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七十二章 狂澜各挽
月华与云影同时倾泻于天地之间,此夜不甚黑暗,也无多少光亮,薄霭与轻雾浮乱飘于空中。
阴惨惨的风吹过,梧桐叶哭出呜呜悲音,红衣美人斜坐屋脊上,叹道:"这霍府的梧桐委实太多了,聒噪!"
朱红纱衣在夜色中暗了几分,鲜艳的红便如鲜血凝结后变得绛紫,透出哀艳,一扬手,纱袖飘舞,自有酒壶在手。
仰头痛饮,酒满满脸,流下颈畔,滴落胸腹,染了红衣下的素白小衣,沾了素白纨裤,自嘲一笑,瞥向已飞临身边的程浩风。
当年别后重逢,胡仙仙看着从月下飞来的程浩风,满眼满心里都是他啊,如今见了他仍是自顾自地饮酒,程浩风期待相见,却只换得淡淡一瞥。
程浩风也不知道期待什么,是一句问候,一个道歉,还是一声宣判?
"以我们今日所得到的,所背负的,做什么都无所谓,没有对错之别。"程浩风还是忍不住先开口。
张扬的红衣在夜色里飘动,如妖异的曼珠沙华肆意绽放,胡仙仙沾满酒渍的脸显得狼狈落拓而又狂放不羁。
程浩风身着简约而精致的淡蓝色道袍,领边袖口深蓝色的云纹线条流畅,衣纹在风中真如流云,谦谨庄重又不失飘逸灵动。
"你是在彰显你的大度,表示不会责怪我么?"胡仙仙笑得娇俏,语气里却冲出呛人的辣味。
程浩风坐到她身旁,沉默许久才说:"你想随缘度化,只求尽力而为;我要釜底抽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我们不分谁对谁错,只看天意终将偏向哪方。但是,我始终坚持我走的才是惟一正确之路。"
这么说是完全猜到我心中所思所想了?胡仙仙自嘲,真是容易被他看穿。
"对一切会把法朝引向败亡的事情都放任不管,集中精力、财力、人力去造天行镜和开海底圣境通道,只想着让少数人逃离,这能算是釜底抽薪?是用无数生灵的灭绝换来极少数人的安康啊!"
胡仙仙懂得不可能有十全十美之策,可是也无法眼睁睁看着法朝走向灭亡,更不愿看到生她养她之地彻底被毁,或许永恒之心的传说是假,可她不自觉地还是有种使命感。从前不信鬼神之说,可经历了那么多神奇的事,还是信了。那么在天庭之外,还有更强大的所在也不稀奇。
"要用举国之力才能做成的事,难度不可想象,只能救多少算多少,我还不够强大。"程浩风语气感伤。
"你还好意思说是用了举国之力去做?为了便于获取资源,把韩泽熙扶上皇位,得到了想要的助力之后,面对已经危机四伏的法朝不管不顾,我们这是过河拆桥。若是我们不干涉国运变数,法朝也许不会走到衰败之境。"
胡仙仙愤慨反驳,从那天无意中听到段梦柔说,臧玄蛟吸收龙脉龙气可复活有望的事,便确信程浩风没有阻止臧玄蛟复活之意,只是在赌最后谁会更强!
老慎郡王墓下的墓底龙坑,是镇压黑龙臧玄蛟,也是滋养黑龙臧玄蛟!
看似相悖的目标,其实并不相悖,因为若不滋养臧玄蛟,程浩风没有把握能扶韩泽熙登上帝位!
法朝国运,黎民百姓,都只是程浩风与臧玄蛟的赌注,赌他们谁输谁赢!
看出胡仙仙眼中恨意,程浩风挺脆弱无力而笑:"如今正是中兴之世,哪有衰败?被官府的探子听到了,可得治你个‘怨怅朝廷,诅咒国运’的罪。"
"今日法朝犹如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别人看不出来,你我又怎么会看不出来?"
胡仙仙眼中闪过阴郁的怒火,暗道:程浩风,你还想哄我骗我?
"兴亡更迭,自古如此,不必在意。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总之留下了一线生机,岂不是比尽毁尽灭更好?"
月亮在乌云里穿梭,程浩风的脸忽明忽暗,他尽量耐心地用温和语气说话,可仍然掩饰不了他对世间生灵的冷漠。
胡仙仙摇头反对,"如果韩泽熙不是我们扶立而起登上皇位,那兴亡与我们无关。可这一切,我们占了主因,如今这般,我们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要么一起毁灭,要么共同对抗天劫。"
听这意思,劝说不动,程浩风无可奈何地说:"好,仙仙你竭尽全力守护你想所守护的,而我做我该做的事。但你想了断世间俗缘,去当永恒之心,我绝不答应!做这一场局,我付出的代价太多,我不会放弃,也绝对不会输!"
"浩风,或许你是对的。但你当初说等韩泽熙皇位稳固便隐居山林的,可事实分明是要用一国兴衰甚至是整个水球存亡,来换取对抗天庭的资本!对抗天庭获胜后,你也就有赢臧玄蛟的把握吧?到那时,或许你真能强大到连毁天灭地的大劫也避过,可我们会过得安心吗?"
连声质问,程浩风再没有耐心劝了,“我们不利用国运,法朝早晚也会灭亡!用一群必然会死的生灵为另一些更有资格活下去的生灵铺路,有什么不对?”
胡仙仙见他周身凝起寒气,双眸闪着如墨冰剑一般冰冷又萦绕一丝黑气的光,不由心底警兆顿生。
就在胡仙仙想仔细观察程浩风时,眼前蓬起彩光绚烂,唐彩儿以彩鸾之身飞扑而来,转瞬又化成小女孩模样一头扎入程浩风怀里。
"浩哥哥,有没有给我带好吃的?嘤嘤,没有好吃的……"她翻找着程浩风前襟,没找到吃的东西,很失望。
“有的,有的!”程浩风身上凌厉气势全已退去,应手变出一包松子儿和一包炸蝎子,和蔼笑着给了唐彩儿。
有唐彩儿在此处,可不能再多说什么,她心性幼稚,会无意间说漏秘密。
胡仙仙以眼神示意程浩风且离去,程浩风和唐彩儿逗笑两句后回了闲云观。
若是旁人看了已嫁霍飞的胡仙仙与程浩风在半夜相见,定会猜测其中隐情,唐彩儿不会多想。
“你深更半夜来找我做什么?是饿了?”胡仙仙看着小嘴蠕动不停的唐彩儿,虽是早已化人形,还是贪吃坚果、粟米、昆虫类的食物。
"不是饿了,水姐姐、杭姐姐她们都让我多吃点儿。是杭姐姐听了闲言碎语,烦得睡不着觉,我来带仙姐姐回去,这样呢,杭姐姐就不会心烦了。"
“原来如此,你回去让无一她们不必心烦,我自有打算。”胡仙仙怕唐彩儿还要再拧着不走,又说,“你最乖了,让她们也要乖,带头好好修炼,别来打扰我,给她们做榜样行不行?”
唐彩儿很有担当地挺了挺胸,郑重点头表示会当好榜样。
第二天,胡仙仙又在霍府吵吵闹闹、要东要西,搅得全府上下不得安宁。
霍夫人实在看不下去了,去胡将军府给葛淑美说,让她管管胡仙仙,那所做所为太不成体统了,也丢娘家的脸面。
葛淑美却答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要管教也是该夫家管教,所做所为与娘家无关。
霍夫人气得脸色铁青,可不敢当面发作,毕竟葛淑美出身官宦之家,胡勇刚又在军中有颇高威信,不能随意得罪。
回了府,听下人说,胡仙仙把霍飞拉去廊州了,今天没去金龙卫殿上点卯。
让皇上发现后,把霍图给骂一顿,霍图撒谎称霍飞身体不适才瞒过去,但皇上说,要是再有偷懒之事就撤了霍飞之职。
霍图夫妇相见,都很后悔让霍飞娶胡仙仙了。
“我的破军铁卫不错吧?”廊州营校场旁,胡仙仙和霍飞正在看破军铁卫操练。
“非常好,一队铁卫可抵千军万马了。”霍飞想着,若是法朝的士兵和装备皆如此般,可以扫平天下所有国家了。
胡仙仙被夸得眉开眼笑,可片刻后又愁眉苦脸,“可我缺个可靠又能干的破军铁卫卫队长!唉,你知道的,我不可能常年在军中,破军铁卫日常训练之事都是交给我哥属下的副将,那些副将水平还不如破军铁卫中的一些战士呢。”
“想要找个卫队长帮你管理、训练破军铁卫?”霍飞搓着下巴思索一番,“我倒想起个可靠又能干的人,要是他来当卫队长,还可以扩大破军铁卫的规模。只是,不知皇上还愿不愿用他?因他爹的事……”
“你说郑退辽?”胡仙仙快嘴接话,“很合适呢。他如今虽说已无罪释放,但是闲在家中,天天喝得烂醉如泥,眼看一名骁勇善战的小将军就这么废了,实在可惜……”
霍飞突然大笑两声,“你早想帮郑退辽谋个前程了吧?还故意引我主动提起。好,我答应帮他想办法了,不过,你得奖赏我。”
胡仙仙不由紧张起来,“奖赏什么?”
“亲我一下。”
“在这里?”胡仙仙使劲摇头,又安抚他说,“晚上吧,红绡帐里任君采撷。”
霍飞低叹两声,随即邪笑一声朝胡仙仙凑拢,“好吧,你不亲我,那让我亲你也算数。”
避无可避了,胡仙仙迅速弹出一道灵气光闪花了霍飞的眼,再以手背迎上他双唇,紧接着飞快跑开了。
霍飞也没弄清刚才刹那发生了什么,犹自回味柔润触感。
胡仙仙心内叹道,这小小一点便宜且舍与他吧,反正他也是俗缘之一,早还早了。
随后几天,霍飞在父亲和皇上面前软缠硬磨,总算让郑退辽当上破军铁卫卫队长。
又过几天,再答应胡仙仙,帮叶冠英去了棘城当厢军统领。
匆匆到得八月十六,中秋才欢喜度过,霍飞突然病重。
第八百七十三章 重病之因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中秋佳节欢笑嬉闹了整个通宵,霍飞原本打算八月十六好好与胡仙仙过他们二人的团圆夜,谁知竟一病不起。
随从们说,他在金龙卫殿中当值时,已有些昏昏欲睡,回府之后不想吃晚饭,要去躺躺。
躺下后,反而脸色更加苍白,又唤人给他倒茶,端茶送到床边,他病情又加重了。
随从喊了他几声,他都只是哼哼,连眼皮也抬不起来似的。
曲春爱得知霍飞病重之后,心痛地一边抽泣着,一边让丫鬟赶快去告知霍图与霍夫人,再又张罗着请医问药。
一会儿后,霍图与霍夫人都到了,医师也到了,把脉之后,医师却说诊断不出是何病症。
霍夫人焦急地问,胡仙仙去了哪儿,她可能有什么仙丹之类,可以治好霍飞。
丫鬟回答说,胡仙仙一大早去了宫里,傍晚时回来过一趟,此刻不知去了哪里?
霍图哀叹几声,又让人去再另请个医师,他亲自去太医院试试,看能不能请个太医。
这时霍腾也办完公务回家了,得知兄长突发疾病,连忙前来关切询问。
见一家人都在为霍飞担忧,独独胡仙仙不在,霍夫人不禁埋怨数落起她来。
"娘……仙仙……还不知道……我生病了……别责怪她……"听得母亲的骂声,霍飞挣扎着想坐起身,用尽了所有力气般劝着。
霍夫人心疼儿子,只得不骂,让儿子赶快躺下,等再来个更好的医师瞧病。
曲春爱更是不禁悲从中来,放声大哭,泪流满面。
一则哭是,两人多年情份,心疼他深受病痛折磨。
二则哭是,担心霍飞有个三长两短,她没有依靠。
三则哭是,霍飞病的快神智不清了,还在为胡仙仙着想,半点没把她放在心上。
曲春爱一哭,霍夫人也跟着哭起来,乱糟糟的场面更加混乱。
"无量天尊,贫道有灵丹妙药,霍大人可愿让令郎试一试?"曹备道在大门口遇见去太医院的霍图,迎过来问。
见他不疾不缓踱步而来,神态安闲自在,似对治愈霍飞之病有十足把握,霍图看到他这般已信七分了,也怕再耽搁时间病情又加重,当即恭敬拱手请他去诊治。
进了卧房,曹备道让丫鬟小厮们都先出去,也不把脉,坐到床边凳子上,低声问霍飞:"显威将军,你是否腰腿乏力、全身酥软?"
