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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官笙     明廷txt下载     明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八十六章 久等了

    周正笑眯眯的看着钱谦益,这位权力欲太重,未必能做成什么事情。

    确实一个上好的挡箭牌,周延儒暂时不能倒,这位就无所谓了。

    故意顿了片刻,周正笑道:“钱先生觉得,眼下,朝廷应该怎么处置这些叛逆?”

    钱谦益看着周正的笑容,心里知道,他想要入阁,除了周延儒的力挺,同样需要眼前,这位征西伯的首肯。

    这是考题!

    钱谦益肃色的沉吟片刻,道:“钱某认为,首恶重罪,从犯减一等,其余之人,尽数遣戍,流放,以示皇上的天威浩荡,又彰显陛下的宽厚仁德。”

    “说具体的。”周正随手拿起身边的茶杯。

    钱谦益眉头微紧,盯着周正的脸,斟字酌句的道:“首先,将宗室撇出去。其二,勋贵问罪二三;其余叛逆,斩立决六七;再有一律严惩,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这也就是抓大放小,息事宁人。

    周正喝了口茶,依旧笑眯眯的道:“钱先生说的有些道理,若是让你主审这些案子,钱先生可有把握处理妥当?”

    钱谦益双眼微睁,道:“钱某来主审这些案子?”

    周正微笑着点头。

    钱谦益内心激动异常,极力的保持平静。

    处理这些案子,固然会得罪很多人,但只要操作得当,完全可以借此笼络无数人,腾挪辗转间,所牵扯的利益,不可想象!

    钱谦益离开朝廷太久了,对权力的渴望与日俱增,听着周正的话,既忐忑又激动,好一阵子,才抬手道:“若是钱某主审,必然妥当,绝不会给皇上,朝廷添堵!”

    周正歪头,审视着这个人。

    这家伙是真的不懂官场规矩,还是说打定主意靠向周延儒,连一句征西伯都不肯说出口?

    钱谦益处在前所未有的兴奋情绪中,没有注意到周正的表情,心里已经在疯狂转动,怎么利用这些案子树立威信,培植人手,获取权柄以及其他诸多好处!

    半晌,钱谦益陡然转醒,连忙道:“失态了,这些案子事关重大,一时之间有所走神。”

    周正微微一笑,站起来道:“无妨。钱先生现在可以去内阁,告诉元辅我的提议,想必元辅不会反对。”

    钱谦益恨不得立刻飞过去,当即就道:“钱某这就去。”

    说着他拱拱手,快速专门离去。

    周正送他出了偏庁,站在门口,看着他们师徒二人的背影,神情有些古怪。

    小德悭从不远处走过来,给周正递了个苹果,仰着脸道:“二叔,我想取锦衣卫。”

    周正接过苹果,在胸前擦了擦,闻言一怔,看着他道:“怎么想去锦衣卫了?”

    锦衣卫是一个特殊的地方,向来世袭居多,固然能有一口安稳饭,却也是禁锢,难有前途。

    小德悭咬了口苹果,道:“六辙叔穿的好看,我也想穿。”

    周正笑了声,道:“以后给你弄更好看的。给你个任务,以后明天带着慎儿出去锻炼,他要是瘦不下来,我唯你是问!”

    小德悭可不怕周正,毕竟从小就宠他,笑嘻嘻的道:“二叔,你不如给我们弄几匹小马,我们天天带着慎儿去骑马。”

    周正唔的一身,笑道:“这个办法不错,我让人给你们找几匹小马,明天骑马到城东的新兵营,而后再回来。”

    小德悭大喜,道:“谢谢二叔,我这就去告诉姐姐。”

    小德悭跑走了,周正回到正厅的时候,就看到小德悭抿着小嘴,一脸苦相。

    上官清这次没有再护着,这小家伙确实不能再胖了。

    周正正要与上官清说几句,刘六辙又匆匆跑进来,低声道:“二少爷,外面越发离谱了,马士英,寇槐壹,李恒秉的过往都被挖了出来,朝野激愤,言官们都在忙着写奏本,要弹劾他们了。”

    周正坐下来,喝了口凉茶,道:“给阮大铖去话,让他带头上书驳斥这些人,要尽快的挑起来。”

    刘六辙知道,马士英,孙传庭等人在挑事情,见这是周正的态度,立即笑着道:“好嘞,这么多事情,够他们忙活的了。”

    周正见他要走,又问道:“对了,那两千缇骑动了吗?”

    刘六辙道:“还没,等二少爷的话。”

    周正稍稍思忖,道:“扩到五千,等钱谦益上任后,就派出去吧,不要让那些人等太久了。”

    刘六辙神色一狠,道:“是!”

    所谓的‘那些人’,就是一直给周正添堵的那群人,主要聚集地,就是南直隶。

    周正与上官清交代几句,便又出了府,回向征西廊。

    卢象升刚刚攻克潼关,后面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做,周正得坐镇调度,以免出现乱子,给李自成可乘之机。

    周正还没到内阁,钱谦益已经到了。

    他与周延儒是旧交,都与温体仁有仇怨,两人而今利益相同,倒是同气连枝,很是投契。

    两人喝过茶,并坐着,说着话。

    听到钱谦益说出周正希望钱谦益主审这些逆案,不由得面露惊疑,道:“周征云真的这么说?”

    钱谦益刚刚入京,哪里知晓太多,更不了解周正,还以为周正真的是忙于征剿李自成,脱不开身,微笑着道:“确实是亲口说的。”

    周延儒皱眉,钱谦益不了解周正,他了解的很,这位行事谨慎,图谋远大,连他都被压制的死死的,岂会放权给钱谦益?

    周延儒心里计较着,眼神冷光一闪,笑着道:“既然征西伯这么说了,那就这么定了。这件事沸沸扬扬,需要早就定下,以安天下臣民之心。”

    钱谦益见周延儒也答应,心里万分激动,脸上极力平静的道:“元辅说的是。那,下官待会儿去宫里见皇上,定下章程。”

    周延儒眉头又皱了下,旋即神色如常的道:“理当如此。我待会儿还得去吏部,定下今年的考核,我让人领你去。”

    钱谦益心怀激荡,哪里能想太多,应着道:“是。谢元辅。”

    周延儒不动声色的与钱谦益先聊着,确定了‘速战速决’的策略,而后就客气的将钱谦益给送出了内阁。

    内阁门前,范文景看着钱谦益的背影,低声道:“大人,这位钱大人……未免浅薄了一些。”

    周延儒神色平淡,道:“他被闲置了十多年,骤然登高位也属正常。”

第五百八十七章 这就对了

    范文景瞥了眼四周,越发低声道:“征西伯那边准备的如火如荼,分明是要进行一场轰轰烈烈的大变法。朝局本就诡异莫测,这位钱大人如此鲁莽,怕是会惹出乱子来。”

    周延儒眼神笑意一闪,道:“我正愁用什么办法试探一下周征云的变法,这个人,在合适不过了。”

    范文景神色微凝,道:“大人,征西伯将主审给这位,怕是也有目的。”

    周延儒道:“我自然知道。钱受之若是能成事,自然是我的臂助,若是不能,那就是一颗棋子,弃了就弃了。”

    范文景明白了,没有再多嘴。

    钱谦益入了宫,朱慈烺十分高兴,拉着说了足足一个时辰的话。

    朱慈烺听着钱谦益要做主官,尤其是他的断案方式,大合朱慈烺心意,赞美之词溢于言表,还透露要请他做帝师的意思。

    钱谦益这短短半天,听到这么多从未有过的好消息,兴奋的无以言表。

    李忠在一旁看着,面无表情。

    近来朱慈烺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眼里,这位陛下,正在悄悄培植亲信,拉拢朝廷官员。

    这令他十分的忧心。

    钱谦益虽然久离官场,却极其善于察言观色,隐约察觉到小皇帝的心意,更加迎合。

    君臣二人在钟粹宫相谈甚欢,定下了许多事情。

    到了傍晚,朱慈烺依依惜别的将钱谦益送出宫门,看着钱谦益的背影,朱慈烺神色振奋,双眼灼灼。

    李忠只觉头皮发麻,一个字不敢言。

    朱慈烺拍了下手,自语道:“内阁终于有朕的人了,很多事情就好办了。”

    李忠低着头。

    朱慈烺猛的转过身,道:“魏国公什么时候到京?”

    李忠连忙瞥了眼四周,走近低声道:“最多三日就到。”

    魏国公,是徐达的后人,一直驻守南京,与京城的英国公一样,身份,地位显赫,远超其他国公。

    最重要的是,他领兵!魏国公驻守南京,与南京兵部尚书,领南京一切兵马。

    朱慈烺听着李忠的话,狠狠点头,道:“魏国公一到,就叫他来见朕。”

    李忠应着,不敢多劝半句。

    朱慈烺等钱谦益走了很久,这才回过神,快步进了宫内。

    李忠心里一叹,刚要转身,李化贞慢慢走了过来。

    李忠脸色微变,陪着笑道:“李公公这会儿不在东厂,怎么有空进宫了?”

    李化贞以往神情傲然,这会儿平平淡淡,仿佛很是谦卑又好像谁都没放在眼里,他瞥了眼宫里,道:“我虽然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但我希望你学学王公公。”

    李忠知道,李化贞肯定是察觉到了什么,神色凝重,道:“你要去告诉征西伯吗?”

    李化贞看着他,淡淡道:“你做的隐蔽,我没查到什么。不过,你瞒不过征西伯的。这宫里,这京城,里里外外,你能分辨谁是他的人,谁不是吗?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若是让我发现你不利于征西伯,或者会连累到我,我不会留情。”

    李忠不知道是什么表情,只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紧张,看了李化贞一眼,转身进屋。

    李化贞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见朱慈烺没有召见,便转身离开。

    他们这些内监,现在的地位十分的特别,或者说尴尬。若是皇帝成年,外面即便有权臣,也可操作。问题在于,皇帝年幼,外臣太强,他们这些内监行差踏错,也是死无葬身之地,皇帝护不住他们!

    ……

    第二天一大早,宫里的旨意就下了。

    钱谦益加东阁大学士,入阁预政,主理叛逆案。

    内阁空置了太多,突然一个人入阁,自然引来不小动静,不少人争相巴望着,期望着能够入阁,一步登天。

    钱谦益摆足了姿态,平易近人,礼贤下士,刚刚在内阁上位不久,就亲自到了三司衙门。

    一百多人的依仗,那就一个威风凛凛。

    马士英,寇槐壹,李恒秉三人这次躲不了了,只得出来面见。

    钱谦益坐在刑部大堂上,看着老老实实站着的三人,心里冷哼,面色不动,淡淡道:“本官奉旨审断逆案,你们将所有的案卷都拿上来,还有,为防串供,冤屈,所有人犯本官会另行安置。”

    寇槐壹,李恒秉,马士英三人对视一眼,这位新阁老的三把火,三给他们三人了?

    三人中,寇槐壹与周正最近,官位却最低,是大理寺卿,他故作思索片刻,道:“下官遵命。”

    钱谦益见这三人低头,心里大是爽快,官威越足,道:“现在各衙门都在搬迁,本官也找了一处,到时候,你们带着人去那里,听候我的调遣,没有我的命令,不得擅动,更不能判处任何人!”

    李恒秉抬起手,神情漠然的道:“下官领命。”

    钱谦益目光又看向马士英这个都察院的左都御史,道:“都察院近来太闹腾了,你约束一下,须知大体,大局,不可任性胡来。”

    马士英心里骂了句老梆子,脸上笑呵呵的道:“钱阁老说的是。”

    钱谦益越发舒爽,越发体会到了权力的妙处,年上经不住的笑起来,起身道:“今日就这样,明日将案卷送到内阁。”

    “下官恭送阁老。”马士英三人侧着身道。

    等钱谦益走了,马士英才冷哼一声,道:“还真是嚣张跋扈!”

    寇槐壹道:“这位新阁老,看来是要做些事情了。”

    李恒秉抱着手,道:“都给他吗?”

    李恒秉到底不完全算是周正的人,消息总是慢了一步。

    寇槐壹看了他一眼,道:“大人的原话,该留的留,这位阁老,未必能做得久。”

    李恒秉久经宦海,道:“原来如此,怕他也是元辅的棋子,并不是他的人,且未自知。”

    马士英看了其他两人一眼,道:“我们现在怎么办?就任凭他摆布?”

