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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官笙     明廷txt下载     明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两百一十一章 头皮发麻

    周正并不知道他这道奏本已引起高层的争斗,二曹,崔呈秀等大佬不约而同的进宫。

    写好第二道奏本,周正看了一会儿,便准备起身去吃饭。

    刘六辙恰好从外面回来,陪着周正一边走一边道:“二少爷,九江阁的开业仪式定在九月十六,该邀请的人,请帖我都派人送出去了,还有一些,需要二少爷亲自去请。”

    周正想着邀请的人,道:“嗯,我去请。你将书籍等准备好,按照我的规划摆放,防水,防火这些要做足了,不能出事情。寇槐壹等人的俸禄适当加一些,我留下的那二十个房间收拾一下,可以给他们住,不收租金……”

    刘六辙认真的记下,而后道:“嗯,我都记下了。对了,二少爷,上官烈好像听说你把张贺仪带入了都察院,有些闹脾气。”

    “闹脾气?”

    周正怔了怔,上官烈跟他有关系吗?周正还是他们家的恩公好不好,闹什么脾气?

    刘六辙看着周正的神色,道:“二少爷,我是怕上官掌柜熬不过上官烈,求到二少爷这里,给你提个醒。”

    周正嗯了声,双眼里若有所思。

    上官勋现在是他商业上的左膀右臂,该给的面子还得给足。

    临到后厅,周正道:“这样吧,你告诉那小子,明年我会外放,让他好好读点书,明年我带他走。”

    刘六辙看着到了饭厅,道:“我记下了,我还得去周记一趟,二少爷,我先走了。”

    周正点点头,迈步进入饭厅。

    周丁氏的手艺很不错,每天的饭菜都不同,还比原来的厨子做的好吃,周家三父子对此十分满意。

    ……

    第二天一早,周正带着奏本,走入都察院。

    还没踏入浙江道的廊庑,那股熟悉的紧张气氛再次来袭。

    周正观察着四周,进入浙江道廊庑。

    张贺仪神色凝重匆匆迎来,一边开班房,一边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四周。

    周正神色不动,进了班房。

    张贺仪连忙关起门来,走动周正桌前,低声道:“大人,出事了。”

    “说。”周正坐在椅子上,看着他淡淡道。

    张贺仪犹豫了下,道:“据说,昨天夜里,内阁阁老,六部堂官,还有我们台长全都被叫进宫了,据说皇上很生气。”

    ‘是我那道奏本引起的?’

    周正心里自语,面色如常,道:“继续说。”

    张贺仪似乎有些邀功的意思,话头刻意说一半,听着周正的话,连忙道:“是。具体情形不知道,一大早台里就在传,李国普要升任礼部尚书了。”

    周正眨了眨眼,有些没反应过来。

    如果是他那道奏本引起,不应该是崔呈秀,二曹有一方败退吗?怎么会是李国普升官了?

    兵部掌兵,刑部掌司狱,吏部管官帽子,户部管钱粮,工部管工程,礼部则掌握礼法,六部各有侧重,权势不同,但若论地位,礼部最高,礼部尚书往往是第一位的内阁阁臣人选。

    ‘这是做足了铺垫了。’周正心里低语,或许新皇甫一登基,李国普就会入阁。

    “还有什么动静?”周正思索了一会儿问道。

    张贺仪道:“暂时没有了。”

    周正心里摇头,张贺仪到底还是太嫩,远不如姚童顺。

    “多听多看,少说少做,不要刻意打听,也不要刻意做什么,防着所有人,明白吗?”周正看着张贺仪,神色认真的道。

    张贺仪似乎听出了周正对他的不满,慌忙道:“是大人,小人记住了。”

    周正嗯了声,从怀里拿出奏本,道:“送上去吧。”

    这是周正弹劾崔呈秀,田尔耕的奏本。

    张贺仪接过去,道:“是,小人告退。”

    周正看着张贺仪离开,坐在班房,思索着朝局的这次变化。

    房壮丽的辞官,六部空出来一个位置,倒是便宜了李国普,而不是阉党的人。

    这里面,意味着什么?

    二曹不是说要辞官吗?既然李国普都上位了,这二人为什么反而没了动静?

    周正可以想到其中必然有很多事,却猜不透。

    现在整个京城都风声鹤唳,一些人惶恐不安,如无头苍蝇般乱撞;更有一些人仿佛看到了机会,上蹿下跳,既紧张又热闹。

    周正坐了一会儿,离开都察院,回转周记。

    半路上,孟贺州悄悄出现,拉他在一个拐角暗处,递给他一个包裹,低声道:“那三人的口供,还有几本账簿。”

    周正掂量了一下,还挺重,道:“将三人先关着,以后还有用。”

    孟贺州看着周正,犹豫了下,道:“里面涉及的人太多,官位都很高,你要慎重。”

    周正点头,道:“放心吧。”

    孟贺州没有多说,悄悄的走了。

    周正带着包裹回到周记,在二楼,慢慢的看着三人的供词以及账簿。

    这一看之下,暗暗咋舌。

    大明国库每年拨出去的银子大概有三百万两,但这三人供词里,克扣,贪污,挪用等超过一百万两!

    待看三本账簿,参与分赃的人,从内阁,到地方的末流小吏,一个不落,就比如去年修整黄河,参与分赃的高达一百二十多人,多的七八万,少则二三两,凡是涉及到这件事的,人人有份!

    “啧啧,还真是烂的彻底……”周正摇头,大明吏治都到了这种程度还能撑住,也是不容易。

    周正将这些东西收好,锁入下面的柜子里。然后起身,离开后记,前往韩府,拜访韩铖。

    与此同时,周正的第二道奏本,没有被阻拦,很顺畅的进入了通政使司,而后进入内阁。

    周正这道奏本,弹劾的是崔呈秀与田尔耕,崔呈秀的罪名,证据罗列的十分清楚,详细,几乎无可辩驳。至于田尔耕,周正只是一笔带过,罪名是‘酷刑逼供,构陷朝臣’。

    或许是近来朝野太纷扰,弹劾的奏本过多,周正这道奏本完全没有特殊对待,按照正常程序,转了一圈,在通政使司被公开了。

    要说这样一道普通的奏本没什么,到处都是,但很多人迅速从这道奏本的内容联想到昨天的那则传言,继而纷纷推测那道奏本是周正所写。

    立时间,朝野掀起巨大的风波,阉党自然是跳脚,大怒之下,纷纷要求严惩周正。

    另一边的李国普等人则大喜,还有一些清流立即跟着上书,将周正奏本里的内容引用,详细,扩大。

    针锋相对,俨然两股势力就要对上!

    而事情的发生地,都察院却安静异常,那些监察御史们被要求噤声,不得参与。

    当事人周正并不知道这道奏本引出了这么大的动静,正忙着联络那些大儒,邀请他们参加九江阁的开业仪式。

    一直等到晚上,周正才结束这个行程,准备回府。

    在长安街转向北居贤坊的一条路上,周正被人拦住了。

    田尔耕。

    田尔耕高大威猛,就一个人站在路中央,再无其他人,这条路也没有其他人经过。

    周正看到他,眼神警惕,脸上却不变。

    “你不会是打算连我一起对付吧?”田尔耕声音洪亮,却有着阴恻恻之感。

    周正早有所料,淡淡道:“我原本只是想弹劾崔呈秀,你的名字,是都察院要求我加上去的。”

    田尔耕不知道是信还是不信,冷笑一声,道:“我不管你打的什么主意,我只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后,要么崔呈秀下狱,要么你替他下狱。”

    周正眉头一挑,三天后,差不多就是天启驾崩的前后了。

    心里思索一阵,周正道:“三天太急了,你也看到了,上面在压着事情。”

    田尔耕道:“我不懂这些,我只要你知道,崔呈秀不倒,你就得死,这也是上面的意思。”

    周正神色微凝,明白了。

    这三天时间不是田尔耕给他的,而是田尔耕争取来的,这压力很可能还是来自于崔呈秀或者魏忠贤,所以,三天内崔呈秀不倒,死的就会是周正。

    “好,我知道了。”周正道。

    田尔耕又审视的看了眼周正,冷笑道:“不要耍花招,否则你会死的很惨!”

    田尔耕说完,大步离去。

    周正看着他的背影,神色沉吟。

    刚才与田尔耕说三天太短,其实不过是周正要讨价还价,天启驾崩就在这几天,周正要在这几天内做完这些事情。

    “那就开始吧。”周正自语一声,如常的迈步回府。

    ……

    周正的这道奏本在发酵,或者说,是他没有送上去的第一道,在朝野出现了无数个版本,其中阉党人员的名单各不相同,林林总总近高达五百多人!

    从司礼监,到内阁,从六部到十三省,再从文官到武将,还有勋贵公卿,边疆将帅,几乎无所不包,大大小小,在野在朝,遍布整个大明!

    在这个特殊时刻,无数人跟着上书,几乎形成了一种对阉党的全面进攻!

    即便是始作俑者周正,坐在书房里,听到这些也是头皮发麻。

    阉党岂是这么好惹的,这些人是疯了吗?

    当然,他也知道是什么人在背后推动,周正只能说,这些人太急了。

    太急,会引发巨大的,不可预测的后果的!

第两百一十二章 信王的身影

    这些人急的影响很快就显现了。

    即便是入夜了,田珍疏还是找上门来。

    周府的亭子里,周正,田珍疏喝了口凉茶,驱逐了点燥热。

    田珍疏放下茶杯,道:“那道奏本是你写的吧?”

    周正知道他说的是哪一道,点点头,道:“嗯。”

    田珍疏眉头皱起,深吸一口气,道:“你知道引起多大的动静了吗?我听说,元辅都摔了杯子,魏忠贤更是在乾清宫哭诉了一个时辰。”

    周正眉头动了动,他还真没想到会引起这么大动静。

    这其实也不怪周正,毕竟他入仕没多久,对大明官场并没有多深入的了解。

    这种类似于编写名册的奏本攻击力最强,当初徐大化编写了一本‘东林同志录’,一口气拉下了三十多人,朝野人人自危,可见其威力。

    尽管大明早就结党成风,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但摆到明面上,谁都讨不了好。

    毕竟没摆出来,皇帝还因为各种原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要是摆到明面上,不管是皇帝还是朝臣,为了‘体统’二字,还是要做事情的。

    “看来,是戳到痛处了。”周正道。

    田珍疏看着周正,道:“你不知道这次的事情到底有多大,魏忠贤真的要是再兴大狱,那不是开玩笑。”

    周正听着,暗自摇头,魏忠贤兴不起大狱,哪怕一点大的动作都可能引起天启的忌讳。

    魏忠贤不傻,这个时候要是还表现的那么强势,这让天启怎么放心?

    信王,才十六岁!

    周正想了想,没有隐瞒,道:“我是冲着崔呈秀去的,不会扩大。”

    田珍疏神色肃然,摇头道:“这已经由不得你了,李国普等人近来表现的非常急切,对权利有着一种疯狂的炽热。听说,他在六部都安插了人,都察院也是如此。不说我们大人,就是内阁,六部都视若无睹。现在更是不知道多少人群涌的弹劾阉党,局势已经失控了!”

    周正微笑着,道:“乱一点没什么不好,咱们趁乱摸鱼。”

    田珍疏见周正不肯说出他的计划,心里叹了口气,劝说道:“我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但还是谨慎一点吧,现在是最危险的时候,一不小心就会粉身碎骨的。”

    越是危险的时候,才越要做事情,否则危险之后,那果子就没你的份!

    周正这次冒的险有些大,不太敢拉着田珍疏,沉吟一阵,道:“我知道,分寸我有的,无需担心。”

    田珍疏似乎听出了什么,安静一会儿,道:“也罢,等你需要我的时候,给我捎个信吧。”

    周正点头,道:“好,你们也谨慎一点。”

    田珍疏背后的江西同乡会也没闲着,近来是动作频频。

    田珍疏摇了摇头,近来事情太乱了,他没有与周正多说,急匆匆的走了。

    周正送走他,刚要掉头回府,就看到不远处周老爹披着月色回来了。

    周正一怔,上前道:“爹,信王府有这么忙吗?”

    周清荔看了周正一眼,道:“进去说。”

    周正看着周老爹的神色,知道可能有重要的事,便点点头,与他一前一后进府。

    周清荔书房。

    周清荔换了身衣服,吃了几口点心,喝了口茶,这才看着周正道:“你那道奏本在哪里?”

    周正听着这个意思,问道:“是传言的那本?”

    周清荔看着周正,面无表情的嗯了一声。

    周正心里若有所思,道:“被曹于汴拦下来,退给了我,现在在我的书房。”

    周清荔神色微松,思索片刻,道:“有多少人看过?”

