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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彭卿越     化红尘txt下载     化红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百八十七章 纠纷减悲

    也不知是幻境还是天已被程浩风劈裂,恍惚通明宝殿一角的云深之处骤然大放紫光,随即又响起琴声清泠。

    其他人还在为天开裂缝惊讶,洛玄心和程浩风、胡仙仙已明白是天帝在和程浩风谈判,并表示暂退一步。

    云层渐渐合拢,洛玄心挥了挥拂尘,天兵天将的身影越来越淡,直至不见。

    程浩风转身,语气平淡向洛玄心说:"万事不可做得太绝,天道规则,既有规律可寻,又无明确可遵循的规律,守一个平衡,有益于各方。"

    看似深奥玄妙的话,洛玄心听懂其中简单意思:还没到撕破脸的时候,都不要拼得鱼死网破为好。

    洛玄心领会其意,眼波一横,朝胡仙仙和血无仇说:"你二人好自为之,不要再做有违规条之事。"

    他们垂着头没吭声,不愿意顺从,也不好顶嘴惹事。

    两天后,葬礼办完,也不知程浩风怎么惹着胡仙仙了,对他冷言冷语起来,连着几次撵他快走,要不是胡婶他们拦着,估计会拿扫帚把他扫地出门。

    临近春节,城中极为热闹,胡婶不想让自己和家人都哀思绵绵,约在一处进城买年货。

    “七师叔往哪里去?师父遣我来请七师叔前去议事。”血无仇追上他们。

    胡婶让胡仙仙快去,葛淑美也劝她:“你去跟国师谈事,有我陪着娘呢,你放心。”

    “我哪会办什么事?要商议正事,让他另请高明吧。”胡仙仙冷着脸拒绝,又怕母亲他们再劝,朝另一个方向走,“你们先进城,我去北门那边看看。”

    血无仇要再追,程浩风飞身而至,看着她阔步远去的背影,对血无仇说:“算了,你再多说她会生气的。”

    北门外,绿蜡河边,胡仙仙心中有说不出的恼恨之意。

    猛挥出一掌,灵气激起河水暴射几股水箭冲向天空!

    恨意略消,胡仙仙又后悔了,低声呢喃:“唉……水突然冲起,会不会伤了鱼?鱼儿无辜,我这么发泄自己情绪太不应该……”

    击水浪怕伤鱼,挥掌向河边淤泥,又怕伤了蚯蚓,总之伤了哪儿都不好,于是,以左掌击右掌想相撞自伤!

    两掌灵气聚为两个青色光球,即将碰撞,一道半透明白光闪过,让她无法再动分毫,两手像被胶液固定在空中。

    “仙仙……何苦?”程浩风走到她背后,环住她的腰。

    双眼瞬时被泪水模糊,胡仙仙哽咽着说:“我什么都做不好……不能让父母得到任何利益……又还总是给你惹祸……”

    程浩风叹息几声,又低低笑了几声,“你是太闲了,才总是走不出哀痛情绪。”

    陪她静静呆了片刻,程浩风先回了胡家小院,正碰见族长胡海忠来找泥蛋儿帮忙。

    这胡海忠与胡仙仙一家渊源颇深,他来找泥蛋儿是出于信任,因为所求之事涉及**。

    金花楼的曲春香在苟班头被发配往边城后,又和胡海忠好上了,还接进了小偏院住着,只差没有正式纳为妾了。

    谁知两个月前,因了车昂当陵州知府时种种案件牵连,已入狱的米副统领突然被放出,过几天又再复职当厢军副统领。

    许多相好当中,曲春香对米副统领还有一点真情,又因胡夫人坚决反对胡海忠让曲春香正式进胡家门儿,曲春香便和胡海忠大吵,借机离开,去找米副统领了。

    纠纷重点即在于,前几天曲春香发觉怀孕了,要米副统领赶快娶了她,米夫人说孩子可能是胡海忠的,让米副统领不要当冤大头,可胡夫人又说绝对不会是胡海忠的。

    就这么,米夫人与胡夫人吵个不停,曲春香则自己也分不清孩子是谁的,两个男人暗暗较劲。

    胡海忠想找泥蛋儿出主意分辨那孩子是谁的,可因亲人去世,不便打扰,今天实在等不下去才来。

    他挺希望孩子是自己的,因他一个儿子在外地做生意,常年不回家,另一个儿子只在要用钱时才回家拿钱,想有个孝顺幺儿。

    泥蛋儿不愿意掺和这些,正要拒绝,程浩风推荐胡海忠去找胡仙仙,也许有点杂事可做,就不那么伤心了。

    第二天,胡仙仙当真答应管这事,让胡海忠、曲春香、米副统领并排站着,反复感应曲春香腹中胎儿气息和两名男子气息后确定,孩子是米副统领的。

    按说,事情到此为止了,谁知两天后,米夫人到胡家小院外破口大骂。

    所骂之话,无非就是胡海忠怕老婆不敢娶了曲春香,胡仙仙要帮着自己同族亲戚把烂锅甩给米副统领。

    “你们胡家人早串通好了,要坑我们家那二傻子啊……你们以为老娘不清楚你们打的啥算盘?哼哼,等我们米家把小杂种养大了,你们胡家好捡现成儿,以后把人要回去是不是?唉呀呀,胡家的人咋算得那么精呢?你们家的种让我们家来养,也不嫌丢人?姓胡的,以为米家的人全是我相公那么傻呀……”

    米夫人正骂得唾沫横飞,胡仙仙拉开门,压着怒气说:“你能不能别把整个胡家人骂进去?这件事让你难受了,可我只是说了真相,没有刻意袒护忠叔,也没有想让米副统领背锅。还有,与其和一些不相干的人吵闹,不如让你丈夫好好处理这事儿!”

    淡青道袍无风自飘,眉宇间隐含威煞,胡仙仙露面后的气势已镇住米夫人。

    “那……那孩子真是米家的?”米夫人掏手绢儿擦了擦脸,小声问。

    “是,绝对是!”胡仙仙朝院内指了指,“请进来慢慢说。”

    米夫人进了院子坐定后,没了在门前叫骂的泼辣模样,她含泪诉说:“我相公在牢里的时候,发誓说要是还能有机会翻身,只对我一个人好的,哪知才出狱没几天又和那小浪货好上了?那个小浪货都住进了胡海忠家还来勾引我相公,我哪会愿意让她进米家门……”

    “为了一个花心的男人和别人争吵,值得吗?”胡仙仙打断她的话。

    “啥值不值得?男人不都是花心的吗?女人得把男人管好了才有好日子过,偏偏那些可恶的小浪货要来勾引男人……”米夫人忿忿说。

    胡仙仙轻轻摇头:“男人怎么想,我不会管,他们本来是男人,本性就肯定不会为女人着想。

    "花心也好,专一也罢,那是他们天性所决定,这是难改变的。

    “我在意的是女人怎么想!女人若是都顺着他们的想法去想,他们说怎样那就怎样,这便错了!

    "改变不了他们想法,但是我们自己可以选择我们怎么去面对。你一味指责曲春香,只会让你失掉风度,丢掉颜面。”

    听了这一串话,米夫人有些发懵,半晌后才冷哼着说:"好啊,你们是想骗我厌弃相公,自个儿腾位置,成全小浪货吧?"

    胡仙仙面无表情地说:“要么你一直这么吵闹下去,要么你接纳曲春香,要么你离开米家,除了这三条路,还有什么路可选?”

    确实没其它路可选了,事情没闹开,或许可以暗里做点什么,可闹开了,曲春香出了意外之事的话肯定首先怀疑米夫人。

    米夫人神色黯然,可怜巴巴地说:“确实没有选择余地了……成全他们,我不甘心……可离了相公,我该咋过日子呢?”

    “所以,你伤心和愤怒的根本原因是你离不开米副统领,遇事怎么选择、怎么面对,和别人无关,只和你自己有关。”胡仙仙同情地瞥了一眼她。

    米夫人离开时,脚步踉跄,胡仙仙怕她出意外,随她回了米家。

    在米家见了米副统领十二岁的儿子米多宝,只觉得这小小少年显出的气质大异于父母,细问之下才知道是,因米副统领本从京城禁军贬斥而来,米多宝幼年时寄养京城战友家中,所受熏陶多来于其他人而非父母。

    见这孩子言行颇显不凡,胡仙仙便想弹压曲春香一下,免得再因争风吃醋的事影响到孩子。

    到了曲春香房里,胡仙仙说要在米家事事以米夫人为先,能有个容身之处就好,不要挑拨是非,既和米副统领有情意,为他受点委屈也无所谓。

    “我进米家的门是为了过好日子,不是来受委屈的!要那么着还不如跟了一心想有个幺儿的胡海忠呢。”曲春香立刻反驳。

    “哦,那你攀上米副统领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反正不是为了来受委屈!也不单单为了钱财,我对他有些真情意,可也得有好日子过才行!”

    胡仙仙干笑两声:“呵呵……你自己琢磨一下你这句话吧!你还说你跟他不是为了钱财,你把能不能过上好日子看得比你们之间是否有情意还重要,这不是为了钱财是为了什么?”

    曲春香一撅嘴,“可……可我是真的喜欢他呀……要是只为了钱,我能找到更有钱有势的。”

    “可那些人肯定又老又丑啊,你喜欢还是喜欢他的,虽说他已四十岁了,但高大魁梧,外在的样貌比胡海忠那六十岁弓背小老头好太多了。钱财这些少一点嘛,但米副统领还有前程可奔,也许哪天升了将军也说不定!相比之下,当然得选他。"

    胡仙仙说中了曲春香心思,她也不掩饰,“那是当然,谁不想有个好靠山?春娆、春爱都跳出火坑儿了,我也得有个稍微体面点的靠山是不是?米副统领比霍飞是比不上了,可叶冠英落了难,也没啥差距了。”

    “既然打定了主意拿孩子当跳板跳出火坑,那就一心一意跟着米副统领,不要闹得鸡犬不宁,更不许期凌多宝。”胡仙仙郑重说道。

第八百八十八章 劝人难劝

    也许终究会失去的,才是最宝贵的吧?

    如果胡仙仙修成永恒之心,改变毁天灭地的大劫,那她再与烟火人间无缘;如果她无法改变,所有一切都毁灭,也是与祸人间无缘。

    对于别的修行者而言,不断变得更强大才是乐趣。对于胡仙仙而言,能让所识所遇的人,都过得更好一点才是乐趣。

    因此相比永恒之境,她更爱烟火人间。

    所熟悉的人,无论是亲人、友人,还是仇人、路人,一个接一个的在失去,并且失去的速度越来越快,那么下一个人又会是谁呢?

    春节到了,胡仙仙与程浩风陪母亲过年,胡勇刚与葛淑美还有泥蛋儿与桑文秀都留在家中,连血无仇、杭无一、水无痕、唐彩儿也都在,可能是家人的安慰让胡婶心情愉快,本会因胡大仓离世最哀伤的胡婶,倒是最先看开了。

    春节既过,便是嘉祥四年,不知不觉中韩泽熙当了四年多皇帝,当年好奇去看登基大典的杭无一,从小女孩长成快十八的大姑娘了。

    正月初二,胡仙仙又撵程浩风快走,纵然不曾过问他的事,也能猜出都是重大之事,不能耽搁。

    程浩风走后,胡仙仙想让杭无一去看望慈空,毕竟她才是杭无一所称“师父”。

    于是打算带了所有徒弟去平乐庵拜访,顺便也看看蒯殿聪之母聪妈过得如何。

    正要出门,曲春香来访,她眼泪汪汪乞求与胡仙仙单独谈谈。

    进了屋,曲春香讲明来意,米夫人欺负她,请胡仙仙帮忙调解。

    诚郡王反叛,车昂让陵州厢军都叛离朝廷时,米副统领没有反对也没有直接参战,胡勇刚平定陵州之后,见他是员能将,没有治他的罪,只是暂贬他为狱卒。

    后来车昂藏遁又事发,米副统领受牵连入狱,但在狱中没受什么罪。

    终因以前京城中战友是胡勇刚部下,在军中、朝中都勉强能说上几句话,他才得以复职。

    从根底上来说,胡勇刚可算米副统领恩人,也因此对胡仙仙的话很看重,尽力平衡着家庭关系,不敢再多惹纠缠。

    可是,因了胡仙仙特别吩咐要对米多宝好一点,米夫人仗着这一条,对曲春香百般欺负,稍有反抗或者米副统领帮着说几句,就拿米多宝来压。

    曲春香吃饭都要等他们吃完了才吃剩的,要是饭菜做少了,就只能挨饿。

    过年时有亲朋好友来访,米夫人让她只许在厨房里忙碌,不许露面见人……

    这些琐事听得胡仙仙头大,无奈暗叹:女人之间,不是东风压倒西风,便是西风压倒东风,总是在彼此为难。

    曲春香说着说着哭出声来:“最难受的是……我怀着孩子又还做那么多杂事,哪有搽粉抹胭脂的闲工夫呢?成天灰头土脸……呜呜……老爷他也看我不顺眼了……”

    男人全是辣手摧花的,只管花儿好不好看,从来不会想着怎么养花惜花。可曲春香目前处境又能怪谁?

    胡仙仙只能劝道:"你跟他的时候就该想清楚,他这样的人只要不抛弃你已算好了,他从来都不是颗痴情种子。”

    “这和老爷痴不痴情没关系呀!是夫人她撺掇他们要整我啊,我也不想争啥的。一碗水我都只要了小半碗了,夫人她还是不知足。要不是你发话给夫人撑腰,她哪会这么整我?”曲春香擦了泪,有些怨恨地看着胡仙仙。

    在曲春香心里,目前困境的根源只是米夫人贪婪凶狠,还又有胡仙仙撑腰造成?

    劝不醒,胡仙仙怒挑眉说:“要是我换成你,就不想什么分与不分又分多少的事儿,我直接放弃这碗水!”

    曲春香微张着嘴,目不转睛盯着胡仙仙,仿佛看一个怪物,又仿佛看一个傻子。

    好一会儿后,她才眨了眨眼睛说:“那你……那你不成了永远得不到‘水’?我觉得吧……分得再少总还有一点儿,你这样想,那可一滴都没有。”

    “为什么非得要有那碗水呢?”

    对于胡仙仙所问,曲春香完全不知如何接话,呆了呆才又语气平和道:“唉……我等俗人难以明白仙姑想法。不过,与你交谈之后,我心情倒是好了很多。”

    她心情好了很多,告辞离去,胡仙仙的心情不太好了。

    胡仙仙一口闷气憋在胸口,喊了杭无一出去走走,一边散步一边说事儿。

    “咯咯……这个曲春香心情是得好啊,她肯定是想着她自己不管怎样总还有个孩子,她男人还是会看顾她一些,而阿姑你啥都没有吧?阿姑,我真很少看你气成这样呢,鼻子都气歪了。”

    一碗水,依胡仙仙的想法是若要与人分,与其分多分少怄气,不如不要那碗水;她从前一点也没觉得这想法有错,可居然被渐渐色衰而从良的曲春香因此暗嘲,她实在郁闷!

    难道不和人分,真的会一滴水也得不到?落得怎么选都难免孤独的命运,真是因为自己太固执自私了?接受扎措,与其他女人共享家庭、互相包容,就能改变命运?

    甩甩头,甩开胡思乱想,胡仙仙懊恼地说:“我当然气啊,气我自己。我是脑袋被门夹了,还是脑袋抽疯了才管这种闲事,真是吃饱了没事儿干了,我怎么就这么无聊透顶?”

    “阿姑……你不用这么跟受了天大的刺激一样儿吧?以前那么多人乱骂你,都还能嘻嘻笑笑,你何必跟一个俗气小女子较真儿?”

    “我何必跟她较真儿?我本来不想管这些闲事的,是你三师伯所托才来掺和这种事!也不知道程浩风是什么意思?借她的嘴来嘲讽我连一滴水都没有?”人心最怕猜,胡仙仙越想越觉得程浩风故意的。

    师徒俩闲扯了半天,回去后天色已黑,曲春香居然又找了来。

    “你又找我哭诉什么?你好好守着你那半碗水吧,我一滴水也没有呢!"胡仙仙向来小气记仇。

    曲春香抹着泪说:“哪有半碗水啊?他刚娶我进门,新鲜劲儿还没过呢,家里的事就全让她做主,以后可怎么办?我受了委屈,我想着和老爷多年的情份,也不争那一点儿半点儿让老爷为难,且忍一忍。谁知老爷却说什么本来该以夫人为主,我理应顺从些、卑微些。”

    “的确是该这样啊?你不都想明白了吗?只要有得分你的就好,怕会落得一滴水也没有。”胡仙仙奚落着,“再者,你和米副统领的那点情份只是男人花钱寻欢作乐,跟他们同甘共苦的夫妻情可不同。”

    春寒料峭,曲春香瑟缩几下,她的妆容全花了,显出皮肤上的干纹细纹,多了几分憔悴苍老,但也多了几分真情实感。

    “我先前来找你时,没想到我在他心里会是那样啊!我根本没有半碗水……"

    曲春香从胡家小院返回后,怕米夫人说她偷懒出去耍,悄悄进了门,不料听到了米副统领夫妇说的话。

    米副统领劝米夫人且忍让这半年,等孩子生了,再对曲春香苛刻些,那种青楼女子必定受不了艰辛生活,一定会主动离开去勾搭别的男人。

    "最让我难受的,不是老爷让夫人虐待我,是他说我一定会再勾搭别的男人!我以为在老爷心里,我还是占了点儿位置的,我不介意他分点儿位置爱别人!我介意的不是他爱我多点还是少点,是他根本不爱我!在他心里,我居然那么的不堪……”

    胡仙仙有些惊愕地看着她,曲春香仿若荡去了所有心灵浮尘,显出了本真。

    “他怜悯我,不是爱我!而且,就算是这份儿怜悯也只是接纳我生下孩子。对我的接纳也有前提,我必须顺从夫人,不能伤害夫人,要是我胆敢对夫人不利,我恐怕会死无葬身之地。”

    曲春香此时没有流泪,眼神却比哭哭啼啼时还悲惨。

    胡仙仙轻声叹:“哦?你看得这么透彻?这不像你说的话啊。”

    “这话是春爱妹子曾经说的,我哪能想那么深。当年她照顾霍将军原配夫人很尽心,我不懂她为什么不趁机争宠,她说的话是与我差不多。这一月相处下来,果然如她所说,男人玩乐的时候追捧青楼女子可心里其实瞧不起青楼女子。”

    提到曲春爱,胡仙仙也觉得她不仅容貌更胜曲春香,所思所想也远胜了,能在霍飞占点位置,凭的不仅是美貌。

    “就算你知道是这样,你也不会离开他的,对吧?何必来烦我?你以后小心翼翼地过日子,多为你孩子着想些吧。”

    曲春香咬咬牙,像要做什么艰难决定般,犹豫片刻才开口:“要是我想离开他了呢?我看胡老爷是真希望老来得子,你能不能说是看错了,我怀的其实是胡老爷孩子?”