    寇槐壹道:“不着急,咱们慢慢看,这京城里的案子太多,看看这位新阁老有什么手段。”

    从李自成败退之后,京城之中事情太多,案子就没断几件,涉及到投降李自成的叛逆以及‘金銮殿行刺案’就有太多人。

    钱谦益出了刑部,上了马车,要赶去户部。

    马车上,他的门生有些担忧又不解的道:“老师,您明知道他们都是征西伯的人,怎么还一点情面都不留?”

    钱谦益端坐着,内心舒爽无比,微笑着道:“外面,对三司这三位风评很不好?”

    门生连忙道:“对,尤其是昨日老师被拒之门外后,朝野越发的沸腾,弹劾之声越发的大。”

    钱谦益笑容更多,道:“这就对了。”

第五百八十八章 乱上乱

    钱谦益上任不过短短半日,清望飞升,满京城都在说这位新阁老不畏权贵,秉公正直,临危受命,要结束朝廷乱局,开创新朝大局,将会是不世名臣!

    不止是在野的官吏,那些年轻士子更是推崇不已,赞叹不绝。

    而朝中的一些‘二周’之外的官吏,也迅速归队,站到了钱谦益的身后,短短时间,俨然成了‘二周’之外的第三股大势力。

    党争永远都是这样,什么政事,军国大事通通靠后,争权夺利是第一位的。

    孙传庭,高弘图,张贺仪等人在大门外不远找了一个院子,一大群人聚集在这里办公。

    这些人除了六部九寺的,也有翰林院,国子监,詹事府的人,还有一些地方上的名家,这些人,大部分是阳明心学的徒子徒孙,很多想法是大逆不道,甚至宣之于口了。

    高弘图与这些人讨论半晌,转到孙传庭的班房,拿着条陈道:“白谷,还真如你所说,不能任由他们自行其是,你看看,他们拟定的这叫什么话,‘平天下者,均天下而已’、‘用天下之私,以成一人之公而天下治’、‘天下,天下人之天下,何一人私之’……”

    孙传庭听着,放下笔,道:“又是复社那些人?”

    周正并没有排挤任何人,凡是有才的,恨不得偶网罗而来,所以手底下不少复社的人,比如顾炎武。

    高弘图在一旁坐下,道:“他们修的法,可比我们大人想的要多,要远,这要是传出去,别说京城了,天下都得炸锅。这可不是李贽,藏书就行了。”

    孙传庭看着他,笑着道:“这些都是复社之人出的,现在,应该算是新阁老的人,他们做的事,我们担什么?我们本来就嫌京城不够热闹,这不是送上门的吗?”

    高弘图一怔,道:“可,这,这不会坏了我们的事情吗?”

    孙传庭望向外面,道:“多年前,大人就与我们商讨过,想要变法,想要革新,就要清理官场,李自成这一波还不够。”

    高弘图看着他,神情若有所动,道:“我听说,锦衣卫的缇骑已经出京了?”

    孙传庭又拿起笔,道:“找机会,将消息放出去,不乱一阵子,怎么看得出牛鬼蛇神。”

    高弘图有些担心,道:“这个估计不用我做,我怕事情会失控。皇上近来动作不少,元辅沉了下来,不可小觑,又冒出一个钱谦益以及复社。咱们大人目光都在西北,我们又太多事情脱不开身,真要任由他们折腾下去,非得再出事情不可。”

    孙传庭自顾的写着,淡淡道:“大人说‘不破不立’,李自成的那一遭还不够,得大破大立。”

    高弘图听明白了,点点头,起身道:“好。对了,我那边关于户籍法的准备已经差不多,可以着手了。你的考核法怎么样了?”

    孙传庭头也不抬,道:“基本准备停当了,总理衙门的进度你催一催,年前一定要搬进去。”

    高弘图应着,刚要走,转身又道:“卢象升的报捷公文今天应该会到京,你有没有什么打算?”

    孙传庭笔头一顿,抬起头看向他道:“什么打算?”

    高弘图神色一急,走回来道:“大人攻克京城的赏赐没有,这次平定西北,总该有了吧?挽扶大明社稷,定鼎江山,这是前所未有的大功勋!大人已经是征西伯,封个国公,不过分吧?”

    孙传庭这次有所醒悟,放下笔,静静思索。

    大明的国公在天启朝已经不值钱,单单是魏忠贤一家的数量,近乎就超过了大明两百多年的积累。

    权阉不在乎其他,一味的要功名,要爵位,落得家败人亡也不奇怪,倒是正直官员,想要谋得爵位,那是千难万难。

    周正这个征西伯,还是京城大难临头,崇祯要周正救援,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若是要加封国公,即便有这样的大功,宫里以及朝廷定然也是险阻丛丛。

    孙传庭考虑的自然也不是这些,而是他们现在要做的事情本就阻力无边,厄需低调筹备,若是周正突然加封国公,在朝中地位再升,是祸非福。

    孙传庭考虑再三,道:“我晚上去见大人,你先不要急。其他人也耐住了,不要多嘴。”

    周正现在也是一颗大树,指望着他的人太多,难免会动心思。

    高弘图应着,道:“嗯,先看看大人怎么想。我去了。”

    孙传庭看着他的背影,又思索片刻,便拿起笔,继续写着。

    高弘图刚走没多久,来自西北的报捷公文就到了,八百里加急的信使一路上打马,大喝,径直穿过大明门,冲入宫里。

    “捷报!征西大总理卢象升奏报,复克潼关!”

    “捷报!征西大总理卢象升奏报,复克潼关!”

    “捷报!征西大总理卢象升奏报,复克潼关!”

    京城顿时炸开了,皇宫里也是一片沸腾。

    高层自然早就知道这个消息,但正式的报捷奏疏,又是另一回事。

    周延儒,周正以及钱谦益,带着六部九寺的官员,进宫给朱慈烺贺喜。

    乾清宫正殿,朱慈烺高坐,不断的夸奖卢象升‘用功’,是本朝能将,福帅。

    周延儒,周正八风不动,静静听着。

    倒是钱谦益当众吟赋,歌颂朱慈烺的英明神武,圣德无双。

    朱慈烺自然大喜,当众说要加封卢象升为定西伯。

    这是满朝文武俱在,堂堂的金口玉言。

    大殿里无数人惊恐,目光都在周正脸上扫来扫去。

    谁都知道,卢象升在周正的部下,也是周正力推他为西北总理,若是卢象升被封为定西伯,周正这个征西伯的地位得多尴尬?

    卢象升掌握征西大军近二十万,几乎是大明所有的精锐!

    周延儒表情凝了凝,无动于衷。

    不少人则心惊胆战,若是卢象升与周正平起平坐,会不会出大祸?

    一些人看向龙椅上的小皇帝,这位是要干什么?真的不怕惹来泼天大祸吗?

    原本还没有察觉,正享受人群之中最瞩目的荣耀感的钱谦益,感觉着大殿里的安静,忽然间惊醒过来,连忙抬手向朱慈烺,朗声道:“陛下,征西伯克复京城,统调征西,功劳甚大,还请陛下嘉奖。”

    朱慈烺一笑,道:“钱爱卿说的是,着内阁详议,定出章程来。”

    “是。”钱谦益抬着手。退回来与周正一笑。

    周正回之微笑,抱着板笏不动。

    大殿里很安静,很多人心神慌乱,面露不安。

    这朝局纷乱未定,皇帝这又忍不住出手了,可如何是好?

第五百八十九章 一锅粥

    朱慈烺仿佛没有看到朝臣们的脸色,很高兴的封官许愿,一些大话套话,不要钱的洒出来。

    朱慈烺很早就陪着崇祯,学的不少,近来也是一点点的回忆起来。

    朝堂上除了钱谦益以及他的人,就没有人答话,显得十分的寂寥。

    足足一个时辰,这场盛会才算结束,朱慈烺回宫,朝臣们三三两两出宫。

    钱谦益大出风头,簇拥的人最多,反倒是周正与周延儒被衬的有些人烟稀少。

    陈演,张四知跟在周延儒身后,张四知道:“元辅,这钱受之,未免太招摇了。”

    陈演也暗自摇头,他想着逃离,偏有人急赶着进来。

    周延儒看着被簇拥着,高谈阔论的钱谦益的背影,淡淡道:“让他且得意着。”

    张四知转向周正,见周正身边也没几个人,低声道:“大人,征西伯好像也无动于衷。”

    陈演嗤笑一声,道:“这种货色怎么会在征西伯眼里,看他蹦跶吧。”

    周延儒想着刚才宫里的事情,道:“皇上那边肯定还有人在教,给我查查。”

    张四知瞥了眼周正等人,低声道:“不是征西伯的人,可能是内监。”

    周延儒点头,道:“只留意就行,周征云不可能不知道。”

    张四知,陈演点头,跟着周延儒出宫,返回内阁。

    周正与孙传庭,高弘图两人踱着步子,说着话。

    周正对钱谦益的风光视若无睹,道:“顾炎武等人的话,也不是他们开始的,早就有端倪,阳明心学分那么多派,他们这一派,算是最务实的。话传出去,但不要漏名,保护一下。”

    高弘图道:“大人息才,下官明白,一定会注意分寸。”

    周正嗯了一声,道:“大明律是宪法是总则,不求细,一定要全,涉及到所有的方方面面,做的仔细一些。卢建斗那边在年底之前应该会有好消息,等我腾出手来,我会亲自主持。”

    孙传庭应着,瞥着前面还是吵嚷不休,道:“下官等都在准备,大人安心……”

    孙传庭话音未落,孟贺州忽然来了,瞥了眼两人,凑近周正耳边低声道:“大人,天津卫的消息,魏国公到北直隶了。”

    孟贺州的声音不大不小,高弘图,孙传庭都听见了,两人顿时面露惊容。

    皇帝要祭祖的消息才不过两三天,魏国公怎么这么快就到京了?

    周正倒是神色如常,停下脚步,看着钱谦益,周延儒等人慢慢出宫,淡淡道:“去,让上官烈,将李忠,李化贞带来见我。”

    孟贺州应声,转身快步离去。

    孙传庭,高弘图对视一眼,抬手道:“下官告退。”

    周正微微点头,目光冷漠的看着天色。

    不多久,上官烈带着上百个禁卫,押着李忠,李化贞出现在周正身后。

    李忠神色苍白,颤颤巍巍,一个字也说不出。

    李化贞倒是镇定,躬着身,道:“回伯爷的话,奴婢暂时还没有拿到证据。”

    上官烈铿锵一声拔出刀,冷声道:“姐夫,跟他们费什么话,吃我们的用我们的,还想害我们,一刀杀了干脆,宫里不缺太监!”

    李忠噗通一声跪地,哭声道:“征西伯,奴婢从来没有要害您,万岁爷也没有要害您,征西伯,您息怒,您饶命啊……”

    周正背对着他们,食指拇指摩挲着,语气无喜无悲的道:“我知道,你是内监,你心向着皇上,我给你的那些钱财,未必抵得上你心里的忠义。但你要清楚,我谋划了十几年,我若落败,不止我,还有我父亲,我的孩子,我周家几十条命;还有跟着我的人,林林总总上万人,我不考虑自己,也得考虑他们。如果有一天,皇上决意要杀我,你说,你该怎么自处?”

    这样的话,在外面就是大逆不道!

