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五十九章 反攻(二)
只见燕南荣收起了一贯的轻佻风流,面色诚恳,想来韩于天如果不同意,他便打算与之力争了。
韩于天看了一眼韩鸣舞,思虑一番后问道:“明凰,依你看,神风骑与北狄合作可还顺遂?”
韩鸣舞言词谨慎道:“若无私心,同属骑兵,当是配合无间。”
燕南荣亦是默认,虽然昨夜牺牲的全是北狄的人马,但不得不说,在两军的配合下,围剿紫麒铁骑的损失确是降到了最低。
“那就这样决定了,这条路线便交由你们负责。”目光落至地图上所标记在灭境的璃冰营地,道:“明日我们同时出发,灭境方向由本王领军十万。”
这十万联军中,有五万人是北狄太后借予的雄鹰大军。
而宋茵兰直接交给燕南荣的有五万北狄勇士,其中昨夜大战直接折损了两万多,加上韩鸣舞的两万神风骑总计也不过超过五万!这样的兵力想要通过红叶谷未免太痴心妄想了些。
所以韩鸣舞和燕南荣都不禁想从韩于天手下的兵马匀一些过来······
燕南荣皱着眉头道:“陛下,我和明凰的士兵加起来都不足五万,是否······”
韩鸣舞也紧紧看着韩于天。
韩于天不得不解释道:“你们不要误会,非是我想独占鳌头,本王有预感,此次北上,灭境恐怕会有所动作。所以,这十万人马本王非要不可。”
“大哥是怀疑······韩月昙?”
“不错。身体的变化······你们都感觉到了吧?我想,那人该是已经解开了传说中创世神的封印,虽不知她想做什么,可以她现今的能为,只怕是更上一层楼,深不可测。若是”韩于天暗自感慨,从前他就预料到,韩月昙终有一日会成为一名不容小觑的敌人。
韩鸣舞面色难看,她为一介弱女子,又是一国之君,自是留在北狄皇宫,不会跟着神风骑一同北上!但神风骑若是全部殁在璃冰,她又有何颜面回驹风?
看出韩鸣舞的担心,韩于天又道:“至于你们兵力不足,我想或许可再向北狄太后多借两万人马。凑足七万,这般便足以支撑璃冰边境的八万铁骑了。”
“燕平郡王,你说呢?”韩鸣舞看向燕南荣:“你与北狄太后关系匪浅,这两万人马不难借吧?”
留在草原上守卫皇宫的雄鹰大军约有四万,全是宋茵兰的心腹,若她肯再借两万士兵,韩鸣舞便再无疑虑了。
“这······”宋茵兰心思叵测,燕南荣也不敢保证她肯不肯答应再借兵给他,只好推辞道:“明凰,太后虽说是燕家远房亲戚,可毕竟是北狄太后,此事我不敢担保,还得再计······”
韩鸣舞笑了,道:“那燕平郡王可要多多努力了,不过本凰对郡王颇有信心,她会答应的······”
燕南荣浮起一个伪善的笑容,对韩鸣舞的讽刺不屑一顾。好吧,就算宋茵兰和他有私情,他们也是公私分明,他燕南荣更是不曾想过与华炎,驹风为敌!
在韩于天看来,韩鸣舞虽然现在和燕南荣争锋相对,但却合作得极好,倒也是公私分明,索性也不管他们的明争暗斗。只道:“那就有劳燕平郡王转告北狄太后了,最迟后日,本王要一个答案。”
“是。”这也是唯一的办法了,燕南荣心道:只要宋茵兰肯答应,别说让他磨破嘴皮,就是“铁杵成针”也行!
等燕南荣退下去找北狄太后商量后,韩于天留下了韩鸣舞。
“哥哥留下我,可是还有别的话交代?”韩月昙心思缜密,猜想韩于天一定是想和她谈一个人,一个叫她不能放手的人。
“昨夜的洛熙泽······还安分吗?”韩于天遣退了庞志高,只剩下兄妹两人在房内。
韩于天坐在椅子上,眉目间王威消淡,俨然是一副兄长关心妹妹的模样,说话的口吻亦是充满了关心。
韩鸣舞早猜到韩于天要与她说洛熙泽的事,只道:“多谢兄长关心,不过凰焰是真心归附于我,还请兄长不要再疑心他。”更不要背着我,企图对熙泽哥哥不轨······
韩鸣舞在心里默默补充着,面上仍是对兄长,对德王的恭恭敬敬。
“鸣舞······”韩于天微微叹了一口气,斟酌着说道:“洛熙泽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你留他在身边,只是养虎为患。洛氏与我们韩家更是累积了不解血仇,你又何必一直护着他,还委以重任?”
韩于天显然是想把话挑明了,韩鸣舞也不打算再回避,道:“是,洛氏和我们从前是水火不容,可凰焰不是也救过兄长您吗?为什么兄长就是不肯留他一条活路?”
韩于天最是忌讳别人提起从前洛熙泽和洛晓晓的搭救,不想韩鸣舞据理力争,竟毫不顾忌兄长的尊严面子,便道:“一码归一码,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你明不明白?”
韩鸣舞倔强地瞥开头,又道:“鸣舞不明白,鸣舞只知道,在驹风凰焰为了帮我,不惜与他的长姐反目决裂。而且,藏云子丞相没有告诉你么,我既然跟随神风骑北上,便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本凰的神风骑总指挥。”
韩于天自然知道韩鸣舞是为了洛熙泽才肯答应结盟,若不是他还顾及着三国同盟,洛熙泽早就死了,哪还能在他眼皮底下蹦跶这么久?
眼见自己的亲妹妹宛如被鬼迷了心窍一般不悟,韩于天索性直接道:“你确实是不明白!洛熙泽,他根本就不爱你!”
“呵······”韩鸣舞不禁发出一声冷笑:“多少人嘴上说爱,危难之际便毫不犹豫地背弃,牺牲自己的发妻。一夕宠冠后宫,明日弃敝孤岛。爱这种东西,昂贵,也虚幻!是鸣舞不配!所以鸣舞只要熙泽哥哥陪着我,眼里只有我!那便已经是最大的幸福了······”
忆起往事,韩鸣舞难掩目中愤恨含悲,韩于天知道她是想起了在驹风落魄为囚的日子,心底浮起一阵愧疚。他应该早一点去驹风救她的······
不过韩于天仍是不打算放过洛熙泽,道:“洛熙泽陪着你,那是想要图谋不轨!相信我,同为男人兄长看得出来,他对你只有利用······”
韩于天的话无疑是狠狠打了韩鸣舞一巴掌,韩鸣舞气急打断道:“原来兄长是觉得自己比鸣舞更懂爱么?果真如此,那兄长的贵妃又为何要离开你呢?”
“我······”韩于天语塞,没想到韩鸣舞会用金小艾的离开来堵他的嘴!心中陡然刺痛,涌起一阵苦涩,也不知是因为金小艾还是眼前不再乖顺听话的妹妹。
察觉到韩于天的异样,韩鸣舞也惊觉自己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连忙俯了俯身,收敛失态的花容,道:“是鸣舞无礼了。敢问德王陛下,您忽然提起洛公子,是因为他是神风骑的总指挥吗?”
韩于天因着一句“贵妃离开”失神了好一会儿,直到韩鸣舞恭恭敬敬地站至一边,他才醒悟过来,道:“鸣舞,我也就不和你拐弯抹角了。神风骑不该交给洛熙泽统领!”
韩鸣舞优雅笑道:“我猜陛下是担心北上吧?北狄兵力远超神风骑,陛下信不过洛熙泽,还不信燕郡王和北狄人么?”
“非是我多心,只是洛熙泽此人诡诈不亚于璃冰玉衡,依我看,不如将他留在皇宫才好。”韩于天本想杀了洛熙泽,可又韩鸣舞因此怀恨,退出联盟,是而不得不退一步,暂时放下对洛熙泽的杀意!
“一定要留下他么?”韩鸣舞倒是想让洛熙泽留在皇宫里陪她,如此他便不必冲锋陷阵,叫她牵肠挂肚。只不过这么做摆明了就是不相信洛熙泽,韩鸣舞只怕寒了情郎的心······
“非留不可。”韩于天深深看了韩鸣舞一眼,眼中暗含几分警告:“这是底线,本王必须把这次行动的风险降至最低。”
韩鸣舞闭上眼,考虑良久后,深深叹了一口气:“好,我会让别人顶替他的位置,他会和我一起留在北狄,直到你们凯旋归来。”
韩鸣舞也妥协了,于公于私,这对洛熙泽而言都是最好的决定。
想了想,韩鸣舞还是没忍住,问韩于天:“兄长,鸣舞心里有一疑问,您能如实回答吗?”
韩于天真诚道:“鸣舞,兄长从来也没有过骗你。只要你问的,兄长一定如实回答。”
是的,或许他韩于天有对不起别人的地方,但他却从未欺骗伤害过自己的亲妹妹!对韩鸣舞,他的心中更是一直含着一份无法弥补的亏欠之情。
“倘若兄长真的拿下璃冰,来日······会转头进攻驹风吗?”饶是从前韩鸣舞不知韩于天少年壮志,而今也该清楚,眼前的男子早已经不再是荣耀昭光台,立志保家卫国的武魁,而她更不再是韩府里备受父兄宠爱的明珠郡主!
“鸣舞······”韩于天对上她认真的眼睛,目光澄亮如雪,低声道:“我们身上流着相同的血,你永远都是我韩于天的妹妹。只要驹风一日受你统治,华炎义德师便一日不至驹风!”
韩鸣舞深深凝视着韩于天的眼睛,企图从他敞亮的眼睛里寻到一丝蛛丝马迹,却是除了真诚二字,什么也没找到。
面对着这一对灿若星辰的眼睛,韩鸣舞终是选择了相信。
另一边,崭新而明亮的新宫大殿内,贺王首次召开了军事大会。虽说自华炎,驹风,北狄三国组成联盟,璃冰前方战事便一直谋划不停,只不过每一次都是紫瑞狐犹与众大臣商议,长生经验不足,也只能是旁听,学习罢了。
如今紫瑞赢走了,紫瑞狐犹也走了,长生当是一人扛下了所有,再也没办法躲在他人身后。
只见他熟练地坐于高堂之上,衣袍整洁,一丝不苟,冕冠上的珠帘整齐有序,没有一颗珠子跑到别的地方,可比从前长生第一天上朝那次好太多了!
珠帘下,少年王者秀目微垂,收起了往日的玩闹戏谑,端正而坐,神情严肃,在诸位大臣的注视下缓缓开口:“南边急报,雷行将军乃至数万王师被俘,诸位可都知道了?可有什么想法?”
此话一出,强忍呱噪的朝堂上再也无法沉默,炸开锅一般议论起来。兵部早就闻此噩耗,也不啰嗦,迫不及待站出来,道:“回禀陛下,三国贼子偷袭我们在灭境的营地,齐将军被俘,数万将士被迫做了北狄人的奴隶,实乃国之大伤!恳请陛下即刻发兵北狄,解救雷行将军等人,如此不但接触了璃冰诸多百姓的不安,也是为璃冰讨回了颜面!”
长生手指轻轻敲在王椅的扶手上,一下,两下,很快,没到第三下,另一名官员便跳了出来:“荒谬!蛮子只擒不杀,分明就是想以齐殷为质,引我军南下,来个瓮中捉鳖!我们怎可蠢到自投罗网?再者黑魔龙王坐镇南方,三军虎视眈眈,哪条路都被堵得死死的,你叫紫麒王师如何南下?”
“雷行将军乃朝中老臣,王师大将!难道你要见死不救?”兵部的人气得吹胡子瞪眼,他们从未亲眼见过黑魔龙王,只觉世人对这名少年夸大其词,更觉得北郡城一战,若非突然杀出北狄的军队,那名“虚有其名”的少年也早就命丧紫麒铁蹄之下!
自觉泱泱璃冰,十万雄兵,何需惧怕三国的跳梁小丑联手?自然了,如此高傲也是因为他们不清楚紫瑞狐犹的情况,还以为少神将军仍在璃冰。
“穷寇莫追!且不说齐殷本就犯了兵家大忌,便是他罔顾先王遗命,险些追至北狄草原,也是犯了违抗王命,居功自傲的大罪!还请陛下顾及己身,切不可听信兵部谗言,让更多的士兵白白牺牲······”
第八百六十章 御驾亲征
众臣议论纷纷,或曰战或曰和,除了主战的兵部,竟有半数以上的文臣支持议和之说。贺王只是默默看着,不发一语。直到他们吵得自觉无趣才转而想听听座上那位年轻君主的意见。
“陛下,我等皆以陈述己见,不知您意下如何?”
长生沉默了一会儿,只道:“韩于天好不容易说服三国联军北伐,岂有轻易退兵的道理?便是本王欲停战止戈,南方人就不北上了么?你们这些要议和的莫不是潜伏在璃冰的奸细?”
众臣没想到,紫麒长生不出声则已,一说话就突然扣下了这么大的一顶帽子,方才主张议和的臣子无不颓然跪下,严重者老泪纵横,道:“陛下,臣等也是为了陛下才作此谋划啊!先王不久前刚刚仙逝,雷行将军又为南蛮所擒,此刻国内定是民心大乱!千秋基业摇摇欲坠,风雨飘摇,臣等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啊······”
紫麒长生听了,只觉好气又好笑:“原来,你们是信不过本王啊······”
众臣低着头,不敢吱声。
紫麒长生拿出王令,又看下底下跪倒一片的臣子,怒极反笑道:“是否先王还在世,你们便对三国联军无所畏惧?是否就算本王持着这紫麒王令,你们心中也只当我是个无才无能,空有尊位的傀儡?”
“陛下,臣等不敢!”跪在地上的臣子把头压得更低了,至于他们心里怎么想的,没有人知道。
紫麒长生只是冷冷一笑:“你们不想,却是这么做了!不过本王一点也不奇怪,你们还不知道吧,玉衡君离开前送了本王一本名册。”
名册?众臣颇为不解地抬起头,就见宫中内侍拿出一本册子准备当众念读。都说玉衡君因为身体不适,已有两日未曾上朝,原是已经离开璃冰了么?
就在他们倍感疑惑间,内侍太监的声音开始让底下一些人逐渐露出了绝望:“户部侍郎严开,二月前于华炎使者在家中密会,收黄金四万两;礼部侍郎杜平员,王盟于四月前与乔装打扮的北狄使者在盼春楼密会,得四美人,黄金两万两······”
原来这竟然是一份璃冰国人通敌卖国的名单!册子不大,却记录了一连串长长的名字下来,足有十数人之多。其中六名大臣更是朝中重员,正是提倡议和的一方!
名册一经读完,这六名大臣早已面如死灰,或伏地不起,或犹不甘心承认,哭求道:“陛下明鉴,北狄人找臣不过是想探寻赫赫公主的亡故真相,臣绝对没有做一丝一毫对不起国家的事情啊······”
“陛下啊,南方三国有意与我国和平相处,臣······臣只是想略尽心力,促成和平,并无大错啊······”
这样的理由未免太牵强了些,其他大臣自是不信的,一阵痛骂,兵部更甚,直接上前撕扯起他们的衣衫,道:“混账东西!前方战士生死未卜,你们呢?看看你们都做了什么!吃里扒外的家伙,根本不配穿这一身朝服,更不配做璃冰的子民!”
也有一些臣官并未与外敌联系,只不过是站错了队,此时也一并挨了骂,直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眼见朝堂上越闹越烈,紫麒长生终于道:“够了,都住手。”
只见曲青桐一身男子侍卫的装扮,忽然跳出来,手中剑出了一半:“贺王有令,尔等敢不听从?!”
谁要是再在朝堂上胡闹,藐视王威,她手里的剑可就不客气了!
杀气临身,加之座上王者威严愈甚,朝中才总算恢复了平静。
兵部诸臣不依不挠,直接进谏:“陛下,此等不忠不义之辈,当处极刑,以儆效尤!”
这事要是发生在前朝,紫麒翱雄一定是毫不犹豫就批准了的。可紫麒长生并不想走曙王的老路,他亦不想以血腥的手段来收拢民心,只见少年神色自若,如玉面庞映射着淡淡的柔光,看着底下议和的臣子道:“这六人胆怯如鼠,唯恐有一日璃冰沦陷,自身变为阶下囚,所以才早早的结交他国,急于联络,当是不配当我璃冰的子民。来人,脱去他们的官袍!”
话语落,宫中太监鱼贯而入,将这几名通敌卖国,被打得奄奄一息的臣子架起,一身朝服官袍如数脱去。
“从今以后,你们便不再是璃冰的百姓了。”长生挥挥手,不愿再看底下的哭喊乞求。对于这些人,紫麒长生的做法可谓是心慈手软到了极点!
兵部对此略有不满,刚想申之以极刑,却见曲青桐冷目一横,杀气凛然,喝道:“拖下去,赶至前线,让他们好好瞧瞧,璃冰的战士是怎么为了这个国家抛头露,洒热血!”
众人只知这名曲侍卫极受贺王宠信,又见贺王默许,不再犹豫,直把六名狼狈不堪的他国人押了出去,而他的全族无疑也是同样可悲的结果······
余下一干议和的臣子仍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悔不当初。
紫麒长生看着他们,将众人面上的悲戚看在眼里,收在心底又道:“本王知道,德王名声在外,而我只是一个乳臭未干,名不经传的毛头小子,所以你们觉得璃冰难以抵挡,便想要求和保璃冰。本王说得对吗?”
“臣惶恐,臣知错。”
杀鸡儆猴这招果然好使。长生心里乐呵呵的,接着道:“不过众卿大可放心,本王怎么说身上都流着紫麒先祖的血,就是拼了一条性命,也定要护璃冰周全。各位起来吧,本王知道你们都是受人串掇连累,本王相信你们的清白。”
诸臣左右互看了一下,这才知道贺王是故意恩威并施,也都不再执拗,重新站了起来:“谢陛下不杀之恩。”
至此,已无人敢再提议和。眼见风波既过,兵部再次道:“不知陛下打算增兵多少,何时营救雷行将军?”
紫麒长生微微一笑,却道:“全面大战紫麒王师自然是要增援的,只不过不是营救,而是准备迎击三国联军!”
众人心神一凛,又听紫麒长生继续道:“先王于灭境的部署一直都是德王的眼中钉,肉中刺,昨夜一役让他们探得了灭境部署,亦解决了后顾之忧!全面大战一促即发,齐殷被俘,王师如缺一首,所以本王决定,御驾亲征!”
“什么?陛下要御驾亲征?”朝堂再掀震荡,皆认为是贺王年轻气盛的缘故,都道:“陛下,万万不可······”
“有何不可?你们莫不是瞧不起本王?”长生玩转着手里的紫麒王令,又道:“还是本王把位子让给暗牢里那位装疯卖傻的庶皇子,前禁军统领,你们就肯啦?”
闻言殿上诸人脸色惨白,长生所言被囚禁在冷宫中的正是紫麒翱翔,自从上次谋逆失败后,那人的名字就成了宫里的禁忌,无人敢提,唯恐被牵扯其中。只有寥寥几人知道,紫麒翱翔被秘密关进了暗牢,那个曾经由他掌管的,全璃冰最严密的囚牢。
只有一名重臣斗胆道:“陛下,万不可开此玩笑。”
“不是玩笑。”长生固执道:“先王庶兄能文能武,先王更曾有意将璃冰托付给他,别瞪本王,这是事实不是吗?本王要御驾亲征,你们只当我在开玩笑,好吧!要实在不行,你们就自己挑一个,挑中谁,我就把王位传给谁!成不成?”
“陛下!······”除了曲青桐,所有人都对着贺王重重跪下,磕头碰脑,只求紫麒长生不要再说这番大逆不道的话。
曲青桐偷偷给了长生一个眼神,暗示着:“你是不是做的太过了?他们不会真叫你让位吧······”
长生默默回以一个意味深远的眼神:“看见没?本王可不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他们不敢!”
众臣确是不敢,心中无不皆道:这名年轻的少年不按常理出牌的模样简直和曙王如出一辙!原先玉衡君在时,他倒真是装得严顺明理,如今玉衡君不在,又有谁还能压住这小家伙的爪牙呢?
“你们想好没有?”
紫麒王令一下又一下地转着,在长生手上飞驰如盘,兵部尚书抬头看了他一眼,道:“非是臣等不相信陛下之能,只是陛下何等身份,尊贵无比,岂能踏足前线危险之地?”
“笑话。试问紫麒皇族有几位君主没有过御驾亲征?先王带领王师拿下了北郡这样的丰功伟绩,你们都忘了?就连这次三国结盟,驹风的女王也是亲自领军北上!一介女流尚且如此,怎么到了本王这里就不行?”
贺王据理力争,诸臣汗流浃背,当知紫麒长生口舌亦不输他们这些臣子。
没等众臣反应过来,长生快马加鞭,又道:“本王心意已决,不管你们是何种意见,本王也一定会御驾亲征!清河文始定,载州何明心,你们可愿随本王出征?”
清河文氏与载州何氏皆为璃冰将门世家,文始定和何明心更是两家近年刚入朝的新秀,两人虽有才华却一直无晋升之机。如今见贺王点名要他们随驾亲征,无不欣喜若狂:“愿听陛下调遣!”
“很好。”长生点点头,“退朝!”
众臣面面相觑,都知贺王亲征目的是为了竖立威信。璃冰历来以武治国,贺王也是铁了心想让众人心服口服,坐稳王位,才会如此。事到如今,他们也只能默默祈求上天,助贺王,璃冰渡过此难······
下朝后,曲青桐跟随紫麒长生一同回到了寝宫。
她微微抬眼看着长生,只见他面色红润,好似一点也不担心,反而很是开心的样子。
不禁好奇地问道:“你真要御驾亲征?”
“自然是真的了。”长生抓起个桃子狂啃起来:“你也看到了,大哥一走,这些老家伙没几个把我放眼里的,我不御驾亲征,做出一番政绩来,以后还怎么做璃冰的王?直接让他们的牵着本王的鼻子好啦!”
言语间,长生霸气侧漏,刚才在朝堂上的威势再一次重现,曲青桐愣愣地看着他,若有所思。
“青桐,做什么这样看着我?”长生被她看得心里发毛,奇怪问道。
曲青桐收回眼,道:“没什么,只是觉得你越来越像璃冰的陛下了······”
紫麒长生面上一僵,这话听着不像好话,然而却也是事实。从前的他无忧无虑,什么也不用多想,以为注定要做一辈子的混世魔王。不曾想,原来自己的潇洒自由都是因为压力全由他人背负着。
爹爹的处心积虑,大哥和月昙姐姐的一再牺牲······回想起过往的点点滴滴,长生才知道自己有多么幸运,也明白自己终是要长大的!