    周正不知道周清荔为什么问这个,想了想,道:“我直接送到都察院经历司的,再到二曹那,看过的应该不少,但因为是糊名,除了二曹,明确知道是我写的应该不多。”

    周清荔又默然了一阵,抬头看向周正,道:“信王知道了,他想看你这道奏本。”

    周正神色微变,双眼大睁的看着周清荔。

    他也没想到,周老爹这么严肃的原因,居然是因为信王。

    周正迅速镇定心神,飞速思索起来。

    天启登基的时候,信王才十一岁,所以信王后面的待遇非常好,不管是衣食住行还是言行教育,远超一般的皇子。

    信王接受的,是最正统的皇子教育,立志做一个圣贤门人,气度,品行都十分出众,与其他宗室不同,朝野颇多赞誉。

    只是,信王,已经开始关心朝局了吗?

    虽说是理所应当,但周正心里还是莫名的有一些不安。

    “好,我去拿。”只是片刻,周正就神色恢复。

    这道奏本,说到底,周正就是写给信王看的!他不止要彻底与阉党切割,还要在崇祯这里挂号,在他登基,消灭阉党后,分享果实!

    周清荔看着周正的背影,又端起茶杯。

    等周正拿来奏本,周清荔翻开认真看去,仔仔细细看了两遍这才放下,抬头与周正道:“嗯,没什么问题。”

    周正写的内容,其实朝野都心知肚明,当年东林党弹劾魏忠贤、阉党最猛烈的时候,那是几十条几十条大罪的上,可比周正这凶多了。

    区别在于,周正编写了阉党名册。

    周正看着周老爹,迟疑一会儿,道:“爹,信王是不是已经有什么安排了?”

    从后来的崇祯处置魏忠贤的手段来看,现在的信王可不简单,谁因为他年纪小而小看他是要付出代价的。

    周清荔默然一会儿,道:“嗯,见过一些人。对了,英国公受皇后懿旨,进皇宫了。”

    周正轻轻点头,这说明天启快不行了,宫里局势紧张,张皇后不放心,让英国公坐镇皇宫,震慑魏忠贤,客氏等人。

    周清荔看着周正,道:“信王想见你。”

    周正脸角控制不住的微变,道:“什么时候?”

    周清荔道:“没说,只是说想见见你。”

    周正心里长舒口气,他真的不想见崇祯,至少现在不想,。

    这位,太善变了,今天对你好,好到无以复加;明天就能因为别人一句话而恨死你,将你五马分尸!

    周清荔注视着周正的表情,问道:“有危险吗?”

    周正明白他说的是这道奏本,直接答道:“危险是有一点,但一朝天子一朝臣,阉党必然会倒,现在将事情做在前头,后面分饼的时候才能吃到最多。”

    周清荔知道周正惯常剑走偏锋,神色微肃的道:“信王继位也不是百分百的,你莫要算错了。”

    周正一怔,旋即点头,道:“我明白。”

    信王能否登基,在乎天启的态度。如果真像魏忠贤等人设计的那样,天启突然冒出一个儿子来,那信王就彻底凉凉了。

    亦或者,信王暴毙,皇位得从宗室里挑选。

    这样一来,朝局就不会像很多人预测的那样变化,这个情景,将更加恐怖!

    好在周正知道,没有这种可能。

第一百一十三章 周正终于被抓了

    第二天一大早,周清荔就揣着周正的那道奏本,如常的前往信王府。

    周正现在还是告假状态,今天没有急着出府,在他的书房里,静静的看书。

    他有一种直觉,有危险在靠近。

    或许是纷乱局势下的必然,周正按耐着心里的一丝不安,静静的看书。

    要到中午的时候,周丁氏敲门进来,手里端着一碗羹,笑着说道:“二叔,我听下人说你没吃饭,给你做了碗羹。”

    周正连忙起身,接过来,道:“怎么敢劳烦大嫂。”

    周丁氏看了眼周正桌上的书,笑着道:“不劳烦我,那你找个人劳烦啊。”

    周正顿时头疼,这是要保媒的节奏啊,连忙道:“嗯嗯,我心里有数。”

    周丁氏见周正有些紧张的表情,笑容越多,走近一点,低声道:“如果你不喜欢那个上官小姐,我给你介绍一个,也是书香门第,知书达理的。”

    周正最头疼相亲了,笑呵呵的道:“上官小姐不错的,对了大嫂,大哥去哪了?”

    周丁氏抿嘴一笑,道:“行了,我不催你了。你大哥去国子监了,有一位老教授寿辰。”

    周正嗯了声,道:“大嫂,我记得你家里还有一个弟弟?”

    周丁氏有些奇怪的道:“是啊,婚礼上你应该见过。”

    周正有些印象,笑了笑,道:“是见过。”

    周丁氏有些狐疑的看了眼周正,觉得他没话找话,道:“那你,我去厨房看看。”

    周正目送周丁氏离去,心里松口气。

    坐在椅子上想了想,家里是待不下去了,还得出门。

    周正收拾一下,径直出府。

    他刚迈出大门,还没走两步,就有三个人迎面而来。

    三个人都是常服,其中一个神色冷冽,目光炯炯,其他两人是随从模样。

    “周御史,在下刑部何琦图,跟我走一趟吧。”来人到周正近前,直接说道。

    周正眼神微动,没有怀疑他的身份,道:“抓我?”

    何琦图神色冷冽,似乎有一种嘲讽色,道:“周御史不会认为我是那些衙役吧?你打算让都察院的衙役来,还是摆出你监察御史的名头?”

    周正神色不动,静静的看着何琦图。

    如果刑部,或者顺天府的人带着一群衙役来,那多半是虚张声势,稍微有点手段就能解决,但眼前的何琦图显然不是。

    不管是找人,还是搬出监察御史的名头,都没用。

    这个人,带着某人的‘尚方宝剑’来的。

    “催大人这就等不及了吗?”周正淡淡说道。

    何琦图嗤笑一声,道:“你以为你值得大人亲自出手?你不过是上面妥协的结果,老实给我走吧,甘肃镇已经给你选好了地方,想着怎么死吧。”

    所谓的‘戍边’其实就是一个死缓,到了当地,不出十天半月就会死。

    周正听着他的话,隐约明白了,二曹肯定退让了,他这个麻烦制造者就成了牺牲品。

    周正瞥了眼四周,不知道孟贺州的人有没有跟着,想了想,道:“我能给家里人交代几句吗?”

    何琦图道:“可以,反正你们都是要一起上路的,说不说都是一样。”

    周正看了他一眼,转身到门前,对着其中一个门房低语了几句。

    那门房看了何琦图三人一眼,道:“二少爷放心,小的都记下了。”

    周正嗯了一声,转向何琦图,道:“走吧。”

    何琦图一笑,三人‘护送’着周正前往刑部大牢。

    周正走后没多久,刘六辙就得到消息,急匆匆的跑回来,看着那门房道:“二少爷跟你说什么了?”

    这门房很小心,低声道:“二少爷说,他在九江阁藏了一封信,你知道在哪找,找到后,送给一个何掌柜。”

    刘六辙听着,掉头就跑。

    刘六辙在九江阁,周正留的密室的墙角,扒开沙土,找到了一封信,揣入怀里,径直跑向魏希庄的那个茶楼。

    刘六辙马不停蹄,找到何齐寿,急声道:“何掌柜,我们家二少爷让我交给你的。”

    何齐寿看着刘六辙的惊慌之色,神色微变,连忙拆开,看完双眼一睁,塞回去,道:“我知道了,你回去之后,什么也不要做。”

    何齐寿不等交代其他,带着信急匆匆的离开。

    刘六辙看着他的背影,神色还是焦急。

    有这阵功夫,周正已经被关入了刑部大牢。

    这里阴暗,潮湿,蛇鼠虫蚁都有,并且有着一股股恶臭,令人作呕。

    周正的待遇稍微好一点,被单独关押,但大环境依旧恶劣,周正这个有轻微洁癖的人,几次都忍不住要被恶心的吐出来。

    周正看着乱八七糟,湿漉漉的‘床’,轻叹口气,拿着草擦了擦,在一个边角坐下。

    “哎,你犯的什么事?”周正刚一坐下,隔壁牢房就有人探着头问道。

    周正转头看去,是一个三十多岁,蓬头垢面的男子,道:“得罪了催堂官。”

    这个男子怔了下,道:“有胆。”

    说完,他不敢多说,又缩了回去。

    周正坐在那,眉头皱起,心里思索着。

    崔呈秀的突然出手有些出乎周正的预料,不过暂时也没什么危险,但接下来,就有些难说了。

    周正在朝野还是个小透明,他的被抓,无声无息,几乎没有引起任何动静。

    在朝廷各衙门快要下班的时候,有一个中年人,颤巍巍的出现在刑部大门不远处,一步三回头。

    孟贺州站在他身后,神色冷漠的盯着他。

    这个人脸上恐惧,硬着头皮上前,站在刑部大门前,颤巍巍的拿起锤,敲鼓。

    这一敲顿时惊动了不少人,有一个衙役走过来,呵斥道:“你是谁?你可知刑部的鼓是不能随便敲的?”

    这个人看着这个衙役,又回头看了眼来处,见空荡荡的没人,心里更慌,连忙道:“小人是来投案的。”

    衙役皱眉,道:“投案,投什么案?”

    这个人道:“去年漕运亏空案。”

    衙役一愣,道:“那个案子去年不是已经结了吗?就是一个司曹贪污,那司曹都已经被斩了。”

    这个人脸上僵硬,犹犹豫豫的道:“那个是替死鬼,我知道更多的内情。”

    衙役看着他,脸上有些变化,道:“你跟我进来。”

第一百一十四章 周正回击

    刑部,周应秋班房。

    周应秋刚刚调任刑部尚书不过两天,还在熟悉政务。

    何琦图正在给他汇报,道:“大人,人抓回来了,您看要怎么处置?”

    周正被何琦图抓了回来,但怎么处置也是个问题。

    虽说不在乎周正是监察御史,但要说随便杀剐,他们不是锦衣卫,还做不到,凡是总要有个由头。

    周应秋神色淡漠,随手翻着公文,道:“你栽个罪名,送他们上路吧,越快越好。”

    何琦图没有见周正时候的冷脸,看着周应秋,犹豫着道:“大人,周征云的父亲,可在信王府。”

    周应秋眉头一皱,旋即道:“按律办事。”

    何琦图看着周应秋一会儿,道:“是大人。”

    何琦图已经点的十分清楚,周清荔现在算是信王的人,那是未来皇帝的人。

    这要是动了,被未来的皇帝记恨,后果可不是一般。

    周应秋见何琦图走了,若无其事的继续翻着公文。

    “大人,出事了。”何琦图刚走,一个员外郎进来,神色急急慌慌的道。

    周应秋头也不抬,淡淡道:“什么事情?”

    这个员外郎走近一点,低声道:“有人来投去年的漕运亏空案。”

    去年周应秋虽然是吏部尚书,却也知道这件事,漕运本该上缴的税银是二十万两,结果不但没有上缴,还亏损了三十万,需要朝廷补贴。

    国库是什么情况,一年税收不过三百万,这一来一去就是五十万,朝野颇为震动。

    朝廷轮番调查,最后查到是一个八品小吏身上,二十万两银子被他在赌场输了,亏空的那三十万,则被他挥霍,一分没有追回来。

    这个小吏被判了斩立决,这个案子就算结束了。

    但朝野都心知肚明,这个小吏不过是替罪羊,案子远没有那么简单,却不能深究。

    周应秋知道这个案子,也知道这个案子背后是谁崔呈秀。

    听着员外郎的话,周应秋思索了一阵,道:“他有说什么吗?”

    员外郎道:“他知道不少,说出了几个人名,还说有一本账簿,上面有很多大人物的名字。”

    周应秋神色微沉,道:“人在哪里,带我去。”

    员外郎答应一声,带着周应秋来到一处偏房。

    周应秋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中年人,一脸威严的冷声道:“你可知构陷朝廷重臣是什么罪名?抄家灭族!”

    中年人跪在地上,浑身一颤,脸上比哭还难看,道:“大人,小人说的句句属实,不敢欺瞒。”

    周应秋看着他,目光闪烁一阵,道:“你说的账簿在哪里?”

    中年人道:“小人在漕运衙门就是负责记账的,原本有两本,被人取走了一本,就剩下一本,藏在家中的地窖里。”

    周应秋双眸厉色,道:“是什么人?”