    “不能,我不能骗忠叔。还有,与其总想着靠男人摆脱困境,不如想想怎么和米家的人处好关系。”胡仙仙摇着头严肃说。

    曲春香怔愣片刻,起身告辞,单薄又略显笨重的背影凄凉远去。

    第二天,胡仙仙与徒弟们得以成行,去拜访了慈空后,又去琼莲宫看望齐楚鸾和樊楚瑶,看天色还早,又要去宜州城逛逛。

    为了方便,都穿了俗装,她和杭无一、水无痕、唐彩儿在街上走着,如同四朵姐妹花,引得一些不怀好意之辈尾随。

第八百八十九章 遇事教徒

    杏黄酒幡风中招展,大红灯笼悠悠晃晃,青瓦粉墙在初春阳光里轮廓柔和,所有一切彰显着岁月静好。

    正月初三,还算在春节里,宜州大街小巷,还留有喜庆气氛。这座小城处于泰兴和陵州之间,没有省城泰兴阔大,也没有交通要道汇集的陵州繁华,但那玩乐的地方比这两处城池多得多。

    也许是监管比其他地方松懈,赌场和青楼玩的花样更加繁多,也更加新奇。连京城甚至外邦都有富贵之人特意来这里销金买欢。

    胡仙仙记起杭无一父亲杭老趴之案的直接凶手嘎头,便是一个杂胡。一个外邦富商和一个卖笑女子的纵欲结果,在这宜州城中他被接二连三遗弃,嘎头是漠视自己生命,才会漠视他人生命吧?

    感叹着生命也不尽是美好,胡仙仙没留意到她们一行四人成了街上焦点,还引来龌龊之人把她们当猎物围狩。

    胡仙仙身着浅蓝对襟春衫,浅蓝百褶罗裙,没了紧要之事,也就减了凌厉气势,意态闲适,显得温婉秀丽。

    杭无一穿着橙黄衣裙,兴致勃勃给两位妹妹介绍各种小玩意儿,笑语之间更显青春活泛。

    很少上街的水无痕静静听着,目光偶尔在没见过的物品上停留一下,并不多热切。

    她着一身素白织银白暗纹的衣裙,衬得她小小年纪已有高贵冷艳之感。

    唐彩儿虽是身形样貌显得比水无痕年龄大些,眼神却是更幼稚。她身着白底五彩纹短衣,同花色的撒脚裤。

    她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每一样都觉得有趣,看到那些尾随而来的人还甜甜一笑。

    因那些人越靠越近,胡仙仙已察觉有危险但她没有说破,而是故意带着徒弟们走进一条偏僻小巷。

    正说笑着走到小巷中段,巷道两头突然涌出几十个健壮家丁,飞快朝他们围拢过来。

    巷子是背街巷,两头巷口又很窄,平常女子被堵在巷子中再难逃脱了的。

    她们不是平常女子,但突发此事,杭无一还是略显慌乱,水无痕和唐彩儿则几乎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胡仙仙不慌不忙促狭一笑,对她们低声说:"不可动手伤人,但我们也不能受欺负,此事交由无一处置。"

    话音未落,两边各走出一个算是领头的人。

    “乖乖儿跟本少爷回去享福呢,还是绑着去呀?”

    “看着细皮嫩肉的,舍不得绑呢。”

    因得了胡仙仙吩咐,杭无一扁扁嘴,收起木鱼槌,没动手,只是傻笑着暗用眼角余光观察两边走向自己的纨绔恶少。

    这两人一个黑瘦像个没毛的猴子,一个白胖得像头大肥猪。

    瘦猴色.眯眯的眼睛在她们身上转了几转,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几位大仙女,小仙女要去买什么呀?本少爷,本少爷帮你们买吧!"

    胖猪也凑过来,两只小眼睛放着贼亮的光只盯着胡仙仙,"我最喜欢这个,嗯,你可别跟我抢。"

    胡仙仙低下头,朝杭无一身后缩了缩,一副娇怯怕羞的模样。

    “吓着美人儿了吧?你也太粗鲁啦。”瘦猴鄙视地朝胖猪丢个白眼。

    又挨到胡仙仙旁边,掐着嗓子装温柔说,“别怕,咱们到茶楼喝喝茶聊聊天,互相认识一下,熟悉了也不拘束了。”

    胡仙仙她们也没反对,随了这两个恶少到了不远处一座门窗雕饰精美的茶楼。

    “来,喝茶,你是她们的姐姐吧?定然出门少才怕见生人。”瘦猴殷勤地端茶给胡仙仙,看得胖猪两眼冒火。

    “我不喝。”胡仙仙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可拒绝的态度很坚决。

    “你敢不识抬举?爷让你喝就得喝!”胖猪抢过茶杯,作势要灌胡仙仙。

    杭无一拍了桌子,高声吼:“什么不识抬举?你们这群瞎了狗眼的东西!认得你们眼前的人是谁吗?我阿姑乃是皇上御封的福慧天妃!”

    “福慧天妃?只知道有个圣德天妃。小妹子,你也别跟着你姐招摇撞骗跑江湖混饭吃了,爷能养活你们姐儿俩。”胖猪调笑着伸手想拉杭无一,被她灵活避开。

    胡仙仙暗朝杭无一撇撇嘴,挤挤眼睛,那意思是说:看吧,咱的名号不响亮,说出来也唬不住人。

    因她很少用福慧天妃的封号,更是从来不摆排场,虽然同为御封“天妃”,远没有段梦柔名号传得广。

    杭无一更是气恼,不能动手伤人,憋着口气可真难受。

    她狠狠啐口唾沫在地上,指着胖猪鼻子骂道:“你这个土老财不知道福慧天妃,总该知道国师吧?我阿姑是国师的同门师妹!”

    “国师程真人嘛,爷知道啊。如今随便来个道士、道姑都说是跟国师同门,有啥可稀奇的?唉,小妹子,你姐都没说啥呢,你干嘛要这么凶?是不是怕爷娶了你姐,就把你撂一边儿?"

    瘦猴挡在胖猪面前,张开双臂似是护着杭无一说:“姑娘莫怕,你别和这个不懂斯文的家伙讲道理,他懂个屁!跟我说啊,我什么都懂呢。”

    胖猪也不理他,再贴向胡仙仙赖赖笑说:“我还是喜欢你多一点,让他们闹去,我们好好乐呵自个儿的!”

    见他快触碰到胡仙仙了,唐彩儿愤怒伸出手扯他一把,扯得他倒退几步差点儿摔倒。

    胖猪站稳后呲着牙朝唐彩儿吼道:"你再长两年呗,爷不喜欢五香豆腐干似的小身板儿。”

    眼看唐彩儿要动用灵气,胡仙仙忙以心念沟通:不理他,且让他猖狂,看你杭姐姐怎么处理。

    唐彩儿虽不解其中弯弯绕绕,还是听话地坐到一旁,水无痕对眼前之事无动无衷一般,她们两个一同默默看着。

    杭无一不能动手,便抬身份来压那些人:“你给姑奶奶嘴放干净点儿!她是我阿姑,也就是我的授业之师,什么姐啊?你……你知不知道她是胡大将军的嫡亲妹子,当今皇后的闺中密友?还是陵州鸿宾楼的胡家二小姐……”

    那些人有些没听清似的看着杭无一,她再说:“大富大贵的人估计你们也不知道,陵州离得近,鸿宾楼你们知道吧?也清楚鸿宾楼背后有势力吧?还敢来招惹?”

    胖猪没被吓着,还“噗嗤”一声大笑起来,“我管她是哪家小姐,落在爷的手里,她就是爷的人!”

    瘦猴也笑:“得,得,小妹子你太能编了,你姐可真是天下富贵之人都跟她沾边儿了。嘿嘿,把她编得这么好,我们可更想玩玩!越有身份,越让人满足……”

    “你们他娘的听不懂人话?你们惹了我阿姑会死得很惨!”杭无一抄起把椅子护着胡仙仙。

    胖猪笑得更欢:“逗死我了!你们怎么让我死得很惨?吹牛谁不会啊,我还是皇帝老儿他爹呢……”

    “嗯嗯,就算真的会死得很惨也值了,牧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瘦猴一边浪笑,一边使眼色让家丁去夺杭无一手里的椅子。

    “阿姑,阿姑,你快发句话,再不动手,我们要吃亏啦!”

    杭无一仗着身形如风,闪来避去,可总是受限,急得大喊。

    那些人都挤过去想抓她,屋子里乱成一团。

    胡仙仙没理她,还捉了个空儿端了杯茶慢饮。

    “阿姑,你帮帮我呀……哦,你们知道霍飞霍将军吧?他还娶过我阿姑呢,你们不怕霍将军把你们踩死?”杭无一又想起个唬人身份。

    那些人都没停手,唬人身份越多越显假,都不信;还有嘛,追着杭无一乱跑挺有趣,都忘了再去调戏胡仙仙。

    “噗哈哈……”看着狼狈的徒弟,胡仙仙再也绷不了淑女样子了,一口茶喷出。

    可是,混乱中,杭无一正跑到她身边,茶水全喷在杭无一身上,那些人都大笑起来。

    杭无一说的是事实,可胡仙仙就觉得很好笑,一笑起来就收不住了,那些人也都跟着笑个不停。

    “阿姑,你笑什么啊?我又没说错,你看你还……”她皱着鼻子瞅瞅衣服上茶水。

    瘦猴笑说道:“这小妹子太会哄人了,真是个小人精。你姐都装不下去了,你还乱编什么?”

    他以为是杭无一编得太离谱才逗笑胡仙仙,更猜测这几姐妹是风尘女子,先前羞涩愤怒皆是装的。

    “谁乱编了?阿姑,快发个话啊……”她放下椅子走近胡仙仙,去扯衣袖。

    见她委屈得要哭了的样子,胡仙仙更觉得好笑。这世上之事真是可笑啊,若不是杭无一今天提起,她自己都忘了自己还有那么一长串金光闪耀的名头。

    而且,杭无一还没说完,她的知交好友哪个不是响当当的人物?可她自己都觉得搬出这些人来跟她摆在一起显得假,更何况别人?

    她脑海中乱想着,端起茶碗想再抿口茶顺顺气,杭无一拉着她的衣袖说:“阿姑,你端庄一点好不好?你这样子谁能信我说……”

    “端庄……”胡仙仙又忍不住想笑,又觉得该忍忍,这一忍就呛着了。

    呛咳得嘴里的茶直接喷在杭无一脸上,看着泪花儿裹着茶水流满脸的大徒弟,胡仙仙更想笑。

    她是又呛、又咳、又笑,胸肺之处都要喘不过气来,这般怪异情景倒让那些人觉出不对劲来,不敢再轻举妄动。

    “唉哟……小虱子你别在我跟前站着。我经了多少刀山血海都没死,要是让你逗得给呛死,也死得太冤了。”

    戏谑说着杭无一,胡仙仙突然面色一肃,朗声道:“别人给的封号再高,和别人的关系再铁,都不如自己有实力!有实力才有用!不可出手伤人,但可以出手制伏人!”

    说话间,半碗茶水泼出,水凝无数细针飞射。

第八百九十章 平凡大任

    颗颗冰晶四散飞舞,闪着莹蓝的光,因混乱追撵而一片狼藉的屋子耀出瑰丽色彩,仿若从喧闹尘世变为奇美仙境。

    冰晶皆是茶水所凝细如发丝的针,溢着清淡茶香,刺入了恶少和他们随从的肌肤,并不很疼,但微凉、微痒。

    被刺后,有的随从尖叫着跑出茶楼,边跑边喊:“救命啊……有妖怪……”

    有的天生木讷胆小,跌坐在地上瑟瑟发抖,逃跑的勇气也没有。

    两个领头恶少则没有多害怕,胖猪只显得惊讶,可眼神更毫不掩饰喷出**,估计泼辣些的女子更对他胃口。

    瘦猴多少有些见识,不停鞠躬作揖,道歉:“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求姑娘,不……不……求仙姑……求天妃……求胡二小姐……”

    “说这么一长串,你到底要求哪一个?”胡仙仙忍俊不禁。

    “小的不知道怎么称呼啊,您身份太多了……”瘦猴讪笑。

    胡仙仙挥挥手,让他不用再道歉,带着其他人快走。

    他们陆续走后,胡仙仙又对杭无一说:“小虱子,懂了吧?身份太多也是个麻烦事儿。唉,随便挑个身份出来都够耀武扬威的了,可要都搁一起就等于没身份。”

    杭无一似懂非懂点点头,她们也准备离开,刚到门口,又见瘦猴折返回来。

    “各位仙姑,小的还有一事想问问……这个,不知问不问得?”

    胡仙仙笑说:“你要问那些冰针对你们身体有没有伤害,是不是?啥都别怕,不会伤身。你们做的那些事儿也还不值得我动手把你怎么样,去吧,该干啥就干啥去,以后别仗势欺人。嗯,不过……”

    她顿住话头儿,瘦猴听得心中一紧,满脸担忧之色。

    “不过嘛,你们一定不能再做什么欺男霸女的事,否则那些冰针会再你们体内顺血管游蹿,难以预料会有什么后果。”胡仙仙板板正正说道。

    瘦猴连声说着定会改邪归正,弓着腰、缩着头跑开。

    胡仙仙她们四人边走边聊,杭无一调侃:“阿姑,你不是说过要以德服人吗?最后还是动手伤人、说谎哄人才让他们服了的呀。”

    “我动手伤人了吗?没有啊。只是泼了半碗残茶而已,哪知道他们不经泼。我也没骗人啊,把那冰针说得可怕一点,能让他们有畏惧心是为他们好,不是骗人。"

    胡仙仙可不怕徒弟挑错,也不因徒弟挑错而生气,嘻嘻笑着。

    又走了几步,杭无一停下来,低着头惭愧地说:“阿姑,我知错了。”

    “哦,你哪儿错了?”

    “我不该执迷于身份贵贱,懈怠修行。”杭无一自责得快哭了。

    回想这事,分明是师父故意试自己的。因胡仙仙在身边监督的时候少,杭无一很多事要靠自己去感悟,血无仇也去了云华观,没有人可依傍,她偶尔会有怨憎心。

    为什么别门别派的弟子可以仗着师父地位横行霸道,她除了吃苦受累没得到什么好处呢?

    胡仙仙清楚她在想什么,也没说透,只笑道:“嗨,得了。你呀,别这么一本正经的样子,看得我又想大笑。”

    “仙姐姐,你为什么很少在别人面前提浩哥哥、刚哥哥他们?”唐彩儿想得没那么深,提及身份就好奇追问。

    胡仙仙目光望向空茫,嘴角含笑:“他们过得好,我当然高兴,可那是他们的人生,不是我的人生。”

    听得这句,杭无一和唐彩儿、水无痕都默默记下。

    胡仙仙又收回目光对她们肃色说:“那些势力大的门派也并不算有错,追求荣华富贵也不是错。

    没有什么是绝对错的,无一,你不要给自己设那么多条条框框,师父不可能每件事都帮你做决断。

    不要轻易做选择,也不要轻易做出决定,但选择了就得承担,决定了就立即行动。不拘一格、不偏听不信,不犹豫畏缩。

    各有各的修行法门,你们是我的徒弟,目前应当跟着我或云游四方,或在陋室静修。我们不去主动搅起风云,但也不要攀附或诋毁风云人物。”

    闹了一场,说教一通,天色渐黑,唐彩儿又嚷“饿了”,胡仙仙带她们去夜市闲逛,找小吃。

    "那个书生举动文雅,堪称浊世佳公子呢。"杭无一瞄着从身旁走过的青衫书生。

    "那骑马阔少邪魅狂狷,很勾人哦。"杭无一双眼放光。

    一匹骏马缓步踏过,马上的白衣阔少走马观花般看着路边女子,偶尔调笑几句。

    胡仙仙皱皱眉,想说杭无一几句又没说。

    "那好像是宜州名伶!我还没去京城的时候,他已经很红,现在还是那么一抬手一斜眼都风情万种。"

    "娘娘腔。"胡仙仙终于憋不住开口了,嫌弃地撇撇嘴。

    杭无一很认真地反驳:“他是五官精致,韵味十足,哪有女气?”

    "给我把手伸出来。"胡仙仙严厉地说,作势要打手心。

    杭无一倔强地挑挑眉,把手背到身后,咕哝着:“我又没错。”

    胡仙仙训斥道:"你心上人是无仇,还对那些人垂涎欲滴,错没错呢?"

    "我只是看看嘛。再说了,对血师兄只是心之所爱,又没有什么承诺,更没有定下什么关系,哪有错呢?还有,我只是欣赏别的男子,没有对他们‘垂涎欲滴’。"

    胡仙仙不听她辩解,阴沉着脸道:"心之所爱,也要规束己心。自己的心都管不好,谁愿意把心托给你管?"

    杭无一委屈又气愤地高喊:"阿姑,我看你就是鸡蛋里挑骨头,故意找理由惩罚我!是不是因为我最平凡,修行进步最慢,才处处针对我?"