哪怕他现在做不了太多,但只要稍微能减轻一些他们的负担,那么这条路他都会义无反顾地走下去,无论他是否开心。
这是他的命,不是吗?
少年微微苦笑着,嘴角噙着一抹凉意,道:“青桐,若有一日,我不再是紫瑞长生,彻底成为另一个人,你会离开我吗?”
“不会。”韩月昙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无论你变成什么模样,我都会陪着你。而且,你早就不是紫瑞长生了。你是璃冰的王,你的姓是紫麒氏。”
长生握住了她的手:“谢谢你,青桐。这宫里,我只你一个亲人了,对了,还有你的弟弟青梧,哑奴。这么一想,我还是很幸运的。”
曲青桐紧紧握住他的手,斟酌道:“听我弟弟说,黑魔龙王武功远胜从前,你······”
“你在担心我?”长生笑着将她拥进怀里:“不如我两私奔吧,去一个没有人能找到的地方,双宿双飞······”
“说正经事,别开玩笑。”曲青桐微恼地推了他一把,道:“公子应该给你留了什么锦囊妙计吧?看把你得意的!”
长生只是笑着,就不肯给她揭谜。
第八百六十一章 誓言
两日后,北狄草原上总计十七万的兵士已重新整合,分作两队北上。其中直线抄近路北上的军队由燕南荣带领,包含了驹风的一万余神风骑,以及雄鹰大军五万余;另一支经过灭境,曲折北上,则是由韩于天亲自统领的军队,足有五万义德师和五万北狄雄鹰。
坚硬黑岩擂叠的城楼上,韩鸣舞远眺相送,眼看着十万大军浩浩荡荡,朝着灭境沙漠的方向越行越远,娇容浮起一片踟蹰。
她的目光紧锁着黑铠王者,心中默默祈求着她的哥哥——德王韩于天一路顺风,所向披靡,凯旋而归······
洛熙泽站在她的身侧,一并目送韩于天离去,执着的俊目被朝阳映成了红色,直如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
“昨晚于天哥哥和你说了什么?”韩鸣舞忽然问道。原来就在出征前,韩于天偷偷找到了洛熙泽。
洛熙泽的记忆回到了昨日夜半,韩于天毫不意外地闯入了他的房间。
那时的洛熙泽正在木桶中洗浴,即便他知道韩于天正握剑站在屏风背后,他仍是兀自洒脱,倚靠着,享受着桶中的温暖······
韩于天看着毫无防备的洛熙泽,手上缚龙魔剑微微握紧,好几次只想对着洛熙泽的空门刺去,最后······他终是松了手。
韩于天心里想着:既然答应了鸣舞,便不能食言。
虽然韩于天没有对洛熙泽下手,可房间里一片肃杀之气却还是渐渐压过了房间内的缭绕水汽。
韩于天见他迟迟不肯出浴,冷艳一凝,道:“洛熙泽,你究竟要无视本王到什么时候?”
洛熙泽只微微转过头,露出一抹绝色笑靥:“那德王又打算什么时候对鄙人出手呢?”
韩于天俊眉皱起:“本王若要杀你,你早就死了,哪用等到现在?”
只见浴桶中突然爆发一阵巨响,水花猛然激起,挡住了屏风后面的视线。电光火石间,人起衣落,等到水花再次落回木桶时洛熙泽已经穿上了里衣。
“那么······德王是来给熙泽忠告的?”洛熙泽绕过屏风,缓缓走到韩于天面前。
韩于天上下打量着他,满眼不屑,只道:“从前在华炎我以为你也是个光明磊落的君子,却不知洛氏一族覆灭后,你为了苟活,不惜讨好攀附我妹妹,这般不要脸的本事真是叫本王刮目相看!”
洛熙泽无所畏惧,只是轻轻摇起了摇光扇,道:“德王来此便是想找洛某的晦气么?如此大可不必浪费彼此的时间,只要明凰一声令下,洛某甘愿束手就擒,随便德王处置!”
“哼,你以为我不敢么?”德王双眸一利,只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洛熙泽,你骗不了我,我知道你留在鸣舞身边的目的······”
“呵······”洛熙泽发出一阵冷笑,毫不客气地回敬道:“尊贵的德王陛下,说到这里鄙人倒真是忍不住想要问问了,我追随明凰是为了复仇,那晓晓留在你身边的目的又是什么呢?在你心里,是不是就一直认定了姓洛的皆是虚情假意之辈?所以你才会那样伤害晓晓?”
洛熙泽目中藏悲,韩于天脸沉如渊。没有人敢在韩于天面前提洛晓晓的名字,除了洛熙泽!
房间里的氛围变得诡谲而压抑,杀气自韩于天周身发出,持续笼罩压迫着洛熙泽。
而洛熙泽的话铿锵有力,双眼如火,始终直视着洛熙泽,没有一丝退缩。
望着男子那一双比女子还要明媚,又执着的眼睛,韩于天只觉似曾相识,脑海中不禁闪过一个个急驰的画面,或是比武擂台下的呐喊助威;或于湖畔边那名少女的乔装偶遇;或采花结环,共骑一马,夕阳同归······满满的,数不尽的全是他和洛晓晓曾经最美好的回忆。
他知道,那名笑起来灿比朝阳的少女对他······一直都是真心相待。
沉默仍旧持续着,谁也不肯先退一步。良久,韩于天深深叹了一口气。
“对不起。”骄傲的头颅微微垂下,韩于天沉声道:“我没有想到晓晓会如此刚烈。是我对不起她······”
洛熙泽暗中握紧了拳头,瞪着他的瞳孔猛地一缩,心痛与不甘撑满了他的眼:“德王陛下不觉得,自己这句道歉太迟了些么?死人可听不到你的道歉。”
韩于天没有理会洛熙泽的讽刺,自言自语着:“她走的那夜,凤都下了好大的一场雪。那一夜,我处理完公务,背着所有人,站在她的棺前,看了她整整一夜。第二日,第三日······夜夜如此。你们只道我利用她牵制洛连城,却不知华炎外忧未解,身为一国之君我不敢露出一丝消极情绪,每每梦到晓晓的夜晚,哪一次不是孤枕湿透?”
韩于天想起在武林大会时韩笑的模样,自嘲一笑,又道:“可即便本王再后悔又有什么用呢?晓晓,还有本王与她的曾经终究是回不来了。所有,我只能假装把她忘了,绝口不提她的名字,也不准别人提起。唯有如此,我才能继续前进,不叫她的牺牲白费。”
韩于天对上洛熙泽的眼睛,道:“你明白吗?只有华炎重新强大,本王才算对得起她。只有华炎成为这片陆地上最强大的国家,所有子民生活富足,安乐,晓晓才不算白活了这一遭!洛熙泽你明不明白?”
眼前的王者目光激愤,似是陷入过往深深悔恨,难以自拔,洛熙泽冷眼旁观,面上无动于衷。
冷袖中,洛熙泽死死握住自己的拳头,努力克制着想要朝韩于天挥上一拳的冲动。用洛晓晓来粉饰自己的野心,这是洛熙泽不能接受的。事实上,韩于天每提一次晓晓的名字,他都认为那是一种玷污!
满腔怒火积压心头,银牙咬碎前,洛熙泽淡淡开口道:“人都死了,德王说这些还有意义么?我明白与否,对你又有何影响?想来德王应该也是不在乎外人的评价吧?”
“是,我确是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不过你不同······”韩于天紧紧盯着他:“鸣舞喜欢你,护着你,所以我需要一个承诺,这也是我来找你的目的。”
“什么承诺?”
缚龙魔剑轻轻架上洛熙泽的脖子,他道:“答应我,永远不要像我对晓晓那样,对待鸣舞······”
缚龙魔剑紧紧贴着洛熙泽喉间的细腻皮肤,诚恳的目光挟带着一抹厉光,韩于天身体向前倾去,凑近洛熙泽,一字一句道:“答应我,你便是恨不得亲手杀了我,想要报仇,也不可以牵连鸣舞,她是无辜的,就像晓晓一样。”
“看来,德王还是不信鄙人······”
“答应我!”一声怒吼,魔剑划破了洛熙泽的皮肤,些许血珠渗出,染红了洁白的里衣。
洛熙泽心神未乱,镇定自若,看着他的眼睛,缓缓道:“洛熙泽以亡故父母之名起誓,此生绝不负驹风明凰陛下!可以放开我了吗?德王!”
洛熙泽浅笑吟吟,摇光带来柔柔微风,拂过韩于天的面颊,下一秒亦可变成削人首级的夺命之风。
韩于天知道这是威胁,不过他一点也没把这点威胁放在眼里,只是补充道:“若违此誓,汝父汝母必坠炼狱,永不超生!”
洛熙泽笑得坦荡,道:“巧了,我那好事做尽的父亲说不定还真在底下······”
洛熙泽看着韩鸣舞回道:“明凰不必担心,德王并没有难为下臣。只是嘱咐臣,尽心辅佐明凰。”
“那你们······和解了吗?”
“自然。”洛熙泽只是诡秘一笑,落到韩鸣舞眼中,那便是天神之姿,万种风情,而不可与人说。
韩鸣舞不禁双颊飘过一缕红云,转眼再看时,韩于天的军队已然消失在目中的草原尽头。
灭境之军一走,燕南荣,唐勉便要带着七万军士向北直去。临行前唐勉望着韩鸣舞欲言又止,他多想留下来陪着韩鸣舞,守护她!一是不放心韩鸣舞,二是因为他根本就不相信,洛熙泽是出于真心,才自愿留下来侍奉明凰!
早在两日前众人商讨军事时,唐勉便多次反对把洛熙泽留下。
可韩鸣舞却私底下告诉他:“唐勉,我知道你是担心本凰的安危。不过德王不放心洛指挥,神风骑我只能交给另外信任的人,那就是你!也只有你!”
“明凰,你真就一点也不怀疑洛熙泽吗?”事到如今,唐勉也顾不得其他了,直道:“难道陛下就没怀疑过,三千神风骑有可能是他所为?”
韩鸣舞愣了一下,只道:“你可有证据?”
“······无。”
闻言韩鸣舞当即冷下脸,转身背对他道:“唐勉,我信任你,却不代表你可以捕风捉影的捏造事实,和宰辅那般戏弄本凰!”
“明凰,臣没有,亦不敢!”
唐勉还记得那时候韩鸣舞的脸阴沉到了极点,背对他的模样直如一座不可逾越的冰山。他跪在地上,痴痴望着她的背影,满心苦楚,喉头哽咽,难以分说清白。
过了一会儿,韩鸣舞才转身扶起他:“好了,我知道你与罗轩廷旧谊深厚,所以想要为他说项,不过洛熙泽对本凰的忠诚有目共睹,你实在不该诽谤于他。”
就知道明凰会因为误会,唐勉哪里肯起来,眼一闭:“明凰,唐勉一心为你,绝无半分偏袒宰辅!洛熙泽不可信,也不能信啊······”
“唐勉,你一定要这样?”韩鸣舞目光疏冷,唐勉为她舍生忘死也不是第一次了,不过为了洛熙泽,她还是冲着地上那卑微的人儿发了大火,怒道:“连你也不听我的话了,是吗?!”
韩鸣舞怒不可遏,唐勉只有把自己的头颅压至最低,一言不发。虽然没有证据,可他莫名有一种预感,若让洛熙泽留下来,北狄皇宫必然会发生些什么!
不管这道预感正确与否,他都必须留下来,守护韩鸣舞!这是他曾对韩鸣舞立下的誓言,他绝不能违背!
“唐勉,回答我,你是不是也要学罗轩廷那样,忤逆本凰?”韩鸣舞真是气急,唐勉一向对她的命令千依百顺,唯独这次犟得跟个死牛一样,不过他以为他这样,她就只能乖乖同意了吗?
“明凰······”唐勉缓缓抬头,望着他恋慕已久的容颜,一双鄙陋可憎的眼睛竟然红了一圈!
韩鸣舞蓦然愣住,就听到唐勉用那沙哑不明的声音哽咽着:“让我留下吧!明凰陛下啊,只有我唐勉才会以命守护您······”
曾几何时,韩鸣舞也曾为眼前之人对她的赤诚之心所感动,无比信任。
可惜时间过得太快了,人也太过于健忘。
韩鸣舞就像许多人一样,只见得着洛熙泽如今的温柔体贴,却忘了他从前是何等的无情果决。只觉得如今的唐勉丑陋不堪,备生厌恶,却忘了从前他屡次相救之恩!
至此,韩鸣舞再也不愿安抚面前的忠臣,只剩下冷眼冷语:“既然你已不愿听从本凰的命令,那就离开这里吧。本凰不需要你了。”
唐勉不可置信,望着她:“明凰?”
韩鸣舞望着他,眼中除了冷漠再无其他,只觉得是唐勉的过错,才使得她对他最后的一丝耐心也消磨殆尽了。
终于,唐勉清醒了。他终于知道眼前的女子从前待他的温柔皆是一场虚假的梦幻泡影!
她不再需要他了,他的梦也就醒了。可他那颗为她而活的心仍在剧烈跳动着,痛苦着······就像再丑陋的鱼儿也离不开水不是吗?他不能忍受她赐予的冷眼,更无法忍受她的抛弃!
唐勉心痛如绞,绝望地闭上眼,眼前的女人总能捏住他的命脉!他只有认命!
“明凰,臣······愿意领兵北上!”
韩鸣舞笑了,就知道唐勉会为了她妥协,也不枉她从前牺牲这么多了。
第八百六十二章 梦境
太阳越升越高,红得就像是一只被火烤熟的铜锅。红光洒在女子绝美的脸上,衣裙上,直如胜利女神降临。
众军已然看痴,唐勉执着的目光紧紧粘在韩鸣舞的脸上,似有说不完的千言万语。
可女子的心早为身旁同样倾世绝艳的男子抓住,她的一颦一笑,一眼一语全都系在了那人身上!从前为驹风出征的将领,韩鸣舞都会对那人璀璨一笑,倩手更会在他的额间画上海神的印记。这一次唐勉同往常一样,等着她的笑,等着她的赐福。
只是这一次他等了许久,韩鸣舞并没有任何举动,他额间的海神印记更是由一名韩鸣舞身边的近侍所画。
唐勉嘴上没说什么,心······却绞痛难忍,不禁望了一眼旁边的洛熙泽。就是因为顾及这个男人的感受,明凰才如此疏离我······
渐渐的,嫉妒与恶意爬满唐勉的眼睛,饶是唐勉没有出声,罗轩廷也知他在心里诅咒着洛熙泽。
为了避免韩鸣舞发现,罗轩廷走上前,挡住了唐勉的视线,低声道:“去吧,唐少府,明凰等着你凯旋。”
对上罗轩廷富含深意的眼,唐勉这才收敛了恶毒的目光,默默点了点头。
另一边,燕南荣俊颜风流,对着宋茵兰一阵眉目传情,甜言蜜语。
他笑着道:“等我回来。”
“好。”宋茵兰摸着自己的肚子,对他笑得格外开心。
见此,惊喜骤然爬满燕南荣的眼,他压低了声音,不敢相信地问道:“你······”
宋茵兰但笑不语,一会儿才道:“有一个月了,虽未宣医者,但······**不离十。”
燕南荣又惊又喜,宋茵兰已经不是第一次生育了,她既敢肯定,那一定就是真的有了!
突然得知自己做了父亲,燕南荣喜更大于惊,他是处处风流,可这毕竟也是燕南荣第一次做父亲!
只见他兴奋地手脚不受控制,猛然抱起宋茵兰!
堡垒下众人见之无不大为震惊,随后就听到燕南荣高兴宣布道:“我做父亲了!”
“爹!大哥!我做父亲了!”燕南荣双臂高举,捧着宋茵兰高声宣布着。北狄本就民风开放,加之宋茵兰贵为太后,当是北狄最尊贵的存在,所以城垒下的雄鹰大军只是看着,欢呼着,并未有一丝惊讶。亦或是在他们眼中,美艳成熟如北狄太后,为詹萨勒守节才是不正常的。
一会儿,燕南荣凑到宋茵兰耳边亲昵问道:“兰儿,我们孩子都有了,射日弓也该给我了吧?”
宋茵兰痴痴一笑,只道:“只要你回来,射日弓,北狄,我······全都是你的。”
一片欢呼声中,其中一人站于雄鹰大军前排,面色冷硬,双目更是难掩怒火,一副欲把那双抱着宋茵兰的手砍下来的架势。此人正是雄鹰大军原来的领将——耶律迪古,只因在北狄的一次比武中败给了燕南荣,不得已才退居了二把手。
一会儿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耶律迪古露出了一个阴冷的笑容。不过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那城垒上的那对胶缠难分的爱侣身上,谁也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
一旁韩鸣舞冷眼旁观,只轻轻道了一句:“北蛮无矩,难以教化。”
对于燕南荣与宋茵兰苟合之事,韩鸣舞早就心中有数,也是极其厌恶。从小墨阳长公主对她的教导便是安守本分,贤良淑德,哪怕韩鸣舞也曾经历许多不堪,可骨子里的清高是改不了的,她也不想改。
洛熙泽也淡淡笑了起来:“古人云,大喜藏大悲,极乐过后便是极悲,世事无常,谁又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呢?”
韩鸣舞听了,微微凑到洛熙泽耳边,道:“熙泽哥哥说的正是。宋茵兰先前还想嫁给兄长,转眼就和他人搅合到了一起,谁知道肚子里的到底是谁的种?”
韩鸣舞一向雍容优雅,言语更不曾如此尖酸刻薄,洛熙泽不禁愣住。
韩鸣舞也愣住了,她本不愿讲这种话,可燕南荣和宋茵兰高兴的样子过于刺眼,更是让韩鸣舞想起了自己那未能出生的可怜皇儿,这才失了态。
“对不起啊熙泽哥哥,鸣舞说过了······”
看着韩鸣舞有些窘迫,洛熙泽温柔一笑:“明凰肯在熙泽面前说出真实的想法,这是熙泽的荣幸。”
“熙泽哥哥当真这么想吗?”韩鸣舞心头小鹿一阵乱跳,浑然不觉自己已沉浸在一场绚丽虚幻的美梦中。
洛熙泽点了点头,含情四目深深望着彼此,久久不愿分离。行军的号角再次响起,两人回头望去,只见燕南荣和唐勉带着众军往北出发······
此时灭境的沙漠中,紫麒王师驻地的沙丘林一片寂静。时而一阵南风吹来,平底掀起一抹微小龙卷,嘶嘶风鸣,于渺无人烟处翩然起舞。
不过,紫麒王师当真已经撤离了这里么?
楚流光是不信的。
一声剑鸣,惊鸿离鞘,朝着面前几座沙丘飞驰而去,剑光晃过藏身暗处人的眼,只见寒光过处,黄沙崩毁,随后便有几名男子灰头土脸,挣扎着爬出沙堆。
等他们好不容易从沙堆里爬出来,眼前已然站立着一位身着淡蓝衣袍,神姿冷傲如霜的男子。
“你是谁······”几人惊魂未定,男子却看也不看他们一眼,道:“带我去见你们的领军。”
几名璃冰的士兵看不出楚光流是哪边的人,只能把他认作了南边的奸细,恨声道:“你就是杀了我们,我们也不可能······”
话还没说完,楚光流蓦然举起手中一物,向天发出信号。
璃冰士兵面色惨白,还以为男子在召集三国联军的人马过来!
不一会儿,轰然而凌乱的脚步声越渐逼近,荒漠尽头扬起一阵沙尘,又似滚滚浓烟,直朝着楚光流的方向赶来。
沙尘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几名士兵终于看清风沙中的景象,无不惊得目瞪口呆。
直到这阵“风沙”带到楚光流的身后,才终于停了下来。原来来者并非南方联军,而是一群长相凶恶的魔兽军团:狼,老虎,黑熊,秃鹫······无数动物组成的军团,可谓应有尽有,凶猛异常。其中两黑白稚子,分别坐于一虎一狮上,威风凛凛,应是这些魔兽的统领。
“这······这是······灭境的魔兽军团?”惊疑不定间,几名璃冰士兵又重新审视了楚光流,大黑小白一番。
“呸!你什么眼神?这是我们灭境驯化的灵兽!看不出区别么?”大黑心直口快道。
小白倒是慢条斯理地解释道:“魔兽不为人所控制,性恶嗜杀,灵兽则不同,只要以术驭之,便可与其心灵相通,共同作战。两者相差甚大,希望你们不要搞错了。”
“魔兽也好,灵兽也罢。你们便是曙王所言,前来襄助我们的灭境友军?”
“是。”楚光流答。
得楚光流承认,几名璃冰士兵反而生起了气:“为什么这么久才来?你知不知道,若你们早两天来,我们将军也不至于落到敌人手上!”
楚光流只是不屑一笑,道:“落入敌方圈套,那是你们将军无能,与我们何干?我与曙王的协议也只不过是借你们二百灵兽罢了。”
士兵自知理亏,顿时语塞。楚光流又道:“你们的营地早被敌军发现,就算后退百里又有何用?”
“你知道什么,雷行将军被俘,百里足以撑到援军。到时候我们一定会把齐将军救回来······”
“那可未必。”楚光流直接打断他们的话,道:“黑魔龙王等十万大军正准备进入灭境,等到贺王赶来,你们剩下不到一万的人早就被收拾干净了。我要是你,现在就回营报告。”
闻言,几人脸色即刻变得煞白无血,慌忙问道:“此话当真?你怎么会知道如此清楚?”
“骗你我有什么好处?”楚光流冷笑反问,大黑小白亦帮腔道:“这片沙漠可是玄天宗的领地,我们又不是瞎儿聋子,还能不知黑魔龙王大举进兵的消息?”
大黑小白天真无邪,信誓旦旦,几人这才彻底信了楚光流的消息,慌忙跑到另一处沙丘后面牵出几匹骆驼,便想要骑上回营禀告。
却见楚光流冷喝一声:“太慢了······”
清袖一拂,纤尘不染,只见楚光流平地掠起,一把抓住几人的衣领,随即丢上一只硕大无比的秃鹫背上。
几人惊慌失措间,秃鹫挥舞着巨翅,腾空而起,带着他们往西飞去······
而在灭境东方的一片大海上,泠泠兽在半空中飞舞着,盘桓着,冥灵空间内一名紫衣男子犹自沉睡不醒,清峻绝世的容颜仿佛被冰冻住一般。
就像是一朵不朽的昙花,清姿灼灼,永远也不会凋谢。纵是美得无可比拟,也美得令一旁守着的女子日日心碎。
“玉衡,究竟要什么时候你才能醒来?”女子痴痴望着他,美目中凝结着浓浓的相思。
这里的时间是静止的,明明外头才不过三日时间,韩月昙却恍惚间已觉度过三十年!
