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零二章 颓然放弃
权力真的可以侵蚀人心,只是被侵蚀的心不会承认改变,只会认为是知己故友背叛了他。
忠言逆耳,沈竹君知道韩泽熙对自己和从前旧友渐渐不满,但不知道这已不是不满,是到了憎恨的程度。
看沈竹君泪珠盈睫,韩泽熙微嘲又哀戚地说:"竹君,你那般聪慧美丽,熟读四书五经,精通琴棋书画,可你太好了。心有前朝后世,怀装黎民百姓,像是众生供奉的菩萨,不像是朕的女人。"
"泽熙……"沈竹君薄怒微嗔,"你忘了‘同拥江山、共祝盛世’的诺言了吗?你还曾发誓,绝不学那些妒贤忌能、自私狭隘的帝王,要当一个宽厚仁君,可你如今在做什么?"
“我不需要你管我在做什么!我需要你安慰我、陪伴我、哄着我!”
见少年天子像个被冷落的怨妇般吼道,乔楚诗也不弄不清楚给曲春娆求情,怎么变成了皇帝皇后两口子吵架?她只得退后几步,低下头假装没看到、没听到。
沈竹君喟叹两声,想哭的,又气得笑了,"总之一切都是我的错,对吧?还振振有词指责我不够温柔体贴,要是你只需要谄媚邀宠的女人,请你另立贤后,我真学不来。"
“好,你清高!连皇后之位也不在乎!你一直看轻了我!一直为了黛美人的事耿耿于怀!”韩泽熙气得浑身轻颤,脸色煞白。
愿以我心换你心,愿以万里江山把你宠爱,为何不肯抹去我的一个小污点?愿把此心最柔软的一处留给你,为何总是换来冷漠伤害?
看他真伤心了,沈竹君又何尝好受?“另立贤后”之意,就是要和他决裂,身心俱融的人要分开,那份痛苦不亚于撕裂灵魂。
两人针尖对麦芒,都伤得一颗心千疮百孔,也许再难愈合。
乔楚诗皱眉看着两人,不敢说什么,可又不知道曲春娆那里的情况如何了,焦急万分。
恰在此时,胡仙仙闯入皇宫,飞进御书房,正要见驾行礼,韩泽熙却指着她急忙对沈竹君说:“她也清楚不是朕滥情,是遭了暗算才把持不住!朕已经疏远黛美人了,千古帝王,如朕一般对皇后用心的还有几个?你以为朕和那些贪图色.欲的人一样吗?你真的看轻朕了!”
胡仙仙确实知道韩泽熙纳黛美人不是出于本心,也委婉提醒过沈竹君,因此这时再点点头,正面肯定韩泽熙所说。
可讲究精神交流的沈竹君所在意重点,不是这些:"我们从来没有看轻你,是你太想握紧权力,不肯信任我们。我等你醒悟等很久了,可你一次次让我失望,不是黛美人才令我们生出嫌隙,是你与我心中所愿不再相同!"
胡仙仙原本以为自己见着韩泽熙会非常生气,看他们争吵之后居然好像失去了生气了的力量。
这时无奈地看着他们,那呆呆的样子倒令韩泽熙生气了:"都是你让竹君干涉国事,才让我们夫妻不和。"
自己什么时候让沈竹君干涉国事了呀?可胡仙仙没有反驳,翘翘嘴角,扯出一个怪异笑纹,"是,全是贫道过错,全凭皇上处置。"
她平静认错,韩泽熙愕然微张着嘴,半晌没回过神。
后来,想着胡仙仙自讨惩罚,就让沈竹君禁足一月,不得踏出毓盛宫半步,又把给奉扣减,毓盛宫中上下人等在那一月中只供三餐稀粥。
没有半点自由,也没有衣食供应,和冷宫有什么区别?
好在只有一月之期,胡仙仙似乎挺庆幸地向沈竹君笑说:"熬过这一个月就好了,无需再管别的事,他心里还有你,不必再强求其它。目前最紧要的是,你们快生一个可爱的小皇子。"
如此态度,沈竹君和乔楚诗都一头雾水,怔怔出神。
胡仙仙再又向韩泽熙说,"皇上打算如何处置我呢?"
"朕能怎么处置你?"他反问之后又给出处置结果。
以后,胡仙仙没有皇帝传下诏书,随意出入皇宫,更不得擅入宫闱。他始终觉得沈竹君清高冷淡敢违抗他,皆因有胡仙仙在其中支持挑拨。
"朕知道这皇宫的阵法也拦不住你,但若有违背,朕褫夺你福慧天妃封号,在以行刺天子之罪论处。"
对此处置,胡仙仙并不生气,心里一点怒火都没有,只是很悲凉、很悲凉。
"贫道不会再擅闯皇宫,此时只有一个要求,能否把叶冠英的事就此略过。只当他已被烧死在天牢中了,而我们,也不曾来求情。我向你保证他既不反叛朝廷,不在踏上朝堂。"
"可以不在追查叶冠英的事,可只是限制你,这一点点的条件,朕不同意。除非程浩风卸任国师,且不再插手朝中一切事务。"
原来自己的等级还不够格和皇帝讲条件啊,胡仙仙苦笑一声。也不知道程浩风的意思如何,当即发一道灵符询问。
乔楚诗不停地使眼色,觉得这么放弃国师之位,当初把韩泽熙扶上皇位的所有人再没有主心骨了,会更被排挤打压。
胡仙仙轻摇摇头,表示即便不同意皇帝要求,也会再生其它事。
程浩风很快发来灵符回应:你我修道之人不必在意红尘名利,荣华富贵皆是虚无。请一切听从皇上之令。
这是同意卸任国师之位的意思了,胡仙仙让韩泽熙看了程浩风所发灵符后,他脸色阴晴不定,终究又神情惨兮兮的,竟似不是他逼迫故人远离,是故人们要抛弃他。
韩泽熙抬头长呼一口气,传人进来,决定让曲春娆流放边城外戈壁滩。那所有去参与过独木桥抢绣球的男人,各发十辆银子,都且退去。
流放虽苦,他们也能想出办法让叶冠英与曲春娆有容身之处,此事定下,与沈竹君告别。
出宫之后,胡仙仙和乔楚诗一起回了碧洗宫。
"皇后的日子,可不会好过了。她现在没有任何倚仗,但愿皇上还念旧情,不至于做得太过分。"
乔楚诗听了后,点点头又摇摇头,"帝后之事,我们管不着啊。目前是不是应当查出叶将军被冤之事的前后因由?"
"没必要查了。查出了,能证明是陷害,又怎么样?陷害他的真正主谋,你觉得会是谁呢?"
"是……"乔楚诗指了指上方,没有敢直说出九五至尊之号,她突然醒悟过来,是皇上想要削权立威,查出来真相后,难道要逼皇上退位吗?
第二天,颁布诏书传告天下,程浩风主动请辞国师之位,但为表皇上对他的敬重,所赐的闲云观仍由程浩风居住、管理。
并且,还赐了胡仙仙瑞云迎紫法袍,以嘉奖她爱民忠君之心。
那瑞云迎紫法袍穿在身上,可如帝亲临,任何王公大臣也不得打骂欺凌。
胡仙仙细看法袍,淡紫底色,深紫云纹,轻巧精美,穿上后非常有仙气。
这份殊荣,连贵妃和亲王也没有,但胡仙仙明白,看似荣宠,其实相当于表明:你虽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还是得受皇权压制。
地位越高越要谨言慎行,若有差错,皇上可以直接定罪,所有相关人等都要受牵连。
平白地惹了许多嫉妒火焰,并没有得到什么实惠,胡仙仙有苦说不出。
胡仙本来打算在京城多盘桓几日,虽然不明着查叶冠英之事的案情,也要想弄清具体情况。到底哪些人是和高有全他们一伙,他们究竟要做什么?而且又有哪些人已被他们盯上?
还不等她去做这些事,齐楚鸾发来灵符邀请胡仙仙,回琼光县去参加琼莲宫迎接祖师蔡莲君的三月三法会。
蔡莲君是紫气福地清福仙,只有三月初三之时能以托梦后代或门下弟子与同门旧友。
多年以来,蔡莲君从来没有特意邀请过胡仙仙,齐楚鸾突然发来灵符定是蔡莲君授意,有什么特别重大之事要说?胡仙仙非常疑惑。
众人告别之时,她特别交代乔楚诗要多护着沈竹君,她有不好的预感,可不敢明说。
到得琼莲宫,齐楚鸾才说,发灵符邀来相见,因去年三月三的时候,蔡莲君提前嘱咐过有要事和胡仙仙相商。
与蔡莲君不曾交恶,但因她性格稳重沉闷,并无深交,想不出有什么事相商,胡仙仙忧心忡忡的等待着。
三月初三,春月无影,星光灿烂,等到戌时,胡仙仙盘坐入定。
如梦似幻,只见一处云雾缭绕的山峰,在山巅上有一座树皮所搭的小凉亭,蔡莲君微笑相迎。
胡仙仙稽首为礼,"飒风子胡清定见过蔡师姐。"
转世之后不曾相见,特意讲出名号,或许是不愿当白回风的影子吧?
"你修为比我高,又有人间帝王的封诰,不必多礼。胡师妹请坐。"
两人在石桌两边坐定,蔡莲君开门见山地说:"胡师妹,此次约你来是想告诉你一些陈年旧事,不只关乎我自己心境圆融,也关乎天下安危。"
"是什么事?"胡仙仙没想到会关乎天下安危那么严重。
"这事说来话长,容我慢慢道来。"蔡莲君一袭白衣,领口襟边绣有青色莲花,气质温良和善。
她深深长叹,稳住情绪才开口说:"芷君师妹与秦师弟情深意浓,没人结为连理,也有我的原因……"
胡仙仙一怔,难道蔡莲君暗恋秦沐风?无论是前生记忆里所知,还是此刻相见所感,都看不出来一点迹象啊!
蔡莲君没管胡仙仙想歪到哪里去了,只说:"他们秘密幽会之事,是我告密让师父知道的,并且说了很多对他们不利的话。"
第九百零三章 龙裔情仇
紫气福地清福仙与福地之外的人相见,只是虚影传音,可胡仙仙真切感受到了蔡莲君心中懊悔与忧虑。
当年林芷君与秦沐风相爱,洛玄心虽然反对,却也并非到了绝不允许的程度。只是认为这样影响修炼,难以有大成就。
洛玄心想将玉贞观观主之位传于林芷君,盼她修到高阶仙位光耀门楣。
蔡莲君对于观主之位向往已久了,她家境窘困,父亲还想让她早早嫁人换取钱财,阻止她修炼,因此她修行刻苦,想得师父欢心,当上观主了,能在父老乡亲面前扬眉吐气。
去告密这事,只为了当观主,可万万没想到,洛玄心还是决意让林芷君当观主,不停地用手段拆散秦沐风和林芷君,而不是对林芷君失望,转而培养蔡莲君。
自己目的没有达到,还伤害别人,到了这般局面,看到师弟师妹为此事痛苦不堪,她也很苦恼。
她想要给他们讲明背后原委,再诚恳道歉,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一千多年过去了,在心头越压越重。
"如今必须得说了,这心中负疚让我戾气加重,在紫气福地也快无法心境平和了。"蔡莲君捂着脸抽泣几声,又向胡仙仙问道,"你可知秦师弟的生母是谁?"
秦沐风的身世,胡仙仙也算熟知了,不懂蔡莲君为什么这般问。
秦父是海上采灵药的药农,母亲早亡,父亲卷入海底圣境乱流而死。
若说特别点的是秦沐风蚌母阿蔻,曾隐瞒是阿蔻推荐他去云华观的事,其实不是为了林芷君才去茫茫大海被阿蔻误吞,是早已熟识。
为什么要隐瞒阿蔻的存在,后来又撒谎编造相认的由来?难道阿蔻是生母?可秦沐风没有妖气啊,胡仙仙百思不得其解。
“是阿蔻?”胡仙仙很不确定地问着。
"和阿蔻有关,但并不是她。秦师弟之母乃是囚牛。我因偷偷跟踪秦师弟和芷君师妹,听到这隐秘,后来又暗中查访,得知了秦师弟的身世。"
"囚牛?"胡仙仙惊呼一声。
她知道囚牛是龙王长子,性格温和,不喜欢杀伐争斗,喜欢抚琴吹笛。
当然也知道蔡莲君所说囚牛是一族的统称,龙王的子孙传下来后各自繁衍成族,并非说秦沐风生母是龙王长子。可即便是囚牛一族中最卑微之族民,也不可能与凡人生子。
见胡仙仙讶异的样子,蔡莲君细说道:"秦师弟的生母是囚牛嫡系血脉,龙族血裔天生仙体,所以秦师弟身上并没有妖气。但又因他父亲是凡人,龙气稀薄,阿蔻帮他封压后,连你们也不曾发觉。"
“为何把六师兄的**之事告诉我?”
蔡莲君说:"目前知道他真正身世的除了你我,和芷君师妹、程师弟、列师弟,还有他义母阿蔻,连晁师伯和东海龙王也不知道。告诉你,是想让你据此做一些事。"
接下来,蔡莲君又将秦沐风父母的故事仔细说来。
他母亲是囚牛一族的小公主,柔婉纯真,一次因好奇误闯还不是海底圣境的黑漩涡中,那里有水球与黑球之间的时空乱流通道。
不料在那里遇险,与一只从黑球误闯而来的凶兽狭路相逢,小公主身受重伤,逃出那个通道了,但因体力不支晕倒在一个小岛上。
秦沐风的父亲划船在海中各个岛采集灵药,供给修仙门派,巧遇受伤的小公主,用所携带的灵药医治她。
小公主谎称是出海商船被浪打翻,才受伤流落到此处,又请采药少年留下名字和地址,以便报恩。
采药少年说举手之劳、不足挂齿,没有透露自己情况,等小公主伤势恢复了些,用船载她到了囚牛聚居地附近小岛,因小公主说岛上有亲戚,到了后,少年告别离去。
两个月后,小公主的身体完全康复,虽然那个采药少年不肯透露籍贯姓名,但她凭借灵力在离被救小岛不远的岛屿村庄搜寻,慢慢感知了一遍,终于寻到了那个采药少年气息。
再度相逢,小公主欢喜万分,采药少年在惊喜之后却暗暗皱眉。
小公主见他沮丧的样子,以为是不欢迎自己,向他家人打听才知道,他把灵药都给小公主用了,那些指定要买药材的修仙门派嫌他是个废物采不到药,再也不向他**灵药了,一家人的生活陷于困境。
小公主得知这情况后,在分别之时悄悄留下了一颗浑圆莹白的珍珠。
施恩报恩,两人的缘分本该就此结束,可最难说清的便是这姻缘二字。
小公主回龙宫后,偶尔会想起那个淳朴温和的采药少年,但她想得更多的是囚牛一族在海中受到的欺负越来越多,该怎样振兴家族?
她给父王出主意,要广招贤才能人,同时也不能太软弱了,对于无理要求,该拒绝的就得拒绝。
她父王深觉她说的有理,结交了墨金冕、段梦柔等修炼化龙的法力高强者,与自己那些天生龙裔的兄弟姐妹们抗衡。
可那段梦柔并没有一心为囚牛一族着想,最后还为了她自己的利益帮助睚眦一族,又在睚眦王和雨工长引荐下,拜东海龙王为义父。
墨金冕虽然没做什么背信弃义的事,却也对囚牛一族没有什么帮助。
有一次,囚牛一族与睚眦一族又在海中争斗起来,小公主求胜心切,与最信赖的姐妹阿蔻去请墨金冕出手相助,墨金冕拒绝了。
小公主又急又怒,为了给自己家族挣回面子,只身前去刺杀睚眦王。
可她被睚眦王的侍卫打成了重伤,阿蔻赶去的时候,她已昏迷不醒,阿蔻一时不知将她送往何处?
因囚牛王一味退缩避让,肯定会责怪女儿鲁莽行事,打不赢还逞强,不能回家。可也没有另外的去处,并且怕睚眦一族报复闹事,不敢藏在海中。
想起她常提到的采药少年,便将她送去了那少年住处。
采药少年精心照顾小公主,而阿蔻回去隐瞒着囚牛王撒谎说,小公主只是贪玩,出去游耍散心了。
等小公主伤愈,阿蔻再去接她之时,在朝夕相处过程中,小公主和采药少年已经情根深种,难舍难分。
自此,小公主常与采药少年幽会,阿蔻一直为他们隐瞒着。
可纸终究包不住火,此事被睚眦王知道了,上告到龙王那里。
敢与凡人相恋,龙王震怒,要将小公主抽去龙筋,再施以五雷轰顶之刑。
囚牛王虽然心疼女儿,但他一向懦弱,只会苦苦哀求,不能再为女儿争取什么。
受刑之前,小公主才发觉已经怀孕,身体极为虚弱的她把所有灵力都用来护着胎儿,她自己虽没有死,却经脉尽毁,再也无法修炼。
等到胎儿降生,让阿蔻偷偷送给采药少年抚养,小公主被软禁海中黑牢,不见天日。
儿子渐渐长大,听阿蔻讲那些探听来的消息,不见面也有母子情传递,温暖着对方。
秦父已从采药少年变中年,看着儿子也能自立了,更深觉愧对妻子,驾船寻龙宫而去。
若能救出妻子当然好,若是不能,宁愿赴死。
所以秦父不是意外卷入通道漩涡,而是主动去了那里,但还没有与龙子龙孙开战,已经船毁人亡。
阿蔻告诉秦沐风,要想救出母亲,为父报仇,首先得有强大的力量。随即将他身上仅有的一丝丝龙气封压住,推荐他去云华观向晁玄同拜师学艺。
后来,秦沐风得到了紫星芷梦箫,林芷君得到寒月芷梦琴,还是由囚牛小公主亲手改制为如今的形制。
她以此祝愿儿子有美满人生,可谁曾想林芷君会迫于洛玄心的压力,坚决与秦沐风分开,后来又走火入魔惨烈身死?
因父母和自己的事,秦沐风对天庭、对龙宫有深深恨意。
胡仙仙突然明白秦沐风为什么对程浩风和自己遭受逼迫的事,往往显得比当事人更激动些。
"可我六师兄父母的往事,与天下安危又有什么关系?"胡仙仙相信蔡莲君约见自己,不只是为了谈这些。
"你曾去过海底圣境一次,但你只是路过,还不清楚海底圣境可游离在天地规则之外吧?"
