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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官笙     明廷txt下载     明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九十六章 天启的安排

    曹于汴站出来,令很多人更加意外了。

    之前是左都御史曹思诚站出来,庇护了程上节,杨所修,现在是右都御史曹于汴站出来,支持周正。

    都察院这是要干什么?

    这是一些人心里共同的想法,继而一些人想到更多。

    之前曹思诚与黄立极争辩,间接的捅魏忠贤刀子;现在曹于汴反驳周应秋这个阉党大佬,是否等于曹于汴也在捅魏忠贤刀子?

    这二人,都要叛出阉党吗?到底是为什么?

    不知道多少人浮想联翩,神情恐慌,这种恐慌,大概只有当年东林党众正盈朝的时候出现过!

    周正看着曹于汴,又瞥了眼他边上立着不动的曹思诚,心里翻腾,揣度着他们的想法与目的。

    周应秋对于曹于汴突然站出来,也感到意外,不由得转头看向他。

    曹于汴没有理会周应秋,长声道:“陛下,九边重镇确实糜烂不堪,却不能废除,臣建议,派遣大员,专项整顿,不能贼不来就自废武功,还需自强,防范于未然。”

    “准奏。”天启道,声音里,仿佛还带着一丝高兴。

    “谢陛下。”曹于汴抬着板笏,退回到原来的位置。

    周应秋神色难看,有些不情愿的退回去。

    周正则是有些懵,今天的事情,怎么显得这么怪异?

    本来应该是一番唇枪舌剑的,现在戛然而止,让他有些猝不及防。

    周正看了眼前面,又看了眼天启,慢慢的退了回去。

    胡清郑瞥了眼前面,身形后仰,低声道:“待会儿,别说话。”

    周正心神暗自凛然,轻轻吐口气,看向前面那些人。

    这些,或许只是个开始!

    “众卿可还有本奏?”天启说道。他还是端坐不动,偶尔喝口茶。

    天启话音落下,朝堂里的一些人对视一眼,却没有动。

    众人从三番两次的事情中已经看出来,今天最大的吊诡之处,不是有人针对魏忠贤,而是天启的态度!

    魏忠贤,到现在还跪在天启后面,仿佛被遗忘了一般!

    这在以前是从未有过,也不可能发生的!

    “臣刑科给事中杨维珩有本奏。”周正对面,一个中年人站出来,抬手朗声道。

    天启看了眼,道:“嗯。”

    杨维珩抬着手,道:“礼部左侍郎空缺已有一月,臣举荐詹事府少詹事李国普出任。”

    话音一落,殿中响起了丝丝的嗡嗡声。

    周正看着杨维珩,又看向前面的李国普等人,眉头皱起,神色若有所思。

    朝臣们议论纷纷,大部分都是不满,反对的声音。

    李国普现在是詹事府少詹事,这个官职,是总理东宫事务,因此身份十分特殊,是新皇班底中最重要的人之一。

    但天启没有子嗣,更没有太子,这少詹事就是个空名头,区区四品官,在京城多得是,为什么要任命这个李国普为礼部左侍郎?

    这礼部左侍郎,按照现在的朝廷更替速度,用不了多久就会是一部尚书,入阁指日可待!

    现在满朝的高官都是阉党,这个李国普近来跳的很欢,不断的弹劾魏忠贤,身边纠结了不少人。

    难道,是天启真的对魏忠贤不满,或者,开始忌惮他,要分化,打压他了?

    一些人心里发紧,翻涌着心思,神情变幻,眼神不安。

    这里太多人是依附魏忠贤而得到的高位,要是魏忠贤倒了,他们也将跟着倒大霉!

    即便是首辅黄立极,此刻也紧皱眉头,抬头看着天启,若有所思。

    天启的脸色藏在珠帘之后,看不清。

    魏忠贤跪在天启不远处,低着头,伏在地上,看不到他的表情。

    杨维珩话音落下,没人赞同,没人反对,大殿里,静!

    天启坐在那,等了一会儿,道:“准奏!”

    “谢陛下。”杨维珩神色一喜,退了回去。

    “陛下,臣鸿胪寺少卿陆青胄有本奏启奏。”在周正前面不远处,一个人出列。

    “说。”天启道。

    “臣举荐原南京礼部右侍郎钱龙锡为京城吏部左侍郎。”陆青胄大声道。

    这一道声音,如同炸雷,在金銮殿引起巨大震动,不知道多少人变色。

    钱龙锡,原南京吏部右侍郎,协理詹事府,因为忤逆魏忠贤,天启五年被罢官,削籍。

    这是一个得罪了魏忠贤而被罢官的人!

    大殿里的人神色惊慌失措,目光都看着天启。

    这样一个人,要是天启真的允准,那对魏忠贤的不满,可能就是真的了!

    “准奏。”天启没有让大殿里的人等多久,开口说道。

    大殿里不知道多少人悚然变色,惊恐万状的看着天启。

    天启允准了!

    一个被魏忠贤罢官的人,在金銮殿上被天启允准,升任吏部左侍郎!

    这里透露的讯息,让大殿里无数人头皮发麻,心生惊恐。

    完了完了,魏忠贤要完了!

    这是大殿里无数人心里的恐慌声。

    接下来,又有来宗道,施来等人也被举荐,担任六部要职。

    天启前面都没问朝臣的意见,最后一个李标,天启询问了朝臣有何看法,群臣静谧无声。

    李标这个人更特殊,他是东林党领袖**星的门人,被列在‘东林点将录’里,天启六年以礼部右侍郎,协理詹事府而被魏忠贤罢官。

    谁都知道东林党是被魏忠贤灭掉的,天启不会不知道这个李标是东林党人,为什么还允准他复起?

    不少人脸色苍白,仿佛感觉到了末日!

    倒是周正听到这里,恍然大悟。

    只怕,天启知道他去日无多,这是在准备后事,给继位者做一些安排!

    天启刚刚允准的这些人,几乎都有詹事府的背景,现今的大明宗室,在詹事府待过,与这些人有关的,就只有天启的五弟,信王朱由检!

    历史记载,天启是病逝于天启七年,八月十一,现在是七月十五,不足一个月时间了。

    ‘难怪。’周正心里恍然的低语。今天廷议之所以如此吊诡,分明是天启刻意操弄。

    只是,这个刻意,到底是要为继位者铺路,还是要保全魏忠贤,就难说了。

    等说完李国普等人的事,天启径直站起来,道:“英国公留下,其他人退下吧。”

    群臣中有许多人神色苍白,惊慌失措,还是齐齐抬手,道:“臣告退。”

    周正看了眼天启,又瞥了眼依旧跪着不动的魏忠贤,而后目光落在了留下的那个武将身上,审视一眼,跟着人潮离开。

    英国公,提督中军,掌握着京城最重要的军队,是大明最重要的柱石之一,皇位的有序传承,他至关重要!

    今天的廷议,完全是天启在主导,阉党几乎没有任何反抗的力量,在一片吊诡中开始,在更加吊诡中结束。

第一百九十七章 新君

    周正等在最后离开,出了殿门望去,皇极殿前的高官们迤逦的非常的长。

    三三两两的聚集在一起,低声说着什么,脚步又很快,飞速的在好像在逃离。

    “好险好险。”

    胡清郑在周正身前,一脸庆幸的的连连说道。

    周正看着他的背影,瞥了眼边上的程上节。

    这位老先生面无表情,眼神依旧有厉色,但神态似乎轻松了许多。

    周正知道,这是一场早有预谋的廷议,但所有人应该都被瞒了,天启在背后策划了这一切。

    魏忠贤得到了他想要的,加官进爵,庇荫家族,连带着羽翼也是荣华富贵。

    但这一次,他到底是得到了还是失去,只有他自己心里最清楚。

    相信一些政治敏锐的都知道,朝局要变了!

    胡清郑眼见人走的越来越多,身边没什么人了,这才走近周正,低声道:“看出什么没有?”

    周正看着胡清郑,不知道他知道多少,道:“李詹事要飞黄腾达了。”

    胡清郑看着周正,胖脸有些犹豫,忧虑,道:“你真这么看?”

    李国普等人摆明是在与魏忠贤作对,魏忠贤与阉党是庞然大物,他们真的能飞黄腾达?

    官场可不是做街头买卖,买卖不成仁义在,一着不慎,满盘皆输,这辈子都翻不了身!

    周正看得出胡清郑的不安,换做是谁都这样,神色不动的道:“有皇上支持,李詹事等人必然飞黄腾达。”

    胡清郑一直盯着周正的表情,听完周正的话,眨了眨眼,却是摇头,叹了口气,道:“你不说我也知道,好日子不会有多长的。”

    周正有些意外,胡清郑看的倒是透彻。

    即便是李国普等人扳倒了魏忠贤,东林党以及清流复来,不过还是重复以前的老故事,依旧是党争不断,相互倾轧,无所不用其极。

    李国普的首辅,做不了多久。

    胡清郑走了几步,收敛表情,与周正低声道:“你要小心二曹。”

    周正一怔,旋即明白‘二曹’是谁,都察院左都御史曹思诚,右都御史曹于汴。

    这二人刚才在朝堂上突然反水,站到了魏忠贤,阉党的对立面。

    这是十分可怕的事情,他们到底有什么底气,在这个时候与魏忠贤翻脸?

    是得了天启的暗示,还是说他们也猜到了什么?

    周正沉吟一会儿,嗯了声,道:“对了,我要告假十天。”

    胡清郑一愣,旋即连忙道:“对对对,我也要告假。”

    今天的朝局虽然吊诡,但胡清郑明白,接下来肯定要发生大事情,至少阉党内部会出现一些不可预测的变化,尤其是二曹公然叛离阉党,这里面的水太深,得躲着点!

    周正倒不是要躲,而是他上了弹劾周应秋以及阉党的奏本,在朝堂上还与周应秋争辩了一番,证明了他不是阉党,已经切割清楚。

    他还有许多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即要为大变做准备,也要思考,安排他未来的路。

    胡清郑是真想躲,他急匆匆的赶回都察院,径直的递了告假书,迫不及待的就跑了。

    他不是只是回府,而是直接跑出京,回老家省亲去了。

    周正出了东长安门,回头看着这座偌大的紫禁城,表情有些说不出的意味。

    这座紫禁城,很快就要换主人了。

    这个朝堂,很快就要换另一批人了。

    只是,换了又如何?依旧是换汤不换药,甚至更不堪,进一步的将大明推入深渊。

    周正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情绪,怔怔出神的看着宫墙。

    “听说,你要见我?”忽然间,周正身边响起一道声音。

    周正吓了一跳,连忙回神,转过头看去,居然是袁崇焕。

    他已经换了朝服,脸色淡淡,就一个人站在周正身前。

    周正看着袁崇焕,眉头不自觉的皱了下,片刻道:“之前下官想找袁大人讨论一下关于周尚书裁撤八镇的事,只不过袁大人没空。”

    袁崇焕神色冷笑了一声,如周正刚才一样,看着高大的城墙,道:“就算裁撤了又如何,用不了多久他们又会再建,徒折腾而已。”

    周正一想,还真是,大明朝廷就是一直在干着这种反反复复的事,徒折腾。

    周正可不想与袁崇焕站在这里讨论这些事情,直接道;“袁大人特意来找下官,可是有什么事情?”

    袁崇焕背着手,没有回头,道:“王之臣临离京前给我去过信,说你想法见识与常人迥异,每每应验,是个难得的人才,我仔细想了你之前的一些话,确实如此。”

    袁崇焕说的,应该是周正之前一直坚持的建虏会在今年复来,进攻宁锦,当时袁崇焕等人并不这么认为。

    宁锦一战已经过去,大明获胜,周正不想多言,道:“袁大人有话不妨直言。”

    袁崇焕这才转头看向周正,道:“我来京之前,想过你其他的言论,应该是有些道理的,只是,朝廷不会听,我也无能为力。”

    周正之前两次上朝堂,说了很多话,不确定袁崇焕指的是什么,目光平静的看着他。

    袁崇焕的神色难掩落寞与愤怒,看着周正道:“王之臣让我照顾你一二,我现在要辞官了,你有什么想法,可以与我说。”

    袁崇焕的辞官本在周正预料之内,只是袁崇焕突然跑过来与他说,还是有些意外。

    朝会一结束袁崇焕就要辞官,太快了!

    周正思索片刻,道:“袁大人认为,你辞官后,谁会督师蓟辽?”

    袁崇焕看着周正,道:“你不想想你的前途?我现在还能做些事情。”

    周正摇头,道:“下官的路在下官脚下,不需要他人安排。”

    袁崇焕似乎第一次认真的审视周正,落寞的脸上有一丝笑容,道:“王之臣说你有风骨,看来是真的。嗯,若我辞官,可能督师蓟辽的,要么是高第,要么是王在晋。”

    这两人,都是阉党。

    其中这个高第,在上一次的宁远之战后因为怯战被问罪,现在还关在刑部大牢。

    王在晋是熊廷弼之后的辽东巡抚,但被孙承宗认为能力不足,调任了南京兵部尚书。

    可以说,还在朝廷里,对辽东熟悉的,或许只有王在晋。他也应该是最有资格继任袁崇焕,督师蓟辽的人选了。

    周正想着今天的朝局,道:“今天的事情袁大人已经看到,王在晋能成吗?”

    阉党明显受到了天启的压制,天启会允许阉党的王在晋督师蓟辽,掌握蓟辽的十多万军民吗?

    蓟辽,离京城十分的近!

    袁崇焕眉头皱了皱,片刻,摇头道:“若论对辽东的熟悉,符合现在的辽东情势,王在晋是最适合的人选,无关朋党。”

    现在朝局混沌的如同一潭泥水,谁也看不清,谁也说不明白。

    周正想不透,看着袁崇焕,抬手道:“下官祝袁大人一路顺风。”

    袁崇焕见周正真的没有提要求,轻叹了口气,道:“依我对朝局的看法,接下来,要么是东林党复来,要么就是有新党,你最好都莫要沾惹,好自为之吧。”

    如果是嘉靖或者万历,或许真的会是这样。但天启不是,他快要死了。

    周正知道接下来辽东有很长一段安稳时间,也知道,袁崇焕用不了多久就会卷土重来。

    “谢袁大人提醒。”周正神色如常的道。

    袁崇焕能感觉到周正对他的疏离,笑了笑,没有说话,转身走了。

    就他一个人,一身简单布衣,从长安街这头,走向另一头。

    大明朝局的变动深刻的影响着大明的方方面面,袁崇焕的辞官,不会有多大波澜,即便他立有大功。

    别说一个边疆巡抚了,就是朝廷阁臣,首辅,这些年来来去去的还少吗?

    周正看着袁崇焕的背影,暗吐一口气。

    这样的朝廷,要来何用?

    周正没有多停留,径直回了周府。

    周清荔早就在等着了,一回来就喊周正进书房。

    周正知道他担心,父子俩对坐在小桌前,周正一五一十将朝堂上发生的事说了。

    周清荔知道天启病重,听着朝堂上今日的变化,神情凝固不化,久久不言。

    魏忠贤想要的赏赐,一分不落的全给了。却又将李国普,李标等人抬上来。这些人都是近来冲锋陷阵,大力反对阉党的人,却毫无阻碍的登上了六部侍郎之位。

    这在以前,从未有过!

