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路遇奇事(2)
袁悟溪一愣神之间,从空中跳下来一人来,定睛一看,居然是楚晴,只见她捡起地上的竹叶,惋惜道:“想不到,风大哥的竹叶遁,又救了我一次。”说完,又拾起那颗小红丸,看了又看,塞入了袖口里。
一番变化,袁悟溪又喜又惊,大惑不解地看着楚晴,好似见到九天仙女一般,口中道:“小姑娘,你?”
楚晴白了他一眼道:“想不到这飞砂如此厉害,打了我个错不及防,只得另一动,用了竹叶遁。”接着袁悟溪又纠缠着,问清了竹叶遁,才罢休。
楚晴不耐其烦地解释完竹叶遁,又向袁悟溪问起那“倒须弥飞砂”来。
袁悟溪又故作老学究一般,装作学问深沉,缓缓道来,原来这倒须弥飞砂,是一先天法宝,是魔界用于反击佛派打压的法宝,厉害无比,任你何种法宝,被它沾染上,定会受污,人要被困其中,无法解救,必死无疑。却不知何时,被何人封印在此,又因缘际会,被两人碰到,不小心放了出来。好在楚晴反应极快,借竹叶遁得以逃脱。
听完袁悟溪的解释,楚晴又取出那颗小红丸,用鼻子闻了闻,却并无异味,奇道:“这倒须弥红纱,难道一击不中,就变化如此?”
袁悟溪眼巴巴地看着那小红丸,吞了吞口水,摇头道:“我也不知这倒须弥飞砂为何如此,以往飞砂一出,方圆百里绝无幸免者。”说完,又打量了下楚晴,皱了皱眉,似乎他也想不明这其中缘由。
楚晴听了袁悟溪的解释,不甚满意,但自己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便不再理会,收起小红丸,当做没事一般,又盘膝坐下。
那袁悟溪看着陶瓮,又看看楚晴,兀自想了半晌,终于摇摇头,伸了个懒腰,躺倒在供台上,一刻工夫不到,就打起了呼噜来。
而一旁的楚晴看了看熟睡过去睡相如此难看的袁悟溪,不由又想起与风疏竹在螺田山,双山湖,方外山,狮子岩……,一同露宿的种种情形来,相比之下,袁悟溪的不着边幅,举止粗俗,尤显风大哥当真是风度翩翩,温文儒雅,心思细腻。
想着想着,居然惆怅起来,又担心大雨不停,又担心见了面后,风大哥不喜欢自己的现在的样子。
忽然,一旁的袁悟溪在睡梦中一翻身,哈哈一声大笑,道:“长了,长了,真的长高了。”
楚晴思绪被打断,心中正在纳闷,袁悟溪究竟梦到了什么事物在长高了。
又只听袁悟溪一翻身,伸开双臂,欢呼道:“啊,真的有一百丈之高啊,啊呀,结了好多果子啊。”
楚晴听到此处,早已明白,袁悟溪是梦中在栽种自己给他的“沙漠宝珠”,想不到如此年纪的一个人,居然是童心未泯,天真单纯,在他的世界里,好像只有玩是唯一。但转念一想,如此简单,却又不失少去许多烦恼,逍遥自在。
自己正在想着想着,只听“嘭”地一声,接着传来袁悟溪“哎呦”一声呻吟,楚晴看过
去,发现原来是他不小心,翻身幅度太大,从供台上滚落了下去。
袁悟溪被摔得晕头转向,摸索着爬将起来,四下寻了半天,口中还喃喃道:“我的沙漠宝珠,我的沙漠宝珠呢?”站在地上晃悠了半天,抬头看到供台上端坐的楚晴,又看了看燃烧着的火把,这才回过神来,一拍大腿,失落道:“哎呀,原来是个梦。”
楚晴见状,再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袁悟溪纵身跳了回来,蹲在楚晴身旁,可怜兮兮地道:“我说小姑娘啊,办完蠹窿岭的事后,你当真陪我去西域沙漠,寻找那宝珠吗?”
楚晴看了看袁悟溪,道:“先不要说去西域沙漠的事,你先兑现带我到蠹窿岭吧,你这一路走走停停的,不时又编出个什么邪魔外道来晃点我。”
袁悟溪听了,皱了皱眉,一噘嘴,假嗔道:“我说,小姑娘,我袁悟溪一向说话算话,我一定带你到蠹窿岭的。”
楚晴见岔开了话头,心中不由一喜,却故作认真道:“嗯,嘴上说的好听,要真的到了才算。”
袁悟溪见对方如此不信任自己,似乎有些薄怒,道:“哎呀,居然有人不信我说的话,好,我袁悟溪就和你打赌,如果不把你带到蠹窿岭,我这个项上人头就割给你。”
楚晴见如此小事,袁悟溪居然如此认真,赌咒发誓,心智如此幼稚,心中不免觉得好笑,随即白了他一眼道:“谁稀罕你的人头,又老又丑。”
袁悟溪闻言,怒道:“我意思不是把人头给你,而是割下来。”
楚晴故做听不明白一样,接着道:“割下来我也不要。”
袁悟溪见对方不明白自己说割头是在言明守信用而已,但自己想了半天,却又不知如何表达,遂着急的来回走了起来,边走边道:“我不是要真把人头给你。”
楚晴闻言,嘴唇一扁,强忍着笑意,道:“就知道你不是真割。”
一句话说完,气得袁悟溪一跺脚,蹲在地上,抱着头,厉声道:“哎呀呀,你为什么这么蛮不讲道理啊。”
楚晴轻笑一声,又道:“你一会说割自己头,一会又不割的,谁还能知道你说话的真假。”
袁悟溪一听,更着急了,但想想又解释不清楚,索性不再言语,而是赌气背过身去,生气闷气来,但他却又忽然觉得自己有什么话要问楚晴,可经过这一番斗嘴,又想不起是何事来,只得悻悻作罢。
而就在这时,破烂的庙门被风刮开了,外面的风雨跟着吹了进来,冷风袭人,就是那供台上的火把也摇晃了数下,险些灭掉。
楚晴见袁悟溪蹲在一旁只顾自己赌气,便摇了摇头,跳下供台来,伸手将门再次关上,顺带瞄了一眼外面,但见漫天席地的狂风暴雨,怕是一时三刻停不下来。
就在自己转身要回来之际,无意间却瞟见,不知何时,在供台左侧阴暗潮湿的地上,坐着一个人!
只见
那人一副怪异装扮,一身脏兮兮的短衣齐膝,早已看不清颜色,腰间系着兽皮做成的腰带,上面明晃晃地闪着扣针,脚上穿着高筒皮靴,磨得油光可鉴,鹰鼻深眼,竟不似寻常人相貌,哆哆嗦嗦地坐在地上,口中念叨着听不懂的言语,神情呆滞麻木。
楚晴一惊,轻呼出声,引来袁悟溪回头观看。
袁悟溪顺着楚晴发呆的眼神看过去,见到那里坐了个人,自己也委实吃了一惊,想是这人难道是鬼魅不成,偌大个活人进得屋内,自己竟然未察觉,便也从供台上跳了下来,来到楚晴身旁。
然,仔细打量一看,这人竟是一副如此怪异打扮,竟不似中土,此人为何跑到这里来,更让他吃疑起来。
袁悟溪定神观察了那人片刻,凑上前去,试探着问道:“敢问,道友是哪里人士?”
那人见袁悟溪说话,停下口中言语,抬头看了又看,端详半晌,睁圆了眼睛,好像很吃惊的样子,抬手指着袁悟溪:“叽里咕噜”地说了一通,显然十分恼怒,说完,又低下头去,仍旧自己嘀咕起来。
又观察了一会,袁悟溪看了看,转身对楚晴道:“想是个疯人,一路走失,迷了路。”
楚晴闻言,疑惑道:“疯人?”
袁悟溪点点头道:“不是疯人怎么会如此胡言乱语。”
楚晴一听是个疯人,心里还是将信将疑,不免多看了两眼,但不知为何,总感到那人满身有种说不出的阴森邪气,令人浑身十分不舒服。便绕到一旁,拉开些许距离,才又纵身跳上供台。
袁悟溪又看了看那人,对着楚晴使了个眼色,高声道:“看来真是个疯人,跑来避雨的,不必管他。”说完也跳上供台,却面向着那怪人的方向坐了下来,闭起眼睛故作打起鼾来。
楚晴也打起坐来,又留心倾听了一会,除了外面的风雨交加之声,庙内逐渐安静下来,只有袁悟溪与那怪人的呼吸声此起彼伏,别无异样。
而后,火把燃尽,庙内陷入一片漆黑,耳听风雨交加,外面树声如同涛鸣浪吼,响成一片,雨水更是一遍又一遍地扫着窗棂,“哗哗”作响,躲在这个还算安稳的小庙内,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一夜无话,日旦之时,风停雨住,丝丝光线透过树缝,射入小庙中来,虽说不甚明亮,但也能辨清事物。
楚晴打了个哈欠,扭了扭身子,看了看身旁熟睡的袁悟溪,便从供台上跳了下来,推开殿门,登时一股新鲜空气迎面而来,沁人心脾,好不舒畅。
楚晴望了望外面,转头便要叫醒袁悟溪,无意中想起昨夜入殿避雨的那个怪人,探头一看,又吃惊不小,那怪人坐的位置,早已无影无踪,却不知何时离开的。
而后楚晴叫醒袁悟溪,两人又谈论了一番那个避雨的怪人,但终究是未想个明白,便不再理会,只因赶去蠹窿岭才是首要之事,两人又寻了些山泉,吃了些干粮,才离开小庙,再次上路。
第六十九章 青青树(1)(童话般世界)
风疏竹牵着水凌月的手,一步一步缓缓走向那棵奇幻之树,巨大的树冠上一颗颗晶莹的亮点,在枝叶间闪烁着神奇的光芒,如同淡淡的星光,倒映在两人的眼中。
那原本看上去黝黑坚硬的地面,踩上去竟是出人意料的软绵,好似一个躺卧的酣睡巨人因呼吸而起伏的肚皮,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在跌至起伏中前行。
在靠近那奇幻之树数丈远近距离时,两人感受到阵阵热浪扑面而来,在这凄冷黑暗的海边,不乏为之一暖,浑身上下热气升腾,原本在海水中浸泡湿透的衣衫,片刻工夫就干爽舒适起来。
水凌月如霜雪般的容颜,在水月剑与奇幻之树的光辉交融下,显得异常清艳无方,美若天仙。黑暗,仿佛也因为她的清冷美丽而渐渐退去,柔和的神光簇拥在她的周围。
慢慢地,迎着奇幻之树的神奇光芒,两人来到了大树之下,他们牵着手,一起抬头向树上看去,在大树的光环照耀下,恍若走入了一个童话般奇妙的世界。
这里,是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唯一的光明之所,淡淡的清辉从树冠上轻轻洒落下来,带来一份久违的暖意,更像是一份心灵上的慰藉,如同夜路远行的人,远远望见了一点灯火。
走到近处,才发现这棵玄奇之树的巨大,臃肿的树干泛着青白色的光芒,絮之百围,无数的细枝,像树根一样紧紧地把握着上方黑色的虚空,枝繁叶茂的树冠覆盖方圆亩许大小,像一把巨大的伞,被高高撑起。
风疏竹抬起手来,将手掌抚在那臃肿而粗壮的树干上,指尖传来丝丝冰冷的清凉,树皮更是坚硬无比,与那臃肿而肥胖的形象形成巨大的反差。
“这树皮好坚硬。”风疏竹对身旁的水凌月道。
水凌月并没有开口回答,而是面色淡然毫无表情,将水月剑引至身侧,一双冰冷的眸子顺着面前的树干向上看去。
仔细看上去,忽然又发现,树冠中那些远远看去闪烁的亮点,竟是一颗颗拳头大小的果实,亮晶晶的,撒满了整个树冠,像暗夜里满天的繁星,一眨一眨的,让人不由迷醉。
四下里一片静谧,生怕打扰了这份难得的奇妙童话世界一样,连呼吸都小心翼翼起来,两人默默无言,但彼此紧握着手,感受着对方传来的温度,那更是心与心的交流吧。
树冠上更是传来阵阵清香扑鼻而来,沁人心脾,闻之使人神情倍感轻松惬意,如浴春风,与悬崖另一侧黑暗冰冷的海边恍若两个不同的空间,仿佛体内的元气因此也充盈起来,体力也在慢慢恢复。
风疏竹与水凌月心有灵犀,几乎同时转身,手牵着手,依靠着树干屈膝坐了下来,从脊背上登时传来了树干的清爽冰凉,就想是两个远足跋涉的人,终于找到了休憩之所,抬头可以仰望树冠中的神光离合,平视可以回望来时的那段黑暗而曲折的山路,沐浴在大树柔和的光辉之
下,任由心情放飞。
沉醉中,几乎让人忘记了身处何地,所有的寒冷、紧张、警惕都一扫而去,大树之下,俨然成为了这世界上最舒适最温馨的所在。就这样,一直依靠在大树旁,静静的坐着,该有多好。
就在两人沉醉于这童话般奇妙的世界中时,忽然,身下传来一阵剧烈的起伏晃动,似有何种异兽醒来,欲破土而出,风疏竹马上用力握住水凌月的手,将水凌月拉了起来,同时身形一晃,便向她身旁靠了过去,目光警觉地观察着周围。
水凌月感受着他那份握紧的力量,有些生疼却又伴着安全感,水凌月没有去看他,但却能清楚地感觉到他在自己身侧的呼吸,或许又是心跳,感受着这个男子的存在,这个稍有风吹草动,便第一时间过来保护自己的男子,而且好像两人的手被那紫藤缠绕在一起后,他的紧张更甚从前。
同时,身侧凌空悬停的水月剑光华大盛,与那奇幻之树的神光,离合交汇,仿佛是一对阔别已久的老友,再次偶然重逢,他年旧事娓娓叙来,说到精彩处时,难免齐欢共鸣。
对此异象,水凌月甚为疑惑,但诸般思绪刚起,便又被地面的起伏所扰。
在二人面前,奇幻大树紧跟着也抖动起来,剧烈的抖动,搅得枝头叶间“哗哗”作响。少顷,那些生长在半空中枝丫间发亮的果实,居然像雪花一样,簌簌飘落下来。
下落的是那样的轻柔,那样的缓慢,一颗颗闪亮的光点脱离了树冠,更像是一只只夜空中的萤火虫,一闪一闪地,从半空降下,围绕在二人周围,一串串、一点点,织成无数条交错的飞舞流光,令人欢乐和陶醉。
水凌月慢慢地抬起手来,摊开玉一样的掌心,轻轻地接住了一颗飘落的果实,那看上去结实饱满的果实,缓缓地落到掌心上,却像轻梦一样,是那样的轻柔,让人感受不到一丝份量,倘若不是目视眼前,根本无法感知到它的存在。
带着一份新奇,又担心一不留神它便会被微风吹走似的,水凌月屏住呼吸,慢慢地将手收了回来,放在了两人身前。两人的目光不约而同落在那颗果实上,只见那果实外形好似葫芦,却又眉眼俱全,生着一双如孩子一样清澈的眼睛,还在一眨一眨的,好像一个刚落地的娃娃,来到这个世界上,睁眼初见父母,紧张害怕中又带着一点好奇。
端详了许久,风疏竹忽然开口道:“好像,这就是传说中的青青树。”
水凌月看着掌心那颗光芒四射的神奇果实,奇道:“青青树?”
风疏竹嗯了一声,接着道:“传说有一个神秘的地下世界,叫幽幽海,海边生着一种神奇的树,叫青青树,它的果实一千年一开花,一千年一结果,掉落下来的果实,再过一千年才会成熟,吃了就可以青春永驻,容颜不老,一直以来,所有人都当成是一个美丽的传说,想不到,它居然是真的。”
那颗躺着水凌月掌心的青青树果实,似是半懂不懂地听着他们的谈话,但又生怕马上被吃掉一样,眉眼倒竖,张大了嘴巴,对着二人发怒抗议起来。
风疏竹看在眼里,笑着将手指一伸,点向那颗青青树果实,道:“怎么,你害怕被吃掉吗?”