"那又如何?"胡仙仙还是不太懂空间通道乱流和秦沐风身世有什么关联。
"海底圣境和黑球通道完全打开后,黑球和水球不仅会空间震荡,而且很可能合并为一处。各种环境会因此变化,那么,水球上的平凡生灵难以生存。程师弟如今也去了海底圣境,他们在做什么,我也不知道。"
紫气福地也是天地规则之外的空间,但又在天庭掌控之中,算是几界外的旁观者,但也只能看到浅显的表面,不知其中根由。
蔡莲君再神色凝重地说:"段梦柔想利用东海龙王掌控海底圣境,秦师弟因先天优势已经掌控了海底圣境,他们终将一斗。程师弟想掌控的更多,他们不会为普通百姓着想,但愿你能起到平衡作用,以万千生灵为念。"
胡仙仙点头答应,蔡莲君的相见时间也到了,才告别,紫气福地即刻关闭。
对于程浩风的事,胡仙仙一向不去多管,再有,她对大海是陌生的。在海边去得很少,在大海之中也只是战斗过一次,经过海底圣境也只是走空间通道,并没有真正在海上生活过,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去做。
只能发灵符问问程浩风在做什么,可是掌心灵符以灵气书写文字之后,竟然怎么发也发不出去。
胡仙仙顿感惊疑,是程浩风不愿收她的灵符了,还是程浩风出了什么意外事?或者是海底圣境完全在天地规则之外,不接收这灵符的灵气?
第九百零四章 欲加之罪
因正办法会,琼莲宫来往香客很多,已出定的胡仙仙听着嘈杂人声,感觉自己的灵魂一半还在红尘俗世,可另一半去了未知的空茫世界。
她怔怔看着掌心灵符,为什么联系不上程浩风呢?愣了许久,恰巧经过窗外的齐楚鸾见她神色异样,询问她怎么了?
她这才回过神说了状况,并让齐楚鸾试一试。
齐楚鸾写好灵符,要发出去时竟也是丝毫感觉不到程浩风对应气息,怎么会这样?
修炼之人即便身体死亡,也有更强大的魂魄,怎么这般发灵符也感应不到气息?仿佛彻底消失于世了。
胡仙仙忆起当年程浩风面临生死魂销的境地,她更加担忧。
为了证明不是琼莲宫的灵气太稀薄才会这样,齐楚鸾出去试了试还是联系不上。
这般结果,胡仙仙不敢面对,整个人都像晃荡在空中,没有一点点着落处。
他为何突然就无法联系了?平时很有主意的胡仙仙完全慌了神。
脸色苍白,眼神空洞,胡仙仙嘴唇轻轻哆嗦着,不知道该做什么说什么。
齐楚鸾安慰她两句,又说再发给秦沐风和杜婉芷试试,皆在海底圣境,联系上他们,也就能探明程浩风境况了,结果都没有回应。
思索片刻后,齐楚鸾又对胡仙仙说:"估计是海底圣境出了什么状况,隔绝于天地灵气之外了。应当不是程老祖出了什么意外,还请宽心。"
她这么一说,胡仙仙的心神稍微稳住了,为了确认,她自己再发灵符给秦沐风、杜婉芷。只是等了许久,仍是没有回应。
始终难放心,向齐楚鸾告辞疾速飞往海边,心急火燎到了海边之后正在想,对海中情况并不熟悉的自己,该如何入海探询情况。
徘徊沙滩上,想办法之时,一道熟悉气息靠近。
猛然转头,是一个全身笼罩在黑袍中的人向她走来。
定睛一看,此人黑袍如沉墨,袍边和袖口有古怪纹样,不似装饰的图案,倒似特殊符文。
胡仙仙心中一紧,来人功力明显高于自己,暗暗防御着。
"不必这么紧张,只是来告知你程浩风他们的一些情况。"
来人就是墨金冕,轻描淡写的话语中,有些微嘲讽之意。
胡仙仙疑惑看向他,等待他说出原因。
"他们只是在试验如何把控空间乱流的时候,出了一点点小意外,来不及告知外界情况而已,并没有出什么惨烈的事。"
把控空间乱流?胡仙仙是靠着天生使命中的混沌之力无意识穿梭空间的,他们是想随心所欲去掌握并利用时空乱流?
不论他们在做什么,他们还安全就好。她相信墨金冕,因为对于他们的安危,墨金冕也没必要蒙骗什么。
胡仙仙,放下心来,向墨金冕道谢。
"你不用着急谢我,因为他们出那一点小意外,也是我造成的。"墨金冕挑眉一笑,他在阴影笼罩下五官也看不清的面容,似乎也因此明媚了一点点。
胡仙仙再次道谢,向他露出感激的微笑。
她没有问怎么破坏程浩风他们的事造成失去联系,这让墨金冕很沮丧,颇觉无趣。
胡仙仙不想去问,她不愿面对和大劫有关的事,能知道他们还安好比什么都重要,已不想计较造成这种失联后果的原因。
纵然寻常见面也少,可清楚对方有事情在忙,而没有在一起团聚和完全不知道对方境况如何,那同属不在一起,但那种悬心的感觉完全不同。
胡仙仙是真的、真的害怕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程浩风的气息,也正因如此,她宁愿和程浩风疏远一点,也不想面对他会消失的结果。
不在一起,至少你知道他还在还好,若是强行在一起,而要永远的失去他,那么不如不在一起。
抬眼望了望海天一线之处,苍茫而渺远,她心中默默祈祷,愿他们能早些处理好难题,脱离目前困境。
感慨良多,但无人可以倾诉,转身看了看墨金冕,已不想问他背后相关事宜,既关乎天地大劫,这种事太复杂了,少知道一些还能多安心几日。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墨金冕勾唇诡笑,她不想参与的事,会有很多别的事逼着她去参与,让她不得不踏上既定的路。
回到了胡家小院,让血无仇先回云华观潜心修炼,可能程浩风他们以后有用得着他的地方,而她则带着几个徒弟苦寂清修。
转眼,又到三月二十二,下午之时,都慵懒地在院子里休息,泥蛋儿急匆匆进屋,拿出信纸,愤然说:"大哥被撤职了!"
胡仙仙接过信纸一看,是胡勇刚被撤的军中内部通报,因泥蛋儿是乡勇统领,和军中将士熟悉,才比别人先知道。
胡仙仙没有说什么,被撤了也好,即便哥哥不当将军什么的,还是能够衣食无忧,反倒不用卷入是非漩涡。
这段时间已知曲春娆和叶冠英在边城相逢,因曲春娆愿为他所付出的种种事,叶冠英再也不是对枕边人不冷不热,而是真的疼惜爱护了。
两人还正式办了婚礼,也不再费神去求子,商量领养一个孩子好好度过余生。
明知韩泽熙是要削权,是要培植自以为能绝对忠心顺从的势力,那么没必要再去争些什么。
谁知本想隐退就好,四月初五又再传来消息,胡勇刚被抓入天牢了。
与他一同被抓的还有很多军中将领,不仅有胡勇刚部下所属派系的人,连已壮烈牺牲的樊鼎瑶旧部也有很多被抓,甚至一些普通士兵也被抓了。
给他们所安罪名主是,在平定藩王叛乱和征番之战中,克扣军饷中饱私囊。
胡仙仙又惊又怒,交代泥蛋儿和桑文秀帮忙管着徒弟们,再迅速飞往京城。
到京后,先去找了乔楚诗细问得知这一次被抓的将士非常多,而和胡勇刚相关联的人被抓最多,具体有哪些罪状,得去兵部和刑部联合组成的清营正纪会审堂查。
这"清营"两字的意思是清理军营中的蠹虫,“正纪”则是肃正风纪的意思,因是联合了刑部、兵部审案,所以称“会审堂”,由高有全监理,霍图与车驰主审。
胡仙仙到了会审堂之后,得知杜谆也是这会审堂众成员之一,单独约他,听他细讲胡勇刚之案。
相比其他人克扣军饷、中饱私囊的罪名,胡勇刚的罪状还要更多一些。
一是,征剿蟠龙寨土匪时,收受匪徒钱财,把恶棍、流氓招入军营。
其二,纵容妻子收取了金银器皿,给不符合发放抚恤银两的解甲归田军人,发了高额抚恤金。
其三,在平定王叛乱中,保存自己部下实力,不积极营救其它部的军队,只顾壮大自己势力。
第四呢,征番过程中,克扣粮饷不说,还利用军队运输私货到番邦贩卖,赚取钱财。
第五条,利用职权干涉对叶冠英通敌卖国案的审判,以及想给郑天霸翻案,藐视皇威、藐视律法。
听完这五大罪,胡仙仙欲哭无泪,每一条罪状的背后其实是热血拼杀,是丹心报国啊。
如果当时不招安蟠龙寨土匪,混战下去,陵州和皖州百姓要遭多少殃?
蒯家那种暗势力又还可以利用蟠龙寨,干多少伤天害理的事?
那些兵痞有很多恶劣习气难改,但其中既有治军不严的原因,也有长期遭受排挤的原因。
若是一视同仁尊重他们,给同样的待遇,又怎么会不忠心朝廷,彻底顺服?
至于葛淑美所收的金银器皿,已经由程浩风退还。而那些冒领高额抚恤金的事,由兵部官员和地方官员在办,胡勇刚没有直接参与。
具体到陵州,是车昂以及厢军统领在办,胡勇刚是领军的人,根本就不管后勤抚恤安置的事。
再说平定叛乱的事,当时除开程浩风、胡仙仙等修行异人,胡勇刚和樊鼎瑶出的力最多,也是做出正确决定,部署正确战略的统帅。
战斗是为了最后的胜利着想,如果东救西逃弄得混乱不堪,把人马都拼光了,那的确没有保存个人实力的嫌疑了,可一国的军队都拼光,那是军人希望看到的结果吗?
而征番之时的粮饷问题,明明是陆焕邦弹劾程浩风十大罪状,朝中官员不配合,没有及时送来粮草和饷银,才不得不扣减。
但那扣减是将领和士兵都没有吃的穿的,而不是胡勇刚个人扣下来私吞了,为渡难关节衣缩食打硬仗,到头来还背个贪名。
至于征番之时带私货,那是顺路收购的一些番邦紧俏货物,送给考俳贩卖,是表示对帮助他们的番帮人很感谢,也是为了两国友好邦交能持续,不要因为扎措被逼参战而破坏两国情谊。
考俳是胡勇刚养父的女婿,也就是胡勇刚的姐夫,攻讦他利用军队运私货到番邦售卖赚钱,明明没有从中牟利,胡勇刚也百口莫辩。
胡仙仙反驳了那些罪状后,杜谆说:"这些道理我们都明白,可是要加罪去整垮胡将军,必然也设好陷阱了,要查证也难。还有那些和胡将军他们在军中夺权的人,往往不肯说实情,还巴不得再多加几条罪出来。"
他说得也有道理,胡仙仙请他先回去尽力照料被抓的人,多探听消息。
他走后,胡仙仙想直接再找韩泽熙理论,又怕事情弄得更糟,而程浩风又联系不上,想来想去只能先安抚葛淑美,让她不要着急,不要如曲春娆那般救夫心切而落入圈套。
做好这些,再找高有全,与其抽丝剥茧去细查,不如找准乱麻中的线头儿。
第九百零五章 寻敌弱点
初夏的风拂过繁华京城,绿荫下的路人面带笑容,天气既不炎热也不寒冷感觉相当舒适,街上只有胡仙仙烦躁地来回踱步。
明知道高有全是一系列事件的元凶,可拿他毫无办法,来高府求见三次了,总说他还在宫内当值未归。
太监常住皇宫内的时候多,高有全虽有权处置很多事,且在宫外有大宅院,也只是隔三差五回来歇歇。
胡仙仙反复逼问仆人后,确定高有全是真没回来,怕牵连沈竹君他们,又不能闯皇宫,这么干等下去,可完全失了主动权。
快六神无主之时,听得马蹄声顿停,一个矫健身影下马落地,走到她身旁,“仙仙,你在高府之外是等着见高公公吗?"
胡仙仙望望左右,没有看到高有全回来,再看向眼前的人,反问他,"你也是来见高有全的?"
"不是,我是代家父来送些礼物给高公公。"来人正是霍飞。
胡仙仙看到马车上码得整整齐齐的礼品箱子,嘴角不由自主向下一撇。
"仙仙,嫌弃霍家趋炎附势讨好高公公吗?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家父为了保住霍系一派,不得不妥协一些。如今连雷狂雷老将军也被强令在家养病,家父只能随大流。"
"强令在家养病?"胡仙仙惊愕问着,只听过称病退出朝争的,还没听过政敌强令对手养病的。
"是啊,说他肠胃不好,年纪又大了,还辛苦在各个兵营巡查,会影响身体健康,一道圣旨赐他在京城郊外温泉旁的别院养生保健,还不许随意外出,免得车马劳顿伤身体。"
霍飞无奈扯出个笑容,胡仙仙也只有苦笑摇头,这哪是什么为了雷狂的身体着想,变相软禁罢了。
指指那些礼品,胡仙仙说:"我没有鄙视你们霍家交结高有全的意思,只是觉得如今连煊赫当朝的霍家也要向他低头,这高有全手段不一般呐。"
"呵呵,不低头可能被砍头,保命要紧,我们只是俗人。"霍飞自嘲而笑说。
胡仙仙理解他也身不由己,温婉轻笑:"你快去送礼,我在街口那家茶楼等你。"
虽相识几年,还曾顶了夫妻之名,胡仙仙还没有这般对他笑过,霍飞眼神痴了,等他回过神,胡仙仙已离去。
在茶楼中等了不久,霍飞到了,才关雅间门,他怨气满满地说:"南征北战,东征西讨,还不如博皇上欢心有实惠。"
胡仙仙明白他所指是一刀一剑拼来的军功,短时间内就被抹掉不说,还弄得身陷囹圄,有可能身首异处,不如讨皇上高兴,还不费力得来荣宠。
不过,胡仙仙可不认为高有全没费力气,他能爬到如此地位可不容易,只不过他处心积虑所做的一切为了私利,战场拼杀主要是为国为民。
"霍图霍大人处事精明炼达,绝不是阿谀奉承之辈,他讨好高有全定然别有打算。"胡仙仙清楚霍图圆滑而不卑琐。
"我父亲确实想先稳住高有全,再慢慢除了他。再有,我弟弟查到一些可靠消息,很多大臣已被他所利用,要扳倒他并非易事。"
胡仙仙微颔首,"与其刚耿被害,不如委曲求全,先保住实力。"
霍飞再细讲,因霍腾喜欢唐文昭,而唐文昭的哥哥唐博昭已受牵连,霍腾为她兄长暗中细查。
唐博昭是为帮叶冠英越狱之事得罪高有全,找了理由将他抓了起来。
霍腾为了他,细查隐情,查到叶冠英之案竟有周知事在背后安排布属。
琼莲宫门下弟子和胡仙仙交情都好,唐文昭是樊楚瑶的徒弟,曾一同从京城返回陵州,但她个性端肃沉静,与胡仙仙并不很熟。
回琼莲宫后,她前几天才因兄长之事返回京城。
且不管霍腾因恋慕之心而香相助,胡仙仙惊讶的是周知事和叶冠英之案有关。
霍飞再聊了几句,互道保重,各自离去。
胡仙仙决定先不急着见高有全,而是返回了闲云观。
到了闲云观中,因程浩风和胡仙仙以及他们的弟子们都不在,显得比往常冷清了许多。除了前殿还有香客来往,后院只有酒儿一人居住。
去见了周知事,随意聊几句,他言语间表示了对胡勇刚入狱之事的同情,并没有什么异样。
胡仙仙似无意地问了一句,"当年,皇上生母也就是薨了太后,她是北荒人,周知事从北荒而送嫁到泰兴,却不知道周知事老家是北荒哪个州府的人?"
因周婶恰来探望丈夫,在一旁抢话笑答:"我们是棘城的。"
胡仙仙心中做出判断,棘城正是叶冠英出事的地方,如此看来霍飞所说有些道理,并非凭空臆测。
再聊了几句,问些关于棘城的事,见周知事神色有些不自然,便告辞离去。
第二天,又去找周婶单独谈话问起她,周屯去了满剌加之后,过得怎样?
周婶说有信寄来,葩公主快要平定那些篡权的叛军了。
"那他也快回来与你们团圆了,高兴吧?"
"他不想回来……他跟他爹现在越来越不和,阿屯想留在满剌加。"
听周婶哀愁说起这些,胡仙仙突然想起郑退辽和叶冠英出事后,周屯曾给了一封没头没尾的信,仿佛知道些什么背后隐情,才让胡仙仙不要多管。难道隐情是和他父亲周知事有关?
胡仙仙试探着问她:"周屯周兄弟和郑小将军郑退辽在护送葩公主去满剌加的途中,结下了深厚友谊,郑小将军有没有替他来看望过你们?"
"退辽那孩子来看过我们几次,我家那老头子对人家不冷不热,还暗里嫌他父亲土匪出身,怕受牵连呢。"
胡仙仙猜测着,是不是周屯知道有些事和父亲有关,才格外关照郑退辽,而周知事见了郑退辽后难免心中有愧,才故意疏远。
"唉,郑将军是死得挺冤的,还没审出个子丑寅卯,突然就被斩。"
周婶睁大眼睛,直视胡仙仙说道:"你没见到过郑将军尸首吧?不是被斩,是被人下毒害死的。"
胡仙仙确实没见过郑天霸的尸首,当时只想着帮助郑退辽,没再去管郑天霸之案。
"嗯……"周神似是自言自语又是在跟胡仙仙说,"我家老头子为了报答王妃和大老爷的恩情,真是啥都肯做,皇上让他往东绝不会往西。"
此意是因皇帝的母亲和外公对周知事有活命之恩与提携之恩,为了报恩,他愿意帮皇帝做一些凶残恶事?
胡仙仙还想再多问一些,但周婶已只聊饮食,不再谈其它的了。
胡仙仙陪她聊了一会儿,告辞离去。
送走她,周婶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喃喃道:“老头子,别怨我多嘴,咱们都老了,有些事不说出来,死了也心中不安呀……”
到了碧洗宫,胡仙仙让乔楚诗暗中去查郑天霸突然死去的详情。
打听清楚后,乔楚诗回来说,皇上虽定罪当斩,但参审的人都说证据不足,案情不明,多审出细节再定刑,可当天夜里,郑天霸却在吃饭后暴毙。
据查,所吃是周知事派小道童送来的酒食,出事后,没有直说死亡详情,只说是郑天霸自己认罪伏法,甘愿一死了之,无人追究下毒之事。
难怪程浩风对郑天霸的事不那么上心,估计早觉察到周知事暗中做了很多破坏,身边人要加害于人可防不胜防。也难怪高有全能在短短几个月内权倾朝野,原来早已铺好了路。
周知事受命害故人,让胡仙仙又疑心起沈廷扬,他不仅从未帮过从前相识的故人,连沈竹君受了欺负也从来没有出面维护过女儿,难道他也成了愚忠保皇派?