    很明显,天启是在准备着什么。

    而这些人大部分都与詹事府有关,若是有人知道天启病重,很容易联想到,天启是在预备后事。

    好一阵子,周清荔抬起头,看着周正,黝黑的脸上看不出表情,语气平静的可怕,道:“你认为会是谁?”

    这句话没头没尾,周正愣了下,旋即反应过来。

    周清荔问的是,天启预备后事,是为谁在做准备?

    大明的皇帝偶尔会出现没有子嗣的,比如武宗,那么群臣就会商议从宗室里选择一个人,继位为帝。

    嘉靖就是这么来的。

    天启没有子嗣,那么皇位归谁?

    其实,根本不用想,兄终弟及,天启只有信王朱由检一个弟弟。至于他那些皇叔,万历之子,如上一代‘国本之争’的福王,还有瑞王,桂王等,都不具备这种资格。

    “信王。”周正道。声音平静如一,好似家常闲聊。

    周清荔轻轻点头,沉默不语,眼神有深深的忧色。

    信王,今年好像才十六岁,一个十六岁的少年,能应付得了如此复杂的朝局吗?魏忠贤的阉党独霸朝堂,势力横亘宫内宫外,新君该如何自处?

第一百九十八章 开始了

    周清荔忧君忧国,却也无可奈何。

    与周正说了一会儿,便自顾的回房。

    周正看着他的背影,知道他的大概想法,不管天启这个君主如何,若是驾崩,周清荔心里都不会好受,并且,还在担忧接下来的事情。

    魏忠贤,会让信王安稳继位吗?

    即便信王继位了,会不会成为魏忠贤的傀儡?

    魏忠贤已经是九千九百岁了,若是他野心膨胀,会不会干出谋逆篡位的事来?

    真要是那样,非天下大乱不可!

    世上可没有第二个光武帝!

    周清荔心里有一万个担忧,却不能与周正说,不想给周正过多的压力。

    周正倒是没有那么多担心,他熟知下面的变化。

    晚上舒舒服服的睡了一觉,周正第二天便继续他的日常工作。

    陪着周清荔,周方夫妻吃早饭,而后出府,前往周记待到午后,再去往九江阁。

    九江阁已经有了大体框架,这是一个六个三角建筑镶嵌,三层,有亭台楼阁,朴实无华又极为显眼的六角大楼。

    周方,刘六辙,刘师傅等都站在周正身旁,与周正一起看着这个初具雏形的九江阁。

    周方神色有些不满意,道:“我就跟你说过,不能按你说的弄,你看看,这个像什么?六不像!”

    周正知道周方的想法,就是要仿照前人的书院建造,建一个大院子,假山流水那些。风雅别致。

    倒是刘师傅笑着与周正,周方道:“其实征云公子这个设计很有意思,一些达官贵人看到后,特意找过我,也想要建造一个的,并不是类似,就是因为咱们这个,有些想法。”

    刘六辙伸着头,道:“大少爷,我觉得这个还不错,我上去走过,若是装修好了,肯定特别好看。”

    周方撇了撇嘴,懒得理他们。

    周正差不多就是每天都来,看着差不多的九江阁,问向刘师傅,道:“还有多久能好?”

    刘师傅笑容十分自信,道:“最多还有一个月。”

    周正算算时间,转向周方道:“大哥,走走你的关系,有什么好书,残本孤本,咱们也不要原书,就抄录一份。”

    周方神色有些为难,旋即道:“好!”

    现在读书人的藏书,哪里肯轻易外借,尤其是好书,更别说孤本残本,一般根本不示人,更不允许抄录。周方知道周正要做什么,自然要支持。

    周正又看向刘六辙,道:“你找牙行,招募些读书人,将周记那些书分门别类的整理出来。还有,让牙行那边也想办法找书吧,越多越好,不管是什么书。”

    刘六辙一点头,道:“嗯,我待会儿就去。”

    周正看着这个六角形的建筑,心里踌躇满志,神情也是意气风发。

    在这里认认真真的又巡视一番,周正等人分头行动。

    周正去拜访了韩铖,又走了几个大家,约定好开业时间。

    这一天还没结束,朝廷里又传来重磅消息。

    原工部尚书,现任的太常寺卿徐大化因为贪污,挪用库银被勒令致仕。

    这个人,是铁杆的阉党,是他的连翻弹劾,导致熊廷弼下狱,也是他诬陷杨涟,左光斗等人,后被魏忠贤提拔到了工部,户部尚书位置上。

    他的致仕,在京城掀起了一阵暗涌,不知道多少人为之心惊。

    周正听到这个消息,也只是暗自摇头。

    即便他知道历史走向,也说不清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意味着什么。

    周清荔坐在周正对面,正在吃饭,听到这个消息,淡淡道:“我听说,房天官也要辞官了。”

    周方神色微惊,道:“他不是刚刚从工部尚书,调任吏部尚书吗?”

    按理说,这就快要入阁了,房壮丽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辞官?

    周正却知道,应该是因为畏惧,那日朝局,天启明确的表露了打压阉党的意图,一些人开始慌乱,不安了。

    周清荔只说了这么一句,就没有再说话。

    周方识趣的没有多问,默默吃饭。

    周丁氏贤惠淑静,并不插话,只是偶尔夹菜添饭。

    天启七年,七月十八。

    周正正在书房练字,刘六辙小心翼翼的引着一个人进来。

    孟贺州。

    “老魏出事了?”周正神色一惊,脱口而出。

    孟贺州一怔,连忙道:“不是,是魏大人让小人带两个消息给周御史。”

    周正心里稍松,这才道:“什么消息?”

    孟贺州神色微紧,道:“第一个,魏大人说,田都督要回来了,最迟五天后到京。”

    田都督,田尔耕。

    周正面无表情,眼神凝色。

    这个人,周正一直十分警惕,他这个时候回京,多半是听到京城的消息。在这种时候,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还有,田尔耕执意要与周正做的那个交易,是什么?

    孟贺州看着周正,道:“第二个,骆养性回到了锦衣卫,都指挥使。”

    周正眉头一挑,表情有些怪异。

    田尔耕是他的大敌,他对锦衣卫做过一些研究。

    锦衣卫上一任都指挥使是骆思恭,也就是骆养性的父亲,按照锦衣卫的世袭制度,一般来说,骆养性应该继位为锦衣卫都指挥使。

    但骆思恭在位时就被魏忠贤打压,排挤,他一死,魏忠贤就让田尔耕代替了骆思恭,将骆养性打发到了一边。

    现在,骆养性重回锦衣卫,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天启的意思?还是谁的?

    周正沉思不语,朝局变化越发莫测,难以揣度了。

    孟贺州见周正不语,好一阵子道:“周御史,魏大人问你,现在该怎么脱身?”

    很显然,魏希庄在诏狱里也没闲着,一直盯着外面的动静,知道阉党处在了一种危险的境地。除了激动于周正的睿智,谋划在先,还在思索着下一步。

    魏希庄到底是魏忠贤的族孙,魏忠贤真要落难,魏希庄即便身在诏狱,怕也不是那么容易脱身。

    周正认真的想了想,道:“骆养性这个人贪财,你找人去送钱,就说是憎恨魏希庄,给他冠上忤逆魏忠贤,为周起元,高攀龙等东林逆党说情的罪名,发配戍边。”

    孟贺州神色一惊,道:“周御史,真的要戍边?”

    周正一笑,道:“就是罪名定实了,人不急着送走。”

    孟贺州转瞬就明白了,连忙道:“是,小人这就去办。”

    “要快!在田尔耕回来之前坐实!”周正认真嘱咐道。田尔耕的回来,让周正心里有了紧迫感。

第一百九十九章 混乱混乱混乱

    实则上,要想给魏希庄冠上罪名,魏希庄自己就能做到,无非是要做的逼真一些。

    不过一天,魏希庄就各种罪名加身,将他与魏忠贤,阉党彻底切割开来。

    与此同时,阉党人人自危,都在用尽办法寻求自救,朝野内外,暗潮汹涌。

    周正冷眼旁观,继续做着他的事情。

    周记。

    院子里,有四五个年轻人,正在对一院子的书籍进行分门别类,认真删选。

    周正也在其间,除了按照经史子集等的大类,还有笔画顺序,不断的整理,摆放整齐。

    其中一个年轻人,就是周正买过鸳鸯图的那个,名叫寇槐壹,他做的十分卖力,认真。

    其他几个人也都是落魄秀才,即便有功名也排不上官,在京城无依无靠,周正愿意给他们体面的工作,不差的佣金,着实欣喜无比。

    这里堆积着近万本书,工作量不小,一群人不知道忙了多久才松口气,坐下来吃饭。

    寇槐壹已经知道周正的一些事,他虽然只有十八岁,比周正小两岁,考取秀才却比周正早一年。

    知道周正已经是监察御史,三次上朝堂,更是作为钦使出使过建虏,很是让他羡慕。

    饭桌上,寇槐壹看着周正,问道:“周御史,听说房天官要致仕了,这是真的吗?”

    周正手里端着碗,随口嗯了声,道:“应该不假。”

    房壮丽刚刚调任吏部尚书,这就辞官,虽然符合现在六部堂官的更换速度,但在这个时候,还是显得特别扎眼。

    寇槐壹哦了一声,神情多少有些失望。

    周应秋担任吏部尚书的时候,那叫一个昏暗,不说培植私人,想要候补到官职,那必须有足够的银子打开门路,没有,那得等一辈子!

    寇槐壹按理说应该能候补个一官半职,却是一直落空。本以为房壮丽上任情况能有改变,却也还是失望。

    恰这个时候,刘六辙从外面回来,擦着头上的汗,道:“二少爷,办妥了。柜子,座椅,书橱等等,全都交给了一家做,他们说了,两个月内,一定给二少爷做好。”

    九江阁一个月左右装修好,再收拾收拾,差不多两个月后能使用。

    周正微笑招手,道:“好,坐下吃饭吧。”

    刘六辙哎了一声,坐在周正边上给他留的位置,拿起碗就狼吞虎咽。

    周正看着满院子的书,想了想,道:“除了这些,再弄些花草,装饰。牌匾,门联之类的我找其他人做。”

    刘六辙嗯嗯应着,这些都是小事情。

    刘六辙吃了一阵,忽然抬起头道:“对了二少爷,我在外面听到一个消息。”

    周正手里拿着碗,道:“什么消息?”

    “王大人要回京了。”刘六辙道。

    周正夹菜回碗里,有些不解的看着他,道:“哪个王大人?”

    “王之臣王大人。”刘六辙道。刘六辙跟着周正拜访过王之臣,还跟着周正去送过王之臣,心想周正应该关心这个消息。

    周正听着刘六辙的话,有些没反应过来,道:“消息准确吗?”

    刘六辙道:“应该准确,是一个当官的说的。”

    周正看着刘六辙,眨了下眼,心里是万分不解。

    王之臣辞官这才几天,怎么就回来了?回来是为了什么?

    现在朝局诡异莫测,诸多势力在里面横贯穿梭,王之臣在这个时候回来,太危险了!

    周正左思右想,还是站起来,道:“你们吃吧,我出去一趟。”

    刘六辙连忙放下碗,道:“二少爷,要我一起去吗?”

    周正摆了摆手,道:“你吃饭吧。”

    周正出了周记,径直去找田珍疏。

    他是江西道的主官,应该了解一些。

    在长安街一处茶楼,周正与田珍疏对坐。

    田珍疏的铜铃大眼有些疲惫,他听着周正的问话,道:“嗯,王之臣是回来了,不是回京,是都督师蓟辽。”

    所谓的‘督师’,就是统帅军队的意思,远胜过所谓的巡抚,经略,因为督师往往不止一地,督师蓟辽,就是统帅蓟州,辽东二镇的军队。

    两镇现在没有经略,巡抚,督师基本上就是两镇的军政大权一把手!

    权势相当惊人,之前没有过!

    周正看着田珍疏,脸上不知道该有什么表情。

    他原本以为,督师辽东的会是袁崇焕推测的王在晋,怎么也想不到,居然会是王之臣!

    不过,王之臣曾是辽东经略,与袁崇焕的辽东巡抚相当,加上曾是兵部尚书,督师蓟辽,不管是资历还是能力,倒是极为合适。

    只是,他不是阉党!

    若是按常理推断,这个位置,肯定会是阉党之人。蓟辽现在已经没有危险,统帅蓟辽重镇,手里无所钱粮,位高权重,又离京师十分的近,阉党没有理由放手给他人!

    ‘看来,天启真的是在预备后事。’周正心里自语。

    蓟辽二镇放给不是阉党的王之臣,说明天启很为继位者担心,不止在京中想办法平衡阉党,还企图在在外面给予制衡。

    田珍疏看着周正的有些变化的神色,道:“现在朝局乱做一团,都察院近来风声鹤唳,我听说二曹大人上书痛斥党争,一些人对二曹发起了猛烈的攻击,我们也在被迫站队。”

    李国普等人是率先向阉党开枪的,这背后有天启的支持,只是,二曹也有吗?

    二曹,也就是都察院的左右都御史,曹思诚,曹于汴。

    周正知道田珍疏背后有人,沉吟片刻,道:“现在朝局虽然混沌,但根由不难猜测,你应该也看得出来,李国普等人怕是要迅速上位了。”

    田珍疏铜铃大眼一睁,道:“你认为,他们能站得住吗?”

    阉党得势以来,不知道多少人前仆后继的弹劾、进攻,阉党不是没有倒的迹象,但依旧成了庞然大物,已不可撼动。

    李国普等人,能对抗得了阉党?他们若是落败,东林党人有太多血腥的前车之鉴!

    “应该可以。”周正不动声色的轻轻点拨道。田珍疏为人为官都不错,是周正少有的几个朋友之一。

    田珍疏看着周正,目中闪烁,若有所思的道:“我记得,前一阵子你与令尊被皇上叫进宫,看来,应该是知道些什么了。”

    大明朝廷真是不乏聪明人,周正只是简单的点了一句,田珍疏就推测到了这里。

    田珍疏似也猜到周正不好多言,便道:“好,我知道了。你近来小心些,朝局越是混乱,魑魅魍魉跳出来的越多。”

    周正道:“嗯,你们也谨慎一些,朝局很快可能就有大变了。”

    田珍疏等人已有预感,默默点头。表情不但没有放松,反而越发忧虑不安。

    大明朝局从嘉靖以后就没有消停过,近年更加可怕,若是真有大变,是否又是一片血腥杀戮?

    周正回到周记,一边继续清理书籍一边暗自摇头。

    朝局的动向是越来越莫测,谁能想到,王之臣会杀一个回马枪,督师蓟辽?

    只怕阉党现在是惴惴不安,惶惶不可终日了。

    又过一日,朝廷再次出现重磅消息。

    六科给事中杨维珩上书,言称南北镇抚司贪腐严重,肆意杀戮,令朝臣惶恐,百姓惊慌,请求裁撤,以安天下臣民之心。

    南北镇抚司是锦衣卫下辖的两座监牢,是怎么来的,这些年干了什么,所有人都很清楚,杨维珩这道‘裁撤’奏本,让不少人十分吃惊。

    魏忠贤手里最大的利器,就是锦衣卫,这几年,那些他厌恶的东林党人,大部分人都死在这里!