那颗青青树的果实见风疏竹开口说话,晃了晃眼珠,似是思考一番后,用力地摇了摇头,好像做出了回答,片刻之后,面部表情又一换,做可怜兮兮的乞求状。
风疏竹笑道:“吃掉你,那也是一千年以后的事。”
青青树果实听了,斜挑着眼睛,想了又想,仿佛它对“一千年”这个词没有任何概念,但却好像知道了面前这两人不会马上吃掉自己,便换做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装作镇静起来。
风疏竹看了眼水凌月,又道:“也许你是第一个可以吃到青青树果实的人。”
水凌月手捧着那颗青青树果实, 看到它挤眉弄眼的样子,嘴角挂起一抹淡淡的浅笑,想了想,道:“再过一千年?没来得及吃它,怕是我已经老了。”
风疏竹接过话头,一笑道“那你可以等一千年,吃了,就可以重返容颜了。”说着又深深地望了眼水凌月,她嘴角挂着的那一抹浅笑虽说正在逐渐退去,但那一瞬间好像也融化了她冰霜一样美丽的容颜,那是冰冷中难见的一丝淡淡的温柔。
浅笑过后,水凌月轻轻抬头,看了眼风疏竹,缓缓道:“自然便好。”说着眸光深处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神情,但随即消失不见,又道:“既然你那么在意,不如送你。” 接着一抬手将青青树果实送到风疏竹面前,一双如水般清澈的冷眸凝望着风疏竹。
风疏竹微微转了转身,看也未看那颗青青树果实,目光紧盯着水凌月,轻轻地道:“时光千年,不及岁月可回首。”
水凌月闻言,默默低下头去,好像是逃避,又好像是装作未听懂,清澈的冷眸中倒映着那颗青青树果实的光芒。
两人,连同那颗神情多变的青青树果实,一同陷入了沉默。
也许,水凌月手中的那颗青青树果实倍感诧异吧,理不清面前这二人意欲何为,一会要吃自己,一会又不吃自己,一会又将自己推来送去,但它哪里知道,自己面前的这一对男女,此刻,却已是心绪百般。
沉默中,时光,在那一刻也放慢下来,远远望去,在无边无尽的黑暗中,一棵发着光亮的大树之下,流萤点点,一男一女面对面默默的站着,那女子目光低垂,若有所思,男的微低着头,凝视着那女子如霜雪一样的脸颊。
那一刻,恍若一切都消失了一般,单单将他们留在了光亮中心之内,周围静悄悄的,静得彼此能听到轻微的呼吸声,周围,又好似有许多有情的生灵,在侧耳倾听,等待着那冷清而美丽女子的答案。
第六十九章 青青树(2)(有粮)
风疏竹凝望着水凌月良久,忽地抬起手来,轻轻掠起她耳边的几丝乱发,小心翼翼地替她掖回耳后。
做完这个动作后,他的手并没有收回,而是停留了下来,就在水凌月的耳畔。
水凌月并未做躲闪,贝齿轻咬着下唇,目光低垂复杂而难以捉摸。好像,她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自己手捧着的那颗闪闪发光的青青树果实上,纤长的睫毛一眨一眨的。
周围,没有任何响动。一切,显得是那样的微妙而谨慎,唯恐打扰了他们,亦或是害怕带来冷冷的回绝。
有风,轻轻吹来,头顶的树叶发出轻细的“沙沙”声响,如同情人间在耳畔的呢喃细语。
不知为何,身上莫名一激,水凌月忽地惊醒过来,怔了怔神,马上将头微微偏向一旁,稍一犹豫,又抬起手来,将风疏竹停在自己耳畔的手,轻轻推开了。
如此一个不小心,便忘记了那摊在手掌中轻若无物的青青树果实,它在水凌月抬手的那一瞬间,惊恐地张大了嘴巴,无声地飘落下去。
那神奇的青青树果实碰到地面后,未发出任何声响,未来得及做任何动作,便光明一暗,如泥牛入海,不见了踪影。
水凌月在推开风疏竹的那一瞬间,猛然意识到自己的失误,但一切已覆水难收,唯一可做的,就是眼睁睁地看着那颗青青树果实飘落下去,消失不见。
水凌月盯着青青树果实消失的地面处,那里毫无痕迹可寻,让人颇感感到意外惊奇。
风疏竹迟疑了一下,看了看水凌月,马上收回自己的手,笑道:“看来,我们都与这青青树果实无缘,这果实遇土则化。”
水凌月闻言,扫了一眼四周,才发现那些原本掉落下来的青青树果实,早已个个不见了踪影。又抬头看了看树上,却发现一颗果实也没有了,只剩下一些心形的树叶在暗淡下去的树冠中,孤零零地继续闪烁着光亮。
时光,恍若进入了下一个千年轮回,静候着青青树的下一次的开花结果,但又有谁会为此而耐心等待千年呢?也许只有在这人迹罕至的幽幽海边,那永远不知疲倦站立着的青青树吧。
千年一开花,千年一结果,独守着这份孤寂,它被禁锢在此,见不得外面的一丝光明,感受不到外面的一绺风息,它的生命一半在黑暗中,一半又在自己的花开花落里。
就这样站着,站着,即便是永恒,那么永恒的意义又何在呢?难道只是为了等待有一天,一个有缘人的到来,尝一口它的祝福恩赐吗,还是以此为诱惑,留下那个人,以不老的容颜,陪伴它千年。
冥冥中,一个熟悉而慈爱的声音响起:“水月宫需要你,水月剑选中了你,这也是天命,水月宫千年基业能否持续,未来要看你了。”
水凌月收回清冷的目光,看着身侧光华隐现的水月剑,蓦地,抬起头来,神色漠
然地看向风疏竹,道:“我们要想办法将这紫藤打开。”
站在身旁一直盯着那些心形树叶的风疏竹,忽然听水凌月发声,转过头来,看着水凌月道:“你是担心,我们会像这棵青青树一样,被禁锢在一起吗?”
水凌月迟疑一下,但马上道:“万一碰到敌人,会相互拖累。”
风疏竹点了下头,在小岛上与梁纵和秃头双环客的打斗场景,他当然记忆犹新,但更为让自己时刻提防的,又是两人沉入漩涡深处所听到的那巨大的牛哞之声,以及神仙炉上,雕刻着的那一只清晰的怪兽图案,其形如蛇,头上长着一只独角,赤首白身,嘴角两侧生有五对长须,靠近头部下方,生有一对圆鳍,仿若张开的透明翅膀……
风疏竹看着眼前这清冷女子的突然转变,怔了怔神,又低头看了看那紧紧锁着两人的紫藤,又道:“可是,貌似没什么神兵利器能打开这奇特的紫藤。”
水凌月也低下头,看向那条紫藤,一双冰冷的眸子眨了眨,又道:“它为何缠住我们不放?”
风疏竹眉心微低,思考片刻,道:“以往但凡有灵力之物,都会颇具灵性,也许这条紫藤对我们有何诉求。”
水凌月颇感疑惑道:“诉求?”
风疏竹笑了下,接着道:“是啊,有诉求,又不能开口讲话,就想刚才那颗青青树果实,只能缠绕着我们喽。”
水凌月听风疏竹如此一说,低头看着那条紫藤,想了半晌,好像是对自己说又好像是对着紫藤轻道:“你会有什么诉求呢?”原本一句无心的疑问,谁知话音方落,那条紫藤上神光再现,而且是接连闪了几次,紧跟着在那原本光秃秃的藤条身子上,钻出一朵朵花穗来,并慢慢长大。
同时,伴着花穗的生长,水凌月居然感到体内真元源源不断外流,她吃惊地抬眼看向风疏竹。
却见风疏竹面色微沉,凝眉道:“意守真元,它在吸收我们的真元,用来生长。”
两人原本道行高深,只是被那条紫藤钻巧偷袭,在两人守住心神之后,那条紫藤光华慢慢暗淡下去,那些新生的花穗居然又逐渐缩减收了回去,而原本被吸走的真元,又缓缓重新回到二人体内。
待稍事和缓之后,风疏竹看了看那条紫藤,点了点头,道:“看来,这条紫藤似乎与你很有渊源。”
水凌月低头想了想,回忆起在小岛上,湖水形成巨大漩涡时,那条紫藤突然悄无声息地缠住自己的手腕,自然也想到了水墙倾倒之后,眼前这男子奋不顾身追随自己下沉的情形,但在沉入漩涡深处之后,自己为何与风疏竹的手被缠绕在一起,却毫无印象。
思索间,那条紫藤探出一端,钻入地下,又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生长出来,在藤身上长出一朵弱小的花来,但不消一刻便枯萎了。
风疏竹看着眼前异象,略一沉思,道:“这
条紫藤是想离开这地下世界。”
水凌月闻言,一双冷眸眨了又眨,道:“你是想说,这里已无灵力供养它了。”说着,又看了看那棵高大的青青树。转过头来,见风疏竹点了点头,水凌月又细细想了想,这紫藤自始至终确实别无恶意,倘若真的为了吸收自己的灵力,大可趁着自己与风疏竹昏迷时,吸干两人的真元,它却始终缠着自己不放,除了想跟随着自己出去外,似乎也没有别的合理解释。但在水凌月心中,却又有一个更深的疑问,这条紫藤为何又选择了她,如同那夜在水月宫中师父水月大师所言那样,难道这就天命,可究竟什么又是天命,难道因为有了天命,自己就身不由己吗,自己便无法做自己想要的吗?
水凌月轻轻咬着下唇,目光低垂,看着那条沉默无言的紫藤,此刻她感受到紫藤更像是自己的宿命,而总有一些人因自己而被羁绊进来。
风疏竹似乎察觉到了水凌月的心思,低声道:“水姑娘,有些事不必去烦恼,放一放,也许在不久的将来,便会迎刃而解。”
水凌月默默地听着风疏竹说话,一向不喜多言的她,再次沉默下去。那条紫藤再次从地下收缩回来另一端,又紧紧缠绕在二人手上。
忽地,身侧悬停的水月剑光华大盛,耀眼不容逼视,倏然飞回到水凌月的手中,剑身铮铮作响,如同凤鸣,跃跃欲试。
头顶上那棵巨大的青青树,枝头叶间也翻动作响,心形树叶的光亮一闪一闪的,不时有光亮洒落在二人脸上,忽强忽暗。
水凌月面色清冷,抬眼向上看去,刹那间,眸光中闪过一丝讶异,霍然而见,原来那树叶翻动的响声,是因青青树的枝叶卷圈而引发的,随着枝叶的卷曲收缩,光亮也忽明忽暗,但最终随之暗淡下去,面前这棵大树,似是感受到何种危险迫近,想躲藏起来一般。
慢慢的,就像一把合起来的巨伞,青青树的枝叶紧贴着树干收缩在一起,稍后,树干又无声无息地向地底下陷落下去,而且速度越来越快,它要钻入地下!
就在疑惑之间,仿佛突然而来一般,从黑沉沉的空中飘落下漫天的雨丝,像牛毛一样细密,落在在肌肤上冰爽清凉。
同一时刻,在悬崖的另一侧,幽幽海的深处,一阵阵的猛烈大风,也如冲破牢笼的野兽,咆哮着吹来。
风推浪涌,一浪,接着一浪!
就象是有什么凶恶的巨兽,乘着汹涌的波浪,踏着疾风响雷,向他们缓缓走来!巨大无匹的压力夹裹在海风中,越过悬崖,铺天盖地的涌了过来,震慑心灵,实非人力所能抵挡!
四下静默,除了黑暗空间里那不绝于耳的沉闷雷声,宏大汹涌的波浪声。
风疏竹与水凌月对望一眼,两人色变,风挟雨势,漫天席地地拥了过来,转眼之间,一切又落入了风雨之中。
第七十章 旗兽(1)(强悍实力如斯尔)
风疏竹心头忽然一动,下意识地向身旁的水凌月看去,却见那冰霜一样美丽的女子手握水月剑,默默站着,风雨打湿了她的秀发,贴在白皙的脸颊上,面色清冷淡然,望着悬崖另一侧的黑暗深海方向,似是陷入沉思,又好像怔怔出神。
而那棵半刻之前还以高大形象存在的青青树,在最后一片树叶暗光隐现之后,终于完全钻入了地下。地面上只留下一个黑漆漆的圆形的大洞。稍后,那洞口附近黑漆漆的焦岩好像被融化了一般,慢慢塌落下去,并渐渐流动起来,最后融合在一起,将洞口随即填平,看上去与周围竟是别无异样,它就这样消失不见了。
风疏竹紧握着水凌月的手,透过风雨同样眺望着悬崖的另一端,那里风雨凄厉,闷雷响声不绝于耳,汹涌的波涛不停地拍打着悬崖,发出阵阵“轰隆隆”大响,地面跟着震颤不已,好像一个不小心,那悬崖便会被巨浪冲塌一般。
许久,风疏竹低声道:“这才是黑暗深渊中那股邪恶的力量!”说完转过头去,深深看了一眼水凌月,眼底掠过一丝担心。
水凌月自然心领神会,一双冰冷的眸子望着前方,轻道:“修行之人,除魔卫道,实乃我辈本分,风少侠大可不必如此牵挂。”
风疏竹闻言,微微一点头,随即会意,两人身形一动凌空而起,乘着风雨,迎着那股强大的压迫之力,向幽幽海上飞去。
就在两人还未飞行多远距离之时,便只听得一声牛哞般的巨吼,从深海中隆隆传来。
片刻之间,在这地下世界中,本不该有的自然现象,一一呈现,风声雨声雷声一起大响,一道如长剑一样的闪电撕裂长空,划过头顶,伴随着一声炸雷的巨响,海面上如山一般的巨浪海涛,忽然向两旁分开了!
无数的浪花飞溅,风急雨狂之中,从狰狞的海底黑暗深处,缓缓亮起了两盏闪着红色光芒的巨大灯笼,但这对灯笼却着实奇怪,竟不做以往的圆筒形,反而是自上而下的椭圆形,尤其是那对灯笼中间的正上方处,更是有一道尖锐的红光,透射出令人不寒而栗的凶煞之气。
那对灯笼从幽深的海底冉冉升起,提升到超乎想象的巨大高度!此时,停在半空中的风疏竹与水凌月才看清,在幽黑寒冷的海面上,一个巨大无比的妖兽探出了它的上半身,其形如蛇,头上长着一只独角,赤首白身,嘴角两侧生有长须,靠近头部下方,生有一对圆鳍,仿若张开的透明翅膀。
如此巨大的身形呈现在面前,人类与之相比,真是好似芥子比之须弥,它如久远劫而来的妖兽,耸立在那里。
疾风扑面,带来的却不是海水中略带的咸味,而是铺天盖地的腥味,直呛人口鼻,几欲作呕。
那只巨大的妖兽,射出人毛发红芒的眼睛,从上方望下,带着一股傲然之气,睥睨地看着对它来说如蝼蚁一般的风疏竹与水凌月。
风疏竹神情肃然,凝望着那
妖兽,握着水凌月的手,不由又紧了几分,低声道:“水姑娘,小心应对,这就是昔年魔宗影惑的坐骑,旗兽!”
听到“魔宗影惑”几个字,水凌月冷若冰霜的脸上,起了淡淡的变化,嘴角微动,向那深海之上的妖兽不免多看了两眼,但终究是一言未发,握着水月剑的手明显却紧了几分。
风疏竹话音刚落,旗兽忽然昂起头,仰天长啸,发出了一声巨大的牛哞声!
“哞……”
整个地下世界,顿时一起震动了一下!
巨大的声音化作了无形的声浪,激起无数的风雨在这吼声中向外横飞,激射而出!
不消说水凌月,便是她身旁早已名动三界的风疏竹,又何曾见过如此庞然巨兽,一时间也是眉头凝聚,只能静观其变。
少顷,漆黑而寒冷的海面上,波涛渐渐平息了下来,但那巨大的旗兽带来的惊惧,却丝毫未减,旗兽巨大的身躯直立在眼前,令人无所适从。
而后,那庞然大物的头部略微摆动了一下,对于眼前出现的两个剑仙,似乎颇为意外,一时倒没有别的什么动作。但当它的目光落到水凌月手中的水月剑时,先是一怔,随即巨目中红芒暴起,似是被什么激怒了一般,张开巨口,又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狂吼,无形的声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瞬间冲击出过来。
风疏竹心中一凛,肩头一动,拉起水凌月便向后漂移了数十丈之远,但那声浪传来之时,却依然只觉得耳中嗡嗡作响,疾风扑面,令人双目难睁。
两人正惊骇处,身形方在半空中站稳,转眼又见那旗兽低头一拱,头顶的尖锐犄角光芒大盛,刹那间挑起一排直有数十丈之高,宽不见边际的水墙,在海面上铺天盖地而来,而在水花之中,更夹杂无边气劲冲击过来。
那水墙还在数丈之外,冷冽的狂风便已扑面而来,吹得人摇摇晃晃,站不住脚,若是真被这那旗兽犄角打到,只怕非粉身碎骨不可。风疏竹心中一惊,顾不得那么许多,手上一紧,握住水凌月的手,身形一晃,再次向后飞去。
见二人欲要退后避开,那水墙竟是风驰电掣一般,加快速度追击上来,两人还未飞出几丈,便被这水墙追上。涛浪声如同惊雷,几乎就在耳边。风疏竹嘴角肌肉抽动了一下,脑海中几乎再无任何杂念,拉近了水凌月,身形一长,全力向上飞去,但只飞了数丈高下,便只觉得全身一凉。
“轰隆”!
他们身不由己地被卷入巨浪之中,转眼间全身便已湿透,更听得身旁水凌月失声惊叫,手中一松,在这沛不可当的巨力之下,他与水凌月竟是生生被冲散了!
风疏竹一时情急,低头一看,见紫藤的一端依然缠绕在自己的手腕上,水幕之中清楚地看到,那条紫藤被拉长了许多,另一端依旧紧紧缠绕着水凌月。
风疏竹当下来不及细想,闭足一口气,顺着紫藤想靠拢过去拉住水凌月,
但这巨浪中夹带的气劲是何等威力,只在瞬间二人竟已隔了数丈之远。
眼看着滔天巨浪轰隆狂涌,刚才还在身边的水凌月,转眼就消失在汹涌的巨浪之中,风疏竹唯一能感知的,便是那条依然紧绷着的紫藤,他整个人被这巨浪推着,在浪花中翻滚起伏。
巨浪中,风疏竹只觉得周身上下无一不被巨力挤压,几乎就要裂开,忽而,眼角余光瞄见,滔天浪海之中,轰隆做响处,黑影一闪,竟有一道剑光破水直面而来。
风疏竹心头一惊,无暇分辨,袖口荧光一闪,仙笛已然握在手中,眨眼之间,那道剑光便冲至眼见,紧跟着阵阵白光闪烁,来不及看清来人面貌,两人便已拆了数十招,只打得剑华漫天,火星四爆,令人眼花缭乱,两条人影,在光芒之中不停穿梭,招起剑落,转瞬生死轮回。
对方的道行委实令风疏竹暗暗吃惊,竟是不在自己之下,想不到这与世隔绝的幽幽海中,如此危机时刻,又遇到这般对手,心中难免略感焦虑起来。
而对方似乎也是对风疏竹的处变不惊,高深道行感到惊奇,先是轻声地“咦”了一声,接着高声喝道:“好道行!”