继承了俱轮创世神意念的她本该立即出去解决外面的麻烦,可她舍不得!舍不得将紫瑞狐犹一人留在冥灵空间里。
韩月昙枕在他的心上,缓缓闭上眼,心道:这里太安静,也太冷清了!放眼望去,皆是白茫一片。如若玉衡忽然醒来,见了这幅惨淡的世界,不知会不会被吓到?又或者,沉睡太久,等他醒来时早已记不得我了······
这样想着,韩月昙心里生出了恐惧,忽然抬手一挥,空间里便多出了许多虚幻景象。
虽说是平静捏造,却也是真实存在的。
只见整个雪白的冥灵空间幡然一变,周围景象竟变成了儿时华炎长宁街的模样。过往路人熙熙攘攘,无论神情,交流都与活人一般,唯独不同的是这些“人”根本看不到韩月昙和紫瑞狐犹。
韩月昙伴着紫瑞狐犹,素手指向一个卖面具的摊子,道:“玉衡,看见了吗?那是你的摊子······”
梦中人依旧没有丝毫动静。
韩月昙笑了,眼里泛着泪花,又道:“狐面哥哥,醒醒啊,再不醒月儿可就要被卖进青楼里啦······”
看着男子纹丝不动,韩月昙抹去眼角的泪珠,雪袖一挥,周围场景便都如烟消散,化作了一场泼天大雪。
雪景中,两人面前赫然立着一座巍峨古堡,雪山顶上随处可见象征紫瑞氏的七星徽旗。
一会儿,古堡的打开了,里面走出一名住着水晶手杖的老者。老者鹰眼如剑,直刺向他脚下的韩月昙和紫瑞狐犹,好似他们是什么天地不容的孽障!
他缓缓举起水晶手杖,肃杀之气大涨,居高临下道:“孽子,不该存活于世!”
随即手杖上的白水晶迸发出比雪还要净亮的光芒,暗雷从生间,韩月昙抱紧了男子,在他的耳边低吟着:“记得吗?那时候紫瑞赢要杀我,是你替我挡住了风刃凌迟······”
男子静悄悄地躺在女子的怀中,一阵寒风吹过,只见他浓密的睫毛轻轻触动着,好似就要苏醒过来。
韩月昙悲苦一笑,冥灵空间内度日如年,自欺欺人的把戏她早已厌倦。玉手一挥,风停了,周围巍峨壮观的雪景转眼间变为一个全新的领域。
这是一个韩月昙和紫瑞狐犹从未去过的地方。虽然没有去过,两人却实实在在都痴迷此地幻境。
那便是假伽罗圣盒曾在华炎昭光台展示的神秘镜湖。
清可见底的镜湖中央,韩月昙托着紫瑞狐犹静静坐于水上,临水自照。夜幕低垂,明月高挂,周围的月来美人依次绽放,此情此景,宁静祥和,当世难再有。
湖中的倒影清晰可见一发一泪,额间印记发出淡淡的柔光,少女撩拨起一捧湖水,为心爱的男子细细擦拭着。
第八百六十三章 林中埋伏(一)
春去秋来,日复一日,寂寞无边,夜夜心凉。女子不知自己还要等上多久,哪怕霜华满地,日月颠覆,她也毫不在意,只要他还在她眼前,与世隔绝,独守一生又如何?
玉笛幽然起,道不清相思痴狂,亦说不尽执念而无穷极。一股清圣力量从湖面由中心向四周荡去,粼粼波纹,层层绽放,如梦似幻,然而沉眠之人犹自于美梦中徘徊,难以自拔。
就在韩月昙枯守着紫瑞狐犹不知今夕何年时,耳边忽然传来一阵柔丽兽鸣。
只见韩月昙秀眉微蹙,蓦地收起了天启笛,湖面再度恢复了平静。她轻轻放下紫瑞狐犹,让他躺在光滑的湖面上。
倩影一转,转身便出现在宏伟神殿的大门外。
“怎么了?又有邪物从海底蹿出来了吗?”
韩月昙望着底下波涛汹涌的海水,尽管俱轮创世神已再度封印了这片魔域,可时不时的,还是有几缕细微的魔气从海底深处冒出,也不知是不是来自底下那位大魔王的试探。
既然继承了创世神的意念,韩月昙便会担起自己的职责。所以每一次企图溜出封印的魔气最终都会被韩月昙及时击杀,无一遗漏。
“呜······呜呜······”泠泠兽睁着一双冰蓝色的大眼睛,用头蹭了蹭韩月昙,示意韩月昙将手搭在它的独角上。
就在韩月昙搭上泠泠兽的独角时,脑海里忽然涌进了一些现世的画面:只见放眼无边的草原中,大批人马正陆续挺进灭境沙漠。黑压压的军队中,立于首端的一人身着黑甲,浓眉高扬,不怒自威,随身佩着一柄魔气更甚的魔剑,不是德王韩于天还能是谁?
画面一转,另一边的楚光流和大黑小白正身处璃冰军营中,指教一队士兵如何驾驭灵兽作战,定制作战计划······
“终于还是来了······”韩月昙眺望着西边,是时候回去了结过往的恩恩怨怨了。
她又回头看了一眼神殿,创世神消失前给冥灵世界设下了结界,紫瑞狐犹置身其中是最安全不过的了。
望着西方的目光坚定不移,少女一跃而起,落到泠泠兽的背上,一人一兽当即驰空而去······
正午时分,烈日高挂,灭境气候历来异常,早有准备的韩于天命一队士兵留在沙丘林看守马匹,其余九万余人则随他步行前进。
直到众军又往前走了五十里,仍没有发现紫麒王师的残余部众。众人都道许是齐殷被擒,剩下的紫麒王师胆小如鼠,早就连夜退回了家门口。
庞志高看着手中地图,对着韩于天道:“陛下,此地拐弯再进三十里便是璃冰的地界。我们可在此休息片刻,等探子回报。”
等了一会儿,庞志高派出的探子果然回来了,道:“回禀陛下,此地往前五十里并没有发现紫麒王师,往北灭境,璃冰边界亦然。”
庞志高道:“看来齐殷和几万大军被擒,紫麒王师是收到命令,撤回北边了。”
“凤都安矣。”韩于天对此结果颇为满意,随即又道:“既然紫麒王师已经退出灭境,那我们即刻北上,一路杀上去,正好和燕南荣的军队会合。”
一旦两军会合,抢得先机,纵使紫麒铁骑再凶悍无匹,一时间也很难快速支援!届时他们一鼓作气,攻破紫麒皇城,当是天下大定!
韩于天按耐不住狂跳不止的心脏,一双铜铃般的眼睛折射着嗜血的光芒。无穷无尽的力量在他的体内涌动,跳跃着,好似在为一场歇斯底里的狂欢做着准备。
迫不及待的他终止了军队的歇息,命所有人立刻改道北上······
顶着酷热的炎阳,韩于天的军队汗流浃背,又走了三十多里,才总算到了灭境与璃冰的边界。此地多植绿荫,越是往前便越是冰凉,往后则是常人难以忍受的炙热沙漠,当真是冰火两重,于世难见的奇景奇观。
不过韩于天的军队可没有心情观赏此地异象,而是争先恐后地进入璃冰的地界。每一名士兵都在心里松了一口气,沙漠环境恶劣,在其中作战非是他们强项,只要进入了璃冰地境,一切都好办了。
一阵微风轻袭而过,带来了久违的凉意。所有人都在此时此地松懈下来,没有人能预料到,凉风过后,接下来迎接他们的才是真正的冰火两重天······
或许是这一切都来得太容易了,韩于天本能地察觉到林中的危险,所以并没有让大军在林中停下休息,而是加快了速度,继续往前走去。
却不想,他不好的预感还是成真了。一会儿,只见一缕烧焦的浓烟飘到了韩于天面前,庞志高也看到了,两人同时变了脸色!
“掉头!快!退出这片森林!”庞志高急忙对后面的人喊着,然而还是来不及了。只见众军行走的密林间,周围莫名其妙就出现了一片火光!
可是周围根本就没发现紫麒王师的行踪,如此这片森林又是如何着火的呢?火光越来越大,浓烟滚滚,逐渐模糊了逃生路线!众人来不及思量,只能慌不择路地往后跑去,想要抢在大火吞噬一切前逃出生天!
因为韩于天,庞志高位于军队的中部,如今便是被夹在密林中间,进退两难!哪怕庞志高拼了命的催促,后面的队伍仍如山海一般挡住了韩于天的退路,再这样拖延,便是大火没烧到,他们也要被熏死在这里了。
越来越多的人呼吸不畅而晕厥在地,继而堵住出路!情急之下,庞志高俯身欲作牛马,想要背着韩于天,踏着他人尸首闯出森林。
却见韩于天面色冰冷,镇定自若,双手捧着缚龙魔剑,猛然置于半空中!
“陛下······”庞志高欣喜若狂,只道自己糊涂,怎么就忘了缚龙魔剑还有这番用处!
只见半空中,白光一闪,天色便暗了下来!魔剑瞬间幻化成一条青色巨龙,盘桓空中!随即金色龙须振动,大口向天长啸一声,登时满天黑云骤然化作一阵暴雨,淋向被大火包围的密林!
淋漓云海中,青色魔龙穿梭不定,肆意遨游其间,孑然收起了肆虐狂暴的一面,与那条黑化的恶龙截然不同!也难怪庞志高一时想不起来缚龙魔剑除了大肆造杀,还可降下甘霖,造福苍生。
不过魔龙尊可不稀罕做什么造福百姓的吉祥物,在它看来弱小的人族便是蝼蚁一般的存在,要不是韩于天好说歹说,它才不屑于展现出这副“慈悲祥和”的面目来!
魔龙尊对救人的事一向嗤之以鼻,不一会儿,森林被淋了个透彻,火势渐小,它便毫不犹豫地变回魔剑的形态,重新落入韩于天手中!
韩于天紧紧握住缚龙魔剑,面色冰冷地环顾了一圈,只见窒息而死者遍地,除了来不及退出密林的七万余士兵,其他一万多人已然跑散不知去向。而且经此大火一烧,联军惊慌失措,也越加的疲惫不堪。
韩于天深知,火势扑灭,危机却是尚未解除。他猛然仗剑指天,厉声喝问道:“宵小贼子,既已纵火相逼,何不现身一战!?德王韩于天就在此地,你若有本事,直接来取我性命便是!”
“呵呵······”
韩于天话音刚落,一阵冷笑声便突然从天降下。
韩于天抬头一看,一支火箭当即与他擦肩而过!只见天上一人玉面清衣,坐于一猛禽背上,手中挟着弓箭,此刻正冷笑着瞄准了底下的韩于天。
“你是灭境的人。”韩于天瞳孔收缩着,他认得楚光流身上的佩剑——惊鸿,那时武林大会召开,韩月昙便佩着这柄剑!如此看来,此人与玄天宗关系匪浅!
男子看着韩于天,微微笑着,手指一松,又是一支燃火的利箭落下,速度直快若流星闪电。
韩于天全神灌注,举剑欲劈,却不想箭矢来到半途,竟然调头飞向另一边的庞志高!
原来楚光流的目标根本不是韩于天,而是站在韩于天身旁的庞志高!楚光流早知自己奈何不了韩于天,先前的那箭看似挑衅,实则却是声东击西!
等两人反应过来,庞志高的左臂便已经中了这一箭!
“志高!”韩于天连忙扶住他,只见庞志高伤口不断流出黑血,原来那火箭竟还是抹了毒的!
眨眼间,庞志高的脸色便黑了一圈,嘴唇也变得乌青。即便如此,庞志高看着面露愧疚的韩于天还是笑了起来:“陛下,枉费臣半生研医,竟解不了这灭境奇毒,看来我是没资格陪陛下走下去了······”
闻言,韩于天蓦然怔住,眼中很快闪过一抹狞色,抬头对上楚光流,声音饱含沉怒:“解药交出,本王饶你不死。”
楚光流无动于衷,只缓缓道:“都说德王慈悲仁厚,想来也是不愿看到爱将枉死的。这样吧······只要你们的人退出璃冰,灭境,本长老可赐予解药······”
言谈间,楚光流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模样直接激怒了韩于天。
韩于天纵身一跃,连踏断三棵灌木,骤然一剑劈向半空中的楚光流!
这一剑虽未用出五成功力,却也已经惊天动地!楚光流心神一定,冥思默想口诀,那驮着他停在半空的秃鹫便急速飞到了另一边,险险躲过了这一击!
几片羽毛落到韩于天眼前,心有不干的他和魔龙尊准备再接再厉,直把楚光流和他的笨鸟打下来为止!
这时庞志高再也压不住体内剧毒,一口黑血喷洒胸前,也刺痛了韩于天的眼。
楚光流神情淡漠,又道:“这么说,德王是真准备见死不救,让忠心耿耿的臣子命丧此地了?”
“奸毒贼子,你休想扰乱军心!”没等韩于天出声,庞志高便抢先着维护自己的君主,顽强忍痛道:“我庞志高不过贱命一条,若无陛下早不知死了多少次!如今大业将成,我又怎么可能在这时候挡住陛下的路?我宁可自己死了,也不会让你要挟陛下!”
“志高······”韩于天心有不忍,望着他,哽咽着,竟说不出半句话来。一是因为他也没想到,庞志高对他竟然忠心至此,二来也是因为心中羞愧难当。因为韩于天知道,哪怕现在庞志高真就一命呜呼,他也不可能为了他而向楚光流妥协!
“好气节,好胸怀!不愧是出其不意,百难不死的霹雳将军。不过你又怎知,你家陛下继续往前不是走进一条有死无生的不归路呢?”
楚光流默默看了一眼意志坚毅非常的庞志高。他熟悉神胤各国的情况,对庞志高的经历也都尽在掌握。对于忠肝义胆之辈,楚光流一贯欣赏敬佩,若不是关乎灭境的生死存亡,他亦不屑于以毒相逼。
楚光流转而看向韩于天,又道:“韩于天,只要你们退回华炎,永不再犯,我玄天宗可既往不咎,这也是我们圣主的意思。”
“圣主?呵······”韩于天冷笑着,目光锐如利剑:“一个无规无矩的无国之国,也配对本王下命令么?”
楚光流含怒回敬:“玄天宗与世无争,总比你们这些野心家高尚得多!”
“那是你们无能!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才是天地正道!”随着德王的愤怒,漆黑魔气不断从缚龙魔剑中喷涌而出,韩于天渐渐置身于一团魔气中,狂妄之语,狰狞之态,使得周遭士兵惊恐地后退,只因他们每一个人都知道,韩于天这是动了杀心!
楚光流也察觉出下面的不对劲,正要驱使秃鹫远离,就见底下的黑色缭雾猛然拔地而起,耸入云端,直将其中的韩于天送至楚光流跟前!
伴随着一声魔龙怒嚎,可怜秃鹫直接就被砍成了两半!鲜血如雨泼天,楚光流满眼惊愕,往下坠落间神思一片空白!想不到韩于天的魔力竟增长至此!
第八百六十四章 林中埋伏(二)
殊不知韩于天不动用魔龙之力还好,心神暂且还可自我控制,如今却是一发不可收拾!单一只灵兽被屠戮尚无法平息他的愤怒,只见韩于天奋力往下一跳,缚龙魔剑再次挥劈楚光流而去!
剑未至,凌厉杀气已凛凛刺痛楚光流的面颊!于是楚光流只能将手上弓箭朝着韩于天丢去!另一手则趁机拔出佩剑惊鸿。
“哗啦!”一声,弓箭结结实实地为楚光流挡下一击,断成两截,落到地上。
与此同时,随着一阵羽翼摇摆声起,另一只秃鹫及时赶到。坐在上面的小白伸手一抓,便抓住楚光流的手将他提了上来。
天色再次暗下,韩于天等人抬头一看,只见数十只秃鹫整整齐齐地停在高空中,无一不驮着手持弓箭的璃冰士兵。此刻他们正张弓对准了韩于天。
“快!掩护德王陛下······”话音落,就见无数利箭如雨降下,纷纷射向韩于天。而底下义德师的盾牌手也立即反应过来,盾牌层层叠叠,组盾成阵,挡在韩于天身前!只不过这些箭矢都是璃冰神箭营特意打造的,一箭直可钉穿华炎盾牌五层!
不用想也知道,华炎的盾牌阵在这般凌厉不断的攻势下,很快便为之溃散瓦解!
箭如雨下,惨叫声接连起伏。前方举盾的士兵死了,后面的马上补上!义德师只能不停地补充,生生用自己队友的尸体铸成一座高墙!
璃冰神箭营配上灭境灵兽,实如虎添翼一般的存在!又因林中地境狭隘,联军们都挤在一堆,难以逃脱!不得已,韩于天只能让后面的士兵先顶着,其余人继续往北冲刺,想着赶紧通过这片死亡森林!
“陛下,快走······”身中剧毒的庞志高由几名伤员抬着向前,饶是只剩一息,庞志高仍不忘保护韩于天。
可韩于天自是无所畏惧,魔剑在手中急旋如莲,横劈竖砍打落周围飞驰而过的利箭,直坚持随留下的众军断后!
一会儿,箭雨稍有停顿,他抬头一看,原来是天上神箭营的箭矢用完了。正当韩于天以为反攻之机到了,森林中传来一声声令人闻风丧胆的兽吼,紧接着便是士兵们的惨叫声!
林中还有暗伏?韩于天心下一惊,顺着惨叫声急奔而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只发怒的狮子,嘴里正叼着一个断了脖子的士兵!
是灭境的灵兽?韩于天怒不可遏,随即一剑劈向不远处的雄狮!可那雄狮好似被谁交代过一般,一见到手持黑色魔剑的韩于天,便立即跳进茂密的树林中,临走前仍不忘扑伤几名韩于天的士兵!
天空中,楚光流骑着秃鹫,居高临下道:“早说了前方死路一条,是你们自己不信。”
这时,森林周围又传来数声惊恐的求救声,韩于天心知火烤,大喝一声:“啊······”
声音久久回荡于林间,兽与人都为之一惊,呆在原地!
回声刚止,韩于天便立即继续喊道:“所有人立刻冲出森林,死伤不论!伤重者······可不救!”这是唯一能保存八万联军的唯一办法!
此话一出,众人恍然大悟。是啊,他们之所以受困此地,久久未能逃脱,不正是因为许多人背负着受伤的队友吗?北狄人自是从来不管义德师的,径自北上,急于离开这片森林。
倒是义德师犯起了难处,从内战到现在,他们朝夕相处,早不仅仅只是一个队伍里的战友,更有着兄弟,家人一样的感情!
所以韩于天的这番话无疑是在他们本就揪着的心又狠狠地跺上了一脚!
“按本王说的去做!”韩于天面上闪过一抹厉色,恐怖之态令诸军再不敢质疑,纷纷丢下伤员,朝北边逃去!
越来越多的灵兽包围过来,它们机灵狡猾,时不时从林里跳出来袭击联军!长久下去,不知会害得多少人死在这里。韩于天一边往北撤退,一路斩杀灭境灵兽。
见此楚光流从秃鹫身上跳下,对上韩于天:“冥顽不灵!”
“区区几只畜生,便想挡住本王的去路?痴心妄想!”韩于天大骂着,缚龙魔剑在地上拖出血色火花!
楚光流身法迅捷灵敏,侧身避开韩于天的这一剑,惊鸿凛然向前刺去,道:“只是灭境灵兽挡住你的路吗?无数子民倒在你脚下的血泊中,他们的哀嚎你都听不到吗?”
“生是华炎人,死是华炎鬼。本王的士兵死得其所!死的光荣!”
楚光流毫不留情地戳破他虚伪,道:“错了······他们是为你而死,非是华炎。”
惊鸿如电,寒芒大绽,刺进了漆黑伸手不见五指的魔氛中,奈何魔剑力有无穷,惊鸿剑上的清圣光芒很快就为魔氛完全掩盖!
双剑交织,数次相撞,金戈之声传至耳畔,楚光流听声辨位,耳朵微动间身子往后一弯,下一秒缚龙魔剑果真横劈至他的胸前!
凭着异于常人的耳力,楚光流愣是躲过韩于天几次杀招。
面前男子的纠缠让韩于天不胜其烦,目光越渐阴沉,忽然,一抹凶煞之气自胸口涌起,手腕一转,缚龙魔剑猛地斜滑刺去······
楚光流剑法灵活,当知此招凶险,只不过他万万没想到,当他飘然后退以惊鸿格挡时,万无一失的应对之法竟出现了意外:只见如墨洒水缸的魔氛中突然探出一只南瓜大的黑色龙头,血盆大口,狠戾非常!
楚光流一怔,瞬间便反应过来,欲抽回惊鸿剑!却不想魔龙尊比他的速度更快,也更狠绝!
猛地大口一伸,直狠狠咬上了楚光流握剑的那只胳膊!
“楚哥哥!”“楚长老!”大黑小白惊声叫起,连忙落到地上,想要救下楚光流!
“别过来!”看见大黑小白正往这边奔来,楚光流大声斥退,被魔龙咬住的手臂鲜血流了一地,他唯有咬紧牙才不至于痛叫出声。
不过大黑小白又岂能眼睁睁看着他受苦呢?不听阻告的他们还是朝着韩于天掠去!
面对两个小孩子,韩于天没有丝毫犹豫,抬手就是一掌——磅礴魔气直接将大黑小白打翻在地上!面对已然失控的韩于天,大黑小白无异是狼入户口,而韩于天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他们,哪怕骑着秃鹫的神箭营很快便又包围了这里,在天上虎视眈眈地盯着他!
大黑小白嘴角淌着血珠,挣扎想要爬起来,见此韩于天眼中杀气未减反增,楚光流担心他真要对两小儿下毒手,急忙道:“够了,他们只是孩子,若无我的命令,断不会卷入这场战争。”
“你有什么资格指教本王?”魔气紧紧缠绕着韩于天的周身,双瞳也被染成了疯狂的血色:“一个自身难保的人没资格跟本王说话,更不配站着。”
这一刻,韩于天又一次忘了自己是华炎的一国之君,权欲攻心,只当自己是那名天下无敌,唯我独尊的魔剑之主,任何人在他面前都只能跪着,除了臣服也只有臣服!
不服者,当于天地间彻底消失!