    光面堂皇的要裁撤南北镇抚司,无异于断魏忠贤一条臂膀!

    所有人都盯着这道奏本,盯着天启的反应。

    如果天启允准了,那魏忠贤就真的失势,离死不远!

    不过,在傍晚的时候,宫里传出消息,这道奏本被天启留中了。

    这才让紫禁城内外松一口气,即便天启要对魏忠贤出手,也不能这么突然,阉党势力太强了,需要足够的时间准备才行!

    周正与周清荔坐在周府凉亭,周老爹在给周正下指导棋。

    周清荔自然听到了外面的纷纷扰扰,看着棋盘,摇了摇头,道:“他们太急了。”

    周正知道周老爹的意思,道:“怕也只是试探。”

    在周正想来,杨维珩上书裁撤南北镇抚司,很可能是那些人对天启,对魏忠贤的一种试探。

    周清荔放下一子,道:“还是太急了。”

    周正跟着落子,这次嗯了一声。

    不管是试探还是有别的什么目的,李国普等人都太急了,魏忠贤依旧把持着朝堂,若非顾忌天启的态度,李国普等人早就在诏狱里成了尸体。

    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逼迫魏忠贤,很可能会让阉党怒不可恶的出手报复,那后果绝对不是李国普等人能承受的。

    周清荔下了几手,抬头看向周正,淡淡道:“有几位大人回京了。”

    周正一怔,抬头看着周清荔,旋即明白了,应该是周清荔在吏部的那几位上司,曾经的靠山。

    但旋即,周正皱眉,试探性的问道:“爹也打算在这个时候复出?”

    周清荔脸色有迟疑,道:“几位大人都给我来信,已经安排好了一些位置。”

    周正神色不动,心里感慨。

    要说什么人最敏锐,无疑就是官场中人了。这才几天,京城内外,朝野上下,不知道多少人安耐不住,蠢蠢欲动的准备重返京城。

    “爹,再等等。”周正看着周清荔,神色平静的道。

    现在的变局才是开始,后面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发生,这个时候卷进去,一定会身不由己,太危险了。

    周清荔知道天启病重,心里忧心忡忡,总想做些什么,听着周正的话,心里叹了口气,默默不语。

    周正见周清荔没有坚持,暗松口气。要不了多久,朝廷上下,要死很多人的!

    周正与周老爹下完棋,刚准备回他房间,刘六辙偷偷摸摸跑过来,在他耳边低声道:“二少爷,李实出宫了,他在茶楼等你,说有急事要见你。”

    周正神色微变,心里思量一番,道:“走!”

    李实是内监,在这个时候出宫,要见周正,多半有非常重要的事情!

第两百章 得做些事情了

    周正与刘六辙十分小心,一路上怕被人跟踪,看到,茶楼还是从后面进去。

    李实比他还小心,大夏天的穿的厚实不说,还带着斗篷,遮住了全身。

    直到见了周正,他才拿下来,瞥了眼外面,低声道:“没被人发现吧?”

    现在朝局如此敏感,若是被人发现内监与外廷,或者外廷与宦有联系,那就是一大把柄!

    周正比他还谨慎,让刘六辙守着门,道:“放心,没人跟着,快说吧。”

    李实似乎松了口气,看着周正的双眼有些变幻,好似用力下了决心的道:“告诉你一个消息,皇上病重了。”

    周正一点都不意外,神色平静如常。

    李实看着周正的神情,忽的醒悟,道:“你上次见过皇上,应该看出来了。”

    “但我上次上朝,见皇上似乎并未有异样。”周正问道。

    李实一脸怒恨,道:“还不是外廷那些狗东西搞的鬼!我听说,霍维华给万岁爷上了一个仙引露的东西,万岁爷每天都离不开了。”

    周正眉头一皱,他上次就提醒过天启不要信什么神棍仙药。

    只是人之将死,渴求活下去的**会淹没一切理智。

    这所谓的‘仙引露’怕也是一种重药,透支人体潜能,暂时压住病情,等到压制不住,那就回天乏术,再也救不回了。

    显然,李实也知道这种药是什么东西,所以才会如此恼恨。

    李实骂了一句,而后压着怒气,道:“对了,我找你是为了别的事。”

    “什么事?”周正直接问道。

    李实看着周正,道:“我有几个人,你帮我安排一下。”

    周正一怔,道:“你需要我为你安排人?”

    要说现在大明权力最大的,应该就是内监了。不止是魏忠贤的原因,即便是魏忠贤,如果出了什么事情,也需要行贿天启身边的内监代为疏通,其中的复杂一言两句难以说清楚。

    简单来说,以李实的地位,想要安排什么人,布政使,参政参议有些困难,一个知府,简直是易如反掌!

    李实道:“我现在不能随便动,你这次帮我,我也会给你好处。”

    周正看着李实,眼下这个人还是有些用处的,心里思索片刻,道:“什么人?”

    李实神色一喜,道:“都是我的亲族,一个人去户部做个员外郎,另外两个外放去做个通判或者知府之类,这是名单。”

    李实递过一张纸条给周正,上面是三个人名以及简单的背景介绍。

    周正看了眼,放入怀里,道:“好,我应下了。”

    这种事,就是花银子。周正吞了李实几十万两银子,几千两只是洒洒水。

    李实见周正这么痛快答应了,脸上笑容越多,道:“痛快!既然周御史这么痛快,那我也就再告诉你一个消息:昨天夜里,信王秘密进宫了!这件事,只有几个人知道,魏忠贤都不知道。”

    周正神色平常,一丝变化都没有。这个完全在周正的预料之中,不可能是天启临死前才见信王,做交代。天启做了这么多事情,肯定还有一些属于帝王的秘密要单独传授,交代给信王。

    李实看着周正的平静神情,双眼里很是意外,忽然就想到李忠去年去了信王府,他本能的认为周正早就知道这一切,提早安排,但这是不可能的!

    李实盯着周正的脸,心里翻腾异常,脸上也有些变化,道:“这个你也料到了?”

    周正道:“皇上如果病重,那么继位的只有是信王,这个很难猜吗?”

    李实脸上动了动,旋即压着心里的乱绪,道:“嗯,那我再告诉你一个消息,近来宫里有传言,说皇上有别的子嗣,有些宫里女人已怀有怀孕,可能会诞下龙子。”

    周正怔了怔神,旋即摇了摇头。

    宫外热闹无比,这宫里也不太平。他能猜到这些多半是魏忠贤搞出来的,目的就是阻止信王继位,想要弄出一个幼童,傀儡皇帝出来。

    李实见周正没有猜到这个,脸上这才有笑意。

    李实还没有高兴多久,周正道:“你告诉我这些有什么用?”

    李实一怔,看着周正说不出来。

    这种事,你们这些外臣不应该义愤填膺吗?就算你周征云没用,消息递给一些其他人,肯定有大用,是一个大人情!

    李实想着与周正的几次见面,对于官场升迁似乎不那么热衷,不由得道:“你就不想想自己?这个时候人人自危,若是想谋取一些什么,升官发财,容易的很……”

    周正看着他,道:“我自有安排。”

    李实见周正一点口风不漏,不强求,道:“你有什么事情再找我吧,我得回去了。”

    周正与李实的关系,其实是互有把柄,相互掣肘,他们其中任何一个要出事,另一个人也会跟着倒霉,所以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周正看着他要走,道:“阉党现在风雨飘摇,你就不怕被连累?”

    魏忠贤在宫外有一群干儿子干孙子,宫里也有,李实虽然不是魏忠贤的干儿子,却也是阉党铁杆。应天巡抚周起元就是他弹劾的,给了东林党最致命的一刀。

    李实已经站起来,公鸡嗓子呵呵一笑,道:“咱家怕什么,若是信王继位,咱家说不定还能有个从龙之功。”

    周正看着李实的表情,心知他肯定与信王那边有接触,并且可能还有别的什么手段。

    但周正摇头,李实是小看了未来的崇祯皇帝,这是一个要立志做圣君的人,这样的人,怎么会允许他身边有污秽存在?

    李实自作聪明,是在自寻死路。

    “再说了,就算咱家落了难,周御史还能任由咱家去死不成?”李实看着周正,又笑容满面的说道。

    周正听得出里面**裸的威胁,心下冷笑,面上不动声色,道:“自然。”

    李实笑容越多,道:“那咱家告辞了。”

    周正看着他离开,眼神闪过一道冷芒。

    这李实似乎攀上了信王那一边,兴奋的有些过头!

    坐在桌前,周正拿起茶杯,喝了口茶,心里思索着与李实的一些联系。

    在李实看来,周正吞了他的资产,又逼迫他做了不少事情,两人应该是‘同党’关系,有足够的证据与人证,若是他李实倒了,周正肯定要跟着倒霉!

    不过,周正一开始就有计划,李实的资产是在周记牙行,周正与魏希庄都不曾挂名。那些所谓的人证,包括李忠,李实的那个如夫人,徒弟,都控制在周正,魏希庄手里,随时都能反咬李实一口,置李实于死地!

    李实,威胁不到周正。

    心里想着李实带来的消息,天启怕是真不行了,周正沉吟一阵,自语的道:“得做些事情了。”

第一百零一章 周家的机会来了

    周正见过李实之后,开始频繁走动,对一些人与事进行布局。

    尽管朝野纷纷扰扰,各种怪事齐出,但最高层,还是处于一种非常平静的状态。

    天启没再有什么大动作,信王府如同深渊,魏忠贤更是在宫里不出。

    平静中,透着无法言说的诡异。

    ……

    消失了很久的田尔耕,终于再次出现。

    一个酒楼包厢内,周正与田尔耕对坐。

    田尔耕一如过去,高大威猛,抬头举止都是武人风范,但总是给人阴恻恻的森冷感觉,不愿意靠近。

    田尔耕看着周正,眼神有血腥色,淡淡道:“你现在是不是很高兴,觉得魏公就要倒了,无需怕我了?”

    阉党末路,谁知道这些满手血腥的恶魔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周正神色如常,道:“我与田都督无冤无仇,不知为什么要怕田都督,田都督要害我?”

    田尔耕脸上有不掩饰的杀机,道:“装傻充愣有什么用,我现在要你给我办一件事,记住,不是交易,是你一定要给我做好!”

    周正盯着田尔耕的表情,这个表情充分显露了田尔耕的急躁,忧虑,还有一丝丝疯狂。

    周正面色不变,道:“田都督要我做什么?”

    田尔耕看着周正一直没有变化过的神色,眼神厉色,道:“我警告你,不要耍花招,虽然皇上对魏公不满,但魏公依旧是魏公,我还是锦衣卫都指挥使!我想要你死,一根手指头就能碾死你一百遍!”

    周正看着这个将死而不知死的田尔耕,心里除了冷笑还是冷笑。

    “田都督请说。”周正道。

    现在已经八月,离崇祯上位还有十多天,周正只要拖过这十多天,攻守转换,就由不得田尔耕如此猖狂!

    田尔耕看着周正,眼神血腥之色浓郁。

    他见过太多在他面前瑟瑟发抖,甚至一个眼神就跪地求饶的大人物,但眼前这个二十岁的年轻人,在他如此威逼下居然面不改色。

    究竟是不怕死,还是另有所倚?

    田尔耕脑海想过魏希庄,李实以及天启,想到前一阵子天启见过周正,脸上出现狠厉色,道:“别以为皇上护着你就有恃无恐,我能在皇上没反应之前,就让你畏罪自杀!”

    周正看着田尔耕,道:“田都督,下官已经答应你了,你还这么逼迫,这让下官实在看不懂。”

    田尔耕见周正油盐不进,神色难看,忽的嗤笑一声,道:“我就看你会耍什么花招。很简单,我要你将崔呈秀送进大牢。”

    周正顿时一怔,旋即想起来了,李恒秉的那个外室似乎与崔呈秀,田尔耕都有牵扯,当初李恒秉被抓入诏狱,就是她出面,走通了田尔耕,崔呈秀的关系,将李恒秉放了出来。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子,居然让田尔耕,崔呈秀都这般魂牵梦绕,甚至让田尔耕不惜恶斗,要将崔呈秀送入大牢!?

    周正心下好奇,摇头道:“催堂官是什么人,田都督比我清楚,我做不到。”

    别说崔呈秀是阉党,有魏忠贤做靠山,就是崔呈秀去年就能逼得首辅顾秉谦狼狈辞官逃走,其势力,实力就不一般,周正一个小小的监察御史,怎么可能撼动得了他。

    田尔耕道:“我知道,我会给你足够的东西,让你扳倒崔呈秀。”

    周正看着田尔耕,心思飞转。

    田尔耕执掌锦衣卫,这几年他不知道抓了多少人,手里握有的把柄更是不计其数,有崔呈秀的并不意外。

    周正心里计较的是,在这个时候就动崔呈秀的危险以及收益。

    片刻之后,周正看着田尔耕,道:“好,我试试。”

    田尔耕语气没有掩饰急切,道:“你要多久?”

    ‘当然是越长越好。’

    周正心里暗道,脸上装模作样的斟酌,道:“催堂官是魏太监的心腹,就算证据确凿也没那么容易动,我先试探一番,看看风向。”

    这一点,田尔耕比周正清楚,道:“一个月,最多一个月,一个月内,崔呈秀不进天牢,你们周家全家暴毙在诏狱内!我田尔耕说的,皇帝都救不了!”

    听到一个月,周正心里是彻底松口气,脸上还露出了真挚的笑容。

    “好。”周正点头答应道。

    田尔耕看着周正的笑容,心里觉得有什么不妥,但是想不明白,脸色阴沉一分,道:“你最好记得我的话!”

    说着,他站起来就要走,临走前,道:“给你准备的东西,明天晚上会让人送给你,你计划好行事,要是出卖我,后果你清楚!”

    说完,田尔耕大步离去,那股阴森森之气在包厢里却浓郁不散。

    周正看着田尔耕离开,默默的吐了口气。

    他也没有想到,田尔耕想要对付的居然会是崔呈秀,这阉党果然也是山头林立,内讧不休。

    好在,田尔耕给的时限是一个月。田尔耕不会知道,不用一个月,半个月后,崇祯就会上位,那时,田尔耕就不会像今天这样嚣张了。

    ,周正坐了一会儿才从后门悄悄离开,刚回到周府,福伯就迎上来,拉过周正,低声道:“二少爷,老爷被叫进宫去了。”

    周正脸色微变,道:“谁叫的?不,谁来的?”

    福伯道:“是宫里的内监,来的挺秘密的,穿着常服。”

    现在时机太敏感了,是天启吗?

    周正眉头皱起,心里有些不安,道:“去多久了?”

    福伯道“快有半个时辰了。”

    周正想了想,道:“嗯,那等一等。”

    周老爹被天启秘密叫进宫,那么周正去打探也没用,只能等了。

    周正坐在书房里看书,怎么也静不下心,直到半个时辰后,刘六辙来说周老爹回来了,周正连忙放下书,赶到周清荔的书房。

    周清荔已经换了衣服,坐在小桌前喝茶。

    周正见他神态从容,这才放心,走过来,道:“爹,是皇上见你?”

