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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官笙     明廷txt下载     明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零一章 杀气腾腾

    钱谦益终究还是接下了。

    他才华横溢,原本前途远大,早应该在崇祯初年就入阁,而今蹉跎了十多年,好不容易再次爬上来,他不会轻易罢手。

    何况这次罢手可能永远再也回来!

    钱谦益走后没多久,马士英,寇槐壹,李恒秉三司主脑就到了周正的班房。

    周正看着三人,目光落在李恒秉身上,道:“我要十个藩王的脑袋,其余的,全部削籍,贬为庶民。勋贵是个人头,八成贬为庶民。凡是涉及谋逆的官吏,杀三十,其余抄家。这一次,凡事跳出来的,阻碍我变法的,一律打入进去,不管京内京外!”

    李恒秉双眼眯了眯,道:“你终于不犹豫,下狠心了?”

    周正目光冷漠,道:“给我做的干净一点,我不想明年变法的时候,再有跳出来,我没空跟他们虚耗。”

    李恒秉双眼杀意沸腾,道:“你放心,只要下定决心,我一定给你做的干干净净。还有,我做的可能会出格。”

    周正深吸一口气,道:“放手去做,黑锅我已经给你们找好了。”

    寇槐壹,马士英默默点头,没有再说话。

    李恒秉表情阴鹜,夹杂着激动,已经蠢蠢欲动,迫不及待了。

    三人很快就走了,孙传庭,高弘图,张贺仪等人又来了。

    周正抱着茶杯,面色冷峻,道:“你们都知道了,提前吧。”

    孙传庭轻轻点头,道:“皇上以及背后的人太着急了,确实不能再等。外面倒好说,宫里怎么办?”

    周正抬眼看向众人,道:“我会为陛下找最严格的的老师,对陛下着重培养,将来一定会旷世明君。”

    这句话背后的意思,就是要彻底的圈禁了。

    众人并不意外,到了这种程度,周正要是再仁慈,那就自寻死路了。

    张贺仪被之前的事情激怒,沉着一口气,道:“大人,那就动手吧,巡防营先抓人,管他三七二十一!”

    高弘图更为谨慎,道:“不可!一定要做的全面,不要给人留把柄,以免日后有人翻案。”

    孙传庭倒是不在意这些,看你在周正道:“大人,那复社怎么办?”

    复社,现在是士林的支柱,串联了大江南北,总数成千上万,一个个皆有背景,朝野不知道多少官吏与他们千丝万缕的关系。

    比如周延儒,比如钱谦益,比如勋贵的新建伯,比如宗室的璐王。

    周正轻轻的转悠茶杯,片刻,道:“一视同仁。”

    孙传庭看着周正坚毅的神色,明白了,抬手道:“下官领命。”

    随着周正的一声令下,整个京城都动了起来,那些逆犯被再次提押到了刑部,三司的人聚集在刑部,一个个案卷被打开,逐一的梳理。

    三司要正式开审的消息,震动京城。

    牢里牢外的人,即便是在戒严的情况下,依旧疯狂的运转起来。

    牢里的人非富即贵,牵扯到整个大明的士绅阶层,不管什么理由,都在情愿、逼不得已的情况下迅速动作起来。

    巡防营,顺天府,锦衣卫在街上抓了不知道多少人,但依旧阻止不了或明或暗的消息流转,继而朝野越发的沸腾。

    一些人开始无视戒严,大规模的出动,向着宫里闯,要见周延儒,见钱谦益,见皇帝。

    京城一片大乱,不知道多少人如无头苍蝇,到处乱撞。

    张冀然惊慌失措,在满京城的出没,而后试图入宫觐见朱慈烺,却被挡在了大明门外。

    天色渐晚,京城却越发的热闹。

    孟贺州来到征西廊,单膝跪地,一脸愤恨,无奈的道:“大人,下官无能,没有找到幕后凶手。”

    周正奋笔疾书,淡淡道:“去辽东吧。”

    孟贺州咬牙,道:“大人,求您再给下官一天,不,一夜的时间,明天一直在,下官一定将那个幕后凶手给揪出来!”

    周正头也不抬,道:“走吧。”

    孟贺州万分不甘,却也不敢反抗,只得默默的站起来,抬手退了出去。

    楚金站在门外,拍了拍他肩膀,道:“大人不是刻薄之人,不用担心。”

    孟贺州苦笑,神色苍白,无力的道:“我知道。”

    楚金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看着他离开。

    张四知,李日宣,李觉斯,陈演等周延儒一系的骨干都在内阁,都是拧着眉头,一脸肃容。

    到了这种时刻,他们才发现,周正掌握着多大的利器。

    周正真的要施展开来,必然天翻地覆!

    李觉斯不安的道:“大人,怎么办?如果征西伯不停下来,不止朝局天翻地覆,整个天下都将动荡不安啊……”

    张四知忧心忡忡,道:“大人,征西伯这是与皇上彻底对上了,必须要阻止啊,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啊!”

    陈演的心里是最苦的,辞官不能,躲在家里,祸从天上来!

    李日宣这个吏部尚书也不好过,头疼不已的道:“元辅,吏部快被踏破了,墙都快被推倒,巡防营都拦不住……”

    周延儒这一天都快烦透了,朱慈烺躲着不见,周正这边又不罢手,他这个首辅想做糊表匠都做不成。

    周延儒头疼欲裂,站起来道:“我去见钱谦益,你们都在这里等着,不要乱动。”

    众人自然不想掺和,同时也不想事情变大,搅乱本就不稳的朝局。

    而宫里,朱慈烺越来越不安,他被隔绝了,外面一点声音也传不进来,最重要的是,宫里的米,突然没了!

    内廷几千人,居然没米了!

    徐文爵气的脸色铁青,怒声道:“陛下,这周征云果然不能留,必须早日铲除!”

    朱慈烺怒气腾腾,却无处发泄,盯着李化贞道:“宫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不让人进来,朕要见人!”

    李化贞微微侧身,道:“奴婢也不能出宫,并不知道。”

    朱慈烺恶狠狠的盯着他,又看向李忠,咬牙切齿的道:“朕要被活活饿死了,难道你要装哑巴!”

    李忠表情挣扎了一下,躬着身,依旧没有说话。

    徐文爵拔出刀,杀气腾腾的道:“陛下,我看就得给周征云一点颜色看看,将这两人杀了,尸体扔出去,我倒是要看看,他还真敢杀进来弑君不成!”

第六百零二章 不会有

    朱慈烺之所以敢这样肆意的针对周正,明目张胆的要除之后快,无非是心底笃定周正不敢‘谋逆’,周正给内廷断炊,朱慈烺心里反而越发笃定!

    面对徐文爵的话,朱慈烺丝毫没有觉得不妥,看向李化贞,道:“朕要是召见其他人,能进宫吗?”

    李化贞没有犹豫,道:“不能。”

    朱慈烺脸色铁青,太阳穴狠狠跳了下,恨声道:“好好好!朕倒是要看看他周正敢不敢弑君,等朕亲政,第一个将他抄家灭族!”

    李忠神色更苦了,心里有一万句话想说,偏偏张不了口。

    李化贞默默无声,一脸的无喜无悲,仿佛不惧生死。

    徐文爵转过身,道:“陛下不用担心,大不了我就护您杀出京城,到了南京,召集天下勤王,他周征云就是有八只手,也要被五马分尸!”

    朱慈烺想着那种场景,脸上越发快意,小脸涨的通红,道:“好!”

    李忠与李化贞两人心里十分敞亮,却又劝说不了什么,内心苦涩无奈。

    这会儿,周延儒找到钱谦益,直截了当的道:“你要怎么断?我要听实话!”

    钱谦益表情严重便秘一样,没有隐瞒的道:“我只是征西伯推出来的,怎么断,他们早就有腹稿了。”

    他们说的是‘断’,而不是‘审’。

    周延儒登时明白了,拧着眉头,道:“你是天下皆知的主审,不能任由他们胡来,任何判决都需要你的盖印,我要你按照我们当初商定的判决!”

    钱谦益嘴角抽搐了一下,猪肝色的道:“元辅,皇上的印玺都在征西伯手里,我的印玺有什么用?这件事,必须要皇上或者征西伯让步,他们这样呛下去,下官总觉得会出大事情!”

    周延儒比他担忧,深吸一口气,道:“你按照我说的做,明日我去听审,不会允许他们胡来!还有,我听说,散播谣言,给皇上出谋划策的,就是牢里那些人,你知道多少?”

    钱谦益脸色微变,道:“下官不知。”

    周延儒顿时冷哼一声,目露厉色的道:“我不管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周征云的耳目比我灵通的很,你以为瞒得过他?我告诉你,他或许知道比你还多!”

    钱谦益脸色变幻,胖脸拧成一团,苦笑道:“元辅,都这个时候了,您就别说这些,还是赶紧想办法料理此事吧,征西伯如果不收手,可是会天下大乱,江山崩碎的!”

    周延儒气的浑身发抖,朝廷这些人,包括他的,一个个私心丛丛,更有盘算,将原本就不平静的朝局,搅和的更加不堪!

    周延儒再怒也没办法,不是清算的时候,一甩袖子,再次回宫,没去见周正,而是再次来到钟粹宫,他带着六部中的四个尚书,就跪在钟粹宫门前,什么话也没有,就是那么的跪着。

    钟粹宫一片安静,除了徐文爵的守卫,再无一人。

    宫里静的可怕,周延儒内心的焦灼一刻胜过一刻。

    张四知,李日宣等人头皮发麻,大明,怕是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形吧?难道,真的是大危之兆吗?

    宫内冷静,宫外则更加沸腾。

    巡防营的戒严已经形同虚设,到处都是走动的人,巡防营根本抓不过来,也没地方关押了。

    各种串联,谣言此起彼伏,偌大的京城,大晚上灯火通明,堪比元宵节。

    张贺仪,马士英等人也是来来往往,忙的脚不沾地,夜色深沉就出现在周府。

    周正本来正睡觉,也被他搅和起来。

    周家偏庁里,周正一系的高层几乎都来了。

    马士英满脸疲惫的与周正道:“大人,不是下官深夜搅扰,都察院,下官府上快被挤破了,我的恩师,同窗,故友,门生,凡是沾一点关系的都来了……”

    寇槐壹也道:“学生的情况也差不多,都是要求我抓大放小,大局为重的……”

    李恒秉没有说话,他只是随大流来的。

    张贺仪接过周家下人递过的毛巾,擦了把脸,道:“巡防营抓了上千人,还是拦不住,又不能动真格的。这也就是事发突然,要是缓冲几天,学生怕京城都容纳不下那些人了。”

    周正听着几人的话,面色如常的喝了口茶,道:“第一,明天的审理,刑部大门敞开,允许百姓旁观。第二,明日,我与元辅都回去旁听。第三,明天审案要快准狠,展现朝廷的坚定与果决。”

    众人听着,默默点头。这件事,不管是哪一方面,都希望快速料理,不管处置的如何,要尽快有结果,彻底了结这些破事,不能一直是朝廷心头的大石。

    马士英刚要张口,刘六辙从外面急匆匆进来,众人都在,先是愣了下,快步进来,在周正耳边低声道:“二少爷,李邦华到京了。”

    周正眉头一挑,自语般的道:“这位,来的还真是及时。”

    这边魏国公徐文爵到京没多久,这李邦华就回来了,帮着小皇帝筹谋的人,算计的还真是清楚。

    张贺仪坐在前面,听到了,连忙道:“大人,李尚书回京,兵部就不是我说了算了,并且,巡防营他要是硬要,我也找不到借口反对。”

    周正见众人都看着他,随口的道:“那就送他入阁。陈演不是要走吗,你,高弘图,准备做上书吧。”

    众人神色微惊有些不可置信。

    之前‘二周谈判’,将内阁,六部九寺的高位瓜分了干净,如果周正这边再要户部,兵部尚书,周延儒能答应吗?

    周正从心底就没有在乎过周延儒,看了眼天色,道:“叫李邦华来见我。”

    刘六辙应着,转身出去。

    马士英左思右想,还是道:“大人,咱们这么判,我担心会出大事情。”

    周正看了其他人一眼,见他们都面露忧色,淡淡道:“我已经调新兵营两万驻扎在西直门,五千缇骑快到南京了,徐文爵既然到了北京,那南京的兵权我就给他收了。”

    张贺仪听你跟着棋盘扩张到南京了,不由得道:“大人,西北那边还没定,咱们抽不出更多的兵力了,如果真与宫里撕破脸,来个什么勤王,清君侧,咱们麻烦会不小。”

    其他人也最为担忧,即便他们不走最后那一步,如果宫里走了呢?

    来个血带诏什么的,他们还怎么自处?