    中年人瑟瑟发抖,道:“不知道,他们只是要我今天来投案,否则就杀了我。”

    “你来投案,也是杀头的罪,你不知道吗?”那员外郎立时喝道。

    中年人颤抖的越发剧烈,道:“知道知道。”

    周应秋看着中年人,知道他的话不尽其实,很显然有人在背后操弄。

    周应秋没有再问,站了片刻,转身出了偏房。

    何琦图已经知道消息,匆匆赶过来,低声道:“大人,怎么回事?”

    周应秋望着刑部外,冷笑一声,道:“估计是有人等不及,想要尽快赶我们走。”

    何琦图顿时明白了,可能跟朝廷里的党争有关,他不敢多言。

    周应秋望着外面,久久不言,脸上尽皆是嘲弄之色。

    他忍得住,何琦图忍不住,再次问道:“大人,咱们现在怎么办?”

    周应秋背着手,道:“既然案子来了,就查吧,仔仔细细的查。”

    何琦图明白周应秋的意思了,就是一个字,拖。

    “大人,只怕那些人由不得我们吧?”何琦图道。

    周应秋目中尽皆是冷芒,道:“那也由不得他们,你给我盯着,看看是哪些人跳出来。”

    何琦图还是不放心,道:“大人,那催大人那边怎么说?”

    周应秋神色不变,好一阵子才道:“给他通个气吧。”

    何琦图看着周应秋的侧脸,没敢多说,应了一声‘是’。

    这件事,就算这么定下了。

    孟贺州在刑部不远处,看着一直安安静静的刑部,转身看向身后的另一个人。

    这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女人,孟贺州道:“你知道怎么做吧?”

    女人咬咬牙,一脸坚决的道:“嗯!我这就去大理寺,你答应我的事情要做到!”

    孟贺州道:“放心,我已经做了一半了。”

    女人看着孟贺州,深吸一口气,向着刑部边上的大理寺走去。

    女人敲响了大理寺门前的鼓,鼓声很大,响彻看大理寺。

    一个寺丞刚要下班,看着她,顿时皱眉道:“别敲了,什么事?”

    女人噗通一声跪下,举着一道账簿,道:“民妇要为亡夫伸冤,他是被人杀了灭口的。这是他生前交给我的账簿,他说,要是他突然死了,就是上面的人谋杀的他。”

    寺丞一怔,没有接,问道:“这是什么账簿?”

    女人道:“这是去年整修黄河的账簿,所有出入,都在上面。”

    寺丞也算大理寺半个高层,知道去年‘黄河修堤案’,因为修河款项的无故失踪,抓了不少人,最终因为证据不足,不了了之。

    寺丞看着这个女人,以及她举着的账簿,神情凝重。

    没多久,还没有调离的大理寺卿吴淳夫就知道了这个事,他坐在椅子上,好整以暇的道:“你是说,这件事是冲着崔呈秀去的?”

    作为‘五彪’的后起之秀,吴淳夫不喜欢崔呈秀,有种蔑视。

    寺丞道:“应该是,只是不知道是谁出的手。”

    吴淳夫依靠在椅子上,神情有些晦涩,继而笑着道:“好,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寺丞似乎摸清了吴淳夫的想法,低声笑着道:“那我们就查,不大不小,但要让所有人都知道。”

    吴淳夫立即会意,笑容更加晦涩,道:“那就查吧。”

    “是大人。”寺丞低头,笑容暧昧的道。

    与此同时,有两个老妇人,走进了都察院,他们状告的是前任都察院左都御史崔呈秀,掩盖了去岁的科举舞弊案,他们的儿子是卷帘官,被冤枉,做了替死鬼。

    曹思诚,曹于汴刚刚摆平了周正那道奏本引出的大祸,心慌慌的正准备快速离开,没想到,又有麻烦事找上门了。

    曹思诚面沉如水,双眼尽皆是愤怒。

    曹于汴看着他,道:“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不管是谁在背后捣鬼,这个案子落下来,我们是走不了了。”

    曹思诚近来再也摆出温厚长者相了,声音还有些沙哑的道:“我们好不容易用周征云换了崔呈秀的罢手,现在又来这么一出,你说怎么办?”

    曹于汴一样内心焦作,破罐子破摔般的道:“我们不能再跟崔呈秀对上了,我看看都有什么证据,直接送给崔呈秀,看他怎么做。”

    曹思诚紧拧着眉头,道:“也只能这样了,还有,管好下面的嘴,我们离开之前,涉及这件事,不准乱写。”

    “我们这边还好说,你别忘了还有六科。”曹于汴道。

    曹思诚越发烦躁,道:“我管不了那么多,让崔呈秀自己去烦吧。”

    曹于汴心想也只能这样了。

    实则上,没用曹思诚特意通气,都察院,刑部,大理寺三司在临下班前发生的案子,很快就传了出去。

    事关崔呈秀,自然第一时间传到了他耳朵里。

第一百一十五章 粉墨登场

    崔府。

    崔呈秀干枯的右手握着一根棒槌,目光冷冷的看着眼前跪着的崔呈丽,喝道:“你老实告诉我,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

    外面传的那些事,有几件是崔呈秀知道的,可其他的大部分他都不知情,用屁股想都知道,肯定是有人打着他的旗号在外面乱来!

    崔呈丽一脸苦相,看着这条让他有阴影的棒槌,道:“哥,我就是捞了点银子,没别的了。其他人都是这么干的,你那么害怕做什么。”

    崔呈秀一棍子敲了下去,冷声道:“你懂个屁!”

    崔呈丽挨了一棍子,不敢叫,一脸委屈的看着崔呈秀。

    崔呈秀一脸铁青,打了一棍子,心里怒气难出,却又下不去手,只得扔了棒槌,坐在椅子上,眼神闪烁不断。

    崔呈丽看着崔呈秀的表情,揉着胳膊,小心翼翼的道:“哥,我看就是都察院二曹搞的鬼,不能放过他们!”

    崔呈秀冷哼一声,道:“你以为我想过放过他们,那是在乾清宫在御前说好的,我放二曹离京,他们不得再生乱!”

    崔呈丽一听,连忙道:“哥,那是他们坏了约定,你可以到御前告他们。”

    崔呈秀看着崔呈丽,忍不住的想要再拿起棍子。

    崔呈丽一缩脖子,还是不知道他哪里说错了。

    崔呈秀懒得跟他说那么多,沉着脸,双眼都是不安的警惕之色。

    现在一下子传出这么多大案子,一些人已经在疯狂攻击他,这要是闹到天启那,即便天启再希望政局稳定,也不可能留他。

    如果弹劾的奏本再多一点,他可能直接被下狱,想全身而退都难!

    魏忠贤在这个时候,还能,还敢保他吗?

    崔呈秀猛的惊醒,站起来道:“收拾干净你的那些首尾,要快!”

    说完,他也不多交代,大步离去。

    崔呈丽连忙跟着,在他身后追问道:“哥,你去哪?”

    “进宫!”崔呈秀头也不回。现在这个时候,必须要抢一个主动,要是等天启,朝廷那边做决定,他就被动了。

    崔呈丽看着他的背影,心里腹诽‘还不是我说的进宫吗?’。

    旋即,他脸上有笑容,若无其事的跟着出了崔府。

    这个时候,周正的牢房外,迎来了一个人。

    刑部郎中,何齐会。

    这个人,是盐商在朝廷里的代表之一。

    他站在牢门外,看着坐在床脚,闭目假寐的周正,笑容好不得意的道:“周御史,你终于来了。”

    周正睁开眼,抬头看着他,道:“你这么得意?”

    何齐会道:“我为什么不高兴?你这一进来可就出不去了。”

    周正道:“你就不怕我将你们的事情都抖落出去?”

    何齐会笑容满面,道:“你是聪明人,你肯定不会,因为你要是有这个心思,你今晚都活不过。”

    周正顿了片刻,道:“嗯,说的也是。”

    何齐会似乎觉得周正认怂了,眼神里的得意要流淌出来,压着兴奋,淡淡道:“将你的产业都交出来吧。”

    周正哦了一声,道:“你倒是直接。”

    何齐会道:“当然,我要是慢一点,怕就成了别人的了。”

    周正的周记非常赚钱,何况还有周氏牙行,单是那是五十万石私盐,就足够让人垂涎了。

    周正站起来,走到牢门前,道:“你应该知道,我背后还有你们惹不起的人,我的生意里有他的干股,你还敢要吗?”

    何齐会道:“为什么不敢?你给多少,我给双倍,你的靠山就变成了我的靠山,这样的好事情哪里去找?”

    “也是。”

    周正稍一想便道:“拿纸笔来,我写给你。”

    何齐会神色一怔,道:“你真写?”

    周正道:“真写。”

    何齐会没了笑容,认真的审视着周正,忽然晒然一笑,道:“不用你写了,我这就派人查封你的铺子,没收你所有的产业,抢在所有人前面。”

    周正眉头一挑,道:“我现在的资产怎么说也过百万了,你想要动,估计十天半月都消化不了。”

    何齐会笑道:“不着急,我们有的是时间。”

    周正看着何齐会,笑着又坐了回去。

    这个何齐会显然知道的并不多,现在来打他的秋风,简直不知死活!

    今天拿他的假百万,明天就得还他真百万!

    何齐会见周正到了刑部大牢还这么淡定,心里冷笑,暗道‘等着吧,后面有你哭的时候!’

    何齐会没有与周正多废话,转身就走了。他要赶快去抄周正的产业,晚了就是别人的了。

    经过这么长的时间,周正被抓带来的影响终于显现。

    比如,周记再次被封,周氏牙行被查抄,他的都察院监察御史的官职被罢,班房被封等等。

    相对的,崔呈秀的三个案子不断的发酵,即便没有周正在背后推动,也有一股力量正在迅速的集合,全力的在弹劾崔呈秀。

    朝野一时间风波激荡,无数人被牵动。

    不管外面如何热闹,这些事最终的结果,都归朝廷高层,天启决定。

    朝臣们再次被叫进宫,没人知道什么样的结果,因为这些大人们到天色黑透也不曾出宫。

    紫禁城的侍卫已经被替换,英国公张维贤坐镇皇宫,安静中风声鹤唳,杀机暗藏。

    十王府,信王府。

    十六岁的朱由检,唇红齿白,穿着常服,给人一种翩翩佳公子的温和,清爽感觉。

    此时,周清荔正在给信王讲经,专心致志,神色平静,语气和缓。

    朱由检静静的听着,不时请教一些问题。周清荔深入浅出的回答,字字句句清楚。

    不知道过了多久,讲经结束,朱由检看着周清荔,微笑着道:“周先生学识渊博,才能出众,朝廷埋没人才了。”

    周清荔收拾着书本,道:“王爷谬赞了,下官这点学识,只是略愧门径,还差得远。”

    朱由检伸手帮周清荔一起收拾,等收拾好,这才看到周清荔,道:“听说,周先生的二公子被刑部抓了?”

    周清荔黝黑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道:“征云行事狂悖,多有出格,这次也让他吃点苦头,长点教训。”

    朱由检听着却摇头,道:“在我看来,二公子所说所做都在理,他这次被抓,只怕是刺痛了一些人,引来报复。”

    朱由检向来平易近人,于人有礼,从来不自称本王,与人交谈也都平坐,从不刻意的彰显尊贵。与人说话,谦逊,温厚,能自省。

    周清荔沉默片刻,道:“王爷对他那道奏本怎么看?”

    朱由检一大早已经看过周清荔带来的那道奏本,看着周清荔的表情,安静了一会儿,笑着道:“虽然有些道理,不过,还是有些言过其实,朝臣哪里能都是阉党。”

    周清荔听着朱由检的话,表情动了动,欲言又止。

    朱由检仿佛又不想多说这件事了,笑着站起来道:“时间不早了,我送周先生回去。”

第一百一十六章 抄没周家

    周清荔回府的时候,周家灯火通明,所有人都在焦急等着。

    他一进门,周方,福伯,刘六辙等就迎了上来。

    周清荔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眉头一皱,道:“怎么了?”

    周方性子急,道:“爹,刑部那边已经定案了,要将我们全家发配去甘肃镇!”

    周清荔黝黑的脸上出现一抹冷色,旋即淡淡道:“不用惊慌。”

    周方一怔,道:“爹,你有办法?”

    周清荔脚步不停,向前走,道:“都去睡吧。”

    说完,他大步回房,多余的话一个字没有。

    周方愣神,看着周清荔的背影,张了张嘴,有些愕然。

    这么大的事,他爹居然就这么让他们去睡了?

    福伯若有所思,转向周方道:“大少爷,兴许是老爷累了,明天再说吧。”

    周方神色急切,道:“等什么明天啊,征云还在牢里,我们全家都要被发配去甘肃了,爹就这么不管不问吗?”

    这一次不同以往,刑部的动作十分迅速,明天就会落案,可能后天刑部就会来抄家,拿人!