对方一开口说话,风疏竹马上辨别出,来者不是别人,正是那三番几次找上门来,难缠的梁氏公子梁纵,当下便已知晓,一场大战在所难免,然而,在他心头此刻更为着急牵挂的,却是紫藤的另一端,水凌月的安危。
那梁纵似乎看透了风疏竹的心思,满脸笑盈盈的呼道:“风少侠,怎么却不见水女侠呢,难道你始乱终弃不成。”
如此阴阳怪气的无耻盘问,无非是想激起自己心中的怒意,干扰心神,影响道力发挥,所谓分心则乱。对于身经百战的风疏竹来说,如何肯上这当,反而是心境平复起来,遂面沉如水,对梁纵的阴阳怪气未做任何理会,手上的仙剑却招招紧逼。
那梁纵本与风疏竹道行互相伯仲,被风疏竹如此紧逼,便再也无暇出言讥讽,登时收起脸上笑容,屏气凝神,小心应对起来。
如此两人便你来我往,又在旗兽庞大无比的身躯旁,踩踏着浪花,斗起法来,一个剑意了然,充满浩然正气;一个刚猛霸道,似邪似正。一个心系他方,急欲脱身;一个落井下石,纠缠不休。
且再说紫藤另一端的水凌月,但觉得手上一松,眼前水浪搅动,风疏竹便脱离了自己的视线,形影也逐渐模糊起来。在巨浪中翻滚片刻,自己逐渐收敛心神强自镇定下来,低头看了看,真切地感触到手中的水月剑仿佛受了何种刺激一样,灵力是那样的充沛,化作数丈长的光芒,远胜以往任何时刻,一时不免有些疑惑,但就在自己一愣的刹那,眼前巨浪被轰然冲破,向两侧分开,不待其做任何反应,旗兽那巨大无比的头,如山峰巨岭一般直冲过来,尤其是它头顶那红光暴盛的犄角,缠绕着无边的凶煞之气,直直撞了过来。
第七十章 旗兽(2)
来不及做任何反应,情急之下,水凌月一抬手,将水月剑横在身前,“叮”地一声,抵住了那根尖锐突入的犄角,但那旗兽的冲击威力是何等巨大,水凌月被那巨大的力量推着不断向后退时,全身顿时一颤,纵然有水月剑的保护,头部仍然一阵眩晕,几欲昏去,手腕上的紫藤更是不断绷紧拉长。若不是她强撑下来保持清醒,水月剑几乎脱手。
饶是如此,但旗兽如此正面冲撞之力,何等威势,在这巨浪之中,水凌月再无任何还手余力,被这巨力打得远远飞了出去,她只觉得凛冽的风声从耳边不断掠过,周围无数的气泡升腾,她想动一动身子,却有心无力,只得任由自己向后方未知的方向飞去。
后退中她人下意识地抬眼向侧面看去,却见如山一般的巨浪早已把风疏竹的身影吞没。隐约可见浪涛之中光芒闪闪,剑气纵横,知道有敌人来袭,不免心中一紧,如霜的脸上露出难有的堪忧之色来,但眼前如山岭一般高大的旗兽,和那双红彤彤的巨目又将自己目光牵扯回来。
又不知后退了多远,水凌月隐隐感到那股强大的冲击力渐渐在减弱,心中也逐渐清醒过来,是水月剑的光芒抵住了旗兽的冲击,知晓自己暂时性命无忧,一时松了口气,冷静下来,看清了周围形势,一声轻吒,借助旗兽的冲击力,翻身而起,手持水月剑,向上升空而去。
在飞过旗兽头顶的那一瞬间,水凌月看到旗兽的双目中倒映着水月剑冲天的光芒,双目充满了不共戴天的恨意,心头当下已明白,旗兽完全是冲着水月剑而来,水月剑乃一把正义之剑,自祖师水月仙子始,是为横扫三界的无上神兵,著不知多少邪魔外祟亡魂剑下,那魔宗影惑昔日坐骑许是因诸般原因,在水月剑下吃过大亏,因此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一场殊死之战,在所难免!
诸般想法闪念,水凌月身形却未敢有一丝一毫顿挫,直直向上升去,只是那一直缠绕在水凌月手腕上的紫藤,却不偏不倚缠在了旗兽巨大而尖锐的犄角上。
旗兽一击不中,便欲稳住身子,怎奈其身形庞大无比,惯力巨大,拥着浪花,又向前滑行了很远一段距离,才收住冲势。
怔了怔神,看了看那缠绕在犄角之上的紫藤,似乎颇感意外,半晌,却也未想明白。又见那紫藤拉伸长度已经到了极限,抬头仰望,水月剑仍在自己的攻击范围之内,便不再理会其他,将全部的注意力,重新集中在了上方。
风疏竹与梁纵又轮番对攻了数十招,彼此互有攻防,相持不下。
但风疏竹的手腕被紫藤缠绕着,因旗兽向前滑动产生的巨力,被拖拽着向巨浪中倒飞出去,一时间竟身不由己,惊容乍现。
梁纵何等智慧,眼见如此良机,如何肯放过,嘴角挂起一抹阴森的笑容,手中纸扇一挥,一道翻腾滚动的火珠,脱手而出,在身前化作一条数十丈长的赤焰怪蟒,盘旋翻转着,向风疏竹追去,自己也身形一
动,化作一道剑光,向另一方向闪去。
风疏竹初始一惊,看了看紧绷在自己手腕上的紫藤,但马上想起,紫藤另一端是水凌月,自己几次欲顺着紫藤寻去,不料均被梁纵阻挡,此时却能借助这股拉力,心中不由一喜,身形一晃,化作一道荧光,加速向后飞去。
身后是一条赤焰怪蟒,但身旁却是看不见全貌的旗兽身子,只见其如巨峰一样耸立在惊涛骇浪之中,上面更是覆盖着厚厚的鳞片,相比之下,风疏竹如同一只萤火虫一样,追随着那条紫藤在飞翔。
而梁纵的那条赤焰怪蟒,在旗兽身侧,竟然同一条可怜的小到不能再小的泥鳅,带着火焰,蜿蜒蠕动前行。
渐渐的,眼前忽然一亮,劈波斩浪中,风疏竹终于飞到了旗兽的身前,收住身形抬头赫然而见。
水凌月人立在半空中,脸色如霜,白衣翩跹,长发在狂风中飞舞,恍若九天仙子,手持水月仙剑仙气万道。
而下方的旗兽,站在如山般的巨浪之中,抬眼凝望着水凌月手中的水月剑,蓄势待发,头顶上方的犄角红芒腾腾,聚起无边凶煞之气,周围形成巨大气旋,缓缓旋转,搅动的时间好似也慢了几分一般。
俄而,但见水月剑剑身微颤,似乎感应主人心怀,光芒暴涨,如同凤鸣清啸冲天而起,万道光芒似乎瞬间照亮整个海面,在空中与水凌月人剑合一,化作一道长虹,夹带着无穷剑威,如龙秋瀑布倾泻而下,一剑向那旗兽的犄角斩去!
正是水月剑法中的那招“长河落日”!
风疏竹见状双目圆睁,来不及做任何思考,大吼一声:“不可!”
随即不顾身后破水而来的赤焰怪蟒,目光一凛,手中的仙剑荧光大盛,通体光亮不容目视,衣衫无风自鼓,身剑合一,化作一道荧光,如暗夜火流星,刺出灿烂夺目的一剑!
正是击杀了双面佛魔的那招“一剑风流”!
那旗兽见水月剑落下,暴怒不已,仰天一声巨吼,
“哞!”
头顶红光暴起,惊得四下水浪翻滚,狂风呼啸,以犄角为中心,但见巨大气旋,几似有形之物一般向四周狂猛涌来,迎着水月剑的光芒,对冲而上!
“咔嚓”
一声巨响过后,一道玄光耀目,眨眼间吞噬了一切,那追击风疏竹的赤焰怪蟒,在空中一愣,随即便被玄光驱散,灰飞烟灭不见了踪影。
只见旗兽如山岭般的庞大身躯晃了几晃,巨大无比的头部在半空中颤抖几下,玄光过处,那尖锐的犄角竟是斜着被生生削断,似是受此重击,一时呆愣在原地,未见任何动作。
几乎就在同时,又见一道荧光,吐着数十丈长的剑光,倏然而至,“嗖”地一声,刺向了旗兽的左目,剑光在旗兽圆瞪的眼睛上晃了几晃,便倒飞回去,在空中划了一道优美的弧线,在旗兽头侧现出风疏竹的身影,负手立在半空中,衣袖一甩,荧
光一闪,将仙剑收起。
旗兽左目受此一击,猛然向后退去,跟着一声惨烈嘶吼,左眼巨大的透明体上开始出现破裂冰面一样的细纹,眼睛里原本发出的红光也随即消失不见,许是疼痛难耐,旗兽开始疯狂地甩动头颅,扭动巨大的身躯,整个海面瞬间被搅动得如同翻滚开花的沸水锅,波涛聚拢,形成数条几十丈高的水柱,直冲向上,四下里“隆隆”作响,地下世界好像要崩塌一般。
巨大反弹力,将水凌月向反方向弹开,身体如同一只掉落下来的风筝,在半空中摇摇晃晃下坠,水月剑更是早已脱手,光华暗淡下来,伴着水凌月飞落。
风疏竹心中一惊,不再去理旗兽,心念一动,化作一道荧光,疾驰而去,就在水凌月险要撞上旗兽那一刻,伸手接住了她,却见她全身冰凉,低头一看,只见水凌月身前衣裳殷红一片,显然是受了重创,她嘴角忽然一动,又一道鲜血流了出来,殷红鲜血在她如凝脂般的肌肤上流过,红白相迎,竟是动人心魄,令人心头难免一怜。
风疏竹看着她原本玉一般润白脸上此刻都成了苍白之色,将脸凑近她的耳边,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
水凌月看了他一眼,却没有说话,只是用手紧紧的攥住了风疏竹的衣袖,露出一个欣慰的微笑,而后眉头一皱,露出极其痛楚的表情,轻轻闭上了眼睛。
风疏竹怀抱着受伤的美丽女子,看着她苍白如雪的脸颊,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离开,离开这里”,但不经意间赫然发现,不知何时那条紫藤已经放开了自己的手腕,又已缩了回去,重新缠绕在了水凌月手上。
风疏竹转过脸看向场中,望见眼前巨大的旗兽,又看了看怀中受了重伤的水凌月,稍一犹豫,便欲动身离开,忽地,衣袖被紧来一把,低头听见水凌月微弱的声音道:“风,风少侠,不能放旗兽出世,否则……”话未说完,双目一闭,俨然是昏了过去。
风疏竹心中一痛,抱紧了水凌月,双眉倒竖,神色凛然,嘴角肌肉紧绷,看了看身旁悬停着的水月剑,又将头微微一转,抬眼向旗兽望去。
却有一片竹叶,悄悄从上方飘落下来,带着淡淡的忧伤,轻轻地,慢慢地落下,它在空中不停地旋转着,像一只雨后的蝴蝶,被风雨打湿了翅膀,颤抖着身子,在勇敢地飞舞。
那片竹叶轻缓地落在了水凌月苍白的几无血色的脸颊上,生怕打扰了她一般,它落下的是那样的轻柔,好像一个淡淡的音符,轻轻划过心田。
风疏竹微微低下头,看着那片竹叶,它翠绿无比,竖纹中似有荧光流动,像有生命一般,在它翠绿无比的叶片上,又有一滴晶莹的水珠,颤抖了几下,轻轻滑落下来,顺着水凌月柔滑的肌肤向下滑落,那是某人伤心的泪点吗?还是自责的泪花。
它滑落下去,打在了风疏竹青筋暴起的手臂上,是那样的清凉,像那他曾经紧握的手。
第七十一章 鸿沟(1)
幽幽海上,风停雨住。
似乎一切都因那清冷而美丽的女子受此重伤而沉寂了下去,连浪花都小心细微起来,唯恐一不留神,发出任何响动,惊扰了那伤痛之人。
海面上微波粼粼,旗兽巨大的身躯就耸立在不远处。只是它此刻也好不到哪里去,鼻孔中疲惫而沉重地喘着粗气,目光冷冷地看着面前那对年轻男女,似乎一时难以相信,就是他们重创了自己。
旗兽头顶残存一半的独角,“呲呲”地冒着红色的烟雾,嘴角两侧的长须似是因受伤而产生了疼痛,不住地颤抖着,在靠近它头部下方,那对透明的圆鳍也同样慢慢地震颤着。
“咔咔”
几声大响过后,旗兽受伤的左眼那些出现裂纹的透明体,忽然破裂开来,并从眼眶里大块大块地掉落下来,掉在了幽深而冰冷的海水上,却未发出任何声响,未激起任何浪花,如同冰雪入水般消融,倏然不见。
一会工夫不到,那旗兽的左眼便成了一个黑洞洞的巨大窟窿,看上去略感怵目惊心。跟着只见旗兽粗壮的颈部开始一鼓一鼓的,从喉咙里发出阵阵闷响。那闷响如同牛哞,听之令人恐慌不安,传到耳鼓里,分明感到气血倒流,令人五腹六脏翻滚不止,幸甚的是那闷响传送极快,转瞬即逝。
风疏竹眉头微皱,忙运功抵抗起来,同时关切地低头看向怀中的水凌月,只见在那闷响传来之时,她的苍白的面色似乎又白了几分,身子似乎也更冷了几分。
于是再没有一丝犹豫,风疏竹通过身体的接触部位,将自己的真元缓缓传入水凌月的体内。一经如此,水凌月的面色逐渐舒缓红润起来,身子似乎也多了一分热度,又看了两眼后,他那一颗悬着的心终于也放了下来。
待风疏竹再次抬头举目望去时,他的目光中充满了惊讶,只因他看到,在那阵闷响过后,那旗兽受了伤的左眼,居然又慢慢地生出一层透明薄膜来,眼见那薄膜就要覆盖了整个眼洞。
那旗兽是借助风疏竹救治水凌月之际,在自我疗伤复原。
就在风疏竹骇然之时,身旁却忽地传来“铮”地一声,似九天凤鸣,清心悦耳。
风疏竹一惊,转过头去,发现倒悬在身旁的水月剑,嗡嗡作响,灵力充沛起来,它是在关怀主人安危吗?还是在提醒自己乘胜追击,除恶务尽!
未来得及分辨,但见水月剑剑华大盛,剑光一闪,横亘在风疏竹与水凌月面前。马上,在空中生出一只菡萏,慢慢生成一朵白莲花,耀眼夺目,并不断地旋转着,挥洒出点点毫光,霎时化作万千剑雨,向旗兽袭去。
那旗兽似乎是忙于修复自己的眼睛,待那些剑雨纷纷飞到眼前,似乎才反应过来,巨大的头颅一甩动,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声,震慑心灵。
风疏竹明晰见到,旗兽左眼里那缓慢生长修复的薄膜,因水月剑的突然发难而停顿下来,眼球正中明显剩了一处尚未来得及修复,黑乎乎
的小孔,与周围的透明薄膜显得格格不入。
似乎是因为功亏一篑而恼羞成怒,旗兽用仅剩的右眼怒视着水月剑,咆哮声不断,搅动得幽幽海上风卷云涌,风波骤起!
旗兽如山岭一样的身躯霍然转过去,继而从身后甩出一条巨大的黑影来,样貌庞庞,亦真亦幻,较之旗兽庞大的身躯过之而不及,伴着闪电狂雷,那条黑影不断地甩动起来,将水月剑的万千剑雨一一拨散。
“哞”一声怒吼,
旗兽俯下身去,将头颈潜入了幽深的海水中,跟着“呼”地一声大响,那条巨大黑影向上空飞去,犹若一段山脉当空,卷起一阵狂风急浪,将风疏竹逼退了数丈之远。
再看过来时,只见那条巨大的黑影从天而降,如山一样直压下来,强大的力量,激起滔天巨浪,整个幽幽海仿佛要被倒挂翻转一样,海边的悬崖也纷纷塌落下来,如此破坏之力,实在是骇人听闻。
就在风疏竹准备再次躲避之时,又一道破空声,从背后袭来,截住了自己唯一的退路,心念一动,风疏竹并未回头,用眼角余光向后瞄了一下,接着抱紧了水凌月,探出一只手来,握住水月剑,一声厉啸,迎着上方那条巨大的黑影直上。
背后来袭的那道剑光见势,似乎是顿了一顿,但随即也跟了上来,但明显是心怀不轨,欲要趁人之危,暗箭伤人,更唯恐留下一丝缝隙,被风疏竹借机溜掉一般,紧迫着风疏竹直面与那条巨大的黑影对击。
风疏竹却不似察觉,如同飞蛾扑火一样,义无反顾,向那条威力无比的巨大黑影迎了去,没有一丝退却,没有一丝犹豫,他嘴角挂起一抹微笑,将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自己怀中那如同冰雪一样清丽的女子脸上,仿佛对一切都释然了一般,他怀中抱着的便是所有了,能与她一同碎骨粉身,他无怨无悔。
在接近黑影的前一刻,风疏竹抱紧了水凌月,轻轻地闭上了眼睛,甚至将手中的水月剑也放了下来,他将自己的头,坦露出来,甚至于是在自取毁灭。
但即便是如此,身后的那道剑光,却任然未放松一分一毫,紧逼而来,它不会给前方的这二人任何可乘之机,任何生还可能,它紧紧地把守着生门,甚至于它出现了一点点大功告成,置对手于死地而后快的欢乐。
就在上有黑影下压,后有阴险剑光袭到的那眨眼之间,电光火石之中,“腾”地一声,白光隐现,风疏竹怀中的水凌月,连同水月剑都消失不见了,只剩下风疏竹带着爽朗的笑容,一身衣袍随风轻摆,他回过头去,坦荡荡地看着那袭来的剑光之中,梁纵得意放肆而阴险的笑脸,而后抬起头来,孤注一掷般与那条巨大的黑影对撞上。
身后的梁纵一直紧紧跟随着,御剑飞行中,他的眼睛都不曾眨一下,唯恐错过这千载难逢的良机,他要亲手将前方的那二人送上绝路,但就在这最后时刻,风疏竹的反应,忽地令他当头一愣,颇感诧异,略一沉思便马上反应过来,
失声高呼道:“不妙!”
