围,再次进入陕西,那天高地阔,还能从头再来!”
李自成听着‘从头再来’四个字,目光冷冷的看了他一眼。
高一功浑身冰冷,低着头,不敢说话。
第六百二十三章 突围方向
李自成神色阴沉,盯着高一功好一阵子,转向李过,田建秀等人。
众人已经习惯了李自成的多疑善变,哪敢说话。
李自成似乎也没有要他们必须说话的意思,眼神挪移,到了吴三桂头上。
吴三桂倒是神色镇定,站起来,抱拳道:“陛下,臣以为,我们不能与明军硬碰硬,应该破入四川,只要我们入了四川,就是龙入大海,湖广,云南,贵州明朝几乎没有什么兵力,我们完全可以学朱元璋由南而北,鼎定天下!”
大堂里的人,纷纷脸色难看,却没有谁立刻反驳。
四川,贵州,云南这些都是穷乡僻壤,去了那能干什么?吃惯了猪肉,难道去肯树皮,喝瘴气吗?
李自成听着眉头也皱起来,他同样不想去四川,贵州,云南这些地方。
这些地方早就贫瘠不堪,十室九空,去哪里,能有什么?
他头疼的厉害,没办法思考太多,又转向高一功,李过等人,双眼发红的道:“你们说。”
高一功这会儿不敢说话,李过只好起身,道:“陛下,我们其实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向东要么向西,不能一直被困在这里。我的想法是,突围再入陕西!陕西地广人稀,我们完全可以再次打垮官军!”
李自成咬咬牙,坐起身,强撑着,道:“你们怎么说?”
“陕西,我们去陕西!”
“没错,去陕西!之前是我们大意了,跟官军硬碰硬,我们就应该拖垮他们,像之前一样!”
“对,只要我们再跟着陛下走一次,完全可以再次打入北京,我倒是要看看,明朝还有几个征西伯!”
“好,就再入陕西!”
一群人纷纷呼喝,赞同再入陕西。
李自成的头更疼了,疼的他难以自控,用力的一摆手,道:“那就这样,你们去办吧,朕要休息一下。”
众人也看出李自成病的厉害,对视一眼,只好纷纷起身,抬手道:“臣告退。”
李自成看着他们走来着,这才挣扎向后面走去,他还没到后面,一头栽倒。
李自成的妻子高氏吓了一大跳,惊叫着要扶起他,却怎么也叫不醒,并且李自成开始大口的咳血。
高氏吓坏了,连忙叫来弟弟高一功。
高一功则一起带来了‘御医’,姐弟恋站在床前,看着‘御医’给脸色苍白,浑身是血的李自成诊病。
高氏急的六神无主,哭哭啼啼他。
高一功神色凝重,无比的紧张。
他们本就士气低落,有败落之相,要是李自成这个时候病倒,必然军心大乱,官军一到,必然一触即溃!
高氏一直盯着,将那御医缩回手,连忙问道:“太医,陛下怎么了?”
御医站起来抬起手,道:“回娘娘,陛下头疼病越发严重,需要安心静养,不能惊喜气怒。”
高氏越发不安,道:“你老实说。”
御医看着高氏,又看向高一功,犹豫着,道:“陛下,怕……”
他没说完,高氏双眼一睁,连连后退。
高一功连忙抓住她,急声道:“娘娘,娘娘……”
高氏已经昏过去,满脸的惊慌。
高一功急令‘宫女’、‘御医’救治。
‘皇帝’、‘皇后’纷纷病倒,‘宫里’是乱做一团,临危之际,高一功倒是镇定,迅速的封锁‘皇宫’,阻止消息外泄,同时将李过,田建秀等李自成亲信叫过来密议。
高一功,李过,田建秀三人站在李自成的床前,看着李自成满脸痛苦,昏迷不醒,都是拧眉,神色凝重。
这个关键时刻,李自成昏迷不醒,可怎么办?
李过是李自成的侄子,看着其他两人,沉色道:“三十万大军,本就不一心,不说革里眼那些人桀骜不驯,根本就不服陛下。即便是吴三桂等人,也心思叵测。我还知道,不少人与明朝那边有所勾连,更不知道多少人想要投降……”
他们从山海关一路溃败,几乎就没有停过,士气低落,不知道已经有多少人投降了官军。到了现在,更是难以计数有多少人想逃,想投降官军。。
到了这个时候,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李自成大势已去,所谓的‘大顺朝’昙花一现,再也不可能复起。
但他们中的中高层已经被绑在李自成的战车上,下不来,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田建秀听着了李过的话,神色凝重的道:“高杰已经派了不知道多少人悄悄进来,我现在也分不清到底谁有异志,感觉好像谁都有。”
高杰是跟随李自成很早的人,尤其是在明朝的扶持下,深受李自成信任,在闯军中不知道有多少他的人,或者信服他的。
若非高杰与邢氏私通,不得已叛徒,现在的地位非同一般!
有高杰在里面掺和,高一功,李过,田建秀更加忧心了。
高一功看着两人的表情,又看向昏迷的李自成,道:“现在怎么办?”
田建秀道:“没有陛下出面,我们即便有令牌或者娘娘也调不动那些人。官军进攻在即,必须要相处对策!”
李过表情坚毅,道:“没有陛下,我们能做的不多。如果不得已,我们就带着陛下突围,进入四川,而后去贵州!”
这也是高一功一直的想法,他认为去陕西,会被官军清剿,不如去明朝势力薄弱的云贵川。
田建秀看着两人的表情,有些犹豫,道:“如果这样,我们带走最多五万人,其他的都会被扔下。”
高一功是李自成的妻弟,李过是侄子,都是亲近之人,倒是田建秀有些‘疏远’。
李过倒是没有考虑这些,直接道:“革里眼那些人,肯定不能带,除了拖后腿并没有其他用。那些百姓带着更没用,我们的粮草没那么多。至于吴三桂,唐通等人……可以让他们断后!”
高一功神色也有些挣扎,他们真要这么做,损失就太大了!
李过好像知道高一功的挣扎,道:“你也知道那些都是什么人,带着也是累赘,我们抛开他们,轻装上阵,五万人,足以攻下四川,若是能在云南站住脚,完全可以北上南京,学朱元璋,由南伐北!”
田建秀将这两人似乎主意已定,沉声道:“事不宜迟,官军即将进攻,我们要早做准备!”
高一功的神色一定,道:“好!我们拿陛下的令牌,就说突围向陕西,由他们牵制明军,我们去四川!”