    夜市嘈杂,胡仙仙没回答,嘈杂的声音在杭无一听来变得更加刺耳。

    胡仙仙心道:无一,其实你说得对。正是因为你平凡,我才对你格外严格要求,但这并非歧视你,而是需要你担当大任。

    水无痕是鲤鱼一族的希望,几千年以来没有跃过龙门的鲤鱼了,水剑虚本有希望,却因心上人听信谗言而遭暗害。

    水无痕早晚要承担鲤鱼一族和栖云山庄的振兴重任,她普通百姓安危难免会有冷漠之时。

    唐彩儿是鸾族希望,她要解救母亲,让鸾族振兴,她也不可能完全顾及普通百姓。

    只有杭无一可以全力守护一般人,是普通百姓的希望。

    在修炼方面,杭无一天生已比水无痕和唐彩儿弱,可这弱势也是优势。

    唐彩儿和水无痕的天赋颇高,她们天生具有强大血脉,可也因此从出生之时已背负重任,无可选择了。

    唐彩儿只因还在彩鸾蛋中,已先天受损,才始终心性幼稚,但修炼进度堪称鸾族有史以来众多修行者中的佼佼者。若是哪天开窍,心性成熟了,难有可胜过她的修者。

    水无痕是因母亲为凡人,父亲为鲤鱼精的半妖身份,经络和血脉终究不够纯净才受压制,虽打通经脉,修炼也要受影响。

    可即便受了影响,水妙虚也说在鲤鱼一族当中,算得少见的天才了。若是水无痕突破自身桎梏,成就不可估量。

    相比于她们,杭无一的出生很平凡,父亲是懒惰赌鬼,母亲又懦弱多病,这般家境的女孩,这世上也不知有多少。

    并且,她修行天赋不算惊才绝艳,却也不是驽钝愚笨,中平者的修行之路,或许会比别人走得更加艰辛,但也坚定平稳,不容易出大差错。因其平凡,自我不那么突出了,包容力承担力反而会更强。

    胡仙仙少有地对杭无一温和浅笑,"正是因为你平凡,才需要你守护普罗大众,我才对你严格要求。"

    领悟了几分此话真意,杭无一咬着牙、眯着眼,伸出手后求胡仙仙轻点打。

    可胡仙仙已和唐彩儿、水无痕往前面去了,预想中的痛感没有传来,她也笑着跟上去。

    回到胡家小院,平淡过了几天后,正月初六,程浩风来邀胡仙仙去京城给贺登泰还魂。

    因只是去办事,不打算长住,所以只是胡仙仙和程浩风前往,没有带其他人。

    正月初七,即是"人日",之所以有此称呼是因,传说女娲娘娘在这一天捏泥土造出人。所以,这一天也是天人感应最强的一天。

    依敬天法祖之则,同时在这一天也是缅怀逝去先人,并邀亲朋聚会的日子。

    某些地方还有特定习俗,比如在这一天吃拉魂面,认为可以拉紧远行游子的魂,让他永远记得家乡记得亲人。

    总之,这是个得生命化人、怀念至亲的好日子,程浩风选在这一天为贺登泰聚魂,极为合适。

    经温养了几年,贺登泰从不可转世的血枭之体,已凭一点残念慢慢聚出残魂。

    正月初七晚上戌时末,京城郊外,程浩风登临法台,右手持引魂幡,口中念念有词,左手掌中托着一片小小符纸。

    符纸上有一滴从顾思哲眉心取出的鲜血,父子血脉相连,以此当聚魂引子最为恰当。

    只是顾思哲并不知道自己是贺登泰的亲生儿子,他们只告诉他是祭祀忠义侯寄托哀思,此种方式最心诚。

    法案之上除了香炉等物,还有一个丝帛缠制的小小人偶,这是胡海容亲手制成,十分精美,眉眼都是栩栩如生。

    京城中有在人日戴“人胜”风俗,就是把精美人偶当饰品戴在头上,顾思哲因此以为是母亲格外敬重忠义侯,才制作这般巧妙的人偶献上,不知这是给贺登泰寄魂之用。

第八百九十一章 惟控态度

    墨蓝的天空,浮着几朵乌云,一轮弯月清光浅淡,照不透灰色云层。

    月亮没了朗照山河的气势,似一片金箔纸贴在天上,这样的夜里很沉闷。

    胡海容心中却是波滚浪翻,感觉似少女时心如鹿撞,又似后来分分合合心如油煎,还似有生离死别时心如针扎,也有此刻期待重逢时的忐忑兴奋,一颗心像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天色又暗了几分,连覆着薄薄残雪的荒野因了白雪晶莹,也比天空亮些。

    寒风飒飒,小雪轻飘,风中似乎传来一股缠绵之意。

    冷得令人发颤的风,不知为何没有先前凌厉了,那缠绵意渐渐明显透出情绪,恍惚间让人感受到风中有欣喜、有好奇。

    程浩风觉出贺登泰的残魂已到了,左掌轻转,符纸无火自燃。

    那一滴血在火中没有被烧,随灰烬飞到半空,也没有滴落,还越来越红、越来越亮。

    最后,一道凡人肉眼不可见的白色魂影融进血中!

    程浩风飞速将这一滴血以灵气托稳,缓缓移至人偶心脏处。

    眨眼间,血融入人偶当中,是完全融入,不见血痕留下。

    融血后,那人偶的眉眼更加生动起来,与贺登泰竟有几分神似。

    胡海容看着人偶目不转睛,两行热泪涌出,又瞥一眼顾思哲,怕他猜出什么,急忙擦了泪。

    程浩风放下引魂幡,拿起人偶端详片刻,催动灵气使残魂更加稳固。

    他做法之时,有不少孤魂野鬼聚在周围观望,对人间的眷恋是刻于灵魂深处的,有些鬼魂没有意识了还有执念想还阳。

    为了使贺登泰聚魂更顺利,不能用灵气光罩隔绝其他鬼魂,也不能为此事伤了其他鬼魂,所以要约胡仙仙一起来帮忙,既震慑其他鬼魂又不让贺登泰残魂退却。

    法事做完,回到顾府后,程浩风和胡仙仙到胡海容房中相见。

    程浩风取出那寄了贺登泰残魂的人偶,交给她:"供于洁净幽暗之地,日日焚香祭拜,并呼唤他的名字,给他讲从前的事。如此,他虽不能复生,但慢慢可以魂魄齐全。"

    “谨遵国师吩咐。”胡海容答应后又有点为难地说,“只是我府中房间虽多,却没有绝对能避开外人的地方,要是被别人撞见怎么办?”

    “无妨,有我灵气所系,遇到外人闯入,你只需要说‘隐去’,这寄魂人偶自会隐形。”

    程浩风说完,胡海容完全没了顾虑。程浩风又告诉她,等贺登泰魂魄聚全,可再有投生机会,等胡海容百年之后,可以与寄魂人偶合葬,他们也算能死后同穴,来生再续前缘。

    一场苦恋,伤害了很多无辜的人,也伤害了自己,能结来生缘已是上苍开恩。

    胡海容百感交集,泪如泉涌,为了让她痛快哭出来,胡仙仙以灵气光罩隔离这间屋子。

    在胡仙仙的生命中已有很多人永远离开,还有人将永远离开,她不知道自己能否承受?

    此事办完没有立刻回去,正月初十要给顾思哲、张瑞娟完婚,两家在近年来发生了很多事,他们要给小夫妻的婚礼压压场子,免得有人捣乱。

    婚礼上,病衰的张敦也穿戴一新,容光焕发了。杜婉兰特意从皖州赶来,看着行礼的女儿女婿喜极而泣。

    当着众多宾客的面,张敦和杜婉兰保持着基本礼貌,可彼此没有任何眼神交流,如果他们之间不是发生了太多互相伤害的事,今天应当会共同为女儿祝福,同感欣慰。

    胡仙仙心底一叹,转而又庆幸张瑞娟和顾思哲没有错过对方,愿他们余生安好。

    第二天,要出发回陵州前,去约还在碧洗宫的叶赛英同行,顺便问问她,对叶冠英之案不闻不问的原因。

    “我哥的案子过于蹊跷,你还没想明白?”在一间僻静小室内,叶赛英与胡仙仙对坐谈话。

    “正是因为蹊跷,我们才要去查实,为他洗冤啊,你怎么固执地不要我们插手?”

    叶赛英睫毛低垂盖了眸子,看不见她眼中情绪,“查来查去能查出什么?查出真相也没有用的,是上面故意压着案子。”

    “上面?你是说韩泽熙借这案子变相整叶冠英?”胡仙仙一惊,随即又恍然大悟,“韩泽熙始终不信任招安而来的下属,上次撤了叶冠英的职,因我求霍飞他们给他安了棘城厢军统领一职,让韩泽熙更生猜疑心,才招来这牢狱之灾?”

    叶赛英没有回答,只抬眼无奈地望着胡仙仙。

    皇帝猜忌臣属,挑错撤职。可撤职后还有大臣愿意帮着另调职务,这不是摆明了向皇帝挑衅吗?显得比皇帝还有威望,还得人心,皇帝怎么会不再寻理由整他?

    “我明白你为什么不让我们插手管叶冠英的事了,再逼韩泽熙只会让叶冠英难有容身之处,甚至陷入绝境。”胡仙仙懊恼地捧着头自责而说,“要是他被撤职的时候,不给他求那棘城厢军统领的职位,也许他还能游荡江湖逍遥自在,免了这场牢狱之灾了。”

    叶赛英摇头轻笑了笑,“你也不要自责,有些事避不开的。”

    安慰了胡仙仙,叶赛英又说叶冠英与曲春娆要携手渡过这一劫,才能白头偕老,真正心意相通。

    叶赛英还讲出兄嫂渊源,这叶冠英前生也是她哥哥,是殷可盈年纪最小的哥哥。

    当年权力倾轧中殷家落败,殷家落得满门抄斩的惨境,殷家小公子暂时得逃。

    出事之际,这殷家小公子正参加科举考试,为了不惊扰其他考生以免将事情闹得更大,抓捕的人等在考场外。

    殷家小公子刚出考场,从小对风云变幻敏感的他察觉了不对劲,觑着不远处有马车经过,拼命跑向马车。

    车上所坐的人正是曲春娆的前世,也是一名风尘女子,才从一个富豪家跳完舞往回走。

    不知是出于一见钟情,还是那女子活够了,她明明看见追兵来了还收留殷家小公子,甚至在车夫吓得逃跑后,亲自驾车狂奔。

    殷小公子也明白自己逃不掉,他不是要逃,他是不愿被抓去,他不想死在众人围观下,还身首异处。

    因为事发突然,命令没能传得周到,有一座城门还没关,他们侥幸逃出了城。

    到了城外殷家祖坟所在的小山上,殷小公子让那女子快快离去,她是意外牵扯进来的人,到了外地隐姓埋名,不会被查出。

    殷小公子自己忙忙乱乱地拣拾枯枝,把从前祭祀剩下的灯油、香蜡、酒之类也全堆积一处。

    那女子没有走,她默默帮殷小公子做着这些。

    殷小公子堆好一个大柴垛,再次催那女子走,而后用随身带的火摺子点燃柴垛。

    他想要列祖列宗保佑殷家能留个血裔,想能在死在祖坟中,即使必死无疑,也不愿束手就擒。

    烈火熊熊,殷家小公子忍受着痛苦,强压求生本能,任由火焰焚烧。

    看到山下追兵赶来,他紧压牙关,眼中闪着冷傲笑意。

    可在他一笑之后,或许神智已快昏乱了,竟觉得有人抱住了他!

    是那个风尘女子!那女子不但没有走,还和他一起投入烈火之中了!

    萍水相逢,殷家小公子已经受她大恩,她为何要再陪着一起死?包庇罪犯,纵然被抓了也不可能是死刑,何必为一个连名字也不知道的人搭上性命?

    震惊当中,殷小公子与风尘女子已同赴黄泉……

    可能是前生出考场被抓,叶冠英少年时一心考取功名,可屡屡落榜。后来弃文习武,当了土匪后常常流连花丛,但只对曲春娆有情。

    可即使有情,和曲春娆之间仍有无形隔阂,也许是前世今生皆由曲春娆主动示爱?

    胡仙仙感叹一番,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你对这些渊源怎么知得这般清楚?是二师兄告诉你的?”

    叶赛英没有正面回答,“你认为是他说的,便算是吧。命运注定,要改变何其难也?我们能做的,只是用恰当态度去应对,让自己能从容一点。”

    命运难以把握,能掌控的唯有自己态度,可应当以什么样的态度去对待各种事才对,又是个伤脑筋的难题。

    两人正聊着,程浩风忽然来告诉她们:曲春香死了。

    接到归冲虚发来的灵符,说是曲春香死状凄惨,且案件不明,这曲春香死后魂魄不肯入阴曹地府,指名要胡仙仙去给她伸冤报仇。

    据官府查证,断定是胡海忠杀了她,曲春香又向归冲虚指认是米夫人杀了她,阴阳两界案情混乱,曲春香要胡仙仙去公断。

    才为贺登泰还魂,又才听说了曲春娆与叶冠英前生之事,又出了这凶杀之事,胡仙仙苦笑:这是绕不出胡家、曲家的纷扰了?

    胡仙仙不想管这事,既然曲春香已经死了,不管胡海忠是不是真凶,让他去陪葬也不错。

    对于这个远房叔叔,胡仙仙一直没什么好感,别的不说,他连亲妹子的人生都毁了。

    贺登泰与胡海容的人生剧变,全因胡海忠一手造成,若不是他嫌贫爱富强行拆散他们二人,哪会让他们的爱沾上血腥罪孽?

    可这么多年以来,贺登泰报复了很多人,自己也最终殒命,但胡海忠一直过得挺滋润,有烦恼也是鸡毛蒜皮的小烦恼。

    到老还惹出与米副统领争子的闹剧,这是报应终于来了才被冤杀人?

    可能明白胡仙仙所思所想,程浩风劝道:“此事怪我给你惹来个麻烦,当时只想让你分心忙碌做事,不再那般哀伤,发展成这样只是巧合。但事情既已发生,还是你去做个了结为好。”

第八百九十二章 总有破绽

    该去了结,既然程浩风这么说了,胡仙仙必须得管这个案子。但凡与胡仙仙粘连的事,总会把小事扯成大事,这是天生招祸?

    "要不是我判明孩子是谁的,曲春香也不会嫁入米家,也就不会有争斗,或许就不会惨死。"

    胡仙仙脸色苍白,心中苦恼是旁人难以体会的。

    "一切都是巧合。"程浩风说完又觉得这句安慰的话很无力,又再目光坚定地说,"我会让你摆脱种种纷扰的,放心,很快了。"

    胡仙仙勉强一笑,各道珍重,互相告别。她和叶赛英往陵州,程浩风去海底圣境。

    到了陵州城,叶赛英继续朝琼莲宫赶路,胡仙仙则到土地庙询问详细案情。

    刚踏进庙门,一个头发花白的妇人急忙跑来,拉着胡仙仙的手边哭边说。

    胡仙仙定睛一看,才认出她是胡海忠之妻,胡夫人。

    “听说是又和曲春香纠缠在一起才惹出祸,忠叔那般对你,还为他来求我?”胡仙仙肃色问着。

    “要是他有个好歹,我们家可得垮啦。”胡夫人擦了擦满脸泪痕

    胡仙仙冷笑几声,看她似乎不想管胡海忠,胡夫人苦苦哀求:“仙仙,求你了!我听人说归道长有办法通鬼魂你要来见他,我一大早就等在这里了。我不管你怎么看待你忠叔,可一笔难写两个胡字,你忠叔背了杀人黑锅,你也脸上无光,是不是?"

    “好,我去帮忠叔查,是看在胡家列祖列宗和你的面子上才帮他。”

    随后,胡仙仙向归冲虚问了此案主要难点。

    那出事的柴房被烧了,曲春香也被烧得只剩几块焦炭,验尸没办法验。

    米夫人指认是胡海忠杀人,并且胡海忠所带的削菜小刀因沾了鲜血,算是凶器。人证物证俱在,又没有可重新勘验的条件,要给胡海忠洗冤很难。

    难虽难,却也不是没有希望,绝没有天衣无缝的谎言,总会有破绽的。

    听了简单介绍,胡仙仙没有急于去见胡海忠和米夫人,而是要见曲春香鬼魂。这鬼魂自己都说不清自己死在谁手,还挺蹊跷。但说了不是胡海忠下手,必然还有隐情。

    胡仙仙让归冲虚招来曲春香之魂细问,土地庙暗室中,曲春香一如生前模样,慢慢讲述起了事发因由。

    在米家的日子,米夫人处处刁难曲春香。

    遭受了虐待,她向米副统领哭诉,可米副统领对她早没了当初用甜言蜜语哄着的耐心,倒是经常训斥她,说她不懂温顺乖巧地讨米夫人高兴。

    虽然经胡仙仙劝解,曲春香又想在米家好好呆着,至少等生了孩子再做打算,但心里始终不满。

    不曾想,米夫人的娘家是宜州的,听闻了一个仙女和徒弟们惩治两个恶少的事,当下就猜出了是胡仙仙所为。

    米夫人为了抬高自己,到处向人说,他的儿子米多宝曾得了仙姑称赞,以后会有出息。

    因了这些话,宜州的亲朋好友和陵州的亲朋好友都奉承着他们母子。

    曲春香越发觉得在米家没有地位了,以后有了孩子也得被压制一辈子,不如早些另找靠山。

    正月初六,曲春香寻了个空儿偷偷去找胡海忠。

    她对胡海忠说,这孩子不管是谁的,但生下来喊谁是爹,谁就是他的爹,小娃娃也分不清谁才是亲生的,让他不要计较血缘。

    胡海忠认为这话还挺有理的,再说曲春香本来就是从胡家小偏院里走出去的,旁人也分不清到底谁才是孩子生父。

    这两人,一个是老来贪色,又想有个小幺儿贴心养老;一个是受够了被欺压的日子,想要找个踏实靠山。

    于是两人商定,曲春香从米家出来,胡海忠另外给她买一所小院子居住。

    相谈顺利,两人都很高兴,忘了遮掩,可两人不曾想到米副统领虽是这一天晚上要去衙署值夜,可李夫人随时注意着曲春香的动静。

    发觉曲春香屋内有唧唧哇哇交谈声,米夫人去趴窗户边细听,明白了曲春香在勾引别的男人后,她大声嚷嚷起来,胡海忠吓得跳窗逃跑了。

    米夫人赶紧把门窗都关好,将曲春香反锁在屋内。

    等初七早上,米副统领回来,连忙把这事告诉了他。

    家中出了丑事,米副统领气得七窍生烟,打了曲春香一顿,又找来绳子把她捆起来,丢到柴房。

    然后,米夫人说,这事儿张扬出去也不好,既然曲春香和胡海忠还有勾扯,不如让胡海忠拿一笔钱出来,来把曲春香赎出去。

    他们米家既能得一笔钱,又甩脱了一个麻烦。

    米副统领觉得此计可行,便让米夫人去给胡海忠传话。

    胡海忠是一个吝啬的老抠儿,把钱财看得比生命还重要,哪愿意用钱去赎一个带了拖油瓶的姘头?