    福伯看着周清荔的背影,思索一会儿,道:“大少爷,听老爷的吧。”

    周方看着福伯,脸上拧成一团,心里更是不知道多烦躁。

    福伯却没有与他多说,跟着周清荔进了他的书房。

    刘六辙在一旁看着,心里急的七上八下,只能仰着脸看着周方。

    周方看了眼刘六辙,头疼不已,道:“等着吧。”

    刘六辙一听,连忙跑到周清荔书房外,站着等着。

    周方哪里是这个意思,不过犹豫了下,也跟着来到周清荔书房外,侧着耳朵。

    书房内,周清荔自顾的倒了被冷水,刚喝一口就看到福伯进来。

    福伯站在周清荔桌前,不掩饰忧虑的道:“老爷,有把握?”

    周清荔放下茶杯,道:“没事。阉党倒行逆施,不会得逞的。”

    福伯听着周清荔的话,明白周清荔应该有所依仗了,道:“那,明天该如何应付?”

    周清荔依靠在椅子上,神色有些疲惫,道:“该收拾的东西早就收拾好了,他们要抄就让他们抄吧,告诉家里人,不要乱动,收拾东西,准备出京几天。”

    福伯吓了一跳,道:“老爷,真的要走?”

    周清荔眼中罕见的出现一抹厉芒,道:“走,为什么不走?”

    福伯猜不透周清荔的心思,有些不知所以。

    周清荔随手拿起茶杯,没有解释。

    有些事情,只有他与周正两人知道,不能再传。倒不是信不过福伯,而是事关重大,不能放松丝毫!

    周清荔到底是没有解释,周家人上下是提心吊胆,一夜未眠。

    另一边,成经济,上官勋等人更是七上八下。

    周记,周氏牙行等被封了,尽管他们有一些防备手段,可还是损失了大部分,不说现银的十万,其他资产加起来也有二十多万!

    魏希庄现在被关在诏狱,周正被押在刑部,周家马上就要被抄家,而他们也要被牵连!

    成经济有些六神无主,看向上官勋,道:“你怎么看?”

    两人合作有大半年了,也算是了解。

    上官勋饱经风霜,听着成经济的话,有些试探性的问道:“这之前,东家就没有跟你交代什么?”

    成经济一怔,想了想,摇头道:“没有。”

    “那六辙公子那?”上官勋追问一句。

    成经济还是摇头,道:“这件事发生的太突然,我担心东家也猝不及防,来不及交代。”

    上官勋听着,默默思索一阵,道:“那现在只有等了。”

    成经济思索一阵,道:“嗯,我对东家有信心!”

    他们跟着周正短短一年也算是历经不少大风大浪了,这一次虽然更显危险,但他们多数有些底气。

    上官勋看着成经济,道:“做好记录,东家如果出来,依照他的脾性,肯定是要秋后算账的。”

    成经济想着刚才何齐会以及几个盐商那个可恶的嘴脸,心里发狠,道:“好,我加他个五成!”

    上官勋微笑着不语,心想,你现在加五成,到时候东家只怕还要翻一倍,那可就不是五成那么简单了。

    出乎周家预料,第二天一早,何琦图,何齐会二人就带着刑部人马,包围了周府,各种手铐脚镣齐具。

    周清荔穿戴朴素,打开门,带着周方,周丁氏,以及福伯,林伯,刘六辙等人站在正门内,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刑部的来人。

    何琦图面色冷漠,挥手让下面做事。

    衙役们冲入周府,一面给周清荔等人带上手铐,一面抄没周府。

    何齐会看着周清荔,阴森森的笑着道:“周兄,我们又见面了。”

    对于这位号称与他的同年的何齐会,周清荔毫无好感,手上已经是沉甸甸的手铐,没有理会他。

    何齐会却不会发过这个出气的好机会,冷笑着道:“押送你们的人是我亲自挑选的,他们一定会好好招待你们,确保你们完好无损的抵达甘肃镇……”

    发配的途中其实很危险,山高水长,得个急病,水土不服,瘟疫,强盗等等,死人是非常常见的事。

    一个被发配戍边的人,死了,谁会关心?

    对于何齐会的威胁,周清荔充耳不闻。

    何琦图也仿佛没有听到何齐会的威胁,只是冷眼看着抄家,准备着将周清荔等人先押回刑部。

    周方,周丁氏等很惶恐,都站在周清荔身后,神情惶恐,眼神还有些茫然。

    他们,这就要被发配戍边了?一切怎么就那么的不真实?

    丁家人听到消息已经赶过来,却被挡在外面。

    丁家焦急无比,丁夫人更是急的昏倒在路边。

    何齐会看着这一切,心里别提多舒爽了,又看向周清荔,笑容的褶皱挤满了脸,道:“后悔没有?”

    不等周清荔答话,突然有一个刑部的人急匆匆跑过来,在何琦图耳边低语了一句。

    何琦图神色大变,不顾一切,转身就走,或者是跑。

    何齐会看的惊讶,想问却又追不上。

    今天抄没周家是何琦图主领,何琦图这么突然走了,没个交代,他该怎么办?

    何齐会没注意,周清荔看到何琦图这么就跑了,神情微变,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而与此同时,刑部大牢里的周正,门房外又迎来了一个人。

    一个太监。

第一百一十七章 迫近

    这是一个二十七八岁,脸色白净,五官俊逸的宦官。

    他站在牢门外,微笑,拘谨,似习惯性的躬着身,给人感觉很是谦卑,谨慎。

    周正不认识这个人,隔着牢门与他对视,道:“不知公公是?”

    年轻人微笑,道:“咱家王朝忠,来自信王府。”

    周正一愣,这个名字有些熟悉陌生,宫里内监的名字好似都很相像。

    但猛然间,周正的眼神陡变,旋即飞速平静。

    周正没有想到,来的是这个人!

    王朝忠,是王承恩的本名!

    这个人是朱由检身边的太监,历史上陪着崇祯吊死在煤山上的那个人!

    二十七八岁,正是年轻的时候,从神态上看,也有种含蓄的意气风发之态。

    能在朱由检身边十多年,信任不减,这个人怎么都不能小觑。

    周正压着心底的惊疑,抬着手,面露疑惑的道:“不知公公来此,是有什么事情吗?”

    王承恩看着周正,微笑着道:“我们家王爷之前进宫与万岁爷详说了你的事情,皇上已经开金口,放你出来了。”

    周正眼神微闪,心底越发惊疑。

    朱由检插手这件事了!

    这个完全出乎周正的预料,本以为朱由检在铲除魏忠贤之前会一直隐忍,却没想到他会插手这件事情。

    是因为周正那道奏本恰好戳中了朱由检内心对魏忠贤的厌恶吗?还是说,是为了对周老爹施恩?亦或者,他需要周正做些事情,是以提前加恩?

    不管是哪一种都不是周正所希望的,他完全不想现在就走入崇祯的视野。

    他的计划是,在朱由检清理了阉党之后,他便会离开京城这个是非之地。如果现在被朱由检注意着,再让做一些事情,很可能会阴沟里翻船!

    周正心念飞转,面色不动,看着王承恩道:“公公的意思是,下官可以出去了?”

    王承恩似乎欲言又止,笑着道:“当然了,咱家就是来接周御史出去的。”

    周正听着他的话,若有所思的道:“不知我家里?”

    王承恩已经挥手让衙役打开牢门,同时道:“没事,周御史回去就知道了。”

    周正总觉得王承恩似乎藏着话没有说透,却不好多问,走出牢门,抬手道:“有劳公公。”

    王承恩没有什么架子,哪怕是即将是新皇的贴身宦,依旧春风和煦,没有官威,与周正道:“周御史请。”

    周正不敢大意,道:“请。”

    两人客套着,走出刑部。

    周正在刑部住了一晚上,根本没躺下,也没法躺。

    此刻出来,呼吸新鲜空气,不由得伸了个懒腰。

    王承恩在一旁看着,微笑道:“周御史,咱家就不多送了。”

    周正连忙道:“有劳公公。”

    王承恩又看了眼周正,这才离开。

    周正看着他的背影,眼神里有着深藏的警惕。既警惕这个王承恩,也警惕他背后的信王。

    等他走远,周正又转头看了眼这个刑部衙门,心里计较一番,转身回府。

    在周正离开没多久,何琦图匆匆赶回来,还没到崔呈秀班房就听到周正被放出的消息。

    站在崔呈秀书桌前,他凝色道:“大人,出什么事情了?”

    崔呈秀从宫里出来没多久,坐在椅子上,神色变幻不断。

    何琦图看着他的表情,心里慌乱异常,不敢追问,只是盯着崔呈秀看。

    崔呈秀好一阵子才醒过神,淡淡道:“二曹三天内辞官离京,我没事。”

    何琦图有些愣神,不知道如何说话。

    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三司突然接了三个大案都与崔呈秀有关,如果是往常,哪怕有魏忠贤庇护,崔呈秀也非得离开不可。因为不止是清流在攻击,阉党内部与崔呈秀作对的也在少数。

    这一次,分明是二曹占着上风,为什么崔呈秀没事,反而二曹离京了。

    崔呈秀面无表情,干枯的右手敲了敲桌子,道:“将我们的事情处理的干净一点,不要再给人抓到把柄。”

    何琦图心里隐约猜到,多半是上面有什么事情,顿了一阵,他道:“刑部还好说,大理寺,都察院那边?”

    崔呈秀自然知道这件事里还有同为阉党的人在推波助澜,那大理寺卿吴淳夫就是一个!

    崔呈秀心里冷哼一声,暗想等过了这段时间,他有的手段收拾这个骤登高位,不知死活的吴淳夫!

    “没事。”崔呈秀道。

    这件事是妥协的结果,不管是谁都不会再抓着不放,真要有人不识趣,那面对的就是整个朝廷,既有阉党,也有呼之欲出的新党。

    何琦图有些明悟,道:“那,周家还抄吗?”

    崔呈秀眉头一皱,对周正上的那道奏本十分厌恶,不过旋即眉头一松,淡淡道:“不抄了,让人回来吧,告诉所有人,暂时不要对周家人出手。”

    何琦图分明从崔呈秀眼神中看到了一闪而过忌惮,不由得一怔。

    一个小小的周家,怎么会让崔呈秀忌惮?

    很快,何琦图就明白了,神色暗凛,道:“是,下官这就将人叫回来。”

    崔呈秀没有说话,脸上有些疲惫。

    他在宫里站了一夜,争来争去,吵来吵去。天启皇帝仿佛睡着一样,直到天亮才说几句话,将这件事给定下来。

    在乾清宫里站着的,出现了很多新面孔,崔呈秀第一次感觉到,很多事情已经不在他们掌握中了。天启最喜欢对魏忠贤说的‘你看着办吧’,这句话,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了。

    朝局,在脱离他们的掌控,太多的事情,由不得他们心意而转。

    崔呈秀在这一夜中,感觉了一种危机,让他很不安。

    这个时候,周家已经被查抄的差不多了,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摆在院子里。

    除了周家人,一些老仆人,家丁都被拷上了,何齐会显然是不打算放过任何人。

    何齐会站在周家大门内,看着一幕幕,心里别提多痛快了,尤其是知道周记,周氏牙行被查出了十万现银,以及众多的资产,更是喜不自胜。

    这不止是他的家产要大增,在盐商那边也是个立功的机会,说不定,他很快就要再升一步了!

    眼见差不多了,何齐会走到周清荔身前,笑呵呵的道:“走吧,周同年。”

    周清荔身后的周方,周丁氏,福伯,刘六辙等人一阵慌乱,满脸都是恐惧。

    真的要是被发配去甘肃,那就是要他们死在那,再也回不来了!

    “是不是还差了谁?”

第一百一十八章 讹诈

    这道声音传来,所有人都抬头向门外看去。

    周正推开阻挡的衙役,径直迈入府。

    何齐会双眼大睁,吃惊道:“你怎么出来的?”

    倒是周方,福伯,刘六辙等人看着周正十分惊喜,没想到周正在这个时候回来了!

    周清荔神情动了动,心里暗松口气。

    周正看着府里摆满了东西,又看着周老爹等人被带上了手铐脚镣,神色微冷,走到何齐会身前,道:“何大人,你在抓我家人?”

    何齐会没想到周正居然从刑部大牢出来了,联想到之前何琦图匆匆离开,心里预感不好,偏偏没人给他通个信!

    何齐会知道其中肯定出了什么问题,一时间想不明白,强自镇定,冷声道:“你的案子是崔堂官亲自定的,我问你,谁放你出来的!”