李过,田建秀肃然点头,到了这个时候,已经由不得丝毫的犹豫。
三人商议一定,就开始‘假传圣旨’,对‘三十万大军’进行调整,准备‘伐明’。
刚才李自成在大堂上定了‘方向’,高一功等人又是李自成的亲信,这样的事情也不是第一次,所以尽管因为李自成没有出面,一些人心里嘀咕,却也猜不到李自成已昏迷不醒,只能按高一功等人的命令行事。
在这种时刻,李自成的大军能选的并不多,无非是突围的方向。
第六百二十四章 胜了
月黑风高。
李自成的三十万大军剧烈的动作起来,居然要连夜突围。
吴三桂,唐通等明朝降将的三万多人,聚集在大象山,这里是陕川交界的最北,面对的是赵率教,这里是向北突围的重点,明军布置的也十分严密。
吴三桂,唐通等人看着隔着山林对峙的明军阵地方向,几个人表情都十分凝重。
唐通道:“明朝在陕西布置了二十多万大军,就算我们突围进去,面对的也是各路大军的围剿,陛下终究是不死心。”
吴三桂满面风霜,早就不是当初那个武状元,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他神色忧虑的道:“去云贵确实是最好的选择,陛下这么急着突围,我更担心陛下的病情。”
唐通摇头,道:“陛下正值壮年,问题应该不大。还是想想怎么突围吧。”
明朝的包围网十分的严密,摆明要将他们困在这里。而今明确士气大振,锐气勃勃,要一举将李自成歼灭在这里。反观李自成的军队,士气溃散,人心浮动,逃兵天天都有。
一正一反,哪里是那么容易突围的?
吴三桂看向右手边,那里是李自成其他各路人马,都在快速动作,准备突围。
不一阵子,吴三桂身后来了几个副将,低声道:“大人,那些人在抢东西,还差点打起来。”
另一个道:“是高大将军挡开了,我听说,是在抢女人跟粮食。”
唐通嗤笑一声,道:“流寇就是流寇,狗改不了吃屎。”
尽管他们投降了李自成,但作为曾经明朝的将领,他们十分看不上这些,即便是李自成的那些亲军也一样,都是土匪本性,毫无军纪。
吴三桂内心深感忧虑,想为自己找出路,他心里已经在考虑,突围之后,是否要自立山头。
吴三桂压着内心的不安,道:“先不管这些,等候命令,准备突围吧。”
唐通等人只能默默点头,挥手下令各军准备。
另一边,一直监视着李自成军,在里面渗透无数的明军,很快得到消息。
军情处将各种消息,第一时间汇报给了卢象升。
卢象升已经将赵率教,吴三桂等人遣了出去,听到消息,不由得一怔。
“你们是说,李自成,准备正面突围,再次进入陕西?”卢象升一脸的古怪。
军情处的校官也有些莫名其妙,道:“是。按理说,这不应该,因为这会面对我们最强的军队,形同决战。而且,还在大晚上,即便李自成糊涂了,那些手下也不应该糊涂。”
大晚上的正面突围,就是军事白痴也不会这么干,简直与自杀无异!
卢象升仔仔细细的盘算一番,道:“继续盯着。传令各军严阵以待,暂且不要动。如果李自成真的迎面撞上来,也不要客气。”
虽然觉得有古怪,卢象升还是决定以不变应万变,按照他的既定计划走,不跟随李自成起舞。
明军各处很快就得到消息,不少人一脸懵,不知道李自成这是要干什么。
不过,明军的包围网十分严密,不管李自成怎么走,都能轻松应付。
随着双方都动起来,俨然要在夜间爆发一场大战。
但还不等李自成的军队突围,突然出现了内乱。
革里眼等不属于李自成的‘嫡系’,是其他各路‘天王’被官军逼迫,不得已投靠来的,他们发现了高一功等人的动作,是反向跑毒,顿时知道上当,要找李自成理论。
高一功等人自然不敢拿出昏迷的李自成,激烈的冲突险些变成火拼。
继而其他各路人马都发现被骗了,包括吴三桂,唐通等人,三十多万大军,顿时乱作一团,山头林立,就差彼此血战了。
高一功等人也没想到这么快暴露,一咬牙不管了,带着五万人,径直向着四川方向突围。
各路人马知道被骗,是要为李自成跑路断后,要去做炮灰,哪里肯,齐齐的全部向四川跑。
那些冷静的人想要控制局面,呼吁冷静都做不到,太乱了!
吴三桂与唐通看的是目瞪口呆,这是‘大顺军’吗?在这种关键时刻,居然发生这样的事情?
吴三桂与唐通等人对视,惊愕之后,他们面面相窥。
他们怎么办?
唐通一咬牙,道:“陕西肯定不能去的,不然卢象升绝对围追堵截,不弄死我们不罢休。湖广那边也不能,襄阳现在听说也驻了明军,易守难攻。只能从四川入贵州,去云南,这些地方明军实力弱。”
吴三桂痛恨万分,心里后悔,怎么当初就糊涂的投降了李自成!
没有其他办法,除了跟随大部队逃亡,他们也没有其他办法,总不能去与官军硬碰硬。
于是乎,李自成的大军出现了极其诡异的一幕。
几十万大军,毫无纪律,阵型,无比散乱的向着四川方向冲去,疯涌如潮水,场面十分壮观。
尽管黑漆漆一片,还是有着各种叫喊声,在夜里回荡不休。
卢象升站在瞭望台上,看的是一怔一怔的。
他身边的军情处校官,眨了下眼,道:“大人,李自成是控制不住了吗?”
卢象升神色还是怔怔,看向副将,道:“传令各军,追击。再通报秦良玉,命他堵住了,还有曹变蛟的骑兵,都给我动起来。”
“是!”副将领命,迅速去传令。
卢象升看着前方黑漆漆的一片,神情有些古怪,道:“你们说,将来史书怎么记载这一段?是我卢象升英明神武,大破闯贼;还是说,闯贼自败,我卢象升白捡了一个大功劳?”
一群人听着,神色动了动,不敢接话。
这里面区别可大了。
小了,那事关当前功劳,将来的前途;往大了说,那是千古的事,后人是赞他还是笑他?
卢象升回想着上一次周正平定西北,再想想他这一次,不由得嘴角抽了下。
没错,在卢象升看来,李自成已经败了,再也无力回天!