    周正看着他们一个个不安的表情,越发平淡的道:“不会发生这种事。”

第六百零三章 关说

    周正这边定下,他的人就迅速动起来。

    也不管钱谦益怎么说,人犯,卷宗,再次回到刑部,迅速的安排,准备过堂。

    钱谦益,马士英,寇槐壹,李恒秉坐镇大堂,确保万无一失。

    天色微亮,周正坐在征西廊,见到了从四处匆匆赶回来的李邦华。

    李邦华风尘仆仆,脸色坚毅,双眸里却有着凝肃,不安之色。

    周正随口招呼着,道:“坐吧,喝口茶。”

    李邦华抬手,坐下喝杯热茶,暖了暖身,却没有开口说话。

    简单叙茶后,周正看着李邦华,笑着道:“你从四川回来,赶的挺急吧?”

    李邦华听着,神色发紧,倾身的道:“下官并非抗命,擅离职守,而是皇上急召,不得不赶回来。”

    周正手里抱着茶杯,感受着紫禁城的冷意,道:“西北总理卢象升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你还带了三千人,即便有皇上的旨意,我也能治你得罪,斩你,说得过去吧?”

    李邦华神色凝重,站起来,抬起手,道:“征西伯将话说到这里,下官拼死也问一句,您到底要干什么?”

    对于克复京城的周正,朝野大部分人还是敬服的,即便是李邦华也如此,用的敬语。

    周正有些好奇的看着李邦华,道:“易地而处,你会怎么做?”

    李邦华神色绷直,道:“不管如何,下官也不赞同大人现在的作为。陛下到底是陛下,还请大人三思。”

    周正暗自摇头,道:“以后再说吧,今天开审,钱阁老主审,元辅,我都要陪审,六部尚书也要在。”

    李邦华越发紧绷,道:“大人,您要怎么审?怎么断?”

    “按律办。”周正道。

    李邦华眉头要拧出血来,道:“大人,涉及这么多人,宗室,勋贵,阁臣,堂官,侍郎多达数百人,这样的杀法,太祖太宗年间都不曾有,大人莫非真的要改朝换代?”

    这样类似的谣言,在京城里日益盛行,一些人甚至于想要推动此事,以做新朝的功臣,包括周正的人,或多或少都有这样的心思。

    周正也皱了皱眉头,有些厌烦的道:“你这样类似的话,近来我听了不知道多少次,总有人教我怎么做,你告诉我,你们教我的,就是对的吗?我照你们说的做了,就能整肃朝纲,中兴大明了?”

    李邦华抬起手,沉色道:“这些有空了,下官再跟您请教,下官现在只想问大人,一定要这么做吗?若是真的君臣不可调和,您是否要走那一步?”

    周正放下茶杯,看着李邦华,道:“你是能臣,向来务实,这也是我一直容你的原因,否则就凭你三翻四次的推脱,我就应该打发你去远远的。实话跟你说吧,我要借由这些逆案做三件事,第一件事:请皇上无为而治。第二件事,我要借此清理异己,掌控朝局。第三,你应该知道,我要变法,这些逆案,是我变法的一部分。谁挡我的道,我都不会客气,即便我欣赏你,你要拦我的路,我也不客气。”

    周正的话,说的是明明白白了。

    李邦华思索着周正的话,目光灼灼的盯着他,道:“大人真的不会做王莽?”

    周正淡淡道:“我要做,在三月攻入北京的时候就可以了,不要总是问我这种没有脑子的话。”

    李邦华神色一松,抬手而拜道:“有大人这些话,下官就放心了。只要有助于我大明社稷,万千黎民,下官一定鼎力相助大人!”

    周正有些好笑的看着他,道:“你之前为什么不襄助我?”

    李邦华神色动了动,道:“是下官愚昧。”

    周正摆了摆手,也没必要与李邦华置气什么,道:“行了,回去休息一下,待会儿一起去刑部。”

    李邦华消瘦坚毅的脸上有放松之色,道:“是,下官告退。”

    周正没有送他,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气,心里思忖着,自语道;“兵改的事情,得加紧了。”

    这么大的事情,地方上的兵权必须握在手里,要是真有人搞什么勤王,清君侧,周正这边即便压下去,也会成为污点,成为变法的阻力。

    天色大亮,兵部的戒严被撤销,京城就更热闹了,各种奇奇怪怪的言论充斥着京城。

    刑部贴出了‘公审公示’,就更是惊动京城,不知道多少人疯涌而来,堵在刑部大门口。

    巡防营的士兵是一圈一圈的拦着,不然刑部肯定就被拆了。

    钱谦益与马士英等三人确定了过堂的顺序,就开始为过堂的程序进行争辩,实则也是想要拖延时间,争取判决结果。

    马士英三人哪肯让步,早就是周正定好的。

    刑部的那些囚犯或许是因为钱谦益以及外面的变化,心思有些异样,原本早就死心,等待判决,纷纷有了翻供的迹象。

    这一天的京城,如同鼎沸的大锅,滚滚的冒着热气,锅里的一切都在剧烈翻滚。

    宫里即便被封锁,朱慈烺还是得到消息,除了破口大骂,他什么也做不到,有心派徐文爵出宫去监审,却连乾清门都出不了。

    周延儒穿戴整齐,刚出门就被一群人堵着,全都是有名有姓的宿老,一个个德高望重,全部来劝说周延儒要‘宽仁治国,少增杀戮’。

    周正这边也好不了,一些自以为与周正关系稍微近一点,或者是与周正一系靠近的,外加一些名士大儒,在周府以及到刑部的路上陆续出现。

    甚至于,周正在进入刑部之前,还接到了一封信,一封久违的人的信——王之臣。

    刘六辙骑着马,走在周正边上,低声道:“二少爷,刘宗周又来了,就在前面。”

    周正在看着王之臣的信,这封信应该四五天前写的,里面都是一些叙旧的话,只有一句周正认为是关键,也是这封信的目的:乱世者,重典慎,宜稳宜珍。

    周正品着这句话,默默的将信收好,轻吐一口气,道:“谁也不见了。”

    刘六辙应着,带着人硬闯,不再见任何人。

    “征西伯,我有话说!”

    “征西伯,我等有话说,还请留步!”

    “征西伯,大刑典狱,有伤天和,非圣朝为之啊……”

    “征西伯,上天有好生之德,不能行如此决绝之事啊……”

    一路上的叫喊声极其的大,这些还算好的,一些不堪入耳的话,被淹没在喊叫声中。

第六百零四章 济济一堂

    不管京城怎么沸腾,周正,周延儒以及六部尚书还是在巡防营的护卫下,进入了刑部。

    刑部顿时更加热闹,首辅,阁臣,外加七卿,再加一个大理寺卿,众人坐在一个圆桌上,商讨着案子。

    李恒秉作为刑部尚书,翻着手札,道:“今天主要审的,是关于宗室,宗室里,降贼的,为闯贼账张目,彼此串联,欲将我大明江山献给闯贼的,认证,物证,口供全都齐备。刑部以及三司从来没有对任何人用刑,这一点,诸位大人尽管放心。”

    周正一系的,自然心知肚明。其他人将信将疑,不乏心思通透的,到了这种境地,挣扎是徒劳,还不如痛快认罪,以保全家族。

    周延儒听完,面无表情的瞥了眼周正与钱谦益,淡淡道:“宗室是国本,自立国以来都不能轻举妄动,尤其是作为臣子。你们怎么做本官不问,到了堂上,若是出了纰漏,本官会代天子行事,直接决断。”

    周正神情不动,道:“元辅说的是。宗室兹事体大,理当如此。”

    钱谦益听着,连忙道:“二位大人说的是。不过不劳元辅,要是案子不实,下官会果断判处。”

    三位阁臣的话,是说给彼此的,也是说给在座的,尤其是三司的主官。

    钱谦益是主审,三司的首脑也是。

    周延儒目光扫过马士英,寇槐壹,李恒秉三人,再次说道:“我不管你们有什么打算,一定要严谨,顾大局,若是出了纰漏,在座的,谁也承担不起!”

    宗室到底是皇族,别说这么多了,就是一个,要是有纰漏,天下人也会口诛笔伐,朝野沸腾,一般人受不住。

    即便在这样的特殊时候,也会沸反盈天。

    钱谦益侧身,作恭谨模样,道:“元辅,第一案,审的是晋王。”

    晋王朱求桂,李自成攻入山西,他投降了,李自成败退的时候没来得及逃走,现在就在刑部大牢。

    周延儒顿时皱眉,除了‘金銮殿行刺案’,朱求桂这个案子最为棘手,他是降贼的宗室,毫无疑问,并且由他勾连的降官,宗室不计其数。

    换句话说,只要朱求桂的案子坐实了,宗室就难逃一劫。

    这些案子说复杂复杂,说简单也简单,周延儒不想这样纠缠,看了看天色,道:“开始吧。”

    钱谦益连忙起身,抬了抬手,大步向着前堂走去。

    马士英,寇槐壹,李恒秉的三司主脑也跟着去了。

    后厅里,剩下的人,目光都在周延儒,周正脸上扫过。

    周延儒轻吐一口气,看着周正道:“征西伯,朝廷如今的局面来之不易,切不能大动干戈,我大明,已经折腾不起了。”

    周延儒说的折腾不起,不止是朝局已经糜烂不堪,不可造就,还说的是天下。

    经过闯贼这一次,所有人都看得清楚,大明已经是外强中干,即便这一次能压住李闯,再来王闯,张闯,还能稳得住吗?

    周正看着剩下的基本都在周延儒的人,拿起茶杯喝了口,悠然道:“病入膏肓的人,要么用药拖着,最终躲不过是死。要么下重药,刮骨疗毒,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你们怎么选?”

    李觉斯顿时道:“征西伯,用猛药,刮骨疗毒会死的更快,又当如何?”

    周延儒的人中,也只有李觉斯较为清正,少了其他人那么重的私心。

    周正很是欣赏他,笑着道:“那就这样拖着?”

    李觉斯神色肃谨,道:“征西伯的用心,忠义我们都知道。但行事方法却不敢苟同。现在朝局纷扰,天下板荡,不应该平定内患,而后再途中兴吗?”

    这句话自然是对的,可以说,放在以往或者一些特殊时刻,都算是对的。

    唯独现在不是!

    周正抬头,看向门外,道:“那个万国堪舆图,你们都看过吧?你们觉得,天下就那么大的吗?我们困在这里,他们是否也会永远的困在谋个地方,永远的不接触?宋朝面对的是金,辽,高丽,南迁之后是蒙古,百多年从未有过自强,以至于亡国还不自省,我大明要到那个时候吗?”

    李觉斯登时说不出话来,大明不是没有亡国,京城克复才不过短短数月!

    陈演看着周正,有些不安的道:“征西伯,西北已经基本平定,没有大碍了吧?”

    众人都看着周正,说到底,他们还是很不安,可不希望李自成或者谁再来。

    周正微微摇头,道:“不说关外虎视眈眈的建虏,就是西北,真的就能短时间内平定?依照我大明的情况,能镇压一次,两次,三次呢,四次呢?朝廷有能力抚定西北吗?就是军饷,你们还能拿出多少,支持多久的战事?”

    众人相互对视,没办法接话。在这上面,他们说再多也没有周正的一句话顶用。

    周延儒眉头一拧,淡淡道:“西北的战事,今年必须解决,卢象升解决不了,征西伯你就亲自去!建虏被征西伯打了几次,已经半残,暂时不用多想。至于万里之外的,也无需杞人忧天,还是想处理眼前的事情吧。”

    周正也懒得与周延儒废话,道:“既然元辅要严谨行事,下官也赞同,待会儿到了大堂,还请元辅严谨,不要让下面的人难做。”

    周延儒脸角铁青,冷声道:“周征云,本官是首辅,你要是胡来,本官决然不会姑息!”

    周正懒得理他,看向陈演等人,道:“你们什么时候辞官?”

    周正话音未落,安静的屋子里忽然传出一阵咳嗽声,陈演,张四知等人小心翼翼的看向周延儒。

    他们这些人中,不少人涉入了逆案,张四知更是给李自成写过降表。

    周延儒冷哼一声,站起来向外面走去。

    张四知,陈演连忙跟着,哪敢继续这种话题。

    周延儒,周正等人鱼贯而出,进入大堂,在两侧早就准备好的椅子上坐下。

    大殿里的衙役大气不敢喘,堂上的这些人,是大明最大的那一群大佬了!

    就在一群人坐定,大殿里空气似乎凝滞的时候,门外又有两人走进来——李化贞与刘六辙。

    众人一怔,有人皱眉有人释然。

    这两人,不管究竟是谁的人,在外人看来,代表的是皇帝!

    大殿里,更加安静了!

第六百零五章 翻供

    刑部大堂上,大明所有的高官,能来的都来了,几乎能决策所有所有事情!

    围观的百姓不敢乱说话了,都静静的观瞧着。

    钱谦益坐在诸位,马士英,寇槐壹,李恒秉陪坐在下面,其他人则分做两旁,主审,陪审,监审一应俱全。

    钱谦益看了看众人,又望了望外面,一拍惊堂木,沉声喝道:“带人犯!”