    对于他的试探,周正走近一点,双眼冷漠的看着他,低声道:“你敢来抄我家,肯定做好了赔偿的准备了。我周府家产不多,但还是有一些祖传的名贵字画,古董的,还有一些朋友寄存在这里的好东西,价值二十万两,现在通通不见了。周记,周氏牙行的资产过百万,待会儿我会给你送详细的清单,你最好一分不少的赔给我。不然,我弄死你!”

    周正这是明摆着讹诈了。

    何齐会脸色顿时阴沉无比,冷笑一声,道:“我不管你怎么出来的,这一次你肯定逃不掉!你吞我们的那些,都得吐出来,甘肃,你是去定了!”

    他话音说完,有一个刑部衙役急匆匆的跑过来,在何齐会耳边低语了几句。

    何齐会即便有心里准备,脸角还是抽搐了一番,双目冰冷的看了周正一眼,沉声道:“我们走!”

    刑部这些查封周府的衙役顿时一怔,有些莫名。

    不过他们也是经历过不少这样事情的,迅速的将周清荔等人的手铐,脚镣拆除,快速的跟着何齐会走了。

    周正看着他的背影,长声道:“准备好了,你的时间不多。”

    何齐会头也不回,大步离去。

    周清荔看着他们的背影,活动了手腕,瞥了眼周正,又与周方等人道:“都跟我来。”

    经历了这件事,周清荔觉得是时候与他们好好谈谈了。

    众人现在是心神未定,连忙应了一声,跟着周清荔,走向他的书房。

    福伯临走前让家丁们归置东西,这些家丁们刚才也是惶恐不安,现在总算是松了口气。

    周清荔书房,周方,周正,福伯,刘六辙,甚至是周丁氏都在。

    周清荔在简陋的书房里坐着,其他人没凳子没椅子,只能站着。

    周清荔喝了口茶,看着周方,周正等人,沉吟片刻,道:“我已经得到消息,都察院的二曹很快就会辞官离京,崔呈秀没事,但是,田尔耕被下狱了。”

    其他人可能没什么感觉,倒是周正神色微变。

    他这次弹劾是冲着崔呈秀去的,田尔耕只是打个伏笔,怎么崔呈秀没事,反而田尔耕下狱了?

    不过转瞬间周正隐约明白,这应该还是天启的意思。

    锦衣卫太重要了,只是加一个骆养性进去还不足以控制锦衣卫,不足以制衡朝臣,想要朱由检安稳继位,田尔耕这个隐患也必须去除!

    这对周正来说,是一个意外之喜。

    田尔耕一直是周正最直接的威胁,别人还会讲究一点,这位会直接弄死周正,毫无顾忌!

    现在,田尔耕下了狱,周正心底的一块大石头落地。

    周方等人确实没什么反应,在他们看来,这些朝廷大臣的你争我斗,离周家太遥远了。

    周清荔道:“这次的事,是征云弹劾崔呈秀引起的,虽然崔呈秀没事,但他以后也不能再对我们周家出手,所以大家都安心吧。”

    众人这才恍然,原来是这么回事。

    周方看向周正,心里是羡慕又嫉妒,却没有因为周正差点害的周家被发配甘肃而埋怨。

    周清荔看着一群人放松的表情,道:“其他人都去吧,征云留下。”

    周方越发嫉妒周正了,很想留下,张了张嘴,只得离开。

    等人都走了,周清荔这才看着周正道:“你那边有没有什么麻烦?”

    周正摇头,道:“没有,我安排的人与事相对隐蔽,阉党那边不会知道。”

    周清荔并不清楚周正有哪些人,安排了什么,默然一阵,道:“再告诉你一件事,昨天夜里信王也去了乾清宫。”

    周正心里隐约已经猜到,天启就在这一两天了,朱由检肯定要露面,天启做了这么多安排,还不是为了朱由检安稳继位。

    周清荔见周正脸上有原来如此的表情,顿了顿,道:“昨天夜里,李国普等人随信王一起离宫,留宿在信王府。”

    周正不意外,微微点头。

    李国普等人是天启选定的‘辅政大臣’,用来平衡阉党,朱由检留下他们,自然是为了拉拢。

    只是,朱由检这些动作,可能会让魏忠贤觉得担心,做出一些危险的事情来。

    之前就传闻,魏忠贤在宫里要搞出天启的遗腹子之类,可能还有其他手段也说不定。

    不过,这些改变不了大局,有英国公为张维贤在,除非天启改变心意,否则魏忠贤翻不出浪花来。

    周清荔见周正若有所思,随手端起茶杯,淡淡道:“你是不是也应该给为父交交底了?”

    周正神色微动,看着周清荔平淡的表情,犹豫了下,道:“不管是一朝天子一朝臣,还是对于魏忠贤忌惮,信王都容不得万岁下面还有一个九千九百岁,这放在任何人身上都不能接受,何况还是皇帝。不过魏忠贤权势太大,新皇肯定会有所顾忌,不敢轻易出手,想必还要蓄力,试探,长则半年,短则两三个月,魏忠贤必亡!”

    这种事其实翻开史书就知道,太多血迹斑斑的证据了。

    周清荔没有反驳周正的话,显然也是这么认为的。魏忠贤的权势熏天,哪个新皇帝忍受得了?

    并且,魏忠贤在试图阻止信王继位,这是犯了大忌!

    周清荔默然一阵,道:“你对日后的朝局怎么看?”

    周正晒然一笑,道:“阉党是什么人?是被东林党赶出去的那些所谓的‘邪党’投靠魏忠贤而来的,后来又不知道多少东林党投靠过去。现在所谓的‘新党’,还不是‘邪党’与‘东林党’,名头在换,人还是同一批人,没差别的。”

    不管是东林党还是阉党,朝政始终是文官的,文官,始终还是那群人。

    不管是东林党倒,还是阉党倒,没有更好,只有一个比一个烂!

第两百一十九章 魏忠贤毕竟还在

    周清荔对大明朝局如同很多人一样,充满了不甘,愤怒,无奈。

    这种情况其实由来已久,大约从嘉靖朝开始,党争越演越烈,到现在已经都是一丘之貉在泥塘里打滚。

    不过,周清荔尽管种种不甘与愤怒,但还是抱有一些希望的,可他从周正的话里,似乎听到的都是不抱任何希望。

    周清荔心里忽然有些担忧,这个次子惯常剑走偏锋,行事与常人大不相同,不会有什么大逆不道的念头吧?

    周清荔深深的看了眼周正,道:“不管他们如何,我们要激浊扬清,我大明的官员清正居多,新皇若是涤荡乾坤,我大明中兴在即,切勿多想。”

    周正没有听出周清荔话里的暗示,道:“这不是一两个人或者一群人能改变的,这是长久积累的结果,简单的改良救不了,除非下猛药,痛下决心,刮骨疗毒。”

    周清荔眉头皱了皱,道:“你想怎么刮骨疗毒?”

    周正张嘴就要说,看着周清荔的神色立马停住嘴,静静的看着他一阵,道:“新皇得有太祖皇帝的魄力与能力才行。”

    若是崇祯真的有决心去改革,魄力有了,那还得有控制大局的能力。

    崇祯不同于他的前任们,前任们有诸多手段制衡朝臣,控制朝局。崇祯荒废了东厂与锦衣卫,将朝政完全交给了文官们,文官说什么就是什么,他根本没有分辨的能力。

    也就是说,他是借住文官才能统治大明,是‘借住’,而不是‘控制’,甚至于简单的制衡都做不到。

    这样一个皇帝,指望他来革新大明,中兴大明,无疑是奢望。

    周清荔看着周正的表情,默默想了一阵,道:“你年后打算外放去哪里?”

    周正打算明年外放的事在身边人已经不是秘密,他也没有隐瞒,道:“王之臣大人之前再三与我说,希望我去永平府,但以我的资历,知府是做不成,可能去做一任县令。”

    周清荔听着,心里那莫名的紧张消散,表情和缓的若有所思道:“以你的资历,做知县也不合适。”

    周正是正七品的监察御史,外加还有一些功劳记录在案,加上新皇登基,周正哪怕去上等县做知县,那都是一种降罚,并不合适。

    可周正这个年纪、资历去做知府,显然更不恰当。

    “先不着急,等等看。”周清荔思索着道。

    周正之所以在等,也是想看看朝局会怎么变化,便道:“嗯,我知道。”

    周清荔对这个次子还是很不放心,道:“你下面打算怎么做?”

    周正听着周清荔的话,忽然间福至心灵,道:“刚才,是王朝忠接我从刑部出来的。”

    周清荔一怔,连忙道:“是信王府的那个王朝忠?”

    现在的王朝忠,还不是日后的大太监王承恩。

    周正嗯了声,神色沉吟。

    他之前还猜测是朱由检为了施恩周老爹,现在看来,还是另有深意的。

    朱由检是打算利用他,来试探魏忠贤,阉党的深浅吗?

    周正从来没有小看未来崇祯皇帝的意思,不管他有多少性格缺陷,他的心机,城府都是不用质疑的。

    周清荔一样陷入沉思,他在信王府有几天了,这位温文尔雅的王爷,很是令人亲近,有一种所谓的‘王者风度’,但却不敢轻视半分。

    这是一个很有想法,也很想做事的王爷,对自身要求非常高,甚至是刻板,这样一个人,会骄奢淫逸,混吃等死,或者甘心做个傀儡?

    周清荔思索半晌,抬头看向周正,道:“你怎么看?”

    周正眼神微微闪烁,道:“我打算继续弹劾崔呈秀,直到他垮台!”

    周清荔会意的轻轻点头,道:“信王虽然不曾在言语上有所表示,但一些动作还是泄露了他厌恨魏忠贤,厌恨阉党的端倪,应该确实是要试探阉党了。”

    周正不知道是不是他的一些动作刺激到了朱由检,令得朱由检提前布置,还是他对这段历史不了解,也不真实的了解朱由检这个人。

    不论如何,朱由检是提前出手了,尽管看似不动声色。

    周正思索一阵,看着周清荔道:“爹,今年,不要答应入仕,明年再说。”

    周清荔一怔,道:“为什么?”

    信王以前只是个亲王,毫无根基,即便天启给他安排了一些人,还是远远不够,周清荔作为信王府的‘西席’,没有道理不入仕的。

    周正若有深意的看着周清荔,道:“即便明年出仕,也不要骤登高位,对于信王的恩典,要有分寸的拒,有分寸的接。”

    周清荔看着周正,虽然不解,但他心里也自有计较,点点头,道:“你弹劾崔呈秀要有尺度,阉党现在克制是因为大变在即,若是等他们稳定下来,后果不堪设想。”

    在周清荔想来,阉党即便要倒,也不会倒的那么快,那么彻底。

    周正没有多言,道:“爹,最近还是小心一点。我还得去见几个人。”

    周清荔知道周正的关系网有些复杂,道:“嗯,让六辙陪着,人继续带着。”

    周正嗯了声,又交谈几句这才匆匆离开。

    周正与刘六辙先是去了周记,而后转去周氏牙行,对成经济,上官勋以及伙计等人安抚一番,而后又与田珍疏等人见面。

    这一圈转悠下来,天色已经黑了,这个时候,周正出现在北镇抚司狱前。

    这个北镇抚司狱是赫赫有名的诏狱,死在里面的朝廷重臣,边疆大帅不知道多少,不过,很快就要成为历史了。

    周正之前已经通知过,魏希庄有安排,他畅通无阻的走了进去。

    魏希庄根本就没有住在牢房里,而是他之前在这里住的房间,说不上豪华,却也远胜过一般的酒楼客栈。

    魏希庄与周正对坐,桌上是小酒小菜。

    魏希庄少有的沉默,只是不断的喝酒。

    周正知道他的心事,不管他与魏忠贤是否亲近,他的一切都是来自于魏忠贤,眼见魏忠贤遇到危机,魏希庄心里是五味杂陈。

    周正看着他,道:“宫里的事情你知道的比我多,现在还怪我吗?”

    魏希庄嘴唇动了动,轻叹了口气,道:“我听说,皇上已经免了九千岁的提督东厂。”

    这件事周正还真不知道,倒也是顺理成章。

    周正端起酒杯,陪着他喝了不少,安抚着他的情绪。

    不知道过了多久,魏希庄长吐一口气,道:“行了,你回去吧,现在太危险了,你不要随意走动,安静的等着吧。”

    周正嗯了一声,看着他,道:“我还想见见田尔耕。”

    田尔耕已经被罢了锦衣卫都指挥使,下了诏狱,就关在这里!

    这也是周正今天来的第二个目的。

    魏希庄一怔,神色骤紧,道:“你不要小看他,即便他被关在这里,外面能用的人手还很多,九千岁毕竟还在。”

第一百二十章 天启驾崩

    周正自然不会小看田尔耕,锦衣卫那是什么机构,真想要悄无声息弄死一个人,太容易了!