当年那些扶立韩泽熙登上皇位的人,沈廷扬和程浩风关系算密切了,自从韩泽熙登基之后,渐渐疏远,肯定是意见相左才不和。
为了弄清沈廷扬的想法,胡仙仙去沈府找沈夫人。
得出的结论是:沈廷扬一心想辅佐一个中兴之主出来,所以不但不为女儿说话,还说当初王府退婚后,就该快快地嫁给别人,也不至于如今当了皇后,没有半点自由。
又说,女儿若不是皇后,他可以大展抱负,不用被人说是靠女儿才得来高官厚禄。
也不用顾忌女儿颜面,只管为了实行自己的政见,与皇上据理力争。
现在只能一切顺从皇上,尽力保住信任才好,才能实现他的治国理想。
他与程浩风有很多意见对立之处,认为从前的故交旧友都是新政新法的障碍,支持高有全去铲除。
还将陆焕邦留下的所有文档全交给了高有全,若非如此,高有全也不会窝在泰兴,还对朝中之事了如指掌。
从沈府出来,胡仙仙心中冒着嗖嗖凉气,每一个人做事都有他自己的目的和理由,完全忽略了一个国家怎样才能强盛。
为了胡勇刚,葛淑美求自己的父亲葛培栋,利用关系网帮胡勇刚洗冤。
葛培栋和郭别斋是多年老友,也是刑部参与会审的人员,悄悄传话葛培栋高有全得到陆焕邦存下的密档,才能将有些事做得七分真三分假,查出疑点也难翻案。
这和在沈府打听到的情况差不多,不仅如此,高有全还得知了不少官员私事,因这些事,抓住了很多官员把柄。因此,明哲保身的官员们纷纷支持他,没有人敢仗义直言。
而那些把柄很多是私事,全从甘如菊之处得之。
甘如菊以高有全远房表妹的身份,介绍她成为陆焕邦的小妾,这是早有安排,那么他们关系可不一般。
第九百零六章 花宅陷阱
此案重大,攀连甚广,且主要是军中将领被抓,全国因此震动,但百姓不敢乱议。
这清营正纪会审堂,说是兵部与刑部会审,再从其余几部抽调人员参审,其实刑部占了主导,而主导中有决断权的是车驰。
车驰,是胡仙仙自小认识的邻居,曾以低价强占鸿宾楼一大半的鸿真记酒楼便是车家所开。
鸿真记酒楼老板车闯是车驰亲哥哥,平叛后由他主动举报哥哥曾资助叛军。哥哥死了,他在典狱司的职位保住了。
车昂是车驰连过宗的哥哥,车昂求助于他之时,他不愿庇护,车昂连连犯错,终被程浩风杀死。
而他这些灭亲之举,被视为对韩泽熙忠心,获得嘉奖。
扳倒陆焕邦的突破口,是因曾坐在韩泽灿私造的龙椅上,说了大逆不道之言,而将这些事坐实为铁证的是车驰。
权臣陆焕邦的倾覆,是韩泽熙掌握实权的开始,也成了削权的序幕,程浩风他们这些扶立之臣又成君权的绊脚石。
世事无常,高有全本是一个小小鱼贩,车驰也只是典狱司小小属吏而已,如今多少风云人物被他们踩在脚下。
获得果实,每一个人的方式不同。有的辛苦栽树等着开花结果;有的努力赚钱买来甜美果实;还有的等着果实成熟了,去骗、去偷、去抢。
胡仙仙尽量平复心绪,还是忍不住要怨愤生怒,当年怎么没看出高有全和车驰早就觊觎权位,存了抢夺之心?
难解怨恨的原因,不仅来于失去荣华富贵,更是觉得对不起那些牺牲的同袍兄弟。不能替代他们光耀于世,反而让他们死后还含垢蒙辱。
具体管狱中诸人直接审讯的是车驰,车家与胡家结怨多年,胡仙仙担心胡勇刚在牢中出意外,让葛淑美先别急着翻案,动用关系保人要紧,葛淑美连声答应。
胡仙仙又想起嫂嫂以兄长名义收了金酒坛之类的事,连胡勇刚自己也不清楚,为何会被高有全拿去做文章呢?
估计高有全还问了郭师爷,或者从陆焕邦那里得了消息,既然高有全和甘如菊有密切关系,不知能否从甘如菊那里找到突破口。
胡仙仙去碧洗宫,让乔楚诗派人打听甘如菊境况。
打听清楚后,所有一切安排只让乔楚诗转达,她忙着查案卷,访证人,似乎没想对甘如菊做什么。
几天后,甘如菊进城到了东大街,那条街宽阔整洁,有很多绸缎庄和珠宝店。
四月初七了,天气晴好,凉风微微,甘如菊攒了两个月的钱想去买一对珍珠耳环,眉梢眼角皆带了喜色。
到了一家珠宝店中,正在挑选时,忽然觉得有谁撞了她一下,侧头一看,是一个美貌少妇。
因买到了心仪首饰,那少妇高兴得手舞足蹈,不注意趔趄几步差点摔倒,于是撞到甘如菊。
那美貌少妇连声道歉,甘如菊见浑身穿戴显着贵气,人也温柔大方,便不计较。两人礼貌地说了两句后,一个出门而去,一个继续挑选耳环。
片刻后,甘如菊恍惚看到脚边晶莹闪烁,定睛一看,是一块玲珑玉佩掉在地上。
她捡起玉佩来瞧了瞧,玉质上乘,雕工精细,看起来应该价格不菲,估计是那美貌少妇趔趄一下的时候所掉落。
她急忙跑出门,见那美貌少妇正要坐上马车,连连高喊几声,举着玉佩向马车跑去。
那美貌少妇见了玉佩后,拍着额头一边怨自己粗心大意,又一边诚恳感谢着甘如菊。
客套两句,那美貌少妇又说,既然甘如菊不肯收谢银,又看她在挑选首饰,不如她看上了什么,帮她买下来算作谢礼。
尽管甘如菊一再推辞,可盛情难却,再返回珠宝店中为她买下了那珍珠耳环。
因了此事,两人相谈甚欢,细问之下,原来这美貌少妇是张氏庄园的大小姐张瑞娟,而他夫君是顾家独子又且在礼部为官的顾思哲。
甘如菊不好意思说自己从前身份,只说是曾在官宦人家为妾,家主死去后,用积蓄下的银两在郊外买了一个小院子,勉强度日。
张瑞娟也不多问,两人渐渐熟络起来,常约在一起逛街,时不时地送她一些小饰品。
也去过甘如菊所住的小院子两次,还说似甘如菊这般的大美人住在这寒酸院落里,太委屈了。
甘如菊也应邀去过张氏庄园,偶然见到张敦后,连忙掩面不敢直视,可张敦却来主动上前与她打招呼。
这张敦竟算她老相好,想装成不认识也不行。
知道她曾是玉人楼的歌女后,甘如菊以为从此要和张瑞娟疏远,谁知张瑞娟还仍然上门找她聊天。
又说,凭她拾金不昧的事也知道她不是贪钱的女人,以前沦落风尘定有原因。
还又说,裙姨娘死了,母亲又被父亲休了,远在皖州,父亲有意续弦,但没有合适人选。
说着,张瑞娟拿眼睛在甘如菊脸上一扫,又"嘻嘻"笑了两声,虽没有明说,可似乎有意让她当自己继母的意思。
因张家在京城也算有头有脸的大户,他们与甘如菊的交往,高有全虽说知道,却也不疑有诈。
胡仙仙只是与杜婉兰交好,如今杜婉兰又已不在张家,张敦还颇为怨憎胡仙仙,料想应该没有什么牵扯。
更何况,胡仙仙为了兄长之事忙得焦头烂额,成天想的是朝争权谋,而张瑞娟和甘如菊谈的都是些妇人所喜欢脂粉珠宝的琐事,看不出有何关联。
四月二十八,张瑞娟说要送甘如菊一座宅院,离张家近一些,方便两人见面,甘如菊笑着答应,其实没有当真。哪有随随便便送人宅院的好事?
到了五月初三,张瑞娟忽然要领甘如菊如新宅院住,还让她把贴身衣物和一些金银细软带去就行,所有出粗笨家具都准备好了的,没必要去劳神费力搬家。
甘如菊惊喜万分,张瑞娟只说是为了能在端午节让她过得高兴一些,更好地和张敦一家庆祝佳节,而乔迁之宴上,张敦也表现出有娶甘如菊的意思。
只是,甘如菊借口说陆家两个儿子不会同意她改嫁,婉拒张敦。
高有全对于张敦和甘如菊暧昧态度并没有多少醋意,即使真嫁了张敦,能够从张家得一大笔钱,对他也并没有坏处。
那新宅院虽在郊外,确实周围繁花如锦绣,环境十分幽静秀美,还有亭台楼阁都很豪华又精巧。
甘如菊非常满意,住了小半个月后,高有全去了几次,也并没有什么异样。
五月十八,胡勇刚他们的案子已经定案,要将胡勇刚一干人等斩首的斩首,流放的流放。
这一天,高有全心中很快意,想那胡仙仙也曾联合与程浩风他们交好的旧友,向皇上联名上书请求改判,可奏书只不痛不痒说了些求情的话,没有人敢细细分析案情,韩泽熙也曾含混答应吩咐再审。
可审来审去能审出个什么?多数被关押的人都受了严刑拷打,只图死个痛快了,仅剩几个没招的也快扛不过,料想事成定局,胡仙仙再难翻案。
今夜趁着月色,去寻甘如菊欢会,心情格外激动。
张家本是靠花木种植发家,所以虽不是春天,那甘如菊的新宅院外仍是花团锦簇,张家送来很多茉莉、月季、石榴等等时令花卉。
枝叶葱茏,树影摇曳,让炎热的天气添了凉意,令人心情舒爽。
高有全不禁觉得花香袭人、筋骨如酥,也许是喝了酒的缘故才有这般感受,也或许是身体恢复得越来越好,对男女之事越来越有愉悦感的原因。
揣一颗驿动的心,高有全轻车熟路直闯甘如菊卧室外,轻推开门只见甘如菊斜卧床上,唉声叹气。
粉腮已减胭脂色,杏眼含泪凝春愁,思念情郎使人辗转反侧、难以安眠。
见了高有全身影,甘如菊双眸倏然变得亮晶晶。
而她那钗横鬓影乱,含笑又带泪的模样,也令高有全有一点点动情。
"玉人锁空房,不知檀郎何时才来?寂寞凄凉啊!"高有全潇洒谑笑问她,“不知小娘子可愿纳在下为入幕之宾,稍慰孤独?”
甘如菊神情略显僵滞地羞涩扭开头,高有全将从龙金拂放在旁边桌上,吹熄半盏残灯,向甘如菊走去。
正要伸手揭开锦被,准备去拥温香软玉,一道劲风袭来,将他笼罩在凛冽杀气中。
他及时弹出灵气光罩,转瞬已召从龙金拂在手,火花四溅,铮鸣厉啸声响起,挡住了攻击!
“胡仙仙,你当我傻吗?早在进屋时已经察觉气息异常,只不过想弄清到底是谁想刺杀我,才会将计就计!”
那藏在甘如菊被窝下偷袭的人正是胡仙仙,没能一击得手,她也不气恼,收了慧心玉剑后,寒声对高有全说:“给我重审,改判,饶你不死!”
“你太天真了!哼……”高有全冷嗤一声,“我若死了,不但不会达到你的目的,他们还会罪加一等,并且把你也牵连进去!”
高有全是幕后扯线人,但车驰却不是提线木偶,已定的案难以改变,不论高有全是生是死,都救不了胡勇刚他们。
“我没说要一剑杀了你啊。”胡仙仙偏着头,忽闪着大眼睛说,“我要你慢慢受折磨死去,到了痛不欲生的时候,自然会听我摆布!”
第九百零七章 熬心比狠
夜沉沉,高有全的脸色比夜色更阴沉,狠厉又疑惑盯着胡仙仙,似乎想看穿她要耍什么花招。
胡仙仙在他目光中轻笑,因甘如菊躺在锦被中,看不出甘如菊双手反绑在背后,所以胡仙仙提了提捆着甘如菊的绳子,让她从被窝中出来,半靠到床头边。
“我随时可以要了她的命,你心不心疼?”
听得这话,高有全讥讽大笑几声,“你用她来要挟我?哈哈,我根本不在意这个女人的生死!”
“你不在意她的生死,可你不会不在意你自己的生死!”胡仙仙顿时变得面色肃然,表明不是在玩笑戏弄,也不是虚张声势威胁。
和兄长及故友性命相关,胡仙仙不可能以此来毫无把握地赌博。
高有全心中警兆顿生,运灵气自查经脉,果然难以聚集灵气,经脉还有滞塞感,且这种无法掌控的势态在加剧,很可能不久之后即会完全被压制。
"那些花……你……你早已设下了阴谋诡计?!"他背上冒出冷汗。
小心谨慎了大半辈子,这段时间太顺遂,得意忘形了,才由着贪念蒙蔽理智。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常告诫别人,结果自己还是骄傲出了昏招。
胡仙仙要等他这个昏招可不容易,从三月底到五月中旬,保持了从未有过的耐心冷静,因为不压服高有全改变不了局面。
她向着高有全一字一顿,不带感情.色彩而说:"为、了、你、自、己,快、重、审、改、判……"
“妄想!”高有全咬牙切齿地拒绝,“你怎么把毒药下到花里的?你要是给我解了毒,说不定我还给机会让你救走胡勇刚……”
到了此种境地,高有全也不愿轻易服软,能诈了胡仙仙当然好,不能的话也气气她。
胡仙仙并没有因高有全想哄骗解药生气,慢条斯理地说:"那些花儿的花香是不是很浓烈?只因加了毒药呀。
你能发觉院子外面那些花有蹊跷,果然聪明。花蕊中洒了毒药,只有很少的量,而且是针对你的毒药,对别人没有伤害。
你难以发现,是因花香掩盖,也是因只有你中过培植血枭那药物的毒,要两药相合,才会形成对灵气有压制力的毒药。"
为了制这毒药,胡仙仙暗暗让唐彩儿去了青丘国,请尚蔚然亲手研制出。
青丘国曾受血蛛和血枭侵害,留有标本研究,尚蔚然又是用毒用蛊的高手,非是如此,还难以找出对付高有全的办法。
因有花香掩盖,还因旁人都没有事,高有全前几次所吸入药量也不足以诱得毒发,才没有警觉。
安排这些事,胡仙仙绞尽了脑汁,即使张瑞娟和甘如菊相遇也备了几个方案。
害怕甘如菊不捡起玉佩还给张瑞娟,还让张瑞娟在马车旁故意等了等。
若是不还回去,便回珠宝店盘问甘如菊,但不能打骂她,要表示用更好更多的东西来换回玉佩。
等用尽千方百计要回玉佩,也不能显出不满,得说那是传家宝,能找回便该谢谢甘如菊。
必须让甘如菊认为施恩于张家了,才好搭上话,搞好关系,一定要把精心布置的大宅院送给甘如菊才罢休。
高有全不了解背后曲折,但也猜出七八分。
"我中毒了,又怎么样?我不怕死,用我一人之命换那么多忠臣良将的性命,值了!"高有全强忍着难受感觉耍起无赖。
敢不把自己生命当回事,只因断定了胡仙仙不会不在乎那些人生死。
"我说过,不想让死,只想让你痛不欲生,不得不低下头来求我。"
高有全冷哼道:"怎么个痛不欲生?无法动用灵气而已。只要有了皇上信任,我完全可以借刀杀人,法朝的修行者不少,尽管他们没有你功力高,但是架不住人多,累也得把你累翻。"
似乎挺有底气的反过来要挟胡仙仙,可胡仙仙知道他已心虚:"你应当清楚你体内的毒素是靠灵气压制,无法调御灵气会毒性发作猛烈无比,你如何承受?你更是明白,你目前不仅会毒发疼痛,还是难以控制**……"
高有全扬手高喝一声打断胡仙仙的话,他眉头紧皱,脸色慢慢变红,额头鬓角渗出汗珠,带了几分贪婪又凶狠的眼神看着甘如菊。
由此,甘如菊明白他的痛苦和房事有关,和他有肌肤之亲,还真为他倾心,有些话不说,也心下明了。
“他毒发了,会痛得像刀子割,还会燥热得像火烧?那个,还和夫妻之事有关?”甘如菊压低声音问胡仙仙。
胡仙仙没有回答,只轻轻点了下头,又再严肃地对高有全说,"你是太监身份,纵然捱得过疼痛,可欲.火焚身之时,若是在皇宫里出乖露丑了,韩泽熙可就对你信任全无了。你的目标要怎么样才能达到?"
"你竟然知道了我的秘密?"高有全眼神暗淡,再没有什么可以掩饰窘迫,强装可以不受要挟的理由了。
胡仙仙在此之前,已对高有全和甘如菊亲密关系想不通。
忆起程浩风曾经说过,阿板对于甘如菊去依附高有全,不会有什么醋意,难道是因高有全身体已残缺?
本以为高有全能混入皇宫,只是用法术蒙骗,如此想来是不是有什么疾病或毒素,导致他和太监一样,才让韩泽熙绝对信任?
失去了那个器官,会有阴柔之气,胡仙仙从他身上感觉不到那种阴柔之气,那只能是因毒药或疾病所致了。
如今这般,可能出了一些怪异的变化,因为和阉人不同,即使因病或毒所致,只要病愈驱毒了,也可以恢复。
胡仙仙不知道高有全具体情况如何,凭了猜测,让杭无一陵州鸿宾楼询问阿板,甘如菊和高有全的详情。
一听说问他们的情况,阿板怨气冲天的数落起来,说高有全是个假太监,当年承诺甘如菊到了他身边,也照样还和阿板亲热。
谁知后来,甘如菊是心跟着他身体跟着他,阿板曾见过高有全小腹之下的血管如蚯蚓般扭曲鼓突,那一根儿如一条小小的僵蚕,不知为什么又变活跃蟒蛇。
关于此事,再让杜谆私下去询问党本安,党本安自幼净身入宫,对太监与平常男子差别算了解,对于高有全早生疑惑。
如此,胡仙仙更加确定高有全身体有异,又推测,他是以交合之法导出了体内毒性。
这般的事,甘愿受苦,还不透露出去的可能只有甘如菊,也因此安排了这个陷阱。
"我所料不错的话,你是借欢好之机,把毒性一点一点引向了甘如菊。你会渐渐恢复健康,还会功力上升,可只是普通人的她会慢慢毒发身亡。"
对这说法,高有全没有否认,甘如菊看着他时,他似笑非笑勾勾唇角?