“杀!”赵率教在最北面,率领两万大军,在黑漆漆的路上,向着李自成溃败的大军追击。
满桂,杨国柱,曹文诏,高杰等人一样,率领十多万大军,掩杀过去,尽管是在黑夜,依旧喊杀声动天,士气如潮。
第六百二十五章 混乱不堪
高一功,李过等人带着李自成向着四川冲去,一个个神色凝重,如临大敌。
他们没想到消息走漏的这么快,各处大军会一哄而散,跟着一起逃跑。
倒是官军不放过机会的大肆掩杀在他们预料之中,他们也顾不得那么多,只能硬着头皮向着四川冲。
在剑阁的秦良玉,还准备按计划对李自成的军队进行切割,哪知道他们会一窝蜂的全部冲向四川。
马祥麟,曹变蛟等人站在秦良玉身后,遥望着远处的山林,星火点点,树影婆娑,隐隐约约听到喊叫声,仿佛到处都是人。
马祥麟沉色道:“李自成是疯了吗?深夜突围!”
曹变蛟没想那么多,道:“秦将军,必须得堵住,要是放他们入了四川,我们前功尽弃。”
不止是刚刚平定的四川会再次大乱,还有就是李自成入了四川等于放虎归山!
秦良玉神色平静,声音清朗的笑着道:“他们怕是不知道四川的路有多难走,我只要派出三千人,就能将他们堵住在外面。”
曹变蛟入川不短时间,也知道四川难行,多山多险,他的骑兵用的并不多。
马祥麟立刻接着道:“将军,那我带人去挡住他们,天一亮,就围剿!”
他们都猜到,卢象升那边肯定已经追过来,只要天一亮,必然是大军围剿!
秦良玉点头,道:“两万人全部带过去。曹总兵,你的骑兵动起来,策应,必要的时候,要进行追击。”
“遵命!”
马祥麟,曹变蛟等人齐齐抬手,而后迅速布置。
马祥麟等人据关而守,迎着即将冲过来的李自成大军。
李自成的三十万大军,现在可以说是散乱不堪,仿佛不是在行军,而是在仓皇逃难。
除了高一功等人带领的军队。
他们护卫者李自成,高举着‘皇旗’,向前冲去。
秦良玉并没有从一开始就固守,而是由着高一功等人越过数关,直到巫山!
马祥麟等川军两万多人,驻守在这里。这里是一道险关,易守难攻。
天色依旧漆黑,马祥麟站在城头,神色一片冷漠。
高一功与李过等人知道四川有秦良玉率领的官军,但数量并不多,他们的五万大军,不管牺牲多大,只要击败秦良玉,那整个四川都将是他们的!
所以,高一功等打着李自成的旗号,也没有什么战术,对着巫山就是一阵猛攻。
马祥麟亲自守城,怡然不惧,只是神色很古怪,自语般的道:“李自成这是怎么了?三十多万大军不战自溃,现在又大晚上的进攻险关,不要命一样,疯了吗?”
他身边的副将也是疑惑不解,道:“大人,您说,闯贼是不是被我们的声势给吓到了,所以惊慌失措?”
马祥麟摇头,道:“再惊慌也不至于一点章法没有,继续守着吧,不到天亮卢总理的大军应该就能赶过来,天一亮,就对闯贼进行围剿!”
“是!”一群副将齐齐应声。
巫山上,秦良玉准备的十分充足,不止士兵数量,武器,甚至于还有大炮,这是曹变蛟带来的。
因此,即便是五万大军的进攻,马祥麟依旧从容镇定,无非就是拖延时间。
高一功这里是有目的进攻,其他的要么跟在后面等着,要么就是四川乱串。
湖广过来的左良玉,刘良佐并没闲着,也遭到了进攻,纷纷率兵抵抗。
在偌大陕川交界,深夜里,发生了一场不可思议的大混战。
李自成还在昏迷不醒,无人主事,三十多万大军混乱的无法想象,简直就是一群土匪是在四处奔突,呼喊震天。
巫山下。
高一功,李过,田建秀等人亲自上阵,连翻的对巫山进行不计代价的进攻。
但巫山如同不可攀越一样,纹丝不动,炮声隆隆,弓箭如雨,毫无动摇的迹象。
天色有了那么一丝亮光,高一功等人顿时更加紧迫,一面强攻,一面焦急的想对策。
高一功盯着巫山,一脸的凝重,道:“如果天亮还攻不下来,卢象升的十多万大军肯定就赶过来了。”
李过也沉着脸,道:“没有了夜色的掩护,我们藏无可藏,加上军心溃散,群龙无首,除了败亡没有其他可能!”
田建秀在带人强攻,就只有他们俩。
两人说了一句,转头向后。
李自成的‘皇驾’被围的水泄不通,一点动静都没有。皇后高氏在里面急的团团转,李自成还是没有醒过来。
高一功与李过顿时,两人眼中愁云密布,苦苦思索。
陕西肯定不能去,卢象升近二十万大军张着大网,所以只能进四川!
四川多险关,易守难攻,秦良玉又明显准备充足,他们匆匆而来,连夜攻城,不能持久,该怎么办?
李过深吸一口气,道:“没有别的路了,只能强攻巫山,攻不下来,玉石俱焚!”
高一功脸角抽搐了一下,沉色点头。到了这种关口,他们除了拼命一搏,也没有其他办法可想。
于是乎,他们的五万大军,不惜代价的拼命强攻,片刻不停。
而其他人则散乱各处,吴三桂与唐通等人没有与高一功等在一起,他们已经知道被抛弃,不会再跟来,正在想办法绕过巫山,进入四川。
他们都很紧迫,天色渐亮,卢象升的大军会更快速度的追过来。
巫山城头,厮杀有些酷烈,居然让马祥麟感觉到了一丝危机。
事关剿匪大计,他不敢大意,当即请秦良玉调兵,一定要将巫山守的稳稳当当。
秦良玉也没有其他兵,只能请曹变蛟的骑兵下马,前来守关。
有曹变蛟的一万人加入,巫山上就有近四万人,四万守五万,加上险关,哪有失守的道理。
巫山稳如泰山,让高一功等人焦虑不已。
在另一边,卢象升督率大军,大肆的追杀李自成溃逃的乱兵,在几十里的绵延地带冲杀不止。
赵率教,满桂,曹文诏,高杰等人不断的横冲直撞,将本就溃散的李自成军队,冲击的七零八落,完全失去了反抗之力。
卢象升站在一处山头,拿着望远镜,在一点光亮中观察着战场。
身旁的军情处校官低声道:“大人,其他人应该没有问题。李自成现在应该在巫山下,进退无路。倒是吴三桂,唐通那些叛军不见踪影,军情处还在想办法找。”
卢象升眉头皱了下,道:“找出来!”