    这里,却没人敢说什么。

    上官烈握着刀,一脸杀机,恨不得立刻宰了李忠。

    李忠浑身颤抖,头上冷汗涔涔,他心神冰冷,眼神急急的闪烁。

    一边是他的主子,皇帝,是他的依仗,未来。而周正,则操控着他的生死,从十多年前就一直如此。

    周正慢慢转过身,看着地上跪着的李忠,淡淡道:“给你两条路,第一条:死。第二条,从今天起,做个哑巴。你选吧。”

    上官烈的刀,立刻架到了李忠的脖子上。

    李忠浑身寒气,双眼大睁,猛的一磕头,死死抵在地上,一个字也没有。

    周正见他这么识相,淡淡一笑,转向李化贞,道:“你的心思,我也知道。你给我做了不少事情,我不苛待你,给你两条路,第一条:老老实实做事,不要再让我抓到把柄。第二条,去南京,做镇守太监。”

    李化贞再无镇定,噗通一声跪地,颤声道:“奴婢知罪,奴婢选第一条。”

    周正转过头,看向乾清宫,虽然有些远,还是看到有一个人影站在门口,静静的看着这里。

    周正知道是朱慈烺,淡淡道:“告诉陛下,魏国公在河间府上岸了,带了一千人,陛下想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吧。”

    李化贞看了眼李忠,道:“是。”

    周正摆了摆手,转身出宫。

    上官烈咔嚓一声收刀,冷哼一声,带着一大队骑兵铿铿而走。

    李化贞看着周正走了,这才慢慢起来,漠然道:“我早就警告过你了。”

    李忠满头的冷汗,表情苍白,看着周正的背景,听着骑兵的脚步声,身体颤抖个不停,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两人镇定了好一会儿,这才转向乾清宫,门前的朱慈烺。

    李化贞将刚才的事情说了,本还担心朱慈烺大发雷霆,却没想到朱慈烺只是笑,道:“不说话就不说话,只要魏国公进京,其他都好说。”

    李忠闭嘴,不再说话。

    李化贞则躬着身,不复多言。

    朱慈烺看着外面,心情格外的好,道:“魏国公入京后,直接率兵入宫,驻扎在乾清宫,钟粹宫。”

    李忠嘴角动了下,话要出口又生生咽回去。

    李化贞仿佛没有听到,什么也看不到。

第五百九十章 两个月

    一群人出了乾清宫,各归其位,但热闹却没有散去。

    钱谦益得了新皇赏识,俨然新贵,前呼后拥的入了内阁,气势比首辅周延儒还要盛。

    周延儒很是低调,什么也不说,就自顾进了班房。

    周正就更低调了,就一个张贺仪陪着,进了隔壁的征西廊。

    朝廷的高层,除了钱谦益之外,其他人都极其的低调做事,抵近年关,太多的事情要做。

    周延儒为年中的钱粮审计以及官吏考核费尽心思,想要平衡各处,又要总理大局,真心是不容易。

    而钱谦益则忙着拉拢人心,四处走动,倒是迎合了不少清流,居然有成为朝廷第一大势力的势头。

    原本卢象升攻克潼关,平定西北指日可待,周正是第一功臣,加上复克京城的功绩,封个国公也不在话下,偏偏这个时候居然没人提了。

    不说其他人的腹诽,就是征西廊也是议论纷纷。

    张贺仪喝止了他的牢骚,来到周正班房,也是不满的道:“大人,皇上这是何意?这是故意要打压大人吗?”

    周正喝了口茶,拿起笔,继续写着他兵改奏要,随口道:“有什么奇怪的,我禁足了他,他要是不做些什么那才是怪事。”

    张贺仪皱眉,道:“大人复克京城,保住了朱家江山,那是天下第一大功绩,皇上不知感恩,却动了杀心!皇上身边原本就满是佞臣,现在皇上主动跳出来,还将魏国公叫到了京城,这,这做的也太,太让人寒心了!”

    周正对朱家皇帝以及现在的朝局是完全不报希望,道:“再告诉你一个消息,李邦华得到密旨,估计快要到京了。”

    张贺仪神色大变,惊呼道:“大人说的是真的?那四川还未定,李自成也未灭,李邦华突然回来,这是要干什么,皇上就不怕西北再乱吗?再来京城吗?这是要干什么?”

    周正摇了摇头,道:“有人跟皇上说,闯贼已经威胁不到京城,朝廷最大的威胁,是我。”

    张贺仪神色凝重,脸角抽了又抽,道:“大人一心为国,纵然做的有些不妥,也不止于此,皇上连江山社稷都不顾了!”

    周正不在意,道:“李邦华回来也是好事,他经营兵略多年,应该知道兵制的弊端,与他好好谈谈,会帮我们的。”

    张贺仪站在周正身前,眉头拧成川字,道:“大人,这李尚书在京的时候就躲着我们,我们的兵改兹事体大,他要是求稳,未必肯答应,他要是不答应,还真不好办。”

    周正笔端不停,道:“他要是不配合,就让他入阁。”

    张贺仪嘴角立即动了下,苦笑着道:“大人这样做,李尚书不知道是笑还是哭了。”

    内阁的阁臣在以往自然是风光无限,权柄极大,可现在的朝局是,权力都在六部,内阁就两个人说了算,入阁之后,只是被高高挂起明升暗降,失去权柄。

    周正道:“我们要做的事情太多,没工夫嫌耗,将所有该准备的准备好,该收拾的收拾停当,改元之后,立即付诸实施。”

    张贺仪道:“大人,我们这边没有问题,关键是元辅是否配合,还要加上一个钱谦益,事情有不少变数,还有地方上纵横交错,势力复杂,我们只是在京城有些力量,地方上还欠缺的很。”

    周正放下笔,沉吟片刻,道:“孙传庭已经拟定了十三省的巡抚,再捡拔各府官员,我们用一年时间,完成人事安排。人事一定,其他的就好说了。”

    张贺仪知道这些,道:“大人,十三省巡抚还好说,其他的知府人数太多,想想细细考察时间也不够,摊子本就很大,想要做那么多事情,人手不够。”

    周正也在考虑这一点,拿起茶杯,刚到嘴边,道:“这样,明年新皇改元,开恩科,我来做主考。”

    张贺仪一怔,想了想,道:“这是个办法,只是,元辅未必肯答应。”

    周正喝了口茶,道:“由不得他。钱谦益会在两个月内了结这些案子,凡是挡我路的人,都是逆党,不要手软。”

    张贺仪知道,他们磨了这么久的刀,终于要出鞘了。

    张贺仪看着周正,斟酌着道:“大人,钱谦益那边还好说,就算不肯做,我们也推着他做。就是近来弹劾三司的人比较多,还出了一些下作手段。就像昨日,寇槐壹家里闹出事情来,说是寇槐壹忤逆不孝,为了霸占大房的田产,还推了嫡母。”

    ‘孝’应该是这个时候的人品德最重要的考量,一个人‘不孝’,就能否定他的所有。

    周正眉头皱了皱,道:“让锦衣卫查一查,看看背后都是些什么人,直接抓入诏狱,杀一儆百,我们的人,一个不能出事!”

    要是周正身边出了事情,不说折损士气,影响他们的计划,那些人会更快的扑上来,成为一个个阻力,连绵不绝。

    张贺仪应着,又小心的道:“大人,魏国公带兵入宫,李邦华回京,加上一个钱谦益在人前招揽,肆意打压,破坏大人的名望,我们就任由他这样吗?”

    周正拿起笔,慢慢写着,道:“两个月而已。”

    张贺仪想想也是,继而道:“复社的那二张,昨天见过元辅了,元辅的意思是,一个入内阁中书,一个为翰林编修,两人这不太愿意,一个想去吏部,一个想去户部。另外,他们也在找门路,想要求见大人,还写了一个‘新政要论’,想要呈送给大人。”

    周正笔头顿了下边继续写,道:“这两人在江南结社,在京城也结社,走到哪都结社,少则上百,多着数千,又都是名流,还真不能小觑,找个时间,我见见吧。”

    张贺仪看着周正的表情,笑着道:“大人也是起了惜才之心?不过,学生听说,这两人恃才傲物,桀骜不驯,有些担心,他们志大才疏,会坏了我们的事情。”

    周正挥了挥笔头,道:“现在说的太早,且看看。魏国公到京了,让他来见我,还有李邦华。”

    张贺仪连抬起手,道:“是,学生告退。”

    他刚转身,周正又道:“西北盯紧了,只有西北这块心病去了,我们才能专心变法革新。”

    张贺仪连忙道:“是。”

第五百九十一章 暗箭

    周正与周延儒相对务实,忙的是昏天黑地,鲜少有空隙。

    唯独钱谦益这个新任阁臣,表现了‘礼贤下士’的风度,不时的接见朝臣,又与三司不断的走动,还积极参加朝野一些文会。

    甚至于,他还参加了复社主持的‘燕台社’,在城外雁荡山,参与者多达三百人,无不是京城以及各地的青年才俊以及朝野的一些名望之士。

    二张在诗会上侃侃而谈,全部都是关于政事,更是当场向钱谦益提出了‘清溯弊案’、‘任贤用能’、‘朝政清廉’、‘赈济灾民’等安邦定国十六策。

    钱谦益自是欣然接纳,表达了皇帝,朝廷‘涤荡乾坤’、‘中兴大明’的坚定决心。

    雁荡山应和震天,无数人为之欢呼。

    在钱谦益还在与会的时候,消息陆陆续续就传回了京城。毕竟现在结社之风大起,朝廷十分关注。

    周延儒班房里,李日宣看着周延儒,嗤笑道:“元辅,你说,那二张说的‘任贤用能’,说的是谁?”

    李觉斯道:“‘朝政清廉’的背后,应该还是那句众正盈朝,也不知道他们眼里的奸佞会是谁?”

    范文景站在一旁,听着暗自摇头。

    ‘二张’如此不知收敛,低调,只怕会引来祸事啊。

    周延儒正在看着户部的考绩表,闻言淡淡道:“有钱阁老在,分寸还是会有的。”

    李日宣近来有些活跃,因为他想入阁。

    听着周延儒的话,他试探着道:“元辅,内阁还是空的很,不知可否有其他入阁人选?”

    周延儒神情不动,依旧低着头再看考绩表,道:“我与征西伯商议,每人两个名额,我已用掉一个,还有一个,再看看。”

    李日宣顿时大觉有希望,神色振奋一闪而过,沉着的道:“元辅,征西伯那边近来的动作越来越多,看似不起眼,实则更让人心惊,他们在起草新的大明律。”

    周延儒自然知道,因为范文景也参与到了里面,并没有被排斥。

    范文景适时躬身,道:“倒也未必是征西伯示意,那里面多的是年轻士子,朝野都有,他们时常在争辩,心学之争。”

    心学的发展,已经触及到了很多东西,尤其对‘君权神授’已经进行了怀疑,所谓的资本主义萌芽就是在这个特殊的时期。

    周延儒倒是没有特别在意,十分平淡的道:“你盯紧了,莫要出格。征西伯有大志,可能会超过张居正,将来的下场……到底是我大明功臣,不能救死不救。”

    众人顿觉心惊,之前,他们可从未说过这些事情。

    不过周延儒也是一言而过,抬头看向李日宣,道:“这是你们吏部做的?孙传庭可有参与?”

    提到这个,李日宣立即道:“他与我有些争执,被我压下,这些都是我依照元辅的想法做的。”

    周延儒眉头皱起,沉思片刻,道:“你去与他说,可以给征西伯一些位置。都是朝臣,务必和睦,不要争执。至此之际,理当戮力同心,收拾残局,岂能内讧。”

    李日宣看着周延儒,又与李觉斯对视一眼,两人神色有些古怪。

    元辅,这是真的要与那周征云和平共处了?

    两人心照不宣,顿了片刻,李觉斯试探着道:“元辅,那钱谦益在宫里备受赏识,在外面又有复社支撑,朝野的势力急剧膨胀,真的不要弹压一下吗?”

    钱谦益现在的架势,简直一个阁臣已经拦不住,就是呼之欲出的下一个首辅!

    如同周延儒这边出点事情,朝野弹劾,或许,宫里真的有可能让周延儒走,换上钱谦益。

    毕竟,周延儒不是周正,兵权紧握,声望隆隆,即便朱慈烺想要罢黜周正,也得考虑周正的兵权以及朝野之望。

    周延儒则不同,他是崇祯朝首辅,是文官首领,并非不可替代,一旦钱谦益威望以及底子足够了,完全可以取而代之。

    周延儒抬头看向李觉斯,目中厉色一闪。

    李觉斯神情微凛,低声道:“元辅,不得不防啊。”

    范文景看着周延儒,眉头也是皱起。

    钱谦益此人,从他这些作为来看,并非是做事之人,而今的大明经不起折腾,若是钱谦益向崇祯朝那样,对天下来说,是祸非福。

    周延儒看过班房里的三人,默然片刻,道:“钱阁老用心国事,无需非议,年关将近,还是用在政事上吧。”

    虽然周延儒说的大义凛然,但三人都是近人,分明看出了周延儒的警惕已起,便不再多言。

    而在隔壁的征西廊,周正的人,也在说着钱谦益的事情。

    这位成了‘逆案’的主审,朝野关注,一举一动都牵动朝野人心。

    丁琪抱着茶杯,看着张贺仪,孟贺州,楚金等人,道:“我刚从六辙那回来,锦衣卫已经直奔苏州去了,咱们得加紧,不能让他们无证据随便拿人。”

    张贺仪正在看着沙盘,目不转睛的接话道:“那位钱阁老要走了案卷,钦犯人等,他压着不动,三司那边再催促也没用。”

    这时寇槐壹从外面进来,道:“也不是没用,就是时机不对,再等等。”

    众人看了他一眼,都是老相识,无需客套。

    丁琪转向孟贺州,道:“那位魏国公,今天到京?”