    即便有魏希庄帮助,周正见田尔耕还是费了一番手脚,骆养性对田尔耕看的极严。

    田尔耕住在一间十分简陋的牢房,哪怕穿着牢服,依旧有一种凛凛之威,不得冒犯。

    田尔耕端坐在床上,身上明显被用过刑,看到周正进来,淡淡道:“我就知道你会来。”

    周正站在他身前,微笑着道:“我与田都督的约定还没有完成,怎么能不来。”

    田尔耕看着周正,眼神有不屑之色,道:“是我之前高看你了。”

    周正脸上不解的道:“我与田都督的约定是一个月,现在还未过半,田都督何出此言?”

    田尔耕以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周正,道:“崔呈秀有魏公庇护,你能怎么样?再说了,皇上金口玉言,你能改变得了?”

    周正摇头,道:“不到最后,谁能说得清。我一直记着与田都督的约定,希望田都督也记得。”

    田尔耕这次被下狱来的很突然,虽然魏忠贤那边告诉他,不会有事,但他还是很担心,不安。

    他听着周正的话,神情若有所动,忽然道:“我记得,我第一次见你,你说的那个约定。”

    周正道:“田都督你拒绝了。”

    田尔耕目光炯炯的看着周正,道:“你一早就知道皇上的病?”

    周正道:“我不知道,我现在想问的是,田都督是否要继续履行我们的约定。”

    田尔耕已经不在乎这件事了,认真的盯着周正道:“救出我的家人,条件你开!”

    周正道:“那件事已经过去,我更在乎现在的约定。”

    田尔耕目光冷漠,道:“你别以为我现在被关在这里就拿你没办法,我若是一无所有,我也能拉着你一起!”

    周正微笑,道:“我不怀疑田都督的能力,不过,你以前就威胁不到我,现在也一样。”

    田尔耕看着周正,第一次感觉到有些无力,神情阴狠,目光闪烁。

    他现在最大的软肋,就是他的家人了!

    尽管魏忠贤答应他,会没事。但天启撑不了多久,谁知道新皇对他们是什么态度?魏忠贤,还能是过去那个权倾朝野,‘只知忠贤,不知皇上’的九千岁吗?

    好一阵子,田尔耕淡淡道:“你想要什么?”

    周正看着田尔耕的表情,知道即便是这样,这位也不会屈服,不过他不在意,道:“我想要你掌握的暗卫。”

    田尔耕眼角一跳,目光幽冷的看着周正,道:“我之前就觉得你图谋不小,现在看来,我的判断没错。”

    周正神色如常,道:“田都督想多了。”

    田尔耕嘴角闪过一丝冷笑,慢悠悠的道:“这样也好,我不想将暗卫交给骆养性,我就看看,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周正道:“这就不劳田都督操心了。”

    田尔耕想到在这之前魏希庄已经与魏家切割,不由得深深的看着周正,道:“若是救我,你想要什么?”

    田尔耕在害怕,他害怕魏忠贤自身难保,根本保不了他!

    周正果断摇头,道:“救不了。”

    田尔耕或许是知道他都做过什么,目光冷漠,道:“那就保我的家人,如果你做不到,我就拉着你们周家一起死!”

    周正已经转身,道:“将所有暗卫交给魏希庄。”

    田尔耕盯着周正的背影,双眼充斥着血丝,他好恨!

    若不是被突然下狱,他完全可以亲自安排,何须借住周正的手!

    现在盯着他的,不止有那些死在诏狱的清流家属亲朋,也要满朝诸公,更有一个骆养性在虎视眈眈!

    骆养性的父亲骆思恭掌管锦衣卫近四十年,他田尔耕不过三年,骆养性从小长在锦衣卫,论对锦衣卫的了解,他远不如骆养性!

    周正出了诏狱,暗吐一口气,目中有精芒跳动。

    锦衣卫,崇祯要废,周正可不答应。

    摆平了这件事,周正便回府了。

    周府已经原样摆了回去,周正在书房里,喝着羹汤,同时在琢磨着崔呈秀的事。

    现在对阉党出手,不止于在朱由检那挂号,还有就是树立清名,名声这东西,有时候确实没什么用,但有时候,却又非常有用!

    周正拿起笔,斟酌着措辞。

    这一次,他不是针对整体阉党,而是崔呈秀这一支,崔呈秀发迹还算早,所以党羽众多,遍布京城内外。

    有田尔耕的帮忙,加上周正的一些调查,基本上囊括了整个‘崔党’。

    周正洋洋洒洒七百多言,将‘崔党’的劣迹揭发出来,尤其是那三个案子,更是简明扼要的点了清楚。

    周正这道奏本,点了三十个人名,可以说将崔党一网打尽了。

    写完后,周正端详一阵,暗自点头。

    第二天一早,周正就将奏本送到了都察院,想走都察院的程序送上去。

    这个时候周正才突然想起来,他被罢官了!

    没错,昨天他就被罢官了,但从刑部出来,刑部撤销了查抄周家,周正仿佛有种错觉,一切都过去了。

    可是,他被罢官了,确确实实被罢官了!

    这种被罢官,不可能转眼就官复原职,所以,周正现在是进不了都察院!

    都察院大门前,张贺仪与周正面面相窥,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张贺仪看着周正,小心翼翼的道:“大人,虽然你被罢官了,但你有功名,还是可以上书的。”

    周正嗯了一声,只是这种上书没什么用,能不能从通政使司出去都是两回事。

    想了想,周正将奏本递给他,道:“你去江西道交给田御史,请他代我上呈。”

    张贺仪在都察院没几天,却也知道周正在都察院有不少关系,连忙接过来,道:“是大人。”

    他看着周正,欲言又止。

    他是周正带进来的,现在周正突然被罢官,他有些孤立无援,无所适从。

    周正看着他的表情就知道他的心思,微微一笑,道:“没事,你先待着,用不了多久我就会回来。”

    张贺仪神色微僵,道:“是,小人在这里等大人。”

    被罢官这事,让周正有些意外,却也不在意,与张贺仪交代几句便离开都察院。

    周正还没走出多远,突然间听到了皇城方向传来沉闷的钟声。

    周正脚步一顿,抬头静静的看着不远处的紫禁城。

    这是大丧的钟声。

第两百二十一章 登极

    这道钟声一起,整个京城陡然紧绷。

    在周正回府的途中,无数人来去匆匆,更有五城兵马司的士兵来来回回的巡逻,简直要戒严。

    周正一到门前,福伯一把拉住周正进府,连忙关门,神色凝重的道:“二少爷,老爷进宫了。”

    周正倒是没有慌乱,只是疑惑的道:“爹为什么进宫?”

    按照他的理解,应该是六部,都察院以及内阁的大佬们进宫,商定新皇继位的事,周老爹怎么也去了?

    福伯显然是知道了什么,低声道:“信王在不久前,被英国公亲自带着进宫了,还有王府的侍卫跟随。”

    周正轻轻点头,双眼里若有所思。

    天启事先安排了那么多,应该不会有问题,现在,就等着朱由检上位了。

    “没事,晚上就应该有消息了。”周正笑着安抚福伯。实则上,他心里也有些忐忑,皇位交接这种事,风险太高了,并且还有一个权倾朝野的魏忠贤在侧。

    福伯满脸的担心,并没有因为周正的几句话而松懈。

    周正没有多说什么,回到书房里,拿出一本书,静静的看着。

    往常能让他静心的书,此刻也没了作用。

    周正心绪难平,脑海里都是天启驾崩以及崇祯登基的事。

    天启的驾崩,对大明影响太大了,大到即便他熟知历史,也心神慌乱,难以自定。

    他坐在书房里,能感觉到外面的凝重,甚至还有一股若有若无的肃杀之气。

    确实如他所料,五城兵马司已经封锁了京城,紫禁城更是五步一岗,三步一哨,没有人可以妄动。

    乾清宫,更是被皇帝亲卫包围,任何人不得出入。

    在里面,首辅黄立极的身份在这个时候得到凸显,他据理力争,连魏忠贤的面子都不给,带着一群人,拥护信王朱由检登基。

    有张皇后手持天启遗诏,英国公手持利剑,首辅黄立极代表文官的支持,朱由检继位已经无可动摇。

    魏忠贤再有不甘心,也只能跪地,口称‘万岁爷’。

    大势已定,群臣拥护朱由检来到奉天门,接见百官。

    群臣抬手而拜,群呼‘吾皇万岁’。

    朱由检坐在大殿上,年仅十六岁,身形有些单薄,看着满殿的大臣,神情有些发紧,双手死死的抓着衣角。

    但他双眸灼灼,有一丝踌躇满志之色。

    周清荔站在门侧,看着这一幕幕,目光盯着崇祯的侧脸,心里与很多人一样,对他抱有期待。

    期待他涤荡乾坤,中兴大明。

    周清荔没有注意到,魏忠贤以及阉党的一些内监悄悄对视,眼中有担忧。

    黄立极枯瘦的脸上看不出表情,倒是周应秋,崔呈秀等人紧拧眉头。

    他们之前与信王毫无交集,并不了解,新皇能像天启一样新任魏忠贤吗?如果不能,他们何去何从?

    宫里的变化外人无从揣度,倒是外面在一片紧张中,还是有无数人蠢蠢欲动。

    阉党实在是太嚣张了,杀戮过重,不知道多少人恨之入骨。

    新皇的继位,对他们来说是一个机会!

    不过,眼下情况未明,他们只是在筹谋,还没有动作。

    京城的这一天,无数人怀着各样的心思看着紫禁城,静静的等待着。

    至于等什么,很少有人说得清。

    周府的人都没睡,老爷进宫了,都在忐忑不安,煎熬等着。

    周方,周丁氏,刘六辙都在周正的房间,围着桌子坐着。

    周方有些坐立不安,看着周正道:“二弟,你说,爹不会有事吧?”

    周正给他倒杯茶,道:“没事,能有什么事?”

    周方点头,又问道:“你说,阉党会不会从中作梗,现在可没有东林人,要是再有个什么移宫案,那就麻烦了。”

    当初光宗暴毙,继而天启被西李扣着,要求封太后,不然不让天启登基,是杨涟,左光斗等人带人进宫逼迫,迫使西李妥协,移居仁寿宫,天启这才顺利登基。

    信王现在也就十六岁,宫里是客氏,魏忠贤的天下,要是发生什么,宫外是鞭长莫及。

    周丁氏,刘六辙等人也是知道一些的,一样一脸忐忑的看着周正。

    周正知道他们不安心,微笑着道:“没事,光宗是突然驾崩,没来得及安排。先帝不是,他有安排的,放心。”

    周方点点头,张口又要说,周正道:“等着吧。”

    周方看着周正,愣了愣,好像想通了什么,默默的不再说话。

    几个人坐在桌前,也没有其他心思,就是苦等。

    福伯等人更是守在大门口,寸步不离,眼都不敢合。

    直到第二天一大早,周清荔才回到周府,一脸的疲惫。

    福伯等人大喜又不安,道:“老爷,没事吧?”

    周清荔看着已经迎出来的周正,周方等人,道:“进去说。”

    一群人跟着周清荔来到他的书房,神情各异的看着他。

    周清荔知道他们担忧,言简意赅的道:“没事,新皇安稳登基了,有英国公护卫。”

    众人心头的大石总算落地,只要信王能平稳继位,其他的事就不算大事了。

    周清荔似乎有些累,看着众人道:“都去休息吧,征云留下。”

    周方连忙道:“爹,我也留下。”

    周清荔看了他一眼,道:“嗯。”

    周方脸上有惊喜之色,很是振奋。

    书房里就剩下三父子,周清荔喝了口茶,道:“新皇没有在宫里,回十王府了。”

    周正神情不动,暗自了然,朱由检要是不防备魏忠贤那才是怪事。

    周方却道:“爹,新皇能掌握局势吗?”

    新皇,朱由检之前是个亲王,十六岁,面对权倾朝野的魏忠贤,他能立得住吗?如果立不住,那可能要出大事情的!

    光宗突然暴毙,好在有天启这个皇长子,新皇现在并无子嗣,也无兄弟,如果他也突然死亡,那只能从宗室里选择。

    那个时候,就只能从万历的儿子里找,万历的儿子里,现在福王最长!

    当年福王是清流、东林党以‘非嫡非长’之名赶出了京城,也就是‘国本之争’,若是福王再回来,清流以及即将复起的东林如何答应?可不答应,福王确实是最长,按照‘有嫡立嫡无嫡立长’的规矩,是最有资格继位的人!

    所以说,如果新皇突然出事,大明可能陷入没有皇帝的党争之境,为了争夺皇位,大明非乱套不可,那是一个非常可怕的局面!