    大殿里的衙役顿时‘威武’的敲击杀威棒,长声呼喝。

    围观的百姓们被吓了一跳,越发的安静。

    晋王朱求桂身穿囚服,手脚都是拷链,被衙役带着来到公堂。

    朱求桂披头散发,一脸的无所谓表情,即便看到大堂内的众人齐聚一堂,也只是脚步一顿,而后慢慢的来到堂中。

    堂内堂外的人看着他,表情各异。

    这位藩王,是第一个投降李自成的,板上钉钉,无可辩驳,京城里的人,无不痛恨。

    周延儒面无表情,眼神里闪烁着怒光。

    如果没有这个晋王,他的可操作空间就大了,偏偏这个人就降了贼!

    着实可恨!

    张四知,陈演等人则或低头,或仰头,晋王应该也是知道他们写过降表,想要投降李自成的人。

    其他人也都各有表情,神情庄重,肃然,平静,从容,复杂不一而足。

    周正的人最是坦然了,看着晋王朱求桂,眼神里都有些蠢蠢欲动。

    终于开始了!

    钱谦益大概是最坐蜡的,瞥了眼周延儒与周正,一拍惊堂木,喝道:“大胆罪犯,见到本官,为何不跪?”

    朱求桂看了他一眼,嗤笑道:“我乃是宗室亲王,我跪你,你敢接吗?”

    钱谦益冷哼一声,道:“你降贼,可曾想过你是宗室亲王?若非皇上宽宥,早就将你处死了!”

    朱求桂神色动了动,旋即无所谓的道:“反正不降是死,降了也是死,你们给我个痛快吧。”

    朱求桂降贼,那是大逆,不管是什么身份,终究是要死,谁也救不了。

    众人见他这个态度,脸上都有怒意,强行隐忍着。

    钱谦益再次一拍惊堂木,道:“你就没有什么申辩的?”

    朱求桂目光在周延儒,周正等人脸上扫过,道:“再怎么样也逃不过抄家灭族,该供述的,我都说完了,你们判吧。”

    钱谦益低头看了眼身前的供状,上面赫然有着与鲁王,襄王等人勾连,阴谋的证供,直接竖起来,道:“这些,都是你招供的?”

    立即又师爷拿着状纸,在众人身前缓慢转了一圈,而后落到晋王身前。

    晋王淡定的看了眼,道:“是本王招供的。”

    周延儒等人的表情十分难堪,这个晋王明知道难脱一死,这是破罐子破摔了。

    那师爷将供状递给钱谦益,退到一旁。

    钱谦益接过供状,拧着眉头,沉声道:“朱求桂,你应该知道你都招供了什么,也知道这后果!”

    朱求桂嗤笑一声,道:“我是据实招供,如果钱阁老想要摘除什么人,或者加入什么人,可以私下找我说,救一个我无所谓,来一个垫背也不在乎。”

    钱谦益一拍惊堂木,冷声道:“既然你已招供,那就等着判决吧,拉出去!”

    六个衙役上前,按住朱求桂。

    朱求桂一挣扎,冷哼道:“不用你们押,本王自己走。”

    朱求桂大模大样的出了侧门,自行走向牢房。

    周延儒等人面色铁青,一言不发。

    倒是围观的百姓们窃窃私语,议论不休。

    “他就这么认了吗?堂堂宗室王爷居然降贼?!”

    “有什么奇怪的,这些人平时作威作福,但也贪生怕死,闯贼大军临城,不投降难道等死吗?”

    “这些宗室同气连枝,投降肯定不是一个人,何况闯贼还入了京,我大明眼看就要完了……”

    “这晋王是难逃一死了,你们说,其他的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肯定也是叛逆,抄家灭族!”

    钱谦益拍了拍惊堂木,压住堂外的吵闹,再次喝道:“带犯人。”

    衙役们敲击杀威棒,高喊‘威武’。

    鲁王,代王,襄王三人被押解到大堂上,看着满堂的大人物,三人表情陡变,凝重,恐惧,强自镇定。

    钱谦益看着三人,眉头微皱,淡淡道:“你们三人皆都认罪了,供状就在本官身前,可还有什么话说?”

    代王,襄王两人目光闪烁,看向鲁王。

    鲁王看了眼李恒秉三人,目光又看向周正,一咬牙,道:“本王拒不认罪,那些供状,都是诱供!”

    李恒秉眉头一挑,漠然的双眸,闪过一丝杀意。

    马士英,寇槐壹则有些紧张,这三人如果翻供,影响不可想象!

    周延儒面无表情,余光瞥向周正。

    张四知,陈演等人也都看向周正,神色不安。鲁王等人摆明是周正的算计,这些人在这种场合翻供,周正会不会大怒,做出极端的动作?

    周正神色不动,拿起身边的茶,轻轻喝了一口。

    声音不大不小,在偌大的刑部大堂回荡不休。

    钱谦益心神突的跳了下,猛的一拍惊堂木,盯着鲁王喝道:“你说是诱供,是针对什么?金銮殿行刺,人证物证俱在,晋王,张缙彦等人的口供详实,并无漏洞,还不从实招来!”

    鲁王脸角动了动,瞥了眼在堂上的众人,梗着脖子道:“金銮殿行刺是一派胡言,我们是宗室亲王,怎么会行刺陛下?晋王,张缙彦都是叛逆,是他们构陷,做不得真!”

    李恒秉眼神越冷,不等钱谦益说话,淡淡道:“他们做不得真,你王府的长史也有证供,还提供了你与晋王的亲笔书信,来人,拿给鲁王看看。”

    鲁王登时头皮发麻,之前,可从来没有提到这些!

    他之所以翻供,是因为有可信的人告诉他,张缙彦等人会翻供,并且有皇帝的庇佑,只要他们咬死不认,就不会入刑!

    但是面对突如其来的证据,鲁王还是慌乱了。

    李恒秉瞥向代王,道:“代王府已经被抄了。”

    而后,看着瑟瑟发抖的襄王,漠然道:“你虽然逃了,但你的儿子孙子,都降了贼,襄王,你也要翻供吗?”

    代王,襄王立时冷汗涔涔,站在那满脸惊惧,眼神都是不安的看向鲁王。

    他们都是鲁王叫进京,各种闹事也是以鲁王为首。

    鲁王想着那人的承诺,咬着牙道:“他们在你们手里,必然是屈打成招,他们说的,拿出的东西,肯定都是假的。”

    李恒秉眼神里的杀机浓郁,道:“你以为凭你的山两句话不承认就能翻案?人证物证详实,就是到了天王老子那,你也翻不了案!”

    众人见李恒秉说话,纷纷屏气凝神。

    钱谦益没有打断,李恒秉是陪审之人,有问话的权力。

    鲁王看到李恒秉眼神里的杀意,神情挣扎,还是强撑着道:“那你们不是擅杀宗室,是大逆不道,皇上绝对不会答应的!”

    李恒秉冷冷的盯着鲁王,不再说话。

    马士英,寇槐壹两人对视一眼,他们已经听明白,这鲁王应该是被皇帝背后的人说动,决意翻供了。

第六百零六章 平语中炸惊雷

    三司的主脑不说话,监审的人更不说话,那就又推到了钱谦益这个主审身上。

    钱谦益瞥了眼马士英三人,转向鲁王,道:“你们对于所有的指控都不承认,所有的证供都是诱供,对吗?”

    鲁王强撑着,道:“不错,我们是被冤枉的。”

    鲁王等人确实有冤枉的成分,但这成分最多不过三成,他们这些年做的那些事情,杀一百次头都不为过!

    钱谦益听着皱眉,即便他是主审也不敢擅端,看向周延儒与周正。

    周延儒瞥了眼周正,道:“既然三王不认三司的指控,那就将他们收监,重新调查。”

    周正点头,道:“本官赞同元辅的意见。三司就不要插手了,让东厂去查,劳烦李公公,麻烦你们对三王进行一次彻底的调查,不要放过任何冤屈的可能,给三王一个公道。”

    李化贞从人群之后出来,微微倾身,道:“这是咱家的分内事,不敢说劳烦。”

    周延儒眉头紧拧,这李化贞也是周正的人,东厂也是周正的,从三司到东厂,无非是左手倒右手,有什么区别?

    区别还是有,那就是到了代表皇帝的东厂,鲁王等人会被查的更仔细,并且没有任何翻供的可能了!

    鲁王显然也知道,突然大叫道:“不要东厂!”

    周正神色平静的看着他,道:“那就锦衣卫。”

    “也不能是锦衣卫!”代王惊声道:“谁不知道锦衣卫是……”

    他还没说完,被襄王肘击胸口,打断了。

    代王醒悟,看着周正冷漠的眼神,低头不敢再说。

    周正伸手拿过茶杯,摩挲着茶水,道:“不要三司,不要东厂,不要锦衣卫……要不,直接无罪放了你们,我们这些人再挨个你们赔罪,再请皇上亲自送你们回封地,以示歉意,怎么样?”

    鲁王三人登时不敢说话了,这种情况他打死都不敢想。

    周延儒,周正亲自下场,张四知,陈演等六部尚书哪还有说话的资格,全都屏气凝神的默默等着。

    外面的百姓就少了顾忌,低声议论起来。

    “这些王爷还真是不要脸,说的他们跟正人君子一样……”

    “他们什么事情没干过,巧取豪夺,杀人越货,他们的王府都快比紫禁城大了,还敢说冤枉……”

    “这些都是后话,关键是,那晋王都招供了,证据也都有了,这些人还不承认,还不是因为他们是藩王,没办法用刑,不然哪里有他们狡辩的机会……”

    “降贼,谋逆,这是抄家灭族的大罪,他承认才奇怪,我甘肃省,他们还在等着闯贼来营救呢……”

    “前一阵子有贼人闹事,不会是闯贼的人来救他们吧……”

    “有可能,这些人已经是叛贼,还有什么事情是他们不敢做的……”

    百姓们的议论声越来越大,鲁王等人也听到了,不由得冷汗涔涔。

    要是众口一词,传遍天下,即便有皇帝袒护,他们也绝不可能轻易脱身。

    钱谦益头上出现细细冷汗,从内心来说,他已不想掺和这件事,更不想判这个案子。

    而今坐在火上口,由不得他什么也不做了,一拍惊堂木,沉声道:“人证物证确凿,还敢狡辩,既然你们不肯认罪伏法,待会儿本官就拿着卷宗,请皇上圣裁!来人,拉下去!”

    周延儒一听,眼神突变,想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只能看着衙役将人待下去。

    这本是天大的要案,就这样结束了,所有人都有些不适应,目光在大堂看来看去。

    钱谦益没有动,抬手向周延儒与周正,道:“元辅,征西伯,二位可还有什么要说的?”

    周延儒脸色铁青,他被周正摆了一道!

    现在却也不能失了风度,只能装作是对鲁王等人的愤怒,冷声道:“还有什么可说的,本官待会儿与钱阁老一起见陛下!”

    周延儒之所以内心愤怒,是因为想到,除非大堂了结,一旦背后操弄,那就都是周正说了算,皇帝在周正手里,玉玺在周正手里,真要搞出一道雷霆之怒的圣旨,谁也没辙!

    周延儒心里翻腾,想到了六科,或许可以让六科从圣旨上找出纰漏,予以封驳,拖延时间。

    但这个案子是铁板钉钉,六科要是封驳也将冒着巨大的风险,会被天下士大夫唾弃!

    周延儒内心翻涌,打算待会儿与周正好好谈谈。

    钱谦益听着周延儒的话,目光看向周正。

    周正想了想,道:“你们决断吧。”

    钱谦益听着不但没有放松,反而头皮发麻。

    周延儒第一个起身离开,陈演,张四知等人则不敢跟着,目光看向周正。

    直到周正也起身了,他们才如释重负的跟着,继二连三的离开刑部大堂。

    钱谦益不敢追着周正,紧跟慢赶的随着周延儒,一路直奔内阁。

    马士英等人则跟在周正身旁,转向大明门外的总理大院。

    总理大院眼看就要差不多了,周正等人在各个院落转着,四处也都是来来回回的工匠,各种敲敲打打的声音。

    李恒秉道:“鲁王等人翻供,虽然在意料之中,却也有些意外。或许有些人给他们承诺了太多,以至于拼死一搏。”

    马士英冷哼一声,道:“也就是给他们脸了,回去之后,好好收拾一顿,打掉他们所有的妄想!”

    寇槐壹摇头,道:“症结不在这里,没有皇上的许诺,这帮人明知道必死,还敢这样乱来,还是要想办法将幕后的人找出来。”

    李恒秉瞥了眼其他人几人,与周正道:“现在可以确定的是,张缙彦应该是出谋划策的人之一,但不是主要的,现在他们藏的太深,怕是不好挖出来。”

    刘六辙跟在后面,看着周正的背影,冷声道:“二少爷,我看也不用麻烦了,张缙彦就是一个软骨头,我待到诏狱,保准半个时辰,什么都招了!”

    周正在工地上转悠,看着渐渐成型的大院,笑着道:“你们真的以为,我就那么迫切找出那幕后之人?”

    马士英一怔,不解的道:“大人,不急吗?”