胡仙仙哀叹两声,对甘如菊说道:"你把他当成风尘中的救星,漂泊人生里的知己;他把你当成铺路的踏脚石,解毒的药人儿。"
沦落至此,甘如菊没有责骂过高有全一句,她温柔看情郎一眼,又向胡仙仙凄美而笑。
"被利用也好,被伤害也罢,那是我与他之间的事。
"他虽没有明说过,可我也是经了不少男女之事的人,我有体会,也有怀疑。
"可我没有问过他,知不知道真相根本不重要。他能找上我,那表明他是信赖我的,在他心里能当个可以信赖的有用棋子,也很好了。"
听了甘如菊这一串话,胡仙仙竟无从反驳,实在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呀。
愣怔半晌,胡仙仙才对甘如菊说:"那我不许他与你在一起,让你看着他被如何折磨至死,没有办法直接对付他,但我能控制你。看着你的曼妙身材,和你为他流泪的样子,对他会如酷刑啊。"
高有全的汗水已将薄衫湿透,腮边的肉轻轻颤抖,气也喘不匀了还硬撑着说:"好一个未出闺阁的女子,还是修仙问道的天妃,居然想得出如此下作之策!"
"是下作!但若是下作就能救下许多忠良,我当一个下作的小人又何妨?"胡仙仙坦然笑答。
夜风起,花香吹送入屋,高有全更是显得难熬,弓着身体,撑着桌子,眼中冒着要吃肉喝血般的恨意瞪向胡仙仙。
"你不用瞪我,能救你自己的,只是你自己一句话。"等人屈服的过程也同样是受煎熬的过程。
郊外的初夏夜里很凉爽,可这间卧室里显得十分闷热压抑。
"如果直接翻案……岂不是让皇上要自己承认冤枉了胡勇刚他们,难道最后还得下个罪己诏吗?那么做只会挑明了君臣矛盾……只会公开争斗加剧矛盾,连表面上的和气也难以维持……
"那你说还有什么不伤韩泽熙颜面,又能救我哥哥他们的办法?"
胡仙仙说话语气也温和几分,高有全是要妥协,要提出可行的办法了。
高有全甩了甩头,汗珠飞溅而出,他不停眨着眼,想让头脑清醒些。
胡仙仙延出一道灵气,点了点他眉心,让他能心神暂获清明。
"你可以安排劫狱,或者让证人翻供,说以前说的证言都是假的。而最重要的还得找一个替死鬼来顶罪,不能让受冤的矛头指向皇上。我已说了办法,具体要怎么办,看你安排,我只能暗里放宽一点,再让车驰也退一步。"
第九百零八章 骑虎难下
虽说高有全表示妥协了,可胡仙仙并不能一切听他的,直接劫狱肯定是不行的,叶冠英只是单案一个人可以隐姓埋名生活,胡勇刚他们这次牵连的案子说少点的也有几百人,怎么隐姓埋名去生活?
但是,胡仙仙没有再多问多说了,那只会让高有全认为她露怯没把握办好事,事情若再有反复,那可等不起了。
向他笑一下,胡仙仙飞出窗外后,再用灵气笼罩整个屋子。
"请鱼水之欢尽兴,嗯,不要受今晚的小小风波影响,也请放心,无人会再来打扰。"
快要天明,胡仙仙撤去灵气光罩,进屋在一旁等着,高有全和甘如菊梳洗后,又再商谈几句。
一会儿后,唐文昭从城里赶来了,胡仙仙先让她把甘如菊扣押起来,寸步不离监视饮食起居。
安排妥当,胡仙仙再和高有全向城内行去,因高有全不能用灵气胡仙仙也随他慢慢地走。
在行走的同时,胡仙仙以心念沟通,告知唐彩儿快来京城。
到得城中,让高有全去了高府暂歇,尽管唐彩儿飞行速度很快,也是快晚上才到达。
准备好了一些杂事,再让唐彩儿监视高有全,为了方便,让她化为小小彩鹊的模样随行。
安排好这些,胡仙仙回碧洗宫把前段时间查的那些案卷找出来,再仔细翻阅,细思解救之法。
虽已定案,但不会马上行刑,胡仙仙让自己镇定不要慌,利用好这几天才对。
要反驳一条一条的罪名,可不能被高有全牵着鼻子走,具体怎么做不会让他知道,只要他不敢再从做梗,应当很快能拿到有利证据。
见胡仙仙没有让他当内应,而去直接劫狱,高有全恨得牙痒痒,却也无可奈何。
在皇宫中,皇帝午睡时,高有全去了奴婢所住的小院找茬儿,正恼怒训斥一个小太监,发着心中的无名火,几声娇俏低笑响起。
抬头只见茶儿笑盈盈走来,柔声戏谑道:"高公公这两天少了平时敦厚文雅之态,却不知是因何事?"
巧笑倩兮,温言软语又很动听,高有全心中顿觉气消了大半。
他不由把茶儿与甘如菊比较起来,那甘如菊虽然忠心痴情,可是太愚笨了,一点男女之事以外的作用都没有,更没有拿得上台面的身份;茶儿够聪明,本是官宦人家出生,还是太皇太后的义女,更有利用价值。
如此一比,高有全暗暗盘算把茶儿抓到手心里,以前只是互有配合办事,不算贴紧拧成一股绳,今后可得想个让她死心塌地的法子。
“茶皇姑,对不起了,让你见到我这般粗鲁。我也是被这些蠢货气得昏了头,唉唉……嗯,茶皇姑哪能在这腌臜地方,我们去挹翠亭那边谈话。”高有全讨好地轻笑,伸手让茶儿先行。
他们两个的关系愈加密切,各使手段让韩泽熙急于对胡勇刚他们行刑。
韩泽熙本是想让胡勇刚他们求饶,想看着他们屈服的,他何尝不明白他们是忠臣良将?
只是想要专权的心,在高有全和茶儿撮哄下,越来越偏执地认为只有除掉胡勇刚他们,他才能建立自己在百姓中的威信。为己考虑的执念,战胜了为国考虑的理智。
胡仙仙还在细查卷宗,因杜谆也抽调到清营正纪会审堂,让他配合,拿到了德元帝当年招安蟠龙寨众匪的诏书。
诏书可证明,当年蟠龙寨当年向朝廷进献了许多钱粮,是德元帝亲口说所有匪徒收为官军,不是胡勇刚荐举那些人成了痞子兵。
所谓收受匪徒钱财更没可能,当时管账目的是陆焕邦属下,胡勇刚只是参战,以勇气和谋略让郑天霸他们信服,建议朝廷招安后,根本没有参与处理后续的事宜,怎么可能从中获得钱财?
那纵容妻子收取了金银器皿的事,胡仙仙很清楚是退回了的,至于给不符合发放抚恤银两的解甲归田军人发了高额抚恤金,是因为那些军人没有凭证领不到银两,胡勇刚为他们家属做证,才得以领了银子。
战场很乱,很多烈士找不到尸身,或者姓名籍贯有改变,因这些原因,很多为国捐躯的烈士所遗家属得不到朝廷恤银,胡勇刚不愿看到这种令人寒心的事,才放宽条件了。他自己并没有从恤银发放的事中得到任何好处,不是谋私而是宽仁。
至于平叛时不积极营救其它各部的军队,只顾壮大自己势力,当时雷狂是最高统帅,程浩风具体安排调遣,胡勇刚想进攻还是救援不可能由着自己想法来。
胡仙仙悄悄如找过雷狂,让他写下证词,证明胡勇刚平叛之时全听指挥,没有故意保存自己所属军队实力。
再让考俳提议番邦大王前来进贡,同时称赞胡勇刚为两国邦交着想,征番期间也有商贸往来、文化交流,并没有在其中做任何牟私利的行为。
杜谆和阮绍伦还从飘缦处听到很多关于陆焕邦与官员的事,拿到证据证明,征番期间,陆焕邦让各部属员扣押或者延缓大军粮饷,全靠胡勇刚分配得当,才用极少的粮饷维持了军队生存。
至于想给郑天霸翻案,藐视皇威、藐视律法这一条罪,胡仙仙想来想去,得先证明郑天霸、叶冠英他们无罪才行。
可要找直接证据太难了,也担心没时间再查,于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去见周知事。
到了闲云观中,问候两句,胡仙仙挑明自己是为郑天霸和叶冠英的事而来。
“若为那些而来,还是请离开吧,周某无可奉告。”周知事拉下脸,虚眯起眼睛。
“好,我马上就走,但走之前想问你两个问题:民重还是君重?国重还是恩重?”胡仙仙别有深意看他一眼,萧然离去。
韩泽熙在御书房中发呆,心头烦闷,可不知去找谁倾诉,和沈竹君愈发疏远了,无人可为他解忧。
驯服烈马,不是先用鞭打,再用锤敲,后用匕首刺,再不屈服便杀掉吗?为什么他以此方法驾驭臣下,还让他们烈性更加重,几乎要走到自己对立面呢?
非万不得已,韩泽熙不想大肆杀臣属的,谁驯马是为了杀马呢?
可如今,他没有更好的办法,已经造成这般局面,骑虎难下了,只能骑着往前冲,哪怕会面临冲入深渊的绝境。
此际,周知事前来求见,韩泽熙让小太监赶快传他入御书房。
见面,行礼,韩泽熙给周知事赐座,可他不愿坐,瞟了瞟周围的小太监。
韩泽熙让其余人退下,周知事才让皇上同意他的提议。
依周知事所提,皇上对郑天霸等等人的案件不知详情,全是他害怕这些功臣威胁皇上的地位,才自做主张,用献仁绪慎和顺太后的名义,联合下层官员做了这些冤案。
并让皇上公布,郑天霸不是在狱中莫名其妙被斩,是他派人送了毒药去毒死郑天霸,官员为了更好地结案才没有审清就已行刑。
“朕不同意!让你担下所有骂名,朕也显得太懦弱无知了。”
“皇上,老奴的提议,是皇上能下的最后一个台阶了!不论听不听从老奴之计,且让老奴说一件事。”
周知事仍旧卑微跪在地上,可他眼神中的坚定与决绝,却似骑着高头大马出征的将军。韩泽熙沉吟片刻,让他且讲。
"党本安党公公曾经亲眼见到、亲耳听到,德元帝在重病昏迷中念叨,‘灿弟、灿弟……快让灿弟来见朕……’
"是程浩风反复说要见慎郡王韩泽熙才能见到韩泽灿,德元帝才在昏沉当中受了影响,念着要见慎郡王。
"德元帝这般了,程浩风又让党本安去请太皇太后来听,如此才能让皇上名正言顺继位!"
韩泽熙听得脸色煞白,如果没有程浩风故意诱导,或许继位的是韩泽灿了。虽早已听了这些传言,早有几分预料,可周知事说出来证实了此事,还是令他难以接受。
"皇上,老奴之所以说出这些,是程浩风曾告诉老奴,关键的时候要说出来保得忠臣良将平安。若是不肯释放胡将军他们,必将离心离德。天下各路藩王、反贼,对皇位的觊觎之心从来不曾减弱,他们若知道遗言传位的事有诈,谁为皇上保龙庭安稳?"
目不转睛定定看着周知事,韩泽熙颤声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老奴知道……老奴什么都知道啊……"周知事眼神放空了,仿佛穿透层层宫墙,看到那些过往岁月的点滴小事。
他声音很低,语速很慢:"棘城老家的松子儿很香啊……
"皇上童年的时候,不爱吃山珍海味,闹着要吃我那老婆子炒的松子儿呢。
"皇上和我儿周屯,还有卞广策那时还是三个顽童,你们闯了多少祸呢,都是老奴在皇上父母面前瞒下来。
"如今卞广策已死了,我儿远去满剌加,程浩风也没了音讯,还有很多很多人不在了,请皇上不要再和胡将军他们赌气。
"人世间能留恋的东西不多,皇上何必让自己那么孤独?"
周知事说得情真意切,他不怕皇上降罪,此次进宫原本也没打算活着回去,他希望皇上能听劝谏,也算是自己为国为民做了点事。他一生被恩情羁绊,如今想能死得更有意义些。
"你以为朕愿意那么做吗?你以为朕乐意活得很孤独?你以为你能说服朕?"韩泽熙吼完了,激动得胸膛起伏,两眼飙泪。(未完待续)
第九百零九章 泪悟前尘
年岁增长,韩泽熙的脸更显棱角分明,也就更多了男子气,即便他不是皇帝,这般丰神俊朗的男子也有很多女子爱慕吧?
周知事愣愣看着他,不料平常英明神武的韩泽熙藏了这些想法。
等他吼完,情绪也渐渐平复,长跪不起的周知事缓缓站起身,不卑不亢地说:“老奴有罪,让皇上为难了,可老奴不服罪。民重于君,国重于恩,老奴明白,皇上定然更明白。”
说罢,周知事朝后退去。
“且慢!”韩泽熙喊住他,再低头用手帕拭去泪痕,而后说,“你当真愿意包揽罪责?”
“老奴本来罪孽深重,没什么包揽不包揽。”周知事唇角略弯,带着自嘲笑意。
"你提到卞广策,朕知道你担心什么。只要周屯能在满剌加好好生活,为法朝传美名,朕会善待他。"
周知事欣慰地笑了,皇上还是愿意下这个台阶啊,只要法朝君臣和睦,能保长久国泰民安,他个人背罪名有什么关系?
一个贫穷农夫,幸得贵人相助才能保住妻儿性命;从仆人一步一步勤恳踏实做事,到成为王府中受主子器重,外人尊重的周管家;再到受皇上信任,受国师信任的周知事,既受皇帝所令监视国师,也受国师所托劝谏皇上,是双重间.谍也担双重责任。
到这一刻,他觉得自己的生命迸发灿烂光彩,自豪又平静地笑说道:"皇上,能允许老奴在这御书房之外的穿堂磕松子儿吗?"
韩泽熙没有回答,沉吟一下,高声喊守在外面的小太监宣党本安和高有全前来。
他们来了后,见韩泽熙神情有异,有点不知所措,再看周知事极为淡然,完全看破生死的笑容,更觉一头雾水。
韩泽熙吩咐他们俩带周知事去了御书房外的小穿堂,看周知事从袖中摸出松子儿,慢慢磕着。
“党公公,若能抽身退步,千万不要犹豫啊。”他吃着松子儿,艰涩地吞了吞口水才说出话。
没磕上几颗,又更费力地咽口水朝高有全说:“高公公,你乃非凡之人,皇上心性是不是受了你影响才变化如此大?”
听了这般问话,高有全并不生气,他没有直接影响韩泽熙,但龙脉受黑龙气息侵染,他是黑龙嫡系徒孙,他到了韩泽熙身边,当然不利影响增加。
还有,最重要的是他已看出来那些松子有剧毒,没必要和一个将死的凡人计较。
果然,片刻后,周知事头一歪倒在椅子上,没了呼吸,但心窝还是热的,还有轻微心跳。
党本安唤来小太监说,周知事突发疾病快些送回闲云观。
他和高有全都明白,周知事只有在韩泽熙眼前表明必死之心才能让韩泽熙消除疑虑,此时周知事还没有真正死去,但要赶紧抬出宫去以免皇宫沾晦气。
送回闲云观,刚抬下马车,周知事突然喉中咳了两声,口鼻流出鲜血,看着来迎接的周婶想说什么可没说出来,就气绝身亡。
第二天,京城传遍清营正纪会审堂重审的消息,也传遍周知事暗害郑天霸、诬蔑叶冠英、构陷众多军中将领的消息。
听说周知事的恶行被皇上察觉后,皇上责问,吓得当场病发,昨夜已死,百姓拍手称快的同时,又遗憾没有让他被千刀万剐,病死是便宜他了。
真相,什么是真相呢?拨开层层伪装,是否没有善恶只有无奈?
几天后,胡勇刚的案子审结,含混定了治军不严,粗心渎职两个罪名,贬为为陵州厢军统领。
其余人的有些还囚禁着,有些和胡勇刚一样,胡乱安个罪名或被撤职或被贬斥。
胡仙仙也不指望韩泽熙能直接赦免他们的罪,更不奢望平反,只能再去奔走,为其他仍被囚禁的人脱罪,至少先保住命。
胡仙仙要去棘城访查各种具体案情,以便和叶冠英相关联的人不再受冤,离开前,回到闲云观拜祭周知事。
灵堂前恭敬稽首,再向周婶恭敬稽首,什么也没说,对于国家和受屈的人胡仙仙做对了,可对于周家夫妇她有愧。
周知事此生,欠了恩,就不计后果还恩。
即使有恶行,也没有推诿责任自保,还愿以命换来朝中平静。
他一生只是普通人,却又是于国于民举足轻重的人物。
很多人不曾彪炳史册,可是岁月抹不去他们曾付出的一切。
风声萧萧,烛影摇摇,毓盛宫中近日来更冷清,沈竹君听了关于胡勇刚和周知事他们的消息,不知具体如何,可心里忧烦。
苍白的小脸,瘦弱的身子,随意挽着髻,穿一件浅绿对襟薄衫,配以浅绿罗裙,她不像母仪天下的皇后,更像山中隐逸才女。
听宫女通传沈夫人入宫来见,她才拢了拢头发,到外间迎接母亲。
"皇上又宠幸了两个美人,只是还没有正式封号,竹君,你再那般与皇上彼此冷淡下去,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沈夫人焦急说着,平时注重礼仪的她也没用敬称,直白说起来。
"且随他去,是你的甩不开,不是你的争不来。"沈竹君脸色白得让人心疼,可又衬得一双眼睛更加黑亮,眸中闪着犀利的光。
"你不为自己想,也得为沈氏一族想想啊!你爹也在朝中为官,若是你失宠了,你爹的仕途也会受影响。"
前朝后宫宠辱相关,自古皆如此,可沈竹君冷声道:"前代历史多少血淋淋的事实证明,再多荣宠只是一时。与其费尽心机讨好皇帝,最后还是落得一场空,不如独善其身,至少能得个此心清净。"
"竹君,你听娘几句劝,去向皇上认个错儿,我能看出来,他心里还是有你的。"
可沈竹君傲然一笑,"认错?若有错,当然应去认错。可我何错之有?他如今是皇上啊,正因是皇上岂不更应当以身作则,远小人而近君子吗?"