但那条黑影带着无边的力道和煞威之气,已经重重砸落下来,在扫过风疏竹时,却如若无物,轻飘穿过。
“嘭”地一声轻响,风疏竹身形支离破碎,白光过处,一片竹叶在劲风中摇摇晃晃,轻轻飘落到梁纵面前,它飘落的是那样的缓慢,那样的诡谲,似乎带着一丝嘲笑,在梁纵面前打了个转,逗留了片刻,才被劲风卷着倏地一下,飞向了一旁。
泰山压顶般的黑影,转瞬直砸下来,梁纵首当其冲,只见其恨恨然道了一声:“卑鄙!”却再也来不及做任何躲避,便一扬手,将手中纸扇打开,左后掐诀,口中喃喃念咒,又见金光一闪,在其面前凭空出现一座巨大的山峰,与那道黑影轰然对上。
“轰隆隆”一声巨响过后,
那条从天而下的黑影被巨大的山峰一托,明显慢了几分,但巨大的压力,顺着山势碾压滚下,一时间山石崩塌,落石如雨。
“咔嚓嚓”一阵巨响,高耸的山峰被拦腰碾压出一道巨大的裂缝来,稍后,那条黑影一顿,滚落之势被山峰止住。
随后,“轰隆”一声大响,山峰碎裂成数块,从半空中掉落下来。
梁纵眉头皱了几皱,身形顿了一顿,颤抖着手,抚住自己的前胸,“噗”地一声,一口血雾喷出,他抬起来手来,抹了抹自己嘴角的鲜血,吃力地合上纸扇,攥着拳头,向四下里寻看了一番,气急败坏地厉声高呼道:“风疏竹,卑鄙小人,这笔账,本座早晚要与你清算!”遂一甩衣袖,化作一道剑光颤巍巍地而去。
而那条巨大的黑影,也因巨大的反震之力,又倒飞回去,巨力传导之下,瞬间便将旗兽庞大身躯击出海面。
还未待旗兽站稳身形,“哗”地一声巨响,异象再生,
幽幽海上裂开一道惊天鸿沟,深不见底,海水哗哗作响倒灌下去,旗兽庞大的身躯挣扎了数下,但最终还是随之落了进去。
许久,从地下极深远处,传来一声不甘的嘶吼咆哮声,但即刻便被什么掩映吞噬掉了。
接着,在半空中,现出怀抱着水凌月的风疏竹,他面带着微笑,伸出一只手来,轻轻接住那片在空中飘落的翠绿无比的竹叶,直到它安稳地躺在掌心,凝视了片刻,才将手收了回来。
如释重负,风疏竹长出了一口气,看着恢复了平静的周围,有种劫后余生的喜悦,许久不见的清朗笑容,再次出现在了脸上。
幽幽海的海水不停地向那道鸿沟中流淌着,海床逐渐因为海水变浅、干涸而突露出来,星罗大小奇峰怪石,千姿百态,形象各异。
因海水的下淌,沿着鸿沟两侧形成了两道巨大的瀑布,水雾蒸腾,水响之声大作,振聋发聩。
风疏竹看了眼水凌月,那冰冷美丽的女子,此刻仿若熟睡过去一般,静静地躺在自己的臂弯里,平静而微弱地呼吸着。
第七十一章 鸿沟(2)
下一刻。
风疏竹身形一晃,怀中紧紧地抱着水凌月,沿着鸿沟的夹缝,向黑沉沉的地下,跳落了下去。
黑暗,在水声雾气的伴奏中,展露着狰狞的嘴脸。下方似有何种未知的神秘事物,在等待着勇者的到来。
借助水月剑的清辉,风疏竹抱着水凌月缓缓下落,周围除了沿着石壁倒灌下来的海水,其他倒没什么。又向下降落了很长一段距离,流水却飞散开来,化成白色的雾气,搅扰得周围的空气异常湿润。
风疏竹低头而见,水凌月苍白的脸上,多了一些小水珠,颗颗晶莹剔透,映衬着水月剑的光华,显得是那般的美丽。
渐渐的只是有一个古怪处,越往下降,风疏竹感觉周围的温度,却仿佛慢慢升高了,而看周围,却依然是漆黑一片,连一点火星热度的迹象也没有,十分诡异。那些倒灌飞泄下来的海水,又不知去了何处,如此大量的海水倒灌下来,单单化成雾气消散,显然是说不通的。
就在风疏竹查探四周,寻思之时,脚下那无边的黑暗里,仿佛有什么东西,似星光,似火苗,悄悄地亮了一下。
在这个黑暗永恒的空间中,寻着那点一闪消失光明,风疏竹快速向下落去,却不知又下降了几百丈深,蓦地,觉得脚下一硬,到底了。
原来在这鸿沟的底部,却好似一个石井,岩崖逐渐收拢,最后合围起来成一个十分宏大的空间,容纳数千人且绰绰有余,周边俱是坚硬黝黑的岩石,在前方,又有一点光亮,在黑暗中明晦幻灭。
风疏竹身影一动,向着那点光亮而去,待他重新落下脚来,赫然看清,那是石井底部燃烧着的一个巨大的神仙炉,炉体由一整块巨石雕凿而成,高达数丈,炉内摇曳的火焰,照亮了周围,但却让人感觉不到一丝热量。
风疏竹一愣,想起入地穴以来,遇到矮个红衣和尚、秃头双环客等人时见到的那鼎神仙炉,他怀抱着水凌月,打量着四周,甚至一度在怀疑,自己转了一个大圈,又回到了那里。
但当他缓缓地走到神仙炉下,站定脚步,仰起头向上看去时,却发现了异样,只见那巨大的神仙炉上,不再是花朵云层,而是环绕着六字真言,朱批符咒,更有一些奇怪的文符,神仙炉的正中,又清晰可见雕刻着一只怪兽图案,正是旗兽的形象,只是图案上的旗兽头顶独角被削去一半,左右两只眼睛明显不一样,右眼更为透明光亮一些。
风疏竹围绕着神仙炉转了一周,心中已明白个**分,寻了个平坦处,将水凌月轻轻放下,又查验了一下周围,方一甩衣袖,布下了结界。
稍后,在袖口取出一寸多长翠绿色的笛子,那笛子在手心里迅速长到三尺左右,通身翠绿无比,似有荧光流动,轻轻将仙笛凑到唇边。双目注视着水凌月,随着指节缓缓地轻动,舒缓而和雅的笛音传来,一会似渔舟泊岸,一会又似春暖花开,每一个跳动的音符又犹如岩洞里滴落的泉水,叮咚,叮咚,叮咚……,。
在舒缓的笛声下,水凌
月的脸色逐渐红润起来,又过了一盏茶时间,随着舒缓的笛音,水凌月睫毛抖动了几下,稍后,轻轻地睁开了眼睛。她怔怔地看着上方,那里水气弥漫,水雾似有生命一般,缠绕轻触着旁边黝黑的石壁。她仿佛一时记不起,自己身在何处。
风疏竹见水凌月睁开眼睛,放下手中的仙笛,举步上前,轻轻道:“水姑娘,你醒了?”
水凌月冰冷明亮的眼眸中,映出风疏竹清朗的笑容,她心中一宽,虚弱地道了一声:“嗯。”似是疲惫了,她慢慢地闭上了眼睛,但很明显的,看到了风疏竹在身旁,心中顿感到安稳踏实。
风疏竹并未再开口说话,而是手握着仙笛,静静地站立在她身旁,见到她醒来,心中难免喜悦,至少对水凌月的伤势了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严重。
又不知过了多久,水凌月再次醒来,她感到后背传来地面上寒气袭人,她努力地支撑起身子,想坐起来。就在自己感到十分吃力的时候,风疏竹出现在身侧,小心地挽住她的手臂,扶她坐了起来。
又听到风疏竹轻道:“小心身子,水姑娘。”
水凌月慢慢坐起身来,一抬眼,却看到了不远处的神仙炉,不由一愣。
“好像这是个用来封印的神仙炉。”
风疏竹如此说道,却发现水凌月并未理会自己,一双冷眸紧盯着神仙炉不放,好像哪里有何重大发现一般。
风疏竹也不由转头看了过去,疑道:“怎么,水姑娘,有什么不妥吗?”
水凌月又盯着那个神仙炉看了片刻,才转过头来对风疏竹道:“那些字符,是水月宫的封印。”
“噢?”闻言,风疏竹不由心中一奇,也向那些字符看去。
却听到身旁的水凌月道:“只是,这些封印不完整。”
风疏竹心头一惊,转过头来看向水凌月,两人目光正好相对,那冰冷的明眸中,明显多了一份温柔,见水凌月接着道:“被封印的妖兽,趁机会出来作乱。”
风疏竹闻言,心头一紧,以目前水凌月的状况,旗兽再现身出来,怕是会生出许多难以意料的事来,马上问道:“却不知,可有补救。”
水凌月低头沉思了片刻,轻抿了下嘴唇,道:“有,我在幻月池中习得秘法,只是,只是……,”话未说完,却又犹豫起来。
风疏竹看着水凌月,见其好似十分为难,便道:“水姑娘,不妨说来听听,如有需要帮助,风某义不容辞。”
水凌月想了想道:“只是我现在无法动用真气,驾驭不了水月剑,无法完成封印。”
风疏竹明白,水凌月顾虑的是那封印之法是水月宫的秘法,自己毕竟是个外人,遂一笑道:“水姑娘何必为难,我们大可待姑娘身子恢复再行封印。”
却不料看到水凌月轻摇了摇头,随后传来一阵剧烈的响动,二人寻声望去,居然是神仙炉在剧烈摇晃,好似被撑大了数倍不止,那些封印被一股力量逐渐撑开,又何种庞然之物欲破印而出,已经到了千
钧一发之际。
风疏竹不由悚然,转头看向水凌月,水凌月犹豫再三,终于将头靠在风疏竹耳边,如此这般交代了一番。
风疏竹诚恳地看着水凌月道:“水姑娘,你大可放心,风某发誓终身只用此一次水月宫的封印之法。”说完,拿起水月剑,飞身而起,围绕着神仙炉,手中掐诀念咒,一炷香时间,那神仙炉逐渐恢复原始大小,才缓缓落下。
重新回到水凌月身旁,将水月剑交回,水凌月接过水月剑,并未说任何话语。
风疏竹陪同着坐下来,看着那平稳的神仙炉,当下再无后顾之忧,半晌,风疏竹开口道:“水姑娘,不知你现在身子感觉如何?”
水凌月一顿,明白风疏竹示意要寻路出去了,便道:“我已并无大碍,但怕仍是需些时间调养。”
风疏竹听出水凌月是强自撑着,转头打量了下四周道:“这里,暂且算是个僻静之所,我想,水姑娘你大可自此调养些时日,我们在做打算不迟。”
水凌月知道风疏竹是迁就自己,但自己身上的伤,自己也是非常清楚,便没有反对,而是轻轻点了下头,未开口回答。
风疏竹看在眼里,笑了笑,忽然又想起两人已是多日没有吃过东西,何况水凌月又有伤在身,遂道:“水姑娘……”。
不料话一出口,便被水凌月打断道:“风少侠,你,你还是叫我凌儿好了。”
风疏竹闻言,一喜重复道:“凌儿?”
水凌月点了下头,轻道:“我师父一直这样唤我。”
风疏竹笑道:“如此甚好,那我以后就叫你凌儿,但你也不必一口一个风少侠了,不如叫我风大哥吧。”
水凌月抬眼打量着风疏竹疑道:“风大哥。”
风疏竹见水凌月一脸迟疑的样子,似乎在怀疑自己托大占了便宜一样,清朗一笑道:“是啊,我大你应该两百岁不止。”
水凌月眼中一亮,又看了看风疏竹,却忽然莞尔一笑,未再言语。
那一抹笑容却如同在冰雪中盛开的一朵雪莲,风疏竹看在眼中,竟有些凝住了,遂缓缓道:“凌儿……”,
就在风疏竹正要再次开口说话,却猛然间感受到,身后一股大力传来,来不及做任何反应,他与水凌月便同时被打飞。
风疏竹心中一骇,接住水凌月的身子,二人凌空站稳后,向下一看,巨大的神仙炉下奇光四射,黄烟肆虐,霹雳声声向四方回荡开来,原本完整的地面上赫然出现一处列缺,如同一张巨口,转瞬间便将神仙炉吸了进去。
而后似传来虎啸龙吟,轰轰烈烈惊天动地,洪水不断涌出,似乎天塌地陷了一样。快速升起的水面不断上涨。
水凌月手腕上缠绕着的紫藤,一端缠绕着水凌月,一端猛然间向上攀援上去,风疏竹抱着水凌月,顺着紫藤努力向上看了一眼,那里是鸿沟的入口处,又向下看了看眼见快涨到脚下的水面,也再无选择,便由着紫藤牵引,迅疾飞升上去。
第七十二章 血月(1)(中秋写月亮有关)
夜色苍茫。
一轮惨红的血月挂在中天,恍若一只可怕妖魔的眼睛,冷然注视着下方这一片死气沉沉的山峦,为八百里蠹窿岭更添了几分恐怖。
光秃秃的山岗上,没有一丝风息,仿佛空气也被那赤色的月光阻断了一样,一切都蒙上了一层充满杀机的血色,这注定是一个不平静的夜晚。
绕过一处岩崖凸出的山石,远远就能看到有一团火光在前方对面晃动着。那是一处不算陡峭的山脊的背向,在那里能更好的接受到月光。火光中更是不时有人影走动,间或有几点寒芒如同冷星一样光亮而刺眼,昭示着那一群人绝非善类。
再走上前去一小段距离,望眼可见,那里是数十个魔道打扮的人物,他们好像选择了此处作为临时歇脚点,围坐在火堆周围,在生火煮东西。
柴火上旺盛的火焰贪婪地舔(tian)舐(shi)着锅底,铁锅里面热气沸腾,“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泡,好像在炖着什么食物,却早已烂成一锅粥泥。围坐在火堆旁的人们却并未理会,他们在意的应该不是锅里的食物是否可口,似乎更多的是能饱腹即可。他们粗野放声高谈阔论着,中间有人端着碗去添加食物,也有人站起身解开衣裤走向背阴处。
他们好像是一群破坏者,一群掠夺者,毫不吝惜周围的一切,粗野地到处丢弃食物残渣,甚至有看不顺眼的山石也会砸裂,或者一脚踢下山岩,他们沐浴在血色月光下显得异常亢奋,他们对着火光龇牙咧嘴的大笑。
顺着风息,细细听去,有人道:“看来,这蠹窿岭的宝藏是不可能有了,跟那些所谓的名门正道决一死战倒是真的。”
有人又接道:“宝藏,有宝藏也轮不到你,你还是少做那春秋大梦吧。”
闻者勃然大怒,“呛啷”一声拔出利刃,起身大踏步向前,怒目相向道:“如何,你很看不起人啊,要不我们手底下见高低!”
被反驳者也是怒火中烧,猛然起身,睁目大喝道:“莫要逞凶,来啊,大伙给做个见证,看看他是如何被打趴下的。”
周围人闻声,似乎也兴奋起来,没有劝阻,而是边跟着起哄高声叫好,边不断言语刺激双方,一副纵风止燎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
对峙的两个人受了旁人怂恿蛊惑,更是横眉怒目,相互间不见高下决不罢休的事态。
就在双方要动手的那一时,忽然又有人高声道:“什么宝藏,我看也不及我们魔道在此一举大败归云观、空觉寺,抢下灵山重要,自家兄弟何必因为一两句言语就伤了和气,来来,我们都坐好,都坐好。”
众人一听,便渐渐收住声音,一一坐回了原地,而场中那两个对峙中的人,也因为大家逐渐散开,最后都觉得索然无味,相互间又冷言相互讽刺几句,也便不了了之了。
而后,众人又接着吆喝着举杯同欢,也有人站起身来,手舞足蹈地对着血月扭晃起来,好像是
已经打败了对手,欢庆的舞蹈,更有人拍起手,打响了节奏,方才剑拔弩张的气氛消散不见了,却而代之的是欢乐喜悦。
跟着有人高声喊叫起来:“打败空觉寺,打败归云观,抢下灵山,让那些正道永远做缩头乌龟。”说完,一群人同时哄笑起来。
柴堆上的火焰似乎也因这群人的亢奋而旺盛起来,“轰”地一声爆燃出一个巨大的火球,霎时照亮了方圆数十丈远近。
那些人似乎因此而更为亢奋,伴着欢快腾起的火焰,如同喝醉了,打了鸡血般,鬼哭狼嚎地喊叫着。
听到此处,隐在山石后面的两个人影动了动,听到后面一年轻女子压低声音道:“哎呀,袁悟溪,你低下点头,挡住我了。”
伏在前面山石上的袁悟溪闻言,缩了缩脖颈,也小声道:“我说小姑娘,你这一说,还真叫我做了缩头乌龟了。”
身后的楚晴闻言,不免“噗嗤”一声轻笑,低声道:“谁叫你缩脖子的,你不会趴下些吗。”
袁悟溪索性翻身仰面躺在山石上,薄怒道:“趴下来,我岂不是看不到了。”
楚晴白了他一眼,又道:“是我先发现这些魔道妖人的,我要听听他们是不是知道风大哥在哪里,你凑什么热闹。”
袁悟溪闻言,不服气道:“哎呀,我说小姑娘,你怎么总是记得你的风大哥,这蠹窿岭现今正是正邪大决战啊,你要放一放儿女私情。”
楚晴被袁悟溪如此一说,道破心事,先是脸上一红,但马上又嘴一撇,反唇相讥道:“正邪大决战,哼,你真那么在意上心,就不会带着我东走西逛,走了那么多弯路,耽搁数日才来到这里。”
袁悟溪见被楚晴点破,嘻嘻一笑道:“好,好,小姑娘,那我就让给你,我不看了好吧。”说着起身一闪,真个让了过来,却挡在了楚晴面前。
楚晴见状,伸手一拨,将袁悟溪拨到一旁,赶忙趴到山石上,向对面仔细望起来,对那些在火堆旁的人逐个细看了一番,生怕漏掉一人,好像风疏竹会在里面一样。
这时众人情绪逐渐高涨起来,又听到有人兴奋地高呼道:“九盛天尊,九盛天尊,九盛天尊……”,
其他人听了,也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兴奋,高呼欢叫起来,声音在苍茫的夜空飘荡回响,传播的很远,就连中天上的那弯血月似乎也露出了可怖的狞笑。
楚晴又看了片刻,缩回身子,低着头想了又想,才低声对袁悟溪道:“那个林纤娘,真的来蠹窿岭了。”
袁悟溪本蹲在地上用手掂石子玩,闻言顿了顿,转了下眼珠,想了半晌,才道:“噢,噢,你说九盛天尊啊。”说着丢掉手中的石子,站起身来,用手捻着嘴角的胡须,猫着腰来回走了两趟,本来就矮小的身材,因为猫腰显得更为低矮,竟有几分滑稽搞笑,半晌,才看了看楚晴,低声道:“唉,想不到,这蠹窿岭又是个大阴谋。”
楚晴
闻言,水汪汪的眸子眨了眨,不解道:“大阴谋?”