    周正背着手,回头看了几人一眼,微笑着道:“我急什么?今天晋王,鲁王等已经审过了,明天将所有的证据贴在三司门外,下午判决。六辙,你去司礼监,会同孙先生,拟定好针对宗室的诏书,盖印,走程序吧。”

    刘六辙先喜后忧,道:“二少爷,这些都好说,我担心元辅那边会出手阻拦。”

    “谁要拦,就在拦之前抓了。”周正不在意的说道。

    平静的话语中,如有惊雷。

    刘六辙听着神色大振,道:“是。”

第六百零七章 六科

    周正这边磨刀霍霍,周延儒等人也感觉到了山雨欲来。

    周延儒与钱谦益等人还没有到内阁,范文景就迎出来,道:“元辅,制诰房那边拟定了旨意,已经送往司礼监盖印了。”

    制诰房,司礼监都在周正手里,这无非就是走个程序,给天下人看看。

    周延儒眉头一拧,道:“进去再说。”

    周延儒带着钱谦益以及张四知等众人进入内阁班房,一个个神色凝重,目光闪烁。

    周正一系显然被皇帝近来的一系列动作给激怒了,这是要还以颜色。

    他们现在能怎么办?周征云控制着京城,掌握所有军事,缉捕,司法力量,谁人能抗衡?

    众人坐下,一个个面沉如水,心事重重。

    陈演,张四知等人对视着,内心恐惧,对于尽快离开京城,避开这场旋涡的想法更加坚定,迫切。

    最为坐蜡的钱谦益,伸着头看着周延儒道:“元辅,这,可怎么判?”

    这些藩王就算没有这些叛逆之事,深挖之下,那些破事也足够将他们削籍,送入大狱。

    要是周正一系追着不放,钱谦益怎么判都会是给他自己挖坑。

    周延儒喝了口茶,定了定神,看向范文景,道:“那道圣旨怎么说的?”

    范文景作为内阁中书,尤其是周延儒首辅这个贴身大秘,自然在内阁畅行自如,听着就道:“大概有三条意思,第一是晋王,鲁王等人悖逆不法,天地不容,削除皇室宗籍,抄家灭族。第二条,就是周王等人上奏的,体恤朝廷,国难当前,愿意捐出所有王府家资,朝廷予以接纳,并奖赏,安排了十王府给他们暂住。第三,就是呼吁天下的宗室,勋贵宗亲效仿。”

    周延儒是早就知道周正这个想法,眼见周正真的要着手了,心里很不是滋味。

    宗室是皇室的枝蔓,是控制天下,稳定天下最重要的一股力量,是大明的最重要的基石,是国本!

    钱谦益听着更是心惊肉跳,这位征西伯可真敢想,真敢做!

    钱谦益头皮发麻,看着周延儒道:“元辅,我们该怎么办?”

    钱谦益很自然的将他捆绑在周延儒一起,完全没有了之前要独立门户的意思。

    周延儒看了他一眼,懒得计较,默默一阵,道:“宫里什么情况?”

    范文景道:“外廷是禁军,团团围住,谁也进出不得。里面,是魏国公的一千人,一样环绕宫墙,与禁军对峙。另外,我听说,宫里的粮食,没有了。”

    周延儒双眼猛的一睁,道:“你说什么?宫里没有粮食了?以前的粮食不都是户部安排的吗?怎么会没有了?”

    范文景瞥了眼钱谦益,在场的就这位不是自己人,故作迟疑了一会儿,道:“宫里都是征西伯的人。”

    周延儒脸角绷了绷,没有说话。

    当初他只顾着抢内阁六部的权柄,忽略了三法司,现在看来,这宫里,他也漏了!

    钱谦益也没想到周正居然做的这么狠,却也顾不得,道:“元辅,宫里终归好说,征西伯不会饿死皇上。眼前是这道圣旨,要是这道圣旨下了,天下必然大振,宗室,勋贵宗亲人人自危,动摇国本啊……”

    周延儒自然知道,看向他,道:“你有什么办法?”

    钱谦益嘴角动了下,一路上他自然想过很多,却不想第一个说出口,转向张四知等人,道:“诸位大人有什么想法?”

    张四知,陈演等人对视一眼,神情暗凛,没有说话。

    这件事太过复杂,一来,这个案子牵扯太多,本身就是一个火药桶,谁牵扯进去都是麻烦。二来,还涉及朝廷的权力斗争,谁愿意去得罪周正?三来,这里面皇帝在扮演一个极其晦涩的角色,如果周正退让,那就是万劫不复之地!

    所以,在这件事情上,谁反对周正,周正绝对不会手软!

    钱谦益见这些人不说话,只得又看向周延儒,万分纠结的道:“元辅,您可不能坐视不管啊……”

    周延儒深吸一口气,看着张四知等人,冷着眼道:“我不管你们有什么心思,到了这个时候,说话!”

    李觉斯神色动了动,道:“目前只有两个办法,一个是用清议外加元辅,劝说征西伯温和处置。第二,就是六科封驳,阻止这道圣旨发出。这两个办法,元辅都做得到,只是,会将征西伯得罪狠了。”

    李日宣倾身,道:“大人,这两个办法都不太妥当,征西伯已经被逼到绝境,我们要是再逼他,可能会迫使他走出危险的一步。”

    钱谦益最怕的也是这种情形,连忙道:“元辅,千万不可,征西伯一怒,尸骨成山,社稷倾颓啊……”

    周延儒脸角抽了抽,道:“那你们告诉我,该怎么阻止那道圣旨?那道圣旨一出,祖制被毁,国本无存!”

    众人嘴角蠕动,却说不出话来。

    现在是形势比人强,但凡惹怒周正,后果不可想象。硬的不行,软的也不行,能怎么办?

    周延儒见他们不肯说话,一拍桌子,站起来,向外面走去。

    陈演心里一惊,连忙喊道:“大人,这是要去哪里?”

    周延儒怒声道:“进宫!”

    陈演顿时不敢接话,其他人更不敢。

    钱谦益倒是心头一松,自语的道:“这是个好办法,若是皇上肯让步,那一切问题就迎刃而解了,好办法好办法……”

    陈演,张四知等人根本就不理会他,都在静等着周延儒的消息。

    在周延儒进宫的时候,孙传庭等人草拟的那道圣旨已经在司礼监盖印,准备发往六科,但消息已经先一步在朝廷炸开,尤其是六科。

    六科破碎,并没有重建完全,却也有着大大小小近百人。

    都给事中,给事中等等,听到消息后,六科廊炸开了,几十人凑集在一起议论纷纷,神情愤恨。

    “这像什么话,就算有谋逆,也不能处死啊,当初汉王造反,宣宗也只是圈禁……”

    “周王等人体恤过难,捐纳封地,俸银,也不能全交吧?还要来京城,这,这,不会显得皇上太过刻薄吗?”

    “这就是乱来!我们决不能同意!”

    “没错!宗室乃是社稷之本,这道圣旨不能同意,以封驳回去!”

    “明明是先断案,后发旨意,怎么就还没有定案先发旨意了?”

    “这件事应当廷议而决,岂能就这样发出一道圣旨来了,上面的诸公在干什么?”

    “我看,是有小人作祟,决不能让他们得逞!”

    “你们是说,有奸佞?”

    “那还用说吗?奸佞祸国,必然冲着国本去……”

    “那,我们想写奏本,向朝廷阐述我们的态度,若是朝廷一意孤行,我们再行封驳之权!”

    “也好,那现在就写,如果朝廷不给出交代,我们就将圣旨给封驳回去!”

    “好,就这么干!”

    ……

    六科属于‘科道’,是言官一系最为中坚的力量之一,原本就是最锋利的刀,朝野的大小事,小到鸡毛蒜皮的百姓丢个东西,大到军国大事,他们皆可参与,并且某种程度还能左右。

    经历了李自成的一遭,他们像是得到了解封,锋利的刀芒闪烁,将要展现他可怕的毁天灭地的能力。

第六百零八章 慌慌张张

    ‘科道’,是两个部门,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俨然一个鼻孔出气,行动一致,令朝野畏惧。

    六科这边几十个给事中一同上书,大声斥责朝廷‘乱政’,扬言要封驳圣旨,很快就引起了都察院的反应。

    ‘科道’的道,指的是十三道监察御史,总数一百一十九人,比六科人数毫不逊色。

    科道这边奏本还没送上去,监察御史们闻风起舞,一道道奏本也火速写了起来。

    涉及到‘国本’大事,他们自然上赶着,热情蓬勃,不少人还准备‘以死相抗’。

    万历年间的‘国本之争’并没有过去多久,言官大获全胜,压的皇帝退让,这是明朝朝廷党争剧烈而起的一个开端。

    当初的那些言官,鼓手,后来无不登上高位,煊赫一时,比如杨涟,左光斗,**星,再比如还‘健在’的李邦华。

    现在,又有机会,他们就是一群闻到血腥味的鲨鱼,已经控制不住自己了。

    科道一动,其他的言官,诸如六部的主事,员外郎之类,九寺的大小官员,凡是有功名的,有上奏之权的,纷纷拿起笔。

    这一天还没有天黑,通政使司就接到了近百封奏本,连章抟击,绵绵不绝。

    周延儒这会儿已经在钟粹宫等了很久,除了里面传出朱慈烺愤怒的咆哮声,其他再也没有,任由周延儒站在外面。

    范文景来来去去,向周延儒汇报着外廷的事情。

    到了天黑,范文景来到周延儒身后,看了眼黑漆漆的钟粹宫门,低声道:“大人,外面越闹越激烈,六科那边打定主意要封驳那道圣旨,并且弹劾的人越来越多,大部分冲着三司,有些人煽风点火,点出了征西伯的名字。”

    周延儒老脸铁青,盯着钟粹宫的大门,道:“没什么奇怪的,希望周正交出兵权的不止是我们。尤其是那幕后之人,比我们迫切的多。”

    范文景神情凝重,道:“大人,我担心那幕后之人还有其他手段,不断的逼迫征西伯。另外,征西伯那边十分的安静,什么动作都没有,学生很是不安。”

    周延儒深吸一开气,脸角如铁,太阳穴好似要炸开,道:“你说,我还能怎么办?”

    范文景默默一阵,道:“大人,征西伯显然是被激怒了,现在想要破局,要么是皇上让步,要么就是征西伯温和处理。皇上这边是打定主意不肯退让,那只能找征西伯了。”

    周延儒头痛不已,轻叹一声,道:“老脸已经卖光了,不够用了。”

    范文景神情幽幽,道:“皇上被人蛊惑,听不见外人之言,两厢争执,两虎争斗,能怎么办?”

    周延儒十分的疲惫,心累,他这个首辅,做的很不是滋味,看似掌握大权,实则一直在进退两难中挣扎,简直窝囊至极!

    周延儒内心窝囊,继而很是愤怒,冲着钟粹宫大门咬牙切齿的喊道:“陛下!如果您一意孤行,置大明社稷于死地,老臣也就由着您,现在老臣就辞官,连夜归乡,您想怎么来,就怎么来吧!”

    范文景听着心头大惊,周延儒要是走了,朝廷绝对会迅速崩塌!

    周延儒虽然这样喊,却没有真的转身就走,而是依旧盯着钟粹宫的大门。

    钟粹宫里登时安静了,或许朱慈烺也知道周延儒要是撂挑子不干的后果。

    没多久,钟粹宫打开了,朱慈烺站在门口,黑漆漆中看不清表情,想来不会太好。

    周延儒一见,想上前,发现双腿僵麻,只得抬手道:“陛下,老臣不管您听信谁的谗言。现在今非昔比,您若是比征西伯过甚,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您现在罢手,老臣做个和事老,一切还有挽回的余地……”

    朱慈烺冷哼一声,道:“挽回什么?朕随手拿过的,难不成还要求他一个臣子?他要是还知道伦理纲常,就应该跪在朕面前请罪,有这样逼迫皇帝的臣子吗?他周正的眼里,还有朕这个皇帝吗?”

    周延儒站了那么久,直觉浑身冰冷,忍不住的喊道:“陛下,难道你真的要逼周征云造反不成?”

    黑夜中的朱慈烺看不清表情,却没有说话。很显然,哪怕他再自恃身份,也害怕周正真的谋反。

    好一阵子,朱慈烺才道:“你要朕怎么办?”

    周延儒连忙道:“立即下一道圣旨,了结宗室谋逆一案,而后召集群臣廷议,为征西伯叙功,加封为国公。”

    “不可能!”

    朱慈烺断然拒绝,冷声道:“周征云把持军权不放,不主动上交,那就是要谋逆,朕绝不容他!即便现在无法处置他,将来朕亲政,第一个杀的就是他!”

    范文景听着头皮发麻,脖子发冷。

    这位小皇帝还真敢说,不知道宫内宫外都是周正的人吗?这句话要是传到周正耳朵里,你这个皇位能坐稳吗?甚至于,你的命能保住吗?

    周延儒已经是第二次听到类似的话,心里将那幕后之人恨极!

    就算你有这个想法,在没有实力之前,也应该藏起来,岂能宣之于口?

    现在就好比小孩子打架,肆意的放狠话——现在可不是小孩子打架啊!