    周清荔放下茶杯,看了他一眼,道:“嗯,皇上让我去信王府做西席。”

    “西席?”周正一怔,旋即猛的醒悟过来。

    所谓的西席,是寻常人家的说法,王府应该叫做教授,负责教导王府子女的。

    这个位置看似不起眼,一般都是些有些名望,却无意仕途的文人担任,但是,信王继位后,这个‘教授’等而换之,就是讲官。给王子讲课,就会变成给皇子授课!

    这里面的含义不言而喻,天启这是在给信王安排一些可靠的班底。

    “爹答应了?”周正看着周清荔问道。

    周清荔沉默了好一阵子,道:“皇上怕是真不行了。”

    他刚才在乾清宫见过天启,天启虽然坐在椅子上,但浑身肿胀,脸色苍白,气喘吁吁,双眼枯槁,暗淡,看似精神,实则已是病入膏肓。

    周正看着周清荔有些悲伤的表情,明白周清荔应该是答应了,想了想,道:“什么时候去?”

    周清荔道:“明天。”

    信王才十六岁,并没有子女,天启这么急着安排,显然是知道他时日无多了。

    周清荔抬头看着周正,道:“你要不要一起去?”

    天启这么安排是为了信王,对周家来说,也是一个机会,天大的机会!

    周正果断摇头,同时道:“爹,你去之后,谨言慎行,与信王不要走的太近,不管他多礼贤下士,推心置腹,你都要做一个孤臣。”

    “孤臣?”周清荔看着周正,眼神疑惑。

    信王在这个时候的名声还是相当不错的,平易近人,没有架子,自律自爱,克谨守礼,不像其他宗室那么骄奢淫逸。

    在他铲除阉党后,更是如日中天,被挂上了‘圣君’名头。

    之后,他也是相当勤政,远不是他的哥哥,父亲,爷爷,祖爷爷那些可比,完全可以比肩于弘治皇帝。

    但,这些只是他性格的一部分,另一部分是刻薄寡恩,偏听偏信,多疑善变,杀戮成性!

    周正不知道怎么给周老爹解释,沉吟一阵,道:“现在党争无处不在,一旦卷入就身不由己,还是要洁身自立。”

    周清荔听着周正这莫名其妙的话,察觉出他欲言又止,默默思索片刻,道:“先不说这些。你觉得,信王能对付得了魏忠贤吗?”

    魏忠贤现在不止是把持了朝政,宫里也是如此,外加一个客氏,被谋害的妃嫔不知道多少,甚至连张皇后都被暗算,这皇宫简直是龙潭虎穴,十六岁的信王孤零零的进去,能站得住脚吗?

    周正神色从容,微笑道:“阉党那些人投靠魏忠贤是为了功名利禄,如果新皇表现对魏忠贤不满,这些人中除了少数,大部分会调转枪头,即便是那些少数也没几个有谋逆的胆子。何况,皇上不是已经给做足了准备。”

    周清荔若有所思的点头,确实如此,朝廷,锦衣卫,英国公,甚至于离京城最近的蓟辽总督,天启安排的是相当缜密。

    周清荔自顾的沉默了一阵,忽然又道:“我刚才在宫里见到元辅了。”

    元辅,其实是宰相的意思,明朝废了宰相,内阁首辅就相当于宰相,为避忌讳,是以称之为元辅。

    元辅,黄立极。

    周正想到这个人,神情微动。

    信王要是继位,这个人也是一个关键人物,毕竟他代表着朝廷的态度。

    不说万历年间的‘国本之争’,天启的‘移宫案’也才过去六年,朝臣在皇位继承上,几乎有着决定性的作用。

    作为阉党大佬,魏忠贤亲信,黄立极这个首辅,会是什么态度?

第两百零二章 安排

    第二天,吃过早饭没多久,周清荔身穿一身常服,出府,前往十王府。

    信王现在住在十王府。

    周正站在屋檐下,看着他的背影,心里踌躇满志。

    这确实是一个机会,周老爹的机会,周正的机会,周家的机会!

    如果周老爹能登上高位,周正坐起事情来也会顺畅很多。

    唯一担心的,就是要在一些关键时刻,让周老爹安稳的抽身离开,免得被崇祯坑了。

    周正站了一会儿,迈步出了府,前往周记。

    随着各种书籍源源不断的送入周记,不止需要整理,还需要找地方堆放,事情繁杂的很。

    寇槐壹做事情是相当卖力,周正还没到,他已经在院子里忙活了。

    一见周正来,他放下手里的书,笑着道:“东家,你来了。”

    寇槐壹的称呼是跟着周记的伙计,他俨然也将他当做了周记一份子。

    周正对他很满意,微笑着道:“还没吃早饭吧,我让他们多准备了一份,待会儿一起吃。”

    又省了一顿早饭钱。

    这是寇槐壹的心语,连忙道:“谢东家。”

    说着,另一个书生随后进入周记,看着周正来了,连忙道:“东家,你来了。”

    周正转头看去,这是张贺仪,也是刘六辙从路边摊找来的,江西来的穷酸秀才,在京城漂泊几年,以卖字画为生,在刘六辙找到他之前,刚刚因为没钱付房租被赶了出来。

    “嗯,一起吃早餐,别急着做事。”周正笑着与他说道。

    张贺仪比周正要大五六岁,这个年纪在老家孩子都该六七岁了,张贺仪想在京城谋个一官半职衣锦还乡,这一熬就熬到了现在,不说官了,连生计差点都没了着落。

    “是,谢东家。”张贺仪比寇槐壹要拘谨不少,笑容也有些勉强。

    周正笑了笑,转身上二楼。

    不一阵子,周记的六个伙计,以及五个书生都来了,吃完早饭便各自忙活。

    周正下了楼,一边整理书籍一边与这些人闲聊。

    寇槐壹特别希望与周正搭话,那种渴求几乎没有隐藏。

    “东家,你是不是要升官了?”寇槐壹整理着手边的一堆书,随口般的问向周正。

    其他几个书生都抬头看向周正,眼神有羡慕,有嫉妒,还有种隐藏着的希冀。

    周正看了他一眼,道:“你为什么这么觉得?”

    寇槐壹道:“东家,你在朝堂上力抗昏官,直言无惧,出使过建虏,连皇上都见过,总该升官了吧?”

    “力抗昏官,直言无惧,这些是你说的?”周正不由笑着道。

    那两次周正将朝野得罪了遍,士林还能有好话?

    寇槐壹道:“东家,这话可不是我说的,是外面很多人都这么说。说东家一身傲骨,不惧生死,是士林表率。”

    周正有些怔神,还有这事?

    不过旋即周正摇头,道:“我资历太浅,不会升了。”

    周正去年中的举,十月份入仕,到现在,满打满算十个月,二十岁,这样的资历担任监察御史已经是破格,再升就说不过去,太扎眼了。

    寇槐壹却是一笑,道:“资历有什么打紧,现在谁还看资历。”

    周正看着寇槐壹,他这话有拍马屁的嫌疑,但事实确实是他说的这样。

    比如吴淳夫,这位已经调任大理寺卿了,从闲置的七品小官到位列九卿,只用了不到一年的时间!

    还有传言,房壮丽辞官后,他将调任号称‘隐相’的吏部尚书!

    真要是这样,吴淳夫这个升官速度,当真是快到绝无仅有,空前绝后了!

    张贺仪看着周正,有些小心翼翼的道:“东家,都察院还缺人吗?不,不是官,小吏。”

    张贺仪神情有些犹豫慌乱,但一脸的渴望之色,也就是这些日子见周正没有什么架子,这才壮着胆子问道。

    他真的不想继续在街头卖字画了,他渴望进入官场,哪怕再小的官都行!

    周正,是他的一个机会,他不想错过!

    寇槐壹等人听着张贺仪的话,都齐齐的看向周正,一双双眼睛闪烁着。

    周正看得出张贺仪的心思,思忖片刻,道:“如果是安排一个小吏,没有问题,不过你是举人出身,难免委屈你了,对你今后仕途不利。”

    张贺仪神色一慌,抬手而拜,道:“东家,我不管以后,只想现在有个着落,还请东家提携!”

    这是大礼。

    寇槐壹等人看着张贺仪,又转向周正,神情有异样的感触。

    他们都是落魄秀才,至今没有混到一官半职,若是能有着落,谁会不顾体面的在街头卖字画,更是到周正这里来打工。

    周正看着张贺仪,沉吟一阵,道:“我班房还缺一个吏员,你要是肯屈就就来。”

    张贺仪大喜,再拜道:“谢东家,不,谢大人。”

    周正嗯了声,微笑着没有再说话。

    周老爹去了信王府,周正打算给他找个人陪着,姚童顺无疑是最合适的一个。

    那么他班房里就空出了一个吏员,让胡清郑安排一下,问题不大。

    张贺仪欣喜异常,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坐在那手足无措。

    寇槐壹等人没想到张贺仪这样就捞到了一官半职,看着周正的表情都有些意动,彼此对视一眼,最终还是没有放下脸面来求。

    最主要的是,他们还有希望。作为一个举人,若是等到候补机会,外放都是一个知县!

    一县之长,哪里是一个末品小吏可比的。

    周正将他们几人的表情尽收眼底,不动声色的转移话题,聊士林里的闲言碎语。

    在周记待到傍晚,周正例行的去了九江阁看了一圈。

    之后,周正去都察院给姚童顺做调职的时候,这才知道,胡清郑居然不止是告假,而是回乡省亲,人并不在京城。

    姚童顺听到周正要调他去信王府跟着周清荔,脸上一怔,心里有些忐忑,道:“大人,可是小人做的有什么不对?”

    天启病重的事,那些大人们知道,外面却还是封锁着的,知道的并不多。

    周正微笑,道:“有些事情你先不用知道,我爹在那,跟着他,不会让你吃亏。”

    姚童顺就是一个末品小吏,去哪里其实都是一样,跟着周正不说有希望,至少银子没少赚。

    “是,小人听大人安排。”姚童顺神色一正的道。

    周正嗯了一声,又沉吟片刻,道:“我去找田御史,你做些准备。”

第两百零三章 商业帝国

    周正去找了田珍疏,两人在都察院内,一边走,一边说着一些事情。

    田珍疏低声道:“近来二位大人与阉党的关系十分紧张,催堂官安排了不少人进都察院。”

    曹思诚,曹于汴在朝堂上公然捅魏忠贤刀子,即便魏忠贤现在腾不出手收拾他们二人,其他阉党自然要做些事情。

    崔呈秀原本就是都察院左都御史,他要是想在都察院掺沙子不要太容易。

    周正看着都察院熟悉陌生的环境,道:“二曹近来被攻击的厉害吧?”

    田珍疏道:“朝野都有弹劾,听说,锦衣卫正在找证据,随时都会将他们二人送进诏狱。”

    周正暗自摇头,想要抓一般人进诏狱可以,但是一个左都御史没有天启的点头是不可能的。

    “要么是看出什么了,要么就是有人指示。”周正道。

    田珍疏看了眼周正一眼,这已经周正第二次语焉不详的点拨他了。

    田珍疏不知道周正知道些什么,没有问,道:“你近来要小心……”

    他还没说完,周正脚步就顿住了,因为他们前面出现了一群人,被簇拥在中间的那个,还是周正的老相识。

    被簇拥着的人看到周正,一愣之后,哈哈大笑的走过来,声音奇大的道:“哈哈,周御史,好久不见了。”

    周正看着他的官服,神情微变,旋即道:“恭喜。”

    这个人一脸得意,走近一点,笑容陡然消失,眼神恨色的淡淡道:“周御史,见到本官,还不行礼?”

    柳本溪,原本浙江道嘉兴府的监察御史,原本与周正称兄道弟,后来怀疑周正破坏了他升官,屡屡设局构陷周正,已经消失一阵子,没想到突然又出现了。

    他的官服,是监察御史的官服,但却是福建道的!从其他人的表情来看,他应该升任福建道的主官了。

    田珍疏看着柳本溪一脸冷色,刚要说话,周正微笑着开口道:“柳御史是否搞错了什么?你是七品,我也是七品,你隶属福建道,我是浙江道,不知,我为什么要给你行礼?”

    柳本溪神色冷笑,盯着周正的脸,道:“我看到你这张脸就讨厌!我先让你嚣张一会儿,你的事我知道的最清楚,你给我等着,我会马上查封了你的铺子,抓了你的人,我看你能拿我怎么样!”

    在很多人看来,周正最大的依仗是魏希庄,现在魏希庄被下了诏狱,那么周正就是光杆,还不是随意揉捏?

    周正看着他一脸狰狞,嗤笑一声,道:“你是忘记上次的教训了?”

    柳本溪神色骤然更加难看,脸角抽搐了下,阴沉道:“那你就给我等着!”

    柳本溪说完,瞥了眼田珍疏,大步离去。

    等柳本溪走了,田珍疏这才低声道:“他就是催堂官安排来的人之一。”

    周正顿时恍然,道:“我说他怎么这么嚣张,原来是靠上了崔呈秀。”

    “小心。”田珍疏道,这是田珍疏第二次说了。

    周正嗯了一声,会意的点头。

    都察院的二位大人与阉党撕破脸,现在阉党反击,这是神仙打架,他们这些小喽随时都可能被碾压成碎片,并且毫无反抗之力。

    周正与田珍疏又聊了一会儿,安排好姚童顺的事,这才离开都察院。

    周正回到周记,成经济,上官勋已经在等着了。

    二楼,周正坐在他的椅子上,成经济一脸笑容的道:“东家,工厂已经扩大了,人手足够,应该能满足盐商那边的需求了。”

    周正手里拿起茶杯,示意继续说。

    成经济近来的工作很有进展,神色振奋,道:“我们周记的货在京城十分好卖,那些牙商还在不断要求进货,他们也开始向京城外出售,每一笔都是大单子,尤其是去往江南……”

    “太原那边的商会我谈的很好,他们买的也不错,正准备扩大销售网,他们也希望能在太原设厂,因为我们发货赶不上他们的销售速度……”

    “东家,上半年,我们的纯利润是十一万,这不包括盐商那些,下半年,我有信心翻一倍!”

    周正一直微笑的听着,没有评价,等成经济说完,看向上官勋。

    上官勋比成经济沉稳很多,他看着周正道:“东家,盐行我已经组建好,挂在一个伙计名下。目前我已经与三十个大小铺子谈好,让他们代售我们的盐以及我们周记的产品,预计月中开业……”

    “我按照东家的意思,不止是京城,顺天府范围都在接触,准备谈妥一百家这样,五十万石,争取半年内售罄出去,同时也搭售我们周记的货,组建好稳定的销售网……”

    “另外我还组建了茶行,用来销售从盐商那得来的茶庄里的茶……”

    周正听着,轻轻点头。

    有了从盐商那得来的巨大好处,周正的商业规模在急速膨胀,扩大,已经不局限于京城之地。

    除了周记是挂在刘六辙名下,其他的都是挂在周府家丁,伙计名下。周氏牙行下面设立的商行除了盐行,茶行,还计划瓷器,丝绸等等。

    周正心中预想的商业帝国,有了一丝端倪!