第两百二十二章 安排

    周清荔看着周方,默然一阵,道:“应当没有问题。”

    周清荔随信王进宫,了解了很多事情。

    黄立极作为首辅,这个时候还是很有担当的。是他迎接的信王入宫,也是他草拟的天启遗诏,在一系列大事情上,他将魏忠贤完全排除在外。

    魏忠贤的权势来自于天启的放纵,没有了天启的支持,他也奈何不了黄立极。

    加上有英国公在侧,魏忠贤至始至终都没能掀起什么风浪来。

    周方一脸若有所思的点头。

    周清荔看着两兄弟一眼,道:“待会儿我还得去信王府,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这几天估计回不来,不用担心。”

    周正知道,下面有太多的事情要做,比如天启的大丧,新皇的登基大典,改元,年号等等。

    周方看着周清荔,道:“爹,有什么我能做的吗?”

    周清荔瞥了眼周正,沉吟片刻,道:“你跟我去信王府。”

    周正眉头微皱,旋即松开。

    周老爹这个安排,显然是有深意的,周正心里虽然不太赞同,但也没有阻止。

    这是周家一个机会。

    从龙之功,周家或许就要一飞冲天了!

    周方惊喜万分,道:“是爹!”

    周清荔又看向周正,似乎担心他心里不平衡,道:“你去永平府的事情,我记着,会给你想办法的。”

    周正微微一笑,道:“先不急,我看准时机了再跟爹说。”

    周清荔见周正没有不满之色,微微点头,道:“你现在被罢官了,就安心待在府里,莫要再动了。”

    周正嗯了一声,道:“我知道。”

    接下来,朝局会有一段时间的平静,这种平静来自于朝臣对新皇的不了解,很多事情、矛盾都会暂且压下来。

    这是一个彼此试探的过程,朝臣在试探新皇帝,新皇帝一样在观察朝臣,没有意外的话,未来半个月不会有什么大事情。

    周正看着周清荔,本想问他朱由检给他安排了什么官位,想了想还是没有问出口。

    周清荔没待多久,又匆匆离开,去信王府了。

    结果周清荔刚走,后脚就有人上门。

    这是六科的一位给事中,他与周清荔是多年同僚兼好友。

    手里还带着不少东西,一脸热情的来。

    周方作为长子接待的,本来还以为只是普通的拜访,结果很快就有另一群人来了。

    周方即便反应再迟钝也醒悟过来,跑到周正书房道:“怎么办?”

    周正心知肚明,周清荔现在出入信王府,那就是新皇的近臣,即将要飞黄腾达的,眼尖的人,哪里会放过这个巴结的机会。

    周正直接道:“闭府谢客,谁也不见。”

    周方脸上犹豫,道:“会不会不太好,爹还没升官呢?”

    周正摇头,道:“现在不闭府,爹就不用升官了。”

    周方顿时明白,道:“好,我这就去。”

    即便是周方关了前后门,闭府谢客,还是有人能找到办法,渗透入周家来。

    比如,周家的姻亲,丁家人就来了,倒不是他们也来巴结,而是被人请托,推辞不了。

    再接着,是周正的那些生意关系户,堵住了周记,周氏牙行。

    再接着,是周正的一些朋友,人没来,托人将信递了进来。

    周方的那些好友就更多,方式方法,千花百样。

    周正在书房里,一面听着外面的动静,一边静心的看书,练字。

    等到晚上,周家府前依旧不消停,想要走关系的人不知道多少。

    刘六辙翻墙进来,带着周正喜欢吃的糕点,两人在周正的小桌前,一边吃着,一边说着事情。

    刘六辙道:“二少爷,外面传的消息太多,我也分辨不了。据说,李国普李大人要加封东阁大学士了。”

    这个其实就是入阁的意思。

    周正不意外,这位一个月前还是詹事府詹事的李国普,转眼间就入阁了。

    旁人不知道,周正知道,再用不了多久,这个人就会成为首辅。

    因为崇祯手里目前没有其他人,只能推李国普上去。

    刘六辙吃了口糕点,接着说道:“说是明年改元,年号翰林院那边已经选出了几个,皇上好像选的是‘崇祯’。”

    周正嗯了一声,端起茶杯,目露思索。

    ‘崇祯’,不止是朱由检对品德的高要求,也有‘重振’的寓意在内,勃勃的雄心已暴露无遗。

    刘六辙见周正思索,等他放下茶杯道:“听说,都察院的二曹大人没有离京,传闻他们也要入阁。”

    周正摇了摇头,这些就是胡扯了,凡是阉党之人,即便不死,也不会再有立足朝堂的机会。

    刘六辙分不清真假,说了一阵,道:“对了,二少爷,那万掌柜又来找我了。”

    “万千?”周正道。

    刘六辙道:“嗯,他说想请二少爷吃酒,还有几个人陪同。”

    周正嘴角勾起一丝冷笑,他现在还记得何齐会那日的嚣张,尤其是周老爹等人手上的手铐。

    周老爹现在是新皇的近臣,盐商那边肯定已经知道,这是害怕了!

    周正起身,从书房拿出一道账簿,递给刘六辙道:“这是我们上次的损失账单,万千要是再来,你交给他。”

    刘六辙一怔,接过来,翻了翻,顿时双眼大睁,道:“二少爷,一百万两?”

    周正随手拿过糕点,道:“机会难得,狠敲一笔。”

    这个时候,也就是局势未明,等过一段时间,朝局稳定,再想敲诈就没这么容易了。

    眼见周家有从龙之功,这群盐商惯常望风使舵,这一百万,他是愿意出也得出,不愿意出,周正也有办法逼他们出!

    刘六辙眨了眨,还是不敢相信。

    一百万两啊,这是多少银子,他都想象不出。

    周正道:“我之前让你资助的那几个人,你都安排好了?”

    刘六辙连忙道:“安排好了,都是用我们周记的名义,每人每个月二两银子。”

    周正嗯了一声,随手拿着糕点,心里还在转悠几个人的名字,暗道‘趁着局势未明,还得安排一下他们。’

    “二少爷。”忽然间,门外有家丁的敲门声。

    刘六辙看了眼周正,起身去开门。

    没多久,他立马转过头,与周正低声道:“二少爷,有人来找你,小七说,那人只说了一个‘实’字。”

    李实!

    周正眉头微跳,想了想,道:“跟我走。”

第两百二十三章 周正是打不死的蟑螂

    李实坐在周府不远处的一个酒楼包厢内,神情有些恍惚,不安。

    信王刚刚继位,宫里的情势就急剧变化,气氛陡然相当微妙,一些人的地位不自觉的被抬高,而另一些人不由得被边缘化。

    李实在宫里太久了,经历了万历,泰昌,天启三朝,深知这种变化,以及可能引发的后果。

    他刚刚去找过李忠,结果李忠根本就不理他。

    李忠是信王府的太监,用不了多久就会成为乾清宫的新皇贴身太监,那是一个炙手可热,可望不可即的位置!

    李实想来想去,最后只能找到周正。

    周正之父周清荔现在是信王府‘西席’,谁都知道,用不了多久就会飞黄腾达。加上周正之前的一些事情,李实总觉得周正预先知道了什么,提前布置了李忠这颗棋子。

    楼下传来脚步声,李实腾的站起来,竟然跑到了门口。

    周正出现在楼梯口,李实立即堆满笑脸迎过去,道:“周公子,我可等你好久了。”

    周正看着李实迥异于往常的笑容,心里透亮,神色不动的道:“李公公,现在宫里应该很忙吧?你怎么出现在这里?”

    天启驾崩,外加新皇要进宫,不知道有多少事情要忙。

    李实堆着一脸假笑,道:“昨日我听说咱们的生意出了点问题,正想赶过来,没想到被绊住脚,今天特意去看了看。”

    周正知道,这只是个借口,在桌前坐下,看着满桌丰盛的酒菜,道:“李公公,今天似乎很热情?”

    李实坐在周正身侧,看着周正的神色,笑容慢慢收敛,道:“周公子,我们明人不说暗话,我希望你能帮我。”

    周正来之前已经想到了李实找他的目的,故作沉吟片刻,道:“你要我帮你什么?”

    李实连忙就道:“我想到新皇上的身边去,缺一个人引荐。”

    所谓的一朝天子一朝臣,不止是外廷,在宫里更是如此。

    新皇帝,怎么可能还用天启的那些人,是必然要用他身边人,信得过的人!

    如果不能靠近新皇,作为宫里的内监,要么就是被派的远远的,要么就是出宫养老。

    李实曾经是提督苏杭织造,一道奏本将东林党彻底打垮,不说以前的权势令他难以放手,单手要是没了这些,他会被外廷的文官们撕成碎片!

    李实想要靠近新皇帝,自然需要有人引荐,不然新皇帝怎么可能会真的信任一个毛遂自荐人?

    周正直接摇头,道:“现在这个时候,新皇有太多的事,太多的人要见。更何况,这种时候,新皇对宫里所有人都不信任,谁引荐都没用。”

    朱由检刚刚继位,除了身边的人,他对其他人,尤其是宫里人保持着十二分的警惕,登基之后没有留在宫里而是回到信王府就说明了这一点。

    李实一脸肃重之色,道:“我当然知道,我就是想在新皇那露个脸,周公子,你务必帮这个忙,日后我定然有厚报!”

    周正看着李实,心里飞速计较。

    他来见李实,自然是有目的的,只是他还需要稳妥的将想法说出来,以免李实生疑,反而坏事。

    李实见周正的脸上若有所思,连忙又道:“在你那的干股我就挂个名,分红不要了。另外,有什么事情,我立即给你摆平。我不要其他,我只要去见一下新皇上,混个脸熟,不做其他任何事情。”

    周正还是摇头,道:“你要是什么也不做,是不是太刻意了?万一皇上怀疑你别有用心怎么办?”

    李实听着,似乎觉得也是,看着周正道:“那,我送些银子?”

    周正以一种看白痴的表情看着他,道:“你是要用银子收买皇上吗?”

    李实也觉得不妥,连忙道:“那你说,怎么办?”

    周正心里早有腹稿,还是故意晾了他一会儿,看着李实一脸焦急又期待,周正道:“你应该知道,最近我在弹劾崔呈秀,皇上似乎有些关心,我看看机会是否能面圣,到时候带你一起去,你也准备一点崔呈秀的东西,算是投名状。”

    李实眉头皱起,崔呈秀是魏忠贤的铁杆,在文官中最得力的人,要是举告他就会得罪魏忠贤。

    不过,眼下是巴结新皇帝,哪还顾得了魏忠贤,李实神色一定,道:“好!那什么时间?”

    周正道:“我也说不准,新皇上比谁都忙,我得见缝插针。”

    李实知道这一点,心里急躁,还是硬着头皮道:“嗯,那我等你消息。只要我能见到皇上,我在京外还有几处茶庄,我都送你。”

    现在是保住权势,走近圣心最重要,至于那些身外之物,李实已经完全不在意了。

    周正微笑,没有答应,更没有拒绝,片刻之后,道:“我周记,周氏牙行被封你应该知道了,我需要你做些事情。”

    李实现在郁闷,烦躁,正愁没地方发泄,闻言冷笑一声,道:“我之前已经打听过了,无非就是一些盐商,你等着看吧!”

    周正笑了一声,心想,这一百万两,现在是稳妥了。

    李实离开这里,还是满心的忐忑,周正答应他的事,不到真的见到新皇,他是放不下悬着的心的。

    周正倒是心情爽快,现在局势不明,正是做一些事情的好机会!

    第二天,万千在周记,目瞪口呆的从刘六辙手里账本,道:“一百万两?”

    刘六辙对这个数字心里也是打鼓,心里怯,神色却不露,道:“没错!二少爷说了,少一两,他就不客气!”

    万千看着刘六辙,又看向手里的账簿,神情还是有些缓不过来。

    一百万两啊,周征云还真敢开口,真当那些盐商好欺负?

    上一次不过是因为魏希庄涉入在里面,盐商畏惧魏忠贤才不得不答应,这一次,周正又凭什么?

    就凭他老子周清荔是新皇的近臣?

    可笑!

    一百万两,好大的胃口!

    万千没有与刘六辙多说什么,带着这道账本来到一处客栈,客栈里,已经坐着两个人。

    一个是刑部郎中,何齐会;另一个是身形微胖,双眼浮肿的中年人。

    万千将话一转,账簿递过去,就老僧坐定,面无表情的假寐。

    “他这是在找死!”微胖的中年人看了眼账簿,顿时一拍桌子,怒声道。

    何齐会也看到了,神情阴沉,道:“四少,这周征云就是一只蟑螂,怎么也打不死,现在还一而再再而三的撕咬我们,这一次,绝不能再放过他!”