霍飞微睁眼,低低“嗯”了一声算答应。
"又是否脚心酸痛,双眼发涩呢?"
霍飞迟疑片刻,努力睁大眼盯向曹备道,再“嗯”一声。
"还是否……嗯……那个……你明明感觉十分疲惫,却仍然**不熄,勃阳不萎?"曹备道摸了下鼻子,略显尴尬地问。
霍飞已成蜡黄的脸色突然涨红了,旋即怒瞪曹备道一眼,又虚弱地闭上眼,脸色变得青白有黑气。
曹备道只叹气不问话了,霍腾没明白他阴阳怪气问这些做什么,催他快说哥哥得了什么病。
"襄威将军,你兄长之病不便明说呀。"曹备道挤眉弄眼环视众人。
霍夫人最先领会其意,忿忿说道:"定是那胡仙仙以狐媚之姿迷惑我儿,害他耗尽精气神才染病!"
众人这才都明白曹备道想说的病因,霍腾咧咧嘴无语看着霍飞。
"霍夫人所说既对,也不对。令郎血气方刚,哪有那么容易耗尽精气神?他是被人用了邪术吸尽的,不只是因交合而耗尽。"
"你、你……仙仙没用邪术……没有用!没有……"霍飞又气又羞涨红了脸,愤怒高喊一句后,头一歪,晕死过去。
霍夫人和曲春爱顾不得问曹备道什么,扑到床前大哭起来。
"曹真人,你倒是说说,我是怎么用邪术吸尽他精气神的呀?"出谷黄莺般的娇声响起。
听出是胡仙仙回来了,守在门外的众人皆是一怔,还有些胆小的不自觉哆嗦了几下。
胡仙仙眉毛跳了跳,扁扁嘴,自己是给他们带去多大的阴影,才会让他们这么害怕呀?
曹备道冷笑一声,“你是怎么做的,只有你自己知道!我看得出他不仅耗尽了精气神,还有阴邪鬼气在体内流蹿!你要再敢狡辩,我们就去请段天妃、法略大师、还有你师兄程.真人来评判!”
事情闹得越大,胡仙仙的退路就越少,曹备道巴不得她为了颜面要自证清白,去请人来查验霍飞病因。
可胡仙仙朝他妩媚一笑,“不必劳烦众位大德,我自有办法救我郎君。曹真人请回,我先为郎君减轻病痛。”
曹备道看向霍夫人,那意思是不想走,霍夫人说:“我很相信曹真人。”
言下之意,她不相信胡仙仙。
无奈笑叹一声,胡仙仙取出一颗百草丹给霍飞吃了,对霍图说:"不用着急,我自有办法使他康复。"
服丹之后,霍飞的脸色稍微红润了点儿,睁开眼看到胡仙仙,激动地握紧她的手。
胡仙仙任由他握着,再看霍夫人他们仍然不肯相信她的样子,胡仙仙又斩钉截铁说:"他若因这病死了,我给他陪葬!还不信我?"
她居然这么说,霍飞感动得睫毛上也沾了泪花,霍腾带头表示愿意相信胡仙仙,其他人也只得表示愿意相信她。
曹备道讪笑两声,告辞离去。
胡仙仙让霍图他们也暂时出门去,只留曲春爱在一旁。
屋内安静下来,胡仙仙延出灵气探霍飞内脏,还真是精气神皆耗尽了,又有阴寒鬼气侵入。
亏耗精气神之因,或许与那替身新娘有关,这阴寒鬼气从何而来呢?
胡仙仙蹙眉苦思,又暗把袖里乾坤中的替身探了几遍,慢慢猜测出原因。
她安慰了霍飞两句,看他昏沉入睡了,又交待曲春爱好好照顾,便出门而去。
到得府中一间闲置杂物房,胡仙仙弹出灵气光罩,再于袖里乾坤中拿出一截槐木。
槐木属阴,幻变女子更难被人察觉,但是,也易招鬼。
胡仙仙渡入灵气而成的替身新娘,自有仙气于其中,孤魂野鬼定然不敢主动附着其上,那么,只能是被动招来。
这槐木之上已无阴魂附着,但仍然残存了一丝阴寒气,应当是有人趁霍飞与替身**时,胡仙仙又避去外面的空当,引了厉鬼附于槐木,待得霍飞被阴寒之气所侵,再带走厉鬼。
只因杂事太多,且是槐木本来属阴,胡仙仙便没觉察异样。
能看穿自己假装嫁给霍飞的人不多,有能力引鬼的更少,这般的人要想对付自己的就更少,胡仙仙敢肯定是曹备道所为了。
这是要害霍飞,同时坏自己名声?胡仙仙轻蔑一笑,曹备道这步棋走错了。
选择嫁给霍飞,除了要达成种种目的,还有一个原因便是想惩戒他一番,令他改去纨绔子弟恶习,能在将来法朝危急之时可堪大用。
还没狠得下心去做什么惩戒之事呢,曹备道帮她做了,这倒省了一个麻烦。
至于名声,她从前所做所为都把名声败得差不多了,不在乎更败坏一些。再者,本也是想可以不为虚名所束缚,才答应嫁给霍飞,哪会在乎?
法朝大势已去,不少诚郡王余孽,外邦奸细都说程浩风是妖道,若法朝不可再兴,到灭亡之时,胡仙仙希望百姓能全骂胡仙仙误国,而不是骂程浩风。
今天早晨去皇宫里见沈竹君,连沈竹君也觉察法朝隐藏了很多危机,并有对前生之事忆起的苗头,难道法朝真的气数已尽?
或许,沈竹君接纳阿黛并不只是出于无奈,而是看淡了情缘。
沈竹君若是看淡了情缘,便有可能渐渐悟出前世今生因果,也就会重新拥有若虚凝露。等她再有若虚凝露之时,也许便是胡仙仙得了若虚凝露之时。
祖师遗留神器要是再加一样,胡仙仙又朝永恒之心迈近一步,天意真的不可逆转?
胡仙仙心思百转后,又再看向手中槐木,以慧心玉剑在其上刻下一个简易符文,这样便不会有鬼魂敢附身其上。
当然,这也不能再替行夫妻之事,只能陪着霍飞。只是,曹备道所说那些,又帮胡仙仙找了不露馅儿的理由,要让霍飞清心寡欲嘛。
撤去灵气光罩,胡仙仙再去见霍飞,说已找到救治方法。
而后,让曲春爱给霍飞脱去外衣,露出肚脐。
胡仙仙左手掐诀,右手并为戟指,朝霍飞凌空一指,就有青色灵气光弧绕着他肚脐开始盘旋。
青色光弧一圈又一圈向下转动不停,如同螺旋光钻,似要钻透霍飞的肚子。
曲春爱惊奇又忧虑地看着那光钻,看到有丝丝缕缕黑气从霍飞肚脐处冒出时,不由低呼一声。
怕打扰胡仙仙施法,曲春爱捂了嘴再看,光钻已慢慢变小,转得渐渐缓了,直到没有黑气再冒出,光钻消散。
胡仙仙撤了法诀,收功后长呼出一口浊气。
霍飞立刻坐起身,惊喜地伸手要拥抱胡仙仙。
可胡仙仙冷冷说:"只是驱走了阴寒邪气,你还很虚弱,要卧床静养。"
他顺从地躺好,胡仙仙又对曲春爱说:“你伺候好他,给他吃点白米粥养养胃。记住,不能让他吃冰凉的食物,不能吃油腻辛辣食物。我还有事,先出去一趟。”
“你去哪儿?”霍飞恋恋不舍地问。
胡仙仙一笑,没说去哪儿,指着曲春爱说:“她最初虽是因想找个靠山嫁给你,可对你也算真心,能尽心尽力伺候病重的你,这般诚朴辛劳不可辜负。”
第八百七十四章 骄纵泼妇
八月十七凌晨,月光渐淡,云雾渐浓,齐真宫里最奢丽的一间静室内,一个树枝型大烛台上,烛影摇红,映着曹备道阴郁沉思的脸,一股阴风乍起,飒然吹灭烛火。
闭目盘坐冥想的曹备道,迅速睁眼,目蕴精光,高度戒备着。
十余道沉黑鬼影,飞速钻入进室内,围着曹备道环绕穿梭不停,他周身瞬间笼罩在寒彻骨的阴冷之气中。
耳朵里没有听到任何声音,脑海中却有令人头胀欲裂的尖利啸叫声回荡。
曹备道也非等闲之辈,眼中精光聚拢,面色一沉,术律剑带着凌厉杀气飞旋而出。
然而,那沉黑鬼气并没有被剑气所伤,早已四散逃出。
"是谁在戏弄本座?"危机解除了,曹备道并没有感到庆幸,反而恼羞成怒喝问着。
敏捷翻身站起,持剑四望,烛台上只有一只蜡烛还燃着,昏暗的光把所有器物的影子都拖得很长,叠影纷乱,比完全漆黑的屋子还显得阴森诡异。
气氛恐怖,可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曹备道真的以为只是几个不长眼的孤魂野鬼意外来犯。
将要收剑,却又有强大威压猛迫而来,刺眼剑光直袭他胸口。
铮然剑鸣声响起,术律剑在千钧一发之际,以荡剑式扫偏了刺来的飞剑。
稍得喘息,这才看清是慧心玉剑刺来,“胡仙仙!是你……”
门推开,胡仙仙娇媚笑着走进来,靠近他甩了甩手,似是恶作剧后的小孩耍赖不肯承认所为,“是我呀,曹真人见了我,怎么很不欢迎的样子?”
曹备道正要数落她引来鬼魂戏弄之事,还没开口,脸上突然传来火辣辣的痛,猝不及防之时,胡仙仙抬手甩了他一耳光!
他被扇得耳朵嗡嗡响,似乎惊愣片刻后才有那“啪”的一声传来。
曹备道脸上顿起紫红五指印,反应过来后,他怒不可遏挥剑劈向胡仙仙,同时厉声叫骂。
剑携排山倒海之势劈来,胡仙仙早有防备,后仰身体以铁板桥姿势轻巧过。
闪躲的同时,胡仙仙召出风流金波鉴护卫自己,曹备道咬着牙横剑削去,正被挡开。
连续两招没伤着胡仙仙,曹备道有些喘息不匀,胡仙仙趁他心乱时,迅速侧过身,朝着曹备道反手又是一耳光。
两边脸上对称印上五指印,打得曹备道眼冒金星!这两耳光对于他来说并不算重伤,连皮肉伤也说不上,但难受程度比伤筋动骨还重些,这是在击垮自尊!
看出她无意取自己性命,只是存心羞辱,曹备道也不再进攻,眼锋冷厉而说:"打人不打脸,胡元君不懂吗?做事要有道门规仪,仙家风度。"
"我就是一个恃宠而骄的豪门泼妇,管不了许多,自己快活就行!少在我面前说教。"
胡仙仙双眉上扬,俏脸上神情骄横刁蛮,看得曹备道戾气暴涨,倾刻间,术律剑上古拙符文发出银白亮光,释放如天地本源之力般的威压。
那是纯正仙法加持后才有的威压,无幻金仙才能借用天地本源之力!
金榜题名的进士对于落榜苦读的秀才,会有天然的压制力,天庭有职事的修行者对于凡间散修也有天然压制力,那还不只是一种心理压力,有纯正仙法加持,会有实质的灵气增长之效。
又不是为搏命而来,胡仙仙并不与他硬拼,以风流金波鉴轮转不停抵挡攻击。
术律剑能发挥异于平常的威力全靠了符文中仙法加持,风流金波鉴清晰照出银白符文的同时,也能反射符文,就削弱其中仙法之力。
不仅能抵挡剑锋砍削劈刺,还能减弱仙法压迫,胡仙仙纵来跃去灵活闪避,偶尔还寻个空闲以讥笑眼神挑衅曹备道。
满腔怒火无处发泄,曹备道用招越来越狠,声音激动得变了调怒吼:“你以为我当真不敢下辣手?”