费了半天口舌,还是没有劝服女儿,沈夫人忧虑地回府去。
沈竹君目送母亲背影离开,走回书房,她前几天翻到礼朝文史之时,看到一则小传奇故事,让她心乱几天,对诸般事都更看淡了。
那则故事不是正史,但引起她注意的是一切恍若故梦。
翠玉姿,冰雪心,晨露滴滴映曦晖。
轻风徐,摇碎影,曼舞翩翩送紫微。
故事中一处名为紫星小筑的别院联语,那里住的人与她同名同姓也叫沈竹君。
礼朝的沈竹君本是平常竹子,因受紫微星一缕星光特意照耀,化为紫星竹,由此对紫微星君产生爱慕之心,并因此情牵念得以幻化为人。
沈竹君拜在玉真观洛玄心门下后,刻苦修炼,只为能接近陪伴紫微星君。
前生的事,胡仙仙并没有告诉韩泽熙、沈竹君他们,毕竟他们没有修行,但沈竹君隐隐约约觉得有些时候胡仙仙话里有话。
此时,更怀疑:难道自己和韩泽熙情深如此全因前生渊源?
心中闷闷的,沈竹君不知不觉伏案而睡,梦中全是前生之时心生仰慕,相遇再分别的事,最后竹精沈竹君永远散去修为,投生为凡人只为与紫微星君能结一世姻缘。
紫微星君分一魂一魄入凡寻她是为践诺言,也是为能了断尘缘,让心境更圆融……
忽然梦醒,沈竹君自叹:原来自己不过是他了断尘缘的一个劫,前生是竹精已用了全身心去爱,可他只是来历一次劫。本来不是对等的爱,又怎么会真正相知相守?
且罢、且罢,早些完结这一世姻缘,助他更加心境圆融,所有一切了却吧。
要合上书,才见泪痕已那一页浸湿,而窗外还正有翠竹挺秀,碎影轻摇。
宫女通传皇上驾到,沈竹君向着月下竹林凄婉浅笑,再转身迎上去朝韩泽熙行礼。
“免礼,你我不必如此生分。”
韩泽熙扶着她,让她不用行礼后,她木然站着,也不谢恩。
“胡将军他们的案子都审清了,朕先贬他们去冷静几天,以后还是要重用的,你说朕处理得好不好?”
“愚妇不敢妄议国事。”
即使沈竹君回答得这般无礼生硬,韩泽熙还是没有生气,似笑非笑地说:“朕也不是来讨你欢心的,你冷着脸,朕照样无所谓,你不高兴,朕可高兴了。”
说着,他大模大样斜坐椅子上还把沈竹君按坐在腿上。
“皇上,请自重。”沈竹君挣扎着。
“天下是朕的天下,你还能撵了朕出去不成?”
撵,纵然沈竹君有胆子撵也撵不动;可她摆出极不乐意的态度,要败韩泽熙的兴。
“你不乐意被宠幸,可朕乐意宠幸你。”韩泽熙看她愤恨想摆脱束缚又无能为力的模样,涎笑两声。
阿绿抿嘴偷笑,向左右使个眼色,再招招手,带着宫女太监们都退下。
只剩帝后两人,韩泽熙抱沈竹君入鸳帷。沈竹君没再挣扎,能还一分情,且早还了吧。
多一丝深情,多一分不舍,也就多一些伤心。她是攒足绝望后的偿还,还了,也就了了,无情常自在。
可韩泽熙觉得他们是任性吵闹后的和解:为了你,我愿意当个无赖,愿意放下尊贵身份,愿意藏起我的骄傲,如此,还无法让我们回到最初么?
种种争斗,韩泽熙也累了,烦了,想来寻回内心清宁,却不懂沈竹君为何不愿敞开心扉?
窗外竹叶凝露,翠绿叶片上露珠晶莹剔透,有人觉得如碧玉镶明珠。微风徐来,露珠滴下,又有人觉得如同美人落泪。心境不同,所见亦有不同。(未完待续)
第九百一十章 难躲是非
夏日炎炎,冬天的京城比泰兴城冷很多,夏天却是反要热很多,韩泽熙入京几年还是难捱盛夏。
他常去毓盛宫乘凉,那里有宫中最广最美的竹林,漫步林中暑气顿减。
沈竹君待他不冷不热,甚至有时在书房里闭门不出。他怄气了,便去寻柯雅洁说说话,或者与阿黛放浪胡混一番。
可最后仍是烦躁,心头总有无名火窝着,又再来毓盛宫消暑清心。
六月二十八,太医传出了喜讯,阿黛有孕了。这是韩泽熙的第一个孩子,他高兴之余又有点说不出的懊恼失望。
沈竹君对他更加冷淡,纵使鱼水之欢时也如冰凉的石头,僵硬的木头。
他很憋屈,贵为天子,竟被妻子冷落。
在朝堂上,因军中几番震荡而权力更迭,旧臣与他疏远而新臣还不太了解,本该受人谀奉的天子居然落得被人厌弃。
他心中不忿,又常去兴高亭享受阿黛给他带来的媚好欢愉。
阿黛是从不拈酸吃醋的,还借着有孕不便伺候皇上的理由,常常选些美貌婢女陪侍韩泽熙。
罗帐织鸳鸯,锦衾绣龙凤,嬉乐之后的韩泽熙心中空荡荡。
他并不想杀胡勇刚他们,不愿看到血流成河,只是要杀鸡儆猴,要他们能绝对服从。
可到头来,他们没有屈服,还和他们关系闹僵了,与他完全疏离。
以前,遇事可以问程浩风,可近几个月程浩风杳无音信。
也渐渐觉出高有全办事不考虑国家大局,可已放权给高有全了,此际君臣关系才稳,不好再收回。
韩泽熙有时候自己也纳闷儿,若真要去杀那些栋梁之才,如何不痛心,自己所做一切到底为了什么?
是不是当皇帝只能奉行"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睥睨天下的王者只能孤独?
来兴高亭虽有阿黛殷勤地嘘寒问暖,有美人相伴夜夜笙歌,可心里始终意有不平,没有人为他解忧答疑啊。
不论国事家事,韩泽熙都是想和解,又无法和解。
跟阿黛相处久了,深觉没有意趣,只能放纵身体,忧烦无法纾解,反而积压更多难受情绪。
这段时间里,胡仙仙忙于平衡军政势力,不能再看到故友出意外,也不求富贵,只要安稳就好。
又因不便入宫,与沈竹君几乎断了联系。沈竹君身边能说得上几句话的人越来越少,只有乔楚诗偶尔进宫去拜望。
转眼七夕已到,七月七乞巧节是宫中向来都要隆重举办的一个节日,乔楚诗和沈夫人一同入宫为沈竹君出谋画策,看怎么办节庆之事,才能不动声色压制阿黛的嚣张气焰。
"别劳心劳力想那些了,往年如何办,依例去办便罢了,我懒得费那些脑筋。"沈竹君手拿一卷古籍翻着,敷衍她们两句。
“不和那些狐媚子争一争,还当我们软弱可欺了。”沈夫人愤慨地说。
扰得心乱,没法看书了,沈竹君不耐烦地反问:"争斗是非躲还来不及,何必去主动惹?"
沈夫人看着女儿,恨铁不成钢地说:"人生在世有各种各样的是是非非,不是你忍让退缩,就能躲得过的。"
她们在争执的时候,小太监通传黛美人到了。
阿黛在一众宫女搀扶围随下昂着头进门,自从查出有孕,身形都还没变,就要做出身重体弱的姿态。
她极慢极慢地向沈竹君行礼,"嫔妾拜见皇后娘娘……"
"不必。"沈竹君冷冷看她一眼,抬手示意阿绿扶起她。
阿绿去了,沈夫人也笑着前去扶她,于是阿黛也就顺势不再行礼。
"我怀的也不知是儿是女,娘娘博学多才,能否看出来?"
这般问话是挑衅,还是讽刺呢?沈夫人她们满脸怒色,沈竹君面无表情地答:“看不出来。”
"其实这第一胎不论是皇长子还是皇长女,都会让皇上特别欢喜,毕竟第一个骨肉呢,即使皇上以后再有皇子皇女,也不及这第一个让皇上看重了。"阿黛抿嘴轻笑说。
“哦,也是。”沈竹君厉色阻拦要开口说什么的沈夫人,淡淡应了一声。
"也是天幸,娘娘和德妃娘娘在皇上身边几年也无所出,嫔妾才能得以摘第一颗蜜果。"阿黛指尖抚了抚耳垂,她正戴着御赐的金錾芍药花纹耳环。
看出她有意来炫耀恩宠,沈竹君连应一声也嫌麻烦了,只当没听到没看到,抬眼望向窗外。
阿黛等了片刻没等来回应,再又说:"得知皇上嗣继有望,太皇太后送了我一个金锁,锁片上是一对龙凤旋舞,我想,若是所怀为龙凤胎,那才叫正符吉兆喜上加喜。"
这么说,是想听沈竹君艳羡的话,或是妒恨的话,可回应她的只有静默无声。
阿黛也不嫌尴尬,又继续说:"德妃娘娘也送了一个蟠桃摆件,小小的树上结满了红红的桃子,那桃子逼真得让人看了垂涎欲滴。那般精美的摆件不是拼接的,是整株的珊瑚,只是线条不流畅之处雕琢了一下。"
凉风吹拂,竹林中枝叶交错发出“窸窸”轻响。沈竹君像是忘了身在何处,也忘了身边还有讨厌的人在聒噪,凝望竹林如痴。
被人忽视比被人唾骂更难受,阿黛的笑容渐渐地没那么自然了:"茶皇姑还送我一对婴儿戴的金手镯呢……"
沈夫人终于受不了这沉闷古怪气氛了,对女儿说:"我们也应当送黛美人一些贺礼,竹君,把那金麒麟赠送给她如何?"
那金麒麟是沈竹君百日宴上前来道贺宾客送给她的,既不算大,也不是很精致,可沈竹君不愿送。
她转回头,平视阿黛似笑非笑地说:"黛美人有皇上御赐的珍奇赏玩之物,哪里瞧得上我们的粗陋玩意儿。不必送什么东西,送上我诚心祝福,愿你们母子平安!"
阿黛的脸顿时惨白,连声说若是言行有不妥当之处,请皇后娘娘赎罪。
沈夫人不愿挑起争端,劝道:"竹君,你何必如此说?礼尚往来,表示点心意也显得我们大方会处事。"
“我小气,我不会处事,却又如何?”沈竹君眉目间皆似冰霜所覆。
沈夫人被噎得接不上话,只能叹气,连虚伪客套也装不下去了,阿黛悻悻而去。
“竹君啊,你能不能让娘省省心……”沈夫人头疼地揉着太阳穴。
"娘,我们不惹事,是非倒来惹我们。躲不了,不如挑明了说。"
"只要皇上的心在你身上,又何必跟那些人计较?你得设法挽回皇上的心啊。"
沈竹君不想再和母亲多解释,只说:"鸾凤不屑与蚊蝇为伍。"
一个走在最后的小宫女听到这句话,又在阿黛耳边说了,因沈竹君比喻自身为鸾为凤,视阿黛如苍蝇蚊子,更添了她恨意。
沈夫人训斥女儿太过高傲执拗,说话直率犀利会惹大祸。
沈竹君懒得反驳,乔楚诗笑言:"沈夫人不必担忧,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沈夫人不满她竟然纵着沈竹君的性子,她正色说:"依贫道来看,黛美人并没有子嗣之气,估计有阴谋。"
依乔楚诗的修为可以观气看体,没有子嗣之气是没怀孕。这阿黛敢装孕,那可是欺君大罪,她们没再多说,出宫之后,乔楚诗与沈夫人商议探探阿黛身体情况到底如何。
七月七午后,过节所需都准备好了,韩泽熙传旨让宫中嫔妃和王侯女眷都到湖中游船上品茶听曲。
因是内眷聚会,也就没有穿礼服,都穿各式便装,打扮得如繁花盛开,更加显出各自优点,真是千娇百媚。
沈竹君戴一支水仙钗,白玉为瓣,金丝绞出花蕊,这朵钗头水仙有杏子般大,缀下流苏同是黄豆般大的水仙花。
只此一钗,再无多余头饰,在烈日之下看着却比繁复头饰更清爽而典雅。
她耳环也是白色水仙花,鹅黄冰绡长裙上绣有玉白水仙花,没有浓妆艳抹,没有奢侈华服,在一众美艳女子当中仍然鹤立鸡群。
韩泽熙稍后才到,身穿明黄圆领袍,发丝用一支白玉簪半绾半披,簪头正是水仙花。
他与沈竹君两个人已有些时日没见,此时见面,不禁诧异看着对方装束,这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别人也看向他们,韩泽熙温润高贵,沈竹君清雅端丽,当真是一对璧人,不单是尊贵气质般配,更有同样的超然之感。
费尽心机讨好,不如偶然巧合,阿黛妒火中烧,暗暗想着:一定要设条妙计除去沈竹君这个眼中钉,搬掉这块绊脚石。
宫里明争暗斗,宫外的人也没闲着,曾帮胡仙仙查张家两个孩子被毒死案的老御医,与沈廷扬也算有交情,沈夫人求到他头上,更是尽心相帮。
他让自己在太医院中的弟子查一查阿黛,争取拿到假孕的铁证。
这位年轻太医用献安胎药的借口求见韩泽熙,要为黛美人把脉。
阿黛有专门照料她的太医,本来不愿意让别的太医来看诊,可她没理由来推托。
那太医又有张伶俐巧嘴,说服韩泽熙让她给阿黛把把脉。
结果当然是细细把脉之后,那太医断定阿黛没有怀孕。他不露声色出宫而去,阿黛则强装镇定找高有全去了。
得知真相后,乔楚诗告知了沈夫人,商议选一个恰当的时机禀报皇上。因为若直说此事,韩泽熙未必会相信,还可能阿黛备有后招,无法让她认罪。(未完待续)
第九百一十一章 计中有计
治化皇后陵旁,浓荫蔽日,寂静的守陵小屋中,有人窃窃私语。
假孕之事,意外提前暴露,高有全以柯雅润中暑患病为由,让阿黛感念前恩去探望,同阿黛去商议办法。
"让你假装有孕是什么目的,你全忘了吗?没事去惹恼沈竹君干什么?说过多少次,等时机成熟再一举扳倒她,你这么乱晃荡,把整个计划都毁了!"柯雅润严厉地训斥着阿黛。
不敢辩驳,只能低着头啜泣,阿黛心中既恨沈竹君,也恨柯雅润他们,她很清楚柯雅润所做都是为了柯雅洁受宠,以便柯家把持朝政,自己只是颗小棋子。
谁又甘心只当个小棋子,能得皇上宠爱,人生会有无数种可能,若是做那么多只为让别人获利,是不是傻?
再说韩泽熙即便不是皇帝,那也是英俊又强大的男子了,阿黛不是无情的物件儿,是多情少女,她很不乐意在韩泽熙生命中只是因这美人计而存在。
可惜她无法主宰自己命运,只能按着别人安排去走人生每一步,那眼中的泪,全是真正因悲伤而流。
高有全察觉出阿黛情绪反常,向柯雅润摆摆手,又笑说:"她也是想激怒沈竹君,好早日成事嘛。哪知道乔楚诗巧合在场?她更不知道乔楚诗法力如何,很多人都以为乔楚诗只是会念念经,讲讲道。"
"唉,也罢,骂死她也无用。"柯雅润斜瞥阿黛一眼,再向高有全问,"接下来我们只能提前实施计划了,具体怎么行动?"
高有全压低声音讲了一番,又和柯雅润议论几句。因他虽有满肚子坏水,可这女人宅院中的事,还是柯雅润懂得多些,高有全认真听取意见后能做出更好的谋划。
反复商讨,毒计定下,高有全与阿黛回宫去了,柯雅润继续装病。
七月十五,段梦柔在紫霄宫办法会,飨献各路阴魂;法略在普救寺办法会,为孤魂野鬼超度。
韩泽熙往这两处去上香,再去碧洗宫看乔楚诗为英灵祭献的法会。
宫中妃嫔都没有出宫,在御花园一个小湖边放河灯。
这湖通宫外护城河,许多宫女也带着少女春心,做些精美河灯,悄悄放入香囊手绢之类,盼着能被人捡去,演绎出一段红叶传诗佳话。
事实上,河灯随水漂出宫,并被少年书生、英武侠客之类捡去的可能性几乎没有,倒有可能被老太监捡了去。
因为湖下通护城河的暗渠旁有几处铁丝网,既可以防坏人偷偷入宫,又可以防宫中的物品被弄出宫私卖,连垃圾都拦在一处了,有老太监定期去清理。
虽不能传灯出宫,但这是一个美好祈愿,宫中的人皆是虔诚放灯。
阿黛做了一个并蒂莲灯,在一众小太监和小宫女的围随下前呼后拥而来。
沈竹君做了一个葫芦形河灯,葫芦上刻写着"天下福安",因这几年见多了腥风血雨,期盼有太平盛世。
她身体弱,沾了湖边草叶上的露水怕受风寒,阿绿让她在一旁看着就是,由阿绿代她将葫芦灯放入湖水中。
正要伸手放灯,一个小宫女推阿绿一下,"让一让、让一让,黛美人要来亲自放灯。别在这儿挡着,黛美人如今是千金之躯,磕着碰着了,你可担待不起!"
沈竹君由小太监陪着在湖边散步,没注意到这边,阿绿早看不惯阿黛那些人了,抬了抬下巴冷笑说:"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皇后娘娘身边的掌宫宫女,不论皇上多宠黛美人,见了皇后也该遵礼守份。"
阿黛尖利笑了几声,走向阿绿道:"我是该在皇后娘娘面前遵礼守份,可你一个小小宫女敢来拦着我?"
"见过黛美人,奴婢并没有拦着你们,只是我们先来放灯,你们得讲个先来后到吧!这湖边如此宽,不能到别处去吗?"阿绿恭敬行礼后,又不肯示弱地说。
阿黛哪会走?她再向阿绿靠近些,拖长语调说:"此处要平坦些,去那些坑坑洼洼的地方,若是摔倒了,伤了龙胎可怎么办?"