李自成攻破背景,一路上不知道有多少降将,这些是明朝的耻辱,无论如何也要拔除!
第六百二十六章 东西左右
天色渐渐亮起,绵延几十里的川陕交界,爆发出了激烈的吼杀声。
曹文诏,满桂,赵率教,杨国柱,高杰等率领十多万大军,没有黑夜阻挡,毫无顾忌的大肆追杀。
简直如同割韭菜,他们不费吹灰之力就击溃了李自成的十多万大军,投降的更是不知道多少。
满桂一马当先,直接从中间冲过去,横刀立马的要去支援巫山,活捉李自成。
到了这个时候,原本的战术已经没用,卢象升从新调整,一面缩小包围圈,一面寻找李自成主力。
官军气势如虹,如同猛虎出笼,呼啸山林。
官军追杀过来,李自成的军队早就溃败的一塌糊涂,毫无反抗之力,头头脑脑的尽皆着想要夺路而逃,没有半点战意。
巫山之下的高一功,李过等人疯了!
他们将所有的人都压了上去,疯狂的进攻。
天色大亮,再不攻破巫山,他们就得全军覆没在这里!
马祥麟看着天色,神色冷笑,不断的催促放炮,射箭,毫无惧色。
曹变蛟更是抽调出了五千人,重新上马。
没有任何意外,卢象升的大军快速的清剿,不断的向着巫山合围,收拢。
高一功这一支,是李自成的嫡系部队,最为精锐,强大,其余的,基本是匪盗组成,当然,除了吴三桂等降将。
高一功满身是血,看着仿佛高不可攀的巫山,恨的咬牙切齿。
李过也是如此,攻不破巫山,他们都得死!
就在这时,后面来了一个太监,急声道:“大将军,快去看陛下吧,陛下不行了!”
高一功,李过大惊失色,连忙转身跑向皇驾。
没到跟前,就看到‘皇后’高氏趴在李自成身上,哭的死去活来。
高一功,李过赶过来,就看到太医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李自成脸色苍白,身体僵直,好像已经死了!
高一功跪在地上,伸手试了下,触电般的又缩回来。
他双眼呆滞,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大顺朝的开国皇帝,就这么死了?
李过等人也是脑子嗡嗡响,李自成活着他们还有主心骨,这死了,怎么办?
就在这时,官军的喊杀声突然从他们背后响起,抬头看去,隐约可见飘扬的旗帜。
高一功与李过的等人对视,这比他们预计的来的要早!
“怎么办?”
不知道谁问了一句,却没人回答。
不知道过了多久,高一功站起来,一咬牙,道:“找路走,不能等死!”
李过一点头,没有其他不办法,前有狼后有虎。
他们当即收拢士兵,寻找小路,急匆匆的走。
哪里还有什么路,都是丛林密布,险阻丛丛,他们拿着刀劈砍,想要踏出一条路来。
这哪里还走得了,满桂追上来,马祥麟两面合围,在狭窄的山路上,没有任何意外。
高一功,李过等人被杀,李自成的尸体滚落山间,五万人被杀的七零八落。
满桂让人将李自成的尸体捞上来,看着已经死了有一段时间的李自成,颇为感慨的道:“这个差点就我大明灭了的人,就这么死了?”
马祥麟呸的一声,道:“一个匪盗而已!”
满桂砸了砸,有些可惜,活捉李自成的功劳没了。
他们正说着,曹变蛟的骑兵从巫山出来,呼啸而过。
满桂顿时大惊,道:“快走,这么多功劳,不能便宜了曹家这小子!”
马祥麟连忙调兵遣将,他们可不能在这看着,这么多功劳凭白让给别人!
明朝的二十多万大军,在几十里的山林间快速的清扫。
没有什么反抗力量,这个时候,没人再能给官军造成威胁。
与此同时,吴三桂与唐通居然已经绕过巫山,向着成都方向进发!
吴三桂骑着马,转头看向巫山方向,叹气道:“如果李自成有大志,我们也不至于此。”
唐通点头,却笑着道:“李自成自作聪明,让我们做炮灰,却不想,我们反让他们做了炮灰。川军基本上都在这,只要我们速度够快,完全可以快速进入贵州,到了贵州,朝廷就鞭长莫及,我们完全可以好好筹谋一番!”
唐通跳出了官军的包围圈,颇为振奋,意气勃发。
吴三桂也笑笑,并没有多说什么。在这一条隐蔽的小路上,继续向着成都方向挺进。
他们并不知道,李自成已经死了,他的三十万大军已经飞灰湮灭。
卢象升拿着望远镜,纵观全局,眼见彻底胜利,心里终于是狠狠松口气。
军情处的校尉从后面上来,汇报了一阵,最后神情犹疑的道:“大人,我们找遍了这片区域,就是没找到吴三桂那些叛军的踪影,一个士兵都没发现,奇了怪了。”
卢象升眉头一皱,旋即淡淡道:“到了这个时候,他们也翻不起什么浪来。传令,满桂,曹变蛟,秦良玉尽快打扫战场,而后整兵,三日后回转成都,肃清四川匪患。曹文诏,高杰转向湖广。赵率教,杨国柱去贵州,限期半年,彻底肃清西北匪患!”
“是!”校尉沉声应道。
说完这些,卢象升想了又想,道:“那笔墨来,我给征西伯,给朝廷写信。”
剿灭了李自成,卢象升得第一时间报告给周正以及朝廷,以准备接下来的安排。
卢象升拿起笔,沉思再三,写废了三道奏本,这才写好满意的,交给校官,送往京城。
卢象升带着众多将领,快速的收拾残局,单单几十万的‘降卒’就足够卢象升头疼了,安置他们,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不管如何,李自成败亡,彻底了去了卢象升的一块心病,也给垂垂老朽的大明朝打了一剂强心针。
卢象升的奏本以及给周正的信,八百里加急的送往京城。
此时的京城,热闹非凡。
原本是朝廷的‘党争’,被下放,演变成了王学的‘左右派’学术之争。
顾炎武,王夫之等人,与二张的张采张博等人,进行了激烈的争论。
他们一连三天召开文会,从者云集,旁观者少则数百,多则上前,惊动朝野。
顾炎武等人与二张站着对喷口水,顾炎武等务实,从边疆军务,农工桑田,水利天时到当朝弊政,体制,甚至于贤臣奸佞进行辩驳。
起初两派人还有所顾忌,有理有节的辩论,相当克制。到了第三天,似乎是争出了火气,开始相互攻讦。
开始是攻讦彼此的想法,继而是人生,甚至于波及祖上。
很多人看不下去,钱谦益最后不得已出面,叫停了双方。
但由此他们的内心的真实想法得以曝露,尤其是顾炎武等人在翰林院整修大明律,他们的一些想法,很是让外界在意,甚至不安,警惕。
第六百二十七章 一个开始
总理大院已经投入使用,各衙门都搬了进来,除了征西廊。
因为征西廊是临时机构,没有安排办公地点,还在宫内。
随着卢象升发动最终一战,军情处忙的一塌糊涂,连带着兵部也不消停。李邦华一直躲着周正,这会儿一天要跑十八次征西廊。
这会儿,就在。
李邦华与张贺仪站在周正桌前,说着各种事情。
实则上,征西大军已经到了最后一刻,说的无非是这最后一战。
周正筹谋了太久,又有卢象升,曹文诏,赵率教等人执行,李自成士气大丧,其实没有多少值得忧心。
李邦华作为兵部尚书,事关国社,哪敢大意,几乎就想钉在周正这,等着西北的消息。
周正听了一阵,解释了一阵,喝了口茶,道:“西北一战,不会有什么变数了。现在,我们该考虑战后了。”
李邦华一怔,旋即就抿住嘴,不说话了。
周正一直想要对大明的卫所制动手,李邦华左挡右推了很久,现在,却又到了李邦华不得不做出决定的时候了。
如果李自成被剿灭,征西大军二十多万,该怎么安置?