那些从术律剑上发出的银白符文渐渐收拢,又成为剑脊两边所刻死板纹样,只剩淡淡银白的光萦绕曹备道全身。
急切想要制伏胡仙仙的曹备道忽然目光平和,左脚与右**替着云步轻移,似乎极缓极缓地朝胡仙仙抬腕刺出一剑。
胡仙仙却早知这看似舒缓的一招暗隐风雷,快速退后,双手捧着风流金波鉴护在胸前。
术律剑刺拢,风流金波鉴挡住了,银白的光随着剑尖抵至,又凝出一个剑尖,仿若一剑化两剑!
“……”!
两器相击,爆开青蓝色火花!
“嚓……”!
随即又起白亮的剑光击出铿锵之音!
就在曹备道以为即使伤不了胡仙仙,也会使风流金波鉴受损的那一瞬,慧心玉剑以无懈可击的角度破空而出,划中术律剑!
如此一划,术律剑符文银光所凝成的剑尖消失,真的剑尖也因偏了方向而降低攻击力。
胡仙仙毫发无损,风流金波鉴也没有破损,可她愣了一愣,她当时只用意念想了若有慧心玉剑辅助会更完美,并没有用灵气御使,她还从来没有同时用过两样神器!
始终没有突破天仙阶位进阶金仙,可各样功法已经娴熟,是熟能生巧自然增高功力了?
胡仙仙掩饰不住惊喜神色,曹备道则掩饰不住沮丧之态。
攻击再败,曹备道停歇下来,胡仙仙洋洋得意:"这就是你的‘辣手’?你少威胁我,你杀不了我。再说了,杀了我,你怎么向你背后的主子交代?我还死不得。"
曹备道脸色阴沉,严肃模样和脸上五指印一对比,滑稽又怪异。
胡仙仙见他不吭声,又说:“你又没受重伤,摆这恨不得吃了我的样子干嘛?我们停战和谈行不行?”
不想妥协,尤其不想在胡仙仙面前妥协,那不是自取其辱吗?可曹备道能混到如今,靠的是能屈能伸,圆滑炼达,思虑再三后还是答应和谈。
胡仙仙不再计较他引鬼魂让霍飞中阴邪鬼气还反诬胡仙仙之事,他也撂开挨打的事。
和谈条件是:曹备道把霍飞病因说成是黛美人教了胡仙仙驭男之术,驭男之术可吸男子精气神以养自身。胡仙仙不知其害,才误伤霍飞。
此事依他们商定好的故事传出去,京城中上至王侯下至乞丐都斥骂阿黛狐媚误国,当然呢胡仙仙则是放荡愚蠢。
在众臣压力下,韩泽熙本想晋封阿黛为妃,如今只得罢了。不但没能封妃,还不许阿黛搽胭抹粉,更不许熏香和佩戴香囊。
因阿黛身上没了异香,韩泽熙看着她,越发觉得她样貌平平、气质庸俗。
经霍飞反复提议,雷狂、胡勇刚等等人附议,又撤了禁军厢军间可升可降的规矩,免得互相争竞引出纠纷。
禁军地位和待遇保持更好更高但要承担保国重任,厢军不再直接参战。久而久之,让禁军成惟一正规军队,厢军便渐渐和乡勇一般。
八月二十,程浩风去海底圣境忙了一些时日后,再回闲云观中看这边积压了什么事没有。
曹备道得知后,想去告胡仙仙刁状,因都管不住胡仙仙了,那去告给程浩风听,挑起男人间的醋意来,看胡仙仙么应对?
"国师,胡仙仙快闹翻天了,你也不管管?你当真乐意看着自己的女人顶着别**子的身份胡闹?"
"我与她早已解除婚约,没理由再管她。"程浩风神情漠然答道。
"可她毕竟还是你师妹,凭这一点,你也不能纵容她败坏云华观一脉的名声!"曹备道再煽风点火。
程浩风抬起头笑看曹备道,"她喜欢胡闹,那就让她闹呗。"
"你不管管?她太不像话了,你不能太偏袒她!"
"你不说了她是我女人,又是我师妹吗?偏袒她也是理所应当。"
被程浩风一句话噎得半天回不过神,曹备道没有继续再说,悻悻而去。
他又去往霍府,对霍飞说:“你重病了不论她出于有心还是无意,总之与胡仙仙有关,这样的女人留不得。”
虽无性命之忧,但仍病恹恹的霍飞说:"仙仙纵使有千般不好,那也是我夫妻间的事。曹真人,我的妻子留得留不得,与你无关吧?!"
好说歹说,霍飞都油盐不进,曹备道碰了一鼻子灰后离去。
又去胡府让胡勇刚管管妹妹,胡勇刚哭笑不得地讲:"说句实话,我这妹子从小就古灵精怪,我不被她捉弄就不错了,哪管得了她?"
看胡勇刚是不会管了,曹备道期待地看向葛淑美。
经了许多事,葛淑美也不愿太强硬干涉胡仙仙的事,干笑道:“我这当嫂子的,可更不敢去管她。”
奔波毫无收获,曹备道颓丧至极。他不是喜欢管别人家务闲事,是只有胡仙仙要顾全程浩风以及家人的脸面性命,才有可拿捏得住风软肋。
如今,没有理由把胡仙仙牵扯上程浩风,也没有理由用她家人挟制她,她倒是可以无所顾忌、为所欲为了。
这样胡闹下去,实在不像能拯救苍生的永恒之心,和预料发展差别太大,以前所布下的局,都全成了无用之棋。
费尽心思,曹备道捋清所有如同乱麻的杂事,决定去找霍夫人谈谈。
只有让胡仙仙被霍府赶出去,才能找到改变局势的突破口,胡仙仙身边的人都无原则相信她支持她了,惟有试试霍夫人能不能照着曹备道所设想去行事。
第八百七十五章 真相伤人
馥郁花香沁人心脾,枝叶浓碧遮去秋日午后烈阳,曹备道和蒯丽儿在齐真宫后园桂花树下,惬意品茗谈心。
"今日天气晴朗,秋季了还这般热。"蒯丽儿抬手扇扇风,白嫩的肌肤在阳光下泛着红晕。
"雪梨生津润燥,正适宜秋天食用。"曹备道将削好切块的梨喂入蒯丽儿口中,又情不自禁吻了吻她白里透红的脸颊。
这小园之外,有齐真宫道童和蒯家侍卫守着,不怕外人闯入,因此两人不用避嫌,举止亲密。
"满京城都在谈论霍家的事,霍夫人以死相逼,要霍飞休了胡仙仙呢。
"这么一闹,霍家跟胡家都不得安宁了吧?他们无心做正事,你可趁机让军中亲信多抓实权。
"到时候军政大事,都由你一人说了算,比程浩风前两年的权势还大。"蒯丽儿笑说着。
似乎在为曹备道考虑将来,也似乎在躲避他进一步的狎昵举动。
曹备道识趣地端坐好,翘起唇角说:"心上人被别人休弃为下堂妇,对程浩风也是个不小的打击。他装得不在意胡仙仙嫁给霍飞,多少还是有些难受的吧?你抓紧从你八叔手中夺权,程浩风对江湖宗派控制渐松,你可以拉拢那些因你爷爷逝世而分散出去的人。"
举起茶杯,嫣然浅笑,蒯丽儿说,"那我们以茶代酒,预祝一切顺利,将来的朝堂与江湖都在你我掌握之中。"
两人正畅想未来,外面忽然传来吵闹声和惨叫声,曹备道不悦地冷声呵斥:"谁在闹事?快点赶出去!"
“砰!……”
小园木门突然裂成几块,四散爆飞,守卫的人也摔进来几个。
霍飞踢开门后,纵跃旋身,挥刀直向曹备道劈去。
事发突然,曹备道仓促应对,慌乱间忘了弹出灵气光罩护体,先用术律剑架住羽空刀,再弹出灵气光罩护住自己和蒯丽儿。
羽空刀比军中常用的大刀略薄略小,但是锋利无比。据说抛一片羽毛在空中,轻挥出刀,能把羽毛切开。
因此羽空刀刚猛可劈华山,却又有精准巧妙之处,大开大合与轻盈灵动兼具,使得霍飞能在军中镇得住一众悍勇战士。
霍飞大病初愈,脸色仍然显得苍白,但此刻英武非凡,逼得曹备道以灵气护体后,又朝光罩连斩三刀。
一刀斩得银白色的光罩晃了几晃;两刀斩得光罩如同被巨石砸中的湖面般荡漾不停;三刀斩出后响起冰面皲裂般的声音,灵气光罩要碎了!
曹备道大惊失色,霍飞再怎么勇猛也是一介武夫,只凭蛮力就碎了灵气光罩?
他再不敢大意,在光罩将碎未碎的一刹那,提术律剑朝上别住羽空刀,尽催灵气才压制住霍飞。
“显威将军,你冷静点!私闯齐真宫刺杀我,所为何事?”曹备道虽然压制得霍飞再难劈砍,但也非常费力,以致于声音变调。
"所为何事?你不知道?装什么傻?你不挑唆,我母亲怎么会逼我休妻?"霍飞竭力反抗,但经脉被曹备道灵气所束缚,动弹不得。
曹备道心下略松,原来是为这事而来,还担心是胡仙仙唆使他来刺杀自己呢。霍飞虽杀不了自己,但与霍家结个死仇也不利于以后大事。
“贫道只是让你母亲多劝你,让你认清胡仙仙真面目。你不肯听你母亲所劝,我只能出点儿主意……”
霍飞挣扎不脱,又急又气,眼睛通红着吼:"你出的什么馊主意?让我母亲拿命逼我休妻,她去上吊自缢,差点儿真的死了!"
若不是霍腾想给兄嫂与母亲调解,正巧找母亲时碰见,霍夫人可能真的要命丧黄泉了。
救下母亲,盘问丫鬟后得知是曹备道挑拨是非,霍飞怒气攻心,莽撞闯来。
"那是霍夫人看不惯胡仙仙刁蛮泼辣,才想让你休了她,你偏又宠护着胡仙仙,无奈只能出此下策,霍夫人听不听从计策,又如何去做是你霍家的事,我没强迫霍夫人去做什么,出了事也与贫道无关。"
霍飞挣扎之力弱了些,曹备道说话也从容很多,不紧不慢扯了一长篇歪理。
力气耗得差不多了,霍飞也冷静些,撇嘴冷笑:"从前只知道长舌妇,倒是你让我见识了什么叫多嘴男。"
曹备道的脸顿时成了猪肝色,当着蒯丽儿的面被骂“多嘴男”,要不是理智尚存,真想捏死霍飞。
"霍飞!你别以为你靠蛮力砍了几刀,我就会怕了你!不对你下狠手,只是因你身居要职,我不愿意担伤害朝廷重臣的罪名。"
吵来吵去不可开交,他们争论之时,蒯丽儿突然朝霍飞说:"你武功再好也比不上修行者,只要经脉受制了什么也做不了。并且,你靠的是血肉之躯拼杀,修行者可以借用天地万物之力,怎么比得赢?"
蒯丽儿这么说是想让霍飞知难而退,快些离去,可霍飞不服气地说:"我也算是苦昙大师徒弟,尽管只是记名弟子,但只要我想好好修炼,必定能很快精进,少拿修行者的身份来压我。"
“可你毕竟此刻还没有灵气修为呀,还请霍将军早些回府处理家务事为好,少在齐真宫浪费时间。”蒯丽儿的话隐含讥讽之意。
先前只顾了打骂曹备道,接话也是顺口就接,此时才注意到蒯丽儿在旁边,而且曹备道先前光罩破碎,匆忙之下再弹开护体灵气时,竟没有把蒯丽儿罩到灵气光罩中。
霍飞眸光一沉,脸上堆起讨好的笑容,“你们说得不错,我还是先回家好好调解我母亲与仙仙的关系为妙。”
曹备道长舒一口气,撤了灵气放霍飞自由,可霍飞没走,旋身而起闪电般出刀!
羽空刀横架到蒯丽儿脖子上,霍飞挟持了她!
因要把所有力量集中起来突然爆发,又没有太多成功把握,霍飞很用力又很紧张,额角鼓起青筋,此时面目狰狞。
他向曹备道厉声大喊:"你舍得让她去死,我就舍得休妻!"