    周延儒心里翻腾,恼恨无比,盯着黑影里的朱慈烺,道:“陛下,如果您不下这道圣旨,老臣担心您没有这个机会了!”

    朱慈烺明显的发怒,大喝道:“他周正还真的敢弑君吗?天下人不会饶了他,他会粉身碎骨,就跟那董卓一样!”

    周延儒气急,不再顾忌,直接怒声道:“陛下,您怎么这么糊涂,再不回头,您就得死了,毒死您,再换一个人做皇帝,真的有多难吗?”

    朱慈烺真的怒了,一步冲出来,怒吼道:“他敢!”

    徐文爵赶了过来,盯着周延儒呵斥道:“放肆!有我在,谁也不能伤害陛下!周延儒,你与那周正一丘之貉,我告诉你们,你们不会得逞的,陛下就是陛下,谁也不能欺侮!”

    周延儒根本不理会他,看着朱慈烺道:“陛下,还请早做决断,切勿听信小人之言,现在还来得及!”

    就在他们说还来得及的时候,李邦华急匆匆的来了先是行礼,而后急色的道:“张贺仪要求再次封城。三司,东厂,锦衣卫都动了,不知道要干什么。”

第六百零九章 幕后之人

    朱慈烺听到了,神色立变,转身就跑进房门,砰的一声关上门。

    周延儒一见,连忙大叫道:“陛下!陛下!还来得及,不能躲!”

    但是里面没有一丝动静,朱慈烺紧闭大门,徐文爵堵住门口,任凭周延儒怎么喊,朱慈烺就是不肯出来。

    李邦华十分的忐忑,看着周延儒,道:“元辅,这可怎么办?”

    朱慈烺这个皇帝耍小孩子脾气,遇事就躲,周正那边磨刀霍霍,他们到底该怎么办?

    不一会儿,吏部尚书李日宣也来了,神情更加凝重,道:“元辅,三司那边在悄悄的统计上书的人,并且在调查串联的情况,我透过人去查了,名单已经高达一百五十人!”

    周延儒老脸铁青,看着钟粹宫黑漆漆的大门,一咬牙道:“我豁出去这张老脸了!”

    周延儒说完,冲着钟粹宫大门大声喊道:“陛下,如果您不出来,周征云不肯罢手,今夜老臣就悬印离去,再也不管了!”

    等了片刻,见钟粹宫依旧安静一片,周延儒愤怒的一甩袖子,转身离去。

    李邦华,李日宣,范文景三人看着周延儒的背影,又彼此对视一眼,最后又看向钟粹宫的大门,都只能跟着周延儒离开。

    周延儒急匆匆的来到周府,自然被挡驾,怎么也进不去。

    周延儒气的在门口跳脚,直接大喊道:“周征云,你若是不罢手,老夫今夜就挂印离去,这朝廷,你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吧!”

    周正此刻正抱着两个小儿子与大儿子下棋,对于周延儒的喊叫声,充耳不闻。

    上官清见周正好整以暇,轻声道:“元辅要是走了,会坏了你的计划吧?”

    周正教小恪儿下棋,笑着道:“他舍不得走的,即便他舍得,钱谦益做首辅也是一样的。”

    上官清眨了眨眼,没有再多问。

    周延儒在门口叫了好几遍,周府根本没有任何回应。

    周府四周被重兵包围,倒是也没什么人,看不到周阁老的气急败坏。

    等了一阵,周延儒气急,怒声道:“好好好,你们都不要朝廷,不要大明江山社稷了,我也不要了,你们想要闹,就闹去吧,我不管了!”

    周延儒怒气冲冲的走了,径直回府。

    一到府里就闭门谢客,谁也不见。

    周正对于周延儒的气话,完全不在意,在家里是悠哉乐哉。

    与此同时,司礼监。

    刘六辙,上官烈,丁琪,李化贞四人坐在一个房间里,表情各异的在等着。

    他们身前站着内监,宫女,锦衣校尉,东厂番子。

    内监上前,低着头,满脸恐惧,颤声道:“宫里的采买,都是按照既定章程走的,除非是二位李公公,其他人插手不了。”

    李化贞面无表情的道:“宫里能与外面联系的,也就是你们这些采买的人,要么咱家现在用刑,要么老实招供。”

    那内监噗通一声跪地,道:“李公公饶命啊,我我只知道经常出宫的三队人,其他的一无所知啊。”

    李化贞目光冷漠,浮现着杀意,转头看向刘六辙三人。

    丁琪看了眼这个太监,转向那宫女,道:“你平时是伺候皇上最多,也是最近的人,说出名字,饶你不死。不要想着其他,你在我眼里算不上什么,想想你宫外的家人。”

    宫女低着头,抿着嘴,眼神剧烈闪烁,道:“我我不知道。”

    上官烈冷哼一声,道:“要我说,哪里用得着这么麻烦,将所有人抓过来,杀几个,看还有谁敢心存侥幸!”

    刘六辙盯着这宫女与内监,道:“你们宫里说不清楚,宫外我们却清楚的很,说说吧。”

    锦衣校尉上前,道:“大人,刚才有一队内监出宫了,是奉了李忠李公公的命令,禁卫没有阻拦,现在已经奔着南居贤坊去了。”

    刘六辙盯着内监与宫女,淡淡道:“南居贤坊就那么大,想要找出他们去了哪,与谁接头,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现在给你们机会,再不说,你们想死的容易都难!”

    宫女与太监身体一颤,跪伏在地上,瑟瑟发抖,却还是不敢说话。

    李化贞瞥了眼最后那个东厂的番子。

    番子一抬手,道:“他们进了一家酒楼,买了几坛酒,那酒楼已经被围住了,谁也走不脱。”

    那内监与宫女身体颤抖更加剧烈,隐隐有恐惧的哭泣声。

    突然间,那宫女猛的抬头,惊慌失措的哭喊道:“奴婢奴婢偶尔听过,是是皇上的一个长辈,具体是谁不知道,奴婢真的不知道,求诸位大人放过奴婢吧……”

    众人的目光,落在还跪在地上颤抖不止的太监身上。

    上官烈冷笑,道:“有了这些,找出背后之人太简单不过,这个狗东西没必要留了,拉出去砍了吧。”

    那太监肩膀抖动厉害,哭喊声比那宫女还大,连连磕头道:“奴婢招了奴婢招了,求诸位大人放过奴婢,放过奴婢的家人……”

    刘六辙沉声打断他,喝道:“是谁?”

    太监咬着嘴唇,抬头看了四人,挣扎着道:“嘉嘉定伯。”

    刘六辙,上官烈,丁琪,李化贞四人都是一怔,不由得对视。

    之前就传言太康伯张国纪病重,孟贺州还亲自带着太医去看过,说是活不了几天,已经昏迷不醒了,是他?

    李化贞沉吟片刻,对着那东厂番子道:“你带人,去将那太医提来。”

    “是。”那番子应着,快步出去了。

    刘六辙眯着眼,看着跪在地上的太监,自语的道:“要真是这位嘉定伯,我们还真是小看他了,这手段,我们全数被瞒过去了。”

    嘉定伯,也就是崇祯皇后之父,周奎。

    这位吝啬至极,李自成入京,拷打明朝官员助饷,这位嘉定伯被活活打死了儿子儿媳,最后自己熬不过,这才交出了高达三百万的白银!

    崇祯纳捐的时候,他捐了几千两,还左手出右手进,凭白赚了两千!

    是一个狠人!

    很快,太医就被带了,这是一位老太医,颤巍巍的,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有些拘谨的抬手,道:“李公公,几位大人,找老朽有何事?”

    刘六辙审视他一眼,道:“就是你跟着孟贺州去嘉定伯府上的?”

    老太医想了想,道:“是,就是这几日的事情。”

    丁琪道:“你确实嘉定伯病入膏肓,不省人事?还是说,你与他作假,欺瞒朝廷?”

    老太医一怔,仔细回忆一番,道:“嘉定伯本就重病在身,脉象浮浮沉沉,是不久人世之相。那日老朽给嘉定伯号脉,发现他的脉象更加沉重,虚弱无力,似有似无,咳中带血,两眼无光,确实病入膏肓,药石无用。”

    四个人对视一眼,有些疑惑了。

    李化贞倒是若有所思,道:“有没有什么办法,故意弄出这种脉象,欺骗外人?”

    其他人一听,登时盯住老太医。

    老太医细细琢磨,道:“一般人是无法的,做不到那么细致。。但是嘉定伯重病在身,若是配合一些手段,确实能做到。”

    刘六辙冷哼一声,道:“我说我们怎么查也查不出来,感情这位事先就将自己摘了出去,我们再怎么查自然也查不到他身上!”

    丁琪面上冷漠,有些好笑的道:“这位嘉定伯还真是有心良苦,摆了这么大阵仗来对付二哥。”

    上官烈拿出苹果,咬了一口,道:“既然找到了,别废话了,直接抓人吧,没空跟他们耽搁,姐夫那边那么多事,没空由着他们瞎折腾。”

    李化贞默默无声,他也没想到,居然会是嘉定伯。

    心里一叹,这位嘉定伯终究是不明白,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这些阴谋诡计是没有任何作用的。即便今天找不出他,他的隐瞒也不会得逞。

    刘六辙,丁琪,上官烈都是周正身边的近人,自家人,也没有藏着掖着。

    刘六辙站起来,道:“李公公,看护好皇上。广浅,你的禁军做的仔细点,不要再出乱子了。老丁,你去见二少爷,我去会会这位嘉定伯。”

    周正这个书童,早就不是当初了。

    几人听着,倒也是点头,迅速的各自离开。

    刘六辙骑着马,带着两百缇骑,穿街过巷,直奔南居贤坊的嘉定伯府。

第六百一十章 黑手

    而今的嘉定伯府,依旧是狼藉一片。

    被李自成强行劫掠一番,嘉定伯府元气大伤,连修院子的钱都拿不出来。加上周奎的家里人基本被李自成拷打致死的差不多,不禁院落荒废,人丁也是凄凉。

    刘六辙带着锦衣卫冲入大门,看到的场景,令所有人都一怔,不敢置信,这还是昔日的嘉定伯府吗?

    刘六辙扫过一眼,嗤笑道:“装的还挺像!”

    他身边的佥事道:“大人,我听说,之前户部拨给嘉定伯府三万两,看了这位嘉定伯府的吝啬真是一点不假,害死儿子孙子不说,连修院子的钱都舍不得出了。”

    刘六辙环顾一圈,道:“给我围起来,一个不准走脱,其他人,跟我一起去会会嘉定伯。”

    “是!”

    刘六辙一声令下,嘉定伯府被围,更有大批人直奔着周奎的正院。

    嘉定伯府到底还是有下人的,一片惊慌,全都围聚在周奎的房间前,如临大敌。

    刘六辙视若无睹,直接冲入了周奎的卧房。

    这会儿的周奎,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紧闭双眼,须发,被褥上都是呕吐物,房间里充斥着刺鼻的药味。

    刘六辙拿出一块白色手帕,捂住嘴,走上前。

    一个年轻人当即挡住刘六辙,冷声道:“我们公爷乃是当今皇上的舅老爷,是先帝的国丈,嘉定伯,这里你们也敢乱闯,还不退出去!”

    刘六辙看了他一眼,当即有锦衣卫直接拖着提了出去。

    刘六辙来到周奎窗前,看着他这副模样,嗤笑一声,道:“太康伯也快不行了,嘉定伯,您这个还能撑多久?”

    周奎躺在床上,嘴唇干裂,神色苍白,一动不动,配合着满屋子的药味,真的是病入膏肓的之态。

    那佥事看着,一摆手,道:“来人,将我们带来的药给嘉定伯试试,嘉定伯病入膏肓,死马当活马医吧,或许还能撑过今天。”

    有一个锦衣校尉,拿着一颗恶臭的药丸走过来,就要往周奎嘴里塞。

    扒开周奎的嘴唇,但里面的牙却死死的咬合,怎么也掰不开。

    刘六辙冷哼一声,道:“我们是在救人,顾不得那么多了,拿工具撬开。”

    那校尉当即拿出刀,就要用刀撬开周奎的嘴。

    周奎终于是装不下去了,睁开眼,转头看向刘六辙,漠然道:“刘指挥,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刘六辙看着他终于不装了,直接道:“你抗不过李自成的大刑,你也应该抗不过我诏狱的刑罚,将你党羽的名单交出来,我保你不死。”

    周奎苍白的脸上露出冷笑之色,道:“周征云果然是逆贼!皇上乃是大明之主,是天子,你们这些乱臣贼子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刘六辙轻叹一声,道:“大奸若忠,大忠若奸,你构陷匡扶社稷的功臣,却将自己说成了大功臣一样。二少爷说得对,你们这些人病的太重,没得治了。来人,用刑吧,什么时候招供,什么时候收手。”

    “是!”