这些兵马其实都是‘招募’来的,严格来说,并非大明的军队,也不再卫所序列。
解散是不可能,其他地方也不需要这么多军队驻扎,那这二十多万大军怎么安置?
周正看着他不说话,淡淡道:“那先这样,我设立十三道总兵,分守各省,以定人心。再设十三道总督,负责日常军务,安抚民众。”
李邦华知道,这应该是个开始,只要一开始,以后就拦不住了。
不过,李邦华更清楚周正已经让步了,他拖延的太久,真的惹恼了周正,完全可以撇开他行事。
李邦华沉默了好一阵子,道:“关于日常军务这一块,下官希望,由兵部来权衡。”
有人帮忙做事,周正自然乐的开心,道:“好。”
李邦华犹在忧心,继而道:“十三道总兵,十三道总督,大人有什么想法?”
所谓的‘十三道’,就是大明的十三个省。
“等我跟元辅再商议一下。”周正道。他内心自然是有想法,人选大概也有了,但却没必要告诉李邦华,以免有人从中做手脚。
李邦华大概也能猜到,默默点头。
恰在这时,姚童顺进来,道:“大人,顾炎武来了。”
顾炎武现在是翰林编修,也是与‘二张’辩论的主要选手,同时在大明律的编修上,出力也最大。
李邦华本还想说些,见如此,抬手道:“下官告退。”
张贺仪是周正的人,几乎一大半时间就在征西廊,对李邦华的告退,他则无动于衷。
周正微笑,目送李邦华离开。
李邦华一走,顾炎武就进来了。
他有些激动,抬手道:“下官顾炎武,见过征西伯。”
周正的交际圈极其的小,外面能见到他的不多,他一直注意养望,外面的,尤其是年轻一辈,对他极其崇拜。
读书人,建功立业,匡扶社稷,无非也就是周正这样了吧?
周正看着他,笑着道:“免礼。你那几场辩论我没去看,但也听说了不少。”
顾炎武想到最后一场,简直是泼妇骂街,有些羞惭的道:“让大人见笑了。”
周正摆了摆手,道:“国家典制、郡邑掌故、天文仪象、河漕、兵农及经史百家、音韵训诂之学,这么多你都有涉及,可比我强,当今的青年才俊,你在前十之列。”
顾炎武没想到周正这么欣赏他,这样评价,不由得忐忑道:“下官不敢当大人如此赞誉。”
周正微微一笑,道:“‘自天下为家,各亲其亲,各子其子,而人之有私,固情之所以不能免矣。……合天下之私以成天下之公,此所以为王政也’、‘用天下之私,以成一人之公而天下治’、‘人君之于天下,不能以独治也。独治之而刑繁矣,众治之而刑措矣’、‘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法不变不可以教今……而姑守其不变之名,必至于大弊’、这些,都是你内心的想法,还是激将而出?”
顾炎武没想到周正居然脱口而出这些话,神情凛然,躬身道:“这些是下官的肺腑之言,若是大人要问罪,请问罪下官一人。”
顾炎武这些话,其实已经是在挑战‘家天下’,也就是对皇权产生了质疑,否定了‘天子’这种君权神授的谬论。
周正看着他,道:“你在翰林院的那些想法,我也听说了一些,你觉得,我就是让你写入大明律,你敢写吗?”
顾炎武猛的抬头,张嘴就有说‘敢’,但到了嘴边又硬生生咽回去,缓缓低头。
就好比他的前辈李贽,他能畅所欲言,被打成‘异端’也不改其心,最终还是只能‘藏书’、‘焚书’,得不到认同。
顾炎武一样,他有这些想法,也写不进大明律。
你一个人这样想,其他九九人反对,如果执意,被边缘化那是善终。
周正见顾炎武神色不堪,笑着道:“不用担心,不是问罪。你们编修的草本,我与元辅看过了,虽然有些不务实,但也不算出格。我与元辅商议了,大明律每三年大修一次。如果你能说服其他人,将你们的想法写进去,也不难。”
顾炎武渐渐听出味道,看着周正道:“大人,是站在下官这一边?”