曹备道连忙摆手,苦着脸劝说道:"显威将军,冷静点,冷静点。这与蒯大小姐无关,她完全是局外人啊。况且你母亲要以死相逼,你还真敢为了胡仙仙杀你母亲不成?"
"放屁!我要的是好结果,怎么会杀母?这好结果要看你怎么说,快去用你那三寸不烂之舌说服我母亲,不要再逼我休妻。"霍飞的刀抵得蒯丽儿颈上渗出血,“你不去说服我母亲,她就得死!”
生死只在一线,蒯丽儿却异常镇定:"霍飞,亏你也是风月场中老手,居然被胡仙仙耍得团团转,至今还蒙在鼓里,可笑啊又可怜。"
霍飞听得一头雾水,喝问:“你乱说什么?仙仙已经嫁给我了,还有什么耍不耍的?”
蒯丽儿目光带了乞求之意看向曹备道,"曹道长,你为了顾全霍家颜面,没有明说胡仙仙骗婚之事,还背上搬弄是非的骂名,你为他家着想可他还不领情,不如实说了让他清醒一下。"
曹备道不愿说实话,因为不说实话才有文章可做,他要在几方之间挑拨,以便获得利益,若是说破了,这事了结后再难生事。
可蒯丽儿不仅是可心佳人,还关乎巨大利益,处于眼下的困境不得不对霍飞明说了:"与你拜堂的,与你洞房的,都不是胡仙仙,她一直在欺骗你,利用你。"
霍飞如闻晴天霹雳,呆傻般僵立着,又回想起与胡仙仙相处的点滴小事,他不是没有感觉出异样,但是苦苦追求后拥有心上人的疯狂喜悦冲昏了他头脑,没注意那些异样。
此种情况下,曹备道即便说谎也会说带有几分真的谎言,看来胡仙仙确实没有想和他相守,思及此点,他的手无力地垂下。
没了刀锋相逼,蒯丽儿快速后退几步,防着霍飞,同时暗带怨恨腹诽:曹备道在危急时刻忘了把我护在灵气光罩当中,也可见并非真的关心我。
没有再对他们怎样,霍飞脚步踉跄回到霍府,又病倒在床,这次是气怒伤肝真的病了,可他不肯吃药,提要求只想见胡仙仙。
他虽没写休书,可霍图已做决定要把胡仙仙赶出门,霍夫人见儿子这般又心软了,只好派丫鬟去找胡仙仙。
还好胡仙仙正在收拾那些细软钱财,想拿去接济贫民,还没有出府。
胡仙仙端架子不肯去,霍夫人亲自来请,她提出可以去见霍飞,但有条件。
条件是让霍夫人去求皇帝,把赏给胡勇刚的六个美人找官媒挑选良善之家给嫁出去,彻底和胡家断了牵扯。
离开霍府是迟早的事,胡仙仙得再安排好一些事,那六个美人到紫霄宫修炼也仍算是胡家人,只有另嫁了才和胡家没关联,自己的事已够乱,可不能给哥哥的家庭再留后患。
霍夫人答应这事后,胡仙仙去见霍飞。
"休书已经写好,可你根本不在乎休不休,对吧?!"霍飞消瘦得眼眶微凹,凄然笑问。
胡仙仙无言以对,只有笑了笑掩饰尴尬。
"我想听一句实话,那与我共谐鱼水之欢的是何人?"霍飞认真问。
胡仙仙不好意思直说,拿出那截槐木递给他。
霍飞细细看了看那块槐木,又嗅嗅上面的味道,忽然一把撕了休书。
"你……你……你要反悔?还想再闹什么?"胡仙仙不知道他此举是何意,张口结舌问道。
第八百七十六章 致歉致谢
风俗、律法、规条是什么?是让天下生灵更有序的生存下去?还是限制天下生灵更好的生存呢?当一些人举起风俗、律法、规条的大棒伤害别人之时,便有了正大光明去伤害的理由。所以,治的最高境界是“无为而治”。
胡仙仙不在意休与不休,所有的规则于她而言都是无意义。可看到霍飞撕休书,她有些不安,她终究还是怕伤他太重。
纸片飞舞,泪水漫上眼眶,笑意却从唇角绽放,"我从未娶过你,又何谈休妻?这休书也是个笑话。"
霍飞目光看向虚空,胡仙仙大气也不敢喘,怕稍有惊扰就会令他情绪失控。
许久后,霍飞移回目光,看着槐木尽显温柔,"我娶的是她,此生永不离弃。"
霍飞这是疯了么?不以槐木替身为耻,反而接受了,甚至许诺终生?胡仙仙没料到会给他造成这么重的心灵伤害,灵丹妙药治得了疾病外伤,治不了疯癫痴迷。
为了让霍飞思维复归正常,胡仙仙诚恳致歉:"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霍飞轻笑,并没有狂乱模样,是完全释然后的那种清宁笑意,"谢谢你,真心谢谢你。让我快乐过了一段那么美好的日子,哪怕是梦,也是令我刻骨铭心的梦。"
对不起,谢谢你,完全对不上的用语,可又完全符合他们此时心境。
你的“对不起”,于我而言是奢望的幸运,所以不答“没关系”,不甘愿再没有关系;“谢谢你”,无怨无怒,接受了那些事,本来虚幻的时光也成了真的曾经拥有。
霍飞指尖轻柔摩挲槐木,低声问:"这槐木当中是不是有你意念寄托,才会栩栩如生?"
胡仙仙点点头,表示肯定他所猜测正确。
霍飞又是一笑,双眉舒展笑得很满足。
"你东西还没有收拾好,且多留在霍府中一天明天再走,我绝不纠缠。"霍飞请求道。
胡仙仙答应霍飞,静默坐了一会儿,又让曲春爱来服侍霍飞,再去收拾东西。
第二天,霍飞来找胡仙仙一起去祠堂,说要给她看一样新奇有趣的东西。
祠堂正堂的祭厅门打开,胡仙仙并没有看到什么特别东西,灵牌与香炉之类除了更精美外也没什么不同。
霍飞没有多介绍什么,拈香点燃,祭拜完毕,再移目光凝注于一个牌位上。
胡仙仙也看向那个牌位,上面写着:亡妻胡鬼儿之位
这是谁?没听谁说霍家有这么个女性长辈啊。正疑惑间,霍飞轻轻一叹。
胡仙仙看向他,可他仍痴痴看着牌位,“你那一丝意念有寄托之处了,我也算了个心愿。”
那是给那截槐木立的牌位?还取名“胡鬼儿”!胡仙仙一口老血憋在胸腔,差点闷死!
欺骗、利用、戏弄,胡仙仙愧对霍飞,可是霍飞不打不骂的报复也够狠啊!
“仙仙,我准备亲自动手给鬼儿做个棺材,你帮我瞅瞅做得如何?”
霍飞走向祠堂角落一间小屋,屋中放着楠木板材,他进屋后让等在里面的木匠协助他做起棺材来。
刨削切锯,霍飞样样都做得认真,胡仙仙在一旁安静看着。
天天如此,几天之后,棺材做成,霍飞以羽空刀在棺盖上雕刻花纹,所刻是一只大雁,只有半边翅膀的大雁。
图案线条简洁,运刀动作如行云流水,曾威风凛凛的羽空刀竟漾开无限柔情。
刀光中似有羽毛飘飞,洁白轻盈的羽毛一片飞出,又一片飞出,最后无数片漫天飞舞。
空中并没有羽毛在飞,可胡仙仙和那些木匠又确实看到了,一个小木匠还想伸手抓一片,结果抓了个空。
霍飞收刀,默然而立,全身如围绕在羽毛中。
"恭喜,初开灵气之源,能聚气便有修炼的根基。"半晌后,胡仙仙低声祝贺霍飞。
“从前我总认为法术虚幻无用,也体悟不到苦昙大师所教那些经文的意思,所以无心修炼,也难以聚气。如今忽有所悟,修炼,所炼的是心而非法术,不执着于法术才可聚灵气而修法术。”
霍飞说了一通或许他自己也不明白的道理后,回霍府,胡仙仙也向霍家众人告别,彻底搬出霍家。
又是两天后,霍家传出消息要厚葬霍飞之妻胡鬼儿。
依霍家所说,霍飞在征番时与一蛮女私定终身,这蛮女也是胡仙仙的结拜义妹,他们约定战后就成亲。
可惜,蛮女死于战场,为了招蛮女之魂到霍家,才让胡仙仙扮新娘代行婚礼之事,事实上并没入洞房,而霍飞之病也是思念胡鬼儿太深才得病。
如今胡鬼儿的游魂引到霍家,当然说明真相,让游魂进霍家门。
霍家以楠木棺材盛放那截槐木安葬于霍家祖坟,在给霍飞留出的那块空坟地旁,他结发亡妻的墓和胡鬼儿的墓各在左右两边。
霍飞还放言说,从此以后不再娶妻纳妾,只留曲春爱陪在身边,但只能是妾的身份。
不管霍家的谎话编得圆不圆,反正是撇清和胡仙仙的关系了,胡仙仙也清净过了几天。
可也没清净多久,曲春爱天天来吵闹,说是霍飞冷落她,全怪胡仙仙人走了还拴着霍飞的心。
曲春爱不清楚具体纠葛如何,但并不相信霍家编出的胡鬼儿之事,认定是因胡仙仙才让她受冷落。
胡仙仙从仙缘圃躲去哥哥的金醴院,曲春爱竟然又追到金醴院去哭哭啼啼。
“好吧,怪我,怪我,全都怪我咯……霍飞以前对你很好吧?”胡仙仙捏捏眉心,想着该怎么开导她。
曲春爱擦了泪,低声讲起往事来:“他从前很宠我的,为了给我赎身,他和老爷夫人大吵一架,还被打得躺了半个月。后来,总算说服老爷夫人,鸨娘又抬价,赎金用了八千两银子呢。八千两银子,多少小户人家几十年也攒不够那么多。”
说起这些,曲春爱的眼中放出光芒,颇为自豪的样子。
“和从前姐妹说起霍飞为你用八千两银子赎身的事,你非常得意,觉得脸上有光,是吧?”
曲春爱答着:“对呀,这说明他宠我,我身价儿高,当然脸上有光咯。难不成这还是可耻的事?”
胡仙仙撇撇嘴,“所以,你认为你值八千两银子,卖的价钱挺高是种荣耀?”
这个问题,曲春爱不知如何回答,懵愣的看着胡仙仙。
“他确实对你好,可那种好是体现于他不愿让你在火坑儿受苦,宝贵的那份承担、那点尊重、那种坚持,不是为你花了多少银子。”胡仙仙正色解释。
曲春爱盯着杯中茶水发呆,好一会儿后才说:“我不懂那些道理,反正我不会离开他。只求你能让他对你少点儿念想,对我多少用点儿心。”
胡仙仙愤然说:“你不离开他,只为了曾经恩情,和目前优渥生活吗?那简直是在糟践他,不是善待他!你爱他,那应当回报同样的承担、同样的尊重、同样的坚持!”
可能是胡仙仙说话时太严厉,竟吓得正要进门的两个老妇颤抖着退出门。
胡仙仙问她们是来做什么的,她们答道是听说胡仙仙并没有与霍飞成婚,受托前来提亲的媒婆。问过葛淑美之后,葛淑美推说让她们自去问胡仙仙。
“提亲?哪家的?”胡仙仙被曲春爱惹烦了,随口问着媒婆,转移话题。
她们说了一车各自所托之人如何富贵、如何英俊的话,都盼着自己能说成,能得不少谢礼。
“他们可有情?他们可有义?他们能否对我有情有义?”胡仙仙缓声慢问。
其中一个媒婆嘴巴瘪着,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情和义算个啥呢?”
胡仙仙眼神如刀锋盯向她:“你他爷爷的什么表情?瘪嘴干什么?要说什么过日子就得柴米油盐算计着,不要讲什么情啊义的是不是?世上之人愚蠢至极还自诩聪明,简直是丢了明珠捡瓦砾!”