只见凶恶非常的龙头猛地一使劲,对着楚光流的手臂一阵扭转撕扯,那血淋淋又惨不忍睹的手臂登时发出一阵骨头断裂的声音······
碎骨剧痛,直教人痛不欲生!楚光流疼得脖子上的青筋全部暴起,汗水如雨下,浑身衣衫直被水浇了一般!可即便如此,他固执的嘴里仍不肯吐出一句求饶的话语,只是充满恨意地瞪着韩于天!
而韩于天呢?受魔剑影响,眼中只剩下戏弄生命的满满恶意,对着顽强不屈的楚光流冷冷道:“跪下。”
“我楚光流······跪天,跪地······跪父母!不跪魔物!”鲜血从他的嘴里喷了出来,原来楚光流因为忍痛,险些咬断自己的舌头······
豆大的汗珠从楚光流的鬓发间滴落到地上,连同大黑小白的眼泪。
“魔物,放开楚哥哥,有本事你弃了魔剑和我们单挑啊······”
面对大黑小白的叫骂声,韩于天仿若无闻,邪恶笑道:“很好。”
“既说本王是魔物,那便让你们看看魔物的手段!”说完,魔龙忽然放开楚光流的手臂,仰天一声长啸。
只见韩于天双脚紧紧驻于地面,缚龙魔剑直指苍天,再也收不住一身狂态,当即风云变色,天地黯然。
天上璃冰神箭营见此无不心惊,特制弓箭纷纷射向底下的德王。只可惜魔剑气场太过强大,那些还未能碰着韩于天一根汗毛,便为他身上发出的力量扭成了麻花,跌落至地上,成了一堆废铜烂铁!
无穷无尽的力量不断凝聚于剑上,似要以极招彻底解决了楚光流等人!
狂风骤起间,一名义德师的军中参谋大感不妙。此招落下,只怕不仅灭境歹徒活不成,就连周围的联军也受到牵连,枉死剑下!
不得已,他只能壮着胆子走近韩于天,劝解道:“陛下,我们的人还在玩去撤退······”
对此韩于天只有一个字:“滚!”
一个“滚”字惊得参谋顿住了脚步,脸上也因为惊恐而变得毫无血色,下一秒或许是韩于天嫌他占地方,又或许弱者在韩于天眼中本不该存在,随手一掌,那名无辜的参谋便落得个尸首分离的下场。
无法遏制魔性的韩于天若不能杀个痛快,便也枉担黑魔龙王的恶名了!此刻韩于天眼中再无其他,只想着肆意宣泄心中杀意!
杀!杀!杀!心底的声音不断在他的耳边响起,催促着,好似只要杀光目之所及的所有人,这股恼人的声音才能停下来!
看着已经六亲不认的德王,义德师,北狄友军面如死灰,几乎慌不择路,纷纷逃离。只要能避开失控的韩于天,别说是前方有无数灭境凶兽等着,就是亡灵战士重现,也挡不住他们一颗惊恐万状,急于逃离韩于天的心。
就这样,缚龙魔剑凝结了一番足以轰平摧毁整座森林的可怕力量!楚光流,大黑小白为魔气压制着,匍伏在地上,动弹不得。
而上面的璃冰士兵见弓箭无用,没有丝毫犹豫,纷纷下地,捡了地上散落的兵器便朝着韩于天奔去!
只见他们义无反顾,一个接着一个冲上去,不出意外地被韩于天掀翻毙命。可即便是这样,他们扔没有后退,只想拖延再拖延,不让黑魔龙王杀死楚光流等人。
“你们······”楚光流感到惊讶,他没想到璃冰人会“救”他们。
大黑小白心有不甘,不甘心他们三人联合竟也对付不了这名魔者。反观楚光流却显得极为平静,又或者是因为刚才韩于天的残暴凌虐,使得他已经没有一丝气力挣扎。
“是我连累你们了。”楚光流默默道。
“楚长老······”大黑眼中含着泪水,只道:“我······我好不甘心啊······”
其实大黑想说的,是他还不想死!不过因为担心楚光流和小白误会他贪生怕死,所以才突然改了口。
小白就比他直接多了,自知无救的他面上写满了遗憾:“糖葫芦好好吃,可我还没有吃够啊······大黑你还有没有糖葫芦啦?”
“要死啦!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糖葫芦?”大黑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小白却道:“你懂个屁,我是想给楚哥哥含着,含着糖,伤口就没那么痛了······”
“呵呵······”被汗水打湿的俊颜终于笑了起来,直如皎月一般清丽温柔。大黑小白还是第一次见楚光流笑得这么放松,对于死亡的恐惧也减少了一半。
楚光流面上释怀,心里却默默反思道:“若非玄天宗思想固执,灭境长年累月不与外界交流,大黑小白何至于对一根糖葫芦念念不忘?不止是他们,就连我也······这仇恨,或许真该放下了······”
这些也都是因着韩月昙致力寻求神胤和平的缘故。楚光流淡淡叹息着,唯愿他们之后,仍有灭境子民不遗余力,化解灭境与三国的矛盾。
第八百六十五章 半神
“戮世!斩!”伴随着韩于天一声大喝,缚龙魔剑积聚已久的无数魔气应然化作一条条毒龙,成千上万,铺天盖地,直冲楚光流等人而去!
即便只是这一剑边缘的薄弱力量也是非同寻常,径直摧断周遭的树木不说,地皮掀翻,就连那些前赴后继的璃冰士兵也被震退到一边······
神志依稀中,楚光流只见凶恶龙影重重,又好似看见一抹白影闪过。
大黑早吓得闭紧了眼,嘴里大喊着:“圣主一定会为我们报仇的!”
飞沙走石,魔龙肆虐,就在逼命之危的关键时候,凛凛双剑突然从天而降,插入地上,挡在楚光流和大黑小白等人面前!
登时,轰然一声巨响,凝于双剑上的清华圣气硬生生挡下了缚龙魔剑的极招!如此不仅救了楚光流与大黑小白,也救下了许多还未跑出森林的义德师北狄人!
看着交叉伫于地上的双剑,韩于天目光又黑沉了几分。
楚光流看着面前双剑微微一愣,心道:虽说她把灭境托付于我,但我欺瞒她甚多,没想到了现在,她仍是愿意救我······
相较于楚光流的羞悔交加,大黑小白却是再高兴不过的了,不停张望着左右,一边找着一边喊道:“圣主!是你么?”
“我就知道圣主一定会回来的!”
“大黑小白,我已经不是玄天宗的圣主了。”一声仿若叹息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清柔幽静,处处透着声音主人的淡泊心志。随即笛声紧接着响起,宛如九霄仙乐,于林中回荡不止······
此曲乃刹那昙华曲,韩于天当是再熟悉不过的了!他怒不可遏,只道:“韩月昙,别装神弄鬼的,出来!”
话音落下,只见一抹白影如烟一般掠过,飘然立于双剑之上,身姿秀丽婉约,雪衣随风动,面容绝世,真真好似神仙中人!
再看她额心的一抹奇异印记,此刻正发出淡淡的金色神光,一荧一惑,处处透露着一股清圣不可犯的凛然!若不是她还有影子,众人定要跪下来把她当活菩萨参拜。
这时,剑上漆黑一团的魔气凝聚成形,凶角狠目,血盆大口,魔龙尊现身了。它定定看着韩月昙额心印记一会儿,忽然情绪激动起来:“厌恶的气息!我就知道俱轮没死,他在哪儿?”
韩月昙只答:“天地玄黄,万物之间,创世神无时不刻不在守护着神胤。”
“不知死活的丫头!竟敢敷衍本尊!”魔龙尊大怒,魔气大涨,喝道:“带我去见他!”
魔龙尊深知,虽然韩月昙吸收继承了部分俱轮的神力,但这加注在剑上的封印想要完全解除,只有俱轮才能做到!
魔龙尊急怒异常,韩于天同受影响,双目开始变得通红!
望着眼前无比好杀的德王,韩月昙淡淡问道:“德王陛下,到现在你还没发现,自己受控于魔剑么?”
“本王如何,还轮不到你来置喙!”韩于天疯狂挥舞着手上魔剑,嘴里念道:“什么创世神,什么灭境守护者!都是假的!你就是个意图祸乱我神胤大好江山的妖人!”
大黑小白面面相觑,都道武林大会召开后,在经过东帝寺新住持庆空的点明宣扬,灭境的形象再不似从前那般被人污蔑魔化。而在韩月昙解除封印后,越来越多的人拿回了本该属于自己的灵力,体质突飞猛进,也由此,人们开始相信灭境确实为创世神遗留之地,玄天宗更是古神后人,一直驻守其中。
反倒是黑魔龙王,所到之处无不血流成河,为了满足讨伐的私欲,硬是将灭境,璃冰钉在魔族一类的耻辱柱上。
却不知为了支持战争,华炎赋税兵丁征收早就超出了百姓能承受的度!哪怕在自己的国度里,德王的贤名也如那过眼云烟一般,不知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也难怪百姓怨声载道,以韩于天如今的能为兵力,曙王又已亡故,夺回北郡乃是最容易不过的事情。偏偏韩于天就是放着北郡城不夺回,囤积兵马于北狄,就想着打一场长长久久的仗,还想打到璃冰灭国!
灭了璃冰之后呢?不言而喻,三国联军必定转战灭境!
除了灭境之后呢?众人不敢想下去······后来华炎百姓中流传着,那名英勇盖世,仁德无双的的王陛下······他疯了!
是的,韩于天确实是“疯”了!只见他毫不克制自己的力量,凶残地摧毁着眼前的一切,天上乌云密布,灰黑掩盖了天地,直如世界末日!
韩月昙一边接下他发出的极招,一边引韩于天到另一边人少的林中,努力让损失降到最低。
“带他们走!”韩月昙朝另一边的璃冰士兵喊道,神箭营神情慌乱,架起楚光流等人就要乘着灵兽秃鹫离开。
“我不走。”楚光流拒绝道,他现在才知道,刚才韩于天和他对招,根本没有尽全力,儿戏一般!如今却是彻底入了魔,一副不灭了韩月昙绝不罢休的架势!他又怎么能丢下她一个人呢?
可璃冰士兵却劝道:“阁下难道忘了林外的安排?若继续留在此地,我们也只会成为拖累罢了。”
楚光流咬了咬牙,大黑小白也劝道:“是啊楚长老,圣主那么聪明,一定不会有事的。说不定我们前脚刚走,她后脚就追上来了。”
“楚哥哥,我也相信圣主。”小白低声道,从灭境出来前,他们还自以为自个武功已属顶尖,却不想在韩于天面前,竟然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这叫他们如何能不羞愧呢?还是不要留在这里,继续连累韩月昙吧。
楚光流也知道自己这时候不该感情用事,终于还是登上灵兽的后背,临行前对着越来越远的那抹白影,道了一声:“十里外,寒娥坡!”
走出这片森林后,往北十里外有一座小丘,名为寒娥坡。楚光流这是在告诉她,他们会那里等着她!
韩月昙对着他微微一笑,便算是答应了。
魔龙狂舞,周围数十米外的树木或被拦腰砍断,或被连根拔起,林中士兵尖叫着逃离,形形色色,三国者皆有,却是多为华炎义德师。
韩月昙只避不打,双剑在手快若银莲,时不时运用巧力以挡身后魔剑突袭。
一个欲跑,一个执杀,一会儿两人的距离越拉越远,索性在林中玩起了“躲猫猫”!
韩于天气怒非常,一路急追着前面的白影,一边喝道:“躲什么?你不是继承了创世神的力量了吗?难道不敢与本尊一战?”
此时韩于天的心神已然被魔龙尊操纵八成,也不再自称本王,而是魔龙的“本尊”!
韩月昙心思一动,只回头道了一句冷嘲热讽:“不敢不敢······上古魔龙威势滔天,我一个小小凡人,怎敢与您动武?”
“哦?你听过本尊的威名?”魔龙尊来了兴趣,魔剑微微颤动着,一纵数丈,直迫到韩月昙的后背:“俱轮跟你说了什么?可曾告诉你本尊的身世?”
虽是礼貌的询问语气,可缚龙魔剑下手一点也不留情,差点就捅了韩月昙后脚一个窟窿!
只见韩月昙一个“脚踏飞燕”,踩着树干向上,这才躲过了这一剑的刺杀!
“你就是这么跟人交谈的吗?”韩月昙微微瞥了身后的韩于天一眼,发现他目中嗜血杀光果然消减了些许。
黑色魔龙却道:“有什么关系?反正你现在也是半神之身,就算断了一条腿也很快长出来了。快说,关于本尊的身世,你知道多少,全吐出来!”
“呵······”韩月昙微微冷笑了一下,又道:“自己想不起来的事情,别人又能清楚多少?”
说完韩月昙猛地加快速度,将韩于天与缚龙魔剑狠狠甩至身后。
“不见棺材不掉泪!看本尊怎么钉穿你的腿!”只闻韩于天一声龙啸,便以更快的速度追上!
两人在林中穿梭着,追赶着,底下有人见韩于天渐渐被韩月昙引往灭境沙漠的方向,急忙劝阻道:“陛下,您不同我们北上了吗?”
虽说韩于天心神为魔龙尊控制,可外面的声音仍旧能传进耳中。闻言,韩于天有那么一瞬间的呆滞,见此韩月昙立刻回头对他说道:“于天哥哥,还记得在韩府你对月昙多有照顾,怎么爹走后,你就跟变了一个人,如此冷酷无情?”
“住口!不准你玷污韩氏门楣!”韩于天破口大骂,打心底里他就不认可这个父亲秘密收养的女儿,所以更不允许韩月昙叫韩鼎天作爹!
不过韩月昙就是故意的,她知道哪里是韩于天的痛处,知道提起韩鼎天能刺激到他。
她再接再励,红了眼眶道:“不是吗?爹爹从前最喜欢于天哥哥了,还叫我们多学着你的温文尔雅,博学多才······”
多亏了韩月昙,韩于天忆起许多过往,他既羞又恼,却也回过了神,让自己的神智渐渐脱离魔龙尊的控制!
“你······闭嘴!”韩于天蓦地扫平前面一片树林,只要在日落前解决了她,自耽搁不了北伐的进程!
韩于天是这么想的,是而只给底下留下一句:“天黑以前,本王必然回去!在此之前,你们都听北狄卡那副将的话!”
而魔龙尊亦认定了韩月昙知道些什么,于是怂恿着韩于天,道:“快别啰嗦了!人都要跑出树林了······”
正如魔龙尊所言,在韩月昙不懈引导下,韩于天果然追着她出了深林,眼前一片干巴巴的荒漠,韩于天顿住了脚步。
他们再次回到了灭境沙漠,这个位置距离原先入林约有二十丈。
不仅韩于天站住了,韩月昙亦停下脚步,回头望着他。
“选好葬身之地了?”韩于天问道,魔龙咔咔大笑,此地空旷,毫无遮掩,韩月昙把他们带到这里,无疑是自寻死路!
只见韩月昙秀丽绝伦的面庞在已然滑落的夕光映照下,折射出柔柔的光晕。天地一色,少女面容平静,站在红日下,若非对面男子的杀气过于凝重,倒真是一幅绝美的壮丽江山美人图。
她看着韩于天,又变回了那张不食人间烟火的疏冷面孔,轻轻道:“德王陛下,您一定要做这天下共主?”
“是!”男子握紧了手中的缚龙魔剑,只需一击!在这荒无人烟,无处可避的地方,他只用一剑就能将眼前的祸害彻底解决!
“哪怕贺王把北郡城还给华炎,也坚持不肯停战?”
“是!”韩于天仍就是回答得毫不犹豫!
“好!我知道了······”说完韩月昙缓缓闭上眼。
韩于天心中冷笑:她以为我会手下留情么?笑话!
男子骤然跃起,对着杀漠中的少女就是当头一剑······
却不想一语成谶!果然是一场笑话!
只见韩月昙剑指一划,另一边的手臂便多了一道伤痕,鲜红顺着雪臂,很快滴落到微凉的沙漠上······
笑容很快僵在了韩于天的面上,他无法理解韩月昙的作为,更没有预料到正是这几滴微不足道的鲜血将他送进了牢房!
“不好!这是······”魔龙尊一声惊呼,只见一道刺目白光由小极大,从沾染了圣血的地底深处冒出来,又快又狠,骤然亮彻周遭天地,亦将韩于天和缚龙魔剑笼罩其中!
原来韩月昙继承了俱轮创世神的部分神力,也继承了些许远古记忆。得到记忆的她,隐隐约约记得此地曾有创世神设下用来保护灭境的封印,便想着赌一把!
赌一把······韩月昙默默在心里露出一抹苦笑,道:玉衡······我真是越来越像你了······
白芒过后,只见沙漠上赫然出现几道锁链,通体发出如刚才一般的白色光芒,又如蛛网一般,将韩于天牢牢困在其中!
“放本王出去!”韩于天朝她吼着,缚龙魔剑几次劈向光链,牢笼却是纹丝不动!
第八百六十六章 雷神劫
韩月昙看着他像一头发怒的狮子,平静地道:“困你在此,并非是我要置你于死地。等到战事平息,我自会解除此地的雷神劫。”
原来将韩于天捆缚在此的乃是上古的神族密法,普通小神尚且无法挣脱此劫,更何况是缚龙魔剑这样的魔物呢?
“卑鄙······”韩于天咬牙恨声道:“战事平定,璃冰贺王能放过我?你休想用这些花言巧语骗我!”
韩月昙却道:“如今的贺王与曙王紫麒翱雄截然不同,他性子温和仁厚,对璃冰侵占北郡城亦有所不满。我与他谈过,只要三国能重修旧好,他愿意把北郡城还给华炎。”
韩于天定定看了韩月昙一会儿,忽然放声大笑起来,他道:“笑话!我还从没听说过吃进肚子里的还能吐出来!韩月昙,你骗人的本事能不能提高”
“不管你信与不信,我说的都是实话。”韩月昙心中黯然一叹,随即转身欲走。
“不准走!我们还没有决一死战!”
“等着吧!本王会打破这座牢笼,灭了璃冰!无论是贺王还是你,璃冰玉衡!你们每一个人都得死······”
韩于天在她身后狂吼着,韩月昙心头一纠,却不肯再回头看一眼。
胜负于她有何重要?生死又如何?
韩月昙只觉心里空荡荡的,若非灭境有难,她只愿一直呆在冥灵空间陪着那人,再不理凡世的是是非非······
等韩月昙走后,韩于天仍就不懈执着于打破这座神牢!
“没用的。”魔龙尊对着韩于天解释道:“这雷神劫是俱轮那混蛋用自己一缕神念加之白华山上的九鼎疾雷炼制而成,别说是你一个凡人之躯,就是强如本尊也没办法破解。”
“都到了这关头,还分什么你我?”韩于天气急,魔剑不断劈向这好似无形,又固不可摧的白色光索!劈的不行就用砍,砍的不行就用锤······到最后“无用”的缚龙魔剑被他丢到脚下一旁的沙堆里,直接用双手向光索砸去!
这一砸非同凡响,只听“霹雳哗啦”几声,光索猛然爆发一股雷电之力,将韩于天的双手烫得焦黑溃烂!
而这还仅仅是小伤,强大的雷电之力通过双手冲击了他全身,韩于天只觉自己如置身炼狱,浑身每一寸肌肤都似被人用针狠狠扎了一遍!
“啊!”一声长长的痛呼后,他颤颤巍巍地跌倒在地上,手脚僵硬而不停地哆嗦着,非是因为痛苦,还因着这前所未有的挫败感!
凭什么?凭什么那个野种能继承上古神力,肆意逍遥!而我只有一柄缚龙魔剑,却还是败得如此狼狈,本王不服!不服啊······
这心声无疑被魔龙尊听得个一干二净,它不满道:“喂······这怎么能怪我呢?俱轮那可是上古出了名的老混账,老滑头!本尊堂堂正正,又比他少活了两万年,耍阴谋我自然是比不上他啦······”
任缚龙魔剑在黄沙中喋喋不休,韩于天充耳不闻,挣扎着爬起来,看着自己的双手因为光索上的疾雷之力而变得难以控制,麻木无感,韩于天心中一狠,眼睛一闭,猛然整个身子撞向面前的雷神劫!
“啊!!!······”不出所料的,又是一阵晴天霹雳,九雷轰顶贯穿了男子的头脚!白芒过后,韩于天仰天倒下,眼中写满了不甘······轰然倒落至风沙中!
不一会儿,男子再一次顽固地坐起来,站直,豁尽全力冲上去······一次又一次,哪怕每一次撞上光索,他从里到外的伤就会加重几分,惨不忍睹······
不知过了多久,太阳已沉至最底,只剩一缕醉醺残红挂在沙与天的界限。
而韩于天呢?在雷神劫的不断打击下,整个人早已散架,趴在地上,毫无生气。然而就是这样的情况,他的双手仍紧紧握着拳头,凭着一股顽强的执念,仍是不肯放下!
心之秘境中,无边寂寥的湖边,只见男子的一张俊面朝下,紧紧贴在地上,嘴里一张一合,嘴唇不断变化,似在说些什么,奈何他已无力大声说出,话语只能随着呜咽又凄凉的风鸣飘散四方。
湖中央,黑色龙头从水里探出来,看着他这副半生不死的模样,波澜不惊道:“早告诉你,凡人血躯,根本无法冲破雷神劫,你为什么就是不信呢?”
听着魔龙尊的声音,男子渐渐清醒,从地上爬起来。现实的**他或许已无法操控,可这里是他与魔龙尊的精神连结点,不受外界影响。
他笔直地站着,对上魔龙算计的双眼,缓了缓,直截了当道:“只要能冲出雷神劫,我可以付出任何代价。”
魔龙尊嘿嘿一笑,有些不好意思道:“本尊还什么都没说呢,你就全都知道了?”
韩于天面无表情,只道:“你还差一点时间就能从魔剑的封印中脱出,不可能比本王还淡定,就此罢休。”
“嘻嘻!你说的没错,不过······想要破解雷神劫,你要付出的不是代价,而是寿命!”
听了魔龙尊的话,男子的脸上没有闪过一丝犹豫,恐慌,反而多了几分释然。
“雷力至阳,却敌不过岁月流转,阳寿生力。想要出去,本尊可助你转化生力,破了这雷神劫。”
男子沉默了一会儿,只有一个问题:“出去后,我还能活多久?”