    孟贺州神色动了下,看了眼周正班房方向,道:“按时机,晚些时候该到了,上官统领那边怎么说?”

    丁琪道:“魏国公只带了一千人,做不了多少事情。上官那边让出了乾清宫,钟粹宫。”

    众人神情各异,魏国公入京,这透露着这位新皇帝对周正的极度不信任,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很快,丁琪就收敛表情,道:“京中近来有些流言值得今警惕,‘盛世之下,不应有锦衣卫,东厂这等血腥之所’的话,传的有些热乎了。”

    孟贺州又瞥了眼周正班房,低声道:“我已经察觉到这件事,让人再查,应该有人刻意在针对我们。”

    张贺仪猛的转过头,道:“你是说,有人在企图剪除大人的羽翼?”

    孟贺州点点头,道:“虽然还不是那么明显,有这种迹象。”

    张贺仪目光闪烁,看向寇槐壹道:“老寇,你家里没事吧?”

    寇槐壹近来被人状告,‘忤逆不孝,侵夺家产’,这是十分严重的罪名了。

    寇槐壹冷哼一声,道:“他们也太小看我了,我可不是初出茅庐的野小子!不用担心,他们来的太早,没有准备妥当,我已经抓到破绽了。”

    张贺仪沉思着,道:“确实有些不太寻常,老孟,得尽快找出来,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孟贺州道:“在查了,京城就这么大,他们只要再敢冒头,就躲不了多久。”

第五百九十二章 演员

    崇祯十三年,十月中旬。

    朝野是纷纷攘攘,乱象纷陈,神魔鬼怪叠出。

    周正站在大明门外,看着已经有了一些模样的‘总理衙门大院’,微笑着点头。

    孙传庭,高弘图站在他身旁。

    孙传庭回头看了眼,道:“大人,这院子建成之后,下官打算封闭长安东西两门,宫里的其他门也封闭,日后入宫,需要穿越总理大院才行。”

    周正稍稍思索,道:“想法不错。”

    孙传庭又道:“里面的院落布置基本妥当,月底之前,可以陆续进入,年底之前,彻底竣工。除了三司衙门,其他大衙门,都规划在里面。宫里那些散乱的机构,下官计划搬入外廷,整齐划一的整合。”

    孙传庭说的简单,实则要重新梳理权责,精简人手,还要皇帝,内阁的同意,事情并不简单。

    周正嗯了一声,道:“我会跟元辅打招呼,趁着搬迁的机会,对六部九寺的官吏摸摸底。”

    孙传庭应着,刚要说话,就听到身后一阵吵吵嚷嚷。

    张贺仪快步从大明门出来,来到周正身前,见礼后道:“大人,是魏国公。”

    周正眉头一挑,没有说话。

    这位魏国公,终于是入京了。

    孙传庭,高弘图看着大明门深处,神情有些异色。

    这位魏国公的动静还真不小,是不知道周正在这里,还是怕周正听不到?

    高弘图猛的醒悟,低声道:“大人,按照礼法,您需要去见礼的。”

    周正只是个伯爵,魏国公这是公爵。

    张贺仪,孙传庭都看向周正,考虑着怎么应对。

    刘六辙却道:“让二少爷去见他?哼,我倒是要看看这位魏国公识趣不识趣!”

    礼法上来说,确实要伯爵见礼公爵。但周正不止是伯爵,还是阁臣,而今的地位非同一般,现实中,徐文爵应该主动来见礼周正才对。

    周正也想看看这位魏国公的态度,背着手,道:“乾清宫,钟粹宫让出来了?”

    刘六辙道:“广浅昨天就让出来了,锦衣卫也撤出来了。”

    广浅,上官烈的字。

    刘六辙话音刚落,大明门内又传出一阵热闹声,仿佛两群人相遇,高声朗笑不断。

    刘六辙侧耳听了听,道:“二少爷,好像是钱阁老的声音。”

    高弘图看着大明门内,神色怪异,自语般的道:“大人,下官觉得,事情有些蹊跷。”

    周正转向他,道:“怎么蹊跷?”

    孙传庭沉吟着,也看着高弘图。

    高弘图若有所思,道:“大人,魏国公,钱谦益,李邦华,这三人,一个是皇宫,一个是外廷,一个是兵权,这三相是最重要的,未必太巧了些,皇上……到底年幼。”

    刘六辙顿时会意,道:“高大人是说,有人在背后给皇上出谋划策?”

    孙传庭有所悟的道:“李忠,不会,他没这个格局。周延儒更不会,他做不到,也不会想皇上与大人直接冲突。这些谋划,看似高明,实则可笑,痕迹漏的太明显了。这个人,位置应该不太高。”

    刘六辙却有些奇怪,道:“宫里都是我们的人,围的铁桶一样,出入宫廷的也都被监视着,没有什么特别的人啊。”

    周正听着他们的对话,不由笑了起来,道:“我倒是小看一些人了。六辙,你待会儿将出入宫廷,见过皇上的人名单拿给我。”

    刘六辙应着,道:“那,二少爷,要不要锦衣卫查一查,那李忠,肯定都知道。”

    周正眯着眼,听着大明门内的热闹,道:“不着急。京城就是一个大戏台,这个戏台上的人越来越多,但角色却只有那么一些。”

    孙传庭道:“大人,咱们还得加快一些速度。”

    周正嗯了一声,唱戏的人越来越多,麻烦是少不了了。

    高弘图见声音越来越远,道:“这位魏国公,是真不知道大人就在这里啊。”

    张贺仪喃喃的道:“大人说的还真对,这唱戏的是越来越多了,就是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唱好。”

    周正不在意,道:“待会儿去你的巡防营看看。”

    张贺仪知道周正要对京城的防卫进行调整,连忙道:“是,下官已经准备好了。”

    周正嗯了一声,抬脚迈入还在修建的总理大院。

    众人自然跟着,随口还在说着各种事情。

    而魏国公,钱谦益一群人已经过了端门,正向着额乾清宫走去。

    魏国公镇守南京,奉旨带兵一千入京,现在更是直接带着进宫。

    钱谦益与徐文爵也是相熟的,两人一边走一边客气的客套着。

    钱谦益红光满面,道:“国公,陛下早就盼着你来了,等的是望眼欲穿。”

    徐文爵刚刚袭爵不久,这次入京也是要代替英国公镇守北京,这可比镇守南京更大的荣耀与权力。

    徐文爵笑呵呵的道:“为陛下分忧是臣子的本分,我连夜赶路,昼夜不停,就怕陛下等急了,一路上跑死了几匹马。”

    钱谦益笑容更多,道:“魏国公一片忠心,天地可鉴,陛下一定深为感怀。”

    徐文爵道:“钱阁老乃我大明柱石,陛下之臂膀,不敢当您的夸赞。”

    钱谦益朗笑着,伸手请徐文爵向前。

    两人捧逗俱佳,心情舒畅,一前一后的进入乾清宫。

    乾清宫门前,朱慈烺早就望眼欲穿,看到徐文爵带着军队进入乾清门,忍不住的快步冲了过去。

    徐文爵是没有见过朱慈烺的,先是愣了下,连忙向前跑去,单膝跪地的沉声道:“臣徐文爵,参加陛下!”

    朱慈烺激动不已,连忙上前扶起他,道:“爱卿一路辛苦,快起来快起来。”

    徐文爵‘艰难’的站起来,看着朱慈烺,忽然哭出声来,道:“陛下,您真的像极了先帝。”

    朱慈烺一怔,旋即面露悲戚,道:“卿家来了就好来了就好。”

    钱谦益看着徐文爵的惺惺作态,心里不屑,脸上却也露出悲伤之色,仿佛真的感念崇祯皇帝。

    他在崇祯朝,近乎仕路断绝,从未入官。

    朱慈烺拉着徐文爵入宫,一边走一边道:“卿家来了,朕就安心了,不日朕要在天坛祭告祖宗,卿家也要一起来。”

    徐文爵躬着身,擦着泪,道;“陛下放心,有臣在,绝不让任何宵小得逞,欺侮了陛下。”

第五百九十三章 剑拔弩张

    朱慈烺拉着徐文爵回到东暖阁,君臣对坐。

    缅怀崇祯皇帝,感忧当下,畅享未来,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了足足半个时辰。

    李忠而今练闭口禅,目不斜视,神情呆滞,仿佛什么也听不到。

    李化贞则平平静静,躬着身,如同一个枯木老人。

    过了好一阵子,朱慈烺才醒悟过来,道:“卿家还饿着吧,来人,传膳,其他人都出去吧,朕与徐卿家好好聊聊。”

    李忠,李化贞都看了眼朱慈烺,无声的退下。

    朱慈烺看着人都走了,连忙凑近徐文爵,神色冷肃低声说起来。

    徐文爵表情恭谨,渐渐凝重,不断的点头。

    半刻钟,徐文爵跪地,低声道:“陛下,徐家世受皇恩,拼死为陛下,扶正大明江山!”

    朱慈烺听着,这才大为放心,听着外面的脚步声,连忙拉他起来,笑呵呵的道:“徐卿家的忠心朕是知道的。”

    看着宫女进来,徐文爵也恢复表情,道:“是,臣会尽心尽力为皇上分忧,绝不敢懈怠半分。”

    朱慈烺不再说敏感的事情,开始询问南京的风华人茂。

    徐文爵久在南京,自然如数家珍,给朱慈烺慢慢讲解。

    朱慈烺从未出过京城,听的是心驰神往。

    钱谦益一直在宫外等着,见徐文爵久久不出,不由得耐心渐失。

    钱谦益的门生周嘉诚站在钱谦益身后,低声道:“老师,这魏国公来的太是时候了。”

    钱谦益也不傻,这徐文爵简直是突然入京,皇帝又早就在等着,分明是早就计划。

    诏魏国公入京,还带着一千兵卒,这是要干什么?

    钱谦益仿佛第一次察觉到京城官场的水深,眼神凝重,表情却十分镇定,道:“再如何,这大明江山也姓朱。”

    周嘉诚一怔,重重点头道:“还是老师看的明白。”

    只要大明江山姓朱,那只要抱紧皇帝大腿,其他的都不重要!

    徐文爵出了乾清宫,就调兵遣将,一千多人,布置在整个内廷,将上官烈的人,悉数给赶了出来,态度极其强硬。

    上官烈站在乾清门前,脸色铁青的道:“魏国公,守卫皇宫,这是朝廷定下的,不是你说变就变的。”

    徐文爵岂会将上官烈放在眼里,仰着脸道:“这是皇上的命令,你是想抗旨吗?哼,从今天起,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踏入乾清门,任何人都不行!”

    上官烈脸角铁青,双眼喷火,道:“魏国公,你不要欺人太甚,这里不是南京!”

    徐文爵上前一步,猛的推了上官烈一把,冷声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教训我!回去告诉周征云,我就在内廷,等他来拜会!”

    上官烈气的咬牙切齿,被身后的部下死死拦住。

    一个校尉低声道:“统领,好汉不吃眼前亏,不能硬来,还是禀报征西伯吧。”

    上官烈恨得倒不全是这徐文爵,而是徐文爵不止要乾清宫与钟粹宫,而是整个内廷,这破坏了周正的计划!

    他担心,这会坏周正的事。

    但他也不能真的硬来,在皇宫里与徐文爵用兵厮杀。

    上官烈站稳,神情陡然恢复平静,看着徐文爵道:“刚才是末将失礼了,还请公爷恕罪。”

    徐文爵脸色有些变了,他本就在有意激怒上官烈,等着他反应过度,拿住把柄,却没想到,这种时候,周正这个小舅子居然还能冷静下来。

    ‘怪不得派来守卫皇宫。’

    徐文爵自语,也不敢强逼过甚,淡淡道:“既然知罪了,就走吧。”

    上官烈面无表情的抬起手,带着人转身离开。

    上官烈身边都是骄兵悍将,跟随周正转战南北,其中一个就忍不了的低声道:“统领,这件事不能这么算了!这魏国公完全不将征西伯放在眼里,太过无礼了!”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徐文爵随随便便,招呼不打的就赶人,着实是过了!