“情和义都是你们有钱有势的人才讲,图个体面,可谁会真的去做呢?”那个媒婆年老也仍看出当年有些姿色,她悲叹道,“我是过来人看透那些虚情假意,只想看姑娘们都别再被骗,嫁得风光了。”
胡仙仙好奇看着她,也许是为了说服胡仙仙,她讲起她的事。
她父母开一个染坊,算是小康之家,当她十六岁时有三家来提亲的,其中两家聘礼丰厚,另一家非常的少。
可她请求父母答应,选了那家聘礼非常少的。但夫家并没有因此感激她,婚后还处处刁难,说是过得穷苦也只怪她自己选的,没人强迫她嫁来。
她丈夫是个秀才,她是盼着丈夫能高中状元才嫁来,谁知丈夫颓废不上进,只知道怨天尤人?
因嫁去两年还没有孩子,更被婆家嫌弃,这时只有一个常来他们村的货郎安慰她。
这货郎会体贴人,她便跟着货郎离家出走,想去过舒心一点的生活。谁知这货郎对她腻了后,将她卖入青楼!
在青楼里强颜欢笑,结识了一个富家公子,原想着等他赎身,可是后来才知道那是个假冒的富家公子,不但没给她赎身,还骗走她积蓄。
人老珠黄,她跟了一个快死的老财主,总算跳出火坑儿。等老财主死了,分了点钱,也自己说媒拉纤挣点钱,懂了只有钱财最亲。
“我要是当初选了聘礼多的夫家也不会落得如此地步,给的聘礼多才显得夫家重视你,才会在婚后对你好,怕你跑!这是教训啊,可别再谈什么虚伪情啊义的。”那媒婆总结道。
胡仙仙冷笑:“你过得像堆烂泥,就巴不得所有人都跟你一样变烂泥?你落得这步田地,是怪当初收夫家聘礼收少了吗?是你怪你做状元夫人的梦,没仔细看人!你自己一心只想依靠男人,可又只盯着外表才会被骗!好男人不是没有,可他们不会娶你这种!你给我不准再当媒婆,免得再用你那毒嘴祸害少男少女!”
这话像刀子捅进那媒婆的心,她差点儿晕过去,还是曲春爱好言相劝才让她缓过劲儿。胡仙仙又唤个小厮来,让多给她一些银子,让她快走。
转过头,见另一个媒婆也瘪着嘴,胡仙仙没好气地说:“你又瘪什么嘴?还他爷爷的没听明白呢?”
“老奴……老奴牙齿掉光了……才瘪、瘪嘴……”这个媒婆吓得赶紧咧嘴亮出光牙龈。
第八百七十七章 劫需己渡
媒婆凭着一张巧嘴游蹿于千家万户,有时舌灿莲花说得所有人都眉开眼笑,也有怎么说都不对,招人厌恶之时。此刻,这老媒婆便是相当委屈无奈地被胡仙仙刁难。
看着她咧嘴露龈证实瘪嘴原因的怪样子,再看看胡仙仙愤怒和歉疚交替的怪样子,曲春爱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嗨……",胡仙仙也干干一笑,对那媒婆说,"你也不用怕我,去我嫂子那里领赏钱吧。记住,给你同行都说说,不要再答应任何人来向我提亲的事。"
打发走她,胡仙仙又仔细打量曲春爱,而后欣慰一笑。
曲春爱被她看得不自在,问她看什么,她也不说。
许久之后,胡仙仙才目光悠远望向窗外,缓声低语,"任何选择都有弊端,没有任何选择可以十全十美。最重要的是得学会接受,学会承担,不必后悔,不必埋怨。尽量过好当下,没有谁的人生能够绝对圆满,无怨无悔也算是一种圆满。"
明丽秋光映照着胡仙仙明丽容颜,双眸中浮华喧嚣皆沉寂,她神情恬淡,感染得曲春爱心中也平静许多。
"对什么事都不后悔,不埋怨?那么无怨无悔之意,岂不成了活得像傻瓜?"曲春爱语气中没有反讥之意,只是疑惑。
"每种选择都有弊端,那悔有何用,怨有何益?"胡仙仙瞅着曲春爱腹部而笑,"人选择了就该承担,再苦、再累、再多委屈也得扛着,要想不付出任何代价就获得成果,那不符合天道。不过嘛,大人该承担选择的后果,孩子是没有选择机会的,任何可能的后果,大人都应该为孩子考虑周全。"
曲春爱慌忙以手遮掩腹部,惊讶问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胡仙仙朗声一笑,"天机不可泄露。哈哈,当不了将军夫人,当将军母亲也很好。"
"唉……我还没对他说孩子的事呢,说了又怎样?他心里只有你,孩子生下来也是庶子,要遭人嫌弃的。所以,我想替孩子争个霍家嫡长孙的名份。"曲春爱愁眉苦脸。
胡仙仙恍然大悟似的长“哦”一声,“难怪你总来找我闹,是想让我劝霍飞将你扶正啊。那个虚名真的那么重要?
"你呀,能让霍飞对你上心,能让孩子成材可比虚名重要得多。你想想,即便我劝服霍飞将你扶正,霍大人和霍夫人又会不会同意?何必给自己选一条非常难走的路呢?
霍飞已经说了不再另外娶妻纳妾,他身边从此只有你一人,是妻也好妾也罢,他都完全属于你了。”
曲春爱揉揉小腹,神色间还是有些不平之气,胡仙仙还要再劝,听小厮高声通禀,霍飞来访。
话音未落,霍飞已经大踏步走进屋,黑着脸朝曲春爱说:“你又瞎闹什么?我已经竭力平衡家庭关系了,说过绝不再娶妻纳妾就说话算话,你再要提些要求,我母亲又再逼我娶正妻,看你怎么办?”
还以为他关心自己,来接自己回家呢,可竟然一见面就被数落一顿,曲春爱不由想哭,咬着下唇忍泪横了霍飞一眼。
胡仙仙朝霍飞一挑眉,拖长语调说:“呵,好大的脾气呀!连给女人一个正妻名份都做不到,你还能耐了,是吧?我和春爱说说笑笑正高兴呢,你偏来扫兴!她还说不论什么妻啊妾的,只要你对她好,她便安心跟你到老,你莫名其妙吼她算怎么回事?”
“我……”霍飞想辩解,可竟找不出适当的话来辩解。
胡仙仙拉着曲春爱的手,扶她到霍飞身边,“快一起回家,和和美美过日子去吧,什么出身青楼啊,小妾名份啊,都不许再提!快走,我事情多,可别怪我撵你们啊。”
两人怒也不是笑也不是,只得一起出门,回到家后,霍飞又劝曲春爱不要有事无事就怄气,更不要吵闹。
“我怄气?谁说的?我才不吵闹呢,犯得着吃那些老陈醋吗?都是已经不在了的人。反正你也说了再不娶妻纳妾,只我一人在你身边,什么名份都无所谓。我当不了将军夫人,可说不定我能当将军的娘。”
一路之上,曲春爱反复回想胡仙仙的话,也想通了,再争吵下去半点情份也没了,不如豁达些。
“经了这么多事,我也看透了,明白你对我是真心,我也想弥补你。可我们身份差距大,不般配,要接纳你进门已经和父母大闹,他们绝不会同意再让你当正妻。”
霍飞重病之时,曲春爱尽心尽力照顾,他也深受感动,且因胡仙仙之事,再没了寻花问柳的心思,想把精力多用在修文习武、照料家人之上了,可仍然不能事事和谐。
他在烦恼,曲春爱却是粲然一笑,“哪有差距大?我们多般配呀,你英武魁伟,我娇美纤柔;你豪迈有担当,我伶俐会持家;你愿意保家卫国,我愿意相夫教子……我们简直是天生一对,生下的孩子肯定聪明可爱……”
曲春爱眼中闪着动人的光泽,她和霍飞都首次发现,不谈钱和权,他们也有那么多优点。
“嗯,你能这么想真是很好,那我们多加努力,生个聪明可爱的孩子。”霍飞也眉头舒展。
“我呢,这辈子当不了将军夫人了,但可以当将军的娘。”曲春爱提起胡仙仙说过的话,此时心中又踏实几分。
霍飞像没听清似的盯着她:“等等……你说当不了将军夫人可以当将军的娘?还我们生下的孩子如何……是不是我要当爹了?哈哈,是不是呀?”
“嗯……都快三个月了……”曲春爱有些羞涩的低下头,眉眼更温柔几分。
胡仙仙已向兄嫂告别,遥祝霍飞和曲春爱恩爱到老。
要成永恒之心,断情忘缘是必须的,霍飞这一纠葛斩却,胡仙仙也有些迷茫,自己是否太过狠心?想问对错,可无处去问。
最难斩断的是和程浩风之情,不知轮到与他断绝时,会是如何?前几天,他又远游去了棘城,不知在忙些什么。
九月初四,郑退辽从上司那里无意中得知,叶冠英被诬陷卖给狄人情报,朝中已秘密派人前去拘押了。
他匆匆来向胡仙仙报信,毕竟与叶冠英也算叔侄,父亲既死,叶冠英又为郑天霸打抱不平,两人又更亲近几分。
胡仙仙让他先去做好本职内的事,别再管这些,再去向雷狂问明具体情况。
前去拘押叶冠英是秘密行动,并没有传开,只有雷狂这级别的军中统帅才清楚详情。
雷狂说,叶冠英可能对朝廷有诸多不满,到棘城后办事消极,但是无功却也无过。
约十天前,厢军巡城抓了一队形迹可疑的狄人商贩,细细搜查后发现他们携带有五石散私自贩卖。
棘城处于北荒,城外百里便是茫茫雪原,是狄人外邦与法朝交界地的惟一大城池,往来客商颇多。
五石散有麻醉镇痛之用,但会令人上瘾,不是指定军医不准用五石散,更不许私自贩卖。
涉及外邦,又涉及五石散,棘城知府不敢定案,将那几个狄人送到北荒省府审训,这一切本来与叶冠英并无多大关系,他去是当的厢军统领,只管抓人押人便是,谁知审训后会攀连上他。
经省府典狱司过审,那几个狄人交待,他们私贩五石散只是贪财顺便做的买卖,来棘城主要目的是收情报。
棘城新来的厢军统领叶冠英仇视朝廷,要把北荒边防线的军情卖给狄人,但是因价钱没谈好,叶冠英和他们闹翻脸了,因此才抖出他们私卖五石散的事,想整他们。
胡仙仙听了之后,怒拍桌面大声说:“这明显是谎言嘛!叶冠英要是和他们勾结,想卖情报,那闹崩了后只会让他们赶快走,或者杀人灭口,抓了他们岂不是容易暴露自己?还同意送去省府审训,叶冠英是呆了还是傻了?”
雷狂叹道:“这些话的确漏洞百出,可是上报朝廷后,皇上要相信这话,要派人去秘密抓他回京,我们也只能盼着案情查清。”
“有心诬蔑,很难查清的。”胡仙仙皱眉问,“是去秘密抓捕,叶冠英自己还不知道吧?”
“你想去通风报信?”雷狂连忙摆手,“那可不行,要是叶冠英跑了,定个‘畏罪潜逃’可更难洗冤。”
“不,我先去一步,看能不能帮他找到证据。”
胡仙仙正准备出门,忽然收到程浩风发来的灵符,所写是:已知叶冠英之事,我会查清真相,你不必牵涉入此案
既已这般说,胡仙仙便不再急着去,静观事态发展。
可三天后传来叶冠英被捕的消息,胡仙仙万分震惊,正要去棘城通京城的官道上劫囚,叶赛英又来访。
叶赛英也已早知兄长被冤的消息,得讯后急忙赶来阻止胡仙仙。
“你不去赶着去给哥哥伸冤,跑来阻止我是什么意思?”
“那是他的劫,此生必须渡劫完愿,你救得了他一次又一次,总有一次是救不了的。”
看着叶赛英平静的双眼,胡仙仙颓然返回屋内。
是呢,叶赛英肯定比自己更了解叶冠英,是他必须要历的劫,别人渡不了的。
胡仙仙自嘲而笑:呵,我的劫也需我自己渡,浩风,你渡不了,你也替不了的。
第八百七十八章 人情冷暖
帮不了别人,让胡仙仙觉得自己很无用;别人也帮不了自己,这让她感觉很孤独。黯然神伤,却不知悲从何来。
胡仙仙朝叶赛英挥挥手,让她且离去而后关上门,沮丧呆坐着。
既要断情忘缘,友情也应当斩断,那从此时开始对知己好友不闻不问吧!