虽然周延儒,钱谦益等没有出面,但任谁都看得出,‘二张’以及复社的背后由周延儒,钱谦益的支持。顾炎武,王夫之等人之所以处于下风,除了学问的激进,得不到大部分认同,还有就是背景不厚,底气不足。
周正眉头一挑,道:“你别想扯我的大旗。我可不如元辅,钱阁老,他们人多势众,我架不住的。”
顾炎武表情有些失望,却也释然。
周正到底是统兵比较多,在朝时间非常的短,又不是出自江南大族,根基极其的弱,比不过周延儒,钱谦益等人也正常。
周正见顾炎武有些丧气,道:“大明律,是一种共识的产物,体现的是天下人绝大部分人的意志。你现在要做的,应该是扩大你的想法,让更多的人认可,到了某一天,绝大部分人跟你一样,那大明律不用你推,也会应之而改。”
顾炎武抬头看着周正,眨了眨眼,似有所悟。
周正摆了摆手,道:“关于大明律的修订,你们翰林院多搞几次辩论,朝廷也想看看民意。我听说你也在准备筹划诗社,不要碰了,朝廷正在考虑取缔结社。”
顾炎武又是一阵,旋即抬手道:“是,下官明白。下官反对朝中官员结党,也反对士子拉帮结派。”
读书人拉帮结派,最终也会反应在朝堂上。士大夫集团,不分朝野。
第六百二十八章 都在变
周正这边在点着顾炎武,傍晚的时候,周延儒,钱谦益等人也在为‘二张’高兴。
总理大院。
这里建设有一个总理府,一个总理,八个副总理。其他部门则在总理府两边,有六部以及其他九寺等各部门,还有一些预留的屋院。
在周延儒的班房,钱谦益笑呵呵的道:“元辅,二张将顾炎武等人驳斥的哑口无言,想必征西伯那边的大明律得改一改了。”
周延儒已经看到草本,听着也是点头,道:“晚上,我会与征西伯聊一聊。总体来说,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但涉及到皇上,宗室等,还有需要改进的地方。”
钱谦益听出来了,周延儒在大明律的问题上,准备对周正让步。
他立时也明白,怕是其中有利益交换。
钱谦益顿了片刻,道:“元辅,关于改制的事情,下官觉得,还需要从长计议。”
周延儒看了他一眼,不动声色的道:“你是说这总理府,还是那些巡抚,总督?还是兵制?”
周正的变法,涉及了太多,关乎他们眼前切身利益的,也无非这几条。
钱谦益看得出周延儒对他有所警惕,连忙道:“不止这些,还有是赋税方面。户部的高弘图正在户部内部建立一个赋税的设计小组,对我大明的赋税进行整理,还有订立新税法。”
高弘图刚刚上任户部尚书,户部里大部分还是周延儒的人,周延儒岂会不知道。
周延儒神色平淡,道:“我大明赋税败坏的已无以复加,国库年年减少,高尚书这么做,也是理所应当,无可厚非的。”
钱谦益心里咯噔一声,这周延儒怎么有些无动于衷?莫不成,周延儒也在里面有所得?
如果是周正与周延儒两人合谋瓜分,那问题就大了!
钱谦益脸色发紧,道:“元辅,新税法,必然要追溯过往,并且对还有很多新条目。不止有商税等苛捐杂税,还要求对农税进行调查,梳理,牵一发动全身,会引起巨大反弹啊。”
周延儒摆了摆手,道:“连部议都没有开始,钱阁老你太过着急了。”
钱谦益越发觉得这里面有问题,强行按耐住心里的不安,再次笑呵呵的道:“元辅说的是。”
周延儒漫不经心的喝了口茶,道:“明年改元之后,朝廷会设立一个‘变法小组’,我任组长,你是副组长,到时候,你好好把握。”
钱谦益双眼一睁,道:“元辅说的是真的?那,征西伯?”
周延儒放下茶杯,道:“征西伯专心于军务,不会插手政务。”
钱谦益心里大松一口气,笑呵呵的道:“下官一定严格把控,为我大明社稷,黎民百姓鞠躬尽瘁……”
钱谦益话音未落,范文景几步走进来,大喜的喊道:“元辅,捷报!西北的捷报!”
周延儒也在等,听着立刻站起来,跑过去,亲建议您恢复出厂试一下哦应该是软件不兼容导致的呢范文景手里接过公文,急急打开。
一眼扫过,周延儒大声道:“好好好!卢建斗不愧是我大明将才!好好好!好好好!”
周延儒激动不已,语无伦次。
这道八百里加急说的很清楚,李自成败亡,三十万的剿灭大半,卢象升正在清理战场,西北彻底平定,指日可待!
钱谦益等也是大喜过望,西北平定,他们就去了心里最大的一块心病,再无威胁,高枕无忧了!
范文景等周延儒激动一会儿,道:“大人,还是与征西伯等通气一声,进宫禀报皇上吧。”
周延儒连忙道:“对对对,我这就去找征西伯,钱阁老,你也一起来。”
钱谦益应着,跟着周延儒,急匆匆入宫。
总理府备受瞩目,周延儒与钱谦益这么匆匆忙忙,引起了不少人的疑惑。
与此同时,周正也收到了卢象升的私信。
周正坐在椅子上,反反复复看的好几遍,这才递给身前的张贺仪,心里大石落地,感慨的道:“卢建斗没有让我失望啊……”
张贺仪飞快扫过,激动的道:“大人,这是大喜事啊,得给卢总理请功!”
周正深深吸了口气,道:“兵改要加快。”
在‘兵改’里,有对军衔的改革,现在的兵制,对卢象升的封赏太过有限。
张贺仪点头,道:“西北一了,我们就能全身心的投入变法革新,李尚书拦不住。”
张贺仪仔细想了想,道:“大人,还有一个多月,想要了结所有事情有些难度,得加快了。”
周正站起来,脸角绷直,目光湛湛,沉声道:“大势所趋,一往无前!”
张贺仪神情大振,身体立的笔直。
他们早就准备的大幕,就要拉开了!
不久之后,姚童顺进来,道:“大人,元辅与钱阁老邀您一同入宫。”
周正双眼微眯,道:“走。”
张贺仪跟在边上,道:“大人,就三阁臣吗?”
周正哼哼一笑,道:“咱们元辅要抢功了。”
张贺仪顿时明白,也笑着停下脚步。
周正穿过会极门,就看到周延儒与钱谦益在等着了。
周延儒明知道周正可能比他早收到消息,还是故作惊喜的道:“征云,卢建斗不愧是我大明将才,这不,就平定西北了!”
周正走过来,笑着道:“元辅说的是,西北一定,我大明也就定了。”
周延儒心潮澎湃,却也飞速计较着,见周正没有预想的那么激动,道:“走,进宫,告诉陛下这个好消息。”
周正自无不可,与周延儒一起向乾清宫走去。
钱谦益跟在后面,看的十分明白,这两人,似乎有了某种平衡,或者说是默契。
来到乾清宫,李忠十分恭谨的迎着三人,始终没有抬头,一声不吱。
朱慈烺在偏殿,刘宗周正在给他上课。
朱慈烺坐的笔直,神情恭谨,仿佛一点也看不见之前的戾气,洁白如玉,如同一个温和谦逊的贵公子。
周延儒神色有些异样,还是慌忙上前,激动无比,声泪俱下的扑过去,跪在地上,大喊道:“陛下,先帝保佑,上天垂怜,卢象升在西北,大败李自成,贼酋授首,西北已大定!”
本来还算镇定听讲的朱慈烺神色大变,猛的站起来,冲向周延儒,急声道:“是真的吗?是真的吗?”