    在上官烈还没有回到征西廊找周正的时候,消息已经传遍了皇宫,并迅速向外面穿去。

    还在内廷,乾清门内的钱谦益双眼发光,神色却不动。

    周嘉诚低声道:“老师,看来皇上是下了决心了。”

    钱谦益看着徐文爵趾高气扬,得意的回转乾清宫,道:“咱们先别着急,慢慢看。”

    纵然皇帝是天老二,可京城还在周正手里,周正要是逼急了发疯,胜负还难说。

    周嘉诚瞥了眼外面,道:“那禁军不敢硬来,怕是周征云也有所顾忌,照此下去,败亡不远。”

    钱谦益默默点头,却没多说什么。

    内阁。

    范文景有些惊惧的来到周延儒班房,将内廷发生的事情说了。

    周延儒也是一惊,道:“你说什么,徐文爵将上官烈给赶出了内廷?事先有过招呼吗?”

    范文景摇头,道:“没有,徐文爵出了乾清宫,就这么干了,一点情面没有,还推了上官烈。大人,这徐文爵太过跋扈了,那上官烈还是征西伯的小舅子。”

    周延儒眉头拧紧,神色凝重,刚要说话,门外响起敲门声,有小吏低声道:“大人,大理寺卿寇槐壹,刑部尚书李恒秉,都察院左都御史马士英,吏部侍郎孙传庭,兵部侍郎张贺仪,锦衣卫指挥使刘铭等人接二连三的入宫,都是向着征西廊的。”

    范文景神色微惊,这些都是周正一系的骨干,这些人齐齐进来,莫非就是因为刚才的事情?

    周延儒看着门外,道:“去,给我盯紧了。”

    小吏应了一声,快步离去。

    范文景看着周延儒凝肃的表情,低声道:“大人,您觉得,征西伯会怎么反应?”

    周延儒神情阴沉,双眼愤怒,道:“周征云此人惯会隐忍,那是没有触及到他的逆鳞。此人最是护短,何况是他的小舅子。这徐文爵,丝毫不知深浅就敢如此胡来!”

    范文景也感觉到了一股惧意,道:“大人,不管如何,一定要阻止征西伯。不说这徐文爵是国公,他更是皇上从南京招来的。若是征西伯对徐文爵出手,怕是引起巨变。”

    徐文爵明摆着是朱慈烺为了摆脱周正而招来的,若是周正对徐文爵出手,朱慈烺会怎么反应,会引起怎么样的变化?

    周延儒眉头拧的要出血来,道:“你去将钱阁老给我找来,立刻!通知其他人,给我安静一点。我现在入宫。”

    范文景听着周延儒的安排,道:“大人,要快,征西伯这边也要说服才行。”

    周延儒头痛万分的点头,起身就径直入宫。

    征西廊内。

    周正的一干人都来了,齐齐站在周正桌前。

    刘六辙直接冷声道:“二少爷,这徐文爵太过放肆了!不能姑息!”

    张贺仪道:“大人,这徐文爵如此狂悖,若是不给他点颜色,那所有人都会骑到我们头上了!”

    上官烈从外面进来,沉着脸,道:“姐夫,你做你的事情,这点事情,我还能忍。”

    众人看着他的表情,听着他的话,更加愤怒。

    他们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气!

    周正神色不变,看向孙传庭,高弘图等人。

    高弘图到底不是周正嫡系,稍一顿就道:“大人,确实要有所反应。我们准备的事情太多,要是给人软弱可欺的印象,就不指望能做成什么事情了。”

    众人听着,皆是点头。现在的情况,已经容不得他们继续韬光养晦,暗暗发展了。

    周正看着上官烈的神色,知道他在强忍,到底是跟随他多年的小舅子,心里怒气不断上冒,目光看向李恒秉,道:“你说。”

    李恒秉一路上都在思考,迎着周正的目光,道:“好办,我待会儿去找钱谦益,然后就带着刑部的衙役,入宫求见皇上,请求捉拿徐文爵。”

    “罪名。”周正道。

    “附逆。”李恒秉道。

    孙传庭听着,道:“这个办法不错,既不会引火烧身,也能警告所有人,顺手还能让钱谦益清醒一些。”

    周正站起来,道:“既然是附逆,还通报什么。六辙,广浅,你们俩即刻带人入宫,将徐文爵下狱!李恒秉,你去找钱谦益,我要他一天之内审结徐文爵附逆案!”

    张贺仪接话道:“大人,钱谦益要是不肯听话呢?”

    周正面色冷清,淡淡道:“那他就是徐文爵同党!”

第五百九十四章 一杯毒酒

    周正一声令下,刘六辙,上官烈抬手应命,大步离开征西廊。

    高弘图,张贺仪等人神情凝重,这么一来,他们要与所有人对上了。

    乾清宫的皇帝,文官代表的钱谦益,或许还得加上遍布天下的勋贵公卿。

    孙传庭知道众人的心思,开口道:“如果我们什么也不做,一切付诸流水,我们的下场,不会比张居正好,极刑都未必够。”

    众人神情凛然,那丝犹豫陡然消散,取而代之的坚毅。

    周正看着众人的表情,与孙传庭微微点头,道:“革新变法,自古以来就没有好下场,给我二十年,所有罪过一力承担,你们无需多虑,永往直行即可。”

    张贺仪猛的抬手,沉声道:“大人说的哪里话,我等追随大人并非为了荣华富贵,也不畏惧什么凄惨结局。大人扶大厦将倾,挽狂澜既倒,又有中兴大明之志,我等又岂有什么退缩之理?”

    高弘图点头,道:“大人并非权臣宵小,乃不世功臣,于这乱世之中,扶正社稷,拯救黎民,后人终归有个说法。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下官也陪着大人。”

    “我等誓死追随大人,无惧无畏!”

    忽然间,周正班房里的所有人,全部抬手,深深而拜,齐齐而喝。

    周正看着这群人,心怀激荡,难以平静,深深吸了口气,道:“好!那我们携手,二十年,再建一个煌煌大明,烈烈盛世!”

    “如大人愿!”众人再次应和。

    征西廊,一片沸腾,所有人都激动不已,畅望着某一个时刻。

    内阁与征西廊一墙之隔,这边这么大的动静,另一边听的清清楚楚。

    范文景听着里面的声音,一向平静的神色难掩激动,自语的道:“煌煌大明,烈烈盛世……”

    与此同时,周延儒已经在宫里,见到朱慈烺与徐文爵了。

    周延儒一脸肃色,道:“陛下,臣不知道您要做什么,但涉及皇宫,京城的安全,还请与征西伯商量一二,起码事先打过招呼,不应直接驱赶,这有损陛下无助陛下威信,也会破坏君臣和睦,请陛下三思。”

    朱慈烺有了徐文爵的护卫,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听着周延儒的话,冷哼道:“朕是皇帝,难道在皇宫里怎么守卫,还需他周征云的同意吗?”

    徐文爵跟着附和道:“元辅,你的话过了,周征云是陛下的臣子,纵然有什么,也应该受着,难不成还敢质问陛下?眼里还有纲纪吗?还知道臣子的本分吗?”

    周延儒看了眼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徐文爵,对着朱慈烺,道:“陛下,此事非同小可,切不可大意!臣待会儿就去见征西伯,向他说明陛下与魏国公的亲厚,并非是猜忌于他,并请魏国公出宫,晚上宴请征西伯……”

    “够了!”

    朱慈烺冷声喝道:“这件事,就这么定下!周征云若是识相,就老实的交出兵权,若是他不识相,朕就赐他一杯毒酒!”

    周延儒双眼大睁,死死的盯着朱慈烺。

    他,居然要毒死周正?什么时候,君臣关系到了这样生死相见的地步?周征云知道吗?他知道朱慈烺要毒死他,会怎么样反应?

    周延儒神色惊恐,心胆俱寒。

    如果周征云不肯就范,会发生什么事情?

    周延儒熟读史书,知道历史上太多的血迹斑斑,周正,会不会给小皇帝来一杯毒酒,换一个人做皇帝?

    周延儒头皮发麻,眼见就他们三人,不在顾忌,道:“陛下,真到了那一步,这杯毒酒,周征云不肯喝,该当如何?”

    不等朱慈烺说话,徐文爵冷笑道:“将他叫进宫来,喝不喝还由得他?难不成,他还敢代表攻打皇宫不成?天下人,或将他生吞活剥了!”

    朱慈烺几乎与徐文爵一样的表情,在他们想来,周正已然是他们鱼肉!

    周延儒表情更加凝重,脸角不断的抽搐,他不知道是谁教了朱慈烺,这个曾经温和尔雅的皇帝,现在怎么变得如此阴沉,暴虐!

    但他必须阻止朱慈烺与周正的冲突,一旦逼得周正走最后那一步,,那将天地巨变,后果不可想象!

    周延儒深吸一口气,道:“陛下,臣不知道您要到底要做什么,臣请陛下立刻想办法挽回。臣现在去阻止征西伯,还来得及!”

    周延儒顾不得其他,转身快步离去。

    朱慈烺这边如果阻止不了,他就要阻止周正,不管如何,必须有一方冷静,理智!

    朱慈烺看着周延儒的背影,冷哼一声,直到周延儒出了门,他才道:“佞臣!”

    徐文爵立即道:“周延儒,周征云一丘之貉,陛下无需在意。南京人杰地灵,有的是人才。臣已经修书回去,最多半个月内,为陛下招揽上百人才,以充外廷。”

    朱慈烺深以为然的点头,道:“有劳卿家了。”

    徐文爵大义凛然,道:“都是臣子本分。”

    朱慈烺笑容更多,也更为舒心,道:“如果天下百官都有卿家这份心意,朕何至于此。”

    徐文爵躬着身,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

    从南京来的,自然都会听他的,皇帝年幼,他想要什么都会信手拈来!

    周延儒出了乾清宫,急匆匆的向着征西廊走去,他要劝阻周正。

    这个时候,刘六辙找到了钱谦益,递上了一叠卷宗。

    钱谦益看着这叠案卷,神情僵硬,道:“魏国公,勾结成国公,投降闯贼?”

    成国公,朱纯臣,献齐化门给李自成,后来李自成在山海关败退回京,与牛金星等人一起劝李自成登基,牵扯到李岩等案,被李自成处死了。

    这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叛逆,无可辩驳。

    刘六辙面无表情,道:“这是朱纯臣门生,家人的证供,确凿无疑。”

    李自成攻破北京城,天下都以为明亡了,不知道多少人投降,归顺,在现今的情况下,实在难以分辨真假。

    钱谦益拧着眉头,看着刘六辙道:“本官要三司将所有案卷,犯人上交,为什么还有这些?”

    刘六辙道:“锦衣卫直属于皇上,阁老莫要忘了。”

    钱谦益表情变幻的盯着刘六辙,直觉手里的这份案卷沉重如山。

第五百九十五章 君臣相悖

    他不少傻子,徐文爵刚刚将周正的人赶出内廷,这边徐文爵就勾结叛逆,分明是周正的反击!

    现在这份案卷到了他手里,该怎么办?

    如果压着不处置,那是大罪,只怕眼前的刘六辙会直接将他送入诏狱。

    处置,必然得罪皇帝!

    钱谦益眼神闪烁不断,头皮有些发麻,他再次体会到了天启朝的感觉,左右为难,进退失据!

    短暂的春风得意,消失的一干二净。

    刘六辙看着钱谦益的表情,道:“阁老,徐文爵而今控制了内廷,皇上危在旦夕,若是阁老迟疑,出了其他变故,这样的罪恶,阁老承担不起。”

    钱谦益猛的站起来,盯着刘六辙道:“你们要做什么?”

    刘六辙道:“阁老的话下官不懂,还请尽快下令处置徐文爵一事。”

    钱谦益面上凝重,眼神闪烁不断,刘六辙刚才的话,是说宫里要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想到某种可能,钱谦益差点站不稳,连忙道:“快随我进宫,我要见元辅。”

    刘六辙双眼一亮,道:“是。”

    钱谦益与刘六辙很快进入东公主门,转而进宫。

    钱谦益在前面,后面是刘六辙以及上百的锦衣卫,大步的向着内阁进发。

    两边的人都盯着钱谦益,虽然没有说话,但表情都是一样:钱阁老带着锦衣卫这是要干什么?

    联想到刚才内廷禁卫被赶出的事情,所有人神情凛然,惧色。

    钱谦益脸角绷直,不断的抽搐。

    他怎么解释?他只是要去内阁!