    一群校尉扑上去,将周奎从床上硬拖下来,直奔前院。

    周奎剧烈挣扎,破口大骂,奸佞,逆贼之类满院子回荡。

    刘六辙坐在屋檐下,看了眼漆黑的月色,面无表情。

    锦衣卫准备的很充分,各种刑具都带来了,直接给周奎用了,二话都没有。

    周奎惨叫,越发的大骂不止,俨然是一个大忠臣,在痛骂奸佞,威武不能屈。

    刘六辙端着茶杯,喝着茶,道:“李自成从你这搜刮了三百万,最近你又搜刮了不少。我听说户部,各级官吏,商人,也给你进贡不少。你先撑着,你撑多久撑多久,我不着急。”

    “逆贼!奸贼!不得好死!啊……”

    “什么克复京城的功臣,就是一个奸贼,千刀万剐的奸贼!”

    “先帝啊,你糊涂啊,早就应该将此逆贼给铲除了,遗患无穷啊……”

    周奎惨叫,痛骂不止。

    不远处被羁押的家丁看着,神情有些怪异。

    他们记得,当初嘉定伯也是用类似的话骂李自成,怎么现在又来骂征西伯?

    刘六辙好整以暇,慢悠悠的听着周奎的惨叫声。他不信周奎能挺得过,嗜钱如命的小人,有什么骨头可言?

    果然,没多久,周奎就熬不住了,吐着血沫子,虚弱的道:“别打了,我招,我招。”

    刘六辙很看不清这我嘉定伯,摆了摆手,道:“问,记下来,反复的问,他要是说话,就继续用刑,说一次用一次,直到没有问题。天亮之前,我要拿到供状,再告诉外面的人,准备好了,我刘大公子,今夜要抓鱼,抓大鱼!”

    “是!”佥事大声应着。

    他们锦衣卫怕过谁,死在诏狱的,哪一个是简单之人?

    锦衣卫在嘉定伯府审周奎,外面数百锦衣卫集结待命。

    果然,周奎不老实,七分真三分假,还想设计刘六辙。

    若论刑讯,就没有比锦衣卫更强的,周奎这种货色根本撑不住,很快就招供的差不多了。

    佥事拿着供状给刘六辙,神色有些谨慎,道:“大人,这里面涉及的基本上都是皇亲国戚,没一个简单的。”

    刘六辙一眼看去,赫然看到了太康伯张国纪,鸿胪寺卿张冀然等人的名字,这一个个基本都是外戚,而且不是一般的外戚!

    要么是当今皇帝的爷爷辈就是舅舅辈,外加天启皇帝的国丈等等,个个都是非同一般,一般人难以动他们。

    刘六辙没有这些顾忌,直接站起来,道:“带着周奎,跟我挨个抓人去!”

    “是!”佥事应着,迅速整合人马。

    刘六辙第一个到的,就是太康伯张国纪府邸。

    这位跟周奎差不多,也是视财如命,没有任何家国之念的人,当初的崇祯纳捐,左手倒右手,也有他的份。

    张国纪也在装病,想要摆脱嫌疑,看到周奎被拖来,先生颓丧,继而破口大骂:“你们这些鹰犬,凭什么抓我,我是先皇后之父,是先帝的国丈,你们没有资格抓我!”

    刘六辙岂会跟他扯,直接带走,奔向下一个。

    鸿胪寺卿张冀然,这位是天启皇后张皇后的弟弟,算是国舅。

    他看到张国纪与周奎,没有任何挣扎,慌乱的被锦衣卫带走。

    刘六辙没有手软,当即动用酷刑,将所有人审了一遍,拿到了所有证供。

    天还没亮,刘六辙就拿着证据来到周府,向周正汇报。

    周正对于幕后之人是周奎倒是也有些意外,却又不在意,道:“都别闲着,趁着好机会,继续抓人吧。”

第六百一十一章 虎狼之顾

    有了周正的命令,整个京城的司法力量迅速动了起来,偌大的京城,亮如白昼。

    刑部衙役重开了吏科给事中陈义远的院门,如狼似虎的冲了进去。

    陈义远还没有睡,披着单衣,眼见是刑部衙役,丝毫不慌乱,沉着脸喝道:“本官是吏科都给事中,你们刑部没有旨意,没有资格拿我!”

    来人是刑部员外郎,嗤笑一声,道:“那是没有重罪的情况下。你为那些叛逆开脱,涉嫌谋逆大罪,现在乖乖跟我们走,要是反抗那就省事了,直接以叛逆,对抗官差为由,就地格杀。”

    陈义远神色大变,猛的站起来,道:“你们是攀诬!我乃是为国秉公直言,不是与他们串联,你们这是打击报复,我要将元辅,将皇上!”

    刑部员外郎一挥手,一群衙役冲进来。

    陈义远被按倒在地,依旧在大吼,挣扎,道:“你们这是打击异己,这是要堵塞言路,周征云,是千古罪人!”

    员外郎不由得笑了,道:“你不是说你们没有串联吗?怎么就提到征西伯的名字了?”

    陈义远被绑的结实,冷冷的盯着员外郎,道:“周征云把持京城,不肯交出权柄,这就是最大的罪过,有识之士,定然不会放过他的!”

    员外郎哼了一声,道:“大人就是太仁慈了,多此一举,要是入京的时候,将你们趁机杀了多好,哪有这么多破事。”

    陈义远满脸怒恨,想要再说,却被刑部衙役很快拖走了。

    吏科是六科中权势最重的,陈义远被抓,很快惊动其他人。

    但刑部的动作非常的快,六科都给事中的大门,几乎同时被敲开,一个个的被拉出府。

    六科都给事中被抓,接下来就是那些给事中,刑部调集了数百人手,在满京城的抓人。

    京城里慌乱一片,不知道多少人在走动,一些谣言甚嚣尘上,此起彼伏。

    ‘科道’的六科这边被抓,‘道’的都察院这边做的有比较‘温和’了。

    马士英坐镇都察院,佥都御史以讨论‘逆案’为由,将在京的十二道监察御史全数叫到了都察院,而后以他们涉嫌‘通逆’、‘受贿’、‘贪腐’、‘行为不端’等理由,通通关入了司狱司。

    这些监察御史都是‘铮铮铁骨’,言官的中流砥柱,哪里肯罢休,司狱司充斥着骂声。

    “马士英,你是奸佞,我们御史风闻言事,没有皇上的诏书,你无权抓我们!”

    “马士英,你善抓言官,堵塞言路,祸国殃民,我们一定要弹劾你!”

    “你们这些奸佞,不得好死,皇上一定会掌握大权,光复大明,扫荡奸佞,众正盈朝……”

    衙役们对于这些御史的口水充耳不闻,关起来后,就喝酒吃肉,闲聊。

    ‘科道’解决的十分顺利,锦衣卫,东厂则扮演了查漏补缺的角色,在扫荡一些漏网之鱼,外加一些‘科道’之外的言官,包括哪些六部主事,员外郎之类,以及在野的一些最近跳的十分欢实的人。

    这些暴力机构,在天色微亮之前,在京城纵横捭阖,抓捕了高达四百多人。

    不知道多少人惶恐不安,惊慌失措。

    田珍疏,郑守理,胡清郑等‘同乡会’的人,聚集在田府。

    胡清郑小眼睛眨着,看着一群人不断的看向他,只好道:“我可不去。谁看不出来,他现在是被惹急了,谁去谁倒霉。”

    胡清郑与周正有同僚之谊,也帮了周正不少忙,虽然没少拿银子,但关系确实比较亲近。

    即便这样,胡清郑也不敢去触周正眉头,一口气抓了几百人,还差一个两个吗?

    郑守理五十多了,两鬓有些白发,见气氛比较凝重,道:“我们的情分在上一次就用完了,再去就显得没皮没脸了。我所担心的倒不是会牵扯到我们,而是征西伯盛怒之下会不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来。”

    有一个老者冷哼一声,道:“还怎么过激?他要收回所有宗室的封地,圈禁在京,这是违背祖制,还要怎么过激?”

    ‘祖制’二字压死人,众人听着神色动了动,没有说话。

    田珍疏见众人表情多有不满,这是畏惧周正的权势在强压,心头有些担忧,道:“征西伯的事与我们无关,我们不参与也不反对,不管在哪里,不要说话,不准有任何态度,我的意思,大家都明白吧?”

    众人神情一凛,默默点头。

    现在谁还看不出来,在‘二周’的党争中,周正棋高一着,看似放弃了吏部,户部等大衙门,却将三司,锦衣卫,东厂抓在手里,有了这些利刃,谁还敢用脖子试刀不成?

    在另一边,周延儒气冲冲的从周正那回府,就闭门谢客,谁也不见。

    但他也是一夜没睡,忧愁满面,外面的动静哪里瞒得过他,天色微亮,钱谦益,陈演,张四知等人就要将周府的大门敲碎,周延儒还怎么躲?

    周延儒的偏庁内,周延儒一系的中坚几乎都在。

    陈演是最为愁苦的,早就想着逃离京城,却好像有链锁一样,怎么也挣脱不了,摆脱不掉。

    他看着周延儒,忧虑的道:“大人,征西伯发疯了。他抓的基本都是末流小吏,都是近来上书弹劾征西伯一系,为那些藩王说情的,抨击变法的……”

    李觉斯道:“这样的人,随便找些借口,远远发配就是,征西伯如此大张旗鼓的抓,就不怕天下人戳脊梁骨吗?”

    陈演看了他一眼,道:“我才说征西伯疯了。用不了多久,整个天下都会知道,到时候就不是几百人的问题了。”

    大明的文官向来是抱团的,不管再怎么内斗,在面对一些共同利益的问题上,向来极其的一致,能够抛弃前嫌,携手作战。

    周正抓了言官,是对‘祖制’的破坏,是对他们的挑衅,某种程度来说,也在动摇‘国本’。

    当年万历皇帝都得退让,周正凭什么敢与他们作对?

    吏部尚书李日宣听着两人的话,忽然沉色道:“一定要阻止征西伯!征西伯明面上是主持西北剿匪,没有涉入政事的,朝野真要非议,元辅是首当其冲!”

    周延儒看了他一眼,总算有个明白人了。

    众人心头暗震,醒悟过来。

    陈演,张四知不敢说话,他们有着太多把柄在周正手里,周正要是顺手‘做了’他们,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就在这时,范文景从外面进来,神色惊慌,道:“大人,皇上传话,要文武百官去金銮殿听旨。”

    陈演想要跑,不管事,很多事情能够跳出来,洞若观火,听着范文景的话就头皮炸裂。

    这哪是皇帝,分明是周正要借着小皇帝的名义,颁布拟定好的圣旨了!

第六百一十二章 软刀子杀人

    周延儒听着也是面沉如水,哪里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李觉斯深吸一口气,道:“元辅,征西伯这是真的怒了。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如果按照周正这么来,不止是宗室被圈禁回京,动摇国本,还会在朝廷里大肆夺权,将他们边缘化!

    陈演,张四知等人是两头难,对于入朝是悔恨万分,不敢多言。

    李日宣看着周延儒,神情肃然,道:“孙传庭等人在吏部动作频频,一会儿要精简机构,一会儿重塑职权,还要对京中内外的官吏考核制度进行调整。征西伯的变法野心已毫不掩饰,下官担忧,这件事,怕是一个由头,一个开始啊……”

    众人的表情随着李日宣的话,渐渐忧心忡忡。

    周延儒被这一系列事情弄的是头昏脑涨,恼怒交加,站起来道:“要接旨,他周征云也得去,他要是真的敢乱来,老夫手刃了他!”

    众人听着嘴角都抽了抽,周延儒这个文官首辅说出‘手刃’这种话来,显然是气急,却也表示着,他对周正已无能无力,只能口头上的。

    难不成,这个古稀之年的首辅还真的能干出,拿着匕首去刺杀同僚的事?

    众人现在对周正也是无力,只能随着周延儒进宫,希望在金銮殿上说服周正。

    严格来说,周正这是‘矫旨’,能来接旨的,都是内阁,六部九寺的头头脑脑,阁臣,六部尚书,侍郎,九寺寺卿等。

    周正一系的陆续进来,周延儒一系的人立即不客气的质问起来。

    “这件事皇上是否知晓?”

    “这道旨意,到底是不是出自皇上的授意?”

    “宗室藩王是国本,即便是皇上也不能一言而决,应该廷议共商,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这道旨意,我们不接,我们不承认,我们要见皇上问个明白!”

    ……

    周延儒的人,围绕着孙传庭,张贺仪,高弘图等逼问不断,气势汹汹。

    孙传庭等人好整以暇,他们都是侍郎级别,不能真的与这些人争辩,只能偶尔的应对两句。

    周正姗姗来迟,在刘六辙的护卫下,这才进入金銮殿。

    周正的位次,仅次于周延儒,在钱谦益之前,他迈步进来,整个金銮殿顿时安静,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他,禁不住的躬身以示尊敬。

    周正微笑着与众人打招呼,来到了周延儒,钱谦益身前,招呼道:“元辅,钱阁老。”

    钱谦益可没资格与周正寒暄,陪着笑,悄悄退后一步。

    周延儒拧着眉头,冷着脸,道:“我若是不承认这道旨意,你当如何?”

    周延儒的声音不大不小,在安静的金銮殿内不啻惊雷,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众人先是一惊,而后就是怔怔,接着神情恍惚。

    大明朝廷到了这种程度了吗?