    周正心里激动,面上不动声色的道:“嗯,我们现在是在急速发展中,越是这个时候,越要稳,既要保持增长速度更要打好基础,不能一脚踩空摔倒,那就很难再爬起来了。”

    成经济,上官勋二人点头,神情兴奋,他们对未来也很期待。

    周正看着他们,琢磨着还得交代一番,道:“老魏就是暂时进去,用不了多久就会出来,跟我之前一样,避难去的,不用担心。另外,近来朝野风波动荡,你们都知道,凡是小心一些,我估计会有不少人打我们的主意。”

    成经济听着不但没有紧张,反而冷笑一声,道:“东家放心,我们周记已经不是以前的周记了!跟我们有关,拿我们好处的大小官员不知道有多少,我们真的要是出点事,不用东家出面,自然会有人出头。”

    周正神色微异,这点他倒是没有想到,道:“好,你们写一个完整的计划书给我看。还有,哪些官吏与我们有关的,列一个名单给我,我好心里有数。”

    成经济连忙道:“是东家。”

    周正看向上官勋,忽然想起来,有一阵子没有看到上官清了,刚要张口问,刘六辙忽然急匆匆上来,一脸凝色的瞥了眼成经济与上官勋,走近周正,递过一个包裹,低声道:“二少爷,有人送来的。”

    周正看着刘六辙的神色,接过来打开,这是一个盒子,盒子上有封条,只有一个字:田。

    这是田尔耕让人送来的,足够扳倒崔呈秀的东西!

    周正神色不变,抬头看向成经济与上官勋,道:“今天就到这里,有什么事情,来周记找我。”

    成经济,上官勋都看出来周正有事,齐齐抬手道:“是东家,我们先走了。”

    周正目送他们离去,撕开封条,打开盒子。

    里面是一叠叠的公文,书信,足足有几十封。

    周正看着,目光微微闪烁,向刘六辙,道:“到楼下守着,任何人不得上来。”

    刘六辙立即知道事情重大,一点头,肃色道:“二少爷放心吧。”

    等刘六辙下楼,周正才伸手拿起盒子里,最上面的一封信。

    信已经被打开过,不知道有多少人看过,周正抽出来,认真看去。

    这是一封通风报信的信,前年朝廷调查崔呈秀的亲家,崔呈秀写了这封信,最后这个亲家还是被抓入狱,这封信就落到田尔耕手里。

    “是一个把柄。”周正自语,但还不够。

    周正又拿起一封,这是一封‘分赃信’,前年黄河决堤,朝廷拨下八十万两治河,由于下面分赃不均闹起来,崔呈秀这封信是指导他们如何划分的。

    从这封信里可以推断,八十万两,七万两进了崔呈秀的腰包,还有五万进了工部的大人手里,三十万是下面人分的,至于能剩下多少在治河上,估计没人知道,但肯定微乎其微。

    周正看着这封信半晌,放到一边。

    再次拿起一个,这是一封半公半私的信,有关河南建造魏忠贤生祠的,河南布政使给崔呈秀的信中说,建造了十八座,士绅捐纳一百二十万两,其中还暗示会给崔呈秀送去十万两。

    这是既是一道邀功的公文,也是一封行贿的私信。

    “有意思。”周正看着这封信,轻声自语。

    第四封,是一份‘卖官信’,这不是崔呈秀的,而是他弟弟的。

    包括盐课,茶课,漕运,织造,鸿胪寺等多个肥缺,每个明码标价一千到五千两不等,总共十二个,无一例外,全都落实。

    周正眉头一挑,放到一边,又拿起另一封。

    这不是信,而是一份名单,是崔呈秀‘培植私人’的证据。

    里面不止有名字,还有身份介绍,从崔呈秀的崔家人,到亲家,乡人,朋友,门生等等,他们相当一部分是没有资格担任现有的官职的,全部都是崔呈秀一手安排!

第两百零四章 瞌睡就送枕头

    周正慢慢看着这些崔呈秀的罪证,神情是感慨无比。

    曾经的都察院左都御史,现在的工部尚书,几乎除了造反外,其他的恶事都做了遍,就没有拉下什么。

    好一阵子,周正摇摇头,收拾好,重新放入盒子里,目光看着楼梯口,幽幽闪烁。

    这些东西,足够将崔呈秀送入大牢了,但为什么田尔耕没有做,反而要借周正的手呢?

    很简单,因为里面太多的事情涉及到魏忠贤,某种程度来说,扳倒了崔呈秀也能扳倒魏忠贤!

    所以,田尔耕投鼠忌器,需要找一个替罪羔羊,这个替罪羔羊就是天不怕地不怕,无畏无惧的得罪了整个朝野的周正!

    “怎么用呢?”周正轻轻低语。他自然不是要帮着田尔耕对付崔呈秀,但是这些东西到了他手里,没有理由不好好利用。

    具体怎么用,确实一个需要仔细斟酌的问题。

    崔呈秀可不是李恒秉,他比周应秋势力还大,真要反扑,周正承受不住。

    周正心里飞速推敲,同时还在想着他的一些安排,要争取一个最大的好处!

    “二少爷,出事了。”忽然间,刘六辙在楼下急声喊道。

    周正一怔,从沉思中醒来,将盒子收好,下了楼。

    刘六辙刚才在楼梯口喊了一声,现在又从铺子外跑进来,一脸焦急,道:“二少爷,是都察院的人,是那个柳本溪,他们要查封周记!”

    周正眉头一挑,道:“来的好快。别急。”

    周正说着,走出铺子,就看到柳本溪站在铺子前,他身后有四十多个衙役,将周记给围了起来。

    柳本溪看着周正出来,完全不复以前那般从容淡定,一脸冷笑,眼神还有快意,看着周正道:“周御史,这么巧,你也在这里,你是来买东西的吗?”

    周正听着柳本溪的戏弄之言,神色不动,心里念头闪动。

    柳本溪不屑的笑着,上前一步,道:“我给你时间,看谁能,谁敢来救你!”

    周正淡淡道:“你就这么吃定我了?”

    柳本溪双眼血红,满脸恨意,低吼的道:“我吃定你了!我告诉你,今天谁来也救不了!”

    周正伸出双手,握拳,左手按右手,啪啪啪响,又右手按左手,啪啪啪响,漫不经心的道:“你说,我现在要是打你一顿,会怎么样?”

    柳本溪神色微变,连忙后退,旋即双眼恼怒,咬牙道:“周正,你不要猖狂!今天,我绝不会放过你!”

    周正目光淡漠,道:“我这铺子不知道多少人要封,哪个成功过?你现在比李恒秉如何?他都不是我的对手,你凭什么这么自信?就是你带的这些都察院的人,我要是不答应,他们敢封吗?”

    柳本溪转头看去,这些衙役纷纷低头,即便抬着头的也脸色迟疑。

    周正也是都察院的监察御史,他们哪里不知道周正的能力,诏狱进过,都察院的司狱司进过,哪一个留得住他?

    再说了,那是在朝堂上得罪满朝大臣而无所顾忌,更是将浙江道主官李恒秉送入天牢的人,他们这些小衙役,哪敢得罪?

    柳本溪看着这些人的表情,咬牙,心里大恨,不过旋即转头看向周正,冷笑道:“你以为这样就能逃过一劫?”

    他话音一落,有另一队衙役出现,直奔着周记过来。

    领头是一个中年人,穿着官服,神色威严,来到周正近前,沉声道:“这家铺子东西有毒,有人状告到刑部,现在,本官要查封铺子,并带走铺子的人,谁都不准乱动!”

    周正瞥了眼柳本溪,见他神情得意,看着这个中年人,道:“你又是谁?”

    中年人昂首挺胸,不屑的看了眼周正,道:“本官刑部郎中,陶冉。”

    周正顿时有些恍然,刚才他在那份卖官鬻爵的信上看到过这个名字。

    周正双眼深深的看着这个陶冉,心里飞转如电。

    还真是瞌睡就送来枕头!

    陶冉没有废话,直接挥手。

    他身后的衙役毫不犹豫,直接就冲进周记抓人。

    刘六辙以及一干伙计神色大惊,包括本在后院整理书籍的寇槐壹,张贺仪等人也都出来了,脸色有些慌乱的看着这些衙役,目光全都看着周正。

    如果刑部真的要抓人,他们都得被抓走吧?

    “慢着!”周正沉声喝道。

    陶冉看着周正,走近一步,眼神幽冷的低声道:“告诉你,我今天就是冲着你来的!别人顾忌你是监察御史,我可不在乎,你要是再敢多放一个屁,我将你抓回大牢,我保你今晚都活不过去!”

    周正看着这张没有掩饰杀意的脸,道:“你这么急着对我出手,不是临时起意吧?”

    陶冉目中一片冷漠,道:“你很聪明,但我不会告诉你,你要是老实听话,说我想听的,我就让你多活几天,要是不听话,今晚就暴病而死!”

    周正明白了,这是有人要借着他攻击什么人,其实也不难猜,多半是崔呈秀想借着他来收拾阉党叛徒,都察院的左右都御史曹思诚,曹于汴。

    周正心里洞若观火,飞转的心念忽的一定,道:“我知道你,是用了五千两从崔呈丽那买的官,不用狡辩,你的银子是截留漕运税银来的,我要想查很容易。你是怎么将银子送给崔呈丽,那个中间人我也知道。这样,我给你一晚上时间,你可以串供,也可以杀人灭口,明天我的弹劾奏本上去,你可以再上书辩解,让朝廷找不到证据,继续升官发财……”

    周正还没说完,陶冉脸色就变了,双眼大睁的盯着周正,脸上的冷意变成了吃惊以及惶恐。

    周正怎么知道这些的?居然知道他截留漕运税银,还知道他送银子给崔呈丽,还知道有中间人,周正到底知道多少?

    陶冉心里惊恐的翻江倒海,眼神都是恐惧,脸色变幻不断。

    周正是监察御史,一道奏本上去,他可不止是丢官,那是要丢脑袋的!

    柳本溪一直看着周正与陶冉窃窃私语,强忍着没有打扰,眼见陶冉迟迟不动,上前道:“陶大人,不用废话,将他抓到刑部,就他这种瘦弱书生,不用动刑,吓唬一下,想要什么他都会照说!”

第两百零五章 挥手退敌

    柳本溪恨极了周正,还以为周正在想办法贿赂陶冉,是以刻意提醒了这一句。

    陶冉猛的转头,冷冷的看向他。

    柳本溪被他看的心神一慌,强自镇定,道:“陶大人,怎么了?”

    陶冉脸角抽搐了一下,眼神有杀意,要不是这个柳本溪撺弄,他怎么来惹这个周正!

    陶冉眼神阴沉,转向周正,声音有些嘶哑的道:“你还知道些什么?”

    周正淡淡道:“这些还不够送你去死吗?”

    柳本溪听着周正的话,心里咯噔一声,预感不好。

    陶冉没有了之前的从容,更没有了杀意,脸角鼓动着,道:“崔呈丽是催堂官的亲弟弟,你应该知道。”

    周正瞥了眼柳本溪,道:“我自然知道,不过我弹劾你,朝廷拿你,他还能保你?或者,你咬出他?”

    陶冉眼角跳了跳,神色越发阴沉。

    崔呈丽是崔呈秀的亲弟弟,即便陶冉被判了死刑也不会咬出他,不然他全家都得陪葬!

    柳本溪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看着陶冉的神色,惊慌的欲言又止。

    陶冉仿佛已经没有看到他,表情阴沉变幻,盯着周正道:“你想怎么样?”

    周正一指柳本溪,道:“送他进大牢,别让他再出来了。”

    柳本溪脸色大变,看着陶冉道:“陶大人,你别被周征云吓到,我们有催堂官做靠山,怕他做什么!只要抓回去,还不是任我们揉捏,一切都可以摆平!”

    陶冉根本就没有听到他的话,看着周正沉声道:“好,带走!”

    陶冉话音一落,刑部衙役冲上来,直接架住了柳本溪,就要拖走。

    柳本溪惊恐无比,大声道:“陶大人,你不能被周正吓到,他都是吓唬你的,我我是见过催大人的人,你不能抓我……”

    陶冉置若罔闻,目光紧紧盯着周正,道:“还有什么条件?”

    周正道:“户部洪起用,漕运的赵赫勤,工部的秦礼,你抓回刑部关押两晚,后天后交给我。”

    陶冉不认识这三人,但周正让他抓,显然品级不会太高,眼底的阴沉如实质,道:“还有吗?”

    周正回头看了眼周记,道:“伙计们受到了惊吓,你卖个一万两的货,我好给他们加点工钱。”

    一万两!

    他买这个郎中才花五千两!

    陶冉眼角跳了跳,脸角铁青,咬碎了牙,道:“这样就两清了?”

    周正微笑,道:“嗯,你的事我就当做不知道,也不会弹劾你。”

    陶冉看着周正,哪里敢放松半点,道:“我能知道你从哪里知道这些的吗?”

    “你得罪不起的人。”周正道。

    陶冉立刻就想到了都察院的二曹,崔呈秀让他来抓周正,无非也是要用周正做文章,拉曹思诚,曹于汴下水。

    陶冉嘴角抽了下,似乎想要苦笑,声音嘶哑的道:“我知道了,你要的人,我待会儿就抓回去,后天交给你带回都察院。银子今晚我让人给你送来。”

    周正眉头微动,知道陶冉误会了,也不解释,道:“我等你的好消息。”

    陶冉没有再说,深深的看了一眼周正,转身离开。

    柳本溪早就被拖走了,其他的刑部衙役自然跟着他离开。

    而剩下的都察院衙役面面相窥,不知道该怎么办,站在原地都看向周正。

    周正沉吟片刻,摆手道:“回去后如实说,没有其他事了。”

    “谢大人。”领头的衙役连忙道。他们可不敢得罪周正,见周正摆手,急匆匆掉头走了。

    周记门口的伙计还好,这样的场景上演不是第一次了,他们对周正这个东家有信心。倒是寇槐壹等书生,看的是目瞪口呆,来势汹汹的都察院,刑部几十个人,就这样被周正打发了?

    寇槐壹,张贺仪等人忽然心神一紧,他们以前还是小看这个东家了。这位东家,不愧是上过朝堂,出使过建虏的人,举手投足就化解了危机。

    周正看着都察院的衙役走了,心想,二曹,崔呈秀很快就会知道,二曹必然愤怒,崔呈秀肯定也不甘心,不知道这些大人物接下来会怎么过招。

    周正转过头,见所有人都看着他,道:“没事了,回去做事吧。”

    刘六辙仿佛突然醒过来,连忙转身道:“看什么看,还不都去做事。”

    周记主要是刘六辙在管,还是有一定威信的,伙计们听着,都陪着笑,转身去做事,手脚越发的麻利。

    寇槐壹等人笑容有些僵,笑着转身进后院。

    倒是张贺仪神情激动,搓着手看着走进来的周正,诺诺的道:“那个,东家,我的事……”

    周正看着他,心想还挺急,道:“已经办妥了,走两天程序,再等等。”

    张贺仪大喜,抬手道:“谢东家!张贺仪绝不敢忘记东家今日大恩!”

    周正被他突来的大礼吓了一跳,扶他起来,道:“举手之劳,不用这样大礼。”

    张贺仪起来,脸色通红的道:“要的要的,东家今后有什么差遣,我张贺仪绝不敢有二话!”

    周正笑了笑,拍了下他的肩膀,上了二楼。

    周记的伙计忙碌,几个书生在后院却是窃窃私语,不时抬头看一眼二楼。

    他们原本只以为周正是普通的清贵子第,哪怕做些事情也是因缘际会,至于朝堂上无非是一腔热血,换做是他们也可以。

    但是今天周正挥手间退走刑部,都察院的气度,绝对不是他们可比的!