袁悟溪先是点了点头,接着仰起头来,仰望着中天的血月,低声道:“这魔道众人明显是听命于九盛天尊了,也就是说,之前什么宝藏啊,什么种种传言,不过是九盛天尊和阎收天的阴谋而已。”
袁悟溪说着又低下头看了眼楚晴,见其一脸疑惑表情,又道:“就这样说吧,倘若将天下魔道聚集起来,怕是除了魔宗影惑,再无第二人了,但如果以什么诱惑,比如说宝藏啊,法宝什么的,引诱大家来到一处,然后再想方设法结盟,做首领,就容易多了。”
楚晴听到此处恍然大悟道:“噢,如此说来,这蠹窿岭的背后,又是那个什么魔宗影惑的下属在作怪啊。”见袁悟溪点头,楚晴又道:“可如此做,又是为了什么呢,难道仅仅是聚集力量,为了和正道开战吗?”
袁悟溪转过头来,一时语塞,只是对着楚晴快速地干眨了几下眼睛,似乎思考的十分痛苦,后道:“这个,我暂时还想不明白,但那个蠹窿老妖是死定了!”
楚晴越发感到袁悟溪思维跳跃的迅疾,想了想疑道:“蠹窿老妖?”
袁悟溪“嗯”了一声又道:“正邪两道齐聚蠹窿岭,你想啊,这里可是蠹窿老妖的地盘,他是正邪难存,我看凶多吉少了。”
楚晴刚待再开口,却猛听身后有人高呼道:“什么人!出来!”跟着就是数道破空声,似乎有人放出法宝飞刃来。
楚晴与袁悟溪闻声,同时心中一惊,知道被人发现了,此刻亟待避险,也明知一场打斗怕是在所难免了,转身刚要飞身而起。
却又见夜空里数十道剑光齐下,如同流星赶月般,投落到那些魔道徒众围坐的火堆旁。接着便杀声四起,混乱一片,只见漫山各色光芒乱闪,惊呼尖叫声不绝于耳,血腥之气顿时泛起。
抬眼望去,只见方才那些魔道妖人已然与一群身穿灰色僧袍的人交起手来,柴火堆已被打得四散,铁锅也翻倒在一旁,残羹粥食洒满一地,流淌在山石上“”作响,不时被人踩踏到,沾满鞋袜,两方人马顾不得许多,一阵混战。
楚晴定睛一看,那些僧人不是别人,正是空觉寺僧众,而为首的正是小和尚空明,只见其手持一齐眉短棍,用得也是开合自若,凌厉无比,所过之处,一片鬼哭狼嚎。当先的数个魔道徒众,在棍风扫过之后,瞬间被扫落掉下山崖,众人大哗,又见空明面目轻少,便纷纷围拢上来,想要同时发难。
这时,站在楚晴身旁的袁悟溪忽然开口道:“想不到空觉寺还有这等后辈,真是江山代有人才出。”
楚晴闻言,不免多看了两眼,此时,不知有多少个魔道妖人将空明团团围住,然而,他竟不曾有一丝怯懦。齐眉棍纵横捭阖,所向无敌,到了后来,只有数个魔道妖人持兵刃在他身后追赶,而身前却几无敢抵挡之人,人人落荒而逃,不敢面对这勇猛的少年和尚。
第七十二章 血月(2)
楚晴看了半晌,转头道:“袁悟溪,你怎么不出手帮忙,你不也是正道大派的剑仙吗?”
袁悟溪眼中精光一闪,不以为意,仍是看着场中,缓缓道:“收拾这些魔道妖人,何须我出手,我看这小和尚足以。”
楚晴转过头去,又看了片刻,也已看出空觉寺僧众占据了上风,但仍是不忘冷哼一声,对袁悟溪不屑道:“作壁上观。”
袁悟溪目光动都没动,盯着前方,不以为意道:“你个小姑娘懂什么,这叫江湖阅历,我是在旁边替他们把风,一旦身后有什么冷箭,高手突袭,才是我现身的时候。”
楚晴明知袁悟溪在狡辩,却一时间也想不到反驳理由,便不再开口说话,而是瞅了他一眼,又不屑地哼了一声,转头继续关注场中。
就在两人争论期间,蓦然而见,在众人混战场中,“嘭”地一声大响,跟着升起一道红色烟雾,如同午夜烟花一般,升到百丈高空后,爆裂开来,四射的星火化作一个骷髅头的形象,展现在夜空,久久未散,与惨红的血月映衬呼应。
场中空明抬头一看,心知不妙,当下无丝毫犹豫,手上加快了攻击速度,刹那又点翻几个魔道妖人,扫了一眼周围,抬手一挥,高声一喝道:“撤。”
众僧人听到命令,也都纷纷抽出身来,马上随着空明腾空而起,化作数十道剑光向远山遁去。
山脊上只剩下那些愣愣的魔道妖人,好像他们一时间还没有回过神来,对于这场从天而降的攻击,好似一阵山风一样,来得快,走得也快,仓促的竟似做梦一般,但看到躺倒在地上痛苦呻吟的同伙,又明确不是梦幻。
就在楚晴与袁悟溪为那道骷髅红烟诧异之时,猛听四下来杀声震天,千百道各色剑光奔着骷髅头疾驰而来,将凄惨苍茫的夜空照得异彩纷呈,绚烂夺目。
原本没有一丝风息的山谷,忽地阴风怒吼,红雾弥漫,杀机顿起,令人不寒而栗,阵阵破空声搅动得空气震颤不已,附近的山峰似乎也颤抖起来。
楚晴与袁悟溪登时明白过来,这是魔道的敌情警报信号,用以引导魔道徒众前来驰援,二人赶忙屏气凝神,猫着腰潜下身子,也未敢御剑,而是步行悄悄退走。
待楚晴与袁悟溪退到另一侧山谷中时,回头再望向身后,但见对面那座原本光秃的山上已是灯光杂彩般绚烂,整座山被照了个通明,各处站了数千人不止的魔道徒众,各持法宝正在搜山,面目好不狰狞恐怖。
袁悟溪首先一咋舌,赶忙低下头来,悄声道:“这蠹窿岭偏僻至极,原本是渺无人烟,怎么却忽然冒出如此多的魔道徒众,想不到魔宗影惑被消灭数百年,魔道还是有如此大的实力尚存。”
对于袁悟溪这段又长又极富顾虑的话语,楚晴自然不感兴趣,她心中此刻担心的却是,如此多的魔道徒众,风大哥此时身在何处,所谓双拳难敌四手,也不由忧心顿生。
袁悟溪见楚晴略显愁容,便又道:“小姑娘,你也不必担心,所谓邪不胜正,我们正道一定会扫清妖人,为天下苍生造福。”
楚晴原本想问,为天下苍生造福就一定要扫清魔道,不知是何道理,但话到嘴边,不知为何又未说出口,只是依旧紧盯着对面那座山,眉头紧锁。
袁悟溪见楚晴根本没听进去自己的话,便也不再言语,而是瞪着一双神光内敛的眼睛,也向对面望去。看了片刻,又道:“想不到九盛天尊如此心机,许多数百年来不在世间走动的魔头都被她请出山来,佩服,佩服,看来一场恶战在所难免了。”边说着边摩拳擦掌起来,仿佛下一刻便要投入大战一般。
楚晴顺着袁悟溪的目光,又回头看了看对面的山头,虽说山上光亮毛发可鉴,那些人更是个个面目可憎,自己却是一个也不识得,但在她心中却有一事自己当下清楚,一向玩心甚重的袁悟溪都认为眼下情形十分严峻,真实情况便可想而知了。
就在二人踌躇之时,猛听一声大响,寻声望过去,见不远处,又一座山上升起一个红色骷髅烟雾,再看对面山头的魔道徒众,也个个抬头望见了骷髅烟雾,接着如同接到命令一般,毫不犹豫,个个驾起剑光疾驰而去,仅留下数人继续留守在山腰。
袁悟溪望了两眼那骷髅头方向,忽然道:“唉,想不到,我们堂堂正道居然打起了偷袭战,看来真的是寡不敌众,真的是寡不敌众。”嘴上念叨了几句,接着又道:“此时夜色下还好藏身,如果到了白日,我们岂不要钻入洞穴里,真的做了缩头乌龟,不敢出来。”说着,居然抬起手来摸了摸自己的脖颈,好像真的成了一只乌龟一样。
楚晴原本就是一心急着去寻找风疏竹,此时一听白天要躲起来,当下焦急道:“那可怎么办,我还要马上找到风大哥呢。”
袁悟溪望着夜空中的血红骷髅头,又道:“我看你风大哥应该也是躲起来了,穷书生逃起命来比谁都快。”
楚晴闻袁悟溪对风疏竹言语不恭,便怒道:“我不许你说风大哥坏话!”
袁悟溪见楚晴一脸怒气,“嘻嘻”一笑道:“小姑娘,想不到你对那个穷书生如此挂怀在意,我认识他的时间怕是比你年龄还大许多。”
楚晴白了袁悟溪一眼,转头紧盯着那血色的夜空,血月之下,一切都显得那般危机四伏,好像再也没有一个地方是安全的,再也没有一处能让自己安心,原本以为很快会见到风大哥,给他看一看长大了长漂亮了的晴儿,带给他一份惊喜,但现在担心,焦虑,迷惘,一一涌上心头,这也许就是长大了的代价?楚晴看着看着,低下头来,无意中瞥到自己月光下的身影,忽然茫然起来,好像预感到未来有太多的事与愿违,令自己难以应对接受。
一旁的袁悟溪见楚晴脸上阴晴不定,难看至极,便以为是自己说风疏竹坏话,这小姑娘真的上心嫉恨了,转了转眼睛,干咳了一
声道:“我说小姑娘,不如这样,我们先找到空觉寺和归云观的剑仙再说。”
楚晴被袁悟溪打断思绪,回过神来,抬头扫了眼远处茫茫群山,又仰头看了看血色的夜空,寻思了半晌,道:“也只好如此了,也许他们会知道风大哥的去向。”但又想了想接着道:“可现在我们去哪里寻他们呢?”
袁悟溪想了想,又转头看了看两处升起骷髅的山头,在楚晴面前来回走了两趟,才道:“我们要知道空觉寺袭击的下一处目标才行。”
楚晴转头看了看,疑道:“蠹窿岭这么大,我们怎么知道他们要袭击哪里?”
袁悟溪转了转眼睛,“嘻嘻”一笑,道:“我看他们是在骚扰魔道,待他们疲惫了,才会痛下杀手,那里是下一处。”说着,又指了指对面的山头。
楚晴顺着袁悟溪的手势看了看,恍然大悟道:“回马枪吗?”
袁悟溪点头道:“应该是的,否则就凭空觉寺那区区数十人,如何打得过成千上万的魔道妖人。”
楚晴听完,俊俏的脸上展颜一喜,但马上又换做黯然,担忧之色难于言表,恍惚中那千万个妖魔狞笑着,将风大哥团团围拢住,仿佛要生吞活剥了一般。一经转念,楚晴猛然抬头对袁悟溪道:“不行,我们不能在这里等着,我一定要找到风大哥。”说着居然嘟起嘴来,一副不容商量的态度。
袁悟溪看在眼里,知道眼前这女孩一时为情所困,已是无法自拔,更是不计后果,毫无理智可言了,只得苦着脸低声道:“哎呀,小姑娘啊,你这是何苦呢,这么大的蠹窿岭,毫无头绪的寻找,不是大海捞针吗?”
楚晴眼眸深沉地看了袁悟溪一眼,赌气呆了半晌,忽然开口厉声道:“你不帮我找到风大哥,我就永远不会带你去西域沙漠,更不会去找宝珠。”
袁悟溪一听,登时就着急了,好像被火烧了屁股一般,跳了起来,气得胡子撅起老高,怒道:“哎呀,我说你这小姑娘,如何这般不讲道理,找穷书生和带我去西域沙漠又有什么关系啊。”
楚晴见威胁起了作用,便眯起一只眼睛,伸出一指手指,立在袁悟溪面前,一字一顿的道:“我说有关系,就有关系。”
袁悟溪一听,着急地蹲在地上,双手抱头,挠了起来,胡须气得抖动着,颤声道:“你怎么如此蛮不讲理,我们说好的,我只把你带到蠹窿岭,你就带我去西域沙漠的。”
楚晴并未继续与他讲道理,而是鼻中一“哼”,转过身去,一副不容商量模样。
袁悟溪见状,也用力“哼”了一声,索性不再搭理楚晴,而是背过身去,蹲在地上,捡起一块尖锐的石子,在地上用力的乱画起来,刻得山石“咯吱咯吱”作响,画出道道白痕来,好像他将自己全部的气氛都发泄在了山石上面。
就这样一老一少,一言不合,就在凄冷的山谷里,赌气生起闷气来。
第七十三章 骷髅烟花(1)
楚晴本是背对着袁悟溪,此时心情早已烦闷之极,然而袁悟溪用石子刻画山石发出的声响又异常刺耳,自己本欲不理睬,但片刻之后,实在又忍无可忍,便转头要呵斥袁悟溪。
哪知在回头那一刹那,却无意中瞄见山石背后似有兵刃的寒光闪了一下,当下心头一惊,先是怀疑魔道的人趁着二人不备,偷偷摸了过来。又怕是自己看走了眼,做出过激行为而惊动了对面山上的魔道徒众,遂摸了摸手腕上的绕指柔,暗自注意观察,警戒起来,以备不测。
就在自己犹豫的一小段时间里,山石背后又传来的声响,似是有人轻轻走动时发出的脚步声,又像是衣衫摩擦石壁发出的声响。
这时袁悟溪明显也发现了异端,手上捏着石子停了下来,转身抬眼注视着山石背后,侧耳倾听片刻,又转过头来看向楚晴,见其一副警戒神情,便也站起身来,稍稍向后退了一小步,接着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山石后面,又用极其夸张的眼神示意楚晴过去查探查探。
谁知楚晴未做理睬,先是白了他一眼,跟着轻移脚步,向山石里侧闪了过去,将身子藏在了一块凸起山石后面,这样在对方出现的那一瞬间,只会看到袁悟溪,而不会看到自己,待藏好身形后,楚晴又探出个头来,将两手放到头顶,装作两只犄角,对着袁悟溪做了个鬼脸。
袁悟溪见楚晴如此动作,先是在原地愣了一下,而后气得嘴角的胡须动了动,但终于还是转过头去,继续仔细注视起山石背后来,等了片刻,见山石后面再无动静,袁悟溪转了转眼珠,玩心顿起,弯下腰来在地上捡了两枚石子起来,在手中掂了掂,然后分别放在两只手中,左手屈指一弹,射出一枚石子,待那枚石子接近山石转角处后,右手再次屈指一弹,射出了另一枚石子,后面的石子恰好打在前面石子的侧面,前面石子侧向受力,便转了个弯,打到了山石后面。
跟着就听到山石后面传来“哎呦”一声,显然是有人被石子击中了,袁悟溪闻声掩口而笑,接着又拿起两枚石子,欲要故技重施,刚想继续捉弄下对方一番。却见山石后面人影一闪,蓦地快速探出一个人头来,但只向这边瞄了一眼,马上又缩了回去。
楚晴在里面也看得清楚,那人似乎十分面熟,却因其躲闪速度极快,而未看得真切。
随即那人又小心谨慎地探出身子来,待看到袁悟溪后先是一愣,接着便从山石后面大大方方走了出来。
此刻楚晴与袁悟溪才看清,来者不是别人,正是一身道士打扮,手持一口黑剑的静尘子道长,只见其上前对袁悟溪一拜,脸上多了几分尴尬表情,轻呼一声:“师伯。”
静尘子话音方落,跟着从山石后面又走出数人来,均是道士打扮,几乎同时对袁悟溪参拜行礼。
袁悟溪一向贪玩,最是反感这些繁文缛节,极不耐烦地向众人摆了摆手,示意免礼作罢,然后上前拉住静
尘子的衣袖,走到一侧,低声问道:“你们怎么出现在这里?”