“一个月不到······”魔龙尊小心翼翼道。
“够了。”男子快速回道:“一个月,够让我灭了璃冰,把领土扩张两倍。”
韩于天笑了,有些释怀,有些安心,眼底是藏不住的决绝。
“你当真决定好了?”面前男子神情坚定,没有一丝迟疑留恋,亦如初见。明知男子只会返回肯定的答案,魔龙尊还是没忍住追问。
“少时心念宏图大业,千里梦,始于足下。而今只差一步,便可俯瞰万里江山,凭谁可弃?便是死,我也要自己从这群山之巅跳下去······死得其所!死而无憾!”
少年向天地述说着自己的梦想,这一刻他的目光比日月还要坚定,魔龙尊也不禁为这小小凡人的执念所惊到!
“来吧!”男子闭上眼,张开双臂。魔龙尊见此亦不再迟疑,湖面骤然掀起磅礴大浪,黑色龙躯直冲云霄,血盆大口一张,猛然俯地坠落,朝韩于天掠去······
雷神劫内,趴在地上的男子忽然睁开了一双红通通的眼睛,只见他再一次站了起来,擦去脸上已经干涸的泪痕。随即,他突然仰天长啸,竟发出一道震慑四方的可怕龙鸣!紧握的双拳更是爆发出如血通红,炽热的火花!
就在韩于天不断燃烧着自己的生命,天上风云急转,很快便在他的头顶上形成一片可怕的云海漩涡!伴随着一声轰鸣巨响,电光石火,一道闪电从滚滚云涡中降落,打在韩于天的身上!
“痛快!”与魔龙尊合二为一的韩于天大声吼道,哪怕随后就是千声雷响,万电临身!
“痛快啊!痛快极了······俱轮老混球,有本事你就劈死我!”
闪电一波接着一波,不断劈向韩于天,企图阻止他自毁根基。然韩于天意志顽强非同一般,虽然嘴角已淌下了鲜红,却还是咬住牙,硬生生扛下了雷神劫的攻击!
头顶惊天轰雷,拳握生命之火,只见男子歇斯底里,双拳骤然打向白芒光索!
“呵!”韩于天高声一喝,聚集于双拳的生力当即打穿了光索织成的墙壁,露出两个大窟窿!
天上雷电劈韩于天劈得更急了,韩于天弯下腰正准备捡起缚龙魔剑,遭雷电一重击,身子一歪,险些栽倒。
然而他的动作只停顿了一下,握着魔剑的手一紧,便高举过头,接连不断的雷电便打在了缚龙魔剑上!
双眼猛然射出两道精光,比雷神劫中的闪电还要来得凌厉万分,魔剑擎疾雷之力与至阳生力回收猛然一劈······
伴随着男子高昂的一字:“破!”
雷神劫再也无法困住韩于天与魔龙尊,应声碎裂,平地一声炸响,风沙肆虐,满目皆烟尘······
一会儿,天上的云涡渐渐被风吹散,沙漠又变回了往日的荒芜寂静。直到最后一片尘埃也落定,处于爆炸阵中的男子才露出身影。
只见男子半跪在地上,魔剑撑持着他凌乱残破的身体,一抹鲜血如急流似的,直从他撕裂的嘴角不断淌下!
“咳咳······呵呵呵呵······”韩于天咳出几口血来,随后却笑了,他在笑自己终于能从神的禁锢中脱出,摆脱了命运的束缚!
魔龙尊亦同感欣慰,道:“想不到你还真能扛住白华山的九鼎疾雷······若你不是凡人,定能和本尊痛痛快快地大战一场。”
在魔龙尊亘古不变的漫长生命里,从来没有朋友的概念,于它而言,能与之匹配,平起平坐的就只有对手!轰轰烈烈地战胜对手便已是魔龙尊能给予他的最大荣耀。
可韩于天却不屑于魔龙尊平起平坐,他甚至无比厌恶世人称他为“黑魔龙王”!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用缚龙魔剑作拄,一瘸一拐,慢慢向着北边走去。
“还能走路吗?要不要歇一会啊?”魔龙尊好心提醒着,非是它看不起韩于天,而是俱轮雷神劫可不是开玩笑的。
果不其然,韩于天没走几步,便再次跪了下来。思虑了一会儿,他还是从破烂的铠甲中抹出一个精美的盒子来。
盒子一打开,只见里面静静躺着一枚朱红色的果子。
魔龙尊直道:“火麒麟,好东西,你怎么不一早拿出来吃了?”
“璃冰玉衡送给我那好舅舅的东西,我嫌恶心。”原来这一颗火麒麟乃是当初紫瑞狐犹为治宓妃之病而拿出来的火麒麟。只因宓妃一直未服用,到后来铭王,宓妃,锋王接连赴死,藏在皇宫里的火麒麟就落到了韩于天的手上。
恶心归恶心,可事到如今,韩于天也不得不忍住恶心,服了这颗火麒麟!
脖子一仰,冰盒中的火麒麟便入了韩于天腹中,很快又融化循环在他的身体,血液当中。不一会儿,韩于天重新站了起来,那本来惨白如纸的面色渐渐有了一丝血色,北上的脚步也越走越稳······
另一边,联军遵循德王之令,早已走出森林。只不过让他们没想到的是林外还是有璃冰士兵的埋伏。
这些便是楚光流的安排了,待韩于天的人深入林中,神箭营和灵兽将他们逼得四分五裂,逃出林中。最后再让林外的璃冰伏兵趁他们还未调整好军队,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楚光流的算计可谓完美无缺,可他却算错了韩于天的实力,也遗漏了一人,那便是他从不放在眼里的北狄人——卡那副将。
卡那副将虽是北狄人,却也是颇有战斗经验。他早料到璃冰不可能只有这么一点人,也料到林中必有埋伏。
所以,当他带着一批军士最早冲出林外,面对璃冰的埋伏并没有慌乱,而是当机立断,将队伍分成三个小队,一队主进攻以探明敌方虚实,一队则做掩护,掩护第三队的兵士往东逃去,寻找歇息整军的落脚点。
就这样,卡那副将没有辜负韩于天的信任,一面英勇抗击,一面顺利地找到了一个暂时安全的隐秘山谷。
而璃冰因为援军未到,寥寥不到一万兵士也是不敢深追,竭力歼灭一批敌军后,把他们赶到另一座山头绝地,便按楚光流所说那般收了手。
夜里,山谷中响起几声凄冽的狼嚎。北狄人,义德师分成两拨,全都搭好了营地。
“卡那大人,你说那黑魔龙王还会回来吗?”篝火冉冉,一名北狄将士小声问道。
卡那眼神一横,凌厉地瞥了属下一眼:“你问这个做什么?”
第八百六十七章 星陨
北狄将士看了一眼另一边正在做休整的义德师,见他们精神疲惫不堪,没有注意到这边,这才又回过头道:“将军,我只是觉得此次北伐无论输赢,对我们一族没有一星半点的好处,黑魔龙王着实是个大胃口的狠角色,等他攻陷璃冰,魔殇灭境······下一个还不知道是谁。”
“你想说什么?”卡那没有立即反驳属下的话,只是看了下篝火,面色冷硬。
“将军,属下没别的意思,只是隐约觉得璃冰援军应该就快要了,如果黑魔龙王明日还回不来了,我们不如早些回草原的好。”此人所说正中一些北狄人下怀。
也难怪他们会打退堂鼓,亡灵大军生死成谜不说,便是他们曾经的倚靠德王韩于天也变成了半人半魔的模样,北狄雄鹰大军虽然人数众多,却也是不够这两位塞牙缝的,又不似驹风明凰与德王还有一层亲密的兄妹关系,这水深火热的境地难免会使北狄人胡思乱想。
卡那将军却比许多人理智得多:“回草原等紫麒铁骑来打我们吗?再说,临阵脱逃你想让天下人更加瞧不起我们北狄?”
围在篝火旁的几人纷纷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卡那将军对着刚才提议撤退的将士,道:“加入三国联盟是太后和耶律迪古将军的决定。他们二位为北狄深谋远虑,岂是你们能质疑不敬的?今晚的晚饭,你也不用吃了。”
“是。”将士垂下头,心服口服,再无任何怨言。
卡那将军的惩罚可以说是极其温柔,换做是从前,这名“不忠不义”的属下早该丢进蛇窟里饲蛇,而今这般从轻处罚一是因为他跟随卡那甚久,二来也是因为此事今日不提,迟早也会有人提起的。
漆黑如怪兽一般的山脉在周围静悄悄地环伺,卡那拨弄的柴火,望着空中一轮渐渐为乌云遮掩,即将消失不见的明月,眉间凝聚起一抹愁思。
这时一枚流星纵天滑过,忽然间,义德师的阵营中爆发出一阵痛哭声,卡那将军几人站起来走向声源处,才发现,原来坚持已久的霹雳将军庞志高走了,就在他们烤火说话的功夫。
“将军啊······”义德师哭成一片,只见躺在皮垫上庞志高面色青中带白,表情却是极安详的,想来临走前也是没受多大苦的。
庞志高性格豪爽,在华炎与北狄结盟后,很快便和北狄人打成了一片,喝酒认兄弟!得知庞志高死讯,不少和他喝过酒的北狄士兵都大感惋惜心痛,又回想起庞将军遇险时,黑魔龙王的种种表现,心中是又凉又恨,替庞志高感到不甘。
毕竟所有人都知道,庞志高从义德师建立起便一直陪伴在德王左右,可就是这样忠心耿耿的亲信,黑魔龙王还是想抛弃就抛弃,没有一丝犹豫!这如何能不叫义德师,乃至北狄的雄鹰大军心寒呢?
卡那将军和庞志高关系不错,只见他对着霹雳将军行了一个送别的礼仪,看着他永远安睡的容颜道:“庞将军,好好休息吧,这天下很快便平定了。”
说完便对着围在身边的义德师士兵说道:“你们几个,替庞将军找个好地方埋了。庞将军身中灭境奇毒,你们不可与之有肌体接触,明白吗?”
义德师面面相觑,问:“不然还是等德王陛下回来再下葬?”
这些人还想着让韩于天赶回来能够见到庞志高最后一面。
“不行。”卡那果断拒绝,道:“德王早说了太阳下山前会赶回来,现在呢?他一定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脚。璃冰援军随时可能抵达这里,为了庞将军,也为了德王的北伐大计,我们必须做好随时转移的准备。”
闻言,义德师众人再无理由反驳,他们现在才知道为何德王离去前要把义德师的指挥权交给一个外族将军。现在看来,卡那确实要比他们理智聪明得多。
就这样,几十名华炎,北狄的士兵擦干眼泪,冒着倾盆大雨,自愿护送庞志高的尸身向山上走去······
另一边八里外的寒娥坡上,同样下起了倾盆大雨。楚光流固执地站在营帐门口,遥遥望着山底外。
同样揪心难挨还有大黑小白,他们烤着火,因为担心韩月昙竟连烤熟的地瓜都没心思吃了。
长时间的沉默中,大黑首先打破这难捱的安静,道:“小白,圣主为什么说她已经不是圣主了呢?”
小白愁眉苦脸,这个问题他也想不明白,只能寄希望地看向楚光流。
只见楚光流一对秀眉紧皱,确是没心思回答他们的问题。
小白想了想,问道:“楚哥哥,你说圣主能找到这里么?”
“谁知道?她那么爱一个人逞威风,找得到找不到,全由她自己做主!”楚光流等得焦急上火,原先他对韩月昙还是充满相信,可等到天色越来越黑,大雨滂沱,这一颗信任的心也不得不开始七上八下。
大黑小白对视了一眼,只道圣主再不回来,楚光流指不定就不顾重伤之身,冒雨去找韩月昙了······
不知过了多久,山脚下终于出现那抹熟悉的白色倩影。起初楚光流还当自己是失血过多,眼花了。谁知那抹白影只在眨眼的功夫,一纵身,便翩然落到了他们的帐篷面前。
楚光流愣愣看着面前月颜绝秀的少女,半晌都说不出话来。大黑小白反应最快,一蹦一跳地来到韩月昙跟前。
“圣主!你回来啦!”两小儿一人扯着韩月昙一边手臂,直惊呼道:“圣主,外面下那么大的雨,你的衣服怎么一滴雨水都没沾到?”
韩月昙微微笑了笑,解释着:“灭境封印解开后,我继承了创世神部分力量,如今已是水火不侵。”
“哇!创世神对你可真是太好了······”说完大黑不禁瘪了瘪嘴,道:“不像我们,哪怕武功修得再高,也不是黑魔龙王的对手······”
“小傻瓜。不是创世神偏心我,而是作为交换我必须留在冥灵空间,替他镇守鬼面海。”韩月昙握着他手腕提起来,“再说如今你的身上不也充沛着灵力么?只要按着古法修炼,有朝一日亦能修得真身,与天地同寿。”
“这······这是真的吗?”大黑惊得张大了嘴巴,从前看宗内古籍,他只知前人能御剑飞仙,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却没想有朝一日他也有了修仙的资质!
“是真的。”她看向一旁的楚光流,只见楚光流若有所思。
韩月昙没有说谎。俱轮的一缕神念最终释放了封印中的神力,灵力······而今神胤每个人根据骨骼天资的不同,或多或少都分到了不少灵力。有了这股灵力,每一个人都是创世神的子民,只要遵循古法修炼,迟早有一日飞仙,甚至超越韩月昙化神······
而这还不仅限于人族,拥有灵力的兽族亦可随之修炼。而这修炼成仙的古法从前世代流传下来不少,只是碍于封印,大家无法获得灵力而终止了这一修行。如今封印既解,想来用不了多久,修仙入道的风潮很快便会席卷整个神胤。
贪吃的小白却对此没多少兴趣,只是问:“冥灵空间?鬼面海?那是什么地方?有好吃的吗?”
韩月昙淡淡笑了,回道:“冥灵空间无人,无食,除了安静,什么也没有。那里曾经是创世神的居所,凡人无法进入。”
至于鬼面海······那是韩月昙从创世神记忆中搜寻到的词语,也是创世神封印了恐怖魔王的海域。关于那个诡异的地方,越少人知道那里,魔王的封印也就越安全。所以韩月昙并不打算向大黑小白介绍鬼面海。
“啊,那冥灵空间岂不是和牢笼一样?”大黑小白乍舌,没有好吃的好玩的他们才不要去呢,是而也不打算追问鬼面海的事情。
韩月昙只是柔柔笑着,便是牢笼,那也是她自己的选择。只要能陪在那人身边,百年,千年,哪怕他可能永远不会醒来······她亦甘之如饴!
“所以啊,你们不能再叫我圣主了。战事一平,我便要返回冥灵空间驻守,轻易不得出。玄天宗的事务就只能托付给楚长老了。”
高处不胜寒,奈何清影孤对月。眼前之人无情无语,不仅修为,就连同她的感情也似乎飞升至一个极高极净的境界。
楚光流察觉出女子心境的异样转换,却只是看着她,什么也没说。
韩月昙见他一只胳膊缠着厚厚的绷带,主动道:“让我看看你的手。”
“不劳上神费心,楚光流已无大碍。”说着楚光流执意动用受伤的手臂,向韩月昙鞠躬行礼。
韩月昙,大黑小白皆是愣住,曾几何时,骄傲清高如楚光流竟然会对别人行如此大礼。
韩月昙连忙扶起他:“这一句上神我可担待不起。楚长老,快些起身,不要再伤着你的手臂。”
楚光流却执着对韩月昙行了一个大礼,道:“我这条命是你救的。担得起担不起,我心里清楚。”
楚光流就是楚光流,就算自觉欠了韩月昙许多,也还是固执得不听从任何人的命令。
行完大礼后,楚光流毕恭毕敬的眉眼又恢复了从前的霜雪凌尘,问道:“上神,敢问黑魔龙王如今身在何处?”
韩月昙扶着他坐下,又默默看了一眼帐外,道:“先前他被我引去神族法阵,捆缚其中,如今······他已经强行挣脱法阵。想来现在正朝北边赶来。”
少女眉间的忧思挥之不去,雷神劫一破韩月昙便有所感应。而这一场大雨便是来自天地宇宙的警告,这场终归还是避免不了。
“啊?这么厉害吗?连上神也对付不了他?”小白有一学一,既然楚光流决意称韩月昙为上神,那他也是一样的称呼。
“我只不过比你们多了一道神力罢了,又不曾以灵力修炼,说是半神已是勉强。据我所知,据我所知,魔剑中的龙魂已经修了一万多年,只一个我的确对付不了它。”
更何况作为寄托龙魂的韩于天本就是意志非凡,骨骼惊奇,否则雷神劫也不会被攻破了。他们两者一内一外,合二为一,人魔共存,简直就是天底下最棘手的麻烦。
好在······这样的组合也非是没有破解之法。
韩月昙望着外面的狂风暴雨,沉默了许久,只道:“你们放心,我便是拼了这条性命,也决不会让魔龙肆虐天下苍生。”
“今晚你们安心睡一觉,养好身体。不必担心,我会留下来,守护你们。”
韩月昙说完,转身出了营帐,大黑小白惊奇地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只见真如韩月昙所说那般,没有一滴雨水能落到她的身上。
“好神奇呀······真希望战事快些平定,这样我们就能安安心心地研究体内灵气了,楚长老,你说是不是?”
等了半晌没有得到回答,大黑小白奇怪地抬起头,才发现楚光流仍就望着韩月昙消失的地方。
外面黑漆漆的,树林中更是时不时传出些奇怪的兽鸣,可楚光流的眼里分明闪耀着一道光,一道前所未有的温暖光芒。
大黑懵懂,忍不住问道:“楚长老,你是不是喜欢月昙姐姐啊?”
楚光流却只是平静地说道:“她那样的人,谁会喜欢呢?只不过从前我以为自己处处都比她优胜,更能担起玄天宗的重任。到现在才知,无论胸襟,还是眼光······我原是哪里都比不过她的。”
大黑小白哑口无言,不知楚光流为何突然就心性大变。他们不明白,楚光流却明白,紫瑞狐犹一定死了,韩月昙才会变成这般的心死之人!
然而哪怕心死如灰,她也顽强地担起了自己的职责。楚光流反观自己,连连摇头。因为父母之故,他恨透了三国,此番答应璃冰合作,也着实是为了自己的私心。
第八百六十八章 太阳初升
而楚光流的私心便是想要看三国战乱,和长年被针对遭遇不公的灭境一样,牺牲更多的生命,流更多的血!
此番他带着灵兽突然出现,明面上是遵守与曙王紫麒翱雄的约定,协助驻守灭境沙漠的紫麒王师,实则却是故意将韩于天的大军引入璃冰的地域!他本可以带着璃冰早些撤退于寒娥坡,等候北方的援兵,却在诱使璃冰神箭营在林中布下圈套,反守而攻······楚光流种种反常举动无一不说明了,他想让这场战火越烧越大!
如此一来,战争过后,灭境就会成为新的世外桃源,超越三国!这是他的梦想,也是复仇!
韩月昙便是早已看破了他,没有点明也只是不想让他在大黑小白这两个小辈面前丢面子罢了。
楚光流亦知道韩月昙的用意,只是他不明白,韩月昙为何不出言警告于他。他一直等,等着那人的训斥,只是想不到韩月昙没有谴责他,只是关心他受伤的一只手。
这时他才知道,自己的胸怀有多狭隘。要不是韩月昙,要不是那些英勇无畏的璃冰士兵······他的这条狂妄自大的性命便要折在黑魔龙王手里!
我终究是比不上那人······楚光流笑了,至此他对韩月昙已是彻底臣服,也深感愧悔。
离了楚光流的军营,少女寻了个视野辽阔的山头,此地最是适合站哨,方圆数十丈若有个风吹草动,她便能第一时间察觉到。
韩月昙掠至树梢一躺,平望着天空那轮被乌云,树枝交错掩盖的月儿。
她看着头顶乌压压的一片黑暗,心里浮起的却是紫瑞狐犹的笑靥。
一会儿,她撤去全身气屏,任雨水淅淅沥沥,透过树枝间的缝隙,低落至她冰冷的脸上,身上。好似唯有如此才能减缓她那颗因为思念而痛苦的心。
“玉衡,若你是我,是不是也会如此选择?”黑暗中少女低声自语,却没有人回答她。
此时冥灵空间中,竟忽然下起了雨,雨水打在镜湖上,激起波粼粼的水花,湖边的昙花似感受到韩月昙的心痛,争相开放着。雨中昙华,绝美而凄凉,对着湖面中心的一人静静绽放。
雨水没能打湿那人沉眠的俊容,紫瑞狐犹直如深处境外,无动于衷。一会儿,雨下得更大了,男子的仍就未醒,只是睫毛轻颤了一下······
大雨下了整整一夜,这一夜大家相安无事,韩于天的人没有靠近寒娥坡,楚光流也没有继续打消耗战的主意。韩月昙等到了红日东升,也等到了南下的援军紫麒王师。
只是韩月昙没有想到,贺王竟然会御驾亲征。
“月昙姐姐!没想到你也在这里,本王······哦不,长生真是太高兴了!”长生一见到韩月昙,高兴得不得了,心想有韩月昙,这场战争璃冰输不了!
他拉着韩月昙左看右看,只道韩月昙比从前越发美得不似凡人,尤其是她额心添上了一株花印,当真是美艳绝伦,俏容难掩。
“大哥呢,他也在营地里吧?”再加上紫瑞狐犹,长生就不信他们抵挡不住黑魔龙王!
“他······不在。”韩月昙面色清冷,玉衡是长生的兄长,应该知道真相。
“那他在哪?”此时长生还未预料到紫瑞狐犹遭遇不测。
韩月昙看着长生道:“他为了救我,如今沉眠于冥灵空间,还未能清醒过来。”
“什么······”长生讶然,韩月昙的话把他搞懵了,韩月昙只能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告诉了紫麒长生······
听完韩月昙的话,长生的笑脸终于挂不住,耷拉着,他愣住了,呆了很久很久。
许久之后,那双讶然的双目似乎开始接受现实,缓缓流下晶莹的泪水。
“长生,你怎么了?”韩月昙问,虽知长生和紫瑞狐犹感情深厚,知此消息一定会伤心难过,可他默默流泪,一言不发,不得不让韩月昙为他担忧。
长生流着眼泪,只道:“我以为大哥,无所不能,无论多么糟糕的情况他总能化险为夷······我以为他会永远陪在我的身边,看着我,督促我······”
看着长生泪流满面,韩月昙道:“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不敢写信告知你。你身体才大好,要是为此哭坏了,玉衡岂不是要怪我?”
又道:“相信我,只要我们不放弃,玉衡有一日一定会醒过来的。”
虽不知那日距离现在还有多久,但长生也只能抱此希望了,猛然接过曲青桐递来的手帕擦干脸上的泪水,道:“月昙姐姐,你放心,就算大哥不在,长生也会保护好你的。”
营帐里没有外人,曲青桐不忌讳道:“呆子,难道你没看出来,这里最需要保护的人是你么?衣襟里随时兜着一把菜刀,就真当自己安全了?”