    一个阁臣,征西伯公然矫旨,所有的朝臣心知肚明,敢怒不敢言。

    一个首辅公然讨论这道矫旨的‘合法性’,一副‘交易’的口吻!

    这是大明朝廷吗?这还是大明朝廷吗?什么时候沦落到这种地步了?

    还是说,早就到了这种程度,只是他们发觉的晚了?

    太多人的神情恍惚,有些难以接受。曾经的煌煌天朝,威严霸道的大明朝,真的混乱到了末日吗?

    众人还在恍恍惚惚,周正微笑着开口,道:“这是圣旨,元辅不承认,下官可不相信。”

    不承认圣旨,等同于抗旨,那是抄家灭族的死罪。

    周延儒不信周正会将他抄家灭族,却也知道他要是不承认,会逼得周正走的更远,只得放软语气,道:“我知道你对最近的事情不满,但也没必要这么过激,将事情交给我来处理,我一定会让你满意。”

    周正看了眼陈演,张四知等人,道:“嘉定伯,太康伯等人在背后蛊惑皇上,构陷朝廷,离间君臣,这些事情,元辅真的就一点都不知道?”

    周奎等人想要从周正手里夺取兵权,自然是瞒着周正的,但周延儒的关系网比周正强了不知道多少,真的就一点没有察觉?还是坐等着看好戏?

    现在,戏砸了,又想来挽回?

    周延儒脸角抽搐了下,沉声道:“实话说吧,你要是矫旨,我即便反对不了,也能撂挑子不干!我若是罢朝,你这独角戏怎么演下去?”

    四周的人神色苦涩,表情不知道是喜是悲。

    他们终于明白了,是他们醒悟的太晚!

    大明朝廷早就崩碎的一塌糊涂,早就是两位上位者的权力游戏,其他人根本没有资格参与。所谓的‘矫旨’,在过去是大逆不道,但现在来说,应该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这些人还是恍惚,矫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从张居正时代?什么时候随便摆弄的?魏忠贤擅权时期?

    他们想不清楚,却知道,这不是第一次,也不是偶然,是逐渐积累的,大明朝廷已真的是腐烂不堪,崩碎一地!

    周正随意的瞥了眼钱谦益,笑着与周延儒道:“而今朝局纷乱,各地板荡,元辅身为首辅,肩扛重任,岂会撂挑子,下官是不信的。”

    周延儒看到了周正的眼神,目光冷冷的扫了眼钱谦益,心中快气炸了。

    他原本以为拉钱谦益入阁,可以分割周正的权力,却没想到,这正中周正下怀,居然是给他周延儒找的备胎,接班人!

    不等周延儒多说,李化贞端着圣旨,从金銮殿侧门进来,尖声道:“圣旨到!”

    不管是真是假,圣旨到了,他们都得做出样子。

    一群人继二连三的侧身,抬起手,准备迎接圣旨。

    周延儒老脸铁青,盯着周正道:“我要你放弃内廷,不得继续圈禁皇上,给予皇上应有的尊重。如果你不答应,我现在转身就走!”

    没有首辅接旨,周正这道旨意的公信力就会大打折扣,并且影响他的声望。

    周正故作思忖了片刻,道:“徐文爵交出来。”

    周延儒眉头皱了皱,旋即冷哼一声,转身向李化贞,朗声道:“臣周延儒接旨。”

    他一拜,周正举手跟着,钱谦益,以及后面的张四知等人连忙跟随。

    在金銮殿上,有不少人是独立于‘二周’之外的,如兵部尚书李邦华,工部侍郎田珍疏。他们对于‘二周’的对话充耳不闻,面无表情。

    他们对于朝局看的更加清楚,对大明朝廷的现在更是明了。

    这时,李化贞看了眼众人,摊开圣旨,长声道:“诏曰:我国家列圣,缵承休烈,化隆俗美,累洽重照,远垂万祀。我大行皇帝,仁度涵天,英谟宪古,励精宵旰,锐虑安攘,海宇快睹,维新疆土,勤思恢复,万机总揽,六幕禔休。然,宗室休戚,同胞无泽,献媚于贼,谄媚于逆,天行召召,朕亦无奈。着,三司审判,勿枉勿纵,惩前毖后,以共鲜闻……”

    众人听着这道旨意,倒是没有觉得什么,追忆先帝,忆苦思甜?还是将审判之权,交给三司,也就是周正?

    众人的目光若有若无的看向周正,心里揣度。

    周延儒面无表情,他清楚,周正肯定还有后手。

    果然,李化贞一合圣旨,看着周延儒,微笑着道:“元辅,征西伯,陛下说了,叛逆,该杀杀,无需留情,我朝不养逆贼,宗室更当如此。”

    大殿里的一群人登时头皮发麻,面露惊容。

    下旨杀人并不可怕,可怕的就是这种‘口谕’,可操作空间太大了!

第六百一十三章 明晃晃的交易

    李化贞说完就走了,留下一殿的大臣,目光都在‘二周’身上。

    周延儒刚刚‘逼退’周正,这会儿不会再多要求什么,瞥了眼仿佛近在咫尺的其他朝臣,与周正道:“你想怎么做?”

    这些事情,周正早就计划多时,不过现在终于实施,他懒得与周延儒扯皮,瞥了眼高弘图。

    高弘图会意,上前抬手道:“元辅,晋王,鲁王等人降贼,谋逆,乃是不赦大罪,削除宗籍,抄家灭族这当无无意义。”

    灭杀宗室,历朝历代都是大事件,不到万不得已都不会杀。宣宗年间,汉王谋逆,不过也是圈禁。

    但再深想,成祖是怎么得了江山的?无非是建文帝要削藩,引来还是燕王的朱棣的恐慌,进而发动了‘靖难之役’,夺了建文帝的天下。

    众人听着高弘图的话,心里浮想联翩,忧心忡忡,却没有反驳。

    到了这个时候,晋王,鲁王等四王是保不下来了。

    周延儒面无表情,继续看着周正。

    高弘图知道他的角色,抬着手,躬着身,低着头,继续道:“周王,辽王等人体恤过年,愿意上缴王府,以充国库,与国共度时艰。皇上深感欣慰,再三推拒不过,已经同意。户部,吏部共商,也为宗室之忠心感到欣慰与振奋,确实该为天下表率,还请元辅首肯,以满他们的心意。”

    这个周延儒早就知道,眉头拧起,没有看高弘图,盯着周正道:“我会与他们挨个谈话,若是他们当中有谁不愿意,不能强迫。”

    周正眉头一挑,眼神有厉色的盯着周延儒。

    周延儒这会儿可不会与周正撕破脸,犹豫片刻,道:“不能让让天下人觉得陛下,朝廷刻薄。”

    高弘图瞥着二位大人物,顿了顿,道:“元辅,总理大院就要修建好了,三天后就应该能搬进去,改制奏本已经送入您的班房。”

    周延儒目光终于转向高弘图,淡淡道:“继续说。”

    高弘图暗自咂嘴,这位老大人还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只好道:“为了不显朝廷刻薄,三司决定留下两个藩王,三个公卿。”

    周延儒神色稍缓,又看向周正,道:“五个人,我来定。”

    高弘图连忙接着,道:“回元辅,三司那边查实,有两个藩王,三个公卿没有涉及逆案。”

    高弘图的意思很简单,五个人已经选好了,并且是我们之前就准备留这五个人。

    周延儒脸色铁青,他感觉被周正算计了!

    周正也得周延儒台阶下,并且这么多人看着,微笑着道:“宗室,勋贵的逆案之后,就是那些文武大臣,这些案子,还得元辅做主,下官就不掺和了。”

    周延儒哪敢再信周正,直接道:“我要刑部尚书。”

    刑部是关押那些逆犯的地方,又是审判之地,有了钱谦益这个主审,加上刑部尚书,周延儒就能在这些案子上与周正分庭抗礼,不至于完全被动。

    周正唔的一声,倒是没有料到周延儒提这个要求,瞥了眼李恒秉。

    李恒秉神色漠然,上前道:“元辅,是要罢黜下官?不是是何缘由?”

    周延儒没理他,看着周正道:“陈演要辞官,户部给你。”

    周正这下有些诧异了,户部掌握天下钱粮,田亩,那是一个实实在在的权力部门,可与吏部并列。

    户部与吏部对应着权与钱,周延儒居然舍得放手户部?

    高弘图很快就明白了,有些不满的道:“元辅,户部千疮百孔,破烂不堪,简直是一个大窟窿,您放手户部,这是撂挑子……”

    周延儒神色平淡的看了他一眼,道:“你是户部侍郎,这样说话,合适吗?”

    高弘图顿时闭嘴了,他说这个,确实不合适,但是心动啊!

    户部固然是烂摊子,却又确确实实的大衙门,掌握着不可想象的权力,若是户部到了他们手里,对于他们的变法,绝对是一大助力。

    所以,他低着头,却不动声色的给周正,孙传庭等使眼色。

    孙传庭瞥了眼陈演,这位听到周延儒要将他交易出去,不但没有恼怒,反而有些——喜悦?

    孙传庭见周正还在思忖,上前道:“元辅,刑部权重,户部破漏,不如用吏部换吧?”

    当着满朝文武大臣的面,私相授受的公然讨论着官位的‘交易’,这在大明,甚至历朝历代是旷古未有吧?

    偏偏在场的没有人觉得有什么不妥,至少没有表现出来。

    田珍疏,李邦华等人默默无语,纵然心里觉得不妥,却也不会开口。

    大明的朝局,真的是破碎的不复以往了!

    周延儒哪会交出吏部,沉吟片刻,看着周正道:“顺天府给我,我将工部给你。”

    周正微笑,这位首辅,总算是清醒过来,是想要暴力机构的实权了。

    顺天府掌握京城,虽然没有军队,某种程度也能制衡周正。

    周正稍稍思忖,道:“李邦华入阁,我要兵部。”

    “不行!”周延儒断然拒绝。

    周正笑着转向李邦华,道:“李尚书,我就说元辅不喜欢你吧?”

    李邦华看了眼周延儒,面无表情的躬着身,没有接话。

    周延儒眉头拧了下,不动声色的解释道:“而今天下板荡,西北闯贼未除,兵部尚书责任重大,不可轻动。李尚书是我属意的人,西北结束,他就会入阁,你无需着急。”

    周正笑了笑,仔细的想了想,道:“李恒秉,你怎么安排?”

    周延儒显然早有腹稿,道:“翰林院事。负责皇上的教导。”

    翰林院事,这是一个清望地位高,并没有多少实权的职位。周延儒是不会允许李恒秉入阁,这个位置的安排,实则是有些‘刻薄’。

    周正眉头挑了下,瞥向李恒秉,道:“李尚书?”

    李恒秉没想到周延儒居然想要将他发配去翰林院,面无表情道:“下官不同意。”

    在周延儒看来,李恒秉只是交易的棋子,没有在意,与周正道:“三天后,所有衙门搬出紫禁城,迁入总理大院。”

第六百一十四章 君臣和睦

    周正微笑着,道:“谢元辅。”

    周延儒说完,转身就要走。

    李恒秉却挡住他,神情漠然的道:“下官不会辞官,元辅如果想要刑部,不妨直接罢黜,如果元辅做得到的话。”

    周延儒脸色顿时难看,冷冷的盯着李恒秉,而后看向周正,道:“这就是你的人?”

    周正抬头看了看金銮殿的屋梁,道:“李尚书不是我的人。”

    周延儒会意,深吸一口气,道:“没有其他合适的位置了。”

    周正踱步过来,道:“我大明吏治败坏,乃是万恶之源,下官想着要建立一个专门的廉政机构,对内阁负责,专门负责清查天下的贪官污吏,李尚书就很合适。”

    周延儒现在不敢对周正轻易让步,生怕踩了陷阱,道:“有三司,不需要其他廉政衙门,李尚书的安排,可以日后慢慢考虑。”

    李恒秉神情一片漠然,道:“下官要是不走,元辅的愿望达不成。”

    周延儒看着李恒秉,又转向周正,语气冷漠的道:“你们早就算计好了?”

    周正目光看着陈演,张四知等人,道:“元辅,我已经退让的足够。”

    陈演,张四知这些人,全部与李自成有关,也是叛逆,周正要是清算,周延儒这个首辅也跑不了!

    周延儒脸角铁青,眼神愤怒难当。

    陈演等人生怕这二位大人物撕破脸,倒霉的会是他们这些池鱼,连忙上前劝和。

    陈演道:“二位大人,这个廉政机构,可以从容商议,李尚书能力出众,不无不可的。”

    张四知跟着道:“元辅,这个廉政机构,可以让李尚书做主官,副手您可以安排。”

    李日宣,李觉斯等也觉得不能这样对峙下去,纷纷上前。

    “征西伯,这个廉政机构,权职还需要商讨,毕竟三司在,不能盖过三司。”

    “元辅,这个廉政机构在向内阁负责的,与六部九寺无异,倒是无需担忧会搅乱朝局……”

    周正的人则好整以暇,没有上前。

    李邦华,田珍疏等中立派冷眼旁观,不参与。

    周延儒内心恼恨无比,近来的事情,让他这个首辅越发觉得憋屈,若非舍不得权势,真的想甩手走人,不受这鸟气!