第两百二十四章 低吼如野兽

    ‘四少’,也就是杨四少,杨家家主的第四个养子。

    杨四少听着何齐会的话,冷声道:“五十万石私盐还不够,这一次居然这么直接,张口就要一百万两,也不怕撑坏他的胃!”

    何齐会一看,顿时道:“四少,现在是收拾周征云最好的机会,若是等一阵子,新皇站住脚,咱们就没机会了!”

    杨四少浮肿的双眼有凶厉之色,道:“有什么难办的,我昨天刚刚给骆养性送去了两万两银子,弄死一个周征云还不是简简单单的事!”

    何齐会双眼一亮,道:“四少,那就动手吧!”

    这对何齐会来说是一个惊喜,他真没想到,这杨四少进京,居然勾搭上了新任的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

    倒是一直假寐的万千忽然睁开眼,目中有异色的看着杨四少。

    田尔耕是万千的‘恩公’,骆养性的上位是站在田尔耕的落败之上。

    杨四少瞥了眼万千,道:“好,我待会儿去找骆养性,直接弄死他!”

    万千继续闭着眼,对于杨四少的话仿佛没有听到。

    何齐会却十分欣喜,道:“是,我让我人准备好,等着四少的好消息!”

    何齐会不止对周正十分怨恨,更对周正的产业垂涎不已。在他看来,周正太小家子气,若是到了他手里,全面铺开,一年少说也要赚他个二三十万两!

    杨四少假装不知道何齐会的心思,道:“这些都是小事情,我问你,新皇上身边的人,有没有可以拉拢的?”

    何齐会刚要张嘴,忽然有人急匆匆的推开门,急声道:“四少,出事了!”

    杨四少眉头一沉,道:“什么事,这么慌慌张张,规矩难道忘了吗?”

    这是一个小二模样的人,他畏惧的看着杨四少,又瞥了眼何齐会,道:“四少,我们家在京城的十八个铺子全都被封了,在六部的一些人也被抓走了。”

    大明现在几乎是没有官盐的,都是私盐,京城也不例外。

    杨四少听着这小二的话,脸色微变,喝道:“什么人做的?”

    小二道:“是是,东厂。”

    杨四少猛的站起来,沉声道:“说!你查清楚了吗?”

    东厂与锦衣卫一直是皇帝手里的两把刀,尽管这几年锦衣卫风头正盛,东厂仿佛不存在,但论地位,东厂一直都在锦衣卫之上。

    因为东厂的提督都是内监,属于皇帝直接管理。而锦衣卫指挥使一般是武将,到底隔了一层。

    若是东厂插手,一般人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

    小二更加慌张,道:“是,查清楚了,是宫里的一个太监带的人。另外,何郎中,也被免职了,刑部的人,正在找他,要抓他。”

    何齐会神色大变,跟着站起来道:“你说真的?”

    何齐会是刑部郎中,这个官位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若是前进一步,就是六部侍郎,有望成为六部堂官,位列朝班!

    现在,居然被免职了?

    那小二本就很惊慌,低头看着两人,道:“是真的。”

    万千这会儿终于睁开眼,脸上若有所思。

    要说有谁对盐商出手,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周正,只是,周正什么时候与东厂扯上关系了?

    万千还能冷静思考,杨四少,何齐会则是惊恐。

    东厂查封他们的铺子,抓他们的人,可不是寻常事情,说明他们碰了惹不起的人!

    想要从东厂手里捞人,捞东西,比锦衣卫难上一百遍!

    杨四少在京城关系网单薄,猛的转头看向何齐会,阴沉着脸,沉声道:“你现在给我去查,查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什么人在背后动的手,为什么!现在就去!”

    何齐会头皮发麻,却也只能僵硬着脸道:“好,我这就去。”

    现在刑部的人在四处找他,说明是要抓他,被免了官职不算,还要抓他坐牢,背后出手的人,肯定不一般!

    杨四少看着何齐会走了,目光转向万千,道:“万掌柜,你应该知道点什么吧?”

    万千身体一晃睁开眼,仿佛被惊醒,抬头看着杨四少,道:“四少,你说什么?”

    杨四少浮肿的双眼有些难看,道:“万掌柜,田都督已经进去,只怕是出不来了。我们答应给你的银子从来没少过,你可不要耍滑头。”

    万千脸上沉默了一阵,道:“周征云的背景没那么简单。”

    杨四少眼神冷冽了几分,道:“你是说,那周征云在宫里还有靠山?”

    万千其实并不知道,但他猜测是周正,道:“应该是。”

    万千做的是牙行生意,这些年软硬兼施,威逼利诱,甚至是强买强卖的事干了不知道多少,仗着的就是田尔耕的关系,现在田尔耕倒了,他无依无靠,已经失去了与这些盐商平起平坐,甚至是讨价还价的能力。

    杨四少盯着万千,分辨着他话里的真假。

    如果周正真的在宫里有靠山,他们就要重新评估与周正的关系了。

    在宫里有靠山,外加他老子如今在信王府,将来必然会受新皇重用。

    所以,要么在那之前摆平周正,要么就只能打好关系。

    现在,东厂出手,杨四少能做的事情并不多,进退两难。

    不知道想了多久,杨四少忽然向着万千道:“你给我约周征云,我晚上请他吃饭。”

    万千神色犹豫,道:“我现在根本见不到他,想要约他也只能找人传话,未必能成。”

    杨四少浮肿的双眼大了一圈,沉声道:“我今晚一定要见到他,你要多少银子就直说!”

    东厂突然插手,让杨四少心里很不安。

    他们只是盐商,在京城的关系网并不多,尤其是高层,当然,也有高层换的频繁的原因。不论如何,杨四少不能让周正继续下去,否则他们在京城的势力会遭到重创。

    他们虽然发家在江南,可事事都关乎在京城,若是京城失控,他们的生意将受到重大影响!

    万千听着杨四少的话,表情动了动,旋即还是没忍住诱惑,咬牙道:“好,我这就去!”

    杨四少盯着万千的背影,眉头紧拧,浮肿的双眼好似要凸出来。

    他没想一个小小的清贵之家居然会这么难对付,之前讹诈了他们五十万石私盐不说,现在张口就是一百万现银!

    “我倒是要看看,你有多少斤两,这么肆无忌惮的威胁我们!”杨四少低吼声如野兽。

第两百二十五章 价码

    何齐会出了杨四少点地方,站在街上,神情凝重。

    他知道先帝驾崩,新皇继位这段时间非常特殊,却没想到,特殊会应验在他身上。

    他是刑部郎中,若是要免他的官,放在以往怎么也能周旋一二,现在,说免就免了,突然的让他措手不及。

    东厂出手,是宫里的意思吗?是与新皇有关吗?与现在的局势有关吗?

    何齐会想不明白,心里思索着找谁打听消息。

    这些年,他除了依靠盐商,也在试图寻找其他的靠山,只是,上面的人要么走的太快,要么就是死的突然,难有稳定的。

    “找谁呢?”何齐会自语。

    被免职了,他有些茫然,无所适从。

    新任的刑部尚书是周应秋,这个人城府太深,何齐会不喜欢,也不敢靠近他。

    何齐会思索一阵,自语道:“还得找刑部的人打探。”

    他最关心的还是被免职的事,至于盐商,等他查清楚他为什么被免官,再做下一步打算。

    何齐会向着刑部方向走去,但还没到长安街,就有一群人在等着他了。

    何齐会神色微变,警惕道:“是你?”

    这是他在刑部的一个对头,也是一位郎中,沈煌。

    沈煌一脸的笑容,道:“何郎中,好久不见。”

    明明早上还在刑部见过!

    何齐会心里大感不好,道:“你是来抓我的?”

    沈煌道:“不不,不要误会,我们不是抓你,是送你去东厂。”

    何齐会脸角抽搐了一下,道:“周堂官知道吗?”

    沈煌道:“你不用操心了,跟我走吧。”

    何齐会心里骤沉,忽然有些明悟的嗤笑道:“怎么,沈郎中现在也开始巴结内监了?”

    沈煌走近他一点,面无表情的低声道:“何大人,最好不要乱说话,会死人的。”

    何齐会心里在飞转着怎么自救,听着沈煌的话,脸角紧绷,双眼圆睁。

    沈煌看着何齐会的表情,脸上笑容大增,心里爽快无比,一转身,道:“走!”

    他身后的几个人立即围住了何齐会。

    何齐会深吐一口气,没有挣扎,僵硬着表情,跟着沈煌走了。

    与此同时,被抓的还有不少,都是在六部还算有头有脸的,足足有十几个人,全部与盐商有着或大或小的牵扯。

    这会儿周正正在周记练字,很快就得到消息。

    刘六辙有些惊讶,道:“二少爷,这李实的动作还真快,居然连东厂都用上了。”

    周正一边写字一边道:“也就这段时间,过了这个时候,别说东厂了,他在宫里只怕是寸步难行。”

    刘六辙不明白这些,反而道:“二少爷,我们要做什么?”

    周正犹自记得何齐会上门,抓了周家几乎所有人的场景,心里哼了声,嘴上淡淡道:“不着急,再晾他们几天。”

    刘六辙刚要说话,楼下响起一个伙计的喊声,道:“刘公子,有人找你。”

    刘六辙一怔,看向周正。

    周正练字,头也不抬,道:“听他们说,你一问三不知。”

    刘六辙会意,道:“好。”

    刘六辙下了楼,就看到万千站在铺子里,正看着楼梯口。

    “万掌柜?”刘六辙一脸惊讶的道。

    万千看了眼楼上,笑着道:“刘公子,贵府真是好手段。”

    刘六辙看着他这次是站着,没有如往常一样坐着,看了他一会儿,眨了眨眼,道:“万掌柜说的是什么事情?”

    万千见刘六辙装傻充愣,笑容不减,手巾擦了擦嘴,声音有些大的道:“刘公子,有位贵人想与令府二公子谈谈,劳烦转告一声。”

    刘六辙道:“好,不过二少爷最近比较忙,我不一定能见到他。”

    万千对于这样没有一点可信度的鬼话完全不信,故作迟疑片刻,道:“烦请转告,万事好商量,大家都是生意人,以和为贵。”

    刘六辙还是一脸懵懂相,道:“嗯,我记下了。”

    万千心里清楚,这样还打动不了周正,道:“作为万某对周公子的补偿,五千两,明天会送到周记来。”

    刘六辙双眼一亮,道:“真的?”

    刘六辙对赚银子有着强烈的**,听到白得五千两,喜形于色。

    万千看着刘六辙的表情,又瞥了眼二楼,道:“京城来了个大人物,与锦衣卫都指挥使骆养性有旧,关系密切,请转达给周公子。”

    刘六辙对锦衣卫一直十分惧怕,听着脸色微变,不由自主的看向二楼,又猛的转回来,肃色点头道:“嗯。”

    万千不知道这样能否打动周正,想着杨四少那边的压力,道:“现银可能有些压力,不过,如果换成其他东西,比如私盐,或者等值的,应该会容易很多,价格可以上浮。”

    刘六辙双眼又睁了一下,他二少爷要求的本就是一百万两现银,还可以上浮?

    上浮多少?这帮人这么有钱的吗?

    刘六辙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道:“上浮多少?”

    万千看着刘六辙的表情,似乎感觉到周正动心了,道:“这个就看周公子的本事了,今晚醉福楼,那位在等周公子。”

    刘六辙看着万千好一阵子,眨了眨眼,道:“万一今晚我见不到二少爷呢?”

    万千觉得差不多了,又看了眼二楼,微笑着道:“尽力而为吧。”

    刘六辙看着万千,眼神有狐疑之色。

    万千没有多说,笑呵呵的告辞了。

    刘六辙看着他的背影,转身上了二楼。

    周正已经停了笔,正在喝茶。

    刘六辙看着周正,道:“二少爷,去吗?”

    刘六辙心里记挂的还是那五千两,外加‘上浮’二字。

    周正微微一笑,道:“不去。”

    刘六辙知道周正这还是要晾着他们,道:“嗯。二少爷,今晚回府吗?”

    “老爷今晚回来吗?”周正想了想,问道。

    刘六辙道:“说不准,老爷与大少爷都很忙。”

    周清荔,周方现在都在信王府做事。

    周正对信王府,现在应该叫做潜邸了,十分关注,想了想,道:“回去吧。”

    刘六辙道:“我去安排。”

    周府现在闭府谢客,进出都十分麻烦,得事先安排。

    周正又嘱咐道:“注意收集一下外面的各种消息,谣言也要。我晚些回去,去见一下田御史。”

    朝野的动向,周正还得时刻掌握。

    刘六辙道:“嗯好。”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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