静尘子似乎十分谨慎,并未马上开口回答,而是环顾了一下四周,却猛然看到躲在山石里侧的楚晴,脸色一僵,登时愣住了。
朦胧的血色月光之下,在黝黑坚硬的岩石旁,站着一体形婀娜修长,极柔媚的女子,她身穿绣花交领齐腰襦裙,上襦为白色,胸前领口斜绣着一枝墨竹,下裙为墨蓝色,裙摆处绣着朵朵小野花,腰间系着一条深红色的窄腰带,长而直的秀发,自然地盘于脑后,形成一个蓬松的发髻,上面两支紫檀木质描金彩绘发簪插成十字,额前两绺长长的刘海,调皮地延伸到耳畔,白皙的脸颊上,有婉约的眉,纤巧的鼻,润润的唇,眼波如水,正悄生生地凝望过来。
那是个让人看上一眼都仿佛会心疼的女子,那是一个需要用心呵护的女子,她看上去美的是那么的动人心魄,时光,在那一刻,也为此而停止。
楚晴见对方发现了自己,也是去了玩兴,便不紧不慢地走了出来,却并没有上前,而是在距离众人不远不近的位置悄悄站立住。
袁悟溪见静尘子愣住,回头一看马上明白过来,对静尘子低声道:“那小姑娘是穷书生的义妹。”
静尘子闻言,又上下打量了楚晴一番,一时也没明白过来,又转头看向袁悟溪疑道:“义妹?哪个义妹?”
袁悟溪先是“嗯”了下,但随即明白过来,解释道:“就是那个小狐妖楚晴啊,她只不过是长大了一点,你就不认识了,在螺田山不是见过的吗。”
听袁悟溪说完,静尘子吃惊地看着楚晴,满腹疑惑道:“她是楚晴?”在静尘子的印象中,眼前如此俊俏美丽的女子,无论如何他也是无法与螺田山大战之后,雨夜里众人商议要事之时,怀中抱着小熊,依靠在风疏竹身旁的小女孩联系在一起。
静尘子直直地盯着楚晴不放,反倒令楚晴略感不适,遂微微转了转身子,将头转向了一侧。
袁悟溪见静尘子如此迟疑,在一旁又道:“啊呀,你还有什么不信啊,她就是长大了那么一点点而已嘛!”边说边闭上左眼,伸出右手拇指和食指,放在自己微睁的右眼上,比量了一个很小的高度。
静尘子耳听袁悟溪说话,但目光却没移开一丝一毫,依旧紧盯着楚晴,口中喃喃道:“长大了一点点?”
袁悟溪闻言,一副不耐烦的神情,道:“哎呀,你就不要再追究她长大了几点,我说她是楚晴就是楚晴,你先和我说说怎么跑这来了。”
静尘子听师伯着急起来,慌乱中收回目光,连声道:“是,是。”
袁悟溪见他如此呆愣,一时性急,跳起脚来,“啪”地一声打了下静尘子,怒道:“是什么是啊。”
静尘子受此当头棒喝,恍然醒悟过来,急道:“师伯,是这样的,我们和空觉寺的僧人商议,他们打前站进行骚扰,调动魔道大部队后
,我们负责对各据点上的魔道妖人进行清除。”
袁悟溪闻言,马上道:“如此说来,你们现在是要去偷袭对面的山啊。”
静尘子点了点头,目光却又转移到楚晴身上,似乎他一时间还是难于接受眼前这俊俏的美丽女子,居然就是那个十几岁模样的小狐妖。
楚晴见他们同门间说话,又不好插嘴,便静静地站在一旁,此时安静下来,又多了一分娴静,血色月华轻轻挥洒下来,映衬着略含几分柔媚的外表,竟是如此动人心魄,惹人怜爱。
几个年轻的归云观弟子,一时间居然是看得痴凝了,时间一久,竟然露出了憨态,目光也逐渐迷离起来,紧盯着楚晴不说,嘴角也露出了修道之人本不该有的笑容,恍然进入了一种如痴如醉的状态。
楚晴看在眼中,虽说不甚喜欢,但见众人一副痴呆迷离的神情,心中却不觉好笑,遂掩口娇然一笑,却登时媚态百生,令人迷醉不已。
周边传出阵阵窃笑,袁悟溪察觉异端,用眼一撩,心中早已明白,众年轻弟子根基浅薄,为楚晴狐媚之术所摄,一时间失了本性,丑态百出。本想与楚晴争论一番,却想了又想,终究是话到嘴边未说出,接着便猛提真元,轻咳了一声,那咳声不大不小,却包含了充盈真元,向四周散去,登时将众人镇醒。
那些原本神魂颠倒的弟子,闻声猛然惊醒过来,却又如梦初醒,面面相觑,一时也弄不清楚发生了何事,只是相互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都看见师伯袁悟溪黑着脸,眼神颇具严厉地瞪着大家,不由惶恐起来,慌忙按次序站好,一副静候发落样子。
静尘子毕竟为众弟子中的佼佼者,心神较为坚定,但只道袁悟溪打了自己一下,接着又不明就里地轻咳一声,因担心惊动了对面山上的魔道徒众,赶忙示意师伯收声。
袁悟溪并未理会静尘子,回头看了眼楚晴,一双精气内敛的眼睛转了一个整周,似乎在说你捉弄我的弟子也够了吧,此刻可是身处险境,不是你使小孩性子捉弄人的时候。
楚晴早已看懂袁悟溪的意思,嘴一撅“哼”了一声,未再发难,而是轻步走到一旁,转过身去,不再理会众人,抬眼向对面山头望去。
众年轻弟子见两人举动,恍然醒悟,原是中了人家的道,自己居然还浑然未觉,真个是给偌大的归云观丢了脸,个个慌忙整理自己衣帽,掩饰窘态,羞赧地低下头去,不敢再看楚晴一眼。
袁悟溪也未作追究,而是扫了一眼众人,又道:“静尘子,你带了多少人过来。”
静尘子道:“禀师伯,此次下山弟子带了二百同门师弟。”
袁悟溪抬眼看了看山石后面,只是:“哦。”了一声。
静尘子见状,马上又道:“噢,师伯,这里只是我们的先头兵,待我们摸清了魔道据点的情况,便会有大队人马过来扫平。”
第七十三章 骷髅烟花(2)
袁悟溪低头沉思片刻后,马上道:“我看消灭对面山上的那点魔道妖人,眼下的人足够了,不如我们速战速决,解决这一处后,马上回去与大部人马汇合,我还有许多事情要问你。”
静尘子闻言,似乎极其赞同师伯的想法,脸上一喜道:“弟子领命。”
其余众弟子闻言,也是欢喜的不得了,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好想将功补过似的。
袁悟溪想了想,转身又看了眼楚晴,随口又道:“不知穷书生此刻在何处?”
静尘子呆了一下,好像一时没反应过来“穷书生”是谁,想了下才转身看了眼楚晴,回道:“风少侠入蠹窿峰里去了。”
话刚出口,就见楚晴猛然转过身来,脱口而出“啊”的一声,花容失色尽显惊恐和担心。
静尘子见状,对楚晴连忙道:“楚姑娘大可不必如此惊恐,据传回来的可靠消息,风少侠一切无恙。”
闻言,楚晴略感放下心来,但仍是有些放心不下,却又迫切想知道具体情形,便疾步上前,刚要开口追问一二。
却见袁悟溪又拉了静尘子一把,道:“这事回头再细说,我们快解决这里的事情。一旦被魔道大军发现围困住了,怕是永远也别想再见到你风大哥了。”
袁悟溪后半句原是说给楚晴听的,却令静尘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疑道:“我风大哥?”呆愣着眼望着师伯。
却见袁悟溪跳起脚来,又打了下静尘子头一下,道:“归云观怎么出了你这么个笨徒弟,还不快去。”
静尘子被打得先是愣了一下,但马上转头招呼众弟子随他而去,接着一转身,提剑在手,借着朦胧惨淡的月色,向对面山上摸了过去。
袁悟溪似乎还是在与楚晴赌气一般,在楚晴身旁走过时,故意头偏向一旁,鼻孔中还“哼”了一声。
楚晴闻得风疏竹无恙,当下心中云散天开,不知有多心喜,便未做计较,欢喜着脸,也是不远不近地走在众人身后,悄悄跟了过去。
此时,在山腰上放哨的几个魔道教徒,早已放松了警惕,战场也未做清扫,只是将死去的尸首踢下山崖,在中间寻了一块空地,重新燃起火堆,几个人围坐下来,仰头继续喝起酒来,其中不乏有受伤者躺在地上不断发出痛苦的呻吟声,更有人在断断续续地咒骂着,貌似对眼下的处境十分不满,言语上发泄牢骚。
而山脚下,跟在队伍后面的楚晴与袁悟溪一前一后停了下来,两人仰头望去,清楚地看到静尘子带领归云观的十数名弟子,在朦胧月色的掩护下,蹑足潜踪,顺着山石悄悄攀爬了上去,期间虽有魔道人员起身走动,但终究是未被发现。
又潜伏了片刻工夫,那些魔道徒众许是因为之前的混战而劳累过度,睡意渐起,不消一刻便都躺倒在火堆旁,大胆地睡了过去,甚至于传来响亮的打鼾声。
机会千载难逢!
静尘子当下毫无犹豫,目光紧盯着火
堆方向,向后一挥手,归云观众弟子无声地齐跳上山崖,手起刀落,未待那些魔道徒众发出一声呼喊,便全部被结果了性命。
燃烧得正旺的火堆旁,又新添了几滩鲜血,有的魔道弟子在被结果了性命的那一刻,尚且未明白发生了何事,一双圆睁的眼中,倒映着红色的火焰和寒芒夺目的利刃。
许是担心有些敌人未死的彻底,归云观的弟子持利刃又将尸体逐个检查了个遍,对于稍有不放心的,更无一丝犹豫,又狠狠地补上两剑。
对于这样的杀戮,站在山脚下的楚晴,看得异常清楚,却不知为何,自己心中明知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却又感到有几分残忍,真的很想尽快找到风大哥,一同离开这里,远离这些血腥的杀伐。
待袁悟溪与楚晴爬上山崖时,静尘子等人已将整个据点查了个遍,见再无异样,方收起兵刃。
静尘子见了袁悟溪,似是有几分激动,上前道:“师伯,这个据点算是拔除了。”
袁悟溪扫视了一眼四周,微微一点头,皱起眉心,叹道:“唉,要不是受你师父委托,我还真个不愿来这蠹窿岭,如此看来又要耽搁些时日了。”说完不免叹息,略显蹉跎。
静尘子看在眼里,忙道:“师伯,是否他处还有要事。”
袁悟溪拈了拈嘴角的胡须,转身看了眼跟过来的楚晴,煞有介事一样用力点点头,“嗯”了一声。
静尘子见师伯如此表情,想问个明白,却几经思考,最终还是放弃了,只当师伯除了掌门授意的蠹窿岭事务之外,还有不便讲的要事在身。
就在两人谈话之间,楚晴从后面缓缓走来,站在了火堆旁,手中却赫然多了个圆形木筒,寸余长短,腕口粗细,上面还雕刻了一张银色蛛网。
袁悟溪见到此物,眼中精光一亮,疑道:“咦,小姑娘,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楚晴略一转身,指向山腰处,道:“我也不清楚这是何物,只是在哪里捡到的,见样子奇特,就随手拿了上来。”
袁悟溪也不待楚晴同意,上前一把夺了过来,仔细翻看了一番,低声暗喜道:“这分明是九盛天尊的标记啊,如此想来,定是那发放警报骷髅头的红烟无疑。”
静尘子闻言,急道:“哎呀,师伯,我们要销毁它才好,不小心放了出去,岂不是招惹大麻烦。”
袁悟溪想了想,眼珠转了又转,神秘一笑,道:“我还是拿回去研究一下才好。”说完,也不顾静尘子反对,便放进了自己身前的褐色布口袋里,又好像生怕没放好一般,用手用力按了又按。这一动作委实将周围众人吓出了一身冷汗,生怕袁悟溪失手释放出那红烟来。
袁悟溪放好木筒后,抬头看了眼大家,见众人面生惧色,个个惊恐,不由生疑道:“怎么,你们还有何担心吗?觉得我放这里不妥?”说着,又将手伸进布口袋,欲要取出。
众人见状,吓得连连摇头摆手道:“没有,没有
,很妥当,很妥当。”
袁悟溪听了“嘻嘻”一笑,方转头对楚晴道:“小姑娘,这木筒虽说是你捡到的,但我见你也无处存放,就暂时放我这里如何。”
楚晴原本就对那木筒不甚看重,却见袁悟溪一副生夺硬抢,一心据为己有的作态,终究还是想了想,道:“你那么喜欢,就送你好喽,但我想知道风大哥究竟怎样。”
袁悟溪闻言,鼓弄了两下腮帮,心知收了人家好处,就要为人办事,此时当众再将木筒拿出来也不好意思,便又对静尘子道:“噢,静尘子,那个穷书生究竟情况如何?”
静尘子看了眼袁悟溪,又转头看向楚晴,道:“小狐……,”刚吐了几个字,赶忙改口道:“楚姑娘,风少侠此时安全无恙,而且还将蠹窿岭里里面的情况传递了出来,下一步我们几派人马要商议如何应对。”就在静尘子陈述过程中,远方,夜空下,又一处升起了红色的骷髅红烟。
静尘子看了,道:“楚姑娘,此地也不是说话地方,不如随贫道同去,我们回去与其他人汇合再说。”
楚晴见静尘子说的诚恳,又看了看那远处腾起的红色骷髅头,便点了点头。
静尘子见楚晴同意,也略一点头,转头又对袁悟溪道:“师伯?”