    他没有答应,被拒绝的米夫人回家后又和米副统领把曲春香打骂了一顿。

    到了夜里,米副统领再去衙署里值夜,米夫人也不给曲春香饭吃了,还骂骂咧咧撒着怨气。

    胡海忠虽然不想出钱,可又舍不得曲春香带给他的那份温存感,于是带了一把削菜皮的小刀,偷偷往米家行去。

    他想救出曲春香,只要两人顺利到了胡家,米家也拿他们没什么办法了。

    胡海忠翻窗时发现窗户被钉死了,用小刀撬开后,才翻进去给曲春香割了绳子松绑。

    先把小腿上拴的绳子割了,正要去割手腕上绳子时,门突然打开了。

    米夫人左手端着油灯进来,大吼大叫,右手里还拎了把剁骨刀。

    胡海忠见事情被撞破,急忙向窗户边退,可米夫人拉住了他,也不来不及逃跑了,便和米夫人争吵扭打起来。

    曲春香的手是反绑在背后的,因米夫人突然闯入,胡海忠手中小刀抖了抖,划破了她手腕。

    此时她仍还被绑着,但腿已经能动了,忍着痛站起来,撞到两人中间,乞求米夫人放她一条生路,让她随着胡海忠离开。

    趁着她和米夫人说话,胡海忠不想在再把事情闹大,为了脱身从窗户逃走了。

    米夫人跑到窗户边想去拽住胡海忠,曲春香又从她背后踢出了一脚,阻止了她。

    米夫人被踢疼了,反过来把曲春香按倒在地。

    曲春香的肚子被撞在地上疼得厉害,米夫人还不停打她,疼得她脑袋昏昏沉沉的,也不记不清后来发生了什么。

    只记得左肩胛之下后背心处突然剧痛,在她还没有断气之时,恍惚看到油灯打翻了,柴房成了一片火海……

    再之后的事,已化魂魄晃晃悠悠而来地府。

    虽不记得了,可曲春香笃定地说是米夫人打了她还不过瘾,要用菜刀砍死她才解恨。

    已成鬼魂的曲春香更说,胡海忠在之前已经逃跑了,不可能再返回来杀他。当然是李夫人气得失去理智,愤怒之下才杀人。

    可是鬼魂之言胡仙仙能信,归冲虚这般的人能信,却不能作为呈堂证供,必须要找到胡海忠没有杀人的物证才能给他脱罪。

    胡仙仙嘱咐归冲虚看管好曲春香,再往州衙而去。

    到了州衙牢房中,胡仙仙见到苍老憔悴的胡海忠。

    一见面,他就不停喊冤。

    胡仙仙摆摆手,"忠叔,我相信你冤枉,但我相信你不起作用。你如实回答我几个问题,我试试能不能帮你找到证据。"

    胡海忠情绪平静下来,等着胡仙仙发问。

    "你去见曲春香之时,所拿小刀被认为是凶器,现在凶器存放于何处?"

    "他们来抓我的时候,把那小刀收了去,现在存放在州衙证物室。那小刀上的血是我给春香割捆手的绳子时,一不留意刮伤了春香的手腕沾上血,并不是杀她才染上。"

    胡仙仙记下了这点,无意间刮伤形成的血迹,与杀人致命伤要形成的血迹定有不同,她要取那小刀来看。

    又再问:"发现你去找曲春香的人,是只有米夫人,还是有其他人呢?你逃走的时候,是不是除了曲春香和米夫人,再没有别人看到?"

    "我跳窗户的时候,柴房里只有她们两个。我逃走了之后,不知道还有没有人去过。"胡海忠回想了细节,确认是这样。

    "总之你确定,在你没有离开柴房的时候,屋里只有你和米夫人还有曲春香三个人,即使有另外的人到柴房,都是在那之后。如此看来米夫人是真凶的可能性很大,你和米夫人都有嫌疑,不该只听她的证言。"

    胡仙仙问这个是想确认,有没有可能是另外的人动手?胡海忠不是真凶,米夫人要杀人也不太说得过去。

    按理说,米夫人对曲春香骂也骂了,打也打了,何必再杀了她给自己惹下大祸?

    有疑问,到时得看会不会有脚印留下,再看按照胡海忠的走动顺序,具不具备从背后捅刀再顺利逃走的可能。

    “你逃出去的时候,有没有看到柴房里有火星儿?”胡仙仙问出关键问题。

    “没有,那屋子说是柴房,其实没堆多少柴。冬天里把柴都快用完了,这刚开春的时候柴房里差不多空了……我还记得,油灯是放在一个木墩子上的,那个木墩子平整,油灯不容易倒,倒了也没那么快会引燃。”

    胡海忠忆起当时曾在慌乱逃跑中回望过两眼,没有看到起火,也没有看到烟雾飘出,后来失火很可能是毁尸灭迹。

    问明这些,胡仙仙有了些翻案把握,她先去要了被当成凶器的削菜小刀,再回了胡家小院。

    向母亲问好后,又叫上杭无一、唐彩儿、水无痕,到米家柴房去看火烧后的现场。

第八百九十三章 真相留痕

    已发生的事,不可能被抹去,再怎么遮掩,再怎么篡改,真相始终是真相。

    到了米宅后,因米家的人已因家中发生惨剧而暂时没住在这里,胡仙仙直接安排事情。

    “先慢慢把地上的灰烬清理到院子里去,大些的炭渣和细灰分开堆放。还有,别穿鞋,用布把脚包起来,慢慢从门口位置往内收灰烬,尽量不要破坏地面痕迹。”

    看着被烧毁后乱糟糟的柴房废墟,杭无一歪着嘴问:“阿姑,叫我们来帮你,只是要筛灰?”

    严厉瞪她一眼,也不解释,吩咐好筛灰的事情后,胡仙仙出门绕着米宅周围走了几圈。

    米宅不算很大,但在这条破落小街中,算是不错的房子。

    米副统领的仕途走得并不顺,加上又常常花天酒地,并没有攒下多少钱。所以,没有住在富贵人家集中的西街和东街。

    这个靠近北门的小街巷鱼龙混杂,并不算宜居之地,砖石所砌的院墙外丢满烂菜叶、淌满污水,还随处可见牲畜粪便。

    往来的人身份也很杂,胡仙仙仔细看了地面,没有发现任何可疑脚印,也没有血迹。

    再把长了青苔的院墙反复看了看,仍是没有鲜血滴落痕迹。

    在靠近柴房的那边院墙上看到明显的刮蹭痕迹,可辨出是攀爬和滑下的痕迹,胡海忠应该是从这里悄悄进的米宅。

    没看出什么有用的线索,又询问了邻居当天晚上起火的情况。

    他们都比较一致地说,或是火势没有蔓延开,相邻的街坊们都只闻到浓浓的烟味,看到火光,可没有烧出米宅。

    怕被串烧受牵连,他们吓得不行,还好没有燃过院墙。

    胡仙仙进了院子,再看和柴房相邻的厨房,又看和柴房接近的那一面院墙,都被熏黑,还被烤出了裂痕,但没有被烧毁。

    而柴房则是被烧得房梁完全垮塌,只有三面砖砌的残墙还歪斜立着。

    看了柴房遗迹,胡仙仙推测柴房燃烧起来后,应当是做了某种隔断措施,阻挡火势蔓延。

    这可看出当时救火得当,且有时间从容保住其它区域。

    能有镇定的心态和出色的能力控制火势蔓延,这般行事风格不像是米夫人那性格的人所能做到。

    即便是米多宝惊醒了,帮着处理事情,可他再怎么天才,也只是个凡人孩童,估计没办法应对这么多事。

    难道当时还有别的人在米宅当中?冒出个疑问,又再冒出一个疑问。

    为什么有条件从容控制火势,而不把曲春香拉出来?就算已认为曲春香姨死了,通常心态也是把人拖出来再说。

    若有一口气在,得救命;死了也应该护好尸体,因为要是曲春香尸首完整,经过验尸,也是指认胡海忠的铁证了,不会怕再出疑案纷争。

    曲春香会被烧得只剩焦骨,这般结果定是火力集中在猛烧尸体,而其它地方只是熏烧才会形成所烧程度不同。

    胡仙仙且看且想,小半天后,徒弟们已将柴房清理干净。

    她们把灰烬分为了三堆,一堆大块炭棒,一堆小的炭渣,还有一堆尽是细灰。

    再看看她们几个,美丽的仙女成了花脸猫,看不清五官,只有黑亮的大眼睛一起盯着胡仙仙,都疑惑又委屈的模样。

    胡仙仙笑着解释,因无意刮伤和致命伤会形成不同血迹,那么柴房内至少有两处血迹,不同伤痕血迹的滴落特点肯定不同,要判断具体受伤情况,就要看柴房内残留血迹。

    并且,除了火熄灭不久后,捕快来捡走曲春香尸骨,没有其他人来弄乱过现场,肯定还能从灰烬中找出有用的残留物。

    她们恍然大悟,胡仙仙赞许地朝她们伸出大拇指,"你们做得不错了!不论天赋高低,做事认真细致是对修行者的基本要求,浮躁骄狂的人再聪明也成不了大器。"

    她们都不好意思地笑了,胡仙仙又说:"你们先去清洗一下,再用灵气导出肺中的灰尘。注意在院中走动时多观察,不要随意动这里的器物。"

    说完了,胡仙仙便走到柴房废墟内。

    这柴房的地面是夯实泥土,地面有不少杂错痕迹,相对铺石板的地面,这泥地松软些,渗透力也很好。

    被烧时,有不少梁柱和瓦片坠下,在地面上砸出小坑,但脚印几乎不可辨认。

    漆黑的泥地上,虽然脚印已不可辨,但有一处明显是踩踏挣扎痕迹。推测是米夫人按着曲春香打的位置,也应是曲春香丧命的位置。

    胡仙仙蹲身细看那一处,可见紫黑印迹,和地面其它的灰色印迹有区别。

    取出一元浑真簪,划出荧光,透过极细微尘,荧光照映下那些紫黑印迹明显是血迹。

    胡仙仙顺着血迹慢慢看,发现这屋内的血迹有两种迥然不同的滴落状态。

    "无一,去请陵州知府、刑名师爷还有米副统领来。"

    她已有所收获,要当着众人的面详说血迹异常。

    不久后,杭无一带着请的人到了。见知府大人下轿后,还有捕快和仆人跟随,胡仙仙委婉地让随从们都等在院子之外,只让她要请的人进米宅。

    到了柴房废墟边上,胡仙仙在前引路,并对知府说:"大人,请注意看,这是曲春香留下的血迹。

    "你看这一点一点的滴落状的血迹,绕到了这个位置,这应该是柴房原有的窗户位置。

    又从这里绕到了挨打的位置,从很少地偶尔滴落一点血,可见这出血量很小。

    胡海忠所说应该是真话,曲春香是手腕受了轻伤,又还没死才形成活动式的滴血轨迹。"

    陵州知府和刑名师爷互换个眼色,他们都认可胡仙仙推测,曲春香在绕行滴血时还没有死。

    然后,胡仙仙再指向一致认可是曲春香丧命地的位置,那里有有比较明显的一大滩血迹,竟然浸了不少入泥土,紧挨着染血地还有喷溅状血点,这个滴血痕迹很明显是致命伤才形成。

    而且是用凶器粗暴刺入,形成比较大的伤口才会有这么大的出血量,而且是突然喷出鲜血才有喷溅血点。

    通过血迹比对,很明显曲春香是受了两次伤。

    胡仙仙不急不徐地说:"知府大人,胡海忠与曲春香奸情既已被发现,又已经逃之夭夭,要回来再杀人的可能性是不是很小?从这两处血迹来看,胡海忠杀人的嫌疑能不能减少?"

    知府大人捋着胡须微颔首,表示认同胡仙仙所说。

    "还有,大人你看,这焚烧程度严重的只有柴房,全被烧毁,其它地方都没有怎么烧,很明显是专门要焚烧曲春香的尸体,说不定用了助燃物。"

    胡仙仙指着泥地上油光光的一团,肉眼可见有油脂状的东西……

    米副统领急忙说:"是灯油,不是助燃物。是拙荆无意碰翻了灯盏引燃的柴房,没有助燃物,没有谁故意要烧春香。"

    "对,是的。可是小小一盏油灯即使被泼洒灯油,又烧了那么久,一点油脂会被燃烧殆尽。你们自己看泥地里浸染的一大团,很可能是故意将灯油泼洒在了此处,而且绝不只是一盏灯的灯油。"

    知府相信胡仙仙推测,只有泼洒灯油,才会有这么多的油脂渗入泥土。

    胡仙仙让邢名师爷一柄小刀刮了一点泥土,让他去测一测,要让灯油浸染泥土到这个深度,需要多少灯油?

    说完这些后,胡仙仙让杭无一准备了些杂事,再同知府他们一起回了州衙。

    到衙中,胡仙仙让人找了几块褪毛很干净的猪腿;又找了和胡海忠所持削菜小刀同样大小,近似样式的刀来测试。

    以这小刀血迹凝固之处,对比刺入到同等深度和位置,以这标准刺到猪腿上,选了五例,都只切开很小的伤口。

    "以这种力度和血迹位置,即便是刺在胸口,也难以致命。大人,胡海忠杀人的嫌疑是不是能再减轻几分?"胡仙仙询问陵州知府。

    知府沉吟着,刑名师爷正要附和,米副统领师瞪师爷一眼,挑眉对胡仙仙问:"如果胡海忠恰好刺在了春香的血管上呢?伤口小也致命啊。"

    胡仙仙平静地说:"我还没有做绝对判断呢,只是给胡海忠减轻嫌疑,没有表示这样能彻底脱罪。"

    接着,她让人把曲春香收拾起的残骨呈上。

    米家柴房只是柴火燃烧,不是专用的炭火,也不是在密闭空间内燃烧,所以火力不算大,曲春香剩的骨头都比较完整。

    为了让人心服口服,胡仙仙找了一个仵作共同验看。

    两人一致认定,其它骨头上都是火烧而龟裂开的灰白细纹;惟有左肩胛靠下和一根肋骨上,有人为外力造成的平整伤口。

    仵作说这两块骨头上的伤口,是刺划形成的伤,而且当时用的力定然非常大才会造成。

    胡仙仙瞟着米副统领说:"胡海忠奸.情败露,在窗前胡乱拉扯中只想快些逃跑,不可能把后背刺得那么准、那么狠。米夫人的证言和尸骨显现情况对不上,有说谎的嫌疑呢。"

    米副统领的脸色瞬间变青又变白,再又慢慢变红。

    胡仙仙以为他要说什么,可米副统领没有辩驳,只是握着佩刀的手紧了紧。

    见他这般,胡仙仙没有追问什么,向陵州知府总结了一番细节,推断那削菜小刀不是杀曲春香的凶器,胡海忠就很有可能不是凶手。

第八百九十四章 更多疑团

    经了一环又一环的推理论证,已可排除胡海忠杀曲春香的嫌疑,陵州知府和一干署员都认同了,只有米副统领仍旧冷笑着质疑。

    “胡海忠的那把刀不是凶器,你说凶器该是什么样?”

    胡仙仙斜睨他笑了笑,又向陵州知府说,“真凶的刀应该是很锋利,而且刃口很长的。结合胡海忠所持削菜小刀上的血痕不可能造成致命伤,以及曲春香的致命伤口与削菜小刀血痕不吻合,那么是不是可以认定削菜小刀根本不是凶器,而胡海忠也不是凶手?"

    陵州知府点点头,可米副统领哼了几声,胡仙仙看向他。

    紧接着,他又说:"可这也不能说胡海忠绝对不是凶手啊!有可能是胡海忠把真正的凶器给扔了,只能说削菜小刀不是凶器,不能说胡海忠不是凶手。"

    胡仙仙有点想发怒,还是忍住了,直视米副统领问:"一定得抓住真凶才可以给胡海忠脱罪,对吗?"

    "当然,不抓住真凶,我家春香岂不是白死了?我要看着凶手认罪伏法,把他的血洒在春香灵前,以慰籍她在天之灵。"

    米副统领说得声情并茂,可胡仙仙觉得他像在演戏。

    “好,胡海忠暂且关押牢房,但他年老体弱,出了什么意外,可得找你负责。”胡仙仙撂下这句话,是怕他们暗害胡海忠。

    米副统领脸色黑如锅底,却也没再说什么,倒是陵州担忧地问胡仙仙有没有把握抓到真凶。

    “我有查出真凶的办法,还请大人配合。”

    胡仙仙让知府暂时给她调派各位衙署的权力,知府应允。其实胡仙仙品级比他高,只是没有实权。

    当着各衙署的面,胡仙仙以眼角余光看着米副统领,详细分析推论:"真凶杀害曲春香之时,应该是处于非常愤怒的情况下,临时起意所杀。

    下刀非常狠、非常猛。有大量血液喷溅,地上都沾染了那么多,凶手的衣服上绝对也会溅上。

    而当时曲春香是俯卧在地,那么凶手身上所沾血最多的应该是鞋面儿和腿部的裙子或是裤子。

    据此来看,查一查胡海忠家有没有血衣,有没有目击者看到逃出的胡海忠穿着血衣,如果没有,胡海忠的嫌疑又要少些。

    还有在周边查访有没有人看到穿血衣的人走,或者是有没有人扔掉血衣,那么是有这样的人,嫌疑大大增加。"

    米副统领听这些时,一直微低着头,像是听得不耐烦,也像是在掩饰神色。

    派出人去查访后,胡仙仙又让杭无一呈上从灰烬中清理出的一些物件。

    先用竹夹拈起了损坏的带钩一枚,让人观看。一个曾在军中任职的捕快说这带钩是军人、捕快或者镖客之类常携带武器的人挂刀所用带钩。

    胡仙仙也曾见过这类带钩,认同那捕快所说,然后低眸斜了米副统领一眼。

    他迎上胡仙仙目光,若无其事地镇定颔首表示同样认可带钩是常用武器的人应有。

    胡仙仙又夹起金线绣的破布条两片,这是衣服上的纹饰,烧得不成样子,看不出本来如何,但可以肯定用这类线绣的衣物不是寻常粗布麻衣,很可能是有特殊纹样的衣服。

    又再夹起铜铆片两颗,这却不知是用在什么上的。

    再让人看一把剁骨菜刀,这剁骨菜刀上没有血,估计是米夫人拎的那把刀。

    这是个大疑点,胡海忠和米夫人持的刀都应该没有杀曲春香,那杀曲春香的凶器是什么?