叶赛英去碧洗宫问候乔楚诗她们了,匆匆赶来京城,主要阻拦胡仙仙去救叶冠英,顺便还要拜见各位师门长辈。
杭无一她们去问候胡仙仙,她一概闭门不出,还不许她们再来打扰。
九月初六,樊楚瑶发来灵符告知胡仙仙,胡大仓重病卧床。
父亲重病,胡仙仙和胡勇刚都不知情,是泥蛋儿让桑文秀回琼莲宫请樊楚瑶帮着发来灵符。
胡仙仙着急之外,心中又涌起一股暖流,终究还是人间有情。
去往将军府接了哥哥,带他疾速飞回陵州,进了家门见到不少亲朋好友前来探望。
梁慧萍在给胡大仓复诊,吃了三天药后,病情已稳定。
见胡勇刚、胡仙仙兄妹俩含泪站在门口,胡大仓吃力地用手撑着床想坐起来,竭力轻松笑说:"你们赶回来做什么?我都好了。"
“好个啥?”胡婶马上打断他的话,指着兄妹俩说,“快来好好伺候你们爹,病了三四天才回来……病得最沉的时候,要不是泥蛋儿照顾,你们可见不到他最后一面了……"
胡婶说着快哭了,阴着脸让其他人都出去,让那兄妹多服侍父亲一下。
给父亲喂药后,胡仙仙以灵气探知父亲内脏,查出他各样器官都衰竭了,所以偶感风寒也会引发重病。
再眯眼细看父亲气息,估计难以活过春节了。
与儿女们闲聊几句,胡大仓疲倦想睡,便由胡勇刚陪守旁边,胡仙仙去做饭。
为了让父亲多享受一些,胡仙仙做了各种各样好吃的东西,还尽量选清淡对身体有益的食品。
可做了很多,胡大仓醒来后只喝了两口八宝粥,吃了几片冬瓜,一勺银耳汤,别的东西没胃口吃。
看着没动过筷的虫草煲鸭、燕窝、天麻乌鸡汤之类,胡仙仙难受得快喘不过气来。
胡勇刚让泥蛋儿和桑文秀把滋补汤水送给周围邻居,又劝妹妹不要太悲痛,老人享受不到儿女的享敬也是无奈,再能干的人也难以事事周全。
可胡仙仙像心里打了个结,解不开结,听不进劝,对哥哥说要出趟远门,请他照顾好父亲,别问去哪儿,等着父亲康复就行。
胡勇刚趁她话还没说完,赶紧拦下她,“不准走!你又想干什么去?”
胡婶恰好看到拦人这一幕,连忙问:“你们干啥呢?久病无孝子,都怕伺候病人呢,你们刚回来就吵架?仙仙要走让她走,你爹有人照顾,也不缺她一个。”
见母亲误会了,胡仙仙也不急着走了,胡勇刚忙解释:“我有话要和妹妹单独说,你们放心,我们不吵架。妹妹也不是不愿意伺候爹,我们说几句就过来的。”
天色已黑,拉着胡仙仙到了客房,胡勇刚像是要说什么难言之隐很不好意思说出来,深吸了几口气后,点燃油灯再问:“你是不是看出爹阳寿将尽,要去给爹找续命的办法?”
胡仙仙惊诧地瞪大眼睛,而后又低下头,脚尖蹭着地面。
见她默认了,胡勇刚轻声叹息着,微弱的油灯光亮让屋内显得压抑阴森。
长呼出一口浊气,胡勇刚拿出很大的勇气问:“我是死而复生之人,对不对?我以为自己是重伤昏迷后苏醒才记不清一些事,其实是你们刻意让我忘了已死又生还的事。”
胡仙仙愕然看向哥哥,想不通他怎么会知道。
胡勇刚是坚强又有耐力的人,从军多年,养成不轻易流露情绪的性格,但仍然止不住声音发颤:“我发现自己身体出了一点问题,嗯……我和你嫂子成亲几年了,早就想要个孩子,今年四月才查出原因……”
见胡仙仙皱着眉似乎没听懂的样子,而他又不好明说,吱唔好一会儿才道:“这么说吧,都知道种子可以发芽,发了霉则无法发芽。我的状况和那发了霉的种子差不多,胚芽烂掉,有种子但发不出芽。一个老御医给我诊断出病因,但没有办法医治,我就去找程道长……”
胡勇刚仰起脸,用手抹了几下眼睛才又说:“程道长也说没有办法医治,还说那不是病,是我的身躯如同一截朽木,看着还没倒下,实际糟烂没有活力了。也不知道我怎么就灵光一闪……想到自己可能是死而复生的……我问程道长,他没有否认,我也明白了……”
“那只是你身体还没有完全复原嘛,以后会好起来的。”胡仙仙安慰着,可她心里其实没底。
胡勇刚自我解嘲般笑了笑:“我的情况我还不清楚?唉,你嫂子还不知道……她认为我那么威猛,身体一定没问题,她以为没孩子的原因是她喜欢熏香、用鲜花精油之类,觉得是那些东西里面含了致不孕的药物,所以家里都不用任何含香料的物品了。”
听这般说,胡仙仙觉得葛淑美有些冤,有些亏了。
胡勇刚又正色说:“我对不起她呀,要是当初我死了,她还可以改嫁!可现在被我拖着,还背那么重的压力,我对不起她!好几次想说真相,又怕丢了男人的尊严,当然更怕她离开我……”
胡勇刚这般负疚,所以粗豪惯了的他开始对葛淑美关怀备至;葛淑美又以为没有孩子是自身原因,慢慢温柔宽厚起来。夫妇俩如今相亲相爱,竟是因都认为没有子嗣错在自己,似喜而悲。
“没有孩子也没什么,六师兄和婉芷也没有,你们恩爱到老比什么都好,领养一个也很好。”胡仙仙宽慰着他,杜婉芷也算死后复生,同类相比,或许能稍减哥哥痛苦。
“你不懂……那种不是太监也并非是无能,但还是无法当爹的感受,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是多大的折磨……看着淑美自责,我很想说出真相,但是又怎么都说不出口。”胡勇刚拍拍脸缓解情绪。
胡仙仙有些明白他为什么阻拦自己去给父亲找续命办法了,“你怕给爹续命会付出意想不到的代价,才不让我去?”
胡勇刚点点头,哑声说:“生死随天命吧,逆天要付出代价的,不是所有代价都能承受。”
从叶冠英该应命中之劫,到父亲该到寿终之时,胡仙仙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愈发浓。
几天后,或许儿女回家团圆高兴,胡大仓的病看着好转不少,催着胡勇刚回京去了。
胡仙仙没有职事在身,又知道父亲寿命已不长,便留在陵州。
白天父母要说体己话,回忆往事,嫌她碍眼,便让胡仙仙值夜守着,方便若有急病好喊她。她晚上本可以不睡,就无需补觉,白天便无事可做。
匆匆快过半月,一天梁慧芬抱小儿子来探望胡大仓,顺便感谢胡仙仙救她又护子之恩。
两人闲聊间,梁慧芬提起梁慧萍的事。
梁慧萍娘家父亲也略懂医术,才和康先生成为好友,为儿女定下亲事,这梁慧萍自幼勤奋好学,嫁到康家后,尽得康先生真传。
康先生的独子康厚朴却游手好闲,不学医也不管家事,康先生年纪老了,回春馆全靠梁慧萍撑着。
有一天半夜,抬来几个斗殴受伤的混混,梁慧萍医者仁心,不仅给他们治伤,见他们没钱还免了诊费。
谁知两个月后,混混们痊愈了,又占了地盘,不但不来感谢,还来调戏梁慧萍,纠缠不休,吵闹得病患没法前来看病。
康先生先是呵斥混混们,后来拿起扫帚打他们,推搡当中,康先生被摔成重伤,混混们见惹了大祸也不来闹事了。
但并没有因此得到安宁,半个月后,康先生因又生气又衰弱,伤口看起来渐渐愈合,他身体却一日比一日差,竟卧床不起了,在两个月后去世。
父亲逝世,康厚朴不去找小混混们报仇,不撑起家业,还反而更加浪荡,斗鸡走马、眠花宿柳。
梁慧萍去找他回家,温言软语劝解,他凶巴巴地说,他爹要不是为了保护梁慧萍还不会死,康家对梁慧萍恩重如山,梁慧萍又还继承了回春堂,理所当然要供他花天酒地。
得知这事,十月初三,胡仙仙趁父母闲坐谈心,去了回春堂。
见她进门,梁慧萍和康无病殷勤笑着打招呼,又去倒茶。
胡仙仙让他们不用忙,开门见山问:“康先生是不是被人打了才诱发伤病?你们想不想教训那些小混混给康先生报仇?”
提起往事,梁慧萍的眼圈儿立刻红了,可她没有马上回话,担忧地看向孩子,她怕再惹那些小混混会出事,对孩子不利。
康无病快十岁了,已可见清秀少年雏形,眉宇间透着比同龄人沉稳的气质。
“七师叔,若我有本事,必为爷爷报仇!只可惜我爹不成器,我娘要顾虑的太多,惟有先忍耐,等我长大再报仇。”他目光坚定地说着。
“不用为这些小事忍耐,小孩子也无需背负那么多,只要你们不反对,我马上去教训那些家伙。”胡仙仙捏捏康无病的脸,少年老成的他有别样可爱之处。
看梁慧萍和康无病都支持,胡仙仙往那几个混混常晃荡的北门而去。
她看着义愤填膺的样子,心里却有点小小兴奋,暗问自己:这是喜欢打人,总算找了个正当理由去打?
第八百七十九章 快意恩仇
嘈杂的小贩叫卖声混着烟花女子的嗲嗲调笑声;糖葫芦、烤肉串和油泼面这些小吃的香气混着牛羊猪粪的臭气;附庸风雅的财主们淘来古董捧着,与满身汗和泥进城卖粮的山民一同转悠陵州北门繁华而脏乱。
北门一带来往的人虽杂,可毕竟只那么大片地方,要打听出谁欺负过康先生一家很容易。
胡仙仙盯着正在一家小酒馆里高声呼喝划拳的几个小混混,眼珠一转,在僻静处脱掉外穿的道袍换上褐黑破棉袄,抹一抹脸后立刻长满皱纹,她弓着腰朝小酒馆走去。
"诶……诶……几位爷,你们还没给钱呢。”店小二追出酒馆们,拦着那几个刚喝完酒、吃完菜的混混。
其中一个看起来是头儿的高大汉子,猛地推店小二一把,“你他奶奶的找死啊?爷来你们这破酒馆儿是给你们面子,还没让你们送谢礼呢,你倒好意思来要酒钱?”
店小二从没听过这种霸道话,仗着年轻有点力气和那个头儿扭打起来。
混混打架可不讲道义,几个人都拥过去打店小二,眼见得他头发被扯住,两条胳膊都被拧住,店主赶紧抱了坛酒出来。
“各位爷,手下留情!他是新来的,不懂事儿,放他一马。求各位爷放他一马,我送一坛酒给你们赔罪啦。”
头儿"嘿嘿"笑着,让小弟们放开店小二,正要接过酒坛,似有一股旋风刮过,酒坛竟然到了一个邋遢老太婆手中。
“嘻,乖孙儿,谢谢你孝敬的好酒!”老太婆咧开没牙的嘴乐呵呵笑着,“可惜我老了,沾不得酒!嗯,这孩子不错,转送给你了。”
老太婆把酒坛递给店小二,那头儿还没回过神,已经被揪着耳朵往前拖。
“乖孙儿,姑奶奶饿了,带我去吃猪耳朵。”
那几个小弟追了上来,从老太婆手里拉扯着头儿,那头儿也疼得回过神,“你他奶奶的是谁啊?敢在爷面前撒野?唉哟哟……别拽,你们倒是快帮我把耳朵弄出来呀!”
生拉硬拽之下,老太婆的手略松了松,那头儿的耳朵终于脱离苦海,可已变得乌紫肿胀。
老太婆叉着腰,凶巴巴地大声吼:“我是谁?兔崽子们,你们眼睛瞎了?连姑奶奶也不认识啦?当年要不是我拦着,你们爹娘早把你们丢茅坑儿里啦,哪还有这会儿作威作福的好命?”