袁悟溪不知何时,早又将那木筒取了出来,蹲在地上,正闭着一只眼睛,向木筒里观看,似是玩弄万花筒一般,脸上不免窃笑着,被静尘子一问打断,赶忙收起木筒来,生怕被楚晴要回一样,接着不厌其烦地道:“哎呀,这样的事情,你自己决定好了,不要再问我,我只负责帮你打架来的。”
静尘子闻言,转身对周围众人低声下令道:“归云观众弟子听命,速速随我返下山去,不得御剑。”说完转身施展起轻功来,双臂一展,向山崖下跳去,又几个起落,便出现在对面的山谷重,站定身形后,转身回望过来。山上众弟子看了,未发一言,也都逐个跟着跳将下去,提气施展轻身法,向静尘子追了上去。
最后山上只剩下袁悟溪与楚晴,袁悟溪向山谷看了眼,见众人都在等候,又转头看了看楚晴道:“小姑娘,我们还是速速跟上吧,记得不要御剑飞行,免得被人盯上。”说完也一转身,跳下了山崖,却未见其起落,而是在空中连续倒换了两次双脚,便追了上去。
楚晴又转身看了眼远方,但见血月之下,群山朦胧,笼罩在血色之中,四下里死气沉沉,一股血腥杀戮氛围扑面而来,近处,火堆燃烧的依旧十分旺盛,隐隐照亮了那些失去生命的魔道弟子,如果不是身旁流淌出一滩滩的血液,或许被人误以为他们是守着火堆熟睡过去而已。
楚晴不由自主地轻轻地摇了下头,转过身去,向山崖旁缓缓走了几步,看到袁悟溪等人站立着回望自己,心潮忽然起伏,冥冥中预感到,自己朝思暮想等待的风大哥很快便会出现在眼前,遂展开如花笑靥,身形一纵,也跳下了山崖。
第七十四章浓雾锁山(1)(风云聚会)
话说楚晴跟着袁悟溪,紧随着静尘子等归云观众弟子,途经一夜风驰电掣般的飞奔,便出了蠹窿岭,来到一处小山坳,方缓缓收住脚步,停了下来。
此刻天将黎明,在晨辉中但见雾气沉沉,云层浓密,一片混茫,四下之景隐匿。
楚晴抬眼一看,但觉得眼前暗沉沉一片,氤氲中似有无数的圆圈密层层旋转不休。转头回望,发现此地与蠹窿岭隔河相望,但两岸景象却截然不同,河对岸一片荒芜,死气沉沉,而身周却树木丰茂,郁郁葱葱,一片生机盎然之色。
走在众人前的静尘子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抬手向那浓雾深处一指,对袁悟溪低声道:“师伯,弟子等人暂居此处。”
袁悟溪眯着一双神光内敛的眼睛,顺着他的手指向浓雾中扫了两眼,道:“想不到,还有如此高人在此,这聚云造雾的本事,不可能是你吧。”说着,撩起眼皮看了眼静尘子,隐隐有几分嘲讽之色。
静尘子一时有些瞠目,但又不敢辩解顶撞师伯。
袁悟溪话音刚落,但听浓雾中传来一声佛号,轻道:“阿弥陀佛,玄元子道友,晃晃数年不见,何不进来一叙。”声音虽说不大,但在场人却被震得耳鸣目眩,吃惊不已,说话人如此道行,委实令人骇然。
袁悟溪闻言,迎着扑面而来的劲风走上前去,对着那浓雾深处“嘻嘻”一笑,朗声答道:“如此道行,怕是空觉寺第一人无异。”言毕,摊开掌心,光华一闪,现出一把寸余长的小仙剑来。那小仙剑在他的掌心好像活物一般,蜿蜒跳动,犹如小蛇,精光四射,接着只见他乾指一招,一道丈许长短的剑华从掌心飞扑出去,闪着耀光,如同断金裂帛般,“刺啦”一声排开不远处的浓雾,从中探出一条三尺见宽的小路来。
只见那小仙剑又在五六丈远近,悬停不前,袁悟溪脸生笑意,回头对众人一招手,轻道:“速随我来。”说着径直向前走去,随着他脚步不断向前,那小飞剑在前端再次动了起来,不断探出新路径来。
楚晴与静尘子等人紧跟其后,一行人登时如同进入了云天雾海中。除去袁悟溪在前头探出的路径外,周围被迷雾团团包绕,那些迷雾看上去软绵绵,轻飘飘,好似棉絮。楚晴觉得好奇,伸出如玉一样润洁的手掌,轻轻触碰了一下,哪知却令自己吃惊不小,那些看上去柔软的雾气竟是坚比岩石,铜墙铁壁似的,自己试着用了几次力气,终究是推不动半分。
走在前头的袁悟溪回头讥笑道:“小姑娘,你不要枉费心思了,这可是老和尚的聚云造雾法阵,不要说你那纤细柔嫩的手掌,普通的刀剑法宝都奈何不得。”
楚晴轻蔑地“哼”了一声,道:“多嘴多舌,少说两句,没人当你是哑巴。”
在众弟子面前,袁悟溪一时间居然被训斥的无法反驳,想要撕破了老脸吵上几句,可想了想法阵后面的人,终究是做了个忍气吞声。
后面传来阵阵讥笑声,楚晴闻声转过身去,眉毛
一挑,射去两道冰冷的目光,吓得众人个个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喘,离了楚晴一段距离站着,不敢再往前走。
袁悟溪见状,反倒高兴地抚掌讥笑起众人来,口中还喃喃道:“有趣,有趣,一帮大老爷们怕一个小姑娘。”
站在一旁的静尘子更是一脸茫然,实在想不明白,为何这年轻女子言语中敢对师伯毫不客气,众师弟又为何惧怕此人。只得道:“楚姑娘,师伯,我们还是要加快脚步吧,有贵客等候。”
在静尘子的提醒下,袁悟溪带着众人又徐徐前行,此时再看小路两旁的浓雾里,更是出现了丹崖悬石,苍茫森林等诸多幻象,如海市蜃楼般蔚为壮观,美景不断,奇幻瑰丽。
而更为奇特的是,脚下小路上也缥缈着雾气,却与两侧的浓雾大为不同,是那样的轻柔虚无,缠绕在脚踝处,送来丝丝冰爽的凉意,更让人觉得是在云天雾海中漫步。
随着不断的深入,众人身后,那些迷雾又重新萦绕回来,吞噬了走过的痕迹,重新将小路封锁起来。
又向前走了数丈远近,赫然而见,浓雾后面是一座小山,在山阴处有一天然石洞,石洞入口处芳草萋萋,还零罗散布着些各色的小野花,姹紫嫣红,甚是好看,又有一条粗大的藤萝,犹如虬龙一般,盘在入口处,如果不细看,很难发现这个入口。
而在小山周围,浓雾之中,又有许多法宝光华,若隐似现,星罗棋布,似有如许剑仙藏锋敛锐,遍布其中。
楚晴心中不由一动,难道那些看上去虚幻的丹崖悬石、苍茫森林里面真的住着人,如此想来,这聚云造雾法阵真个是虚假难辨,更让自己记起段婆婆的雾隐阵来,风大哥所言道行高深的修行者能将整座大山甚至一个门派隐藏起来,委实不虚。
众人跟着袁悟溪来到石洞入口外,归云观众弟子便纷纷停下脚步,不再进前,袁悟溪只带着静尘子与楚晴两人,缓缓向洞内走去。
石洞内不大,深未足丈,楚晴虽站在袁悟溪身后,只扫了一眼,便看清了全貌,内中石壁嶙峋,怪石倒悬,洞顶反倒平整光滑,正中清晰地刻了一个大大的“佛”字,周边又围绕着许多绘描的小佛像,深黄色的泥土地面上,裸露着几块青色的岩石,看上去十分坚硬,石壁内侧有一条阴湿的水痕,旁边长满了翠绿的苔藓,水痕顺着石壁一路下来,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滴落下来,下面放了一个接水的陶罐。
石洞正中又赫然而见,站定三人,左右两人楚晴都是认得,一个是空行法师,另一个是其师弟空明,而在两人中间,却又站着一身穿灰色僧袍,须眉皆白,身材干瘦的老和尚,面上露出和蔼的笑容,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玄元子道友,转眼数十年不见,想不到神采依旧。”
袁悟溪上前一步,笑道:“哎呀,罕见,罕见,真不知那股禅风,把空觉寺了本上人吹来了,袁悟溪失敬,失敬。”
楚晴一听得那老和尚的名号,真个是如雷贯耳,不免多看
了几眼,却又觉得其和善的面容与名震三界的地位不符,毫无威严感,反倒有几分慈祥。
了本上人微微一笑,引袁悟溪向里走了两步,笑道:“玄元子说笑了,实乃我空觉寺人口不济,贫僧迫不得已,只有亲自前来了,却不知玄清真人近况如何。”
袁悟溪似是十分轻松惬意,笑道:“近年来,掌门师弟早已翩然世外,一心向道,这里里外外的事,早已交代给静尘子,袁悟溪也是在一旁帮帮手而已。”说着回身指了指静尘子。
了本上人上下打量了一眼静尘子,道:“归云观真是箕裘不坠,令贫僧羡慕不已。”
静尘子原本看着石壁顶上的佛像发呆,闻言方回过神来,面上强生喜色,拱手上前,轻道:“晚辈静尘子,拜见上人。”
了本上人抬手轻轻一扶,面露慈爱,对静尘子微笑点了点头,顺眼向后打量了一下楚晴,又开口道:“想必这位仙子,便是风少侠的义妹了。”
楚晴未想到了本上人竟然识得自己,更没想到会以“仙子”称呼自己,略显有些意外,一时间却有些错不及防,呆在原地。
了本上人看着楚晴,微微点头,笑道:“风少侠果然独具慧眼,如此短的时间里,仙子道行成长如此之快。”
一旁的袁悟溪听出端倪,“咦”了一声,似是颇为疑惑,道:“了本上人见过这小姑娘?”
了本上人闻言,轻摇了下头,道:“贫僧与仙子未曾谋面,但仙子与我空觉寺监寺了圆师弟有过一面之缘。”
一席话引得楚晴略做回忆,便想起自己与小胖熊袋袋大闹空觉寺的事情来,尤其对监寺了圆的降魔手印记忆犹新,如若不是风大哥的“竹叶遁”,怕是自己早已形神俱灭,但在如此大庭广众之下,了本上人说的如此隐晦,自己不免心生敬佩,但往事种种匆匆掠过,又不觉羞赧地脸颊一红。
二人对话间的一举一动,岂能逃过袁悟溪法眼,已看出其中似有隐瞒,便对楚晴道:“小姑娘,不知那了圆道行如何?”
不待楚晴回话,了本上人微微一笑,接过话茬道:“玄元子纵横三界数百年之久,空觉寺上下自愧不如。”
袁悟溪听了本上人言语,又笑道:“了本上人不说便罢,如何这般折煞我袁悟溪。”
楚晴看着了本上人和善的笑容,干脆道:“上人,小女子斗胆,敢问我风大哥近况如何?”
了本上人微笑着端详了楚晴片刻,未言语,而是缓缓转身,对站在身后的空行点了下头。
空行心领神会,重重点头应道:“是。”继而迈着大步走出洞去。
了本上人与袁悟溪又寒暄了一阵,无非是昔年旧事回忆,便见空行复转回来,但身后却跟了一个穿红衣的和尚,与空行相比身材矮小不少。
两人前后走上前来,空行闪到一旁,矮个红衣和尚单掌立于胸前,道:“焦侯根参见了本上人、诸位剑仙。”
第七十四章 浓雾锁山(2)
乍一听到矮个红衣和尚自报家门,楚晴差点笑出声来,真不知是他爹娘粗细大意,还是他师父喜好唇齿之戏,居然起了个与“脚后跟”同音的名字,但左右看看,如此场合还是紧扁着嘴唇,强忍下来。
袁悟溪眯着眼睛,踮脚走上前去,端详半天,才伸出一根手指点着矮个红衣和尚,恍然道:“你,你,你不就是螺田山双面佛寺逃跑的那个矮个红衣和尚吗?”
闻言,矮个红衣和尚焦侯根脸一红,匆匆扫了众人一眼,忙埋下头去,低声道:“正是小僧。”似乎他对自己不光彩的经历甚是觉得难堪,在众人面前抬不起头来。
这时了本上人看着焦侯根,微微点了下头,开口道:“玄元子,何必如此追讨别人过去,如今焦檀越早已弃暗投明,此次特地送来风少侠的亲笔书信。”
了本上人如此言说,别人听了尚且只是期待,但楚晴听在耳中,却顿时觉得心潮澎湃,兴奋不已,此时此刻终于听到了风大哥的消息,便迫不及待的上前,伸手就想揪住矮个红衣和尚的衣衫,但手伸到一半,又觉得委实不妥,便顺势收了回来,拍了拍对方的肩头,急道:“在哪里,在哪里,快给我看看。”
矮个红衣和尚被楚晴突如其来的盘问,问得有些惊恐,但随即道:“诸位请稍稍退后。”说完又觉得不妥,想了下,还是自己向后退了几步,然后扫视了一眼洞中,将左手轻轻抬起,掌心向外缓缓展开五指。
少顷,只见在焦侯根身前尺余左右,凭空幻化出一封书信来,上面写了诸多字迹,泛出熠熠清辉。
楚晴才看了片刻,马上欢喜道:“真的是风大哥的字迹!”
众人闻言,也都凑上前来,仔细阅看,不到一会工夫,那些发光字迹震颤搅动起来,接着化作无数清辉散去,消失不见了。
楚晴似是尚未看够,伸手向空中抓了一把,却终究是空空如也,便嘟着嘴唇,略感有些小憾一般,退到了一旁。
倒是袁悟溪一声惊呼道:“哎呀,如此说来,这蠹窿岭下的深渊中是魔宗影惑昔日的坐骑旗兽啊。”说完,在众人面前来回走了起来,貌似遇到了极其棘手的事情一般。
楚晴看在眼中,马上追问道:“那旗兽很厉害吗?”
袁悟溪闻言,停下脚步,立起一根手指,信誓旦旦地道:“哎呀,小姑娘啊,你又所不知……,”怎奈话刚出口,就听到了本上人在后面轻咳了一声。
“空明,你带焦檀越下去休息。”
矮个红衣和尚闻言,双手立十,念了一声佛号,退着身子,随空明出去了。
楚晴只当了本上人认为矮个红衣和尚是外人,不便袁悟溪讲明原委,见空明将其带走,又继续追问道:“袁悟溪,你还没说完,那旗兽到底如何?”
袁悟溪一双神光内敛的眼睛,瞄了几眼了本上人,支支吾吾道:“旗兽,旗兽,……”
楚晴见袁悟溪如此吞吐,急道:“哎呀,到底旗兽如何?是不
是很厉害呢?”
袁悟溪闻言,转过身去,背对着了本上人道:“旗兽就是魔宗影惑的坐骑啦,早就被三教联手打伤了,此时,此时应该还是半个残废,苟延残喘罢了。”
因看不到袁悟溪的表情,楚晴只能听到言语,但终究是放下心来,轻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风大哥应该能打得过它。”但她心中却仍是升起一股酸楚,虽说只是数日不见,却如暌违经年,多么急切想见到风大哥,看到他安然无恙,看到他清朗的笑容,挺秀的身姿,清俊儒雅的面容,还有那双明亮如星辰的眸子。
又闻了本上人缓缓道:“如此说来,九盛天尊,牧神使,旗兽等魔宗昔日部众,齐聚蠹窿岭了,看来正主也将要出现了。”
袁悟溪捻着胡须,跟着道:“这也是了本上人亲自出山的原因吧。”
了本上上人未答言,而是向前缓缓走了两步,语气中暗含决绝道:“不能让魔宗影惑重现世间。”
袁悟溪移动矮小的身材,跟在了本上人身后,道:“玄清子师弟也是如此想法。”
又听了本上人轻道:“昔年三教并肩抗敌,如今仅剩下归云观与空觉寺。”
袁悟溪“嗯”了一声,道:“水月宫,真是许久未闻消息。”
了本上人沉吟片刻,道:“空行,现今正道汇聚多少人马?快同玄元子前辈述明。”
空行领命上前,道:“前辈,眼下这里有空觉寺五十名弟子,归云观两百名道友,其余各派聚拢过来也有千人余。”
见袁悟溪闻言,却一改往日玩兴,正色道:“不知蠹窿岭内魔道人数若何?”
空行短促回道:“三倍不止!”
“敌众我寡,还请了本上人执掌乾坤啊。”袁悟溪忽然道。
了本上人闻言,半晌方道:“而今,各派只能同心合力,安危与共。”
不知为何,在众人忧心忡忡的时刻,楚晴却感到一股冷风吹进洞来,不由浑身打了个冷战,众人的谈话,令楚晴深感不安,哪怕是几次同自己共出行,那个印象中贪玩成性的袁悟溪,此刻也变了个人一样,是那样的陌生,离自己又是那样的遥远,好像这洞内所有的人与自己之间有条看不见的隔阂,到后来,众人开始讨论应敌计策,甚至于争论,楚晴渐渐感到这个本是不大的石洞,在无限的变大,自己逐渐远离开来,她听不懂,看不明白,闭目塞听了一样,眼前的人影也渐渐远去,模糊起来,但她心头却油然起念,一场大风雨即将到来,而自己在这安然的洞内,居然感受到风雨晦暝,孤立无助起来。
楚晴有种喊不出,站不稳的感触,到后来甚至连呼吸都困难起来,她只得捂住双耳,兀自疾步走出洞外,期间没有人询问她,没有人注意她。
离开了风雨,楚晴心里仿佛也松了口气,不知道怎么,在面对着这些正道巨擘的时候,总是感觉有不知名的压迫感,或许,这就是因为自己的身分所带来的压力吧。
楚晴
暗自叹了口气,却又忍不住向洞里回望了一眼,见那些人仍旧争论不休,是那般的嘈杂、刺耳,她摇了摇头,便向前方走去。
忽然,她怀念起近思小筑来,想起慵懒的阳光,想起”沙沙”作响的竹林,“叮咚叮咚”的落水洞,但最想的还是风大哥,所以在她心中一个念头显得十分强烈,找到风大哥,尽快回去,回到属于自己的家,哪怕无所事事地看日升日落,云卷云舒,庭前花开花落,总之,即便什么也不做,在那种日子里,也比当下好。
抬眼,看天空,却是雾蒙蒙一片,好像连光线都被法阵锁住了,这里,终究是那般的压抑,使自己紧张局促,甚至于感到自己本不该出现在此。
她又低下头来,看到洞口旁的那些小野花,不知名的,却五颜六色的开着,它们好像含着笑意,向自己招手,这又多么像以前天真无邪,无忧无虑的自己啊,可是她又忽地意识到,这些小野花就这样生生被人打扰了,它们更是身不由己,毫无选择的权利。
蓦地,不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却是带焦侯根离开的那个空明,只见他老远便看到了楚晴,一脸笑容,呼道:“仙子,怎么不在洞内与大家议事,却跑到外面来了。”
楚晴看了眼空明,未做回答,只是犹豫地摇了摇头。
空明笑呵呵地道:“仙子是在担心风少侠吧,你大可不必担心,以风少侠的道行,三界之内,能奈何得了他的人,还真没几个。”
楚晴听在耳中,心头甚是欢喜,不免有一丝丝骄傲,是啊,盛名之下无虚士,何况是名动三界的风大哥。
空明见楚晴脸色好转,又道:“仙子,不如同我进去?”
楚晴闻言,看了眼空明如此年轻的面容,道:“怎么,你对那些议事感兴趣?”
空明用力地一点头,道:“如此大的场面,能学到很多东西,未来空觉寺还要是靠我们这些晚辈的,这也是一次难得的学习机会。”
楚晴皱了皱眉头,轻道:“哦。”
又听空明道:“那小僧就不打扰仙子了,我要尽快进去,免得错过重要计策。”说完,也不待楚晴回答,便传来“蹬蹬蹬”离去的脚步声。
一席谈话,令楚晴有所得,又恍然若失,相互间的血腥功伐,竟是一代一代的传承。
突然,云外传来一声高亢的鹤唳声,初闻楚晴只是无奈地一笑,想是自己思念亲人过甚,产生了幻听,但接着第二声,第三声清晰传到耳鼓之时,楚晴的心绪澎湃不已,望着上方,惊呼道:“小九!”
“是近思小筑的大仙鹤。”身后传来空行法师的声音,接着便见他身形一晃,直入云端,消失在浓云中。
而后,一炷香时间,从云端飞进来两个小点,一前一后,渐渐的楚晴看得真切起来,前方是引路的空行,后面真是化作大仙鹤的小九,更令自己心生欢喜的是,小九背上还驮着一个淡黄色的布包,里面探出一个毛茸茸的头来。
第七十五章 出阵(1)
如此心烦意乱之时,久别的亲人倏然而至,楚晴一时欢喜的难以用言语形容,所有不快顿时一扫而空,眉欢眼笑地扬起手来,高声呼唤道:“小九,袋袋,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不消片刻,云端急速飞落下来的两个光点来,待其越来越近,楚晴看到先落在地上的是引路的空行,紧跟着是小九,又见其在半空中一个翻转,化作俊美白鹤少年,怀抱着小胖熊袋袋,翩然落下。
不待小九说话,小胖熊袋袋早已从他怀中挣脱,跳将下来,身子刚一落地,就快速地倒腾着小短腿,扭动着肥胖的身子,一溜烟似的向楚晴跑了过来。
楚晴高兴地蹲下身来,双手一合拍,“啪”地一声,展开怀抱,等待着小胖熊袋袋的扑入,岂料小胖熊袋袋跑到一半,却不小心摔倒在地上,许是速度太快,浑圆的身子并没有马上停住,而是叽里咕噜接连翻了几个跟头,才滚到楚晴面前。
楚晴双手一探,一把将小胖熊袋袋抱到怀里,欢喜地用白皙的脸颊紧紧地挨了挨小胖熊袋袋毛茸茸的脸。
小胖熊袋袋也美滋滋地躺在楚晴的怀抱中,眯起眼睛,全身舒展放松开,嗅着这美丽女子身上特有的体香,享受着如此美好幸福的时光。
楚晴与小胖熊袋袋温存了片刻,方抬头道:“小九,你是如何找来的?”