    钱谦益强忍着,刚要转向内阁,忽然刘六辙挡住他,道:“阁老,元辅在宫里,直接进宫吧。”

    说着,一群人蜂拥着钱谦益,径直赶往乾清宫。

    在其他人看来,就是钱谦益带着人,直奔乾清宫。

    钱谦益想要挣扎,怒斥,却说不出口,被刘六辙等人架着一路到了乾清门前。

    钱谦益满脸怒容,低喝道:“你们到底想要干什么?”

    刘六辙将他抵在乾清门前,道:“阁老,您是逆案的主审,现在发现了逆贼,难道不应该向陛下禀报,请陛下圣裁吗?”

    钱谦益牙齿咬碎,哪里不知道刘六辙是拿他当棋子,眼神剧烈闪烁,道:“你们这样激怒皇上,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刘六辙淡淡道:“下官依律行事,谨慎克谨,不知错在哪里?”

    钱谦益看着乾清门内,道:“我要见元辅,见征西伯,否则我不会进去的!”

    刘六辙一摆手,一个锦衣卫上前。

    这个校尉与门卫道:“请通报陛下,钱阁老发现重要逆贼,特来禀报。”

    那门卫倒是知道钱谦益现在很得圣心,不敢耽搁,道:“请稍候。”

    钱谦益看着那门卫进去,张嘴欲呼,却不知道说什么。

    钱谦益头皮发麻,知道被推到了火山口,低喝道:“我与征西伯无冤无仇,还是旧交,为何要这样害我?”

    刘六辙瞥了他一眼,道:“你以为你做的事情,我们一点都不知道?你踩着三司上位,散播他们的流言,暗查他们的过往,甚至于还在调查周氏商会,你真的以为征西伯一点都不知情?”

    钱谦益神情悚然,这些事情,他做的极其隐蔽,最多就是在三司那露出了一些破绽,就这露馅了吗?

    钱谦益心神惧恐,道:“我对征西伯没有一丝恶意,一定是其他人栽赃陷害,刘大人,还请转告征西伯,我没有恶意,凡是好商量。”

    刘六辙看着乾清门内,道:“阁老还是好好想想,见了陛下,该如何说吧。”

    钱谦益头疼欲裂,恨不得转身而逃。

    他今天要是迈入这乾清门,那就会失去圣心,说不得还会失去清望,他立足朝堂的根本就没了!

    他仿佛又想到了崇祯初,他被赶出朝堂,崇祯一朝他就被闲住的情景!

    钱谦益心慌意乱,非常想逃,却被锦衣卫架住,动弹不得!

    钱谦益内心剧烈挣扎着,一队内监匆匆而来,笑着与钱谦益道:“钱阁老,万岁爷在等您了。”

    以往钱谦益一定会很高兴,现在确实半点高兴不起来,甚至想着朱慈烺呵斥他,不准他进宫。

    看着内监,又看看刘六辙,他无路可逃,只能硬着头皮抬手,颤抖着双腿的迈步进入乾清门。

    钱谦益双腿如同灌铅,一步一晃。

    刘六辙看着钱谦益的背影,转身低声道:“上官统领在哪?”

    一个校尉低声道:“在征西廊。”

    刘六辙点头,伫立在乾清门前。

    钱谦益不管再如何,还是来到了乾清宫,一路上他都在想对策,到了乾清宫,总算冷静了一些。

    朱慈烺对钱谦益寄予厚望,看着他进来,笑呵呵的道:“爱卿无需多礼,来人,赐座。”

    钱谦益拘谨的坐下,瞥了眼站在一旁的徐文爵,他故作沉吟一会儿,还是道:“陛下,锦衣卫那边刚刚给臣拿了一道案卷,是关于魏国公的。”

    徐文爵一怔,道:“关于我?”

    朱慈烺也是不解,道:“魏国公一直在南京,京城的逆案,与他有什么关系?”

    钱谦益起身将卷宗递给朱慈烺,道:“臣也有诸多疑虑,不敢擅端,特来请旨。”

    朱慈烺拿着卷宗翻看,只是匆匆几眼,猛的抬头看向徐文爵。

    朱纯臣给李自成献门的人,也是害死他父皇的凶手,朱慈烺绝不会忘记!

    这份关于朱纯臣的案卷,里面居然涉及到了魏国公徐文爵!

    徐文爵也不是傻子,从朱慈烺的眼神里警觉,噗通一声跪地,道:“陛下,臣冤枉!”

    朱慈烺也不傻,很快会意过来,阴沉着脸看向钱谦益,怒声道:“这分明是周征云的报复,难道你看不出来吗?”

    钱谦益站在朱慈烺身前,平静的道:“臣看得出来,只是,臣不知该如何妥善处置。”

    朱慈烺冷哼一声,道:“朕就是不放人出去,难不成他周征云真的还敢带人杀进来不成!”

    钱谦益躬着身,没有说话。

    他心头有些不解,不知道朱慈烺为什么这么的针对周正,即便周正的做法有些不妥,却也没到君臣生死相向的地步。

    要知道,当初张居正在位时,可不止圈禁年幼的万历皇帝,动辄还打板子,那是一点情面不讲,丝毫不顾及万历是皇帝,严厉异常。

第五百九十六章 烈火处

    钱谦益察觉到了事情不简单,不再吭声。

    他心里在想着这件事怎么转圜,收尾。周正那边明显察觉到了皇帝的‘恶意’,有徐文爵控制了内廷,要是某一天皇帝诏周正入宫,然后囚禁或者杀死,简直轻而易举!

    周正会怎么应对呢?

    那刘六辙带着锦衣卫堵住了乾清宫,皇帝就是不放人,会不会真的闯进来?

    钱谦益头上出现丝丝冷汗,这简直是一个死局!

    朱慈烺没有任何退步的意思,见钱谦益不说话,看向徐文爵,道:“魏国公,你去乾清门,胆敢擅闯者,一律就地格杀!”

    徐文爵一抬手,道:“臣遵旨!”

    徐文爵神色冷冽,大步而去。他可没有什么顾忌,有皇帝做靠山,那周征云还敢谋反不成?

    钱谦益头低的更低了,这件事一个不好,可能会天翻地覆!

    徐文爵很快带人到了乾清门,一番布置,严阵以待。

    徐文爵与刘六辙隔着乾清门对峙,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守卫之势。

    刘六辙仰着脸,眼神冷漠。

    他没有说话,右手握刀,静静的盯着徐文爵。

    徐文爵趾高气昂,满脸的挑衅,就差开口‘你杀过来啊’了。

    刘六辙理都不理他,就那么的带着一百多锦衣校尉,堵住了乾清门。

    双方在对峙,周延儒这会儿已经在征西廊了。

    他看着周正,苦口婆心的道:“不管皇上要做什么,那都是皇上,他还年幼,并不难拿你怎么样,该忍耐的还是要忍耐……”

    周正对于周延儒的话,置若罔闻。

    他心底还在犯嘀咕,到底是谁在给朱慈烺出谋划策,肆无忌惮的将矛头直对着他,就真的不怕他做出什么出格事情?

    孟贺州从外面进来,在周正耳边低声道:“大人,外面的流言更多了,说您欺负幼主,把持权柄,无君无父……”

    孟贺州这些话,自然是过滤的,更难听的怕的不敢说。

    周正神色不动,道:“查出一些什么了吗?”

    孟贺州瞥了眼周延儒,道:“来源有些分散,也很奇怪,好像是从逆犯里传出来的。”

    “逆犯?”

    周正不由的轻语,逆犯的范围就广了,怨恨他的太多,投降李自成的,金銮殿行刺案的,就没有不怨恨他的。

    周延儒也听到了,沉色道:“这些谣言不打紧,事后处置就是。你现在将锦衣卫撤走,其他的事情,我来办。”

    周正依旧置若罔闻,道:“陛下是什么态度?”

    孟贺州道:“不肯交人,还让徐文爵堵住了乾清门。”

    张贺仪从外面进来,急色的递过一道奏本,道:“大人,快看。”

    周正有些好奇的接过来,打开看去,这是一个户部主事的奏本,居然是给周正说话的,要求给周正‘叙历年功’,加封‘定国王’。

    周正眉头挑了挑,这是怕他不死吗?大明从朱棣之后,就没有异姓王!

    张贺仪神色凝重,道:“大人,他们的动作越来越多了,这是明显的捧杀,要将您处之而后快啊。”

    周延儒听着他们的对话,毫不客气的将奏本从周正手里夺过去,低头一看,顿时拧眉。

    周延儒用力的一合奏本,沉声道:“可查出是些什么人了?”

    周延儒作为首辅,他要的,就是一个字:稳!不管谁搞事情,搞的是谁,他都不会轻易答应!

    孟贺州摇头,道:“线索太多太杂,一时间分辨不清楚,不过,应该有宫里的授意。”

    周延儒脸角鼓动,深深的吐了口气,盯着周正道:“你不要乱来,我现在进宫,你等我回来。”

    说着,周延儒带着那道奏本,急匆匆的又走了。

    张贺仪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有些感慨的道:“难为元辅了,这么大年纪。”

    孟贺州听着他的话,忍不住的想笑。

    张贺仪只是随口一句,而后与周正道:“大人,这件事外面渐渐传开了,如果不尽早解决,怕是对我们很不利,若是皇上真的一纸诏书,赶大人回辽东,甚至直接一杯毒酒,那就难办了。”

    朱慈烺到底是皇帝,真的到了那一步,周正能选择的余地就不多了。

    真的要是走那最后一步,身边能跟随的,或者西北的十多万大军,还能听他的吗?

    天下人,会服周正吗?会不会来个十八路诸侯讨周?

    孟贺州表情一肃,认真的看着周正。

    周正拿起茶杯,道:“宫里是小事情,给我查清楚,到底是谁在背后教皇上,给我找出来。我只给你一天时间,你要是找不出来,就收拾东西去辽东吧!”

    孟贺州猛的抬手,沉声道:“下官遵命!”

    说完,孟贺州大步离去,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

    张贺仪等孟贺州走了,沉吟着道:“大人,这么短的时间怕是很难找出来,学生更担心宫里。皇上毕竟年幼,现在又有徐文爵护着,我怕会做出出格的事情。”

    周正看了他一眼,笑着道:“宫里能做出什么?宫门都被封住了,唯一的出口就是乾清门。传信,写诏书,司礼监、玉玺在我手里,没有我点头,宫里一只苍蝇都飞不出,你担心的多了。”

    张贺仪还是忧心忡忡,道:“学生还是去外面盯着。”

    周正笑了声,继续埋头修正他的‘兵改’要略。

    周延儒进了乾清宫,没人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倒是宫外,又出事情了。

    一队巡防营士兵追捕四个光天化日抢劫商铺的盗匪,结果追进了一个官宦人家的院子。

    这个大院里,一片狼藉,又一片安静。

    巡防营士兵树立一旁,一个个神色愤怒,憋屈,不甘。

    周方带着顺天府的差役,拧着眉,冷着脸。

    在他们前面,是一具尸体,以及一个衣衫不整,哭哭啼啼的妙龄女子,一个**被捆绑的,嘴里被堵住,呜咽不断的巡防营士兵。

    一个老妇人拉着周方的手,凄声哭喊,道:“周府尹,我们老爷可是忠烈之人,闯贼入京,经受了多少酷刑也不曾投降,那是皇上,朝廷嘉许的,现在,被活活气死了啊……”

    老妇人身后,一个年轻男子,嘶声力竭的怒吼道:“我妹妹还未出嫁,就被这贼子玷污,周府尹,你今天必须要给我们一个说法!”

第五百九十七章 一条线

    周方看着被捆着的那巡防营士兵,又转身看向身后领队的小旗队长。

    小旗队长一咬牙,上前道:“周府尹,此事太过蹊跷。我们追进来,一盏茶的功夫都没有,怎么就强,玷污这小姐了……”

    “那是我们冤枉你不成!”那年轻男子立即大喝,就要冲过来。

    老妇人死死拉着周方的手,哭声道:“周府尹,您是征西伯兄长,您可是亲眼看见,我们就老爷被活活气死的,他可是上过金銮殿,受过封的人啊……”

    周方面沉如水,他哪里看不出这件事有蹊跷,偏偏这件事做的十分的巧妙,玷污女子并没有人亲见,倒是这这位官老爷被活活气死,是在众人眼前。

    周方作为顺天府尹,对京面上的事情自然其他人更为敏锐,知道近来很多事情都是冲着周正去的。

    刚刚内廷驱赶了禁军,这边巡防营又出事,没有鬼才是真的见了鬼!