长生本能地捂住胸口:“你怎么知道······算了。”
他拍拍藏在胸脯里的菜刀,只道:“有总比没有好,谁知道到时上了战场,这菜刀会不会派上用场?”
曲青桐翻了个白眼给他:“虽说是御驾亲征,但你贵为一国之君,将士们怎么可能让你上战场?再说你那点三脚猫功夫上了战场也派不上用场,还是乖乖待着军营里等待捷报吧。”
“那可不行!”长生果断拒绝道:“我可是紫麒王师的总指挥,和韩于天可是同样重要的存在!我不在,紫麒王师的士气便更加比不过对面了!”
看着长生急了眼,曲青桐凤目渐冷。韩月昙劝道:“长生,曲姑娘也是为了你好······”
“不行就是不行!”紫麒长生态度坚决:“月昙姐姐,你就让长生任性这一回吧!事关璃冰生死存亡,我若还躲在你们身后,那就是缩头乌龟!我会看不起自己,这辈子都抬不起头······”
韩月昙犹豫着,其实她和曲青桐一样,私心都是不愿意让长生上战场,面临危险。
长生哀求着:“月昙姐姐,我不到前锋去,就在军队后方看着,好不好?”
思索再三,韩月昙心想,长生如今是紫麒王师总指挥,拦是铁定拦不住的,倒不如成全了他,也好教他不到处乱跑,遇到危险。
最终,韩月昙轻轻点了点头,紫麒长生如愿以偿,亦如释重负。
想了想,韩月昙又问道:“先前你和我说欲归还华炎北郡城,是真的吗?”
紫麒长生望着他:“自然是真的。君无戏言,等到见了韩于天,我会亲自和黑魔龙王提起此事,还要请他退出璃冰,终止战事。”
“这你可还没同朝中元老们商议。”曲青桐有些惊异,倒不是她不赞同长生归还北郡,而是因为他“先斩后奏”的做法,传回去,璃冰那群老顽固还不知要怎么谴责长生。
“怕什么?大不了本王不做璃冰的国君,还不成吗?”长生说的自是气话,璃冰现在还离不了他,他心里清楚得很。不过他倒是真想找一个合适的人,把自己从那该死的王位换下来······
“再说了,我就是这么一提,你以为黑魔龙王准备了这么久,真能放弃攻打璃冰的计划么?”长生感慨着,又道:“不过无论华炎态度如何,北郡城总归是要归还华炎的。”
曲青桐不明白:“这又是为何?”
“因为我想开辟一个全新的王朝,一个没有不公,没有阴谋,有的只是自强不息,和平繁荣的国家!曙王图谋天下,是因为璃冰环境恶劣,百姓生活艰苦。所以他才想要开疆拓土,打下一个璃冰盛世。可我和他不一样。”
说着,长生眼中泛起了好似初阳一般的微光:“我觉得这世上的每一片土地,每一个人,都有其存在的意义。璃冰虽然土地贫瘠,不易生活,却也是璃冰子民的故土。华炎驹风富庶,却是别人的耕耘,与璃冰没有半点关系。所以我想尽自己的努力,让每一个子民都能吃得上饭,让百姓们生活变得更好······唯有这样,璃冰才是一个真正强大的国家。”
曲青桐和韩月昙蓦然愣住,只因他们没想到,长生看似玩心未死的外表下,实则还藏着一颗忧国忧民的心!他的目光炯炯有神,就像是早上升起的太阳,冲破迷雾,温暖着世间的一切。
韩月昙静静看着长生,忽然想起紫瑞狐犹曾对她说过:“别看长生现在还有些稚嫩,以后他会像太阳一样,引领璃冰走向前所未有的光明未来······”
玉衡,如你所言,我好像已经看到了璃冰即将升起的太阳······
“月昙姐姐?月昙姐姐?”长生连声呼唤着,韩月昙这才回过神来。
她道:“长生,我相信,你一定会成为璃冰史上名传千古的伟大君王。”
长生惊了,同时也有一丝丝羞愧难当。他只是在宫里憋屈太久,把自己的心声一吐为快,实际上还未想好怎么做呢。怎就称得上“伟大”二字?
韩月昙却十分认真,道:“为了璃冰,上了战场,哪怕是在后方,也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知道吗?”
“嗯!!!”长生郑重地点头,心道:我一贯胆小,到时血流成河不往后躲都不错了,又怎么会往上凑呢······
另一座山头上,一名负责瞭望监察的北狄士兵慌慌张张,险些没从山顶直接滚到山脚。
山脚下的幽谷中,太阳高挂空中,卡那将军早已排整好各路军队,正准备向东北方向出发。前方传会密报,说是璃冰大批援军已在晨时抵达寒娥坡,韩于天迟迟未出现,卡那将军只能带领大家往东北方行进。
强兵支援,卡那深知此时硬碰硬,只有一个全军覆没的下场!军队无首,便决定要带着剩余的将士与燕南荣那边的军队汇合。
“手忙脚乱的,你慌什么?”看着气喘吁吁的哨兵,卡那倍感意外,莫非是敌军攻过来了?这怎么可能呢?明明他们这边已经是最快的速度了。
“将军······”小兵连忙停住喘息,道:“黑魔龙王回来了。”
闻言卡那将军一愣,猛地朝入谷的方向看去,他定定站了一会儿,看了一会儿,终于等到了那个熟悉的人影。
只见韩于天身上衣着褴褛,神情冷傲,身上的青铜龙剑尤为醒目,周围一片绿野仙氛都压不住那人一身的王霸凛然之气。
几名义德师的副将喜极而泣,连忙朝他奔去。
“谢天谢地!老天有眼,陛下您终于回来了!”
“快······给陛下拿些水来,还有吃食!”义德师众人无不惊喜万分。惨败之后,韩于天还活着,并且回来了,无遗是对他们最好的安慰!
不过也有人发现韩于天的状态不太好,问道:“陛下!你受伤了?”
因为火麒麟的效用,韩于天身上伤口早结疤了,不过大家从未见过德王如此凌乱狼狈的模样,所以全都猜测韩于天必是与那灭境妖女拼死大战了一场!
韩于天没有说话,只是结果水袋,咕噜噜地直灌水。哪怕武力惊人,他也还是一个凡人。没有马,没有地图,他只能一步一步在森林里摸索着,艰苦异常。
还好卡那将军在森林外面留下一些隐秘符号。韩于天这才能找到这里。
卡那也走到了韩于天身前,道:“德王陛下,据我统计,此次战斗我军亡故失踪者达三万之多,余下不足六万士兵,前方璃冰的十万援军已到,还是贺王御驾亲征。是否向东与燕平郡王······”
只见韩于天脸色阴沉,决然打断道:“不用。贺王来了更好,本王正好可以把他们一网打尽!”
卡那将军面有豫色,如今璃冰援军赶到,他们便是失了先机。敌强我弱,又何必拉大家拿命去逞强呢?
韩于天却道:“昨日是中了偷袭埋伏,我们的联军不是赢不了他们。”
第八百六十九章 诱饵(一)
卡那心知韩于天已经拿定了主意,只道:“昨日我已放出讯鸦,若无耽搁,我们留在沙漠里的神驹部队今日便能抵达这里。德王陛下,璃冰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这里,您长途跋涉,不如先休息休息一日,我们也好打听清楚那边的情况,再做打算。”
北狄的黑金讯鸦不仅可传信,更能通晓人意,用于引路,而卡那于山间远眺,辨认方位,选在这里驻扎也并非毫无打算。
此地隐秘,东南方却是有一条还算通畅的山路可通灭境沙漠!只是翻山越岭麻烦了些,却也还是能将留在灭境的兵马送过来的。
休息是其次的,韩于天不怕辛苦,不过璃冰此次肯定出动了一半以上的铁骑好马,没有马这场战就又难打上许多······韩于天想了想,问:“他们什么时候能到?”
“快马加鞭,日夜兼程,最快也要今夜。”
“好。本王就再等一个晚上。”韩于天站起来,往四周看了一圈,问:“庞志高······在哪?”
义德师面面相觑,都不知怎么开口。庞将军与德王的君臣之情甚深,将士们都不敢告诉德王,唯恐引韩于天伤心。
卡那毫无顾忌,直接道:“庞将军昨夜已毒发身亡,我与义德师几位副将一齐把他葬······”
话还没说完,只见韩于天猛地按住他的肩膀,失声哽了好一会儿。他双目通红,饱含痛苦与隐忍,抓住卡那肩膀的手慢慢揪成一团,不知是松是放······
满心痛苦,愧疚最终全部化作了不甘,韩于天恨得咬破了自己的舌尖,血腥在口中蔓延。
看着这样的黑魔龙王,众人沉默着,无一者敢出声。卡那则一直很镇定,丝毫没有因为韩于天的异样而惊慌失措。
良久,黑魔龙王终于平静下来,他放开了卡那,一手遮住眉眼,人们只能看见他露出下半边脸——一个极其无奈又苦涩的笑容。
众人只见德王惨淡地笑了两声,放开手时面上已恢复了往日的冷傲孑然。
他道:“葬在哪?带我过去。”
“是。”卡那微微抱拳,转身引韩于天往山上走去,一阵寒风吹过,卡那才发现自己手心里湿漉漉一片,原来刚才自己不知不觉冒出了不少冷汗······
半山腰间,黑魔龙王站在一座微微凸起的土丘前,渐渐陷入记忆的漩涡······
寒风吹不去离愁,君臣一场,数不尽的恩恩怨怨如今只剩一捧黄土,一座无名无姓的孤坟。
“为何不给志高立碑?”韩于天问。
看着惘然若失的韩于天,卡那忍不住解释道:“璃冰蛮众者多,属下唯恐他们惊扰了庞将军的安眠,所以不敢立碑注明。”
闻言,韩于天黯然神伤,道:“做得很好,退下吧。本王想一个人静一静。”
等卡那和几名义德师副将走后,只见韩于天竟拔出缚龙魔剑,对着庞志高的墓,划破了左手的掌心。
一滴两滴······男子手上鲜血如注,不断落到地上,也打湿了庞志高的坟前。
韩于天望着那一方新鲜的黄土,眼前好像看见庞志高从里面走出来,半跪在他的面前,道:“陛下,请保重身体。”
男子的眼前有一些朦胧,只当是山里的水汽迷了眼。
他看着面前的“庞志高”,轻声道:“志高,不用担心。本王在战场上留的血还少么?战事未停,本王不能为你痛哭一场,便只能以血代泪,送你归去!”
任鲜血淋漓,韩于天一直没有包扎伤口。只是对着“庞志高”继续道:“志高,一路走来,你不曾改变一丝一毫。无论本王做什么,你都永远选择站在我这一边!本王能走到这里,有今日,你功不可没!”
“可······”男子猛然握紧了拳头,手上鲜红流得更快了,男子脸上露出一抹复杂扭曲的痛苦:“可我却固执己见,执意北上!是我韩于天铁石心肠,害得你枉死他乡!你该是后悔跟随我吧?”
眼前的“庞志高”默默笑了笑,什么也没说,那爽朗的面孔更好似从前一般,从无怨言。
“是了,你常说男子汉大丈夫,死便死了,能为了自己的梦想战死,便是人生最大的痛快。又怎么会因此而感到困扰呢?是我狭隘了。”
说着韩于天拿出从山下带上来的一坛美酒,倒了一半在地上,袍子一甩爽利坐下,酒坛一举,剩下一半的美酒便如泉涌一般进了自己的腹中。
没一会儿,酒坛子就见了底。然而韩于天的双颊却不见一丝绯红,眼神更是清醒得可怕。
“志高,你知道吗?本王只剩一个月的寿命了。不过我并不后悔,这一路走来,本王失去的还少么?哈哈······到现在,连你也走了。真就只剩我一人孤身奋战,哈哈哈哈······”
韩于天对着一座光秃秃的荒坟笑着,一会儿笑声截然而止,韩于天道:“什么?你让我放弃?不,决不可能!”
他站了起来,又道:“正因为本王失去了太多太多,所以哪怕全底天下的人都反对,我也要踏平神胤,做这天下的主人。”
这时,缚龙魔剑开始渗出丝丝魔气,韩于天一阵头痛欲裂,心中的愤怒渐渐压过了悲伤。原来魔龙尊不想韩于天浪费时间缅怀朋友,故而才又想侵夺控制韩于天的神智。
“停下!住手!”韩于天大喝着,魔龙尊这才收手,甩了甩龙尾,只道:“亲爱的主人,我只是想帮你······”
“闭嘴。”心之秘境中,韩于天回过神,狠狠地瞪着湖中的黑龙,道:“本王如今还剩不到一个月的寿命!连这你也想剥夺吗?!”
“好吧,需要本尊的时候我再出来,这总行了吧。”魔龙尊说完便沉入了湖底,湖面上静悄悄的,连一个水泡都没有冒出来。
韩于天王真这片湖泊冷笑数声,就算世人,魔龙尊都当他是傀儡,韩于天也一往无前。
因为他知道,没有缚龙魔剑,他甚至不能为韩府报仇。所以,哪怕他厌极了魔龙尊的指手画脚,心底却仍存着一分感谢。
一阵冰风扑面而来,清醒过来的韩于天捡起地上的魔剑,下山前回头看了一眼庞志高的坟墓,最后道:“志高,我走了。你也一直担心有一日我成了魔剑的傀儡吧?请在天上看着吧,因为我将向全天下证明,剑只是一把剑,用剑的人却不同。这芸芸众生,注定要臣服于本王脚下,我会让所有人都记得这场战役,记得我们每一个人的名字!。”
山上的风声更大了,好似在急匆匆地想要劝戒什么,可惜韩于天走得太急,并不在意耳边的呼啸,只当这是天意,这阵风声便是老天对他秉持战意的鼓舞······
时间飞快,一晃眼,便又到了夜里。冰凉的夜晚,谷中众人全神以待,只要神驹部队一到,他们即刻骑上战马,直奔寒娥坡,打璃冰个措手不及!
这是卡那将军和韩于天一番商议后的决定,兵贵神速,就算璃冰的人马比他们多了几万,可只要他们先动手,璃冰那边便总有个延迟的时间,他们便能冲散紫麒王师的阵型,于混乱中先一部抓住贺王!
而他们与神驹部队顺利接头还有一个重要的前提,那便是璃冰没有在这时候反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各军各营潜伏在山谷黑暗的四周,周围的气氛绷得极紧,静得连一根针掉到地上都能听到。
驻扎山谷间的营帐多是空帐,全是用来引诱敌人的鱼饵。北狄人,义德师分守在峡谷两边,只要璃冰敢摸进来,他们正好来个“关门打狗”,再“直捣黄龙”!
黑暗中,驻扎在左边山峦的卡那将军站在山顶上,凝望着谷外的无边夜色。一会儿,他回头问了自己的几名副将,道:“河及莽在哪?”
河及莽是卡那的另一名副将,卡那的心腹之一,也是在韩于天失踪的那一晚上,向卡那将军率先提出背弃盟军,打道回府的北狄副将。
闻言,几名北狄副将往左右看了一圈,果然没见着河及莽。
这时一名随从走过来回道:“将军,您忘了吗?右边山头少人,黑魔龙王找我们要些人。河及副将主动请缨,已带着五百号人过去了。”
“哦?那他现在在德王的身边?”望着韩于天所在的山头,卡那嘴角一勾。
“是的。”算算时间,河及莽已经走到那边的山顶了。
长夜漫漫,距离神驹部队到达还有些时间,众人闲着无聊,不免胡思乱想起来。
其中有人忽然好奇道:“话说回来,河及······这是哪个部落的姓氏啊?我好像从来没听说过。”
“你听说过吗?”众人纷纷摇头,他们跟河及莽住同一个帐篷,日日朝夕相处,竟不知他是从哪个部落的勇士!
其中一人想了想,又道:“我好像记得河及莽说过,他本是华炎俘虏,后来辗转流落至乌玛部落,受到乌玛族王的欣赏,这才脱了奴籍,后来又跟着乌玛部勇士加入雄鹰大军。”
北狄本就是粗咧咧的汉子居多,没几人记得他人的琐事。所以就算河及莽来历不明,众人也不觉得有什么。毕竟英雄不问出处,当时草原混战,他们之中谁又还不是杀过谁的亲人,朋友?如此还是不问为好!
不过这些人怎么也没想到,河及莽竟是华炎的俘虏!他甚至不是一名北狄人!
除了卡那将军,大家脸上都是一副震惊:“这么说,河及莽不是我草原上的汉子,而是华炎人?”
“好像是的。”
“难怪他主动请缨去帮黑魔龙王了,原来是一家人啊······”
说出河及莽身世的那人平日与河及莽多有往来,所以对他也比旁人更熟悉些,他回忆了一下,又道:“而且前几次喝酒,他好像还说过自己华炎的姓名,好像是叫何······何什么来着?”
“何莽。”卡那将军帮他想起来。
“对对对,就是何莽!将军,您是怎么知道的?”
卡那却不说话了,只是微笑着看着对面山头。
此时另一边的山顶上,周围树木环绕,隐秘幽深,韩于天坐在一块孤石之上,安然接受着河及莽的参拜!
众兵都在半山腰上守着,山顶上只有韩于天与河及莽两人。
只见河及双膝着地,恭恭敬敬地给韩于天行了个标准的大臣叩见国君的大礼!
“臣何莽,拜见吾王陛下!”一身北狄戎装的河及莽跪在地上,头颅紧紧贴在地上,靠着韩于天的脚边。
“何莽,让你在北狄潜伏了这么久,真是难为你了。地上凉,快起来。”得韩于天恩准,何莽这才慢慢抬起头,仰望着那名高不可攀,在他心中屹立甚久的王者。
何莽道:“不难为,臣的这条贱命是您救回来的,臣为您做什么都不为过!能为您效力更是何莽的荣幸!”
“不是让你不要再妄自菲薄了吗?”
听着韩于天言语中微微的责备,何莽热泪盈眶,道:“臣不敢,这一年,陛下的教诲,臣时时刻刻记在心上。否则也不会在成了北狄人的奴隶玩物后,立即自尽······”
韩于天听完,眼中的悔意如流星般一闪而过。
他道:“那时,是本王大意了。”
“不怪陛下!是我不好,在昭光台丢了华炎的脸面······”原来此人正是去年华炎武举的参选武子!当时的他,因为连第一轮比赛都过不了,羞恼间竟要在昭光台上剜了自己的脖子!
也是在那时,韩于天抢先一步救下了他,甚至还用激将法将他骂醒。
可昭光台是什么地方?皇家重地,铭王为博美人一笑,万金打造的爱楼!他一个小小贱民,怎敢以血侮之?更何况,当时昭光台还聚集了各国访臣,他的举动无疑是羞辱了铭王,抹黑华炎!
是的,韩于天救下了他,还为他燃起了生的希望。
第八百七十章 诱饵(二)
但也因此,一贯忌惮韩氏一族的铭王判了何莽一个藐视王权,侮辱国家的罪名,还将他押送到北狄,送给北狄人做奴隶。
北狄奴隶生活的艰苦难以想象,一同送来的十个奴隶就有七个死于北狄人无耻的狩猎游戏中,除了他剩下的奴隶没一个能坚持下来。
曾经何莽以为自己这辈子彻底完了,也曾想过一死了之,可每次欲动手时他的脑海里总是会迸出那时昭光台韩于天对他说过的每一句话,于是又罢了手。
终于······华炎内战爆发,听到消息的何莽先是一愣,而后内心便爆发出一阵狂喜!
因为他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后来,北狄也如何莽预料的那般加入了席卷华炎的漩涡中,再后来,战场上何莽看准时机,英勇救下了乌玛族王,乌玛族王撤销他奴隶的身份,为其改姓河及······
外人都知河及莽在战场上如虎勇猛,却不知他的一切努力皆不是为了自身,而是他一心一意向着的德王韩于天。
身在北狄,河及莽却早想着日后投奔德王,为其效力。而老天爷也似乎真听到了他心底里的呼唤,让燕南荣将韩于天带到了北狄草原。
那一夜,河及莽悄悄找到了庞志高说明来意。那一夜,德王也认出了他的身份,两人相谈甚欢,还让他继续留在雄鹰大军中,做他们的暗哨······
到底是异国他乡,人心难测。正是河及莽盯住雄鹰大军,不断传出情报,韩于天最终才下定决心,与北狄结盟······
惨淡月光下,河及莽刚毅忠直的脸隐隐约约透着几丝已故霹雳将军的模样,韩于天抬手揉了揉两边太阳穴,道:“试出卡那的口风了么?北狄太后那边可有密令?”
“回陛下,明里暗里微臣试探了总共试探了三遍,据臣观察,卡那将军一心想要赢过璃冰,对联盟绝无二心。至于北狄太后是否有别的吩咐,臣去过卡那的营帐,并没有找到相关书信。”
韩于天向来多疑,而他们的三国联盟实际上也并没有多么牢不可破。
听了何莽的话,韩于天眉头没有因此舒展,反而微微皱起,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沉默了一会儿,韩于天才道:“你私底下去了卡那的营帐?”
“是。”
“一封北狄太后的书信都没找到?”
“是的。臣是在巡逻兵丁交替之时去的营帐。”
韩于天肯定道:“你被识破了。”
“什么?”何莽惊得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韩于天的话:“陛下何出此言?”
“雄鹰大军一半的将士跟着我,北狄那边不可能一点嘱咐都没有······”
“那也有可能是卡那将密信贴身携带,没放在营帐啊。”
“若是如此,巡逻兵丁子时交换,这个时候卡那应该在熟睡,何以在你夜探营帐前正好离开?时间未免太巧。何莽,我们被耍了······”
河及莽脸色苍白,倒不是因为自己的身份有可能被北狄那边识破,而是因为卡那的种种表现,无疑在说明一个讯息——那便是北狄确实别有用心!
这时候,峡谷入口不远处渐渐传来一阵清冽的马蹄声。韩于天与何莽寻声望去,只见凝重的夜里,一群隐在黑暗中的人马正不断靠近此地。
神驹宝马快若疾风,一片黑暗中,月光散落在那随风高扬的旗帜上,旗帜上的栩栩黑龙清晰可见,张牙舞爪犹如一只隐藏在黑暗中的可怕怪物。
看着旗帜上的黑龙,何莽转惊为笑,释然道:“是神驹部队到了,有了北狄驹风最好的战马,紫麒铁蹄也追不上我们······”
然而何莽话还没说完,只见那直逼到峡口处的黑龙军旗竟在半空中突然炸裂,断成两截,随后又在黑夜里熊熊燃烧,一丝灰烬都不剩!