混混们互换眼色,确定谁家都没这么个姑奶奶后,个个儿都挥拳踢腿齐齐朝老太婆打去。
看似佝偻蹒跚的老太婆居然灵活无比,在他们几个的拳脚下穿来绕去,连衣角都没让他们挨着。
“兔崽子们,敢朝姑奶奶动手?嘎嘎,看我怎么替你们爹娘教训你几个不成器的东西!”老太婆手中忽然冒出根鸡毛掸子。
惨叫声连连响起,鸡毛掸子在老太婆手中忽如金枪挑、搠、扫,又忽如宝剑劈、刺、削,快如闪电般让围观者也看不清。
打得混混们晕头转向想逃跑之时,老太婆手中鸡毛掸子又变为最常见的长辈打小孩动作,没有任何花哨地一下一下打在屁股上。
有的混混下意识地伸手去挡,那就把手打疼;还有的跳着脚躲避,就往脚踝打去;那当头儿的大汉挨得最惨,浑身上下挨遍了打。
这老太婆自然就是胡仙仙,她没用灵力,怕他们不经打,若因了他们背上无故伤凡人性命的债,以致心境不能圆融,那可不值得。
那些混混们一个个的都哭爹喊娘,毫无反抗之力,也不敢逃跑,全跪在地下磕头求饶。
胡仙仙也没让他们起来,也没再打骂他们,趁他们低头时,快速走了。
第二天,混混们正要白拿一个游方郎中的跌打药,突然跳出一个干瘦老头。
“给我放回去!乖乖儿的掏钱买药,别丢了舅姥爷的脸!”
正是气儿不顺的时候呢,又冒出个舅姥爷来惹他们。不过,他们学聪明了些,暗中以眼神交流后,各自掏出匕首,朝老头儿捅去。
老头儿像是背后长了眼似的,在几个人包围之下还能灵活闪避,甚至吐吐舌头朝他们做了个鬼脸。
“你们也太笨了!还玩儿啥拿匕首捅人的招儿,别弄得你几个你捅我、我捅你,全被自己人捅死!让舅姥爷教教你们打架的绝招!”
话音未落,老头儿已有扫帚在手。横扫帚如横方天画戟,眸中深蕴精光,眉挑飞扬神采,正气凛然朝几个混混儿攻去!
扫帚一扫飞沙走石,凌厉劲风吹得混混儿们衣袍破碎;扫帚二扫拂脸扎身,把混混如扫垃圾般一一扫过,留下道道血痕;扫帚三扫地面洁净,杂乱脏物都拢至一堆,让混混儿们把那堆垃圾运去城外荒地填埋。
过了三天,混混儿们稍做休整便四处打听“姑奶奶”与“舅姥爷”到底是何方神圣。他们怎么甘心被打,问清了仇人背景,好去求势力更大的混混头子帮他们出气。
正挨家挨户盘问着呢,一个衣饰精美的青年男子用扇柄敲敲头儿的脑袋。
“喂,找死是吧?”头儿摸摸被敲了个包的脑袋,怒瞪青年男子。
以他的经验来看,冬天了还拿把折扇,这种自命风流的公子哥儿最没能耐,因此暗使眼色让兄弟们围攻公子哥儿。
谁知公子哥儿看着近在眼前,却近不了他身,一靠近就被无形气流弹开,最用力的两个还被反弹力震得把屁股摔成八瓣儿。
“你们这是怎么了?快请起,快请起,见了小叔公也不用行这么大的礼。”公子哥儿微笑着去扶摔倒的人,他们反而吓得拿手撑地往后蹭着退。
混混头儿的脸扭曲得和苦瓜一般:“你、你说你是小叔公?姑奶奶、舅姥爷、小叔公……哇哇……”
他突然大哭起来,跪下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地说:“大侠……饶了我们吧!要打要杀……呜呜……你讲个条件出来,我们照办!呜呜……别再折磨我们了呀……”
公子哥儿有些娘气地抿嘴笑了笑,“好可怜哦,哭什么呢?快起身,都快快起身。”
见他不说条件,混混头儿哭得更是悲痛欲绝,只怕会受到生不如死的惩罚。
公子哥儿双眉微皱,收拢折扇指了他们一圈:“你们呀你们,还像个爷们儿么?欺软怕硬的东西,给我滚出陵州!以后不管去哪儿,不准再欺压良善,尤其不准欺负救死扶伤的大夫,记住了吗?胆敢再犯浑,见一次打一次!”
混混儿们赶紧一溜烟跑了,生怕跑慢了又被打一顿。
这公子哥儿当然也是胡仙仙,等混混儿们跑了后,去往回春馆向梁慧萍母子谈论这些,他们开心说笑着,康厚朴黑脸撅嘴地走进来。
他让梁慧萍拿银子,“给我五十两,快点儿!”
“你要这么多银子干什么?这小小医馆一月也赚不了这么多。”梁慧萍低声问着。
“你废话咋那么多?还好意思给我说赚不着钱,谁让你不收这个孤老婆子药费,又给那个瘸腿老头免费做拐杖的?还在初一、十五开义诊救助贫苦百姓,你以为你是菩萨呢,管那么多?”
康厚朴埋怨完,抢过正犹豫着的梁慧萍手中钥匙,到柜台后开了钱箱。
他拨拉着散碎银子,大略看了看,“怎么才这点儿,还没三十两呢,你是不是藏了私房钱啦?”
“咳……”胡仙仙轻咳一声,朝康厚朴递去两个大银锭。
以为她是来看病的人,见她递银子过来,康厚朴立刻收了,“提前付诊费很好。嘿嘿,多了少了也可别计较。”
“这不是诊费,是我不愿看女人受委屈。”
因胡仙仙正穿着男装,康厚朴听得这般说,不由上下打量她。
梁慧萍想抢过康厚朴手中的银子还给胡仙仙,可她长得娇小瘦弱抢不过,只能含着泪劝康厚朴别乱收银子,也不要出去鬼混。
满脸戾气推她一把,康厚朴骂骂咧咧:“老子不管你找野男人,你还敢来管老子?”
“不用在乎那点银子。”胡仙仙招手示意康无病拉着母亲,又笑对康厚朴说,“拿了我的钱,也请告诉我是拿去做什么的呀。”
康厚朴脸上浮起痴痴呓笑,“金花楼新来了个清倌儿,弹得一手好琴…啧啧,此曲只因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
胡仙仙垂眸斜瞥,趁康厚朴要朝外走时,伸脚一勾,绊得他摔了个狗啃泥。
“你、你不乐意掏银子就明说,使阴招儿干什么?”康厚朴揉着嘴半坐翻身,又揉揉腿。
梁慧萍想去扶他,被康无病紧紧拉住,胡仙仙也厉色制止她去。
胡仙仙蹲到康厚朴旁边,“想不想知道我是谁?我姓古,名月山,家住北荒省,只我一个独子继承家产。”
她说着顿了顿,挑了挑眉笑说:“最重要的,我还未婚娶!”
康厚朴觉得她笑容十分可怕,一种出于男人天然的警觉性,让他看向梁慧萍。虽然刚才说了什么找野男人的话,但并未真那么想,此际细想,倒似真的。
他拍拍灰尘,快速站起来,挺胸抬头撇嘴看着胡仙仙。
见他这般,胡仙仙笑得更欢,偏又强压笑意,挺发愁地说:“为我婚事,家中老母很是焦急,怕偌大的家业无人继承!那些银矿、铁矿、林场、药材行、皮草行什么的产业倒也不在意,只是我古家世代行医,悬壶济世才是本业,再如何发达也不能丢了本业。我带伙计出来贩运药材也另有目的,一是躲开母亲催婚,二是寻一个中意女子。”
看康厚朴他们都听得认真,胡仙仙继续胡编下去。
“唉……若能找一个容貌清秀、性情温和、还懂医术的女子为妻,那可真是不虚此行。”她目光满是倾慕之意看向梁慧萍,“要是得妻如梁姑娘这般,也不枉我奔波劳碌,受一番辛苦了!”
第八百八十章 真酸假醋
得妻若此,夫复何求,康厚朴在洞房花烛夜掀起梁慧萍的红盖头时,也是这么想的。
两家是世交,幼年也曾见过几面,十三岁之后,康厚朴去梁家拜访便见不着梁慧萍了。可常常从旁人口中打听她情况,都说她温柔贤淑、聪慧大方,康厚朴还是期待婚期的。
龙凤红烛映照下的梁慧萍容颜姣好,见他目光若痴,羞涩低头。
曾想爱梁慧萍一生的,也不知从何时变了。是从病患们都夸梁慧萍医术高明,人又有耐心开始?还是从爹都说梁慧萍好学上进,他笨拙懒惰开始?或者从酒肉朋友撺掇他干一番大事业,别守着小医馆开始?
不论如今变成什么样,这个来历不明的古月山成功让他记起从前的事,他和妻子再怎么争吵,也不能让古月山抢了妻子。
康厚朴怒冲冲朝胡仙仙喊:“什么梁姑娘?她是我老婆,你得称她康夫人、康大嫂、康梁氏!”
“拗口,这些称呼都拗口。”胡仙仙摇着头,别有深意地笑对梁慧萍说,“我以后称你‘慧萍’如何?”
梁慧萍抚额苦笑,“唉,别逗他了!”
康厚朴咬着牙瞪他们两眼,双眸像要喷火,可又渐渐熄了,神情非常古怪朝外走去,像是恨入骨髓又像是自愧不如。
“不是……你别她胡诌,她不是古少爷……她是、是……”梁慧萍赶紧拦住康厚朴,急得结巴起来。
康厚朴机械地转动头,看看梁慧萍,又再看看穿着男装的胡仙仙后,微闭了闭眼,心里冰冰凉、酸溜溜。
一个是淡雅少妇蹙眉含泪,身着浅紫衣裙;一个是清贵少爷温文尔雅,身着青紫长袍;反观自己收拾得油头粉面,累得发慌,但眼睛发涩也不想睡,憔悴又猥琐。
他们堪称一对璧人,自己像扶不起的烂泥,管他是古少爷还是啥少爷呢,要分清楚已无必要。
康厚朴误解了梁慧萍的意思,正要说出胡仙仙本名,康无病却机灵地接话,配合胡仙仙说:“对啊,他不是古少爷,他是古叔叔!”
古叔叔?连儿子都跟那小子如此亲近了?康厚朴嘴唇哆嗦着看儿子。
“古叔叔,你不是说要带我们去鸿宾楼吃好吃的吗?我们快收拾关了店,早些去吧?”康厚朴朝胡仙仙眨着眼。
见康厚朴还愣在门口没走,胡仙仙微讽笑言:“你快去你的金花楼呀,我也没打算请你吃饭。”
康厚朴张了几下嘴,想说什么又没说,直直看着梁慧萍。
也许是找不到恰当的话来解释了,梁慧萍扭开头不理他,康厚朴狠狠跺了跺脚,转身离开。
脚步声远去,梁慧萍像被抽走了浑身力气般瘫坐在椅子上。
看着她,胡仙仙感慨万千。平凡人家也各有苦乐,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为何有些得幸相守的人却不珍惜?
她和程浩风之间隔了太多阻碍了,与梁慧萍相比,只是主动放弃与被动放弃的区别。
两个女子脸上呈现同样的美丽与哀愁,迷惘与怨恨,斜阳晚照中的回春馆格外悲凉。
康无病不解地问:“我娘被我爹气得不开心,七师叔也有不开心的事?”
胡仙仙甩甩头,笑了笑:“呵呵,哪有?我学你娘这般文雅些,怕太粗鲁了嫁不出去。”
康无病点头笑着,挺赞同这说法的样子,梁慧萍也不由轻笑。
想要借“古月山”这身份整治康厚朴,胡仙仙自此后隔三岔五去帮梁慧萍。
有一天,一个因手上冻疮感染后连身上也长冻疮的女人来看病,那流脓滴血的样子连胡仙仙看着也觉得恶心。
梁慧萍一点也没嫌弃,得知那女人家中没有其他人后,还很轻柔地帮她抹药膏。
“你冬天要注意保暖,少摸些冷水,发现有皴裂、冻疮后要及时抹药,别耽搁严重了。”梁慧萍关切叮嘱着。
那女人叹一声,两眼泛起泪花儿:“我男人不争气,成天喝酒,有一次醉了后摔下山崖,成了半瘫。为了照顾他,花光了积蓄。等他死了,我穷得一文钱也没有,我们又没生个孩子,我只有帮人洗衣服挣钱。天天要洗那么多衣服,哪能不沾冷水?”