    张贺仪迅速加入到了窃窃私语中,但话里话外都是对周正的坚定维护,容不得别人对周正一丝不敬。

    在这几个读书人低声私语的时候,如周正所料的那样,没多久,官场中就暗潮汹涌。

    周记发生的事情,谁都不会认为是一件偶然,分明是二曹与崔呈秀争斗的一个试探,一个开始。

    二曹的愤怒迅速体现出来,都察院临下班前,一口气剔除了大小官员三十多人,全都是与崔呈秀有关的。

    而崔呈秀也不示弱,崔呈丽出面,当晚宴请了其中十多人,并准备安排到工部,争锋相对的意味十分明显。

    周正听到消息,是暗自摇头。

    都这个时候了,还在内斗,一点大局看不到。

    第二天一大早,周正一家正在吃饭,门房匆匆过来,递过一张拜帖,道:“老爷,门外有人送来一张拜帖,是来见二少爷的。”

    周正一怔,接过来一看,脸色微变,与周清荔道:“是王之臣王大人。”

    周清荔神情也一动,王之臣现在督师蓟辽,可比兵部尚书威风。

    “我们露个面,你们聊。”周清荔与周正道。

    周正嗯了一声,起身出去相迎。

    周家三父子都来了,王之臣笑着道:“一大早,我是不是打扰了?”

    周清荔脸上黝黑,带着微笑道:“王大人说笑了,请。”

    王之臣没有了不久前离京的颓丧,有种意气风发之态,笑着看着周家三父子,走进周府。

    又客套一番,周正请王之臣来到一处凉亭。

    王之臣喝了口茶,笑容满面的看着周正,道:“是不是很意外?”

    周正道:“是,大人这是刚到京吧?”

    王之臣道:“昨天夜里到的,当初你去送我,今日我怎么也得来一趟。”

    周正没有料到,王之臣这去而复返会这么快,还成为蓟辽的督师,可比当初的袁崇焕威风,是真正的边疆大帅!

    “大人客气了。”周正道。

    王之臣看着周正,暗自点头,没有绕弯子,道:“你昨天的事情我听说了一些,我的那个提议你考虑的怎么样?现在走,还能避开这些是非。而且我在辽东,你在永平府,我还能照顾你一二。”

    永平府与山海关,蓟州紧挨着,是北方南下的必经之路。

    周正没想到王之臣这么开门见山,沉吟一阵,道:“学生确实认真考虑过,不过,还得再等等。”

    “再等等?”

    王之臣有些疑惑,道:“你在等什么?”

    周正看着王之臣,片刻,道:“大人应该见过皇上了吧?有些传言,皇上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王之臣脸色骤变,道:“什么传言?我昨夜见过皇上,皇上的精神,胃口都很好,吃了两个馒头,怎么会撑不了多久?”

    周正无法与王之臣解释太多,道:“大人此去辽东,倒是可以避开一些。”

    王之臣看着周正的脸,一点没有玩笑之色。这种事,哪来的玩笑!

    王之臣神色渐渐肃重起来,周正可不是随便胡言之人,没有确凿的把握,不会说这种话!

    如果天启真的有不测,那对大明来说将是一件无比重大的事件!

    王之臣脑海里一时间闪过无数念头,想着朝局,想着大明面对的困境,想着可能继位的人以及带来的变化……

    王之臣的神色渐渐凝重,眉头紧锁,心里翻江倒海。

    好半天,王之臣抬起头,看着周正道:“嗯,再看看。”

    周正知道他这句话里藏着太多的含义,无法多问,道:“大人对辽东打算怎么做?”

    周正知道崇祯上台后袁崇焕会再去辽东,却不知道王之臣后来是怎么样的。

    “固本培元。”王之臣言简意赅的道。

第两百零六章 正主上门

    大明的辽东,前几年孙承宗主持的时候,还能筹划反攻,到了现在,只能堪堪守住。

    王之臣在辽东做过经略,显然知道辽东的积弊,‘固本培元’四个字,是他主政辽东的方略了。

    周正道:“大人如果需要学生帮忙,尽管直言。”

    王之臣有些神思不属,勉强的笑着道:“嗯,我看过你的那道奏本,哎,我倒是希望你能来帮我。”

    周正微笑着,没接话茬。

    王之臣压着心里的不安,道:“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周正想了想,道:“阉党高层应该都知道,内监知道的应该不少,具体就难说了。”

    阉党高层也就等于是大明高层,至于内监,那就复杂了,与外廷的关系千丝万缕,难以说清。

    王之臣眉头紧拧,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道:“嗯,我预计是明天启程,现在得去做一些事情了。”

    天启如果驾崩,那影响实在太大,很多事情他们要做在前面,同时也争取一个对他们有利的形式。

    周正道:“大人直管去。”

    王之臣没有再多言,急匆匆的离开周府。

    周正送王之臣到门口,看着他的背影,心想,是越来越热闹了。

    再过不了几天,天启的病就瞒不住,所有人都会动起来,那才是真的热闹。

    周正在府里待了一会儿,便去周记,待一阵子又去九江阁。

    九江阁日渐有规模,大体都已经建好,处于收尾阶段,预计九月底可以完工,正式启用。

    周正围绕着九江阁转了一圈,在各个楼层走着。

    刘师傅跟在周正身边,道:“周公子,差不多了,我们接下来就是装饰各个房间,涂料,差不多一个月完工。对了,你的密室是我们来,还是你亲自来?”

    周正对他这个设计还是很满意的,心里有成就感,笑着道:“我找人来做。”

    刘师傅笑着应着,道:“外面的桃树,竹林也都在种植了,你要求的,我们都做好了,你看看,有什么不满意,尽管说。”

    周正给的银子丰厚,刘师傅也是用了心。

    “嗯,不错。”周正心里十分开心。

    走走看看,周正不时说一些问题,刘师傅听完就喊人上来,让人照做。

    转了一圈,来到后大门,周正看着外面还有一大块空地,道:“院墙就不要了,给我做一些木篱笆,挡挡牲畜。”

    刘师傅道:“是,周公子是读书人,雅致这些是要的。”

    周正微笑,刚要说话,忽然有一个工匠急匆匆跑过来,道:“师傅,不好了,有人来闹事。”

    刘师傅一怔,道:“什么人?”

    工匠看了眼周正,道:“说是来找周公子的。”

    “走,去看看。”周正说着就转身,向正大门。

    周正等人赶到的时候,就看到一群人在打砸。

    砸门,砸墙,砸窗户,七八个人手里都持有棍棒,凶神恶煞,气势汹汹。

    周正目光看向领头的一个,这是一个脑满肠肥的矮胖子,他背着手,眯着眼小眼睛,面无表情,直直的看着周正。

    刘师傅等十分惊慌,刚要上前,周正伸手拦住他,道:“让所有人不要乱动。”

    说完,他走上前,看着这个矮胖子,道:“你是有名有姓,还只是马前卒?”

    矮胖子一愣,看着周正一会儿,忽然嗤笑道:“你说的还真对,收拾你这样的小人物,确实用不着我出马,告诉你,我是崔呈丽。”

    周正心里恍然,感情是这位。

    他见过崔呈秀,瘦骨嶙峋,文质彬彬,外表是一个温和的老书生,与这个弟弟完全是两个极端。

    周正想着昨天看过的这位的资料,心想这位也是个奇人。

    无官无职,但比他那位哥哥还神通广大,不知道多少人通过他买到了官,将他视作‘恩公’,同时生意庞大,散财无数,又是一位‘财神爷’。

    “你想做什么?”周正看着崔呈丽道。

    崔呈丽比周正矮不少,抬头,睁着小眼睛,道:“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你这个凡人不懂事,我来敲打敲打你。”

    “怎么敲打?”周正说道,有些好整以暇。

    崔呈丽看着周正,道:“打断你双腿。”

    周正没有被他吓到,顿了片刻,道:“你真敢?”

    崔呈丽一抬手,他身后的八个人手持棍棒,一脸凶色的围过来。

    刘师傅等人吓了一跳,尽管害怕,还是与一众工匠站在周正身后,只是有些战战兢兢。

    他们都是平头百姓,以工匠过活,哪敢惹事,眼前这些人,明显不好惹。

    但他们收了周正银子,不能在这时候躲。

    周正眼见崔呈丽真的敢乱来,面露冷色,道:“你就这点人,就不怕我抓你回都察院?”

    崔呈丽噗嗤一笑,道:“你还不知道?曹思诚,曹于汴刚刚在朝堂上被弹劾,已经辞官了。”

    周正一怔,还真不知道,这个崔呈丽得到消息的速度这么快?

    如果真是这样,这二曹是真的扛不住压力,还是以退为进,亦或者是明哲保身,等着大变?

    不管是二曹打的什么主意,与周正的关系不大,他们从来与周正都没有任何关系。

    周正看着崔呈丽,淡淡道:“陶冉应该跟你说过了,我手里的东西足以让他死,你猜猜,能不能让你死?”

    崔呈丽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睁大双眼看着周正,故作吃惊的道:“你敢动我?”

    周正仿佛听到了万分莫名其妙的话,道:“我为什么不敢?”

    崔呈丽看着周正,眨了眨眼,脑子似乎一下子转不过弯来,就这么与周正对视。

    好一阵子,崔呈丽突然醒悟,道:“你是在拖延时间?等都察院的人来?”

    周正道:“你才几个人,我二十多人,为什么要怕你?”

    崔呈丽看着周正身后拿着各种装修工具,满满当当二十多的工匠,冷笑一声,道:“就凭他们?”

    周正神色平淡,道:“他们确实不是你这些打手的对手,但拖延你们一阵还是可以的,你猜猜都察院的人还有多久到?”

    崔呈丽脸上有狠辣之色,道:“二曹就要倒了,还敢这么嚣张!我不管你们手上有多少东西,都给死死憋在心里,我要用你告诉他们二人,敢乱来,你就是下场!动手!”

第两百零七章 人有多大胆

    眼见那八个人冲上来,周正与刘师傅道:“每人十两,给我打!他们不敢下死手,放心。”

    刘师傅双眼一睁,转身就大声道:“周公子说了,每人十两,给我打!”

    十两,对他们来说是一笔巨款,要是只挨一顿打就能赚十两,他们愿意天天挨打!

    “打!”这些工匠士气勃发,拿着手里的各种工具,神色凶狠的冲了上去。

    崔呈丽的八个人本来是久经战阵,以为这些工匠是土鸡瓦狗,结果二十多人上来围攻,顿时有些招架不住,连连败退。

    崔呈丽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不由得看呆了。

    还有几个工匠拿着铁锹就要拍向崔呈丽,周正连忙喊道:“那死胖子别打!”

    周正倒不是怕揍这崔呈丽,而是不能由这些工匠来揍,不然崔呈丽日后报复,他们承受不起。

    那工匠听着,只得转向那些打手。

    崔呈丽吓的浑身冒冷汗,肥胖的身体一阵哆嗦,连连后退。

    工匠们在重赏之下爆发了强大的战力,将崔呈丽的八个人打的溃不成军,没多久就倒地不起,惨声痛叫。

    周正瞥了眼藏在墙后的孟贺州,走向崔呈丽,居高临下的俯视着道:“怎么样,还要不要打?”

    崔呈丽看着周正身后犹自气势汹汹的工匠们,脖子上冷汗直流,犹自强撑着,道:“周征云,你想好了,我哥哥可是崔呈秀,你要是动我,我保你活不了多久!”

    周正眼神微冷,道:“别拿他吓唬我,我明天就会上书弹劾他。倒是你,你砸了我的九江阁,怎么说?”

    崔呈丽看着周正,梗着脖子,道:“你想怎么样?我告诉你,敢动我一根毫毛,出了这里,我就能弄死你!”

    周正眼神杀意一闪,道:“你要弄死我?”

    崔呈丽看着周正的眼神,不自禁的缩脖子,道:“周征云,其实咱们可以好好相处的,二曹已经要辞官了,你跟着我,我保证你升官发财……”

    “你保证不了。”

    周正打断他的话,道:“说说吧,今天的事情怎么就解决?”

    崔呈丽小眼睛眨了眨,道:“你想怎么样?”

    周正脸上顿时全是笑容,道:“你在等我开价?”

    崔呈丽看着周正,脸上的肥肉动了动,道:“我让人给你修好?”

    周正直起身,面无表情。

    崔呈丽连忙道:“我再赔你五百两,不,一千两,一千两!”

    周正神色平淡,道:“我要你京城的十个铺子,位置最好的那种。天牢里我要救出几个人,我会让人将名单送给你,记住,手段要干净。另外,我周记的货,你买三万两。”

    “你休想!”

    崔呈丽大怒,胖脸涨的通红。

    京城最好的十个铺子,少说也要上万两,再有三万两买周记的货,这周正居然要讹诈他四万两,简直疯了!

    周正凑近一点,微笑道:“那我就抓你回都察院,然后将我知道的那些事,全都推给你,说是你招供出来的。”

    崔呈丽双眼大睁,全是惊恐之色。

    若周正真的这么干,别说与他有关的那些人会恨死他,那哥哥崔呈秀也得被他牵累!

    从陶冉的话里,崔呈丽知道,周正知道很多东西,如果都察院的二曹再借此攻击他哥,那他哥崔呈秀别说辞官了,多半是直接下狱!

    崔呈丽脸色阴沉变幻,双眼直直的盯着周正。

    “你到底知道多少东西?”崔呈丽怒色的看着周正道。

    周正笑容越多,道:“不多。”

    崔呈丽看着周正这张讨厌的脸,挣扎半天,道:“好。”

    周正满意的点头,道:“好,你可以走了。”

    崔呈丽一怔,道:“你这就放我走?”

    周正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信得过你。”

    崔呈丽一脸古怪的看着周正,旋即忽然警惕,道:“你想做什么?”

    周正看着他,道:“你是想我打你一顿再放你走?”

    崔呈丽盯着周正,心里有些不安,抬头挺胸的道:“你放心,我这个人信守承诺。”

    周正微笑。

    崔呈丽又谨慎的看了眼周正,小心翼翼的向后退,见周正真的没有拦他,一出门,转身就跑。

    他那些打手连忙相互搀着,一瘸一拐的跟着小跑离开。

    刘师傅等人看着这帮人跑了,神情都露出开心之色,并没有想太多。

    他们只是平头老百姓,哪里知道官场上那么多事。

    周正转头看着刘师傅,见有几人受了伤,道:“我待会儿让人给你们发银子,受伤的多加二两。”

    刘师傅一脸欣喜又拘谨的道:“这个多不好意思,我们给周公子建房子,肯定要看好的。”

    周正笑了笑,道:“没事,休息一会儿,继续做事吧。”

    “诶,好。”刘师傅满是笑容的答应道。

    周正看了一会儿,向九江阁里面走去,走过一个转角,孟贺州出来。

    “没事吧?”孟贺州问道。

    魏希庄在诏狱的安全没有问题,因此让孟贺州带着人暗中跟着周正,以防不测。

    周正嗯了声,目光看着窗外,沉吟一会儿,道:“我没事,老魏还好吧?”