    另外还有些金耳环和银簪子之类,估计是曲春香的饰品,再没有其它可做证据的物品。

    胡仙仙准备再去米宅附近搜一搜,看能不能找到符合的凶器,带着人到院墙外,还没有走拢,米夫人蓬头垢面跑了来。

    她跪着哭喊:"你们抓我吧!抓了我吧……是我杀了曲春香……是我杀了她啊……"

    胡仙仙一怔,推测许久,米夫人并不是她心中认定的嫌疑人。

    可是,米夫人自己来投案,也不好当场驳回,只能带她回州衙细审。

    回了州衙,米夫人详细叙述做案过程。

    前面纠纷和胡海忠与曲春香所述差不多,从把曲春香按在地上打开始,说得更清楚详细。

    当时她只想打曲春香出气,然后再逼胡海忠拿出一大笔钱来。

    可曲春香疼得大骂,甚至骂得越来越难听,什么米家连自己的儿子也不养,这样下去会断子绝孙……米多宝早晚也会遭报应死的……

    米夫人已经怒火攻心,她又还说米副统领是个没种的,不会再有小孩子,米多宝也活不了几年了,米家一定会死绝……

    米夫人受不了她骂儿子,愤怒之极,要拿剁骨菜刀砍她,可比划了一下,因剁骨刀用了多年,没有刃口,便把刀扔到一旁,去房中另找更趁手的武器。

    正巧看到了米副统领的佩刀忘了带走,愤怒得失了理智,米夫人拿起佩刀回到柴房,杀了还趴在地上的曲春香。

    之后又把油灯摔碎在地上,引燃柴垛后,再去把刚买来的两斤灯油都泼在了曲春香身上,柴房里烈火熊熊。

    又怕米宅完全烧毁,米夫人把已被惊醒的米多宝喊来帮着用铁耙刨易燃物都堆往柴房处。

    同时,还不停往厨房和院墙上泼水,阻止火势扩大。

    估计曲春香已被烧得不成样子了,才让街坊邻居们来救火。

    案情真的是这样?胡仙仙总觉得哪里不对。

    “凶器呢,取来验看。”她严厉地对米夫人说。

    "为了不让其他人知道真相,我把佩刀上的血擦洗干净了。刚起火不久,老爷赶了回来,我把刀给了他……"米夫人有些畏惧米副统领一般,抬头看他一眼,又很快低头。

    让米副统领取出佩刀,刀上没有血,但挂刀的带钩非常新,应该是才买的,这对得上火场中寻到损坏带钩的证据。

    在胡仙仙和别人验看佩刀时,米副统领看着妻子眼神发直,不知是责怪,是不敢相信,或是别的什么情绪。

    胡仙仙又问米副统领返回家中后做了什么,他要自己回答,胡仙仙制止,让米夫人说。

    米夫人讲,米副统领看见起火了,但还不知道曲春香已死,只喊着邻居忙于救火,没有细问。

    后来得知曲春香死了,又暴怒地带人去抓胡海忠。

    找来厢军士兵也证实,米副统领那天夜里忘了带佩刀,曾返回家中急匆匆去取。

    “回去的时候是什么时辰?”胡仙仙严肃问。

    “快子时了吧?”

    胡仙仙小声嘀咕:“邻居们看到浓烟是子时中刻,他子时从州衙出发,符合刚到家里就看到柴房烧起来的证言……”

    听这话,胡仙仙是相信米夫人所说了,她似是松了一口气般长呼两下。

    可胡仙仙又皱眉而问:“夜里没有行人,米副统领又急于拿佩刀,一定骑马骑得快,会不会在起火前到了家?到家后,取了佩刀,正看到妻子杀妾?甚至看到的是妻子在打小妾,他听了小妾乱骂火冒三丈拔刀杀了……”

    “不……不是的!我家老爷回来的时候,曲春香已经死了,我刚刚把油灯打翻,他只看柴房烧起来!他啥也没做,啥也不知道……”米夫人歇斯底里打断胡仙仙的话。

    “我只是推测而已,不要那般激动。毕竟从杀人到起火只需要短短几个呼吸间,米副统领的马快一步和慢一步,看到的会是完全不同场面。”胡仙仙将目光投向米副统领。

    “你还敢乱推测?都怪你把那个丧门星塞到我们米家!你还敢冤枉我家老爷,存心让我宝儿活不下去是吧?”米夫人撒起泼来,不像是来自首的案犯,倒像是来上门问罪。

    胡仙仙没生气,笑说着:“米夫人,别生气,气大伤身。我不乱推测,好,听你的,你是凶手。”

    她一直怀疑米副统领是真凶,那种能将人一刀毙命,连骨头上都留下刀痕的出刀力度,合乎米副统领多年行武的身份。也许,米夫人出于为米多宝的将来打算,为夫顶罪。

    “说说血衣怎么处理的吧。”胡仙仙见米夫人冷静些,又说。

    米夫人说:"当时我脱了沾血的鞋袜和外裤丢进了火中。我听说你们找到些物证了,那两个铜铆片是鞋子顶端所铆,为了鞋子耐穿些,也是为了踢人时能把人踢得更疼些……"

    听着这些,米副统领没有哀伤也没有气愤神色,对米夫人也没有落得如此惨境的怜惜之意,甚至没有家中遭了大难的悲凉之意,竟是有感激混合愧疚的感觉。

    胡仙仙细细打量他后,一个个问题在脑海中盘旋。

    正在这时,一个厢军士兵送来信说,米副统领的儿子米多宝被人拐去了皖州。

    米多宝遭了绑架,还要米副统领交出一千两银子赎金。

    米夫人听到儿子出了事,惨叫一声晕倒过去,而米副统领愣愣呆着。

    虽说本来是给胡海忠洗冤才管这些事,可米多宝出了意外,胡仙仙也不能不管。

    在地球云华观看过传承法脉谱系,这孩子极有可能归于大师兄马鸣风门下,又看他言行举止的确是修行之材,所以交代有好好培养的嘱托。

    听得此事,让人快救治米夫人并看管好,再提醒米副统领打起精神听士兵详述经过。

第八百九十五章 拨开迷雾

    夜色笼罩大地,忙忙碌碌又是一天。州衙偏厅里众人在议事,米副统领目光呆滞,反复看着手中勒索信。

    白底红格的常用信纸,工整到略显呆板的字迹,没有什么特意之处,也难以据此推测是谁绑架了米多宝。

    据收信的士兵说,是一个专门跑腿送私信的伙计送来,由界石镇那边的人送进城,再让伙计转送米副统领。

    又去问了米家暂住的小客栈,问店小二和旅客有没有看到米多宝和陌生人接触过,都说没有注意。

    米家的人暂时住的那个小客栈中,里面往的人很杂,要找绑匪线索很难。

    那些人提供的情况都差不多:米夫人听说胡仙仙已查到证据,很快会查出案情真相,便吓得六神无主。

    她惶急赶着去找了胡仙仙投案自首,而米副统领还在州衙,因此米多宝无人照看,才被人拐了。

    一会儿后,米夫人已苏醒,又问她离开时米多宝的情况如何。

    米夫人说,当时吓慌了,知道胡仙仙一定能查清案情,那么不如主动投案,还能乞求留下个全尸。

    她出门的时候已经没有见到米多宝,可认为儿子对陵州城中比较熟悉,也一向机灵,只要没人存心加害应当不会出事的。没想到,还偏有人绑架了儿子。

    众人又都推测,之所以要到了界石镇才写信送出,肯定是为了去皖州。

    米副统领在陵州的关系网很厉害,很容易被逮住,出了陵州到皖州,被抓的可能性降低。

    再详细询问了士兵接到信的时候,现在估计已经到了皖州地界。

    绑匪没有提出交赎金的具体地点,这不符合通常绑架事件,因为只提赎金不说地点,怎么交钱换人呢?

    皖州所辖地域不小,这要找人并不好找,暂时只能干等绑匪再来信。

    众人在思索办法的时候,米副统领突然高吼一声,一扫萎靡的神情,目光坚毅地表示,要带人去皖州找儿子。

    主动出击,让绑匪慌一下,早些来说交易地点,拖延越久,米多宝受的折磨就会越多。

    这决定似乎是不顾儿子安危,直接和绑匪对抗,可胡仙仙猜度是米副统领已想到谁是绑匪的怀疑对象,且比较肯定这人不会对米多宝下死手,才敢主动出击。

    若米多宝真被绑去了皖州,胡仙仙觉得是天意,发灵符给马鸣风让他多留意米多宝的气息,并准备亲自去一趟。

    临行前,给了一道灵符给米副统领,教他用中指血即可激发,方便联系。

    米副统领骑马按照送信伙计所提供信的来源路线搜索,沿路打听着。

    到了界石镇又再问往城里送信的人有哪几个,又有谁昨天傍晚送过信进城。

    第二天清晨,终于问到送出勒索信的人,他说寄信人只是个摆摊代写书信的秀才。

    米副统领急忙赶去,那秀才又说让他写信的是一个干瘦老头,驾着一个破马车。

    听了秀才形容代写人面貌,米副统领更确定心中猜测,不由低喝一声:“干瘦老头儿……马窜窜!”

    米副统领眼睛眨了几眨,心中计议定,咬破中指点血发灵符,凌空虚写,而符上已有字:

    绑匪定然是马窜窜,数次借钱不还,怕被逼债而生歹心,他驾有破马车

    胡仙仙接符时,已和马鸣风相见了,让他多留意驾破马车的干瘦老头儿。

    这马窜窜,胡仙仙不熟,却也算认得。马窜窜是个老二流子,也是蔡奶娘的丈夫,以前常和阿板、苟班头、苟老滚混在一起,与米副统领也算熟人,不知为何会绑架米多宝。

    胡仙仙和马鸣风寻了大半夜没寻到米多宝,又是一上午没找到马窜窜踪影,可忙活很久,返回土地庙时,胡仙仙竟感应到了米多宝的气息。

    土地庙背后那小坡旁有一大片地,属于庙产,靠近庙墙有个小菜园,菜园边的窝棚堆了不少杂物。

    胡仙仙和马鸣风循气息而至,只见一个小小少年躺在秸秆垛上!

    那少年正是米多宝,他浑身伤痕,半睡半醒,估计是他自己从马窜窜手里逃出的。

    见他没事儿,胡仙仙心落下块大石头,可脑子里又更疑惑了。

    十二岁的米多宝确实机灵勇敢才能从马窜窜手里逃出,可这般机灵勇敢的孩子又怎么会被拐?

    找了一大圈没找到,可居然自己逃到了土地庙附近,马鸣风觉得和这孩子有缘。他欣喜又疼爱地轻声唤醒米多宝,并拿出上好的疗伤金创药。

    米多宝乍见了马鸣风,惊得一抖,看到胡仙仙后才神情略松。

    带他到了土地庙中,给他端上粥和蒸馍,胡仙仙问他怎么会被马窜窜拐骗绑来皖州。

    米多宝咽下食物才说:“不算拐骗,是我去找马阿公有事,他才有机会绑了我的。”

    “你是找他有事?你娘知道这些吗?”胡仙仙听迷糊了。

    "我娘听说你找到了证据,就不停地念叨……完了……完了……全完了啊……宝儿,你要好好活下去……娘没有本事,养不活你呀……只能保住你爹了……"

    胡仙仙微微蹙眉,"嗯,那你明白你娘说这些话的意思吗?"

    "不清楚……"

    胡仙仙尽量语气和缓地问:"那你家出事那天晚上,你看到了些什么?"

    "唔……只看到爹和娘把容易着火的乱七八糟杂物朝柴房甩,看我过去了,又让我不要乱叫乱嚷,还让我帮着给厨房和院墙泼水。"

    胡仙仙看米多宝并不排斥说那天的事,才更详细地问:"你确定你醒来的时候柴房已经起了大火,你爹和你娘都正在忙着控制火势?"

    米多宝眯眼想了想:"我睡觉沉,先的时候没听到什么声音,听到了也不想动。后来是烟飘进屋子里,把我熏得难受才起床的。"

    说完后,米多宝马上又咬了一大口蒸馍,看样子这接近一天一夜里马窜窜没给他吃过东西,是饿着了。

    对比米夫人所说,胡仙仙听出疑点。米夫人所说是先让儿子帮着救火,米副头领随后回来的;米多宝所说是米副统领已经先回来救火他后醒来,还看到他们夫妇把杂物往火堆上扔。

    并且,米夫人所说是主动喊醒米多宝帮着控制火势,而米多宝则说是熏得难受自己醒了,正巧碰见了才帮忙控制火势。

    相比较而言,儿子的话更可信些。且不说小孩子一般不会撒谎,即使以人之常情来推断,发生了凶案后母亲也不会愿意主动让儿子帮着焚尸。

    而他们夫妻俩焚烧柴房时,米多宝被熏醒,才偶然碰见此事,再让他帮着控制火势,这更合常理一些。

    胡仙仙又问他住进了客栈后的情况,米多宝说马窜窜曾经来米副统领喝酒,好像还让米副统领给什么钱?

    马窜窜还要挟米副统领,要是敢不给钱,他也不给你东西,又说看最后到底谁挨得惨。

    胡仙仙问米多宝,米副统领最后给钱没有,米多宝说:"没给,等马阿公走了以后,我爹还和我娘说,‘别惯着他,一文钱也不要给他。等把胡海中收拾了,再去收拾了马窜窜。‘嗯,是马阿公要害我爹娘吧?"

    轻笑一笑,胡仙仙没答话,又问米多宝怎么要去找马窜窜。

    "我看我娘像是中了邪似的走出去,我就觉着马阿公要害我爹和我娘呢。我跟着娘走了几步,又看到马阿公悄悄混在人群里跟踪我娘,我就追着马阿公走,撵上去问他拿了我家什么东西,让他快还回来。"

    胡仙仙揣测米夫人是要去投案自首,心情复杂才像中了邪般走出客栈,而马窜窜是知道什么隐情才跟踪。

    "我先让马阿公还东西,他还不承认拿了我家东西。可后来又承认了,还让我跟他去了他租的小破屋里拿。"

    胡仙仙问他:"他在小破屋里怎么把你绑到这儿了?"

    "他给我喝了药,吃了茶里那不知道下的什么药,我就想睡……"

    "那你是怎么逃出来的?"胡仙仙旁敲侧击问着,想问出马窜窜绑米多宝的原因。

    "今儿天快亮的时候吧?我醒了后,看到马阿公在喝酒。他喝得快醉了,还在自言自语地说话。手里拿着半截烂裤腿儿,说什么‘有了这东西能让米副统领供我一辈子吃喝不愁了……’嗯,我假装还没醒,偷偷磨绳子……"

    胡仙仙嘴角抽抽,"什么半截烂裤腿?"

    "就是裤子的裤腿儿啊,好像被烧过,焦黄焦黄的还有破洞……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裤子的裤腿儿,只想把那东西抢过来。"

    米多宝在石砌的墙边棱角上磨断了绳子,因他是小孩子,又被药麻翻,所以对他看管得也不严,才有机会抢那半截裤腿儿,可惜没有抢下来。

    因他被捆得太久,手脚都麻了导致不灵活,被马窜窜拿着木棒毒打。

    等米多宝手脚血脉活络了,抱着马窜窜的手臂狠狠咬了一口,跑了出来。

    一路乱跑也不知道是到了什么地方,跑到秸秆窝棚的时候,实在跑不动了昏昏沉沉倒在了那里。

    胡仙仙寻找马珊珊,气息。可寻不到。心中感觉不妙。

    让马鸣风照顾好你,多宝。返回林州,方向。

    在。界石镇遇上。李副统领。李副统领。他们说。已经。抓到了,马串串。马灿灿的。尸体,在哪?破马车上。

第八百九十六章 亲情之刃

    即将追查到真相,抓到真凶,线索就这么断了?胡仙仙心中一凉。

    米副统领看着马窜窜的尸体向胡仙仙怪异地笑了笑,竟然没有先询问胡仙仙米多宝的下落。

    他这一笑,胡仙仙回过神来,立刻以灵气感知,马窜窜的魂魄还飘在周围没有散去,因为是横死,鬼差来得要迟些。

    胡仙仙赶紧召出风流金波鉴,淡淡金光如水波粼粼,将马窜窜的魂魄收入鉴中。

    米副统领看不懂这些,更看不到马窜窜魂魄,只是狐疑地旁观。

    片刻后,胡仙仙收起风流金波鉴,旁边的厢军士兵才提问,关注胡仙仙找到米多宝没有。

    胡仙仙说:"已经找到了,并妥善安置好了。"

    “多谢,救犬子性命之恩,愿听一切差遣回报。”米副统领言辞恳切了些,终于像个正常父亲了。

    随后,胡仙仙发灵符让马鸣风告知米多宝马窜窜已死的事,并再托他照顾好米多宝。

    米副统领一再感谢后,再说了杀马窜窜的经过。

    米多宝逃跑后,马窜窜以为他跑回陵州了,架着破马车往陵州方向疾驰去追;而米副统领又骑着马往皖州方向狂奔。

    在陵州通皖州的官道上,米副统领正好撞见马窜窜,拦截下破马车。

    没有找到儿子,米副统领厉声逼问马窜窜,听说儿子已自己逃跑了,他不相信。

    把马窜窜抓来捆着,准备押送陵州大牢,一路慢慢行着,并审问着。

    马窜窜实说了已逃跑,可米副统领不肯相信,干脆又说藏在了秘密地点。

    撒谎骗米副统领,要想他说出米多宝的下落,得保他顺利远走高飞,还威胁米副统领,想找到儿子就得给一大笔钱,不再是一千两银子了,涨到了两千两银子。

    米副统领脸色阴沉,不答应也不拒绝,马窜窜口水说干了也没得到个回音。

    没走多远马窜窜还试图逃跑,当时一片混乱,在愤怒当中米副统领杀了他。

    米多宝已找到了,绑匪又被杀了,米夫人也投案自首了,事情该到此为止了,可胡仙仙心中仍然无法轻松,仿佛拨开一层迷雾,却仍有迷雾重重。

    到了州衙,米副统领主动投案诉说杀马窜窜之事。

    因当时混乱,米副统领是悲伤愤怒中才杀人,且马窜窜绑架米多宝是事实,衙门和厢军众人都请求对米副统领从轻发落。

    胡仙仙没有跟着求情,也没有反对知府答应轻叛米副统领。

    她赶着要了间僻静小花厅,布好灵气光罩,向马窜窜询问破裤腿儿的事。

    已是鬼魂的马窜窜不需要钱,也不必耍什么花招了,快说实话才能让他自己死得值得些。

    胡仙仙很快问出那破裤腿儿的下落,在马窜窜所驾马车的车厢下夹层里。

    迅速到外面,找到还丢在州衙的破马车,幸好米副统领来不及翻找,取了破裤腿儿后,胡仙仙又再返回询问。

    马窜窜告诉胡仙仙,这破裤腿儿属于厢军统领的官服,因陵州没有厢军统领,一直都是由副统领,代行统领之事。

    所以,米副统领一直在领统领的官服,单外袍区别明显,他没穿过,只穿外裤和官靴过过瘾。要不是他劣迹太多,早能当统领,差那一级十几年升不上,非常想升。

    开院门喊救火时,马窜窜最先到院子中,看到裤子刚然起来,裤腿儿烧了半边,另一边烤得焦黄,可金线绣的松枝纹还很明显。

    以前喝酒吹牛时,米副统领曾特意在狐朋狗友面前炫耀过官服,马窜窜印象很深。

    又见上面有血迹,顿觉此中有蹊跷,连忙灭了上面的火星儿,揣了入怀。

    胡仙仙细看手中破布,先前没注意,这时分辨出真是厢军统领官服所配的外裤。

    而那从废墟中刨出的金线绣残片,应当是马窜窜急于灭火扯下来的,布料部分烧毁,绣片因材质特殊得以有残片。那金线虽不是真正金丝所制,也是镏了金粉的锡线,比棉麻织物耐烧多了。

    胡仙仙又问马窜窜,曾找了不知是有何用途的铜铆片两个,米夫人说是铆在鞋尖,让他看看到底做什么用。

    马窜窜说铜铆片是铆在鞋尖,但不是一般鞋,铆片是官靴才用。

    靴头上有一个类似虎头形状的挺括棱角,那是为了让统领们显得更威武,当中要衬了铜铆片才有挺括感。

    胡仙仙和马窜窜对视一下,凭这两样可推测动手杀人的是米副统领,而不是米夫人了。

    挥手送马窜窜去找鬼差后,胡仙仙拿着官服外裤破布,和铜铆片出门,没有先去告诉陵州知府有证据了,而是飞去皖州询问米多宝。

    "你父亲出了一点事,估计会被贬去驿站养马,或许以后还有翻身机会,不能让你大富大贵,但能保证你衣食无忧。但是呢,你父亲还隐藏了更大的事,或许会落得身首异处了。你母亲要拉扯你,会非常艰辛,甚至有可能母子饿死。你愿不愿意保你父亲?"