不管怎么说,李自成是大明社稷的第一威胁,他的败亡,能够令所有人安心,忧虑不安尽皆去。
第六百二十九章 祸事啊
周延儒连忙将卢象升的奏本递给朱慈烺,激动无比的道:“回陛下,是真的。”
朱慈烺抢过来,急急看去,等到看完,声音战栗,满脸涨红的道:“好好好,朕,朕要祭祀宗庙,告慰列祖列宗在天之灵,朕,将大明守住了!”
周延儒擦了把老泪,道:“陛下说的是,臣已经安排好了,十日后,就可祭祀。”
朱慈烺看着周延儒,慌忙将他扶起来,依旧难掩激动,道:“老大人老成谋国,功盖社稷,朕牢记于心,不敢或忘。”
周延儒颤巍巍的起来,泪如雨下,道:“臣受先帝所托,夙兴夜寐,终究是没有辜负先帝,辜负陛下啊……”
朱慈烺听着这话,眼泪也是刷的落下,君臣二人,抱头痛哭。
钱谦益在擦泪,看着他们二人,也是感慨莫名,似哭似笑。
刘宗周则沉着脸,神情也是戚戚焉,毕大明差点亡国,这一刻,才算真正的挽救回来。
周正抬头看了看屋梁,怎么感觉他有些多余?
好半晌,周延儒与朱慈烺才彼此宽慰的停止哭声,相互擦着泪。
朱慈烺仿佛才看到周正,连忙道:“征西廊劳苦功高,朕也记在心里,待卢象升班师回朝,朕要重赏。”
周正神色如常的倾身,道:“臣待卢象升谢陛下。”
朱慈烺又擦了把泪,道:“请诸位大人拟诏,宣告天下,安定人心。”
周延儒道:“陛下说的是,老臣这就安排。”
周延儒说着,就要往回走。
周正站着不动,余光瞥向钱谦益。
钱谦益一怔,猛的若有所悟,而后有些迟疑,还是道:“陛下,元辅,西北不日可定,那关于这些逆案,也需要尽早处理才行。”
西北平定了,如果这些逆案还拖着,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朱慈烺听着就眉头一皱,不动声色的看了眼周正,没有说话。
刘宗周则深思,确实如此,西北定下了,这些逆案还拖着,那就太给有心人机会了,应当速战速决,稳定朝纲。
天下定,朝纲稳,大明中兴不远矣!
周延儒转过的身,慢慢的又转了回来,没有看钱谦益,也没看周正,带着刚才残留的情绪,轻轻一叹,道:“是该了结了,大案基本上已经审结,无非是宣判。内阁商议一下,而后请皇上下诏,明年改元,将戮力同心,整修内务。”
朱慈烺听着,脸角动了动,没有说话。
嘉定伯,太康伯等已经被抓,这些‘保皇党’的破灭,也让他冷静下来,不会再肆意的与外廷你死我活。
周延儒见众人不说话,似乎怕周正反悔,连忙抬手道:“臣等告退。”
周正没有逼迫的意思,微笑着与周延儒等人退出了乾清宫。
走在出宫的路上,周延儒心情大好,与周正道:“征云呐,西北一定,诸事可安。你我还需戮力同心,为中兴大明呕心沥血啊……”
周延儒似乎明白了,他扳不倒周正,想要保住权位,唯一的路就是与周正合作,近来的态度以及一些动作,都在不断的释放这种善意。
周正笑着道:“元辅乃百官之首,责任重大,我还怕元辅畏艰,撂挑子呢。”
周延儒听着哈哈大笑,周正的意思很明白,政务还是以周延儒为首,不会抢权,更不会赶走周延儒。
钱谦益听着,心里轻叹一声,果然啊,这两位斗来斗去,最终还是沆瀣一气,狼狈为奸了。
周延儒与周正‘随意’的聊天,慢慢的走出出宫。
钱谦益则心惊胆跳,两人看似闲聊,实则是对明年的很多事情就行交换意见,定调。
这两人要是说好了,其他人根本插不上嘴,再难更改!
钱谦益三番两次想要插上一句,却发现少了一些底气,每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眼见大明门在即,周延儒又感慨的笑说道:“征云,京城里,已经差不多了,我知道你在南直隶也安排了人,适可而止,早些撤回来,咱们也安稳的过个年内。”
周正毫不犹豫的接话,笑着道:“元辅说的是,那我就随便抓个三五十个,让他们回来吧。”
三五十个看似非常多,实则上这样的逆案,抓上几万个都不少!
抓这么一点,周正是卖了周延儒大面子了。
至少周延儒是这么觉得的,老脸笑的快挂不住,道:“好好好,这样就好,就好啊……”
他还没说完,不远处兵部尚书李邦华带着一群人,脸色铁青的迎过来。
见到三位阁老,他也没有多少缓和,只是抬手道:“见过三位大人。”
周延儒眉头一皱,见李邦华是要押着一个人入宫,不由得皱眉,道:“是什么人?”
李邦华押的这个人,披头散发,浑身是血,显然刚刚被用过重刑,看不清脸。
李邦华瞥了眼周正,道:“还请三位阁老与下官一起入宫。”
周延儒神色顿沉,盯着李邦华近乎呵道:“给我说清楚了!”
周正是心里有数,面无表情。
钱谦益则也在好奇,李邦华竟然这样‘忤逆’周延儒,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
李邦华见周延儒发怒,脸色铁青,犹豫再三,一转身,抓着那个人的头发一拉,将脸露出来。
这个人惨叫一声,清醒过来,睁眼就看到周延儒凑过来的老脸。
他先是一慌,连忙又惊叫道:“元辅,是我啊,曹化淳。李邦华擅自抓我,还对我用刑,要攻讦万岁爷,您可要为我,为万岁爷做主啊!”
周延儒见是许久不见的曹化淳,心里一惊,继而神情惊疑不定。
曹化淳是崇祯是大太监,位分不低,他怎么会落在李邦华手里?李邦华还居然用了刑,更是要带入宫,要求皇帝给个说法?
周延儒眉头拧起,本能的警惕起来,道:“你跟我说,到底怎么回事?”
李邦华知道,他细胳膊小腿,拧不过眼前的三人,从怀里掏出供状,递给周延儒。
周延儒心头越发不安,接过来看去,不一会儿双眼大睁,继而怒不可遏,胸口剧烈起伏!
这份供状很简单,就是曹化淳去西北找卢象升假传圣旨,要求卢象升‘小败一场’,好让周正的军令状破灭,自行辞官。
这可是天大的祸事!