    孟贺州道:“魏大人安好。宫里近来出了不少事情,听说张皇后日夜不离皇帝,英国公一直在中军都护府,寸步不离。”

    周正默默算算日子,道:“快了。”

    孟贺州也是知道天启病重,大明即将大变的人,听着周正的话,明白他的意思,没有多言。

    两人安静了一会儿,周正道:“我明天上书弹劾崔呈秀。”

    孟贺州一惊,道:“为什么要弹劾他?”

    崔呈秀是谁,五彪之一,不同于田尔耕的真狠,满手鲜血。崔呈秀是文官,他的狠是杀人不见血,却让无数人死于非命,畏之如虎。

    周正笑容有些晦涩难明,道:“要想排排坐,分果果,事情得做在前面,风险越高,收益也越高。”

    孟贺州有些听不懂周正的话,道:“有把握吗?”

    周正没有隐瞒,道:“田尔耕给了我不少东西,他也要对付崔呈秀。”

    孟贺州听着神色有些古怪,道:“你与田尔耕……联手?”

    周正摇头,道:“不是,相互利用。”

    孟贺州猜不透周正心里所想,道:“需要我做什么吗?”

    周正道:“找个安全的地方,明天帮我关三个人,好好审讯一下。”

    这个孟贺州在行,道:“好。”

    周正这边在讨论着的时候,崔呈丽已经远远的离开九江阁范围,一脸的阴沉。

    其中一个打手,揉着肩膀,恨色的道:“老爷,真的就要给那姓周的四万两吗?”

    不说这四万两不是小数字,就说崔呈丽被威胁就是件让人难以接受的事!

    崔呈丽冷哼一声,道:“他休想!”

    刚才被周正威胁,不得已才答应的,但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履行。现在更是在想着,怎么炮制周正了!

    打手看着崔呈丽,恨声道:“老爷,我看也好办,悄悄将他抓了,好好审一审,让他将知道的都吐出来,然后找个没人的地方埋了就是!”

    崔呈丽何尝不想这样,但在他看来周正是曹思诚,曹于汴的人,周正与陶冉说的那些都是致命的东西,要是被抖落出来,不知道要牵出多少人,他哥哥崔呈秀也撇不干净。

    官场讲究的是斗而不破,要是二曹觉得他们这边要撕破脸,不顾一切的反击,那就是一场大祸。

    “想其他办法。”崔呈丽不耐烦的道。这种往常的做法,根本不适合周正,毕竟他们不清楚周正手里握着多少证据,都有谁知道,藏在哪里。

    那打手伸头看了眼崔呈丽的侧脸,道:“大人,那就抓他的亲人,让他投鼠忌器!”

    崔呈丽一喜,道:“这是个办法,你们去给我查清楚周征云的家底,哪些对他最重要,哼,敢威胁我,我看他是不想活了!”

    “是老爷!”那打手兴奋的道。被一群泥瓦匠打了一顿,他们也是憋了一肚子火气。

    崔呈丽虽然这样与这些打手说,实则心里另有计划。

    都察院的二曹即将辞官,等他们离京,周正就是个无依无靠的小小监察御史,即便手里握有一些东西,也不敢乱来。

    没有二曹的庇护,周正敢放出任何东西都是找死!

    ‘等二曹离京,看我怎么收拾你!’崔呈丽心里恶狠狠的想着。

    至于答应周正的那四万两什么的,既然已经出来了,还会真给吗?

    可笑!

    周正离开九江阁,回到周府。

    坐在书房里,身前是一道空白的奏本,周正目光幽幽,思索着这道弹劾奏本该怎么写。

    天启的大限越来越近,阉党现在越来越紧张,行事没有了以前那么肆无忌惮,恰是一个好机会!

    周正思索半晌,忽然拿起笔,一字一句的写起来。

    他这道奏本,不是弹劾崔呈秀,或者说,不是只弹劾崔呈秀。

    他在奏本里,公然列出了‘五彪’,‘十狗’的名字,并且列出了十大罪状,结党营私,贪污不法,培植私人,构陷忠良等等,有理有据,十分详细。

    洋洋洒洒千言,周正写完,放下笔,等着墨干,也在看着这道奏本。

    虽然李国普等人正在上赶着弹劾魏忠贤,但还有分寸,没有撕破脸。

    周正这道奏本,堪比那有名的《东林点将录》,将阉党高层全部列了出来。

    内阁首辅,阁臣,六部堂官,在朝的,致仕的系数在列。

    认真审视,像曹思诚,曹于汴这样新任的左右都御史,位列七卿之一的二品大员,居然还排不上号!

第两百零八章 地有多大产

    周正看着这道奏本,目光微微闪烁着。

    他心里盘算着送上去会引起多大的波涛,在这个特殊的时候,又会引来什么样的后果。

    这是一个十分冒险的举动!

    周正盯着这道奏本不知道多久,直到刘六辙来喊他吃饭才醒过神。

    将这道奏本放入抽屉,周正起身,前往后厅。

    周方,周老爹还得没来,倒是周丁氏正在张罗着饭桌。

    看到周正来了,她笑着道:“二叔先坐吧,爹,横平很快就来了。”

    周正看了眼桌上的菜,有些变化,微笑着道:“是大嫂亲自下厨了吗?”

    周丁氏一笑,道:“爹近来胃口不好,我试着换换口味。”

    周正心里一动,微笑着没有说话。

    没多久,周清荔,周方就来了,一家四口围着桌子吃饭。

    周正注意的看着周老爹,见他胃口确实不怎么好,想了想,道:“爹,在信王府不顺利吗?”

    周清荔抬头看了周正一眼,又瞥了眼一样看着他的周方,淡淡道:“倒也没什么,就是有些人找来了,比较头疼。”

    周正顿时会意,天启病重的时间越来越长,越来越难以瞒得住,一些神通广大的人开始向信王身边渗透了。

    能让周老爹如此为难,显然不是简单的人。

    周正看着他,道:“爹,还记得我之前说的吗?”

    周清荔听着周正的话,神色微动,道:“孤臣?”

    周正嗯了声,道:“现在一定要是,将来更要是!”

    周清荔若有所思,没有多说什么,拿起碗继续吃饭。

    周正不多言,周清荔环海沉浮,比周正懂得分寸。

    周方见他们话头停住了,看向周清荔道:“爹,我想入仕。”

    周清荔一怔,抬起头看着周方,顿了会儿,道:“你想去哪?”

    周方早有腹稿,道:“征云在都察院,爹在信王府,我想着国子监也没什么事,如果可能的话,我想去吏部,做个主事也行。”

    周清荔看着周方,心知这长子是静极思动,亦或者是不想在家里闷着,但现今朝局诡异莫测,周方这个莽撞性子栽进去,怕是有些不安全。

    这么想着,周清荔目光看向周正。

    周正了然,看着周方,思索一会儿,道:“大哥,以你的资历做主事是不可能了,按理说,一个员外郎是可以的,但六部堂官前不久才调整,想要进去有些不容易,要么,再去地方上?”

    周方立即道:“地方我不去,太乱了。”

    地方上是鱼蛇混杂,什么人都有,周方的性子,根本应付不过来,上次在山东就是狼狈而归。

    周正道:“那就再等等,我跟爹走走关系,给你寻摸一个合适的。”

    周正心里是不希望周方这个时候入仕,这个时候进去了,日后分果果的时候,分量将会少很多。

    周方果然皱眉,心里翻腾一阵,道:“我去都察院做监察御史怎么样?”

    周正道:“都察院的二位大人听说要辞官了,这个时候,还是不要掺和进来。”

    周清荔听着神色微变,道:“曹思诚,曹于汴要辞官了?他们不是刚上任不久吗?”

    周正道:“嗯,应该不假,据说是因为崔呈秀等人的攻击。”

    周清荔脸色黑沉,没有说话。

    他知道上次朝堂的事,二曹的辞官,多半是阉党逼得。

    周方没想到他的备用方案也被否了,不由得有些愣神。

    周正看着他的神色,不想打击他,道:“大哥,九江阁就要竣工了,你先帮我盯着,今年之内,我保准想办法,给你安排一个员外郎。”

    周方听着,双眼一喜,道:“真的?”

    崇祯继位,清流复起,别说周正去运作了,就是周老爹这个关系在,以周方的资历,完全够得上一个员外郎。

    周正嗯了声,道:“真的。”

    周方这才欣喜,一扫之前的烦闷。

    周丁氏自然替丈夫高兴,拿起桌上的一个盘子递给周正,笑着道:“二叔,这是你喜欢吃的蒸鱼,我亲手做的,你尝尝。”

    周正连忙接过来,道:“谢大嫂。”

    周清荔一直看着,没有说话。

    吃了几口,周正称赞了几句周丁氏的手艺。

    周丁氏微笑不语,周方则自夸起来。

    一家人说笑一阵,周正看向周老爹,道:“爹,我明天打算参合崔呈秀,田尔耕等人。”

    现在朝局纷纷扰扰,弹劾阉党的人渐多,浑水摸鱼的更不知道多少。

    周清荔没什么意外,道:“你的分内事,无需与我说。”

    周正顿了顿,道:“动作有些大。”

    周清荔看着周正,旋即道:“你做你的事。”

    如果是以往,周清荔肯定问个详细明白,但他现在是信王的近人,每天出入信王府。作为日后皇帝的近臣,周清荔渐有些底气。

    周正见如此,便道:“好。”

    ……

    第二天一早,周正出门,前往西直门。

    今天,王之臣要离京,前往辽东。

    不同于上次离京的寂寥,这一次,相送的人不知道多少人,每一个都热情寒暄,依依不舍。

    王之臣站着,与他们含笑宴宴。

    周正站在人群后面,没有往里面挤。

    王之臣目光一扫,看到周正,笑着道:“征云,上前来。”

    众人回头看去,有不少人认识周正,都是一愣,不认识的则好奇。

    周正上前,递过一个盒子,道:“这是学生在辽东的一些见闻,希望有助于大人在辽东施政,祝大人一帆风顺。”

    王之臣接过来,笑着道:“这么多人送礼,就你这个最合我心意。”

    其他人看着两人的神情,谈话,都是若有所思,纷纷缄口不言。

    周正道:“学生实在是别无长物。”

    王之臣看着周正,倒是有不少话想与周正说,但眼前是不合适了,笑着道:“足够了。好了,诸位就不要送了,我领情了。”

    一群人纷纷抬手,说着一些类似于‘前路艰辛,请多保重’的话。

    周正在人群中看着,心里却在好奇。

    不知道王之臣在京中有什么布局,居然没多待久就离京,神态还很从容。

    此去辽东,王之臣又会对辽东有什么影响,袁崇焕是怎么卷土重来的?

    等王之臣走远,周正转头,回向都察院。

    周正进入浙江道廊庑,刚进班房就看到姚童顺带着张贺仪,正在交代着什么。

    一见周正进来,二人连忙抬手道:“见过大人。”

    周正微笑,道:“迁铸,都熟悉了吗?”

    迁铸,张贺仪的字。

    张贺仪神情激动又紧张,道:“是大人,姚大人与小人说了。”

    周正嗯了声,道:“去吧,好好熟悉,我过几日就回来。”

    张贺仪连忙抬手,道:“是,谢大人,小人告退。”

    周正看着张贺仪,心里有些摇头,这个张贺仪没有姚童顺的沉稳,老练,只能慢慢磨练了。

    周正从怀里掏出昨夜写好的奏本,递给姚童顺,道:“送到经历司,记住,要让所有该看到人都看到。”

    姚童顺接过奏本,有些不解其意的道:“该看到的人?”

    周正右手拿起茶杯,左手指了指上面。

    姚童顺顿时会意,道:“是,小人去安排。”

    姚童顺看着周正喝茶,又低声的道:“大人,台里今天在传,二位大人要致仕了。”

    周正放下茶杯,道:“我昨天已经知道了,没那么快。”

    姚童顺道:“是,小人告退。”

    周正坐在班房里,神情平静,心里实则十分警惕。

    他这道奏本,会是一颗炸弹,会炸到别人,也可能炸到他!

    “值得!”周正眼神闪烁的低语。

    周正在班房里坐了一阵,起身离开都察院。

    没多久,周正这道奏本就从经历司到了都察院后面,左都御史曹思诚的班房。

    一脸长者,温厚相的曹思诚看着周正这道奏本,表情有些怪异,神情微微变幻,许久,道:“请曹大人来一趟。”

    不远处的小吏应了一声,快速出去。

    没多久,曹于汴进来,看着曹思诚道:“出什么事情了?”

    曹思诚面无表情,将周正的奏本推了过去。

    曹于汴在他对面坐下,拿过周正的奏本,没多久就变色,而后有些怔神。

    好一阵子,他抬头看向曹思诚,道:“这个周征云,是你的人?”

    曹思诚摇头,道:“不是。”

    曹于汴哦了声,目光继续看向周正的这道奏本,脸上若有所思的道:“既然不是你的人,他写这道奏本的目的是什么?不想活了?还是说,背后有人……”

    曹思诚道:“他的目的我们先不不管,这道奏本,是上还是不上?”

    这道奏本要是送上去,朝廷一定会炸锅。

    周正这道奏本将内阁所有人,包括首辅黄立极都列为阉党,外加崔呈秀,周应秋,田尔耕等人,阉党铁杆一个没落。

    这些人,全都是位高权重的大明重臣!

    尽管是众所周知的事,可被挑明了,要么是这些人全数倒台,要么就是周正被碾压的粉碎。

    其实,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后一种。

    曹于汴抬头看着曹思诚,道:“皇上现在要稳,谁闹事都不会有好果子吃,我看,还是压下来吧。”

第两百零九章 只要不死就死磕

    听着曹于汴的话,曹思诚微微点头,道:“我也是这个意思,我担心的是……压不住。周征云你应该知道,这个年轻人向来无所顾忌,有什么说什么,我们压他的奏本,只怕明天一早另一封就直接出现通政使司,甚至是内阁,说不定,还会将我们也给弹劾了。”

    曹于汴抬头看向曹思诚,道:“你说,他会不会是借着你我的势,想要浑水摸鱼,既邀名又捞取好处?”

    曹思诚这么想过,却是摇了摇头,道:“他前几次在朝堂上就无惧无畏,丝毫不在意前程,得罪了能得罪的所有人,不像是邀功邀名的人。”

    曹于汴听着他的话,道:“崔呈秀逼迫的越来越急,我们得尽早辞官,周征云这一掺和,我们怕是没这么容易脱身了。”

    这也是曹思诚所担心的,道:“周征云毕竟是我们都察院的人,如果崔呈秀等人认为是我二人主使,那这个黑锅,就要由我们来背了。”

    曹于汴神色微沉,道:“嗯,我还担心,皇上会怎么看。”

    曹思诚神色凝重,轻轻点头。

    他们之所以跳出来叛离阉党,其实是天启的暗示,都察院是制衡朝局强有力的机构,尤其是大部分言官在这里。

    被迫辞官,是因为阉党太强大,不得不辞。

    周正这道弹劾阉党的奏本上去,皇帝怎么看呢?

    是他们二曹的授意,不知轻重,在这个时候还扰乱朝局?还是他们恋栈权位不肯走?

    这道奏本,怎么看都是个麻烦!