    听了这些话,米多宝两眼发懵,不知道胡仙仙要问什么。

    "父母之间,必须要选一个,你是愿意跟着父亲,还是母亲?"胡仙仙换了一种问法。

    "他们怎么了?是受伤了?还是死了……或者我爹休了我娘?"米多宝渐渐慌乱起来。

    "你那般聪慧,你仔细想一想,你的曲姨娘死了,但胡海忠并不是真凶……凶手还有可能是谁?"

    "你的意思……是我爹,或是我娘?他们……他们不会的吧?"米多宝呜呜咽咽哭起来。

    对于一个小小少年来说,让他们知道家中惨剧很残忍。胡仙仙让他做选择,是为他以后能无怨,也是考察他心性。

    胡仙仙都不知道为什么有仙缘的人身世都这般凄惨,为了磨炼?或者仅仅是因生活过得舒心的人都不想修行,过得糟心的人才不得不修行。

    "谁没有行凶,就保住谁。"米多宝哭得眼睛通红,可哭过了后他很决绝地说。

    胡仙仙默默看着他,很多同龄孩子面对这样的事会无法做出决定甚至会完全呆了,他能这么说,心性不是常人可比。

    看到马鸣风赞许又疼惜地看着他,胡仙仙郑重地说:“大师兄,收他为徒吧,也方便照应他。”

    马鸣风和米多宝都愿意成为师徒,胡仙仙嘱咐两句,又再回陵州州衙。

    胡仙仙去找陵州知府交出了证物,再让胡海忠、米副统领、米夫人当堂对质,尽管米夫人一再强调自己是凶手,可物证面前,米副统领辩不出什么。

    “把儿子交给那样一个暴戾冲动还喜欢吃喝玩乐的男人,你能放心吗?你别怕儿子的前程受影响,他已经是皖州地仙的弟子了!”胡仙仙严肃地对米夫人说。

    随后,又传了从皖州接回的米多宝上堂,确认儿子有所依傍后,米夫人一改之前态度,后来还说出真相。

    当时,在乱骂乱打的米夫人根本没有察觉丈夫已经回来了,而拿了佩刀准备出门的米副统领看到柴房中有异常。

    到门口正听见曲春香在乱嚷乱叫,米副统领仕途不顺,已经心情烦躁,又想起曲春香居然已经怀了他的孩子还想跟着胡海忠,更是生气。

    那种窝囊和愤怒交织的感觉难以形容,激得他怒火中烧,一把扯开米夫人,抽刀捅死曲春香。

    被拉开后,米夫人趔趄两下才稳住身形,看着鲜血暴溅都惊吓得忘了尖叫。

    愣怔片刻后,顿时想到了各种后果,她首先想到的是儿子米多宝以后该怎么办?

    一股凉意从脊背升起,抢过米副统领手中的刀,用自己的裙子擦了两下,擦了多数血后又跑到屋旁再舀清水冲洗。

    刀上完全干净后,飞快跑回柴房赶紧递回米副统领手中。

    把完全处于癫狂痴傻状态的丈夫拉出来,又打翻油灯引燃柴房,又把当天才买来的灯油全泼在曲春香身上,让火力主要猛烧曲春香的尸体。

    回头看到米副统领裤腿儿和鞋上有血,连忙让他脱了官靴丢进火堆,又把外裤脱下扔去,裤子轻薄些,扔得离燃得猛的火略远。

    见她忙来忙去,米副统领渐渐回过神,帮着她处理现场。因抽刀急,拴腰上挂刀的带钩松了,后来又被柴棒刮一下,彻底掉下,当时忙乱也顾不得去捡。

    后来米多宝被熏醒,他们让儿子来帮忙,但并没有告诉儿子发生了什么。

    等邻居们都跑来救火的时候,最先到的是马窜窜。

    这马窜窜和米副统领也算相熟的,又是个只会花天酒地不会挣钱的老二流子,当天正好喝了酒又赌输了钱,无处可去,且在小巷子里屋檐下凑合一晚,便于第二天早上去米家借钱。

    所以米家起火后,他最先发现异常,院门打开后,也是他最先冲进院子里。

    当时的火势很大,但烧得很集中,米副统领匆忙中脱下的外裤扔在了柴房边缘,还没有烧尽。

    什么坏事都做过的马窜窜不同于那些憨厚邻居,他一眼看出那外裤上隐隐有血迹,感觉有蹊跷,迅速把破裤腿儿揣了起来,再若无其事帮着救火。

    第二天一早,米副统领夫妻忙着商议怎么陷害胡海忠的时候,马窜窜正忙着怎么靠那一点证据来要挟米家夫妇,然后得一大笔钱财。

    胡海忠没有得着美人,还招来一场祸;米夫人没求着财,没能欺着谁,还失去丈夫;马窜窜没诈来钱,还丢了命;米副统领杀小妾的同时也杀了亲生骨肉,一尸两命已算惨,再差点儿失去妻儿,又最终自己受刑;曲春香求个踏实靠山,半生没求着,还凄惨横死!

    命运的结局,其实早已埋下伏笔。

第八百九十七章 一丝甜蜜

    正月十五闹花灯,过了元宵节才算是过完年,所以赏花灯是欢庆春节的落幕大戏。

    胡家以前的花灯做得好,满城知名,很多人会专门从外地赶来看鸿宾楼门口摆的花灯。

    因为胡婶娘家是专做花灯的匠人,当然比别家做得好。

    从年底胡婶便让人好好去选竹片、糊灯笼用的绢纸、还挑了些特别的瓷、皮、草材料,到了正月十三把以前的伙计们都找来帮忙。

    胡婶指挥他们要好好做花灯,她当年眼睛看不见了也能让人做出又耐用、又漂亮的花灯。

    为了能赶在正月十五晚上,把做好的花灯送进城,挂在鸿宾楼门口,胡婶他们熬夜赶工。

    看着满面红光忙碌着的母亲,胡仙仙坐在一旁托腮轻笑着,她喜欢看母亲像指挥千军万马一般沉稳威严的样子,这忙起来,也能让母亲忘了丧夫之痛。

    小时候,曾经听人说起过父母定下婚事的因由。

    那一年,胡婶才十五岁,还是个小阿妹,和家人一起摆摊儿卖灯笼。

    生意繁忙,可谁知,旁边一家鞭炮摊点意外起火,所有鞭炮炸响起来,还引燃了灯笼。

    街上的人都吓得抱头乱蹿,也管不了各自货物了,小阿妹舍不得其中一盏精心制作的羊角灯笼,不顾一切要去抢回。

    那个灯笼没有什么复杂花哨的外形,只是做成玉兰花苞形状,又且只有巴掌大,简单小巧的花灯却费了她很多心血,点燃后,整个灯会像玲珑美玉所雕刻,不带烟火气儿。

    眼看那些鞭炮炸完,被引燃的大爆竹也要炸起来,或许会发生不可预知的意外。

    一个年轻人跃起身,抢过了那盏玉兰羊角灯,再疾速转身抱着小阿妹扑倒在地。

    灯没事儿,小阿妹没事儿,可那年轻人有事儿!

    那个年轻人就是胡大仓,他的背部臀部都炸得焦了一层皮,还起了很多燎泡。

    万幸爆竹制作时用火.药适量,伤的只是皮肉,没有伤筋动骨。

    小阿妹一边哭一边让家人帮着救治,胡大仓咧嘴笑了笑,想安慰她,可话没出口,人已晕了过去。

    等敷上药,他也苏醒了,问明了胡大仓家的情况,请了他家中长辈来,千恩万谢后,帮着他的家人接他回家疗养。

    养伤期间,小阿妹还常去探望他,并把玉兰羊角灯送给他。

    后来,胡大仓伤愈,让父亲去打听小阿妹家详细情况,得知她尚未许配人家,让父亲前去提亲。

    结下良缘,一生恩爱,纵然有风雨坎坷,也是白头偕老了。

    胡婶看着那一盏盏灯欣喜满足的神情,就像是看着一个个可爱的新生婴儿在茁壮成长。

    胡仙仙想:或许做自己感兴趣的事情,能让人从悲伤通苦中走出来吧。

    宁愿陪母亲熬夜劳作,也不愿用法力帮忙,那是母亲的乐趣,不能剥夺。

    偶尔停手歇一歇,胡仙仙再看别人,大牛和三花已抱着小牛儿逗弄,梁慧芬也抱着和二胖生的关家小娃唱摇篮曲。

    看着那些粉嫩的孩童,胡仙仙为他们高兴,可心中也有一点点酸涩。

    元宵夜,一同进城去观灯的时候,她远远缀在他们之后,似乎是一只失群的孤雁,也似乎是自责自贬,怕自己给他们带去厄运。

    因已镇压藩王平叛成功,征番平定边境也成功,算已国泰民安,这一年的元宵节格外盛大隆重。各处的灯都花样繁多,制作精美。

    又到元宵时,想起与程浩风相伴的第一个花灯月夜,不知不觉间过去快十年了。

    年年看花灯,花灯年年明亮如天上星光璀璨,只是灯如旧,人已变,再也回不到当初了。

    花灯辉映之下,天空弥漫开绀紫金碧之色,低空近处绚丽的光如瑰丽明霞,高空远处朦胧的光如绮霰彩雾。

    胡仙仙旋身而起,飞于空中俯瞰满城花灯,不夜城美如梦境。

    莫名的惆怅,胡仙仙长长一声叹息,却听身后也传来一声叹息。

    蓦然回首,是他淡淡笑容,凝视他澄澈双眸,一如既往有清和明睿之感。

    相逢疑梦,眉目传情,默默无言,却诉说尽了衷肠,两人携手同看太平人间。

    第二天凌晨,灯熄人散后,胡仙仙和程浩风一起回到胡家小院。

    拜见长辈,奉上礼物,问候各位亲朋好友,欢喜闲谈。

    一会儿后,程浩风说:"既然大师兄确定要收米多宝为徒,且趁我有点空闲,多一个师门长辈见证,今日便安排正式拜师。"

    胡仙仙觉得将事情都办妥更放心,同意提议,和他带了米多宝去皖州。

    设起香案,再摆好师门长辈座位,按规仪走程序后,米多宝敬茶并叩拜师父,再拜见师叔,真正成为云华观门下第三代弟子。

    从此,米多宝按师门排行取号为米无丢。

    听了这名字,胡仙仙暗暗腹诽着:自己给徒弟们起的名字也算随便了,这大师兄所取名字是超出常理的“随便”。

    看米多宝撅撅嘴,委屈地用眼角余光瞄瞄马鸣风,显然也有点不满意名字,但又不好直接提出。

    还是由胡仙仙帮他问了起名来历,马鸣风颇为自得地解释:"这名字响亮吧?不怕重名儿吧?"

    胡仙仙他们三个人忍着笑点点头,马鸣风再详细解释。

    "他家门本姓为‘米’,排行字辈为‘无’,这名字其一是,让他不要丢了本来宗族之源,不要以父亲之事为耻,坦荡面对才不会成心病,大度接受才不会留阴影。

    "其二呢,他又恰巧姓米,还可以说是让他不要丢了米,不要丢了粮食,永远有衣禄。

    "其三,不要丢了道门风骨,不要丢了向道决心,不要丢了所学术法……总之,好的一切,我所教他的一切,都不要丢。"

    听了这一篇话,米无丢哭笑不得,不满意名字还是只能接受,毕竟寓意是好的。

    胡仙仙和程浩风背转身,相视偷笑,板正端严的大师兄也藏了有趣想法。

    办完此事之后,程浩风要去海底圣境做他的事。

    分别之时,依依不舍,程浩风说:"很快会再见面,过不了多久,我还得再来陵州一趟。"

    胡仙仙觉得,不用相隔多久,能常相见也高兴,忽然又觉得不对劲,他怎么了肯定过不了多久还会再相见?

    陵州市还要发生什么事?因为近期没有什么节庆,程浩风要再来陵州,当然是有事要发生。

    回到家,忐忑不安过了几天,胡婶突然病了。

    症状是头重脚轻,浑身乏力,可又不咳、不喘,也没有很疼。

    "是不是前几天为了赶着做灯笼熬夜,劳累过度了?"胡仙仙低声问着。

    梁慧萍说:"胡婶身体衰弱,脉象沉滞,看不出是什么具体病症,有饮食不调的原因,也有劳累过度的原因,还有思虑过度的原因,让她轻松快乐一点,可能会慢慢好转的。"

    "我娘这几天过得挺高兴的,是她强颜欢笑?我以灵气感知过,她五脏六腑没有病变。"胡仙仙很想弄清病因。

    "是不是胡婶知道胡大叔爱看她做的花灯,为了让胡大叔高兴看花灯,才表现得开心一点?元宵节过了,胡婶觉得他看不到自己了,思念也无处寄托?如此才郁结成病?"

    听了梁慧萍分析后,胡仙仙日夜陪在母亲身边,唠唠家常,说些佚闻趣事。

    米夫人带着米无丢前来探望,说起米副统领已被斩。在他行刑之后,米夫人低价卖了米宅,另找了郊外一个院子暂住,靠帮人洗衣做饭、有时做点零工维持生活。

    "米副统领若是投案自首,凭曲春香不守妇道,或许会轻叛的,他想逃避,最后一错再错,又杀了马窜窜。故意杀害两人,不对他处以极刑,那是对律法的不尊重。"胡仙仙对于米家之事的结果,心怀歉疚之意,希望米夫人理解。

    "我也不怨恨你什么的了,他伏法了,我也不是很伤心。也懒得计较他从前做的那些荒唐事,想起往事竟有一丝甜蜜……"米夫人陷入回忆中,不知不觉间,流露笑意。

    "我宝儿才几个月的时候,他特别喜欢逗孩子,还说小孩儿得趁着很小的时候多逗一逗,长大了就没那么可爱了。

    "可我不许他呆在家里的时间长了,说他除了会吃,会玩儿啥也不会。

    和他一起的战友,多数都威震一方了,他还只是一个小小禁军班头。

    要不是我盼着他升官发财,他也不会为了拉关系去钻营,也就不会结交酒肉朋友,更不会一再违反军纪从禁军落为厢军,那般还不知收敛,被贬下来到了陵州。

    我娘家在宜州,离陵州又近,娘家人反复问贬下来的原因,更觉得没面子了。天天吵啊吵,我们的心离得越来越远。

    如今吧,他不在了,老是想起他逗宝儿玩的样子,我这半辈子都是苦的,想起往事还有一丝丝甜。"

    米夫人话音刚落,胡婶笑着接话:"我比你好,想起往事来全是甜的。他为了找儿子被骗去给矿上,那也是别人硬生生拆散我们。我们俩从来没有彼此生分过,一直是一条心。"胡婶骄傲地笑了笑,脸上焕发奕奕光彩。

    胡仙仙清楚母亲只是太思念父亲了才身体受影响,身体没有完全衰弱,更没有大的病症,如果用灵药调理,也许能多活个两三年。

第八百九十八章 捕风捉影

    父母是我们人生中得到的第一样礼物,也是最美好的礼物,慢慢得到更多礼物,慢慢长大,慢慢经历很多事,得到的越来越多很多,失去的也越来越多。

    亲情是我们这个世界上建立的第一种人与人关系,最初的美好联系,无法割舍。

    胡仙仙托归冲虚、岑载道、乔楚诗等等人搜罗很多灵丹妙药,哄着让胡婶服用,帮她益寿延年。

    可是,开初几天,胡仙仙守着她吃了还罢,后来往往找借口支开胡仙仙,把那些汤药都倒掉。

    因母亲之病,胡勇刚回家来,胡仙仙求哥哥劝劝母亲,但胡勇刚反而让她不要这么做,这只能让母亲多活几年,可这份好意却是让母亲为难。

    几天后,程浩风也到了,对她说:"要是活着没有意思,吊着一口气也没有什么意义,没有烦恼,活得开心,即使不在人世也值得,你不要催着胡婶吃那些。"

    有些人想法设法吊命,有些人不愿空虚活着,尊重长辈意愿也是孝顺。

    胡仙仙不让胡婶吃那些了,静静听她讲曾经往事,陪她重温美好回忆。

    正月二十九,胡婶已很久都是在晚饭时只吃两口稀粥了,这一天突然想吃汤圆。

    见胡仙仙端着碗坐到床边,她念叨着:"汤圆,吃了可就和你爹团圆了。"

    胡仙仙让她不要说胡话,她不应声儿,慢嚼着汤圆,露出羞涩甜笑,整个人感觉精神好了很多。

    吃了三颗汤圆后,天色还早,胡婶却说要睡了,让伺候她的众人都出去。

    到得半夜,倏地一股阴风飒飒吹来,竟是鬼差到了。

    程浩风拉着胡仙仙收敛气息,免得影响鬼差行事。

    胡仙仙心如零刀碎剐般痛,泪水涌出眼眶,可哭不出来,她知道胡婶已去世了。

    眼看着鬼差带了母亲的魂魄渐渐飘远,短时间内父母双亡,她坚强外壳全部破碎,脆弱地扑进程浩风怀里放声大哭。

    父母接连去世给胡仙仙以沉重的心灵打击,她不吃不喝也不动,也不是入定,只如泥塑木雕一般盘坐床上。

    三天之后,胡婶下葬之期到了,她才随棺出门。

    胡仙仙在最后一土埋好时,跪在父母合葬的坟边,神情平静低语:"我好好地过下去,我所在乎的人,在乎我的人都会好好过下去。"

    胡勇刚本来打算为母亲守墓三个月,可京城传来消息,让他赶快回京接受审查。

    因已在车驰严查,王家配合之下,查出了叶冠英通敌卖国的确凿证据。

    其中有王家帮朝廷设计试制的连弩图样,还有城防暗壕的图纸,这些图纸缺失后一直没有找到,不曾想,最后在叶冠英的住处暗格中查到。

    不仅有这些证据,还有叶冠英拓印了军事布防图,且是在两年前已利用巡查驿站的机会开始在做这些,只是比较隐秘。调去当了棘城厢军统领后,更明目张胆地做。

    因了此事,皇上大怒,让兵部仔细审查所有军人。

    胡勇刚不得不提前回京,临行叮嘱妹妹代为尽孝,不要再趟军政之中的浑水。

    胡仙仙得知此事后,没有多说什么,也答应哥哥不再去管。

    等只得两人相处时,她认真严肃地问程浩风:"这是栽赃陷害叶冠英,还是叶冠英真的偷藏了那些图纸?"