小九本是深望着楚晴与小胖熊袋袋,满眼是期待与羡慕,看到楚晴如此开心,自己也是满怀欢喜,但与楚晴目光对视的那一刻,却又马上躲闪开,好像做了小偷被人当时抓到一般,过了好一会,脸颊微红地才轻道:“我,我是,监视了坠云阁数日,又不见动静,后来就找机会偷偷潜入进去,才发现林纤娘她们早已人去楼空,这才又带着袋袋,在苍青山寻了些时日,仍是一无所获,实在没办法,便也追了过来,恰好路过此地上空时,发现这里被阵法封锁,而且区域广阔,知道有修行高人在此,就在空中徘徊了一阵,不想见空行法师上来接引。”一段话说完,小九不知为何,自己脸上火辣辣的发烫,胸口怦怦直跳,再也不敢向楚晴看上一眼。
楚晴似是习惯了小九如此,也未多想,只当小九学会开口说话不久,难免有些紧张,点了点头,道:“林纤娘她们早已来了蠹窿岭。”
小九闻言,似是心中一惊,全身一震,刚要开口说话,却又不敢直视楚晴,正在犹豫之时,却听一旁的空行法师道:“两位也不是外人,不如随贫僧一同入内,与大家共商灭魔大计如何?”
小九一听空行搭言,顿时没了与楚晴独处时的紧张感,连将目光转了过去,马上欢喜道:“好啊,好啊。”却无意中瞥见楚晴满脸堆下不快,正在迟疑间,又听楚晴道:“那,小九你随空行法师进去吧,他们讲的我听不太懂,我还是留在外面和袋袋玩会好了。”
小九闻言,知道惹了楚晴不高兴,欲要反悔,可终究未说出口,顿感两难之际,却被空行一把拉着衣袖,强拽
而去。一路上小九不住回头,最后见楚晴冲着自己摆摆手,露出一个神秘的坏笑,才放下心来,随着空行法师,消失在了石洞入口。
送走了小九,楚晴对着石洞方向看了又看,侧着耳朵细细听了会,见里面声音压了下来,想是诸人与小九见面又寒暄了一阵,但不消一刻,又恢复了嘈杂而激烈的争论声。
楚晴长出了一口气,耸了下肩膀,摆出一副无奈的表情,抬眼看了看周围,没有丝毫犹豫,向反方向走去。
这一过程被躺在楚晴臂弯里的小胖熊袋袋看个真切,但一时又猜不透主人是开心还是生气,便伸出爪子来,拉了一下楚晴衣袖,递上来一枚黄澄澄的野果来。
楚晴接过野果,仔细一看,那野果色泽金黄,大小犹如龙眼,椭圆状,马上认出是小九捕杀黄金眼镜蛇时,带自己采摘的野果,后来在落水洞内被小胖熊袋袋偷吃过的,当时便喜道:“袋袋,小九带你去采野果了?”
小胖熊袋袋见楚晴开心,也跟着咧嘴一笑,但闻楚晴如此发问,一双绿豆大小的眼睛转了又转,略一寻思,便努力地摇了摇头,坚决地否定了楚晴的推断,接着用爪子拍了拍胸脯,示意是它自己独自去采摘的。
楚晴当然是再明白不过,小胖熊袋袋只不过是又在吹牛邀功而已,但也不揭穿,抿嘴一笑,轻道:“哎呀,还是袋袋对我好,什么时候都能想着我,这么远的路程,也不忘记给我留着好吃的。”
小胖熊袋袋见意图得逞,故做动情地揉了揉眼睛,好像哭了一般,将头深深埋在楚晴怀里,蹭了又蹭,还趁机又用力吸了几下鼻息,似是对楚晴身上的体香尤为陶醉不已。
楚晴见此,嘴唇一扁,强忍笑意,却也未再做理会,而是怀抱着小胖熊袋袋,在石洞前又徘徊了片刻,便觉得无聊,放眼四周,俱是被法阵封锁得严严实实,实在又无去处,忽然转头看到山洞的顶部,那小山虽说不高,但山顶上也是修藤翠竹,黛色参天,更有些形态各异的奇石掩映其间,觉得也是个去处。便未细想,身形一动,腾身而起,飞了上去。
待楚晴落下脚来,就发现山顶并未想象中的崎岖险峻,杂草丛里裸露着数块圆润的灰白色圆石,可供坐卧,楚晴放下小胖熊袋袋,举目眺望,但见小山周围云雾弥漫,看不见青天白日,混混沌沌,好像在牢笼中一般,迷中更有来去匆匆的剑光划过,留下淡淡的痕迹,久久不能散去,带来丝丝紧迫感,令人倍感压抑。
楚晴收回目光,看向小胖熊袋袋,却发现它与自己大为不同反,好像到了一片久违的乐土,四脚刚一落地,就跑到野草丛中,一会摘几根草叶嚼嚼,一会又挖开掘蚂蚁,抖抖手抖抖脚的玩得不亦乐乎。
楚晴看了一会,因是奔波了一夜,略感疲惫,便寻了一块圆石,坐下身来想要打个盹,忽然感到怀中有一股暖流徐徐升起,下意识地伸手进衣领内一摸,却是风疏竹送的那片竹叶,拿着手中,只见其翠
绿无比,条条纹理中似有荧光流动,像有生命一般。
楚晴看到这片竹叶,仿若看到了风疏竹本人一样,嘴角不免泛起一抹微笑,一双水汪汪的眸子倒映着莹莹绿光,似乎陷入无限回忆之中。
时光长影在记忆中一一掠过,回忆总是那般的美好,像是微风中清脆的铃响,也像是迎着朝阳放开的怀抱,更像是小心翼翼地踩上嫩草地的双脚,嗯,那个给人以无比安全可靠感觉的的男子,心思是如此的缜密,居然已经想好了他不在身边时遇到危险的 “保命符”。
就在楚晴出神时,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那声音是那般的轻,生怕打扰到楚晴似的,直到脚步声来到身前,楚晴才察觉到,抬眼一看,却是小九不知何时也到山顶上来了。
楚晴神情一怔,略显惶恐地将竹叶又放到怀中,轻轻抿了下嘴唇,却未言语。
小九眉目含笑,看着楚晴,轻轻走过来,在她身旁的一块圆石上也坐了下来。
不知为何,被小九看到自己方才发呆的模样,楚晴心中感到一丝尴尬,好像被别人发现了隐藏至深的秘密一样,自己却又有些迷惑,放于之前,自己会很坦然,就是在思念风大哥,可从长大了以后,在别人面前极力隐藏这个心思的想法又是那般的强烈,以至于自己有些猝不及防。
楚晴强忍着发烧发烫的脸,并没有看向小九,而是低着头,毫无目的的看着脚下,故作惊奇道:“小九,你怎么不在下面和他们议事了。”
小九强笑了下,淡淡地道:“下面那些,都是正道大派中有威望的人,我也说不上话,只是在一旁听了一会。”
闻言,楚晴的脸色恢复如常,不免一笑,道:“不知他们商议出什么没有?”
小九抬起头看向远处,索然道:“无非是一些讳莫如深的对阵策略。”说完又接道:“眼下,蠹窿岭魔道势力强大,是要仔细谋划,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楚晴听了,睫毛抖动了两下,眨眨眼睛,又道:“不知,他们可提到风大哥?”
小九略一迟疑,道:“风大哥还在深渊里。”
楚晴“哦”了一声,又追问道:“那他们有没有说什么时候下深渊。”
小九摇摇头,道:“他们并没有说下深渊,眼下他们的主要在商议如何对付蠹窿岭的魔道大军。”
楚晴闻言,心中一急,站起身身来怒道:“如此说来,他们是不顾风大哥安危了。”
小九见楚晴发怒,心中一急,也跟着站起身来,想了想,半晌方道:“我想,风大哥道行那么高,应该没事。”
楚晴眉目一挑,怒道:“怎么能如此想呢,不行,我要下深渊,找风大哥去。”
小九身子一震,欲要开口阻拦,可终究是低下头去,不再言语。
楚晴见小九沉默不语,上前拉了他一把,急道:“小九,你要不要和我一起下深渊,去找风大哥。”
第七十五章 出阵(2)(姜还是老的辣)
小九抬头看了眼楚晴,又马上低下头去,避开楚晴犀利的目光,抿住了自己的嘴唇,显得很是为难,但许久过后,见楚晴也不说话,犹豫再三,终于还是用力地点了点头。
楚晴见状,喜道:“那好,我们现在就走。”说完,也不待小九回答,转身便去草丛里找小胖熊袋袋。
又看到小胖熊袋袋在草丛里追蝴蝶,玩兴正酣,楚晴高声呼唤了几声,又从小九身上取过布口袋,也不由分说,将跑过来的小胖熊袋袋往里面一塞,转身一扯小九衣袖,道一声:“走。”
两人便飞身落下山来,重新来到石洞前,刚一站定身形。
就听洞口处传来一声佛号:“阿弥陀佛。”声音甚是洪亮,震得人耳鼓发颤。
两人寻声一看,见是空行法师从石洞口缓缓走下,面含微笑道:“两位施主,想来是要出法阵,去寻风少侠了。”
楚晴闻言,异道:“咦,空行法师,难道你偷听了我们说话不成。”
空行微微一笑,也不做计较,而是轻轻摇头道:“两位如此急匆匆,仙子本又重情重义,实在情理之中。”
楚晴闻言一喜,追问道:“如此说来,空行法师肯放我们出去了。”
空行笑着点了下头,道:“以仙子的性子,怕是贫僧万难留得住,不如做个顺水人情。”
楚晴一听喜形于色,难于言表,马上道:“那就还劳烦空行法师,马上送我二人出阵吧。”
谁料空行沉吟一下,道:“仙子何必急于一时,过了今日再走也不迟。”
楚晴听出空行大有挽留之意,一时也猜不透眼前这笑脸相迎的和尚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但唯恐夜长梦多,过了今天怕空行又改变主意,便道:“想来我二人也不能御剑飞行,到哪蠹窿岭腹地怕是还需些时日,还是早早动身好。”
空行脸上微笑不便,不急不缓地又道:“二位不必误会,贫僧只是觉得现在是白日,不如入夜后再行离开,以免与外面的妖魔遭遇,难为二位。”
楚晴见空行不温不火,绕来绕去,就是始终不放自己走,一时性急,脱口道:“我就是妖精,外面的妖魔遇到了不拉拢我就不错了,怎么会难为于我呢?”
空行笑了笑,道:“仙子难道不怕中了妖魔圈套,助纣为虐吗?”
楚晴闻言,当时心中火起,美目一挑,怒道:“空行和尚,说来说去,你是怕我们入伙魔道啊,亏我风大哥救你多次。”
一句话说的空行哑口无言,只得低头闭目默念佛号,一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但就是不放你走的态势。
楚晴见空行如此,顿觉气愤难当,疾步走上前去,伸手正欲揪住空行衣襟质问到底。
却听到身后又传来一声嬉笑,有人道:“空行和尚,想不到你脸皮如此厚重。”
楚晴心中疑惑,是谁在替自己说话,转头一看见来者正是袁悟溪,一副嬉皮笑脸模样,便怒道:“袁悟溪,你少说风凉话,来时你可只说这里有风
大哥的消息,没说要我一直待在这法阵里!”
袁悟溪听了,转了转眼睛,一时间也搭不上话来。
此时空行又缓缓睁开眼睛,笑道:“阿弥陀佛,玄元子前辈,你不如仿效贫僧吧。”
袁悟溪“哼”了一声,向前靠近一步,道:“我可不及你们空觉寺的高僧,禅定功夫如此深厚。”说完,转头又对楚晴换做笑脸,神秘地道:“小姑娘,你也别着急,你放心,袁悟溪马上带你离开。”
一旁的空行闻言,大惊失色,急道:“阿弥陀佛,玄元子前辈,不要一时意气用事,要以大局为重啊。”
袁悟溪闻言,转过身去,吹动了两下嘴角的胡须,道:“空行和尚,你只道是我袁悟溪放小姑娘出去的好了,放心,老和尚不会怪罪于你的。”说完,也不待空行答言,摊开手掌,放出飞剑,如同进来时一样,飞剑闪耀着光芒,在浓雾中又探出一条路来,袁悟溪便引着楚晴与小九向阵外走去。
约有一炷香时间,三人方走出阵来,此时才发现,外面已是入夜,万籁无声,昏黑一片,夜空中无一丝光线,浓厚的乌云遮住了月亮,更不见一颗星星,再回望身后,法阵中云层漠漠,浓雾紧锁,早已看不出东西南北,更是认不出出来来时的路了。
袁悟溪回头看了一眼法阵,快速转了转眼珠,道:“法阵增强,如此看来,老和尚又得到了什么消息,我要尽快回去,小姑娘,你切记万不得已不要进那蠹窿峰内,穷书生道行高深,应该无事,袁悟溪言尽至此,我们后会有期。”说完,也不待人答话,身形一长,化做一道光芒,飞回聚云造雾法阵中去了。
楚晴听完,犹豫了一下,看向小九,道:“小九,此事你怎么看,如果不下蠹窿峰,我们去哪里找风大哥?”
小九支吾半天,却也没说出只言片语。
楚晴想了想,道:“事已至此,不如我们先找到那蠹窿峰再说,说不定风大哥已经从深渊里出来了。”
小九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其实他自己也更想弄明白,为何每每与楚晴在一起,自己便没有半分主意,一切听由楚晴决定,在自己内心深处似是早已认定,楚晴永远是对的。
楚晴见小九没反对,便喜道:“那我们快些去吧。”
小九跟在楚晴身后,却有些迈不动脚步,楚晴在前走了几步,回头见小九犹犹豫豫,便道:“小九,你为何不跟上。”
小九期期艾艾半晌,才道:“蠹窿岭那么大,我们如何才能找到蠹窿峰啊。”
楚晴一听,眉开眼笑道:“这个不难,抓个魔道小妖一顿严刑拷打,问问就可以了。”
此时小胖熊袋袋也从布口袋里探出头来,对着小九用力点了点头,示意楚晴说的对。
楚晴见得到小胖熊袋袋支持,心中不免欢喜,抚了下小胖熊袋袋的头,道:“二对一,小九,你要听我们的了。”
小胖熊袋袋闻言,更是高兴得不行,无形中楚晴将它也算作了一个人,当然欢喜得不得
了。
言毕,两人带着小胖熊袋袋驾起轻身本领,一路飞袭,又前行了一盏茶时间,楚晴忽然心头一动,在前头停了下来,惊疑道:“不对。”
小九闻声,也顿住身形,走上前来,疑惑不解地看向楚晴,道:“怎么了,晴儿。”
楚晴看了看四周,道:“我记得入阵的时候,与蠹窿岭明明只有一河之隔,可现在我们走了这么久,为何还不见那条河,即便我们走的再慢,那条河原本就在山脚下,理应也见到了。”
小九闻言,也马上惊觉道:“对啊,我在空中时也看到有条河的。”
说完,二人又分头找寻了半天,但周围除了悬崖峭壁,就是参天古木,哪里有半点河水的影子。
待二人又重新碰头,聚在一起,楚晴气呼呼地道:“如此说来,我们是着了人家的道了。”
小九想了想,似是未明其意,满脸疑惑,又不好意思开口想问,只是觉得每每与楚晴在一起时,总感觉自己脑子不够用。
楚晴略显失望地看了小九一眼,道:“那些人用法阵迷惑了我们,出来的方向根本不是蠹窿岭。”说完,楚晴又想了想,道:“难道是袁悟溪故意引我们走错方向的。”
小九寻思半晌,低声道:“我看,袁老前辈不是那种人,他虽生性贪玩些……”话音说到后面已是很低,低的只有自己能听见,因为他似乎也意识到,无论自己如何相信袁悟溪,眼前的实情却又无法解释。
楚晴略略一回忆,道:“现在我也无法判断,究竟是着了谁的道,但事情明摆着,就是将我们送的远远的,不要搅和了人家的大事,如此想来,这些正道人士,在蠹窿岭定有大动作无疑。”
这次小九没有马上回应,而是低着头,陷入了深思,经过一番思考,沉迷许久的智慧似乎又醒了过来,小九仰头看了看杳无星光的夜空,道:“眼下,我们不动应是最好的选择,现在连方向都搞不清楚,很容易南辕北辙,越走离蠹窿岭越远。”
楚晴也四下里看了看,一眼朦胧,道:“眼下只能如此,我们应该离蠹窿岭距离不远,待天亮了,辨清了方向,再走也不迟,眼下,我们还是找个落脚处为妙,天有不测风云,下了大雨就麻烦了。”
主意打定,两人一前一后,也未御剑,而是在古木参天的林间穿梭起来,好像在他们心中,远处,就有一个合适的处所,在等待着自己。
然而,黑暗笼罩了一切,望不到边际的高大的树木竖立在眼前,好似张牙舞爪的妖魔,狰狞着发出阴森的冷笑,树木交错的背后,时不时传来一声人毛发的凄厉叫声,更分不清是野兽,还是鸟禽,在这浓密的林间,听上去有些呜咽,像垂死前的求救。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枯枝败叶的味道,古老的藤条,与大树间相互缠绕着,如同一张猎人设置的层层叠叠的巨网,等待着猎物的到来。
空旷处,低矮的灌木丛后,一双双幽绿的眼睛在蛰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