    周方已不是吴下阿蒙,环顾众人,沉声道:“来人,传信兵部,本官要带走所有涉事的巡防营士兵老妇人,本官要封锁院子,查问家丁等人,还请配合,本官一定会给你们一个公道。”

    老妇人越发大哭,瘫软在地上,拉着周方的衣角,道:“但求府尹大人,还我们一个公道!”

    巡防营士兵本不想从,但都知道周方是周正的大哥,只能忍了。

    顺天府衙役,将这些人全数带走,还封锁了这户院子。

    里里外外早就围满了人,眼见顺天府衙役压着巡防营士兵,这户人家哭喊不绝,顿时交头接耳的议论起来。

    “巡防营士兵强抢民女不成,活活气死了这户人家的家主……”

    “这巡防营的士兵都是征西伯从辽东带来的,最是桀骜不驯,做出这样的事情不奇怪……”

    “我之前还听说,这巡防营的士兵还劫掠过官宦人家的家资,因为畏惧征西伯,不敢上告。”

    “哪里是不敢上告,分明是征西伯压下来的,听说那户人家被调去了琼州,全家一夜之间全走光了……”

    “都走了?我怎么记得是被灭口了?护城河的十几具尸体,就是他们家,只是没人敢提罢了……”

    “原来你们也知道啊,嘘,噤声,而今缇骑遍布京城,可要慎言……”

    “慎言慎言,牢里抓了那么多了,可不差你我……”

    议论声渐渐多了起来,本来还懵懂的百姓,纷纷悚然,更是加速了这些言论的传播。

    不多久,巡防营光天化日强抢民女,气死忠烈的事情,就传遍京城。

    一些言官义愤填膺,纷纷上书弹劾,矛头直指掌握巡防营的兵部左侍郎,张贺仪。

    更有甚者,一些人直接弹劾周正,指责他‘德行有亏,冒天之功,实则大幸,当有严惩’。

    一时间,京城大沸,朝野剧烈动荡。

    这个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宫内,传到了还在劝说朱慈烺的周延儒身前。

    自然,朱慈烺等人也就知道了。

    朱慈烺本来还被周延儒劝说的头昏脑涨,再听到这个消息,顿时冷声道:“你听到了?这就是征西伯从辽东带来的巡防营!说什么纪律严明,是精锐的精锐,这光天化日强抢民女,气死勋烈,简直是旷古奇闻!”

    周延儒气息急促,头上冒出冷汗来,他哪里不知道,这些都是手段,眼前这位小皇帝肯定知道,或许是早就商量好的。

    只是,这样逼迫周正,就不怕真的逼得周正狗急跳墙吗?

    周延儒顾不得其他了,盯着朱慈烺,沉声道:“陛下,历朝历代的少帝,哀帝并不少,若是周征云不束手待毙,陛下真的能应付吗?即便有魏国公的一千人,宫里的日常用度,一粒米,一点水都是周征云的,这些不算,哪怕他锁死宫门,陛下又受得了几天的饿?”

    朱慈烺脸色骤变,腾的站起来,怒声道:“他周征云真的敢造反不成?”

    周延儒心里苦笑,这个皇帝到底是年幼,只好再次苦口婆心的道:“陛下,若是您将周征云置于死地,您觉得,他会束手就擒吗?”

    朱慈烺仿佛没有想过,急急的走来走去,猛然大喝道:“魏国公!魏国公!”

    周延儒连忙道:“陛下,魏国公的一千人根本无用的,还请您展示宽宥,莫要再有动作,其他的交给老臣,老臣一定能劝说征西伯!”

    朱慈烺仿佛被吓到了,根本不听周延儒的,左思右想,连忙出宫。

    李忠与李化贞就在门外,他直接冷声道:“你们给我站着,不准到,否者朕斩了你们!”

    说着,大步向钟粹宫跑去。

    李忠与李化贞面色凝重,头上都是出现冷汗。

    他们知道很多事情,也就更清楚事态的危急!

    这段时间,朝野更加的沸然,一大群人聚集在大明门外,嚷着要进宫情愿,要求将张贺仪下狱,问罪周正。

    周方已经赶到了征西廊,看着周正一脸凝色的道:“我查证过了,应该有人设计好的。那士兵被人制服,扒去衣服,还吃了药,所以狼狈不堪。那死的护住,仵作说是事先被下了毒,但过了一段时间就验不出来了。”

    周正倒是不意外,给他倒了杯茶,道:“大哥,先别急,喝口茶,说说你查到的其他事情。”

    周方在周正对面坐下,喝了口茶,脸色古怪的道:“说来也奇怪,我得到你的信后就着手查,但事情很奇怪,每次查到一点线索,都会指向牢里的那些人,要么是官眷,要么是亲朋,仿佛,那幕后之人在大牢里……”

    周正顿时一笑,悠然的望着外面,道:“看来,咱们是遇到高手了,拿牢里的人做挡箭牌,即便提审那些人,怕是也问不出什么。”

    听到这里,周方道:“提不到,不说三司了,上次我去找钱阁老提几个人,还不是重犯,钱阁老随口就将我给打发了。”

    张贺仪从外面进来,一脸的阴沉,道:“大人,这是明摆着是设计好的。魏国公,钱谦益加上那暗中人,串成了一条线。这件事非同小可,看似冲着我来的,实际是冲着大人,冲着兵权去的,不能小视!”

    周方陡然警觉,直视着周正,沉声道:“如果张侍郎被罢,下一个,就是二弟你了!”

第五百九十八章 黑影

    周方的话音落下,在场的人都看向周正。

    随着魏国公的如今,那些人已经迫不及待了,或者说早已经准备好的手段都用了出来,仿佛要在这一天之内拿下周正!

    周正面色不动,拿起茶杯,轻轻喝了一口。

    朱慈烺到底还年幼,周正本想着,明年开始,好好调教,或许能成大器,会延续他的改革,不会是第二个万历。

    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

    周方见周正不说话,深吸一口气,沉声道:“陛下年幼,被奸佞蒙蔽,你不能装作看不见,必要的时候,清君侧!”

    周正神色讶异,看着这个曾经愣头青的大哥,不由笑着道:“大哥说的是‘清君侧’?”

    历朝历代的‘清君侧’都可以说是大逆不道,尤其以朱家的那位太宗皇帝最为出名,清君侧将‘君’也给清了,直接做了皇帝,还给他的庙号定为‘太宗’,直接摸去了那位建文皇帝。

    周方肃色,道:“江山破碎,社稷倾颓,我们不能坐视不理,任由他们这样下去,即便闯贼灭了,还有有别的贼,眼下个人荣辱都放到一边!”

    张贺仪等看着他们两兄弟对话,没有插嘴,但表情都是赞同周方。

    周正微微点头,道:“放心吧,我不会束手就擒的。”

    周方这才放心,道:“你打算怎么办?他们来势汹汹,看样子不得手是不会罢休的。”

    到了现在这种时候,任他天大的阴谋诡计,周正都能轻松破除,哪里还在乎是谁,多少人?

    周正看向张贺仪,淡淡道:“京城戒严。”

    张贺仪一怔,旋即道:“大人,什么借口?”

    周正道:“你自己找。”

    张贺仪明白过来,抬手道:“下官遵命!”

    张贺仪说完,急匆匆的离开。

    周方眉头微拧,道:“这件事在宫里,还是要宫里消停,我们才能专心做事。”

    周正若有所思的点头,道:“计划赶不上变化,很多事情,得在年前着手了。”

    周方自然知道周正在筹谋的事情,神色微震,道:“你打算提前哪些事情?”

    周正又拿起茶杯,眯着眼,道:“先将总理衙门组建起来,而后以总理衙门的名义,了结今年这些事情,定下基调,明年一往无前的推动!”

    周方沉吟起来,片刻道:“也好,凡事都不能准备妥当才做。外面的大院我催促一下,最多五天能有大概,总理府,六部堂可以先搬进去。”

    周正放下茶杯,站起来,道:“大哥,我们一起回府吧,不回去,那几个小家伙就得上天了。”

    说到这个,周方也头疼,周正家的两个倒还好,他们就的两个整天四处乱串,在新兵营骑马差点摔着,吓得新兵营副总兵亲自到周府给他们二人请罪。

    “走。”周方站起来道。

    周氏兄弟二人,若无其事的回家管教孩子,京城却越发的喧嚣。

    大明门外,数十个老少在呼喊,要求面圣,请求罢黜兵部侍郎张贺仪,并对征西伯周正进行问罪。

    而各处的流言蜚语是越来越多,原本是克复京城,挽救大明江山的功臣,不过几天时间,就变成了居心叵测,侥幸获功的大奸佞,人人想要除之后快。

    周延儒一系的人老老实实的没有任何妄动,纷纷缩头,生怕周正误会。

    倒是从各处入京的那些在野的官员,士绅义愤填膺,成为这才弹劾张贺仪,问罪周正的主力。

    原本朝廷的第三方势力,现在则偃旗息鼓,田珍疏等人极力约束他们的人,以免卷入这场乱局中。

    事到如今,很多人已经看不明白,事情怎么就演变到了这种地步。

    周延儒,钱谦益等人追着朱慈烺到了钟粹宫门外,想要继续劝说,偏偏朱慈烺就是不肯出来,四周也围满了魏国公的人。

    钱谦益现在恨极了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入朝!

    他谨慎的看着边上,一样神色凝重,忧心忡忡的周延儒,心里飞速想着怎么跳出这个旋涡。

    周延儒焦急不已,他看向身前的李忠与李化贞,道:“二位公公,这件事必须要尽快解决,陛下躲着也不是事情,还请二位将陛下请出来,总要有个说法。”

    李化贞看了眼李忠,见他继续练闭口禅,只得道:“我们也进不去。”

    很显然,朱慈烺连这两个人也信不过了。

    周延儒刚要说话,范文景匆匆跑过来,在周延儒耳边低声道:“张贺仪以‘叛逆未清’为由,再次戒严了京城。”

    钱谦益听到了,神色大变。

    京城戒严,周征云这是要干什么?

    钱谦益慌了,连忙大声道:“元辅,快阻止征西伯,千万不能让他做出糊涂事情来啊!万万不可啊!”

    周延儒何尝不知道,看着眼前紧闭大门的钟粹宫,他恼恨交加,一跺脚,转身离去。

    京城戒严,整个京城更加的惶恐不安,那些无惧于戒严的高官大佬们,在大明门外进进出出,每一个都惊恐万状,仿佛那最可怕的一幕就要发生了!

    一处院落内,两个声音在幽暗的房间回响。

    “那个,周征云,不会真的谋逆吧?”

    “他断然不敢!征西十多万大军在外,他再有信心也不敢突然篡位!另外天下姓朱,万民皆知,周征云纵然有些功劳,他要是胆敢篡位,天下人都得会反他!”

    “是是,说的是。那,周征云现在戒严京城,我们该怎么办?只是散播一些谣言,根本动摇了周征云,想要他的兵权,这些还不够……”

    “光天化日强抢民女,活活气死勋烈,这些足够将张贺仪拉下马,李邦华就要回京了,他作为兵部尚书,顺理成章的收回巡防营,周征云也说不了什么!”

    “那李邦华也不是我们的人,兵权还是不在皇上手中啊……”

    “不妨事,一下子是扳不倒周征云的,我已经在想办法,将卢象升调回京,另外,杨嗣昌也有意复出,有他们二人牵制周征云,我们就能从容图谋了。”

    “卢象升?调他回来会不会影响西北战局?杨嗣昌复起,周征云能答应吗?当初他们二人可是生死相向,势同水火。”

    “这些我来操弄,你无需担心。我问你,那大院里的人,怎么说?”

    “钱谦益对我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进出自如,我与张缙彦等都谈过,想办法赦免一些人,即便不能赦免,也可以赦免他们的家人,以此换取他们的人脉支持,有了这些人,我们就能与周延儒,周正分庭抗礼,慢慢的从他们手中将权力抢回来,还政于陛下!”

第五百九十九章 突来的圣旨

    幽暗的房间里,只有两个黑漆漆的影子,哪怕是大白天也看不清人脸。

    其中一个明显低下的,犹豫的道:“现在京城戒严,不知道周征云要做什么,陛下的消息也出不来,我们该怎么应对?”