    叶冠英之案越扯越大,从抓几个私卖五石散的狄人商贩,演变成了通敌卖国的大罪,甚至波及整个军队,对这些,程浩风不可能一点不知情。是询问,也是怀疑。

    程浩风知道她所问之意,也并没有隐瞒:"军事布防图是我让他拓印的,王家的图纸是我让他所偷。要对付王家,对付狄人,必须知己知彼。"

    没有听懂,胡仙仙皱了皱眉思索着,又再看着程浩风。

    "狄人野心不小,还比番邦难对付,六芒星魂出于狄人公国,我参透其中之秘,当然也明白了很多关于狄人的事。可我没办法再直接布属军队,只能让叶冠英拓印图纸来研究,查看漏洞,以备万一时能补漏固防。"

    听了这解释,胡仙仙轻声叹息道,“王家在棘城经营多年,恐怕他们才想通敌卖国吧?你偷他们的图纸是为了对付他们,也是想学他们所造连弩的制作方法?”

    “嗯,和云家联姻,王家所图不只是栖云山庄的家业,他们家传射日弓和藏古箭的秘密,我至今未查到任何有用资料。”程浩风也眉头深锁。

    各种势力的明争暗斗,一时看不分明,可叶冠英被扣上的大罪后很快会丢命的。

    "既然明白这些,那你赶快去告诉韩泽熙这些事,给叶冠英洗冤脱罪啊。"

    程浩风苦笑一声:"别说我去禀明之后,皇上会不会相信,即使相信了,他就会罢手停了审查军队的事吗?

    "很可能不但救不了叶冠英,免不了军中一劫,还让我多一点麻烦。皇上不过是借着叶冠英被告发的机会,肃清军中那些不利他的势力。

    忠于他的势力留用;控制不住的势力贬谪;反对他的势力则或是流放,或是诛杀。"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只剩猜疑了吗?胡仙仙抱臂环胸,遥望京城。

    她低语呢喃:"叶冠英的劫是他个人的劫;韩泽熙清除异己的事,也是劫,是法朝的劫。"

    程浩风从她身后揽着她的腰,温声说:“叶冠英可以逢凶化吉,这点你可以放心。”

    "你知道很多事,连赛英也知道很多事,仿佛只有我什么都没弄清楚。"

    程浩风将她抱得更紧一些,"知不知道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而不是过程。"

    "重要的是过程,而不是结果,阴暗环境里用毒水浇灌,结出的是毒果。过程决定了结果!"她怒声反驳。

    程浩风扳过她身子,看着沉郁而愤懑的胡仙仙说,“我只想你能好好的。”

    可以说程浩风所做之事全为了自己,胡仙仙轻轻颤抖着不再说话了,既然他明确说叶冠英能逢凶化吉,只能任由叶冠英面临冤死的结果了。

    程浩风离开后,泥蛋儿他们偶尔论起军中之事,胡仙仙也冷漠表示这些事都和她无关。

    胡婶去世之后,她没显得多沮丧难过,忙着重新粉刷房屋,张罗着泥蛋儿婚事。

    她说父母之死,那是喜丧,也没有什么遗憾,也没有被病痛折磨太久,或许胡大仓真在黄泉路上等着胡婶去团圆呢。

    因是喜丧,胡仙仙说没必要守那三年的孝期,尽早让义弟完婚。

    桑文秀是孤儿,泥蛋儿也是孤儿,但他是胡家养子,由这个姐姐来做主办婚事,也算合乎规矩。

    十几天后,胡家小院里喜气洋洋,胡仙仙办完丧宴办喜宴,要看着身边亲戚朋友他们一个一个都有着落,才觉得安心。

    他们新婚三天之后,胡仙仙又去找到胡海忠,让他在清明节祭祖的时候,把胡家族长之位让给泥蛋儿。

    自己不知将来是如何,哥哥也难再有生育,让泥蛋儿成亲也算是让胡家能有后。

    泥蛋儿当族长也比胡海忠能更好守护胡氏家族,抬高他地位,还家乡陵州有名正言顺的乡勇统帅。万一有灾劫,泥蛋儿可比胡海忠之流靠谱,甚至比陵州知府有担当。

    胡仙仙又将搜罗来的灵药都给三叔公,和三叔公的子女,让他们更加健康高寿,盼着三叔公在长寿的同时还有儿孙照顾晚年。

    在她忙这些的时候,胡勇刚归京之后被连番审查。

    因他是胡守备收养的孩子,承袭祖荫入军中,要讲明原来的家庭关系如何,又怎么被收养的,和所做过的各种事。

    不仅是打过的仗要记清,是所有相关信息都记录,事无巨细一一交待。

    后来去了廊州营中,又审了一遍,大有把祖宗十八代的成员关系和人生每一件小事都记录得架势。

    在廊州营中审完之后,胡勇刚见这事闹得军中人心惶惶,非常不满也不敢多说什么。

    忍气吞声,让人憋屈,一日得了空闲胡勇刚和几个同僚去一家酒楼喝酒散心。

    都是相熟的知心朋友,说了一些发泄情绪的心里话,都喝的半醉之时,听得隔壁房间有人调笑。

    这营地不远处的小镇也没有什么高档酒楼,雅间隔音效果很差,那些声音传过来让人能听得一清二楚。

    一个粗哑的声音说:"你不嫌春娆没那么嫩了?抱着不撒手。"

    一个油腔滑调的声音说:"嫩的只是开苞图个新鲜,要有女人味儿嘛,还是得要风骚美妇!哈哈……"

    "是啊,好多有趣的动作是春娆这样的欢场老手才会玩儿的哟。"一个猥琐笑声响起。

    又有更放荡的声音响起:"再有了……咱们能一起玩儿春娆姐姐,刺激、爽啊……那些嫩雏儿只会扭扭捏捏、哭哭啼啼……"

    一阵浪笑爆发,扰得胡勇刚他们心乱。

    “吃个酒还不得清净,隔壁是哪儿来的兔崽子?我去撵他们滚!”父母面前不曾尽孝,流血流汗拼来个将军位置,还被审来审去,和朋友聚聚也受打扰,胡勇刚真是气不从一处来。

    一个同袍战友怕他急怒之下惹事,让他且坐,自己去叫老板来赶走隔壁的人。

    他和店老板客气地敲门到了隔壁,才看到那些胡闹的人是前来审查的兵部署员。

    又看到一个艳丽女人,那是曲春娆!他曾见过叶冠英,也见过曲春娆,登时怒火升腾。

    曲春娆坐于一个矮胖男人的腿上,衣裙都被扯开半边,眼波蕴媚而脸色绯红,被抚弄之下正**连连。

    他紧攥拳头压下怒火,回了聚会雅间,向同僚说了情况,又叹息道:“可惜叶冠英也算条汉子,让一个青楼女子败坏了名声,曲春娆真是杨花改不了水性……”

    胡勇刚猛地一拍桌子,霍然起身冲出屋子,其他人拦也拦不住,转瞬之后,他一脚踹开隔壁雅间的门。

第八百九十九章 联手劫狱

    平常稳重敦厚的人,若是发起怒来,那比暴脾气的人更可怕。

    被踹开的门立刻破了半截,屋里的人呆了一呆后,厉声喝问。

    胡勇刚没有回答,也没有出言指责,紧抿着嘴唇,双目赤红,两步跨过去掀翻桌子。

    "叮铃当啷……"连声脆响,杯盘碗盏掉落一地。

    那个抱着曲春娆的矮胖署员猛地推开怀中美人,抽出佩刀指向胡勇刚,倨傲质问着,军中同僚也赶来劝阻。

    胡勇刚表情很平淡,看不出有多大怒意,却忽然快如鬼魅般变换身形。

    贴靠到署员身侧,他手腕灵活翻转,多数人还没看清动作,已将佩刀夺了过来。

    雪亮的刀光闪过,晃花了那署员的眼,他吓得面如土色,连大气也不敢喘。

    胡勇刚刀尖直指他心口处,只需稍一用力,便能将他刺个对穿。

    同僚们不停劝说着,因正处在多事之秋,杀了这些来审查的兵部署员不仅不起作用,还罪责难逃,更会让骁骑营的兄弟们受牵连,为了这么一个腌东西不值得。

    可以不顾忌别的,但不能连累战友,胡勇刚长呼出一口气,收了刀,不甘心地斜睨那署员。

    突然,他再举刀而起,只是换了拿刀方向,用刀背狠狠拍了那个署员两下。

    虽然没有灵力,但经过多年战场厮杀,他的力量已经超乎寻常。

    只用刀背拍了两下,已让那个署员连喷两口鲜血,颤巍巍站着快要倒下去。

    其他那些署员见胡勇刚如同天降战神般威风凛凛,都不停打拱作揖求饶。

    胡勇刚并不理睬他们,将佩刀举到眼前微眯着眼瞄了瞄,又摇手晃一晃刀,再用刀背飞快朝另外的那些署员拍去。

    刀光生寒,整间屋子都笼罩在森冷杀意中,与胡勇刚同来的战友也不敢冒然相劝了。

    “咻”的一声风响,刀如流星飞出窗外,又准又狠地钉进了对面一棵大槐树的树枝里。枝桠光秃秃的大槐树,瑟瑟抖了几下。

    扔了刀,定是泄尽怒火了,同僚战友们长舒一口气,而那几个署员赶紧趁机磕头求饶。

    事已至此,曲春娆在墙角的地上缩成一团,捂着脸嘤嘤哭泣。

    "你,来给我说,怎么敢欺辱叶将军的夫人?谁给你们的胆子?"胡勇刚大马金刀跨坐椅子上,指着那矮胖署员。

    "我们没有欺负她,是她自己来求着我们帮叶冠英翻案。"嘴角还残留鲜血,低声争辩。

    胡勇刚厉色扫一眼其余的人,他们附和着说:"不敢在胡将军面前说谎,真是她来主动找我们,送上门的肥肉谁不想吃?"

    “肥肉?她不是肥肉,是叶将军的夫人!”胡勇刚吼了一句。

    "是……我们不该趁人之危……可那叶冠英不过是一个土匪寨子里的三当家,算什么将军?"一个跪得离胡勇刚最远的署员小声嘀咕。

    胡勇刚跃起身,腾空翻飞落到那署员面前,踢他后背一脚。

    再又说:"当年若不是叶冠英情报及时,运送物资做好后勤,我们在阵前难以打胜仗!我们若败,你们的臭皮囊可能早没了!哪还有你这臭嘴乱说?"

    胡勇刚因悲愤而声音沙哑,一字一句更戳人心。

    他不只是为叶冠英悲愤,也是为自己。兔死狐悲,物伤其类,要是自己落得身陷囹圄,葛淑美受到欺辱了,会不会有人出手?

    那些署员怕胡勇刚一怒之下杀他们,纷纷埋怨乱说的这一个,又哭哭啼啼求饶。

    “滚!爬出去!看着你们走路也碍眼!”胡勇刚指向门外。

    随后,他蹲身到曲春娆旁边,痛心地问:"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怎么能这般丢叶将军的脸?"

    换成他是叶冠英,如果必死,情愿赴死也不想发生这一幕!不是面子问题,也不是注重贞操,是没了原则,活着还不如死了!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不能向可恶小人低头,若没了底线,也没了活着的意义!

    曲春娆只是哭,从低声啜泣变为嚎啕大哭,胡勇刚不忍心再责怪她了。

    还有一个署员没有爬远,胡勇刚便让人扒下他衣服,胡乱披在了曲春娆身上,而后往外走。

    同僚们让胡勇刚息怒,又让曲春娆一起走,各种隐情到得营中再说。

    回营后,安排好可靠的士兵站岗,同僚们再说那些署员都是属高有全直管的,兵部辖制不了,得罪了他们估计难以了结,提前想个应对之策为好。

    胡勇刚让他们不用太担心,保证会妥当处理,又再商议几句,让他们先离去。

    只有两人了,胡勇刚再放缓语气问曲春娆为什么和那些人搅在一块儿。

    "没有办法,我真的没有办法。我不能看着冠英去死……"曲春娆一开口,又眼泪止不住地流。

    “唉,你呀……他们要是会帮叶将军翻案,就不可能做出欺辱你的事!”胡勇刚叹惋几声。

    等曲春娆止住哭声,又说:“我先安排你到附近小镇的客栈住下,不要再做什么了,我们会帮叶将军的。”

    派人送了她去投宿,胡勇刚反复思虑,最后决定,若不能明着帮叶冠英翻案,或许可以帮他越狱。

    第二天是二月十六,也是葛培栋寿辰,胡勇刚告假回京,探望岳丈,并为他祝寿。

    在葛家寿宴之后,向岳丈那些信得过的朋友询问了一些关于军中审查的事项,而后又问朝中局势。

    胡勇刚心里有底了,回到家中后,又对葛淑美说了曲春娆的事。

    "咱们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还是不要再管这些闲事了吧?"

    胡勇刚语气坚决:"蟠龙寨的弟兄们是由我引荐朝廷才招安的,郑天霸已经受屈而死,我不能再看着叶冠英冤死!救不下他,以后谁还会降顺朝廷?长此以往,只会把更多良民逼反。"

    葛淑美不再多说,表示支持,不论在别人面前如何骄纵,对于胡勇刚是几乎言听计从。

    “我要是也免不了牢狱之灾,能找到人救我的话,可以奔波求助,花多少钱也没关系,只要人在,就还有希望。但是……”

    胡勇刚顿了顿,再郑重说:“若敢出卖色相,我饶不了你!”

    “是怎么个饶不了?”葛淑美嘟嘴笑问。

    “我会杀了那些男人,再杀你,最后自尽!污浊的东西必须用血才能洗干净!”胡勇刚的眼睛又蒙上红色阴翳。

    见妻子有些畏惧的样子,他又笑了笑,温和地说:“我要是真走到绝路了,你可以逃得远远的,好好活下去,找个踏实可靠的男人过日子……

    我不许你出卖色相,但不拦着你改嫁。要是你能嫁个比我好的男人,我不会吃醋的,真心话,盼着你过得好。

    但是,绝对,绝对不可以出卖色相!尤其不能为了我的生死那么做!要是敢照曲春娆那么做,我死了也不原谅你!”

    说到后来,他不由哽咽,葛淑美也连连点头,认真地答应他。

    商议之后,两人决定再去找曲春爱,试试霍飞能不能相帮。

    得到肯定答复,几经商讨,决定由霍飞出面拖住天牢的管事者,胡勇刚找一个死囚去替换叶冠英。

    再由买通的狱卒放火烧牢房,以死囚的尸体冒充是叶冠英已亡,如此瞒天过海,叶冠英也可以隐姓埋名安度余生。

    为了方便出入京城,还告知了霍腾,他也愿意出力相帮。

    他们准备劫狱的同时,那些被打的署员回京告状,高有全没有直接找胡勇刚麻烦,倒是责问霍图,说他治军不严。

    高有全知道霍图非常不满他插手兵部的事,故意挑刺,让霍图心生怨怼,才便于在皇帝面前进馋言说霍图不忠。

    霍图也是经了多次朝争的老狐狸,不与他做口舌之争,陪笑脸听他训斥完,慢慢踱步出门上轿。

    高有全派了暗探跟踪霍图,并在跟踪霍图之时,探听到霍家两兄弟有可能帮着劫狱救叶冠英,但还没有找到证据。

    得知胡勇刚和霍家兄弟均有可能劫狱救叶冠英之后,高有全为保万无一失,安排了人在离天牢两里处布下了好几个蹲守点,要来个守株待兔截重囚。

    到时候把叶冠英抓回去,不但可以说叶冠英畏罪潜逃,更坐实他通敌卖国因惧怕刑罚越狱,还可以把胡勇刚和霍家的人都牵连到此案当中。

    二月二十一,丑时末,绵绵春雨连续下了三天,阴暗的天空格外压抑,夜色如墨染。

    天牢最僻静角落的几个牢房之中,突然起火。

    狱卒们多数慌乱地跑去救火,少数几个严密看管犯人,防止出现趁乱逃跑的事。

    一个穿黑色带兜帽披风的人,像一只灵猫从屋顶游蹿而下。

    此人闪身行到叶冠英门口,敲晕狱卒,打开牢门。

    而后再把自己身上所披的兜帽披风,披到了叶冠英身上。

    在另外两个被霍飞早已买通的狱卒护送下,出了牢房,到得离后门不远处的堆放杂物小房间,进去再也没有出来……

    墙外离此不远的宽阔大路上,有一辆豪华马车缓缓行着,高有全带着人拦下马车。

    车上所坐的人是葛淑美,高有全扬了扬从龙金拂,让葛淑美快下车,要搜查马车。

    "大胆!敢拦我的车!我父亲身体不适,需要不定时地前去探望,这是皇上赐给的金牌,可以不受宵禁限制。"葛淑美在车内高声说,并让丫鬟递出金牌。

第九百章 暗潮汹涌

    捕捉猎物时最兴奋的那一刻,不是猎物把抓在了手中,而是看着它东冲西突,落入陷阱还不自知。

    高有全身穿浅紫蟒袍,迈着四平八稳的方步,隐含得意浅笑,微讽而言:"胡夫人,查违反宵禁的杂事,用得着我亲自带人来吗?我们要抓越狱重犯。"

    “我管你抓什么重犯轻犯,但是误了我的事,没你好果子吃!快放行!”葛淑美高声呵斥,在车中没有露面。

    高有全脸色一阴,寒声道:“胡夫人好大的谱儿,竟敢拿葛大人来压人。下车,配合搜查!”

    "放行!我父亲不算官高权重,可很多肱股大臣尊敬他,万一他有个三长两短,我不能尽孝……"葛淑美语气带了威胁之意,"这误使我父亲没有儿女孝顺,我也变成不孝之人的过错,你们担待得起吗?"

    葛淑美派头十足,但高有全并不吃这一套,让人拉开了护着马车的小厮丫鬟,"胡夫人,请你快下马车来,要不然别怪我们粗鲁无礼。"

    僵持片刻,葛淑美横眉竖眼和他们争执几句,还是怕给胡勇刚招来祸事,最终只能低声咒骂着,由丫鬟扶下了马车,车夫也下车在一旁站着。

    一个机灵属下爬上马车伸头察看,竟还有人没下车!是一个穿黑色带兜帽披风的人。

    “抓到了!”属下兴奋高叫了一声,用劲拽下那人。

    高有全盯着被拽到面前的人,眼神阴毒地掀开兜帽,居然是叶赛英!是妹妹叶赛英,而不是哥哥叶冠英!