    曹于汴看着曹思诚,道:“我去找周征云谈谈,让他不得上这道奏本,如果他实在不从,我就将他关在司狱司,等尘埃落定了再放出来。”

    曹思诚双眼一亮,道:“这是个办法,就这么办。”

    曹于汴将周正这道奏本揣怀里,道:“我这就去。”

    曹思诚又道:“温和一点。”

    曹于汴应了一声,大步离开曹思诚班房。

    曹思诚解决了这件事,脸上再次露出温厚的长者笑容,伸手摸着身下的椅子,轻声自语道:“我很快就会回来,以后,给你挪个更好,更高的地方。”

    周正并不知道都察院的二曹为了阻止他这道奏本,居然还想关押他,这会儿他正在城北的一个不起眼的院子里。

    他坐在椅子上,身旁站着孟贺州等锦衣暗卫。

    他们身前跪着三个人,户部的洪起用,漕运的赵赫勤,工部的秦礼。

    这三人位置都很低,要么是主事,要么就是类似于主事,跑腿打杂的。

    但就是这样的人才越不能小看,往往他们才是掌握最核心事情,知道最多的人。

    这三人是被陶冉抓到了刑部,而后被秘密送给了周正。

    三人在刑部还好,没人审问,也没人救,因为没人知道他们被刑部抓了。

    现在看着面前坐着的周正,他们不认识,相互对视一眼,神情愣愣,不明所以。

    洪起用是户部主事,他看着周正,小心翼翼的道:“这位大人,不知你抓我们来所谓何事?”

    他看得出,周正是做官的,周正身后的人,也不是寻常人。

    周正伸手指了不远处三张桌子,道:“那里有笔墨,洪起用,你将关于户部拨给四川剿匪的饷银前后出入给我写清楚。赵赫勤,你将上半年漕运税银拖欠写清楚。秦礼,你将工部去年赈灾钱粮的用处写清楚。”

    秦礼脸角瘦的像只老鼠,神色突紧,盯着周正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周正竖起右手,两个手指头动了动。

    有两个暗卫拖出一大堆刑具,就摆在三人身前。

    周正神色淡淡,道:“我相信你们都不是什么硬骨头,会老实写的。我今天晚上就要。你们三人的交集很多,我还能去核验,你们要是骗我,我保你们不死,天天让你们尝尝这些大刑的滋味。”

    洪起用看着这些刑具,脸色一变,看着周正紧张的道:“这位大人,你要什么?要银子,你说个数,只要你肯放了我,多少银子随你说。”

    周正懒得多说,站起来,与孟贺州道:“审讯你比我懂,让他们老实招供,我有用。”

    孟贺州看着三人,不屑的道:“用不着晚上,我保证一个时辰他们就会写好你想要的的,而且都是真的。”

    周正一笑,迈步出去,他可不想看到血腥场景。

    周正在院子里,看着头顶的大太阳,有些刺眼,站到一棵树下。

    没用半个时辰,孟贺州走出来,道:“招了一些,后面还在写,你先看看这个,对了,他们还供出了三本账簿,我派人去取了。”

    周正一点都不意外,哪那么多铁骨铮铮的人。

    周正信手翻着,果然都是肮脏事,周正所关心的,他们贪腐,截留,克扣朝廷发出的赈灾钱粮,官员俸禄,军饷等等,都清清楚楚的写了出来。

    其中还有各级官吏的分账,一个个人名,官职,白纸黑字的写的明明白白。

    周正看了一阵,微笑道:“嗯,取到了送给我,还有,注意保密。”

    审讯的时候孟贺州就在一旁,小虾米他不了解,但有几个大人物的名字还是认识的,他道:“好,我知道。”

    周正嗯了声,没有多说,径直离开。

    在周正从这个小院悄悄的离开时候,朝廷里的风波越演越烈。

    吏部尚书房壮丽辞官得到批准,刚刚调任工部尚书没几天的崔呈秀拟调任吏部尚书,刚刚调任户部尚书的周应秋则拟调任刑部尚书,令人瞩目的是大理寺卿吴淳夫,拟调任工部尚书。

    这个吴淳夫,用了不到一年时间,从赋闲的七品知县,升到了二品大员的六部堂官!

    如果都察院的二曹再辞官,六部与都察院组成的所谓的七卿,又得再次洗牌。

    时间,不过区区十天!

    周正得到消息也只是暗自摇头,在长安街上买了盒糕点就准备回府。

    刚离开长安街,有三个壮汉围住了周正,这三人后面出来一个面容冷峻,双眼如毒蛇的半百老者。

    “周征云?”老者声音冷漠的道。

    周正右手放在后面,示意跟着的人别动,他探头向不远处一个轿子看去,淡淡道:“尊府哪位?”

    “姓崔。”老者道。

    周正立时想明白是谁了,眼神警惕,神色如常的道:“有何贵干?”

    “请。”老者没有废话,一侧身道。

    周正看着不远处的轿子,再次给身后的人做了个手势,迈步向前走去。

    来到近前,轿子里很安静,没有一点动静,周正顿了顿,抬起手,道:“下官见过催大人。”

    里面的人轻咳一声,半百老者弯腰,掀起轿帘。

    崔呈秀很瘦,脸上有儒雅色,也略显得严肃,刻薄。

    他看着周正,道:“二曹即将辞官,我保证我们回不来。我给你两条路,第一条,全家发配辽东,永不叙用。第二条,检举二曹,明年,我保你父做凤阳府知府,三年内,升任应天巡抚,五年一省布政使。”

    崔呈秀这个条件可以说是非常的好,一般人早就点头答应了。

    一省布政使,那是封疆大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将来更是不可限量,位列朝班也未可知。

    但是,周正知道,完蛋的不只是二曹,眼前这位催大人是处决的下场!

    周正听着崔呈秀的话,非但没有惊慌失措,也没有欣喜异常,只是微微一笑,脸上有种放松的表情。

    “大人厚爱,我们家周家世代清贵,从不为官场富贵折腰。”周正道。

    崔呈秀看着周正,面无表情的道:“你就一点都不怕我?”

    ‘废话,你都说是流放了,又不杀我,我还怕你个球!你今天流放我,我还没出京就赦免了,还凭白得了一份清名,我谢谢你还来不及,怕你做什么?’

    周正微笑,道:“下官行事从心,不为其他。”

    崔呈秀看了周正一眼,道:“那你回去收拾东西吧。”

    崔呈秀说完,半百老者就放下轿帘。

    轿夫很快就抬起来,从周正身旁穿过,不急不缓的离开。

    周正看着崔呈秀的轿子,四周看了眼,有些可惜,若是有人看到,或许将来还能演变成一段‘御史拒尚书’的佳话。

    周正暗感可惜,浑身轻松的笑着离开。

    结果还没走多远,又被拦住。

    “曹大人在茶楼上等你。”一个小吏站在周正身前,指着身侧的茶楼说道。

    都察院有两个曹大人,周正不知道是哪一位,想了想,点头,转身进了茶楼。

    二楼是空的,只有一个人坐在那,神色平静,目中威严色。

    右都御史,曹于汴。

    周正自然认识,心里思索着他的来意,上前抬手道:“下官见过大人。”

    曹于汴是都察院右都御史,周正是监察御史,这也算是自家人了。

    曹于汴淡淡看了周正一眼,将桌上的奏本推过去,道:“你写的?”

    周正的奏本,他自然认识,神色不动,道:“是。”

    曹于汴以上官的语气,道:“拿回去重写,只弹劾崔呈秀,其他人的,不要碰。”

    这个在周正预料之中,故作沉吟一阵,道:“大人,下官恕难从命。”

    曹于汴面色一沉,道:“我可以剥夺你上奏的资格!”

    周正眉头一挑,这还真是。

    又故作沉默一阵,周正道:“大人,下官听说你要辞官了,何必还理会朝堂上的事。”

    曹于汴心里暗骂,你这道奏本上去,我还走得了吗?本来辞官就行,你却非要送我进大牢!

    心里再不爽,曹于汴面上还是摆着威严色,道:“你这道奏本不能上去,重新写一份。如果你觉得不够,可以多加两个人名,不能如此之多。”

    周正这道奏本,几乎将满朝文武都列为阉党,这还得了,那些大人们的怒火能烧了整个都察院!

    周正想了想,以一种请示的表情,道:“那,加个田尔耕?”

    曹于汴想都没想,道:“可以。”

    不管周正加谁,只要不是这么大规模的攻击都好说,哪个御史不是动不动弹劾朝廷大员,哪个大员没有几十道,甚至上百道弹劾奏本?

    曹于汴想都没想,周正脸上却闪过一丝诡异的微笑。

第两百一十章 一道奏本引起的风雷

    曹于汴站在茶楼上,看着周正离去,自语的道:“也没有传言中的那么倔嘛?”

    他身边一个小吏,道:“大人,这件事还不能掉以轻心,要是这周御史只是糊弄,后果可不小。”

    曹于汴神情一凛,道:“嗯,你盯着经历司,还有,通政使司那边也找人盯着,没有我的允许,周征云的奏本不准进宫!”

    “是。”小吏连忙答应着。

    曹于汴在楼上看着周正的背影,心里多少有些放松。

    周正的那道奏本真的非同小可,一旦上去了,不说阉党会撕碎他们二曹,很可能还预示着一场新的党争的开始。

    新朝的新党争!

    从国本之争到现在,他经历了太多,甚至隐约的能预见,新朝伊始,必然会是一番前所未有的腥风血雨!

    周正出了茶楼,面带微笑,在街上闲逛了好一阵子,这才慢悠悠的回府。

    “二少爷,你回来了。”门房看着周正提着糕点回来,立刻开门,笑着说道。

    周正笑着点头,向他的房间走去。

    两个门房看着周正的背影,其中一个有些疑惑的道:“你发现没有,二少爷今天的心情似乎特别的好?”

    另一个点头道:“嗯,好像是,嘴里好像还哼着小曲。”

    两人都有些不解,寻常的二少爷不是不苟言笑的吗?

    周正并不知道他在两门房眼里是不苟言笑,坐在书房里,一边吃着糕点,一边看着身前这道从曹于汴手里拿回的奏本,笑容很是诡异。

    他吃了一会儿糕点,拿起笔,开始写新的奏本。

    在周正写新奏本的时候,都察院却暗潮涌动,有一股惊慌气息在弥漫。

    四川道的廊庑,有三个监察御史凑在一起,神色颇为凝重。

    “你们听说了啊?台里有一道奏本,将内阁,六部的大人们全数列为阉党,就要送上去了。”

    “什么人这么大胆子?这是疯了吗?”

    “不知道,名字被糊了,听说,奏本进去后院了。”

    “你是说台长?”

    “嘘!”

    “原来如此,听说二位大人要辞官,这是不甘心啊,想要反戈一击了。”

    “我看这是要出大事啊……”

    “咱们还是先别管,看看风向再说,二位大人要是不甘心,肯定要拉不少人下马。”

    “这不止是魏忠贤,还有满朝的大人们,足以撕碎咱们都察院了。”

    “这是要变天啊……”

    不止是四川道,整个都察院都在暗传。

    曹思诚很快就知道了,满脸阴沉的盯着身前的小吏,大喝道:“是谁,到底是谁,谁传出去的?!”

    小吏一脸惊慌,道:“大人,小人也不知道,这道奏本到了经历,经历知道事关重大,急匆匆的送过来,小人也不知道这中间都有谁看过。”

    曹思诚没有了长者的温厚像,一脸的阴沉,双眼都是怒火。

    曹于汴那边说周正已经拿回了那道奏本,本来已经无事,怎么又横生枝节!

    这道奏本传出去,朝野那些大人物会怎么看,这上与不上,还有什么区别!

    曹思诚心里怒火腾腾,还有些慌乱,冷眼盯着眼前的小吏,道:“是不是已经传到外面了?”

    小吏神色畏惧,道:“应该是。”

    曹思诚脸角抽了一下,现在想阻止也阻止不了了。

    “将曹大人找来。”曹思诚沉声道。

    小吏逃跑似的转身出了曹思诚的班房,将曹于汴给找来。

    曹于汴已经知道消息,满眼凝色的道:“消息走漏,是我们考虑不周了。”

    曹思诚神色不耐烦,道:“哪里还有不漏风的墙,已经传出去了,现在怎么办?”

    曹于汴一路都在想这事,这个时候,还是沉吟了一阵,道:“我们进宫吧,将事情与皇上说了,听皇上的安排。”

    曹思诚眉头一皱,神情犹豫。

    尽管他们在天启的暗示下叛离了阉党,但他们也不想彻底与阉党撕破脸,留着一点香火情,将来新皇登基谁知道会不会看重他们?

    如果现在去找天启,真的就是要与魏忠贤,阉党死磕了。

    曹于汴心里何尝不是这样想的,叹了口气,道:“由不得我们了,原本还能回乡坐观风向,现在是不行了,不拼一下,怕是我们都要尸骨无存,埋骨在诏狱。”

    曹思诚眉头紧拧,依旧犹豫不决。

    不说魏忠贤,阉党本身就独霸朝堂,无可匹敌,他们两人只是得到了天启的暗示,还是一个将死的天启,即便现在去找天启,又有何用?

    曹于汴看着曹思诚的表情,沉声道:“再不去,就来不及了!”

    消息已经传出去,要是有人先告到天启那,可能事情在天启眼里就变样了!

    曹思诚猛然惊醒,道:“走!”

    二人说着,大步离开都察院,急匆匆进宫。

    都察院这边迅速反应的时候,周正那道奏本在整个京城传播,发酵。

    崔呈秀近来一直在攻击二曹,知道消息也是最快的。

    他在府里,正在宴请周应秋。

    两人在凉亭里,正喝着酒,说着事情,听到这则消息,脸上几乎是一样的怒不可遏。

    “二曹这是狗急跳墙,疯了!”周应秋冷哼一声,双目森然。

    ‘阉党’本身就是一个极其贬抑的词,外加‘结党’这种敏感事情,这道奏本真要是上去,朝廷必须要有所反应。

    该如何反应?在这个特殊时刻,皇帝会怎么看,怎么做?

    崔呈秀瘦骨嶙峋,面无表情,抬头看着周应秋,道:“你说,会不会是宫里的意思?”

    周应秋微怔,旋即摇头,道:“这个时候,皇上不会大动朝局,他没有那个能力。”

    崔呈秀听着,默默点头。

    倒不是天启没有权力,而是没有‘能力’。他的身体支撑不了多久,无法做太多的事情,越是重大的事情,越须谨慎。

    所以,天启的布局都是小心翼翼,尽量周全魏忠贤与阉党的面子,不会掀桌子谋求推倒重来。

    “你想怎么做?”周应秋看着崔呈秀问道。

    在周应秋看来,二曹如此疯狂是因为被崔呈秀逼急了。

    崔呈秀喝了口酒,道:“他们既然不想安稳的离开,那就别离开了,我去找魏公,无需再给他们留什么脸面了。”

    周应秋看着崔呈秀眼中的杀意,没有说话。

    崔呈秀说完这一句,又看了眼周应秋,淡淡道:“我知道那周征云是你的本家,有没有话说?”

    周应秋面色不动的淡淡一笑,道:“家谱里很快就没有他们那一支了。”

    崔呈秀眼中的杀意没有隐藏,又喝了一杯。

    起身,进宫。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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