此时,沈竹君已见到他们争执,急忙走过来:"阿绿,不必争了,我们让她。"
她们取了灯要走,阿黛这方的几个小太监围过来,故意重重撞阿绿两下。
阿绿跌倒在地,葫芦灯摔下水去。因没有把灯点燃,又是灯头朝下栽去,那"天下福安"灯入水即沉。
沈竹君眼前一黑,差点儿晕倒,她不是可惜那灯,是仿佛看着太平盛世的祈愿沉入水中。
阿绿气愤地翻身而起,踹了身旁的小太监几脚,指着还围住她的几个小太监吼:"你们干什么?我们让开了,你们还要怎么样?"
这分明是故意挑事,怕出意外,沈竹君冷冷看阿黛一眼,高呼一声:"侍卫快来。"
在不远处值岗的金龙卫急忙朝这边跑,在沈竹君转头呼唤侍卫的一刹那,却听“啪啪”两声脆响,是阿黛扇了阿绿两耳光!
阿绿虽是奴婢,从沈府到慎郡王府,再到皇宫中,因她办事公正,为人和善,还从没有人如此对待过她,一时之间愣住不知该怎么办,只委屈地泪流不止。
沈竹君待她如姐妹,心中愤恨,见阿黛还要再扬手打人,本能地伸手拉住阿黛的手腕一扯,"你别欺人太甚!"
原本已跑过来的侍卫们见皇后与黛美人动了手,都停下脚步,他们只能观望,不敢劝阻。
沈竹君本来是娇小瘦弱之人,又手无缚鸡之力,可阿黛竟像是纸片人似的,这一拉一扯之下,居然摇晃着摔倒在地。
沈竹君还没反应过来自己何时变得这般力大无穷,阿黛已经哀声呼痛。
"救命,救命……我的孩子要没了……"
她这一喊,小太监和小宫女们都反而急忙退后三步,只留沈竹君和阿绿还在阿黛旁边,连赶过来的侍卫们都停在原地不敢向前。
"救命呀……救命呀……"阿黛身下渗出鲜血,浸染白罗裙红得触目惊心。
沈竹君定了定神,向众人说道:“快去传太医啊!你们别发呆,有什么事我来担着。”
此处出了意外的时候,乔楚诗正办完法事请韩泽熙到书房禀告事情。
她说出阿黛没有怀孕,又推测这假孕之事定有阴谋,可话还没有说完,宫中太监快马来报。
听得黛美人被沈皇后推得摔倒,而后小产了,乔楚诗嘴歪了歪,事情这般凑巧,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韩泽熙脸色一沉,并没有表示不相信乔楚诗所说,也没有显得对阿黛小产之事有多着急,只是让乔楚诗随同入宫去辨个究竟。
阿黛已由沈竹君派人送回兴高亭,太皇太后赶了过来,将所有当时在场的人都暂时扣留在屋外,一会儿后,又让沈竹君和阿绿守在卧房侧旁。
太医前来诊治过,有的说是摔倒而致流产;也有的说是经血闭滞,用了活血化淤的药物后导致经血突然冲出来,阿黛这般痛苦是因有轻度血崩。
各执一词,难辨对错,韩泽熙到了之后,阿黛拉着他的手,不停落泪。
阿黛小脸惨白,嘴唇也没有血色,着实可怜,他也于心不忍,无奈地看看这个瞧瞧那个,他没了主意。
太医们争论不休,乔楚诗请求找最有经验的稳婆来验看,还不信证实不了假孕诡计了。
韩泽熙正要下旨,高有全让人押着专门照料阿黛的那个刘太医前来。
这让众人都不明白怎么了,纷纷好奇向他看去。
"皇上,黛美人的确没有怀孕,但也只怪这刘太医陷害,并非是黛美人有意欺骗。"高有全语速不疾不缓说着,让在场的人都听得很清楚。
阿黛哭喊起来,说自己明明停了月事,明明有身重腰酸的感觉,又说高有全是被沈竹君收买了,才要诬蔑自己。
那副恨不得吃了高有全的模样,仿佛整件事不是听他策划,而是真的在怨恨他。
“黛美人请息怒,我并非说你假孕欺君,是你也被刘太医蒙骗。"高有全向她施礼后,又再向韩泽熙说,"皇上,能否容我把事情详细解释?”
说了一遍,众人都听得似懂非懂,高有全想了想,再向众人说:"这刘太医故意用药使黛美人经血闭滞,令她自以为有孕,而前几天又用通经行血的药物使她突然血至,药物所致加上黛美人受惊吓,才引得几乎血崩,又让人误以为是流产。"
在场太医皆知道有闭经或延迟经期的药物,也知道那些药对人伤损很大,若是再又用通经血的药物去催,更是伤身。
照高有全所说,黛美人已感不适,但为了放河灯强捱着,去了之后又与沈皇后发生争执,推搡吵闹间加重不适感,血势汹涌被当成流产完全有可能。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我哪里得罪你了?你目的是什么呀?"阿黛朝刘太医怒吼着。
刘太医瑟瑟发抖,什么也说不出来,高有全接话道:"他是要让黛美人背上欺君之罪,让黛美人失宠,甚至被杀呀!"
阿黛大吼大叫,不停问刘太医:"你为何如此害我?"
太皇太后让她好好养身体,高有全又说已审出刘太医底细,韩泽熙让兴高亭的掌宫宫女先讲讲今晚发生的事所有细节……
他们闹成一团,沈竹君和乔楚诗及阿绿相互对视,轻轻摇头,如今且冷静旁观,看高有全还要耍什么花招。(未完待续)
第九百一十二章 纠缠折磨
做恶,有时候损人利己,有时候损人不利己,不利己的恶事似乎罕见,细想一想,其实走上极端的人很多很多。
很多恶,很多恨,说到底是执念,一心毁灭也要恨而已,求个生命存在感,仿佛不恨便失去人生价值。
被阿黛陷害,沈竹君是该恨的人,可她对阿黛真的一点也恨不起来。
她深知这条毒计是用阿黛的身体健康为代价,用药物闭经又再用药物催发血气,轻则使人身虚体弱,重则导致不孕。
高有全他们可以在这件事当中获利,阿黛得不到什么,沈竹君觉得她可怜而非可恨。
阿黛却是非常恨沈竹君的,恨她在那样明知被陷害的情况下还是担心自己安危,让人赶紧送自己回兴高亭,还说愿意承担责任。相比之下,她如朗朗明月映照得自己那般卑琐阴暗,谁愿意当卑琐阴暗之人呢?
到此刻,若非是乔楚诗和高有全之间要分个高低,而牵扯更多的事,沈竹君可能不会辩驳,任由他们冤枉吧?
一个女人怎么可以活得那般遗世独立,不染尘世污垢,心中不藏半点险恶?当然招人嫉妒憎恨。
这些看明白了争斗的人各有感慨,刘太医今天下午突然被抓起来,直到见了皇上还是懵的,听高有全说了很多以后,他才渐渐搞清楚,所有矛头都针对他。
他高声呼喊:"不是,不是我哄骗黛美人假孕的呀……我并没有想过要害黛美人……都是黛美人找到我要开那些药的,是她自己要的那些药……毕竟那些药物不是可以随便乱用的……没有黛美人配合,我开方子的时候也要被其他太医责问呀……"
给皇上和太皇太后及皇后、嫔妃等等人开药方,是要三位太医共同会诊研究的,要瞒着用药并不容易,有阿黛配合帮忙则要相对容易些。
所有人都交头接耳议论着,高有全脸色陡然一阴,眼睛冷厉如毒蛇竖瞳,他声音很低,但钻入了刘太医脑海中:“你乱说话是显得你舌头长吗?不怕你父母妻儿遭报应吗?”
刘太医没有看到高有全嘴动也没看到别人对这句话有反应,难道高有全是密语传音只说给自己听的?他惊愕盯向高有全。
“你廓州老家的宅院翻修好了,你家被恶霸占去的田地也弄回来了,我下午抓你的时候还说派人送了礼物去你家,你不会不懂什么意思吧?还敢乱说?”高有全阴恻恻的声音又在刘太医脑海中回荡,如有寒风钻脑让他头疼。
是了,得了好处就要付出代价,否则利益会变利刃。
刘太医笑起来,怪异的笑声像哭声,还是最悲凉绝望的哭声,“哈哈……你们相不相信我说的?不相信吧?哈哈……我就是要整死那个臭阿黛!我骗她怀了龙种,把闭经的药说成是安胎的药……后来,我又再故意让她喝下很多活血的药,我想看着她血崩而死!哈哈……”
他承认罪行,高有全又说已调查清楚,替他把害人原因说了出来。
据高有全说:刘太医父亲和阿黛的父亲曾经有仇,为了争买临街铺面结的仇。
刘太医的父亲是医馆郎中,阿黛父亲仗着在诚郡王府当护院,抢了刘太医家准备开医馆的铺面。
阿黛父亲还曾经不止一次打骂刘太医父亲,刘家人一直怀恨在心,但当年诚郡王府势力大,没办法找黛美人父亲报仇。
谁知在宫中相遇,当年的少年刘太医人到中年,黛美人完全没有认出他,而他却对黛美人家的底细一清二楚,因此设下了这条毒计。
事情这般来龙去脉,别人信也好,不信也好,全看韩泽熙如何判断。
他扫视众人一圈,又凝视沈竹君许久,然后问刘太医:"你自己来说,高有全所讲一切是真是假呢?"
刘太医望着他傻笑两声又看看高有全,转头再骂阿黛:"你贪图享乐,忘记复仇,你们诚郡王府的人被韩泽熙杀了多少?你还讨好韩泽熙?女人心海底针,你爹怎么死的也忘了吗?你要是有血性有孝心,就该杀了韩泽熙复仇!哼哼,我不是忘本的人,跟你们不同,我和仇人不共戴天,这一次没有杀你……死了变成厉鬼也要找你索命!哼……"
听他说得越来越难听,韩泽熙让人把他拖出去斩了,他朝着韩泽熙深深看了一眼,但愿皇上能明白他的苦心吧,他已暗指了阿黛他们有为诚郡王复仇之意。
风波平息,天已快亮了,沈竹君没有多问什么,自回毓盛宫去了。
韩泽熙赶着审问湖边放灯在场的人,审完后,推测出真相,断定沈竹君是无辜的。
早朝之后,一下大殿,韩泽熙匆匆往毓盛宫而去。
相见行礼,沈竹君依然对他不冷不热,待左右人等退下后,他讨好地笑问:“竹君,你想怎么处置阿黛?”
“昨夜不是已证明她也是被人陷害,没有欺君之心吗?还怎么处置?”
韩泽熙微讽挑眉:"呵,你明明清楚事情原因还容忍她?朕也清楚她不是纯良之人,故意留着阿黛试试你心里怎么想的。你憎恨她,厌恶她,表明你在吃醋呢。"
沈竹君摇摇头:“我哪有憎恨她,厌恶她?是是非非,真真假假,认为是怎样便是怎样,自己看不穿,旁人说再多道理也没用。”
看淡名利,远离纷扰是有德之人,可韩泽熙不愿沈竹君当有德之人,只愿她是有情之人。
"竹君,你还在乎我的,对吗?"是在问,可仿佛已听到否定答案。
韩泽熙想看沈竹君哭闹,可她没有哭闹,又盼着宽容的原因是想和解,可也没有和解意向。
沈竹君长叹几声,什么也没说,他受不了这般被冷淡,又说起沈廷扬在朝中结党营私,妄图像陆焕邦一样权倾朝野。
说了很多,沈竹君也还是不理他,用岳父仕途来要挟也不行,韩泽熙很沮丧。
沮丧之后,是羞恼:"很好,你想把朕从你生命中剔除?朕偏不要你如愿,朕有的是办法挑得沈廷扬和高有全斗个你死我活,你不可能连你亲爹也不在乎吧?"
沈竹君冷笑一声,也不知是笑他幼稚,还是笑他也有乱了方寸的时候。
乘兴而来,败兴而归,韩泽熙离开毓盛宫再去兴高亭,阿黛身体不便,还有好几个美貌婢女争着与他一夕欢好呢。
几天后,因沈竹君连日头晕想睡,沈夫人进宫来探望。又因她不肯传太医,沈夫人让阿绿悄悄请了太医来。
太医既到,把脉之后居然诊出喜脉,沈夫人顿时喜笑颜开。
可沈竹君居然要来诊的太医瞒下有孕之事,也让母亲和阿绿瞒着怀孕之事。
“皇后娘娘,千万不可!”太医吓得面如土色,“皇上若是怪罪下来,微臣担待不起啊!”
“一切后果,本宫自会承担,你只要不说今天来诊过脉就行。”沈竹君明白才出了刘太医的事,所有太医都害怕了。
沈夫人急了,“就算他答应不说,我也不会答应!我马上就去禀告皇上!”
“娘,你若不听我的,我就堕掉这孩子!”沈竹君高吼一声,因太激动,脖子上梗起青筋。
沈夫人嘴角抽搐两下才说出话,“你要做什么呀?天大的喜事干嘛瞒着?”
“瞒着吧,总之若不瞒着,我会做让你们更无法接受的事。”
见女儿态度坚决,沈夫人无奈颤声道:“你……唉,依你。那等满了三个月再说吧……”
临近中秋,宴饮颇多,一天夜里,韩泽熙喝酒喝迷糊了,下意识地让人抬步辇到了毓盛宫。
也不理那些惊慌行礼的太监宫女,醉醺醺地摇晃着进屋,到卧房高声问:"竹君……如果朕杀了阿黛,还有那些曾沾染过的女人,你可不可以原谅朕?"
“我不会原谅,你也不需要原谅。”沈竹君穿着里衣起床,夜里寒气重,又去拿外衫披上。
刚伸手,韩泽熙立即抢先拿了外衫给她披上,可她扭身躲开了,环抱双臂以疏离目光看着韩泽熙。
见沈竹君仍然拒绝他的歉意悔意,他像被抛弃在寒冷荒野的孤雁,禁不住缩成一团发抖。
韩泽熙想不通,明明自己是占据有利条件的一方,赌气相争是他赢了的,为什么心中却有个声音说自己才是输的那一个?
如同有凉水兜头而下,酒也醒了,他承认自己,输了,还输得还非常彻底。
"朕把那些人都杀干净,让所有知情者都闭嘴,我们再当一切没有发生过,不可以吗?"他还有一丝挽回挚爱的侥幸。
明明错的是他,可伤心的也是他,自己的事自己也看不清,已是九五至尊,可仍然失败。
“掩盖了,抹去了,不等于真的没有发生过,何必再造杀孽?”幽暗烛火映着沈竹君绝美侧颜,美得不似凡人。
韩泽熙闭了闭眼,再睁开眼,咬牙忍着心痛离去。
回书房旁的寝殿歇下,他一夜不曾安睡,念叨着:"竹君、竹君啊……你很无情,很无情……你当真很无情……"
深夜,被他一闹,沈竹君也睡不着了,穿衣拢发再去撰史修稿。
也许精神状态不好,眼花了吧?笔上闪出一点星芒,然后接二连三飞出无数星芒,沈竹君诧异细看手中所握之笔。
手中不再是进贡的湖笔,而是一支紫星笔杆的天狼毫笔,乃是当年竹精沈竹君修行时所用的星芒笔!
竹精沈竹君虽有祖师遗留神器若虚凝露,常用的却是这星芒笔。(未完待续)
第九百一十三章 星芒预知
星光熠熠,满室生辉,金银珠宝也变暗淡,沈竹君沉醉在繁星美梦中。
她凭着前生记忆,运灵气试着控制星芒笔,但灵气全无,看来那个星芒笔是巧合悟了前尘后由意念牵引而出,并非她已掌握前生法力。
星芒笔能铭记过去往事,预测未来变迁,沈竹君捻笔凌空书写,虽无灵气催动,璀璨星芒已变为团团光晕,每一团光晕当中都浓缩着一个小小时光片段。
看到了她与韩泽熙多年前在慎郡王府宴席上,于花园偶遇之时。
两人都还不到十岁,一个是从小人人称赞的郡王府小世子;另一个是长辈们宠爱疼惜的状元府大小姐。都是天资聪颖之人,又刚学了作诗联句,彼此不服气地指着花园中景物对句。
到后来,谁也不服谁,可又玩得尽兴,谁也不想离开谁。
年纪稍长时,在沈廷扬教导下,两人一同读经学文,常常得了闲暇一同品评诗书,相处融洽。
一个成长为翩翩少年,一个已是豆蔻少女,情愫暗生,眉目传情。
两人都不是忸怩之人,韩泽熙向父母表达对沈竹君的爱慕之意,沈竹君也向父亲明确表示愿嫁韩泽熙为妻。
两家交好定下鸳盟,及至后来风风雨雨、分分合合,到如今爱不成、恨不得,互相伤心。
看着往事一幕幕,沈竹君泪珠挂在腮边,嘴角却又勾着浅淡笑容。
星芒笔是能知前尘,能预测后世,但对于已发生过的事可以靠意念所见,对于将来之事却必须要有灵气配合功法才可知。
沈竹君没有灵气,因此难知未来,可她非常想知道在乎的人将来如何,拼着寿夭也想知道。
也许是执念太深,星芒所映光团渐渐变为银白光幕,沈竹君知道可问未来之事了,心中急问:韩泽熙能当多少年皇帝,能否得心境圆融,一魂一魄能不能顺利归真?
星芒笔旋舞不停,银白光幕上光影变幻,闪过一张圣旨,上面清晰有"嘉祥十七年"的日期。
嘉祥十七年?到那时候还有十三年左右,应该是能够做很多事了,韩泽熙定已顺利与紫微星君融魂。
沈竹君放下了心,她自己或许也没意识到,即便想了结与韩泽熙情缘,心中还是藏了爱。
她恍惚还看到胡仙仙在一间精美阁楼中抚琴叹息,暗笑:胡姐姐,你竟也有如同笼中金丝雀之时。
一夜未睡,本来体弱的沈竹君感染风寒,她病了,可事情还是一桩接一桩。
太皇太后让柯雅洁提前接柯雅润到宫中,帮着操办中秋团圆宴席等事,但宫中其他人也不能闲着。
沈竹君和阿黛也在场参与商议宴席的事,太皇太后当着她们的面称赞柯雅洁:"嗯,你们这些人啦,好的不学,学那些争风吃醋、心怀不轨的人搞什么巫蛊之术、杀子害胎之术,只有雅洁端庄稳重够格当后宫之主。"
长辈最不喜欢家中起争斗,韩泽熙虽然从血缘来说只是远房侄儿,但对她还恭顺,能得个安稳养老,可不想再出变故,闹得皇帝死、国家破对谁都没好处。
对于阿黛与沈竹君之争,她还是看得出真相的,只是以言语弹压后宫少些纷争,没有单单斥责沈竹君的意思。
可没料到沈竹君笑答:"还请太皇太后下懿旨让皇上废了我皇后之位,立德妃为皇后。"
众人噤声愕然看向她,片刻后柯雅洁向她行礼连声说:"我若有不对之处,还请皇后娘娘饶恕,千万不要这么说折损我福寿。"
“罢了,是哀家无心之话惹皇后赌气,是哀家错了。”太皇太后阴着脸站起身,也要向沈竹君行礼。
沈竹君一再说是真心认为柯比她适合当皇后,可没人信她。
韩泽熙得知此事后,没有赞扬沈竹君大度忍让,而是摔了茶杯,气得直哼哼,像累极了的牛一样喷着怒气。
好一会儿之后才缓过来,悲凉地说,"她就那么讨厌朕,非得要和朕划清界限吗?"