    虽然兄妹俩容貌有六分相似,眉宇间也都有英武之气,但无疑这位黑衣人是妹妹,而不是哥哥!

    高有全恼怒地甩了那属下一耳光,再让人将葛淑美乘坐的这辆车和后面跟着的两匹马都搜来搜去,搜了几遍,没有发现什么。

    他又怀疑叶冠英易容,连小厮和丫鬟都解散头发,揉搓脸皮,可并没有谁扮成叶冠英。

    很不甘心放他们走,高有些指着叶赛英喝问:"你到底是哥哥,还是妹妹?"

    叶赛英揶揄道:"你也是修炼之人,看气息应该知道我是哥哥,还是妹妹。"

    高有全急糊涂了,居然忘了以灵气感知气息,听她提醒,延出灵气感知,的确是叶赛英本人。

    察觉被他们耍了一次,可又只得放行,高有全对他们的恨意更加重几分。

    不久后,传出消息,天牢烧死一名囚犯,这囚犯虽然烧得面目全非,但尸身还算比较完整。

    看大体外貌像叶冠英,且有叶冠英衣物,还有从不离身的幼年时父母所赠银锁,还有为他特制的镣铐上所镌铭文,因此判定死者是叶冠英。

    很多物件可以伪造,但为防叶冠英仗着武艺高强越狱,或是别人劫狱,那镣铐是特制的,非常难以打开。即使他不去开镣铐,就戴着跑出去再开,也会因镣铐上的特殊铭文留下线索。

    因镣铐还锁在死尸身上,连皇上也相信叶冠英被烧死了。

    高有全不管这些,他去亲自感知了一下死者的气息,断定他绝对不是叶冠英。

    当年在蟠龙寨,叶冠英是三当家,与他算是颇为熟悉,当然能够分辨得出气息异同。

    但是,他竟然没有向皇上禀明此事,而是让这事含糊抹过。

    高有全明里相信了,暗中派人细察此事真相。

    原来在他派暗探掌握京中上下官员的大小事物的同时,党本安也在暗中支持官员与他抗衡。

    他本想用劫狱之事,将计就计打压霍家和胡家的时候,党本安已将种种异常告知霍图。

    并又与霍图他们定出了迷惑对方的巧计,让卓鹊村、卓无傲父子和唐博昭动用自己关系使叶冠英在狱中比较自由,没有狱卒对他严刑拷打,保存体力,也不限制他见亲人朋友。

    卓鹊村还提供了一个与叶冠英身形样貌相仿的死囚,这个死囚的亲朋好友都厌恶他,无人收尸,在乱葬岗埋个衣冠冢可以瞒过。

    为何会引得亲朋好友厌恶,只因此人好吃懒做,赌输了钱就找哥哥借,哥哥劳累过度死去,还又欺辱寡嫂。

    父亲和母亲发现后,打骂他,竟又杀死母亲,打伤父亲。如此十恶不赦之徒,代替叶冠英去死,很合适。

    在他们的帮助下,胡勇刚和叶冠英互通消息,让他早做准备,配合劫狱。

    在天牢围墙外一里处有一片空地,因靠近天牢既不适宜建繁华街道,也不适宜人居住,荒着没人去管。

    胡勇刚派人悄悄在那乱草丛中挖地道,正通天牢杂物间。因选的人是军营专挖壕沟之才,又有便利器具,没几天就挖好了。

    劫狱那天,进入牢房的是叶赛英,她救出哥哥并换装后,一同趁乱逃进杂物间。

    这杂物间之下有地道,进入之后叶冠英把身上代表身份的物品和囚衣都换给死囚穿,自己穿上霍腾提供的巡城士兵服装。

    叶赛英穿回了黑色兜帽披风,在胡勇刚接应之下,叶冠英混进了霍腾属下带的巡城士兵队伍当中。

    而叶赛英换回衣服后,潜行回到天牢围墙边,吸引高有全手下人的注意,再又躲进了葛淑美的马车之中。

    从叶冠英出牢房后,因曾有换衣的举动,高有全的属下们便只盯紧黑披风戴兜帽之人。

    那是在黑夜里很容易隐蔽,但又很容易和其他人区别开的装扮,完全忽略了穿黑披风戴兜帽的人曾消失一会儿,再重新出现时可能变了人。

    叶冠英顺利出城之后,在马递铺老下属的帮助下,骑快马一路离京越来越远,往边城方向而去。

    他要去投奔陆来尊,边城是几国几邦交界之地,即使韩泽熙发觉有假,下令抓捕叶冠英,也可以在陆来尊的帮助下很快出关,逃往其他邦国。

    得知整个真相,高有全最恨最气的不是叶冠英逃跑了,而是有那么多人帮他。

    这些人不畏惧皇权龙威,更不怕他这个心狠手辣的太监,是有傲骨有才干的人,可他们偏偏是他的对手!

    弄得能屈服在他的淫威之下那帮人,都是一些窝囊废,他要办成大事,可不能靠那群窝囊废。

    想要用胡勇刚这些人,得要让这些人感激他,或者被他拿捏住软肋,为了这些人能为他所用,他把此事压了下来。

    查清事情,理出将来计划,高有全心情舒畅了。已快到三月,夕阳之下春花春柳让人赏心悦目,高有全换上了便装,悄悄去到甘如菊的小院当中。

    "哟,还把我想得起来呀……这会儿才来看我。"甘如菊有好几天没见过他了。

    "党公公五十大寿,陪他喝酒喝多了,有些身体不适。这一好起来马上来看你了……"高有全往里屋走去,朝榻上斜躺下。

    他那随意自在的动作,躺下后慵懒闲适的神情,像是奔波劳碌归家来歇息的丈夫。

    甘如菊朝正要进门的丫鬟横了横眼,示意她们别来打扰,亲自沏茶给高有全端到身旁,"你们在皇上面前不是都受恩宠,平起平坐吗?还要巴结他?再说了,你还算是皇上的义兄呢。"

    "唉,你懂什么?党本安这个人很会笼络人心,左右逢源还显得忠厚,我要向他学的还多着呢。"

    甘如菊不再多说这事,给高有全捏肩捶腿,伺候得他半眯着眼似睡非睡时,轻声说:"这个院子太小了,说个话也不方便……"

    "你想在城里换大宅子?不行!你安分些吧!"高有全立刻坐直了身体,严肃说:"在这里僻静才不容易出错,要是给你在城里弄个大院儿呢,所有的事情都干不成。"

    甘如菊有些失望地瘪瘪嘴,又无奈笑说:"好,不换房子。我懂你的意思,让旁人知道了,别说办事受影响,天下人都得知道你是个假太监!"

    见她没有哭闹,高有全脸色缓和,自嘲笑说道:"明白就好,忍几年,会有你过好日子的时候。我也不算假太监啊,师父留下的神药我没配好才弄得淤毒难清,本来也成太监一般,只不过他们是用利刃割了去,我是受药物影响。"

    "受影响?那还能到我这儿来使坏?"甘如菊掩唇轻笑,红着脸戳他一下。

    "那是很久才兴致来了,有那么一次两次的,要能随心所欲,你等我功力再提升好几个层次,到时候让你知道什么才叫‘坏’。"

    两人调笑几句,情酣心热,相依相偎入鸳鸯被中。

    半夜,高有全起身要走,看着甘如菊泪眼盈盈不愿分离的模样,心中一软,目光诚恳地说,"我是给你实说了的,跟我在一起生不了孩子,我所中的毒性在交合后也会对你有影响。"

    这一刻他真心希望甘如菊离开他,从此不再相见。因他所说不算实话,随着功力提升,他身体在复原,但他体内之毒平时会抑制**如同太监,偶尔欲念起,却会引毒泄向女方。如此所造成的后果,可不仅仅是有影响,是有可能丢命。

    "我不在乎那些,只要你能心里有我,比什么都好。"甘如菊抱着他的腰,痴痴地说。

    "你也算是经了不少男人,怎么独独对我动情?"

    "你和他们不一样,说不出哪一点不一样,总之……不一样。"

    甘如菊凄凉浅笑,只要你知道我只对你动情就好,也不枉这多年为你所做的事了。

    高有全穿好衣袍,掰开箍在腰上的手,理了理领子,长叹一声,出门而去。

    一路上,他心中所想是:党本安,你我都是皇上的心腹,你怕我跟你争信赖与荣宠,哼,你争不过我。

    因为你还在乎皇上的龙椅是否坐得安稳,还在乎法朝是否太平,而我不在乎!我本来目的也是要毁了这人间。

    我还找不到对付你的把柄呢,你倒和他们勾结送一个把柄给我。可我呢,暂时先不用这把柄,咱们一步步慢慢斗!

第九百零一章 帝后裂痕

    胡府金醴院中,酒香四溢。胡勇刚将一坛又一坛的美酒拍开了泥封,盛放在春日暖暖阳光下。他没有喝,以此敬那些壮烈牺牲的兄弟们。

    和风轻拂,酒香飘得更远,他仿佛看到从军之后所有同袍都到齐了,陪他酣畅欢饮,高唱着边塞壮歌。

    他预料到有高有全不会善罢甘休,准备一力承担所有罪责,不牵连别的人。他装病在家闲着,只为了等高有全查出端倪,前来抓他。

    可是,二月二十八了,过去这么几天还没动静,他等得都不耐烦了,高有全那么笨吗?

    "你不是最宝贝那些酒吗?还这么敞着。"葛淑美愁眉苦脸地走过来说,"男人犯事儿,女人遭殃。曲春饶如今……"

    胡勇刚等着她说曲春娆到底怎么了,哼唧半天,说不出口,只得让丫鬟来说。

    胡勇刚把曲春娆在廊州营旁小镇上安顿好后,全力来办营救叶冠英的事,没想到办完事情后,高有全没有大张旗鼓追查,而是把曲春娆接走了。

    皇上说叶冠英是通敌卖国的大罪,不能一人身死即算赎罪,还要抄没家产,将女眷罚为官妓,在陌香坊挂牌接客。

    叶赛英多年前已出家,是道门中人,而不是叶家人,因此免罚。叶家近亲都已不在,只有曲春娆受罚。

    不过与其它罚为官妓的情况不同,不是竞价招恩客,价高者得。居然定出过独木桥抢绣球的怪规矩。

    所谓的过独木桥抢绣球,是让很多男子过一根架设在人工湖上的独木桥,到湖中心临水轩抢十个绣球。

    抢到了绣球的十个男子,当天可以不花钱与曲春娆共度**,因是免费,明天才开抢,今天已有人排队。

    胡勇刚听得脸色黑如锅底,铁石般的拳头“哗”地一声砸烂了一坛酒,怒冲冲朝外跑去。

    葛淑美赶紧唤丫鬟和小厮拦住他,又含泪乞求道:"我们别管这事儿了!实在要管,你也不能这么去闹事,想办法让仙仙来管管这事!"

    胡勇刚哪里肯听?踢翻两个小厮后,跃身快跑到马厩,骑上快马要出去。

    葛淑美急忙跪倒,哭喊道:"这么闹下去,你是想让我也落得曲春娆那样的下场吗?"

    不正是怕妻子会受辱,才对此事格外在意吗?胡勇刚怔了一怔,冷静下来。

    他气得通红的眼睛渗出两滴泪,咬牙说,"放心,我不直接闹事,我去碧洗宫通知叶赛英让她赶快去缓一缓这件事。再让她们发灵符给仙仙说事。"

    一路疾驰,到了碧洗宫后,叶赛英正要出门。

    胡勇刚拉住她说:"无论如何要拖延这件事,但尽量不要和官府派去的人起直接冲突,要不然你哥哥不仅是白救了,还可能起兵造反,那又将天下大乱。"

    叶赛英郑重点头,表示明白这一切,随后飞掠而去。

    胡勇刚再去见乔楚诗,求她赶紧给胡仙仙发灵符,又再进宫去劝谏皇上,最好收回成命。

    办妥这些事后,胡勇刚也骑马往陌香坊而去,希望能稳住局面。

    收到乔楚诗发来的灵符,胡仙仙大吃一惊,韩泽熙怎么能允许这种荒唐事发生?那可得让三军将士都寒了心呀。

    谁能保证在军中无人陷害?军队本来就容易战死,容易被冤枉,很难不出一点点错。如果被冤平反了,伤害也无法抚平,这么做比斩首抄家还让人无法接受。

    胡仙仙交代杭无一要带好师妹们,又再让血无仇静心修炼不要急着赶回云华观,多辅助泥蛋儿操练乡勇。

    虽说第二天才正式开始过独木桥抢绣球,陌香坊大门外已排了长蛇般的队伍。

    这些人不是为了省一点银子,也不是为了那一会儿的快活,是为了凑热闹,也是为了蹂.躏将军夫人的那种恶趣味。

    胡勇刚诚恳地一个挨一个劝说着:"请回家去吧。你们这是在助纣为虐,这么下去,没有人愿意抛头颅洒热血,保家卫国了……"

    可说得口干舌燥了也没有人理他,甚至若不是他身份地位够高,可能不只是淡漠对待,估计会狠狠打他骂他了。

    曲春娆梳洗好了,穿着薄纱衣失了魂一般坐在那里,叶赛英让她喝点粥,别伤了胃。

    曲春娆摇摇头,木然地说:"到了明天,要是还没有办法……求妹妹杀了我吧。我浑身的力气都像被抽走了,只怕要去死也没劲儿了……"

    "不会,有我在,还不至于真被那些人羞辱。我更不能杀你,那不是逼得我哥哥造反吗?那不仅毁了哥哥的性命前程,还得连累霍将军和胡将军他们。"

    听叶赛英这么说,曲春娆的眼珠儿很慢地转一圈,又继续呆坐。

    到了第二天清晨,陌香坊外的男人越集越多,他们想着第一天抢绣球抢不上,还有第二天第三天,以及往后很多天呢,总有一天能排上。

    高有全换了便装,夹杂在人群中,笑意阴狠。

    他脑海中浮现叶冠英当年在蟠龙寨还是潇洒三当家之时,从不把他放在眼里的骄傲样子,再对比眼前场景,心中煞是快意。

    身边随从笑说:"这么下去,事情可能越闹越大,看他们怎么收场喔?"

    高有全伸出食指摇了摇,拖长语调说:"不能让事情闹大,你快回宫里去通知茶皇姑,让她把消息泄露给沈皇后。再煽风点火让沈皇后去皇上那里,请求停止此事。"

    "让皇后去阻止?"这话让随从听不懂,但高有全瞪他一眼,他不敢再多问,匆匆回宫去了。

    一得知此事,沈竹君气得手一抖,将正在写的稿子染黑一大团,忍怒咬紧下唇,匆匆往御书房而去。

    到得之时,正遇见乔楚诗在苦苦劝谏韩泽熙。

    "皇上,怎能做出如此糊涂的决定?这会让黎明百姓对朝廷失望,会让四海邦国嘲笑我法朝啊!还请皇上下旨停了那闹剧!"沈竹君双眉紧锁,忧虑地说。

    对于她们的劝说,韩泽熙充耳不闻,阴沉着脸负手而立,背对她们。

    胡仙仙得了叶赛英所传灵符,尽催灵气火速回京,在三月初一巳时赶到陌香坊外。

    上午的春日暖阳照得京城大街更宏伟壮丽,此刻陌香坊是繁华之地的最繁华之处,开始过独木桥抢绣球了!

    为了避免发生踩踏事件,官府还特意派人把守在门口,只许依排队顺序,让三十个为一队进去先抢三个绣球出来。

    排在前三十个的男人们,像是扑向臭鸡蛋的苍蝇一般,坏笑着狂奔进去。

    不断有人从独木桥上被挤下去了,有一个人连滚带爬抢到了一个绣球,高兴得哈哈大笑,还没得意够,眨眼之间,另一个人疯了般咬他的手一口,抢过绣球。

    场面混乱不堪,但因有人维持秩序,还没有影响到人身安全。

    一道青影如电,旋飞而至临水轩中,"出去!所有的人全给我滚出去!"

    玉面凝霜,秋波带火,正是胡仙仙赶到了。

    他们被胡仙仙的气势逼得不敢再乱抢乱嚷了,可是没有人愿意退缩。

    “敢逗留者,杀无赦!”胡仙仙看着他们就恶心,动手立威,不再多言。

    指间弹出灵气光波,不等他们看清,湖畔一块大石头已碎为了齑粉。

    石粉爆出,形成雾霾,庭院布置精巧的陌香坊瞬间笼罩在灰蒙蒙粉尘中。

    那些来抢绣球的男人吓得四散而逃,胡仙仙循着气息飞到曲春娆房间,让叶赛英带着她快走,一切后续的事,她来处理。

    再又循着气息,飞到高有全身边,冷冷责问:"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我不想干什么,不过我要提醒胡元君,这些下贱草民还真不敢把叶夫人怎么样。可是呢,沈皇后也许会为了这事,到皇上面前去大吵大闹……"

    高有全毫不避忌地讲出,已让茶儿故意把消息泄露给沈竹君,推测帝后之间会因此争吵。

    胡仙仙心中一凛,这是连环计啊,解了这扣儿,解不了那扣儿,她心急火燎再往皇宫飞去。

    御书房中,韩泽熙受不了她们唠唠叨叨的劝说,吼起来:“你们怎么那样蠢?让朕收回成命,是坏了大计!”

    沈竹君和乔楚诗问他是什么大计,要用这样的龌龊手段。

    “诱捕叶冠英!”韩泽熙双眉如峰峦聚拢,无比沉重,又无比固执地说:"好容易从他身上找到削权的突破口,他居然跑了!朕也是听了代孝郡公所说,才知道那逆贼还没死。多亏代孝郡公暗里查出真相,又设下诱捕之计……"

    “难怪这主意如此阴险恶毒,原来是高有全出的馊主意!”沈竹君不等他把话说完,接话道,“这个高有全不能信任,说过多少次了,还总是不听!”

    韩泽熙听她指责高有全,顿时怒不可遏:"心怀不轨、阳奉阴违,他是个奸臣,又怎么了?是他替代朕在母亲膝前尽孝,不像你们把朕推到这个冷冰冰的龙椅上,又来责怪朕无情无义!"

    此时的他让沈竹君觉得非常陌生,有一大堆道理,可再也说不出来,只能傻傻看着他。

    乔楚诗也没料到韩泽熙会这么护着高有全,又会这么看待把他扶立上皇位的人,脑海中如一团乱麻也不知道怎么劝了。

    韩泽熙说起了头,忍不住继续发泄怨恨:"你们一个个正直善良,可你们有你们的想法,不会事事听从朕的命令,在你们面前朕像个好看的幌子,没有任何事按照朕的意愿去办。朕是皇帝,要乾纲独断,不能听你们摆布!所有的事,只有高有全真心支持朕!"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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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红尘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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