周延儒心里十分明白,一个小小内监没有这么大的胆子,怕真的是之前那些事情的一个延续,是朱慈烺授意的!
周延儒眼皮直跳,心里恼恨异常,刚刚好不容易与周正达成默契,现在怎么办?
第六百三十章 搞事情
周延儒眼神闪烁不断,猛的一撕供状,沉声道:“没有这件事!”
李邦华一怔,旋即醒悟,却还是拧紧眉头,道:“大人,这件事非同小可,如果皇上继续这么做,卢象升再有能力,我大明也将亡国!”
周延儒何尝不知道,朱慈烺这一手等于是卖国,若是传出去定然举世哗然,卢象升那些带兵之人,他们究竟会怎么想?怎么做?
周正呢,周正又是怎么想的?
周延儒一瞬间百火烧心,恨得发狂!
大明明明已经破烂到这种程度,怎么这些破事就是层出不穷,无穷无尽?是不是非得折腾的大明亡国才罢休!?
周延儒脸色比李邦华还难看,怒声道:“将他押回刑部,任何人都不准再见。看紧乾清门,宫里出来的人,一律盯紧,不准接触曹化淳!还有,召卢象升立刻回京,西北的军队,原地待命,秦良玉驻扎巫山,左良玉,刘良佐立刻动身,赶赴京城。”
周延儒心神慌乱,他在担忧,担忧卢象升等人感觉被皇帝,被朝廷出卖,会干出出格的事情,比如‘清君侧’!
李邦华听得心惊肉跳,却也觉得不得不防,有些踌躇的看向周正。
毕竟,现在兵权都在周正手上,除了他,没有人能调动西北大军。
周正有些好笑,周延儒完全是慌神过头,沉吟片刻,道:“元辅,西北,我还能弹压得住,无需担心。我所担心的,是这曹化淳是个结束,还是个开始。”
周延儒一阵,旋即越发头疼,更加不安。
朱慈烺为了铲除外廷权臣已然不顾一切,连社稷都敢出卖,还有什么不敢做的?这样下去,不得了啊!
钱谦益没有看到那份供状,却也听出了大概,绷着脸,不敢插话。
大明朝廷混乱不堪,宫里的小皇帝仗着身份,也是频频出手,整个大明高层看上去,摇摇欲坠!
周延儒六神无主,只好看着周正道:“你觉得该怎么办?”
周正瞥了眼曹化淳,道:“这件事当然要隐下来,但可能牵扯到的人,就不能再手软了。不说先帝与闯贼议和的事,就说曹化淳这件事,也要按下来,那就要封很多人的口。”
周延儒嘴角抽了下,周正这还是要将那些逆案无限扩大,趁机甄别异己,打击报复!
周延儒头疼万分,一时间难以冷静,道:“先将他押回去,容后再议。”
周延儒说完,铁青着脸,大步离去。
李邦华看着他的背影,知道周延儒一时间无法镇定,需要时间。
李邦华可不想拖,按照以往大明朝的惯例,这样的事情,一定会逼着皇帝认错,虽然皇帝会将责任推给下面,却也能惊醒皇帝,确保这种事没有下一次。
李邦华看着周正,道:“征西伯,这件事非同小可,不能就此作罢。”
周正唔了一声,道:“皇上刚刚得知西北大胜,高兴的要祭祖。”
李邦华听出来了,道:“大人就不寒心,也不怕西北的二十万大军寒心吗?”
周正背着手,看着李邦华,也不在乎钱谦益还在,道:“你冷眼旁观了这么久,应该很清楚这些事情的始末。今天不会是结束,未来还会更多。预期耗在这些事情上,比如想想,做些实事,比如,兵改。”
李邦华直接道:“下官不认同大人所想,也不完全认同兵改。”
周正一笑,道:“西北一定,二十多万大军需要安置,你就算不想也得想想了。”
周正说完,就迈步向前走去。
李邦华需要想,他需要做。这二十万大军,他要分散在十三道,镇压十三省,奠定他变法的根基!
周正一走,钱谦益连忙跟着走了,他可不想掺和这些事情。
李邦华见周正走了,又看向乾清宫,神色变了又变,最终无声一叹,跟着离开。
朝野这些大事情,即便他是兵部尚书,也无能为力。
他要是压着曹化淳进宫,势单力孤,只怕会适得其反。
周延儒去了总理府,立即召集他的人开会,已然阻止不了周正,他们得想办法降低‘酷烈’程度。
周正直接回征西廊,高弘图,张贺仪,孙传庭三人已经在等着了。
周正一进来,张贺仪就笑道:“大人,元辅怕是又震怒了吧?”
高弘图,孙传庭都是微笑着,他们已经大概能猜到那场面。
周正笑着坐下,道:“轮到我们了。孙先生,你将大明律的草本放出去吧,从南到北,要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子犹,你将户籍法草本放出去。迁铸,兵改的草本也放出去吧。将声势弄得大一点,争议越多越好。”
刘六辙那五千缇骑在南直隶,准备的应该也差不多了。
孙传庭道:“好。”
子犹是高弘图的字,他道:“是。”
张贺仪有些轻佻,笑着道:“我走军情处,比他们快。”
周正喝了口茶,有些轻松的倚靠着椅子,道:“嗯。西北一定,我们的心病就去了最大的一块。还有一个多月到年,年前,咱们就尽情的搞事情吧。”
三个人听着都是笑,笑的轻松写意,又笑的压力丛丛。
周延儒等人还在商议着,户部的‘户籍法’草本不知道为什么被泄露,京城一时间传的沸沸扬扬。
一处青楼,一个妙龄女子看着刚刚得到的草本,仔仔细细的看,而后对身前的一个年轻公子,轻声道:“秦公子,这是真的吗?以后,真的只有‘民籍’吗?”
这位秦公笑容满面,而后又谨慎的道:“以后肯定是。”
这位‘名妓’脸色有些苍白,却笑着道:“我不管我,只想我家人不要被我连累。”
一入‘贱籍’,不止难脱,还会牵累家人,家族。
秦公子连忙搂着她,安慰道:“我会盯着的,一有消息,立马告诉你。”
在一处茶馆。
几个中年人正在吟诗作赋,却有人送来一份‘大明兵制’的抄本,几人看去,登时面面相觑,继而怒喝出声。
“朝廷,要废除卫所制?”
“这是太祖皇帝定下的祖制,岂可轻废!”
“这是国社之本,断然不能轻动!”
“朝廷这是要干什么?难道就没有人看出这件事不可为吗?”
“快快快,我们去打听个仔细,决不能让朝廷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