或许想借故人缓和关系,韩泽熙传诏宣胡仙仙入宫,可胡仙仙辞诏不受,不肯入宫。
她请太监回复皇上,因要陪哥哥嫂嫂、弟弟弟媳在陵州老家团圆,又因乡野村妇难登大雅之堂,不去皇宫出糗了。
韩泽熙因此更加生气,还迁怒于沈竹君,觉得因你冷落我,连你的朋友也要为此而和我疏远了。
八月十五月圆夜,宴席之后,太皇太后邀王公大臣,王侯夫人观赏由各地进献来的神禾。
所谓"中秋神禾庆丰收",是献一些稀奇古怪的祥瑞庄稼。
比如,南瓜上长了"嘉祥中兴"几个字,明明是用巧技刻上去再等它慢慢长成,偏偏说是上苍保佑嘉祥年为中兴之世。
也有把稻谷培育为紫红色的,还有黄瓜金红带花纹的,冬瓜不披白霜带金刺儿的,总之瓜果蔬菜要显出法朝繁荣昌盛。
众人啧啧称奇的是,有梨子上如印字儿,字儿清晰可辨,满园摘选后竟可集为一句话:红日福泽天下,熙辉照耀万民。
这嵌入了“泽熙”二字,是表明当今皇上是天选骄子,能让民众享受光明与幸福啊。
沈竹君摇头叹气,韩泽熙的确是天选骄子,可是若不能勤政爱民,达不到心境圆融,那一魂一魄还不知在尘世要沉沦多久。
在众人纷纷说着溢美之词的时候,她严肃进言:"耕种要以勤恳踏实为本,投机取巧只会让天下人饮食无着。这般溜须拍马获得名利,农夫见得来金银比老实种田快,都去追逐浮华,如此不利于百姓安居乐业。皇上,农夫不安于耕田种粮,会把天下的根基给动摇。"
韩泽熙却置若罔闻,向她冷笑一声,带人去了挹翠亭赏月。
高有全与茶儿又献了两名美人,他倚翠偎红笑看月下欢乐盛况。
沈竹君追来求见,他似醉非醉乜斜着眼睛说:"你不是要和朕划清界线吗?又来黏着朕干什么?看你身体不适,也不训斥你了,快回毓盛宫将养身体。"
不说服他,沈竹君哪肯回去呢?可他没注意听那些劝谏的话,只是想沈竹君为何瘦成这般?
沈竹君已怀有三个月身孕,慢慢显出有妊娠反应,吃不下,睡不香,加之本就身体病弱,此时看来更是瘦得如一阵微风便能刮走。
劝谏无用,过了两天,沈竹君再去见韩泽熙,因关于沈廷扬把持朝政的传言越来越多,想让韩泽熙压制她父亲沈廷扬不要再多插手各部事务,安心做好本职便是。
在御书房外等了许久没见着人,后来小太监说:"皇上正在踢蹴鞠。"
她又去了御花园旁的游乐之地,可等了许久,韩泽熙还不来见。
等得不耐烦,沈竹君焦急走入蹴鞠场,不料一个陪踢的侍卫正将蹴鞠踢歪,蹴鞠带着劲风飞向场边。
旋转飞来的蹴鞠砸中沈竹君后背,她弯腰咳了两声,忍下快吐出的鲜血。
看她纤影轻颤似落花飘下枝头,韩泽熙伸出手想抱她,可又收回手,瞪一眼惹祸的侍卫。
侍卫跪地求饶,韩泽熙没有处置,而是转头怒斥阿绿这些跟沈竹君来的奴仆,"养你们干什么吃的?也不拦着她。若有闪失,定斩不饶!"
沈竹君已缓过劲儿来,冷冷对韩泽熙道:"不关他们的事,是你不肯见我,才让我不得不冲进来!玩物丧志,早晚亡国!"
"你再敢说一句试试!"
“玩物丧志,早晚亡国!”
迎上沈竹君倔强而决绝的目光,韩泽熙气势弱了。
他不再硬和沈竹君吵,以眼色让侍卫们拔刀抵住阿绿等毓盛宫奴婢,再说:"竹君,你若承认是胡说,可饶他们不死。"
以别人性命胁迫沈竹君退缩,掐准了软肋,于是沈竹君虽不承认胡说,也不再讲别的了。
"别挡着朕踢蹴鞠。"得以让她服软,韩泽熙让侍卫撤刀,以胜利者的高傲姿态再朝蹴鞠场内走去。
沈竹君也不知怎么想的,一向文雅守礼的她,突然冲过去展开双臂拦住韩泽熙。
"还有什么事,你快说。"韩泽熙面无表情。
"听闻我父亲在朝中结党营私,官员们不好办事,不如将我父亲撤职,我不想沈家背上祸国殃民的骂名。"
多少帝王都怕外戚专权啊,可韩泽熙听了这请求不觉得高兴只觉得悲愤:"连你父亲也要和朕斩断联系,你才开心?让开,被踢中过一次还不知道疼吗?"
沈竹君不让,韩泽熙推开她绕进场,对准蹴鞠猛踢一脚,可沈竹君朝着飞起的蹴鞠拦过来。
"快闪开!"韩泽熙本能地大喊,不懂她要做什么,要扑救已来不及。
在场的武功高手很多,但帝后吵架谁敢靠近?他们回避着,发生意外时,都来不及做什么。
沈竹君没有躲避,也没有抵挡,任由那个蹴鞠狠狠撞向自己腹部。
爱恨太多太浓,熬出了疯狂的牵绊,绊得时光因此停止。
沈竹君已知会发生什么,所以痛苦定格的一刹那,她反而心中放下块大石头,终于走到这一步了……
沈竹君眼中闪着释然的笑意,韩泽熙却像被推入深渊般痛苦,感觉最亲的人都已离他远去,他被遗弃在了这世上。
恍惚很久之后,才听见阿绿吓得惊叫一声,喃喃念着:“皇后娘娘……小皇子……小皇子……”
她想去扶沈竹君,可看到血泊中的沈竹君,却在紧张、惧怕、担忧、惊吓这些过于多、过于重的情绪冲击之下,也软倒在地了。(未完待续)
第九百一十四章 寒露清影
拂青阁旁绿杨茂密,偶尔有一两片黄叶在风中飘舞而下。韩泽熙专心数着落叶,不许任何人前来打扰,仿佛如此就能让时光倒流,阻止一切不愿面对的事发生。
他把自己关在此处有八个时辰了,从昨天下午到今天早晨,所有和事件相关的人都心惊胆颤等待着惩罚,可他没有做出任何处置。
刚听到阿绿讲明沈竹君身体状况后,他立刻扭开头不敢看,纵马飞奔到了拂青阁外,进屋后闭门不出,不许任何人进去。
曾有两个前来禀报沈竹君情况的小太监,他没听完就大喊侍卫把人拉下去掌嘴了,于是众人皆静静守在外面,大气也不敢喘。
想要把那些事从脑海中抹去,偏偏又一遍又一遍地闪现当时那一幕,反反复复将他的心碾碎。
他没有正对着沈竹君踢出蹴鞠,谁会相信呢?那蹴鞠冲出的方向是沈竹君完全可以侧身避开的!
没有人会相信,于是他成了一个伤妻杀子的负心薄幸男子,谁会相信沈竹君是故意迎向那旋飞而出的蹴鞠?
为什么?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是要斩断和他的最后联系,还是要用亲生孩子的血来诅咒他?
他是孩子的父亲,可竟然不知道有孩子,等知道的时候,已成了一滩血水。
想当可以主宰命运的人,他不断在变强大,可如今才发现他能掌控的事太少、太少。
毓盛宫内,太皇太后亲自坐镇,安排太医和请来的京城最好稳救治沈竹君,一片忙忙碌碌景象,柯雅洁在实际指挥,所有人有条不紊地进行的各个步骤。
这些人在忙乱,茶儿贴身伺候着沈竹君,已服侍了她几个时辰,看着比阿绿做得还周到。
兴高亭中,阿黛饮两口酒,又起身抬腿舒臂舞动,半醉半醒惬意非常。累了又再喝几口酒,然后又唱唱跳跳几下。
她做的那是假孕假流产,如今沈竹君却是真的遭难受苦了,她不高兴谁高兴?
"你在做什么?快换上朴素些的衣服,去关心问候沈皇后。还不知道皇上会怎么处理呢,少在这里幸灾乐祸。"高有全阴沉着脸走进来。
“皇上躲起来不见人呢,装那些贤惠的模样给谁看?”舞动得太快,纱衣从肩头滑下,阿黛拢了拢荧光绿的纱衣,带着醉意笑说。
"想在这宫里呆得久,活得好,你要学的还多着呢,让你做什么赶快去做,少磨唧。"高有全严厉说着,推了阿黛一把。
阿黛不情不愿地去换衣服,高有全长叹几声,心中很多疑虑是不敢明言的,他猜测着沈竹君自毁之举是为了什么?
或许是促使韩泽熙明悟?难道沈竹君已明了前因?
只有如此才能让她抛开生死,不顾一切只为让韩泽熙早得心境圆融,与紫微星君合魂护持法朝。
这是破釜沉舟之举,也是抢走了争斗的主动权,高有全必须慎重接招,稍不留神便会失去韩泽熙对他的信任。
晚上,传出消息说沈竹君的命保住了,胎儿当然没保住,高有全确定消息后再做出下一步安排。
听说韩泽熙在拂青阁闭门不出,高有全先去敲门,门内传来满带戾气的声音:"滚!不许来打扰朕。"
"皇上,事情已有结果,不论如何,还得去上朝处理国事嘞。"高有全平静说着,没有提沈竹君的事去刺激韩泽熙,只是暗用"国事"提醒他。
家事已乱,再多想也没用,但国不可一日无君,已不敢面对家事,国事更不可废。
他踏出屋门梳洗后上朝,没有问关于沈竹君的事,也没表现出担忧难过。
又过了一天,韩泽熙传诏,说沈竹君隐瞒怀孕之事,欺君罔上,罪行难饶,没有护好龙胎,更是罪无可恕,扣减毓盛宫用度,让沈竹君禁足三月,反思己过。
阿绿等在大殿通往御书房的必经路上,见了韩泽熙乘着步辇到来,立刻冲到路中央跪下。
"求皇上去看看皇后娘娘。"
“不去,朕不想看她哭丧着脸的样子。”
阿绿抬起头,眼睛里不再掩饰怨愤之意,"娘娘失去孩子正是需要安慰关怀之时,怎么可以再降罪责?”
"诏书上不是说得很清楚了吗?谁让她隐瞒实情,还不护好孩子的?不怪她又怪谁?"韩泽熙仰着头说话,他其实挺怕面对阿绿责问。
"为什么所有事都责怪皇后娘娘?皇上你忘了她当初被王府退婚,沈大人要将娘娘嫁给别人了么?是皇上抓了人逼娘娘求情放人,答应不嫁给别人的,当初那般不舍,得到了怎么又不珍惜?"
阿绿想着,如果当初为了娶柯雅洁退婚之时,和韩泽熙一刀两断了,沈竹君或许平凡而心有遗憾,但不会这般痛苦。
“朕可以不要她,但是她不可以背叛朕!”韩泽熙吼得声音变了调,又压低声音缓缓说道:“她把自尊看得比什么都重,一点也不理解朕,更不愿意包容朕……”
阿绿平常话少,此刻竟也伶牙俐齿,"皇上要被包容、被理解,可男人既然比女人强大,为什么又不体谅、不呵护她呢?"
“朕乃一国之君,还不顾迂腐老夫子的话立她为皇后,又常常哄她顺着她,对她还不够好?朕宠她,对她身边跟的人也好,连你也可以在朕面前指手画脚,你说还要怎么才算宠爱她呢?”
千古帝王,能如他只对一人用心的只怕难找,为何沈竹君还要和他怄气?
阿绿不懂他这些心中计较,自顾自说道:"我家小姐不是贪图富贵之人,胡元君也有办法可以让我家小姐出宫去逍遥自在,她可以远离这如牢狱般深宫,为什么留下?只为了心中那一份柔情……"
韩泽熙听到的重点却不是“那一份柔情”反而厉声打断她的话:"你家小姐?哼哼,你也不承认朕与她是夫妻关系。她是你家的小姐呀,不是朕的皇后,朕还关心她做什么?"
没料到情急之下用了个从前说顺嘴的称呼,被韩泽熙这样曲解,阿绿毅然决然道:"奴婢宁愿受千刀万剐也要说,皇上已变得懦弱糊涂了,所做的事全是在自欺欺人,你不承认做错了,可你心里已经在后悔了,你只是不敢正视内心!"
可怕的沉默持续了半盏茶时间,韩泽熙冷笑盯向阿绿,盯得她心底发凉。
许久后,韩泽熙才说:"朕不会将你千刀万剐,还要赦你无罪,让你去寒露院好好伺候你家小姐!"
寒露院,俗世所称的冷宫,去了那里便是废去位分,没有承恩机会了。
九月初六,废后诏书传开。胡仙仙听说沈竹君被废了皇后之位,胡勇刚也证实了此事,她还不敢相信。
她发灵符问了乔楚诗,得到确定答复后,才不得不相信。
胡仙仙疾飞入京城,也不管什么没有传诏不得入皇宫的限制了。
如此着急也因很自责,八月十五为什么不答应去赴宴呢,如果那时见了沈竹君,或许一切会不一样的。
夜色笼罩下的寒露院荒草蓬蓬,屋舍破旧,窗户上糊的薄薄泛黄窗纸还有不少破洞。
胡仙仙循着气息找到了沈竹君,没有急于进屋,看着昏暗烛光映着纤瘦的身影发呆,秋深露寒,孤独清影轻轻晃动显得寂寥而悲戚。
“竹君……”推门踏入,胡仙仙轻唤一声,再不知用什么话安慰了,酸涩心头满藏着说不出的疼惜。
"胡姐姐怎么这般哀伤的样子?我这不是还好好的么?"沈竹君强打起精神一笑。
"好好的?怎么深夜不睡?有多少痛苦在心头,别压抑,想哭就哭吧。"胡仙仙拍拍自己肩膀,愿意让她来靠。
"哪有想哭?我只是在思索礼朝兴衰之事,关于礼朝的编年史快要完稿了,再细细捋一遍。你来了正好,你属于白回风记忆当中有许多旧事吧?和我谈谈当年那些佚闻趣事。"
“你怎么知道白回风?哦,都知道我和浩风几世纠缠呢。嗯,你想听什么?”
“讲讲吧,我想听关于姜嫣的事。”
胡仙仙正要讲,突然反应过来是沈竹君要转移话题,"姜嫣与我师父有纠葛……唉,以后可以再讲的,先谈你的事。我已听说了废后原因,这韩泽熙太无理也太绝情了。我找他算账去,孩子没有了,怎么能怪你呢?"
“孩子的事,确实怪我。胡姐姐,你也别闹,他关系着国家命运呢。”
"他是皇帝,我也不怕!他若是好好关心你还罢,否则,反了也无妨。"胡仙仙并不是说说而已,她觉得换一个人当皇帝也不错,不姓韩也可以,天下想当又能当好皇帝的人不少吧?
"别去!胡姐姐……"沈竹君急切拉住她后,又温婉轻笑,"姐姐,或许称你胡师姐更合适了。我已经记起来了,如今一切都是我所预知的,只不过时间稍稍提前了。并且,是我主动被他所伤,既然结果都是一样,过程略有不同没什么关系。"
"记起来了?"胡仙仙听得发懵。
"前尘往事皆已知晓,他是来了结尘缘的,我便是他该了的尘缘。若不能让紫微星君一魂一魄早日归真,共同对抗天地大劫时会少一份力量,我所做只为了让他早些无所牵绊地归真。"
看着沈竹君认真且无悔的样子,胡仙仙惊愣半晌才说:"你怎么可以这样想?这样不但伤害了你,其实对他也不公平。"(未完待续)
第九百一十五章 秋霜红烈
在别人不知情的时候,替别人做了会影响一生的决定,即便自己付出很多,那也是对别人不公平。
"不公平又如何?如今已没有回头路可走。他若是能给我希望,我也不会绝望。于他而言所有爱恨情仇只是一场劫而已,等他一魂一魄归真,也不存在是否公平了。"
沈竹君黯然神伤,在挚友面前,终于愿意承认,所有的彻悟和成全,不过是心灰意冷了想放弃。
胡仙仙还在尝试为他们和好做努力,可沈竹君拒绝了所有提议。
说了没可能再与韩泽熙有牵扯,又说沈廷扬可能会出事,让她去帮自己保护父母。
"我父母受我连累了,可能多半此生会凄凉落幕。我这一生能成为他们的女儿,是我幸运,他们有我这女儿却是大不幸。"
细眉紧蹙,多少感恩与愧疚压在心头,放不下又担不起。
沈廷扬夫妇对女儿爱护有加,从小培养,可沈竹君没有给他们期待的美好温馨生活,或许有一个过于聪慧高洁的女儿真很不幸。
胡仙仙看着清冷的沈竹君忍不住惋惜悲叹,最后无奈同意她所求。
阿绿见胡仙仙来了时满怀希望,看她要走了又很失望。
离开寒露院,飞去御书房,胡仙仙见韩泽熙还在批阅奏折,心中怒气略消一分。
见她突然出现,韩泽熙只抬眼端详她一番,没有太惊讶。
胡仙仙郑重地说:"我不想让她为难,所以,我会当一个忠臣顺民。而你,也要谨守为君的道义,不可鱼肉百姓。"
能让她有所顾忌的人越来越少,即便颠覆这个世界又如何?