    另一道声音低沉,有力,道:“顺天府,锦衣卫,东厂那边都在追查我们,实在不行,将牢里丢出几个给他,反正都是要死,就让他们畏罪自杀吧。”

    “这,这,会不会有损我们的计划?”

    “不会,你去吧,我自有安排。”

    对面的人影起身,恭谨的行礼,小心翼翼的离开。

    这个人出了这个院子,无视京城戒严,径直穿街过巷,向着鸿胪寺走去。

    他神色严苛,脸角消瘦,浑身上下都是威严。

    京城的大街上,要么是来来回回的巡防营士兵,要么就是顺天府衙役,要么就是锦衣卫,这些人来来回回,行色匆匆,驱赶,盘问街面上的人。

    但对于这位,却没人上前,因为几乎都认识——天启皇后张皇后的弟弟,天启皇帝的妻弟,鸿胪寺卿,张冀然。

    这样的人物,谁敢阻拦。

    刘六辙在宫内,周方回府,大街上,孟贺州神色凝重,不断的询问,又调派人手,要将幕后之人给找出来。

    周正只给了他一天时间,要是找不出来,不止他要被打发去辽东,还会影响他们的大事情!

    孟贺州在长安街上来来回回,综合各处情报,加上他能想到的名字,一个个删选,验证,始终没有一个符合的。

    楚金从宫里出来,跟在他身边,低声道:“这无异于大海捞针,不是办法,还得从源头查起。”

    孟贺州拧着眉,厌烦的道:“这些消息全部指向了那些逆犯,钱谦益将人看着不让我的人靠近,其他人也拷问不出什么。这些人做的十分隐蔽,要是再查不出来,不知道还要出什么幺蛾子,大人那边本来就事情多,我……”

    楚金拍了拍他肩膀,道:“大人不是苛刻之人,不会真的把你怎么样。我们现在冷静一下,继续查。”

    这时,一个校尉来报,道:“大人,太康伯病重,太医说,怕是没几日了。”

    孟贺州神情越发厌烦,摆了摆手,与楚金道:“太康伯之前就要不行,应该不是为哄骗皇上出宫,想压着吧。”

    楚金点点头,没有在意,道:“我带人去钱谦益关押逆犯的地方,他不让开,我就掉请调巡防营硬闯。”

    孟贺州不想在这个时候给周正惹麻烦,脸角绷直,道:“先等等,实在查不出再去。”

    楚金也知道轻重,点点头,道:“我去刑部。”

    孟贺州深吸一口气,抬脚向着白马寺,那里也有可疑。

    周正与周方少有的一起回府,家里自然热闹不少。

    福伯已经去了天津卫,家里大小事情全有周丁氏操持。

    周正不大理会这些,只盯着他的两个小家伙。

    周德慎已经瘦了些,看上去更精神,周德恪这个小家伙更加皮了,居然学会了爬树,还差点摔着。

    周正抓到机会,好生的将两个小家伙叫到跟前,好生的教训了一顿。

    另一边,周方比周正严厉的多了,周正只是口头上威胁,周方直接动家法,将小德悭打的哇哇哭。

    周家的两个媳妇这会儿都不出生了,躲在一旁,一边绣着,一边闲聊。

    他们家里四个孩子,从小就被周正娇惯,再不管是不行了。

    兄弟俩将四个小家伙教训一通,然后令他们在院子里罚站,面壁思过。

    小德悭,小景瑗,小德慎三个已经明事,憋着嘴,委委屈屈,倒是小恪儿才两岁,站在那嬉嬉闹闹不止,偶尔还想跑掉。

    周正,周方两兄弟难得静下心,坐在停止类,一边喝酒一边下棋。

    周方落子,神情依旧忧虑,凝重,道:“皇上对你起了杀心,日后不管如何,终归是隐患。”

    十几岁的孩子及其容易记仇,何况还是皇帝,加上有人在边上鼓动,将来朱慈烺真的亲政,掌权,周家的下场怕是还不如张居正的张家,抄家灭族都是轻的。

    周正心里已经放弃调教朱慈烺的了,随手落子,道:“我不会给他机会的。”

    周方看了他一眼,道:“要谨慎。闯贼来的这一次,是大好机会,朝野比以往清爽了不少,只要掌握权力,有太多的志同道合之人会站在我们这边,一同推动变法,中兴大明。你的手段,不要那么酷烈。”

    周方显然是察觉到了一些。

    周正喝了口茶,看了眼院子里的四个孩子,道:“我不会再手软了。”

    周方眉头皱了下,轻叹一声,又摇了摇头,转话题的道:“爹不想回来,应该是早就猜到你要做什么了。”

    周正嗯了一声,道:“顺天府辖空京城,不要大意,若是变法,先从北直隶开始,给天下打个样。”

    周方对这个倒是赞同,直起身,沉色道:“从山东,天津卫调来的官吏,不少都在顺天府,我已经命他们做准备了,等你这边理顺了,明年就能着手。”

    周正随意的落子,刚要说话,忽然间一个家丁神情有些怪异的跑过来,道:“大少爷,二少爷,有人来传旨。”

    周方,周正猛的转头看向他,表情都是相同的惊疑。

    朱慈烺被困宫里,想要拟旨根本不可能,更别说派人出来传旨了。

    周正与周方对视一眼,起身向中院。

    还没到中院,一个家丁又报:“大少爷,二少爷,元辅来了。”

    周正与周方摆了摆手,大步来到中院。

    就看到一个领事太监模样的内监,手托圣旨,倨傲的扬着头,身后还有四个内监,有模有样。

    周方看了一眼,与周正低声道:“事情有古怪。”

    周正来到近前的时候,周延儒抢先一步,直接冲着这群内监呵斥道:“你们是什么人,从哪里的来的?这圣旨是怎么回事?本官告诉你们,矫旨,那是抄家灭族的死罪!”

    这个内监怡然不惧,手托圣旨,瞥了眼周延儒,尖锐着嗓子,慢悠悠的道:“圣旨还有假的吗?上面的大印,周阁老见了便知道,再不济还可以去宫里向万岁爷求证,周阁老这是说的哪里的话?”

第六百章 杀意

    周延儒现在紧张万分,根本不知道朱慈烺要做什么,这道突兀的圣旨,要是给周正罢官夺职,甚至是下狱,周正是接还是不接?

    接了,朝局山崩地裂,后果难料。而从东北到西北将会有不可预测的惊变,足以动摇社稷!

    要是不接,那就更可怕了!

    周延儒绝对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瞪着内监,大声喝道:“放肆!圣旨没有经过内阁草拟,事后也没有六科复核,即便是中旨也要知会内阁,哪里就能这样给朝廷大员传旨?你是哪来的,谁派来的?说不清楚,本官将你就地正法!”

    这个内监被吓了一大跳,看着周延儒声色俱厉,杀气腾腾,连忙道:“元辅息怒,奴婢绝无冒犯之意。这道圣旨是陛下亲手手书,是真的,不是奴婢矫旨。”

    周延儒盯着他,怒目圆睁,猛的一把抢过圣旨,直接打开。

    那内监吓了一跳,急慌慌的要去抢,道:“元辅,这是圣旨,还没有宣,您不能打开……”

    周延儒一把推开他,打开看去,脸色铁青,厉声道:“这道圣旨未经内阁,六科,本官不认!”

    那内监吓的神色发白,道:“元辅,这是皇上亲手所写。”

    周延儒的表情要吃人,声音更是冰冷,道:“本官说不认就不认,皇上来了也不行!”

    内监呐呐的说不出话来,他来之前预演过很多情况,唯独没有周延儒在场的情形。

    周正看着周延儒的表情,伸手拿过那道圣旨,一眼扫去,不由得笑道:“建虏来犯,陛下想要我回辽东。杨嗣昌入阁,全权统辖西北军队。”

    周方眼角狠狠一抽,面沉如水。

    如果这真是朱慈烺以及他背后的人想法,周正要是不动作,那周家离灭门之祸就不远了。

    周延儒气浑身哆嗦,看着周正道:“这道圣旨不算,我现在就去宫里,你无需担心,年底之前,必须剿灭闯贼!”

    周延儒真的被气到了,拿着圣旨就走了。

    那内监眼见着,六神无主,看了眼周正,连忙追着周延儒,苦口婆心的劝。

    周正看着一群人出府,感慨的道:“咱们这位陛下身后的人还真是不简单,谋划的是环环相扣,招招直逼要害啊……”

    周方却摇头,嗤笑道:“没有实力,再多的阴谋诡计有什么用?元辅将这道圣旨拿去见皇上,不知道会不会起作用。”

    周正倒是不在乎,想了想,面无表情的道:“大哥,你去顺天府坐镇吧,我要杀人了。”

    周方早就看出来周正一直在忍,那道圣旨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默默点头,没有说话,离开周府,向着顺天府衙走去。

    周正站了一会儿,也迈步出府,上了马车,道:“将钱谦益叫到征西廊来见我。”

    “是大人。”姚童顺跟在马车旁应道。

    即便钱谦益已经入阁,仅次于周正的阁臣,但周正要见他,根本不需客气什么,尤其是在这种时候。

    周延儒,周正一前一后进了宫,周延儒直奔钟粹宫,周正则去征西廊。

    周延儒来到钟粹宫,钟粹宫的大门依旧紧闭着,徐文爵带人守卫在四周,任何人都不能靠近。

    周延儒手里举着圣旨,怒声道:“陛下,这道圣旨没有经过内阁,六科,臣不认可,朝廷也不认可!周征云事关朝廷安稳,西北剿匪大业,陛下不能听信宵小,枉顾社稷啊陛下!”

    徐文爵站在门前,冷声道:“陛下有做错什么吗?周阁老,你居然敢违抗圣旨,你是要造反吗?”

    周延儒岂会在乎这个所谓的魏国公,压着满腔的怒气,再次沉声大喝道:“陛下,难道您真的要看着社稷倾颓,江山易主吗?陛下!”

    钟粹宫里一片安静,无声无息。

    在宫里深处,朱慈烺从一个密室里悄悄出来,而后又关上密室的门,神情没了之前的慌乱,越发的镇定。

    对于周延儒的喊叫声,他仿佛没有听到,不到十二岁的小少年,自顾的倒茶,喝茶,一脸快意的望着宫门,眼神灼灼,仿佛在畅想着什么。

    周延儒见朱慈烺就是不肯出来,气的跺脚,却又无可奈何。

    征西廊。

    钱谦益没有了前几日的从容,站在周正桌前,有些拘谨的道:“征西伯,还请慎重。”

    大家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所以也没有藏着掖着了。

    周正懒得废话,道:“你将卷宗,犯人接走不短日子了,想好怎么判了吗?”

    钱谦益看着周正的表情,越发的警惕,内心剧烈挣扎,盯着周正的表情,慢慢的说道:“有些人罪无可赦,理当处死。”

    周正神色冷漠,脸上杀机毕露,道:“明天一早,在刑部,三司会审,想处置‘金銮殿行刺案’,明天,我要看到你的判决。你与牢里那些人的关系,这些天的对话,我都有记录,待会儿会有人拿给你看,你不坐堂,那就跪在下面!”

    钱谦益神色大变,颤声道:“征西伯,你你不能这样,我是阁臣……”

    周正神色不屑,道:“你觉得我就不敢动你了?”

    钱谦益想着宫里的小皇帝,嘴角抽了下,道:“我与令尊是故交,征西伯,您不能这样对我……”

    周正一招手,一队锦衣卫进来。

    周正看着钱谦益,道:“案子怎么断,判决书早就写好了,明天,你按部就班宣读就是了。我没空与你废话,你断还是不断?”

    钱谦益看着周正,又瞥着身后的锦衣卫,浑身冰冷,心胆俱寒。

    真的要是照着周正的断,势必会得罪全天下,不会有好下场;可要是不照着做,现在就没有好下场!

    他终于明白,京城这潭浑水,其实一直操弄在周正手里,其他人就是鱼,跳的再欢,终究是在网里!

    钱谦益表情变换不停,终究无法痛下决心,放弃好不容易到手的权力,咬牙道:“我答应你,但你不能害我,不然我反水,你……”

    周正不等他说完,淡淡道:“我不做首辅,你这次要是做得好,下一任首辅,是你的。”

    钱谦益双眼一睁,惊疑道:“你真的不做?”

    周正道:“我若想做,还有周延儒的份的吗?”

    钱谦益神情动了动,他知道周正这句话是真的,但内心依旧惊疑不定。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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