整个过程触目惊心,只在眨眼之间!何莽震惊地望着,还没回过神来,就听见山底山腰处传来一片打杀声!
往山下一看竟是他带来的几百号北狄士兵突然袭击义德师,“自己人打自己人!”
何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汗如雨下,这些人都是他带上山的,突然攻击义德师是为何故?
“住手!都住手······”何莽朝他们呐喊着,可这几百号北狄勇士根本不听何莽的话,仍在对义德师赶尽杀绝。
与此同时,冲入峡谷中的“神驹部队”也都露出了真面目——紫金战甲,麒麟钢盔,不是铁血无情的紫麒王师又是何人?
只见紫麒王师骑着快马进入峡谷,如入无人之境。韩于天这边的埋伏早被混入阵营中的北狄人打乱,而另一边卡那将军驻守的山头更是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动静!
一时间,紫麒铁蹄踏平了峡谷,与北狄人同心协力,力戮四万义德师!绵延群山间,每一个角落都响起了华炎子民的哀鸣声!
“陛下,臣绝对没有背叛华炎,背叛您啊!”何莽眼中含泪,满头大汗,再这样下去,义德师就要被围死在这里!而这一切都怪他错判了北狄!
韩于天深信何莽的忠诚清白,并没有因此动了杀他泄恨的冲动。只道:“拿起剑,跟着本王杀出一条血路!”
管他山下来的是谁,管他北狄在打什么主意,只要有他在,这天就塌不下来!
只见韩于天抽出缚龙魔剑,向天一声高喝:“与我华炎为敌者,杀无赦!”
这一声呐喊卯足了惊天地,泣鬼神之势,不仅峡谷内回荡不已,更甚至已经飘出了山谷外面!
谷外的一座山峰上,紫麒长生与后续部队默默看着峡谷方向。
听着那边杀声震天,长生一阵忧心,此时又传来黑魔龙王的嘶吼,不禁问道:“此战过后,黑魔龙王确无翻身的机会?”
“是的。”紫麒王师新上任的将领文始定回道:“北狄传来的消息,如今的义德师不过四万余人,我方与雄鹰大军兵力足是义德师的三倍!饶是黑魔龙王有上天之能,也护不住这四万义德师!”
“一人为恶,四万人陪葬······何其无辜?”长生淡淡叹息了一声,可他也知道不打这一仗,韩于天必不肯退!虽然此举果决残忍,却也是再正确不过了。
一旁充当副将的何明心则安慰道:“东南西北我们都做好了埋伏,黑魔龙王插翅难飞。陛下仁慈,等黑魔龙王被俘,剩余义德师亦不会顽抗,正好可以把他们充为璃冰奴仆,如此也可免了许多杀戮。”
紫麒长生没有再说话,只是紧紧注视着峡谷那边的情况。唯有曲青桐心里知道,紫麒长生这是在隐藏着自己的不开心。
而这时候峡谷中的韩于天已经带着义德师将混在队伍里的北狄人清理干净,但······这也已经是于事无补。
涌进峡谷的紫麒王师纷纷堵住下山的去路,四周都是敌人,义德师走投无路,又冲不出山下的包围圈,因而只能一边抵御璃冰人,一边不断往山顶移动。
虽说韩于天武功高强,一人可抵千军万马,强行突破亦不无可能。可他是义德师的王,自然不能一走了之,是而虽有强能,也不得不被困守在这座越来越坚持不住的山上。
看着紫麒王师不断逼上山,众人心里拔凉一片:义德师伤亡惨重,再这样拖下去,全军覆没是迟早的事情。他们不怕死,可韩于天怎么办?华炎今后又怎么办?
这时何莽心里则想着,无论如何也要保住德王!
他转头一看,正打算说出自己的主意,却见韩于天正在一旁寻问一名将士:“山上还剩多少酒?”
“······陛下?”这时候,陛下还关心酒做什么?何莽不明白。
又听韩于天继续问道:“火药呢?加上这几十坛酒,可足够点燃周围几座山?”
不仅何莽,周围的参谋听了韩于天的话,都倍感震惊,直以为韩于天这是想要同归于尽。
“陛下,未到最后关头,请您万万不可有此玉石俱焚的念头······”
“你们误会了。”韩于天直接打断他们的劝谏,解释道:“”大火一烧,浓烟沉积谷底,无论是紫麒王师还是北狄的人马,只要是不想死的,必先退出谷外辽阔之地。到时候我再以剑催雨水,义德师也可趁机反扑,杀出峡谷。”
闻言,众人眼前一亮,缚龙魔剑灭火之力他们有目共睹,这不失为一个可行的办法!而且说白了,不如此,难道他们还有别的办法么?
众人一番快速决议,都认为此计可行。当即让众人纷纷把酒坛砸向山下璃冰士兵所在的树林中,又投以火药!
不一会儿,半山腰以下便是一片浓烟滚滚,火海逃生的景象了!夜里风大,被风一吹,火势一歪,噼里啪啦,很快连带着周围几座山峦也都跟着着了火!
“快撤出峡谷!黑魔龙王疯了,他想要和我们同归于尽!快撤!往后撤······”火势蔓延得太快,浓烟也因此在谷中越聚越多,站在高处的义德师尚且还能忍受,可底下的紫麒王师北狄人却已是慌不择路,纷纷被熏死在这片绝望的浓烟之中!
峡谷的出口只有一个,他们大批的人马好不容易挤进来,只想先斩获黑魔龙王的头颅立功,名垂千古,却没想到会遇上这种危机,战局转眼便被逆转!
因为惊慌失措,所有人都挤在出口处,逃出峡谷变得异常困难。望着越来越多的士兵卡在出口,挣扎着,窒息倒下······
紫麒长生又气又恨,心里更多的却是心痛!心痛他的子民,璃冰的将士无辜枉送性命!
文始定和何明心互相对上一眼,两人眼中皆是深含愧疚!是他们失算了!没想到黑魔龙王这般狠戾果决,竟想拖着紫麒王师一起死!
“吁······”贺王一声幽幽低喝,难掩目中泪意,忽然掉转马头,朝峡谷方向赶去!
“陛下!”两名副将一惊,连忙吩咐后续部队:“快跟上,计划有变,一切以保护陛下为重!”
“是!”众将士纷纷上马,却不想他们的速度还是慢了,只见陛下那名常着青衣的贴身侍卫已经径直从山顶纵下,很快便追上了贺王的马匹······
“你不要命了?”追上长生的曲青桐飞身扑上他的马匹,玉手一拉,愣是把紫麒长生从马上拽了下来!
“当然要!”长生红肿着眼睛,又指着堵在峡谷出口处的人马,对曲青桐大声道:“我的命是命,难道璃冰将士的命就不是吗?”
“可你就这样冲过去,和飞蛾扑火又有什么区别?”
长生没有辩解,只是定定望着曲青桐,道:“相信我好吗?我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单纯无知的少年了。”
少年脸色写满了坚定,目光中更是折射着勇敢自信的光芒。曲青桐微微愣住,实不知该不该相信他。
见曲青桐没有再阻拦,紫麒长生猛然越过她,往浓烟不断的峡谷关口跑去。
他一边跑,一边用袖子堵住口鼻,大喊道:“你们还是不是我璃冰最骄傲的紫麒王师了?慌什么?这点火还能把你们烤熟不成?出息!”
都什么功夫了,居然还有人能在此不慌不急地开玩笑?!
峡谷里的士兵寻声望去,浓烟遮蔽了视线,这时他们还认不得眼前这名略微瘦弱的少年是他们的贺王!只是觉得这名少年的声音温柔敦厚,却充斥着一股使人不禁安定下来的力量。
而当紫麒长生亮出手上的物件,看着那物件瞬间变大时,他们终于知道了——眼前的少年正是璃冰的新君贺王紫麒长生!
而这时候,山上的大火越烧越大,隐隐有失控的迹象,山底下兵荒马乱,山上的人亦如置炉中,炙热难挨!
眼见山谷底下因浓烟,踩踏的紫麒王师死伤无数,韩于天满意一笑,手中缚龙魔剑往天上一抛,当即一条青色雨龙浮于半空之上,搅云弄风,好不快活!
第八百七十一章 诱饵(三)
峡谷出口,众人见少年拿出紫麒王领跑,无不惊异道:“是贺王!”
“贺王怎会在此?”······
只见他们的一国之君不顾己身,冲到前线,赫然举起王令,对着他们大声道:“所有人退开一丈地!”
也许是少年的目光气势太过坚定无畏,又或是因为国君的高贵身份,堆挤在峡谷的众人不禁顺从地挪动脚步,后退至一丈外!
紫麒长生不听劝告,执意冲到前线,两位副将也只有带着后续部队在贺王身后的空地,树林间部署,只求万无一失。
“王令,策!”少年的声音充满威严,只见王令上的神秘符文快速左右上下旋转起来,紫麒长生对着峡谷处一甩脱,王令登时朝着峡谷关口旋飞而去!
“哗啦啦······”紫麒王令狠狠撞入峡谷一边的峭壁上,乱石崩飞间,王令回旋转到另一边的峭壁上,紧接着又是狠狠一撞,最后才徐徐回到长生的手中!
待飞石乱泥落定,众人豁然开朗,原来紫麒王令的两次重击生生削下峡谷关口左右的两处障碍山丘,石泥倒塌堆积在关口,虽然并不完全平整通畅,可眼前开阔的道路却再也无可能发生拥挤堵塞的情况。
成······成功了?
看着不断奔出峡谷的紫麒王师,紫麒长生暗暗擦了一把冷汗,这是他第一次使用紫麒王令,从前可是一直没有试过手。
这要是失败了,还不知世人要怎么嘲笑我这个贺王呢······长生心里乍舌,要不是情况紧急,他又一时情绪激动,断不会突然拿出紫麒王令来!
“末将多谢陛下救命之恩。”不一会儿,所有得以逃出升天的王师将士跪倒在长生面前,然而此时璃冰出师不利,长生更关心峡谷里面的情况。
“不必多礼。”他问道:“黑魔龙王龙王可还在山上?”
“四面都围了人,没有动静,应是未曾下山。”
可长生却不觉得韩于天是个轻言放弃,同归于尽的人,立刻道:“没有抓住黑魔龙王以前,全军不可懈怠!所有人立刻归队!”
话音刚落,空中积攒已久的厚厚云层中突然展露出一只烟青色的龙瓜!众人无不目光一变,长生严峻的面庞也越发变得凝重。
只闻一声庞然龙啸,伴随着空中轰隆一声炸响,云里电光一晃······片刻后,倾盆大雨骤然降下,宛如天上神仙打翻了一只大水盆,直浇得群山滂沱,野火亦泥泞一片······
“不好,黑魔龙王要反攻了。”两位副将连忙走到长生身边劝道:“陛下,请速速随臣下退至王师后方。”
长生看着峡谷内不断冲下来的义德师,那一声还比一声高的“璃冰暴君!”“拿下贺王!”······诸如此类的声音直达他的灵台,长生握紧了手上的紫麒王令,平静道:“来不及了······”
火势稍一变小,义德师们便纷纷冲下下山。方才立于山顶,紫麒长生的所作所为义德师看得一清二楚,自知紫麒王师一定包围了峡谷。求生意图让他们决定破釜沉舟,只要拿下了贺王,那他们便可以此威逼紫麒王师,义德师,德王也才有可能逃出此地困境!
很快,山底下义德师,雄鹰大军,紫麒王师,三方混战!不一样的是,北狄早与璃冰有勾结,两边人马未有一字交流,却都不约而同斩杀起德王的义德师!
而义德师呢?早在冲下山前,德王与何莽便已嘱咐他们:敌强我弱,他们一定会以为我们会逃往东北方向和燕南荣那边的军队汇合!所以下山之后,若战况不好,义德师重点突围的方向便是正北!
且正北方向的地势宽阔,属于平原地带,唯一特殊的便是有一深不见底的渊峡,紫麒王师不可能在那里设有埋伏。
义德师一边正面迎击敌军,一边伺机抢夺战马,一旦贺王躲回后方,他们也只能向正北方撤退。而紫麒长生亦是看透了他们的想法,只是定定站在混乱的战场中,竟未有一丝惊慌逃离的意思。
不过义德师一点也不奇怪,谁让北狄突然反叛?如今敌军的兵力是他们的数倍,若无强将猛员,谁人能越过千军万马,擒住备受关注保护的贺王?
而论勇猛,义德师中谁又能比得上德王韩于天呢?只不过此刻的韩于天仍站在群山之巅,目光冷利地注视着下方战局。
有道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何莽不知自己催促了多少次:“陛下,义德师坚持不了多久,我们实该马上撤下山!”
韩于天紧紧皱起的俊眉未曾有过一丝舒展:璃冰,北狄的人马过多,哪怕刚才峡谷放火,也仅仅只是消耗了三分之一!而剩下的三分之二,不仅带着为战友复仇的决心,还因为贺王的“表演”而军心大振,凶猛异常,他的义德师顶多能杀出一条血路,却还是毫无胜算!
“陛下!不能再拖了!”何莽又是一声急呼。山上火已灭,可他如今才宛如置身焰坑中,汗如雨下,焦急无措!
韩于天猛地收回往下观战的视线,一咬牙:“走!”
看到韩于天不再执着这一时之胜,何莽终于松了一口气,随即又快速脱下自己的外衣,要为韩于天换上。
“你······”韩于天惊讶地看着他,却也没有拒绝。他知道自己若不换下这身引人注目的黑龙铠甲,根本无法逃过璃冰,北狄的追踪!
而何莽在得到韩于天的黑龙铠甲后,更是义无反顾地穿到自己身上!
韩于天心中一痛,道:“何莽,本王不能让你做我的替死鬼!”
何莽却是笑了笑,坦然道:“自然不是替死鬼!德王聚天下英武之最,又怎么会死呢?只是微臣早厌烦了北狄的服装,趁此机会借您的铠甲穿穿罢了。”
又道:“陛下,你看我穿上这身铠甲,有没有您的两分气势?”
说着,何莽板着一张冷酷无情的脸,淡漠倨傲的眼神,抬头挺胸地往前走了两步······只要有两分相似,他便可扮作德王,引追兵往东北方向逃去,为真正的德王韩于天争取更多的时间!
这是一条永远无法回来的不归路!何莽知道,可是为了韩于天,他心甘情愿!
“陛下,我们下山吧。”何莽先一步往山下走去,他现在是“德王”了,理应走在前头。又或许,是他不愿意看到韩于天满含孤寂与挣扎的神情······
韩于天默然无语,双拳紧紧握起,心中陡然升起一阵对北狄的怨恨!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北狄要背叛三国联盟?若不是卡那的背叛,他的义德师,他忠心耿耿的属下怎可能落得如此下场!
就在两人晃神间,山的另一面,一只寒光凛凛的箭头暗中对准了两人······
“咻!”的一声,冷箭陡然破空,发出悚人的声响!何莽闻声抬头,已是最快的反应速度,可还是迟了一步!
胸口涌进一股温热,何莽低头一看,只见自己心头处插了半支北狄的箭,箭头直直穿透了黑龙铠甲,穿过他的心脏,还有后背!
“何莽!”韩于天接住往后倒下的何莽,赤血染红了他的衣袍,也滋养了他心中的仇恨!
拼着最后一丝气力,何莽低声说道:“陛下······快走······快······”
一双饱含绝望与挣扎的眼睛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明亮,干渴的嘴唇微微张着,再无一丝生息。韩于天愣了片刻,腾出一只手,轻轻为何莽阖上了双眼。
这时,一道沉稳如雷的男音从山顶传下。
“啧,杀错人了。都怪今晚的月光太暗,山上乌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
韩于天放下何莽,抬头望去,只见他布满血丝的双眼在看到卡那的瞬间,“噔”得变得通红,魔剑微微颤动,仿佛在压抑着心中那翻天覆地的暴怒!
卡那再次执起弓箭,对准了韩于天,道:“德王陛下,你不跑么?”又往左右的属下看了看,道:“也是,这座山都已经被我们围住了,您还能往哪里逃呢?”
原来卡那一直没有离开峡谷,韩于天他们早在起火以前,卡那便带着几百名北狄勇士趁乱摸到韩于天所在山坡的背面,并在背面的半山腰上潜伏,直到大部分义德师冲出峡谷,他们才翻过来,想先一步下手,除了黑魔龙王!
谁知何莽与黑魔龙王竟在之前便换了衣服,两人年纪相仿,身型相似,又背对着卡那,所以卡那才阴差阳错地杀死了何莽。
而今守在韩于天身边的义德师约有三百人,比卡那上边的人还要少一些,看着突然从山顶冒出来的北狄人,义德师的将士们各个恨得咬牙切齿,只想扑过去喝他们的血,吃他们的肉!
一触即发的气氛中,韩于天紧紧盯着卡那问道:“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背叛联盟!和璃冰联手?!”韩于天嘶声低吼着:“这是你一人所为,还是北狄太后的意思?告诉我!”
德王狰狞的模样让卡那一阵好笑,他道:“雄鹰大军一生只效忠一个主人,那便是北狄皇族。我只是一名无名小将,如何指挥得了雄鹰大军?与璃冰联手,自然是太后娘娘的意思。”
“果然······”韩于天嘴角浮起一抹嗜血的冷笑:“那个心胸狭隘的毒妇,我早该杀了她······”
韩于天悔恨莫及,此时他心里想的仍是宋茵兰对他求而不得,故而伺机报复,全然不知北狄太后的真正心思。
对于北狄太后,卡那仰慕敬重,是而辩驳道:“心胸狭隘的只怕是德王陛下您吧?不如您来告诉我,在征服璃冰,灭境之后,下一个的国家又是谁呢?太后此举完全是为了保护北狄······”
闻言,韩于天面露不屑道:“草上蛮寇,目光短浅至极!你以为,我死了,璃冰的臭小子就能放过你们?别做梦了,璃冰不会放过你们,我华炎亦是!”
可卡那却道:“璃冰的君主还年轻,我们有的是时间办法消磨他的锐气。可你不一样,黑魔龙王,你性凶好杀,从不留后手。逆你意者寸草不留,顺你意者亦要时刻恭敬臣服,低至尘埃!你与从前的璃冰曙王有何不同?啊,对了,你甚至没有把创世神留下的法旨放在眼里,想要屠戮摧毁灭境。你可曾有一丝丝考虑过我们,要知道北狄与灭境相对而立,我们也是信奉俱轮创世神的国家······”
地上骤然刮起一阵狂风,猛然打向义正严辞的卡那!
手中魔剑发出一道龙吟,韩于天剑指苍天,奋然喝道:“古神的世界早就过去了!如今天下,是我至尊魔龙的天下!”
“不尊重传统的人不配成为天下共主!”卡那将手上弓箭一丢,拔出弯刀,直奔韩于天冲去!
义德师原先还想掩护韩于天撤退,哪知道卡那提起俱轮创世,魔龙尊大受刺激,一下子就控制了韩于天的心神!根本无法劝退,他们也只能硬着头皮,和不断往山下俯冲的北狄人再次血战!
魔剑朝天,凛然一劈,重重落到地上,虽未将整座山劈成两半,可那黑色的魔氛四散溢开,成波成浪,直逆流而上,淹没吞噬了一群狂奔下来的北狄勇士!
这些魔氛都是由剑上亡灵临死前的怨念所衍化,虽然无毒,却是比毒更毒!只见那些从魔氛里爬起来的北狄勇士面目狰狞如魔,瞳孔也被染成了血色,竟不管不顾地对着身边的同僚下杀手!
一时间,入了魔的北狄勇士互相残杀起来。偏偏他们感觉不到疼痛,就连自己的脑袋被削下来,也毫无感觉。
眼看自己的阵营残肢乱飞,血流成河,宛如炼狱!卡那心痛如绞,从树上跳下来,大喝一声:“韩于天,你才是真真正正的魔物,全神胤的祸害!”
第八百七十二章 撞破(一)
“呵呵······”韩于天发出一声前所不同的怪诞冷笑,目中一狠:“那你们就全都给本王去死吧!”
只见韩于天如鬼魅一般突然出现在卡那身前,缚龙魔剑骤然落下!卡那心中大惊,自知不是对手亦躲不开对方利剑的他只能迂回作战!他敏捷地往前冲去,迎上缚龙魔剑,待剑锋落下时,膝盖一弯,避开魔剑,滑去韩于天背后。
趁韩于天心神失控,卡那回手就是一刀,砍在韩于天腿上,血染弯月······
而此时,静谧柔丽的月华悄悄洒满了北狄皇宫的土墙,情浓的人儿双双于温柔的夜色中漫步,在冷灰色石板上拉出长长的迤逦的幽影。
饶是韩鸣舞与洛熙泽所行的宫路甚为偏僻,灯火黯淡,亦难掩女子绝世华彩。
只是今晚有些不同以往,女子高贵的面庞总是时不时浮起一抹淡淡的忧愁,眼中光彩也黯了许多。
“明凰,你怎么了?”
“不好意思啊熙泽哥哥,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晚餐后便一直心神不宁。”韩鸣舞抱歉地看着洛熙泽,在北狄他们两人独处的时光本是最惬意的,可今夜韩鸣舞却显得有些心烦气躁。
“可是吃坏了东西?”洛熙泽说着,便伸出一只手,贴心地为韩鸣舞把起了脉,一会儿又道:“并无异状。”
韩鸣舞定定注视着对她无比细心温柔的洛熙泽,心中陡然升起一片不安。
突然间,韩鸣舞一头扎进洛熙泽怀里,紧紧地抱着他。
“······”洛熙泽只是微微一愣,随即便任由她还着他的腰身,过了一会儿才问道:“明凰?”
“别叫这个称号,唤我鸣舞。熙泽哥哥······”韩鸣舞低低呢喃着,月儿也羞得躲进了云里,不敢看向下面的“神仙眷侣”。
“好。”洛熙泽轻轻答应着,又道:“鸣舞,你怎么了?可要回房休息?”
“我不想回去,一个人孤伶伶的······”女子有些娇嗔责怪,一个人缩在房间里又有何用?还不是一样的心烦意乱。而且她心慌得很,而在北狄的皇宫中,她只相信一个人,那就是洛熙泽!
“好,那我便一晚上都陪着明凰,哦不,是鸣舞。”
宠溺笑意滋润了女子的芳心,韩鸣舞看了洛熙泽一会儿,竟想起从前自己在府里故意接近洛熙泽的回忆,她道:“熙泽哥哥,你能背我吗?”