胡仙仙扬长而去,侍卫们警惕看着她来去,没有行动,韩泽熙也没有下令做任何事,仿佛她只是偶然刮过的一阵风。
九月十八,皇宫内张灯结彩一派欢庆景象,来来往往的人喜气洋洋,韩泽熙下旨正式册封柯雅洁为懿德皇后,阿黛为黛贵妃,另外还封了六个选侍美人。
这个曾与历朝历代有那么一些不一样的皇宫,如今又和前朝三宫六院的格局差不多了。
封赏了后妃,韩泽熙还封柯雅润为殇廓福兴夫人,茶儿为宁兴长公主。
柯雅润不再是特许于节庆进宫的反王遗孀了,是皇后的嫡亲姐姐,皇上的大姨子,一等一的贵妇人。
不少王侯之家遣媒人来提亲,柯雅洁也说柯雅润改嫁更好,她都以要为治化皇后守陵,学习前代贤女为借口推拒。
茶儿也是正儿八经的茶皇姑了,提亲的人络绎不绝,她以孝奉太皇太后为理由拒绝。
在宫里,她和高有全更加亲密了,只是她所谋很多,不像甘如菊那么好骗,高有全始终难把她抓在手心里。
九月二十二,沈廷扬被贬出京城,给了个慰边安抚使的虚衔,让他从京城出发宣扬朝廷对戌边将士的隆恩。
胡仙仙一路护送,一路走一路上叶落草凋,天气也越来越寒冷。
快到边城时,漫山遍野皆是黄沙与枯草,眼睛都快模糊分不出颜色了,忽然看到在悬崖之上有一片红叶如火。
"那是黄栌?"沈廷扬舔舔干裂的嘴唇,精神振奋了一些。
"我也不懂,除了枫叶,还有很多树叶会变红。是因在干冷天气里,温差骤变而红。"胡仙仙也笑看着漫漫土黄中那鲜亮的一抹红。
沈廷扬文人酸气涌上来,大发感慨后,又朝悬崖红叶恭敬作揖:"绝崖无路仍然不屈,红红烈烈如赤子丹心,我辈应当学习这一种君子态度。"
天冷风大,那些随从只想快去驿站休息,很不耐烦地去催他,胡仙仙呵斥那些人,等他兴致减退才一起上路。
因有胡仙仙在,慰问戌边将士的路上虽辛苦,可沈廷扬也没受太多委屈。
十月初十,京城下了小雪,在透风漏雨的寒露院里住着,沈竹君病情加重了,走两步就腿软,吃饭也吃不下。
她一直身体很弱,但没有具体的病,如今病症明显,手指僵冷,有时都捏不住笔。
护送沈廷扬巡视边关,到了陆来尊营中,让他帮着照顾后,胡仙仙又赶回京城。
放心不下沈竹君才返回,一回来见她这般,更是决定要带她走。
可沈竹君只是交托书稿给胡仙仙,不肯走,也不愿吃百草丹保养身体。
她看初生婴儿般看着书稿,笑向胡仙仙说:"这是我一生成果,算是不枉活这一世。所有文字是我天意之外,前生所求之外,此生的个人见证。这世界我来过,还认真留下自己的印迹,不负光阴,今生无憾了。"
把书稿纳入袖里乾坤,胡仙仙知道她担忧沈廷扬安危,只得又走。
才去边城军营中见到沈廷扬,又传来消息说程浩风被通缉,原因是勾结狄人意图谋反。
胡仙仙只是冷笑,自己都联系不上程浩风,其他人更找不到了,还说什么通缉?定然是高有全不明情况,为了逼程浩风出现搞的把戏。
冬月十四,京城降了一场大雪,厚厚的雪堵得木门也难以推开,阿绿艰难清扫完雪,肚子饿得咕咕叫,可送饭的人还没到。
好容易等来饭菜,可送饭的人说雪厚路滑,到了寒露院后饭菜都冷了,阿绿也没闲心计较了,搁在炉子上烫一烫将就吃。
但是,翻开碗盘才发现,饭菜不仅冷了,饭是糊的,菜也是馊的,根本没法儿吃。
沈竹君唤了她两声:“阿绿、阿绿……饭菜送来了,有小米粥吗?我嗓子干痒发疼……”
“哦……我热一热……”阿绿答应一声,眼泪涌了出来,连忙擦了泪,又跑出去。
她去喊人送些粗粮来,自己动手熬粥给沈竹君吃也行。
"开门,开门……"寒露院大门紧闭,阿绿喊了半天没有回应。
“嚎什么嚎?这么冷的天儿窝在炕上好好睡觉不行吗?”终于有一道粗哑难听的声音传来。
“请给我们一点粮食好不好?普通糙米也行。我先谢谢大哥了。”阿绿对着门缝低声下气地说。
守门的侍卫不答应帮忙,后来又来了两个侍卫,与她吵了起来。
吵得正凶,阿黛在众多奴婢围随下,提着食盒到了。
"你们是不是虐待废后沈氏了?她毕竟曾经贵为皇后,万一哪天重新获宠,你们不怕担罪过?做人呢,心眼儿别太坏,要遭报应的。"阿黛微笑说着。
侍卫们殷勤行礼问候,谄媚笑赞:"那些人都说黛贵妃人美心善,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落到今日地步,还有黛贵妃来看望,也不知寒露院里的那贱人几世修来的福分。"
阿绿没办法再争执,同着阿黛进了屋中。
阿黛亲手夹起一块烤鹿肉喂到沈竹君嘴边,沈竹君虚弱地摇摇头,“我闻不惯这油膻气,多谢了,我只要……喝几口粗粮粥便好……”
"不吃烤鹿肉?这可是皇上亲手猎杀的,特意赏给我吃,我舍不得独享。想着姐姐好久没吃珍馐美味了,特意来奉上,倒还装清高不吃,白费我这番美意了。"阿黛不悦地撇撇嘴。
什么美意?分明是来奚落沈竹君,要让她怄气伤心的,可沈竹君懒得挑明,嗓子也不舒服,干脆闭上眼睛不理阿黛。
阿黛絮絮叨叨又说一大通,还不停往沈竹君嘴边喂东西,让她想安静一会儿也不行。
阿绿看沈竹君摇头摇得快头晕了,轻声劝道:"我家小姐身体虚弱,肠胃不好,吃些粥汤、炖菜才能温补身体,这些烤鹿肉、油焖虾、熏羊蹄什么的反而伤身。"
"哪里来的多嘴贱婢?本贵妃好心好意把山珍海味给你主子吃,还做错了?来人,给我打这个不知好歹的多嘴贱婢!"阿黛长长的指甲狠狠戳着阿绿的额头高喊。
为了讨好黛贵妃,一个高壮太监飞快跑过来,“啪”的一声打得阿绿当时就小脸肿了半边。
沈竹君颤颤危危下床,朝阿黛跪下:“请贵妃娘娘恕罪,是我管教无方,还请饶了她吧。”
看着在皇上面前也不肯低头的沈竹君,为了自己而向阿黛低下头颅,阿绿大哭着让她别这样,想冲过去扶她,但是高壮太监攥住阿绿领口,阿绿只能无力地挣扎。
目的达到,他们终于走了,沈竹君长舒一口气。
以为逃过一劫,谁知第二天来了两个侍卫把阿绿抓走,说黛贵妃在这里发现阿绿是奸细的证据,要抓去审训。
沈竹君护着不许抓,他们有板有眼地说:阿绿当年装成孤女饿晕在沈府门口,多年以来搜集了很多绝密消息报与狄人,是隐藏得极深的可怕奸细。
"她流落到我家才五岁!五岁的小丫头能做什么?她在我身边一同长大,这么多年从没有怪异举动,怎么可能是奸细?"沈竹君撑着桌沿,用尽力气反问。
"黛贵妃已经发现证据了,我等只是前来办事,再敢阻拦,别怪我们手里的刀不长眼。"
听了侍卫恐吓,阿绿让沈竹君不必担心,她主动跟着出去。
可他们把她带到了兴高亭后的一个树林小屋中,那里是阿黛当了贵妃后扩建的。
"是奸细也该把我交到刑部和兵部去会审,弄到黑屋子里动私刑算什么?"阿绿见阿黛冷笑着进屋也不畏惧,镇定讲理。
"哟呵,不愧是跟着沈竹君见过大世面的人,落到这么狼狈还面不改色!哼,管你是不是奸细,我说你是什么便是什么!来人,给我扎烂她那张利嘴。"阿黛尖声下令。
两个身强力壮的太监朝阿绿走过去,各拿一根长针刺向她。(未完待续)
第九百一十六章 若虚凝露
鲜血溢流,尖利的长针刺入娇嫩的肌肤,阿绿本能惨叫着,拼命扭动头部想躲开针刺,可是两个太监紧紧拽着她头发,挣扎得越猛所受痛苦越大。
痛得快神志不清了,阿绿无意中瞥到阿黛很享受地笑着,察觉她喜欢品尝别人的痛苦,阿绿咬紧牙关强忍着,不愿再露出惨相。
阿黛穿着雪白底色织银白暗纹的锦袄,身披孔雀绿大氅,满头珠翠华贵典雅,其中一只点翠仿孔雀翎的宝钗,尤为夺目。
这钗本是外邦进贡时指名给皇后的,献给妃嫔的是鸳鸯钗,可她想要孔雀翎宝钗,于是缠着韩泽熙把宝钗给她。
得了想要的东西,阿黛狠辣娇笑,好的东西不去争取,怎么能得到?男人不在意这些饰品的区别,女人不能不在意。
男人粗枝大叶,根本不懂女人喜欢什么,不主动争取会被忽视的,姿态放低点儿,撒个娇,说几句好听的话,想要什么得不到呢?
阿黛心底暗嘲:只有废后沈竹君才那么傻,把到手的荣华富贵推开,如今连护个可靠的奴婢也护不了。
抬头鄙夷看着阿绿,此时阿黛如同一条昂头“嘶嘶”吐信的毒舌,在冷酷而妖媚地看着猎物,但是阿绿竟然越来越平静,这让她很恼怒。
鲜血模糊了五官,不知是巧合还是天意,血凝嘴边,给阿绿勾出嘴角上扬的笑纹,仿若表明——我落得如此凄惨狼狈,还是可以傲然讥笑你的浅薄粗俗。
“还挺得住,还硬气是吧?给我扎,狠狠扎死她!”阿黛抢过长针,亲手往阿绿腹部扎了几下,凶恶的模样让跟随从们也暗暗心惊。
她示范长针刺人后,那两个太监扎阿绿时更卖力了。
阿绿不想在敌人面前表现脆弱,忍疼忍得喉中发出夜枭般的诡异笑声。
浑身血淋淋的阿绿眼中腾起两团幽火,如鬼魅附体,阿黛突然惊恐怪叫一声,下令动刑的她却如同自己处在了森冷地狱中受刑,颤抖着让人把阿绿送回寒露院。
沈竹君一直在门口等待着阿绿回返,等木门打开,侍卫像扔破布口袋一样把满身伤痕的阿绿扔在雪地里。
血浸白雪殷红,沈竹君半跪着俯身,抱起阿绿靠在怀中,喃喃致歉:"对不起……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
在这之前,沈竹君已经捏了胡仙仙送给她的灵符,她自己病得最难受的时候也没有想过用这张符,可为了阿绿必须要用。
远在边关塞外的胡仙仙以最快速度赶回京城,但再怎么快也至少需要一天一夜的时间,心急如焚,可也毫无办法。
感应到灵符后,胡仙仙只能推测是阿绿出了意外,具体如何并不清楚,灵符中封印的法力震慑了阿黛,但也只能迫使她停止用刑,难以及时救治阿绿。
胡仙仙在飞行赶路,寒露院中,自己走路都在摇晃的沈竹君为了把阿绿挪回屋中,拖出一个破软榻,把阿绿扶到软榻上,再慢慢拖行。
从院中到屋内只十几步距离,可沈竹君每一步皆是在用尽全力去拼。
"小姐……不用管我……不用管我了……"阿绿虚弱哀求着,那些针刺的伤不仅扎得她皮肉鲜血淋漓,还伤了她手筋脚筋。
终于把阿绿拖进屋,沈竹君抱来破旧被褥给她盖好,让她稍微躺得舒服些,再斜坐她旁边低声道:"对不起……是我连累你了……要是到寒露院之前,送你出宫去,也不会受这些苦了……"
不想再看到亲近的人逝去,胡仙仙赶到的时候,阿绿还是生命垂危。
一道灵气延出,先稳住她心脉,阿绿见淡淡青光围绕周身,明白是胡仙仙用法力救她。
阿绿竭尽全力抬头说:"我只是个丫鬟……不值得……不值得……"
"命无贵贱!"胡仙仙朗声道,神色肃穆庄重。
当年去慎郡王府求救,想说服韩泽熙剿匪,是这个丫头给了她最质朴的善意。
后来熟悉了,那个笑着说唐彩儿是凤凰,居然有福气坐凤凰的丫头那般娇憨有活力,才几年便奄奄一息。
忠厚之人落得如今这般,老天还真是无眼。
"胡元君……停手……停手……我突然明白了……皇上变了,是他不相信真情真义了……我要让他相信世上有真情真义……"阿绿回光返照般突然精神了些。
沈竹君含着泪拉了拉胡仙仙的手,示意她且听阿绿怎么说,不要再固执施救。
阿绿脸色红润一些,说话也连贯了,"我与小姐主仆之义,姐妹之情,相信了有世上有真情真义,皇上才有回头的余地,相信善的才不会被恶的蒙蔽。"
胡仙仙明白了,她与沈竹君都是想要牺牲自己,唤醒韩泽熙心底仁善的一面,胡仙仙苦笑一声停手。
行到窗边,闭上眼睛,感受着刺骨寒风带来的冷冽清醒。
与沈竹君说了很多往事,不久后,阿绿断气,胡仙仙带着她的尸身飞去京城郊外安葬。
尊重朋友的生死选择,也是友谊长存?见多了生离死别,胡仙仙不像当年那般执拗。
冬月十八,因沈竹君被废,沈廷扬被贬,沈府宽大的宅院被抄没,沈夫人和仅留的几个老仆搬到城墙边一条小巷,住在狭窄小屋中。
天冷屋破,送来的木炭都用完了,为了省钱,李奶娘买了更便宜的木炭,可价钱便宜不光炭不好,还堆在门口不肯送进屋,李奶娘只有亲自动手。
可悲,她搬木炭时摔了一跤,摔晕在雪地里,苏醒后想喊也喊不出,想爬又爬不动,第二天沈夫人看到她时,她已被冻死了。
因了此事,知道沈家难振兴了,另几个老仆偷了略值钱的东西跑了。
冬月二十,因没有钱、没有粮,没有取暖的用品,也无人照料,沈夫人又冷又饿,她旧疾复发,可衰弱得呻.吟也难发出,在深夜里无声无息地死去。
不愿沈竹君增添难过,胡仙仙给她们安葬后,还隐瞒死讯。
冬月二十二,沈竹君在梦中又把普通竹子到幻化为人,再到今生历程重新经历一遍。
醒来时,胡仙仙正在旁边,她淡淡笑说:"没有恩义的坚守,情只是虚妄,长久的爱不是需要金钱权势的附丽,而需要恩义的坚守。"
胡仙仙微颔首表示赞同,有些人不配有爱,看似爱得死去活来,不过是迷恋。
黑夜骤亮,一个晶莹小球凭空飞来,灵光不凡,陋室生辉,如一滴水银悬在空中。
这小球有水蜜桃般大,沈竹君素手轻翻,接小球到掌中。
她托向胡仙仙说,"这是若虚凝露,在我手中从未发挥过神器作用,本该为你所有。前世袖里乾坤不知遗落何处,我今生大限将至,终于交托给你。还有星芒笔也出现,请把星芒笔随我葬去。"
若虚凝露在镇龙囚玄阵中如兔头之形,是倒过来的水滴状,圆硕处似有两个突起如兔耳,尖细处完全透明,用绝招"尽归虚空"时,此透明处会闪过光波,化对手灵力攻击于无形。。
苍穹之上,天同星暗了一下,胡仙仙女医分身飞出,把若虚凝露收回袖里乾坤中,分身消失不见。
“从他被阿黛迷惑的时候,你便离他而去,结局就会不同。”胡仙仙叹息着。
沈竹君轻轻摇头:“你不明白仰慕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仰慕比暗恋更苦。暗恋,可以臆想欢乐相处,仰慕,即使去想,都觉得是亵渎。”
仰慕之情,胡仙仙确实不懂,与程浩风几生几世纠缠,即便也曾没有言明,可也从没有默默仰慕过他。
沈竹君脸色苍白如纸,神情却很恬淡:“我本是一株平凡山中翠竹,得他垂怜,才有幸成为紫星竹。感谢能有这一世情缘,从前少女时无知任性,还与他平起平坐争吵不休,坦然享呵护关爱。知足了,从仰慕到拥有,知足了……”
胡仙仙不认同她这句话,不喜欢这样的沈竹君:“平等地相互关心,坦然地接受对方爱意,这才是最正确的情侣相处,为什么要否定?你如今是真的完全看透了,还是因为得知他只是一魂一魄来了结尘缘而觉得你们的爱不对等,把自己放到了卑微的一方?”
本来是平等的,为什么要因为他只是历劫而来,就把自己放到卑微之处?
“是么?以前才是正确相处方式?任性一点才对么?可为什么我们都落得这么悲惨?想要独立自主,可无法掌控命运,还和心爱的人无法长相厮守,是对的么?”
成功了,不代表是对的;失败了,也不代表就错了。胡仙仙无法回答沈竹君,可不代表她被难住了就会认同。
沈竹君与阿绿、李奶娘、沈夫人这样的无仙缘凡人不同,她并不是此生之事了结,来生会全忘记,所以胡仙仙准备在她殒命时留她魂魄,以图转变命数。
寿将终,突然间星芒笔闪出璀璨的光,静待生命最后时刻的沈竹君捻笔在手,UU小说光幕变幻不停,她凝神专注之态格外美丽令百花也黯然失色。
胡仙仙看不懂光幕上的模糊影像,可沈竹君很清楚,她的神情越来越凝重。
“胡姐姐,此生将终,再求你一件事,无论如何,在泽熙性命危急时,请救他一次。”沈竹君收起星芒笔,急切请求,可她的身体渐渐变得如烟雾一般。(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