    一群人劝说,周延儒好歹有个台阶,深吸一口气,道:“命吏部与刑部详议,上奏内阁批复。”

    周正满意一笑,道:“元辅说的是。”

    李恒秉抬了抬手,放开了路。

    周延儒一甩袖子,铁青着脸,大步离开。

    陈演,张四知等人连忙与周正陪笑,跟着离开。

    周延儒一系离开,除了周正一系,就是李邦华与田珍疏等中间派了。

    周正看着李邦华,道:“关于兵改的策文,你都看了?”

    李邦华神色发紧,抬着手道:“征西伯亲手手写,下官自当严谨。只是涉及变革兵制,下官需要慎之又慎,还请征西伯给下官一些时间。”

    周正嗯了一声,道:“你这个态度我很赞许,还有一个多月过年,年前我要知道你的决定,否则,你就入阁吧。”

    一旦入阁,那就失去了兵部,却也是高升,周正并未打压他。

    李邦华抬着手,道:“是。”

    周正又看了眼田珍疏,抬步向着宫外走去。

    宫门外,上官烈一直在等着。

    周正一出来,他就双眼灼灼的道:“姐夫?”

    丁琪,刘六辙等人都看向周正,这道圣旨只是个开始,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周正看着周延儒等人的背影,目光微微闪烁,道:“将徐文爵带出来。告诉钱谦益,立即审理勋贵公卿谋逆案。”

    “是!”一群人抬手,大步离去。他们早就憋了一肚子火,忍耐不住!

    孙传庭站在周正身后,低声道:“朝廷这边布局要加快,西北那边也要着手了。”

    朝廷纷纷扰扰,神鬼不断,需要小心提防,同时推进他们的既定的变法节奏。

    西北,卢象升率领近二十万大军,正在对李自成为首的各处乱匪进行强力打击,不断挤压他们的生存空间,目前李自成已经退守到了陕川交界,利用天险固守。

    从敌我双方的实力来看,解决西北匪患应该在年底之前。解决之后怎么办?

    卢象升手里握着二十万大军,几乎是大明的所有精锐,并且他们的立场并不清晰,知道京城发生的事情后,他会怎么选择,怎么做?

    会不会成为‘忠臣’,胁迫周正归还政权给小皇帝?

    周正目光转向西北,听着就摆了摆手,笑着道:“我信得过建斗,你将体制的改制总纲写好,先给我看,而后再给元辅。关于大明律的事情,要加快,争论是必要的,却不能停滞不前,必要的话,放开让天下人讨论,听取天下人的意见。”

    孙传庭听着若有所思,道:“大人,我们的变法,怕是会遭到绝大多数人的反对,未必会得到有益的建议。”

    周正看了他一眼,似有深意的道:“我们要的不是建议,是民心,只要放开讨论了,将来的大明律是什么模样,都是‘民心’的结果。”

    孙传庭立即就明白了,所谓的‘民心’也可以换个词,就是‘大义’,只要大义在手,做什么都能理直气壮!

    “是,下官明白。”孙传庭道。

    周正随口嗯了一声,继续向前走。

    他四周都是大批禁卫,护卫他周全。到了现在,周正身边的人都担心有些人会狗急跳墙,做出极端的事情来,一定要给他安排这么多的护卫。

    在周正漫步走出皇极殿的时候,上官烈带着一大队禁卫,来到了乾清门。

    徐文爵早就知道外面的动静,一直严阵以待。

    看着上官烈气势汹汹而来,神色冷冽,沉声道:“我徐家乃是跟随太祖立国,太宗靖难的大功臣,不是谁想动就能动的,周征云不可以!”

    丁琪站在上官烈边上,嗤笑道:“你大概不知道,南京的镇守太监换人了,兵部尚书也换人了,锦衣卫的缇骑已经到了应天府,你的那些事,能藏多久?”

    徐文爵是世袭的魏国公,盘踞在南京多年,不说富可敌国,至少敌半个,除了谋逆,其他的就没有不敢干,没干过的。

    徐文爵猛的一把刀,冷声道:“想抓我,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上官烈没有急着动,目光看向里面。

    乾清宫内,这会儿小皇帝应该在里面。

    朱慈烺确实在里面,陪着的是李忠,李化贞,以及十个太监。

    在朱慈烺身前有个盘子,盘子里放着一壶一杯,杯里是晃晃悠悠的酒水。

    李化贞面无表情,道:“鹤顶红,如果乾清门发生不测,就是魏国公谋逆,陛下死于贼手。事后,征西伯会从宗室挑选一个人做皇帝,就向嘉靖皇帝一样。”

    武宗驾崩,无子,大臣与太后从宗室里挑选了嘉靖皇帝。

    朱慈烺对自家的事自然知道,脸色苍白,浑身颤抖的看着李忠与李化贞,道:“周正,真的敢弑君?”

    李忠抿着嘴,想哭不敢哭,一直在摇头,不知道是在表达什么意思。

    李化贞默然片刻,道:“陛下,您没明白,嘉定伯,太康伯也没明白。大明,早就不是以前的大明了。您的父皇想要杀边疆将帅,都是诱骗到他地,而后才出手。您无权无势,就想杀征西伯,不可能成功的。”

    朱慈烺看着毒酒,双眼通红,咬牙道:“不是朕要杀他,是他把持权柄不放,不让朕做真正的皇帝,朕除了杀他,还能怎么办?”

    李化贞摇头,道:“您怎么就不明白?您在错误的时间用了错误的方法,是嘉定伯他们害了您啊。”

    朱慈烺双眼一直盯着毒酒,不知道有没有听进李化贞的话,问道:“朕,一定要喝吗?”

    李化贞看了眼外面,道:“征西伯要徐文爵,其他的事,他就当没看见。陛下依旧是圣君,君臣和睦,再不生嫌隙。”

    朱慈烺明白李化贞话里的意思,盯着他道:“真的只要交出魏国公,其他的既往不咎,不用喝这杯毒酒?”

第六百一十五章 能屈能伸

    ‘到底是个小孩子。’

    李化贞心里暗道,面色不动的道:“是。”

    朱慈烺恐惧的神色稍稍缓解,又道:“那,他的那些人?”

    李化贞道:“今后内廷都是陛下的,征西伯不插手。”

    朱慈烺双眼一睁,眼神喜色一闪,猛的道:“他有什么条件?”

    李化贞道:“明年就要改元,征西伯希望陛下在改元的第一天,当众宣布变法,支持朝廷的革新。”

    朱慈烺顿时皱眉,他对周正的变法听了一鳞半爪,却不知道详情,看着眼前这杯毒酒,朱慈烺眼神怨毒,咬牙道:“好,朕答应了。”

    李化贞听着,心里松口气。

    这杯酒自然不是毒酒,如果朱慈烺不答应,僵持下去,李化贞还真有些难办。

    李化贞收起盘子,与朱慈烺道:“陛下,还请下旨,拿魏国公下狱。”

    朱慈烺看着毒酒被收走,心里大松一口气,听到要将徐文爵下狱,表情一阵犹豫。

    好在,他没有犹豫多久,到底死道友不死贫道,咬牙道:“传旨,徐文爵下狱,命锦衣卫逮!”

    “遵旨。”李化贞说道。

    而后,他身后的一队内监快速出宫,奔向乾清门。

    乾清门前,徐文爵与上官烈在对峙。

    双方的士兵都拔出了刀,杀气腾腾,大战一触即发。

    上官烈,丁琪,刘六辙都在看着宫内,如果宫内的小皇帝一意孤行,决意要铲除他们,那他们也就没什么可留情的了。

    为了大明拼死拼活,到头来要死在皇帝手里?他们可不会引颈待戮!

    徐文爵似乎也察觉到了,神情陡然紧张,握着刀的手心渐渐出了冷汗。

    现在依然是‘决战’的时刻,关键就在宫里皇帝的态度,如果皇帝强硬不退,徐文爵相信,周正不会冒天下大不为的杀入皇宫!

    可,万一皇帝害怕,退缩,那他就会被扔出去,息周正的怒火。

    纵观古今,这最后一种可能才是最常发生的!

    不等徐文爵不安多久,一队内监从徐文爵身后快步过来。

    徐文爵更加紧张了,握着刀的手缓缓移动,双眼紧盯着这队内监。

    内监先是对着上官烈等人微微躬身,而后看向徐文爵,扬着鼻子道:“万岁爷口谕,魏国公徐文爵与逆贼勾连,罪无可赦,着锦衣卫逮捕下狱但有反抗,格杀勿论。”

    徐文爵双眼大睁,不可置信。

    刘六辙却不管这些,一挥手,大喝道:“将徐文爵抓了!”

    徐文爵的手下当即上前,要护住徐文爵。

    上官烈冷笑,一挥手,道:“所有人,凡是手里拿刀的,都是叛逆,罪不容赦,就地处决!”

    禁卫是追随周正多年的老兵,上官烈一声令下,乾清门墙上下突然都是禁卫,甚至还有弓箭手,杀气凛凛。

    上官烈身前,二十多个禁卫拔出刀,如同饿狼,随时都会一扑而上,将徐文爵撕成碎片!

    徐文爵脸色发白,浑身发抖。他从南京来,本是奔着一场天大富贵的,却没想到,转眼间风云变幻,他成了可有可无的牺牲品!

    他转头看去,他带来的人,神情畏惧,瑟瑟发抖,不断的在向后退,已经有人准备扔刀了。

    徐文爵双眼怒睁,猛的转头向里面跑去,大喝道:“陛下!陛下!你不能丢弃我,我可是您的忠臣啊……”

    他还没有说完,一根箭矢射中了他的后背,令他戛然而止,趴倒在地上。

    上官烈一步迈入乾清门,向着徐文爵的那些士兵大喝道:“徐文爵附逆,罪无可赦!尔等从逆,放下兵刃,从轻处罚,负隅顽抗,就地格杀,诛连九族!”

    砰砰砰

    上官烈话音一落,这些纷纷扔下士兵,跪倒在地上。

    他们从南京来,是奔着荣华富贵的,他们从来没有上过战场,哪里守得住如狼似虎的禁卫。

    上官烈冷哼一声,道:“只抓匪首,其余的交由司礼监处置。”

    禁卫冲进去,团团围住,以防有人暴起。

    刘六辙带着禁卫,拿着名单,挨个抓人。

    徐文爵浑身是血,满脸惊恐,被锦衣卫架着,来到刘六辙身边,抖索着嘴角,道:“刘大人,我无意冒犯征西伯,还请带句话,我愿意将所有献给朝廷,只求留我徐家一条血脉。”

    刘六辙淡淡道:“我会转告的,我也相信你会做出聪明的选择,不会跟鲁王他们一样。”

    徐文爵已经知道,鲁王,代王,襄王三人翻供,自寻死路,神仙也救不了了。

    徐文爵脸色苍白,气息虚弱,极力的抬着手,道:“放心,我知道怎么做。”

    刘六辙顿时一笑,摆了摆手。

    锦衣卫带着徐文爵已经十几个‘匪首’,大步的离开乾清门,返回诏狱。

    上官烈则将徐文爵这些人聚齐起来,开始训话。

    刘六辙带着人出宫,不知道引来多少目光。

    内阁在宫内,进进出出的太多人,他们看到徐文爵被拉出来,心神都是一片冰冷。

    这是皇帝最后的依仗,徐文爵被带走,预示着这场无声的争斗,以皇帝的落败收场!

    ‘真的变了……’

    一些人心里惊骇的自语。

    这天下真的是变了,变的与以往再不相同。

    从万历开始,皇权逐步摔落,外臣不断的侵蚀皇权,现在,终于是彻底的夺取权力,将皇帝束之高阁!

    或许从那句‘天子与士大夫共天下’开始,士大夫就萌生了将皇帝束之高阁的念头,而今,是终于成功了。

    尽管是以这种形式。

    这个感觉在无数人心底涌起,却又说不起道不明。

    刘六辙让人押走徐文爵,转身就来到征西廊。

    迎面就看到张贺仪出来,刘六辙道:“张侍郎,二少爷在吗?”

    张贺仪看了眼外面,道:“在。解决了?”

    刘六辙点头,道:“也是软骨头,不碍事。”

    张贺仪点点头,让开道,临走道:“江南那边准备好了吗?”

    刘六辙嗯了一声,道:“借着徐文爵这个由头,可以动作一番。”

    张贺仪应了一声,匆匆的离开征西廊。

    刘六辙一路打着招呼,走入周正班房,看着周正下意识的伸手找茶壶,连忙上前拎起茶壶给周正倒茶,笑嘿嘿的道:“二少爷,我给您倒。”

    周正从奏本里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依靠在椅子上,轻吐口气,道:“没什么麻烦吧?”

    刘六辙倒好茶水,端过去,神色认真的道:“二少爷,咱们这位皇帝,能屈能伸。”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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