“嗯?你的脚不舒服吗?”
“没有,只是鸣舞想起了以前,熙泽背我的时候,想重新感受一遍。可以吗?”
今晚的韩鸣舞表现格外不同,洛熙泽又愣了一下,随即才缓缓蹲下身,道:“上来吧。”
“谢谢熙泽哥哥。”
韩鸣舞伏在洛熙泽背上,把脸搁在他的肩膀上。洛熙泽则背着她继续向前走去。
真温暖啊······女子在他的背上暗自感慨着,只有紧紧搂着洛熙泽的脖子,她才觉得自己是安全的,满足的,空虚便追不上她。
可即便如此,韩鸣舞的心里也还是有些害怕,她像个小女孩一般不依不饶地问道:“熙泽哥哥,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寂寥的宫道上一个人都没有,洛熙泽背着她,缓缓向前走着,闻言,他顿住了脚步,平静的脸上没有扬起一丝波澜。
他道:“只要明凰想,熙泽就会一直陪在你的身边。”
背着洛熙泽,韩鸣舞默默皱起了蛾眉,她不喜欢洛熙泽叫她明凰,更不喜欢这个答案!
“不是说好了,没外人的时候唤我鸣舞么?”
“对不起,一时改不过来······”
“你总是这么说······”韩鸣舞小声抱怨着,哪里是改不过来?从前用这借口韩鸣舞还愿意信他,可如今靠着洛熙泽,她才发现,洛熙泽心跳平缓正常,竟没有一丝丝因为她而乱了分寸。
她伸手按着他的心口,又道:“熙泽哥哥,你的心真的属于鸣舞吗?还是提起以前,你又想起了那人?”
“鸣舞······”洛熙泽微微张着口,却无从辩解,只因他知道此时无论说什么,韩鸣舞都未必肯信。而他亦不想撒谎,天上月儿若隐若现,藏美入云端,他确实是想起了那人。
韩鸣舞从他的背上挣脱下来,见他的目光里果然暗含着一缕想念的情思,她冷冷一哼,便生气地往前面跑去······
“鸣舞!”洛熙泽急忙想要追上她,就在这时候,前方传来一阵空荡荡的祝祷之声!
韩鸣舞被吓了一跳,顿住脚步,想不到这么偏僻的地方也有人会来!听声音,似乎是北狄人的本族话。
她心底压抑的愤怒转而就变成好奇,韩鸣舞屏住呼吸,悄悄的,一步步往前挪去。
洛熙泽却一把抓住她的手。
韩鸣舞回头,固执地望着他。洛熙泽无奈,只好悄声道:“明凰,让我走前面。”
若遇危险,他还可替韩鸣舞挡上一阵!
韩鸣舞想了想,最终还是服气地让洛熙泽走在前面,自己则小心翼翼地跟在他的身后。
随着两人越往前去,前方祝祷诵经的声音便越发响亮清晰。一会儿,两人绕过一座土墙,洛熙泽抱着韩鸣舞飞到墙上树荫的角落,才终于找到了声音的来源。
土墙之后,是一座略为简陋的寝宫。只见不大的庭院中,几名北狄巫师正对着一张摆满了贡品,灵符,香烛,还有灵牌的桌子念念有词,一旁还有一名身穿袈裟的僧人在念往生咒。
纸钱撒满了整个院子,还有几张随风飘到了韩鸣舞跟前。便是韩鸣舞看不懂灵牌,纸钱上的北狄文字,她也知道这是一场祭祀死人的活动!
无故撞上这种事,韩鸣舞只觉得无比晦气,一手拍飞眼前的纸钱。
“我们还是赶紧走吧······”洛熙泽在她耳边小声说道。
热乎乎的男性气息扑到粉颊上,韩鸣舞紧紧拽着洛熙泽衣袖的一角,似乎还想再看下去。
这时,祝祷诵经结束了。一名丰腴美艳的女子从后面残破的宫殿里走出来。韩鸣舞吃了一惊,那样风情万种的面孔,妖娆诱人的身段,除了北狄太后,满皇宫再也找不到第二个!
只见宋茵兰一身素白色衣裳,腹部微微隆起,手里还抱着彩线缝制布娃娃,看样式更像是华炎的产物而非北狄。
看她如此小心翼翼地抱着那布娃娃,难不成是她亲手所绣?该不会······韩鸣舞心中既震惊又好奇,客人偷窥主人家的私事再怎么说也于理不合,但······他们也不是故意的不是吗?
而洛熙泽却不是这么想的,他一见到北狄太后就大感事情没那么简单!便想要带着韩鸣舞离开此地,岂知韩鸣舞的好奇心完全被勾了起来,怎么也不肯立刻离开。
底下,众人见了宋茵兰无不虔诚地跪倒在地上。院子里静悄悄的,除了时不时溜进来嬉戏一番的风儿,便只有裙尾在地上拖拽的声音。
女子缓缓走向院中央的牌位,每一步都显得格外沉重,终于她离那张充满了神秘仪式的桌子只剩半丈之远。
她道:“珂秋,娘亲已有几日没梦到你了,你过得还好么?”······
闻言,韩鸣舞眼睛一尖,果然!北狄太后要祭奠的正是她那已经亡故的女儿耶律珂秋!
宋茵兰一贯人前打扮得鲜艳多娇,而今却因思念女儿而露出悲苦的神色来,韩鸣舞不禁感同身受,由此联想到她与封寒宵的孩子,那孩子甚至未能睁开眼睛看看这个世界······
黑暗中,韩鸣舞微微湿了眼眶,目光渐渐落到北狄太后微微隆起的腹部,心里又不禁鄙夷道:“怎么说耶律珂秋也和燕南荣有过一段,这宋茵兰也不嫌恶心,竟然和燕南荣搞到了一块儿!如此看来,她现在做出这般假惺惺的祭奠仪式,莫不是心中愧疚?”
底下宋茵兰已经对着“耶律珂秋”说了好多些话,而她身旁的巫师也已经熟练地准备好了一个火盆。
“娘娘,可以了。”巫师恭敬地在宋茵兰脚边拜了拜,又道:“请将娃娃置于火中。”
宋茵兰转过身,没有犹豫,瞬间就把手里精致的布娃娃丢进熊熊燃烧的大火里。布娃娃在火里蜷缩着,烧焦变黑······直至全部烧毁!
北狄巫师为着火盆,继续念诵起咒语。焚化的整个过程中,宋茵兰愣是没有眨一下眼睛,火光染红了她的眼,她对着仍在燃烧着的火焰,慢慢抚摸着自己的肚子,轻声说道:“珂秋,是母妃不好,没有保护好你。母妃知道错了,请你再给母妃一次机会吧。这一次,母妃一定能保护你一辈子!天上最美丽的雏鹰啊,重新回到母亲的腹中吧!”
“她这是在做什么?不会是想让赫赫公主重新投胎到她的肚子里吧?”韩鸣舞额上流下一滴冷汗,没想到宋茵兰的执如此可怕。
洛熙泽微微皱着眉,警惕着,解释道:“北狄人相信轮回转世,这些巫师口里念着耶律珂秋的本名,应是在为北狄太后召回她的孩子。”
真论起来,他还是耶律珂秋的舅舅。
一会儿,火盆里突然一个爆裂,迸发出无数火星,宋茵兰被吓了一跳,连忙问道:“巫姆,这是怎么一回事?”
“公主返到半途······被黄泉神拦下了。”
另一名巫姆诚惶诚恐地跪着道:“娘娘,黄泉神不肯归还公主魂魄,说是公主身份尊贵,需得以等价魂魄才可换回。”
“等价魂魄?詹萨勒其他女儿行不行?若一个不够,十个,二十个,他想要多少个都可以!”宋茵兰一手护在自己的肚子前,嘴里却说着血淋淋的话,韩鸣舞听得一阵寒毛竖起。
“这······”巫师们犯起了难,小心翼翼地,斟酌了一会儿,才道:“公主是草原上最骄傲美丽的鹰,需得以九天上的凤交换。”
“九天之上的凤?”宋茵兰眼前一亮:“驹风明凰?”
韩鸣舞坐在树上,惊得险些摔下去!就见底下众人沉默地点了点头,宋茵兰转而喜笑颜开,道:“只要珂秋能回来,别说九天之上的凤,就是遨游四海的龙,本宫也要把它打回来!”
疯子。韩鸣舞暗自骂着宋茵兰,又兀自庆幸自己撞见了这场祭祀。知道宋茵兰要打她的主意,韩鸣舞并没有慌张,反而觉得如此更好,等于天哥哥凯旋回来,他们正好以此为借口,拿下北狄!
这时,宫墙的一角传来两声诡异的鸦鸣,宋茵兰微一抬手,乌黑的讯鸦便落到了她的肩膀上。
宋茵兰从容地取下信,展开一看,脸上的笑容越发夺目了!
转身便对自己的心腹侍女道:“快,去把韩鸣舞请来,本宫现在就要用她换回赫赫!”
“可是娘娘,若是黑魔龙王回来,我们要如何交代呢?”
却见宋茵兰高兴的不得了,直接将讯鸦传回的密信递给她,道:“他回不来了!璃冰贺王亲自出征,卡那将军与他联手围攻黑魔龙王,他回不来了······”
高兴而兴奋的声音久久回荡在这座落魄的庭院中,底下的人一片欣慰,树上的人却已是手脚冰冷,面无血色!
“快,去请驹风明凰过来,她若是不肯,你们几个便打晕了她,拖过来!”
恍恍惚惚间,韩鸣舞又听到了宋茵兰的话,她又气又急,身子不停地颤抖着,若无洛熙泽扶着,定要从树上摔下去!
就在洛熙泽想带韩鸣舞离开之时,一道尖锐嘶哑的声音穿破云霄,众人无不为之一震!
原来是宋茵兰肩上的讯鸦发现了洛熙泽与韩鸣舞,竟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长长的鸣了一声!
讯鸦不会无故啼鸣,除非发现异常动静!且这声音分明充满了警惕,宋茵兰飞快地转头望去,正好与洛熙泽对上了眼。
她不慌不忙,走上前几步,笑道:“不愧是泽弟,姐姐心里想什么都知道,这就把人送过来了。”
第八百七十三章 撞破(二)
姐姐?泽弟?!!!
一张花容越发变得煞白无血色,韩鸣舞不可置信地转过头,对上洛熙泽的目光。只见洛熙泽如墨深邃迷人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惊疑波澜,仿佛早已料到讯鸦带回的密信内容。
面对洛熙泽的沉默,韩鸣舞死心了,抗拒事实的她本能地往后缩······然而她的身后空荡荡一片,根本已经没有可退却的位置!
“小心。”洛熙泽伸手欲拦她,想不到他着一伸手,韩鸣舞反而退地更快了,径直从树上摔下去!
“啊······”伴随一声惊恐万状的娇呼,韩鸣舞从高处坠落,满眼绝望。就在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时,洛熙泽先一步接住了她!不过韩鸣舞如今对洛熙泽排斥非常,刚一落到地上就推开了他,站到离洛熙泽半丈远的距离。
几名巫师见了,纷纷围上来,肮脏的手指就要朝着惊魂未定的韩鸣舞伸去。
“都别过来!”这话是洛熙泽说的,为了震慑现场,他不惜拿出摇光扇,将其中一名巫师的帽子削成碎片!
那些北狄的巫师知晓洛熙泽与宋茵兰的关系。敢怒不敢言,盯着洛熙泽的眼神就像一只只无比凶狠的狼。
“泽弟,这又是何必呢?”宋茵兰笑得和蔼可亲,向韩鸣舞和洛熙泽走了几步。
洛熙泽却道:“你曾经答应过我,不会伤害无辜之人。”
这无辜之人指的便是韩鸣舞,可洛茵兰却不是这么想的,发出银铃一般的清脆的笑声,道:“没错,我是答案过你,不祸及无辜。但,你身后护着的女人真的无辜吗?她冠着洛家仇人的姓氏,又是黑魔龙王的亲妹妹!难道父亲没教过你斩草除根四字吗?她······不能活!”
“父亲······你还敢提起父亲?你不会以为,你所做的一切我什么都不知道吧?”面对这个同父异母的姐姐,洛熙泽眼底浮起一阵深深的忧伤,接下暗部后,他才知晓原来北狄的太后宋茵兰。竟然也是他父亲洛连城的女儿!同时他也知道了宋茵兰这些年在北狄的艰难经历。
对于这名姐姐,他当是愧大于恨的,哪怕洛氏一族的覆灭也有她的一份功劳!
面对洛熙泽的指责,北狄太后面不改色,只是道:“我从未想过瞒你,是,是我害了父亲。可你却并未因此怨恨我,难道不是因为你和我们一样,都对他的自私又卑鄙的决定深恶痛绝吗?”
洛水仙如此,洛茵兰亦是如此。洛熙泽当然知道是父亲对不起这些姐姐们。正因如此,他才更不能放任自流。
洛熙泽道:“父亲的事情我可以不和你计较,但驹风明凰曾免我死于黑魔龙王剑下,我不会让你伤害她!”
闻言,洛熙泽身后的女子心中一痛,原来······他保护我,竟只是为了报恩?而非爱!
洛熙泽态度坚决,洛茵兰则怒不可遏:“别的不说,那人的伪善手段,你倒是学得透彻!何必装出这副道貌岸然的模样?你要是真感激她,又何必骗她?你的疼爱怜惜哪一样不是为了骗取她的信任?洛熙泽,你才是那个伤她最深的人啊!不信你回头看看,堂堂驹风女王可是为了你,香泪直流呢······”
洛熙泽嘴角一勾,却是不肯上当,骄傲如韩鸣舞怎可能在敌人面前落泪?他直接回道:“茵兰姐姐,长姐离世前特意叮嘱我,要小心你袖里暗藏的毒粉。”
闻言,洛茵兰暗中攥紧了手上的毒粉包,又笑着道:“哦?她还说了什么?”
“长姐说她和你斗了一辈子,唯一输给你的就只有狠毒。论心狠手辣,一万个她也不及你。”
“呵······”北狄太后冷笑一声,没有反驳。洛熙泽蓦然看了一眼耶律珂秋的牌位,又道:“不过······我却觉茵兰姐姐非是铁石心肠的人。否则又怎会为赫赫公主伤心至此?”
裸茵兰看了一圈现场周围,咄咄逼人的目光渐渐展露出落寞,随即黯然伤神道:“你既知我是为了赫赫,便不该阻拦我。赫赫于你也是流着相同血脉的亲人······”
独女骤然惨死,这事换哪一位母亲都无法接受。洛熙泽沉默一会儿,只道:“斯人已逝,生者哪怕做得再多,都无法改变过去。姐姐,放手吧,你的女儿回不来了······”
突然一阵凌厉掌风从背后袭来,猛然落在洛熙泽的后背,也打断他的话。一口血直喷落到地上,洛熙泽猛然回头,赫见韩鸣舞已然落入他人手中!
原来方才北狄太后表面示弱,实则是为了让洛熙泽放松警惕,暗中则给那名为耶律珂秋诵经的僧人递了个眼神。
先前这名僧人默默无闻地站在一旁,洛熙泽还只当他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僧侣,而今受了一掌,定睛一看,才发现此人眼藏狠戾邪波,掐着韩鸣舞的手指骨节突出,根本不似一名心怀慈悲的僧者!他的后背更仿佛被阴火燎烧一般,余劲未散,虽不知此人所用是何种功夫,却绝不是正派武学!
宋茵兰慢慢走洛熙泽面前,微笑道:“你呀,还是不够懂女人······”
再说韩鸣舞落到歹毒僧人手中,只能拼了命地挣扎,看着几名巫师逐渐朝她围了过来,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此情此景,何等熟悉!韩鸣舞又想起了在驹风自己被迫“献祭”海神的记忆,最终愤恨不甘战胜了恐惧!她狠狠跺了一脚身后诡异的僧人,好不容易挣脱出来,跑到院子的一个角落里,朝着院外大声喊道:“救命!罗轩廷!快来救本凰!罗轩廷······”
可罗轩廷早被她勒令不准跟着,此时如何能听到她的呼救声?
洛茵兰笑道:“明凰陛下,我劝你还是乖乖的不要反抗,这样我们还能给你个痛快。”
可洛熙泽却抓住了洛茵兰的脚,道:“她死了,你的女儿也不可能回来。他们是在骗你······”
宋茵兰冷笑着,低头看着他道:“就算只是一个虚幻飘渺的梦境,我也甘之如饴!泽弟,你就安心地去了吧······”
没想到就在这时候,洛熙泽突然从地上跳起来,宋茵兰一惊,颈脖就被洛熙泽控制住了!
“怎么可能······”洛茵兰尖叫起来:“你刚才分明中了一掌!”恶僧那掌用了八成功力,打在洛熙泽的脊椎骨上,不死也残,洛熙泽怎有可能还站得起来!
洛熙泽扯开了胸前衣襟,露出里面的一件灰黑色软甲。“多亏刘庄主把这件羽蛇鳞衫献给了明凰,明凰又转送给我。”
原来自从韩淑芬在武林大会上丢尽脸面后,刘一峰就战战兢兢,唯恐被黑魔龙王迁怒。于是暗地里给明凰送了许多珍贵的礼物,想让她为碧海山庄多说些好话。
这件羽蛇鳞衫本与鹏骨羽蛇剑为一套,是为镇庄之宝,可是却被韩淑芬穿了很长一段时间,刘一峰无比嫌弃憎恶,所以才献给了韩鸣舞。
而韩鸣舞又把这件宝甲送给了洛熙泽,阴差阳错的,羽蛇鳞衫便替洛熙泽抵消了刚才的那一掌!
恶僧紧紧盯着洛熙泽的宝甲,露出贪婪的目光。洛熙泽挟持着洛茵兰,道:“全都后退百步,否则别怪我手下无情。”
“你果然是那人的好儿子。”北狄太后冷冷道。
洛熙泽却不搭理她,等院内所有人都按照他道吩咐后退百步后,洛熙泽一手带着洛茵兰,一手夹起韩鸣舞纤细的腰身,纵身跳出了院子······
“怎么办?”几名巫师看向僧人,只见僧人面不改色,只道:“放心,他中了毒,跑不远。”
不错,羽蛇麟衫抵消了他的掌力,却阻挡不了他掌中的毒素!而洛熙泽此时也知道自己中了毒,不过他不能让北狄太后和韩鸣舞看出来,所以一直以自身烈焱功力压制着。
“我们去哪?”韩鸣舞问道。满皇宫里都是北狄太后的人,韩鸣舞深知除了面前的男人,没有谁还能帮助她。不过,这并不意味她就会给他好脸色。
“德王大势已去,消息传回北狄,你,驹风很快就会沦为北狄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我必须想办法带你离开这里。”
闻言,韩鸣舞猛然甩开他的手,目光冰冷如剑,又灼如烈火,盯着他的眼睛,道:“前方战事失利,难道不是你与这女人的阴谋算计的结果吗?”
“明凰,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韩鸣舞却已然惊醒,提高了音量:“武林大会那次······也是你?!!”
洛熙泽沉默了,沉默即是默认。可北狄太后可不会放过这个分裂他们的好机会,道:“明凰陛下才醒悟过来呀?泽弟一直心恋玄天宗圣主,怎么肯眼睁睁看着你派几千人去围剿她?”
“呵······呵呵······”韩鸣舞笑着,哭着,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滴滴落到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见此洛茵兰又道:“不过你也不必这么难过,这主意是璃冰玉衡想出来的,泽弟只是把那令人发狂失智的药粉灌入水壶,每人饮上一口,一场疑似亡灵大军偷袭,实则自相残杀的游戏便自然而然地发生了······”
“够了。”洛熙泽低声喝道,洛茵兰的话无疑在剜韩鸣舞的心:若非韩鸣舞信他,让他做神风骑总指挥,他又怎么可能有机会在水里下毒呢?
奈何洛茵兰说的桩桩件件都是事实,洛熙泽无从反驳,只能看着韩鸣舞落泪心伤。
“哪够啊?”最后一柄刀子她还没递出来呢。
只见北狄太后又补道:“明凰如此聪慧,只怕如今已经想明白了吧?从头到尾,这个男人一直都在演戏,就连他在驹风对旁人的狠也是为了博取你的信任。也是在那时起,凭借着你对他的情意,他有了与璃冰玉衡做交易的资本······”
“哈哈哈哈······”韩鸣舞狂笑起来,眼中是说不尽的凄凉自嘲!她笑自己经过种种坎坷不平,为何还要选择相信?枉她自以为掌控一切,掏心掏肺地对这个男人好,换来的只是一场从头到尾的欺骗和背叛!
她笑自己蠢,又一次栽在了男人身上!
洛熙泽定定望着韩鸣舞,没有一句安慰,一句道歉。他早知会伤害到她,不还是这么做了?他理应承受韩鸣舞的一切怒火。
韩鸣舞的笑声没有持续很久,片刻间她已坦然接受自己的大意失败,无悲无喜,眼中只剩下冷漠的光芒。
她平静道:“于天哥哥不会输的。”又把目光转向北狄太后隆起的肚子,道:“你肚子里的真是燕南荣的种?”
“自然······不是!”提起燕南荣,洛茵兰银牙咬紧,轻抚着腹部:“他也是害死我女儿的罪魁祸首,我怎么可能让这种人做珂秋的父亲?”
“所以,这便是你暗中和璃冰联手的原因?璃冰玉衡替你杀了曙王······”
“不错。”事到如今,洛茵兰也不必再隐瞒她对璃冰,燕南荣的仇恨,又道:“明凰,你也别怪本宫背叛联盟。比起喜怒无常的黑魔龙王,璃冰那边还要可靠得多。”
洛茵兰笑得胜券在握,韩鸣舞却道:“谁胜谁负,还不一定。”
“他们没机会了······”洛茵兰摇摇头。
哼!等着瞧吧!于天哥哥一定会反败为胜!韩鸣舞暗道,可后背却渗出了一身冷汗,袖中的一对玉手也紧紧握成了拳头。
“在这!”转角处,北狄太后的人马发现了洛熙泽他们。
“走!”洛熙泽抛下洛茵兰,抓起韩鸣舞便往皇宫外掠去。
“太后娘娘,您没事吧?”追兵及时赶上,洛茵兰微微笑了笑,就知道洛熙泽不会真伤了她。
“太后,我们现在就去抓回刺客······”
“不必了。现在封锁宫门也迟了。”洛茵兰说着,抬起玉臂,让半空中的讯鸦落下,细语吩咐几句,讯鸦便扑腾着翅膀,往宫外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