梁慧萍递给她几瓶药膏,让她睡前抹上,能防治各类冻伤。
她不敢接,因为再没有多余的钱买这些了。
梁慧萍却说是送她的,她千恩万谢而去。
胡仙仙在旁边笑说:“人美心也美,妙手仁心,惹人心动的女子。唉,若无男子怜惜,老天无眼。”
梁慧萍娇嗔白她一眼:“我浑身草药臭,谁会怜惜?不被抛弃都是幸运了”
“臭?你沁着悠悠药草香,不知比庸脂俗粉雅致多少倍。”胡仙仙涎笑着凑近她用力吸吸鼻子。
“仙仙……噗嗤……你再成天说些甜言蜜语,我也得迷糊了。”梁慧萍被她呼出的热气哈得笑出声。
“佳人一笑,千金难卖!”胡仙仙潇洒一扬手,打开折扇,吟哦道:“美哉!若红蕖濯清波,若云开见月明,若美玉明珠堆于锦绣……”
康无病飞快拿出纸笔,奋笔疾书,一旁候症的病人问他做什么。
他答着:“我把古叔叔说的话记下来。”
答完了,又一边缓声念着,一边写:“清涟洗浮尘、红蕖明艳而不妖媚;风吹乌云散,皎皎皓月高洁而不孤傲;锦绣铺华堂,镶珠嵌玉富贵而不奢糜……”
病人们哄笑道:“小娃娃是记下来、再修改,等以后好说来哄姑娘的吧?”
胡仙仙也笑看向他,这孩子天资聪颖,小小年纪已读过不少书,不仅因家庭环境耳濡目染对医书所学颇多,写诗作文也才思敏捷。
看他眉清目秀、眸光潋滟的模样,胡仙仙推测:长大了定是枚多情种子。
面对调侃,康无病正色道:“成家立业是男儿当立之志,愿得如花美眷并不可耻,为何要取笑我?”
众人皆带了三分敬意看向他,他郑重说:“我愿有红蕖般的妻子,愿坚守皓月般的操守,愿创下如珠玉锦绣的家业!心有宏愿并非好高骛远,反而能激励人发奋图强。”
“好小子,有志气!可比你爹强!”胡仙仙朝他竖起大拇指。
他们没注意到康厚朴在门外侧身看着,听了儿子的豪言壮语后,他双眼发亮,可又慢慢暗淡,似乎惭愧得无地自容才无以面对亲人,转身迈步又走。
古月山和梁慧萍太亲密了,传出闲言碎语,康厚朴不能不在意这些,思来想去还是要求他们不准再来往。
梁慧萍让胡仙仙一起在康厚朴面前说出实情,可遭到拒绝。
“你对他太好了,才让他忽略你的好!有些人不用做什么都能懂得爱惜你,有些人可以感化,有些人得狠狠教训……还有些人呢,连教训的必要也没有。他还暗藏愧疚,还可以教一下,要不然早让你踹开他了!”
听了胡仙仙所说,梁慧萍决定不理康厚朴,但康厚朴死皮赖脸要和她好好谈谈。
胡仙仙进回春馆时,正见他们拉扯,于是拿出两个金锭递给康厚朴,“金花楼要选花魁,不给你相好的捧场吗?她当了花魁娘子,你也有面子,可以给狐朋狗友炫耀,你抱过花魁的温香软玉。”
看着黄灿灿的金子,康厚朴犹豫着问:“你和我老婆到底什么关系呀?给我钱是想干嘛?”
“我和慧萍只是知交好友,才不像你们那么俗!我们谈诗词歌赋、古今佚事,从不涉暧昧艳事!”胡仙仙答得理直气壮。
康厚朴见梁慧萍对他仍显得冷淡,就赌气接过银子,又走了。
有天傍晚,康厚朴没了胡混的钱,回家吃晚饭,可冷锅冷灶没有饭菜的影子。
“这几天家里都没做饭。”康厚朴对乱翻厨房的他说。
“那你们不饿?”
“古叔叔天天请客,不用做饭。今天去迎仙阁吃了烤羊腿,什锦海鲜汤还有些叫不出名儿的菜,他特意给娘点了份雪蛤炖木瓜,给我点了份羊奶酥酪,美味又补身。”
康厚朴呆呆怔怔地回卧房,当夜默默搬去库房睡,接下来几天都不说话,胡仙仙他们猜不出他的想法。
于是,胡仙仙单独请他喝酒,等他半醉时问他,梁慧萍那么好为何还成天去外面浪荡?
"哼哼,她好?"康厚朴眯着眼说,"梁慧萍整日看医书,只想着钻研医术,从来不关心我!什么病人都照顾,弄得全身怪味儿,她不会哄我高兴,不懂伺候我。"
胡仙仙斜睨他一眼:“你多分担一点事,让她腾出时间来与你相处嘛!你看她要撑起回春馆,忙得头晕眼花,哪还有心思注意你的情绪嘛?”
可康厚朴不觉得自己有错,挺委屈地说:"我有一次针灸没扎对穴位,被病人骂了,她不给我遮掩,还倒帮着病人说话,逼我道歉赔银子。你说说,有这样坑丈夫的吗?"
康厚朴的脸色酡红,眼中醉意更浓,说起另一件事。
和朋友去喝花酒,康厚朴醉了后睡在金花楼,第二天,鸨娘让他给银子,他没有了。
于是,他让他们到家去取,可梁慧萍拒绝出钱,害得康厚朴被人在大街上追打,成了不给嫖资的无赖。
“我没有和那个卖笑女做什么,真的没做什么啊!唉……被他们灌醉了,在那屋里躺了一夜……只记得头很疼,胃里烧得难受,根本没有其它印象……慧萍不相信我,一点也不相信我!唉……要是她当时肯帮我出钱、听我解释,我也就不会变成笑柄!”
第八百八十一章 闷鼓重捶
谁都不是完人,凭什么要求女人既温柔又能干,既大度又有趣?与其说是梁慧萍还不够好,不如说是康厚朴太贪心、太幼稚。
胡仙仙将手中酒杯重重一放,忿忿地对康厚朴说:"你们夫妻二人走到如今地步全怪慧萍,你的意思无非就三条大错。
一是她只顾自己好学上进,对你关心太少。
二是慧萍明辨是非,不肯盲目袒护你。
三是慧萍不愿宽恕包容你。
那么,她这般一无是处,你写封休书和她断绝关系算了。"
胡仙仙的声音夹杂了灵气有醒脑之效,并且这话也夹枪带棒够狠的,康厚朴醉意顿消。
"不、不……我不会写休书的……我想跟她重归于好。可她对我不理不睬,不给我台阶儿下啊。我是男人,难道还要涎皮赖脸去求她?"
胡仙仙倒被说得愕然瞪大眼,难道做错了的人都要别人好言好语哄着给台阶儿下,那才能和好?那是叫原谅错误吗?那是逗孩子吧?
冷哼一声,胡仙仙指着康厚朴鼻子说:"你根本没有悔悟,还是在一味挑她的错,嫌她不够完美!呵呵,我不会再给你指责她的机会。写休书,快,我不嫌她!"
康厚朴低下头,不敢直视胡仙仙冷厉的目光。油灯的灯芯快燃完了,火苗跳跃几下,熄灭。
两人在黑暗中沉默着,许久,康厚朴摸索着找来灯芯,点上后,又用眼角余光打量胡仙仙。
“你那么家世那么好,人又风流倜傥,找个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何必跟我抢一个有孩子的女人?”
胡仙仙听他这意思是要让自己主动放弃,就问他:"你心中所爱还是不是梁慧萍?是的话,你能保证一辈子对她好吗?"
他嗫嚅着说:"老夫老妻了还说什么爱不爱?我舍不得和梁慧萍分开便是。"
胡仙仙正考虑要不要给他机会让他和梁慧萍好好谈谈,结果他又数落起来。
康厚朴见胡仙仙脸色缓和,说话也大声起来:"但是慧萍她老是对我冷着个脸。女人应该贤惠温良,得包容男人。当男人捧着破碎的心回家时,不应该训斥冷落,要好言安慰才对。女人不宽容,只会让男人越走越远。我和慧萍能不能和好,还得看她态度怎么样。可她,半点没领会我想悔改的意思……"
这是什么逻辑?是男人想出去浪荡,女人就得放他出去浪?等他浪得累了、受伤了,还得随他想回来就回来?接受他回来不算贤妻,还得温言软语安慰他才贤良温顺?
胡仙仙听得快气炸了,絮絮叨叨的康厚朴察觉气氛在变,赶紧住嘴,惊慌看着胡仙仙。
攥起拳头,平息怒意,胡仙仙问他:"你心里是不是觉得,只要家庭有矛盾,一切都是女人的错?"
康厚朴不想弱了气势,梗着脖子高声答着:"当然!都是女人有错在先,女人没有错,男人就不会犯错!"
要强撑气势,要拔高声调,康厚朴的声音显得尖利又怪异,桔黄的灯焰都被震得颤抖几下。
胡仙仙指着康厚朴,手指摇了摇,懒得再和他争辩了,咬着牙说:“好,她错了!罢了,我带她走!”
“我不休她,你带不走的!”康厚朴也壮胆吼起来。
康厚朴说了梁慧萍一大堆缺点并不是要放弃她,是要想和好又不肯认错,要是梁慧萍真要离开,那可比剜心还痛苦。
但休不休这问题能威胁别人,可威胁不了胡仙仙。
胡仙仙斜眼笑看他:"回春馆呢,我买下来了,你以后还是自个儿找个安身之地吧。"
康厚朴瞪得眼珠子快掉下来,还以为这古少爷请他喝酒是觉得有愧,要好好商量事情呢,这还变强取豪夺了?
看着他的反应,胡仙仙笑得咧开嘴:“你欠的赌债还没还呢,要是答应放了慧萍,可以考虑帮帮你。”
“不,混蛋!混蛋!回春馆是我康家的祖业,怎么可能卖给你?”康厚朴震怒之后又恢复点清醒。
"康家的祖业,你有打理过祖业吗?还好意思提祖业?康先生临终前把回春馆交给慧萍管理,她有权处置。你如今倾家荡产,还是看清现状,让慧萍带着孩子跟我吧。不能让他们跟你受苦,对不对?"
说完之后,盯着康厚朴等他回答,可康厚朴癫狂高吼几声后,冲出屋子,没给任何答复。
接下来三天,康厚朴都没回过家,胡仙仙和梁慧萍母子商品好了等他一回来,再给他下一剂猛药,要是再不诚心改过,真没留恋的必要了。
响鼓不用重捶,闷鼓得使劲儿敲才有声儿,要是再加力,只有一鸣惊人和变成破鼓两个结局。
又一天后,康厚朴顶着一头乱发,黑着眼圈儿,没精打采地往家走。
胡仙仙远远地已感应到了他气息,让梁慧萍母子快配合做戏。
"慧萍,跟我走吧,别念什么旧日情份了。你也不要担心无病的将来,我会对无病好的。那个没有用又花心的男人,不值得你为他付出啊。随我去北方享福吧,快答应我呀!"
梁慧萍很为难地笑了笑,转移话题,“古少爷,别开玩笑了,你看我这儿还有两个病人等着配药呢。”
那两个病人也催着快配药,胡仙仙也不再多说,等梁慧萍开好药方就帮着抓药。
康厚朴藏在墙角偷看,等送走那两个病人,胡仙仙又求梁慧萍跟她走。
“她不愿意跟你走呢,还纠缠不休?”康厚朴蹿出来,恶狠狠冲胡仙仙说。
他今天挺有底气的样子,胡仙仙细一打量,看他侧腰鼓鼓的,目蕴灵力一看,原来是弄了钱来,估计将那天的话当了真,想把回春馆赎回去。
胡仙仙低头暗笑,又抬头可怜兮兮问梁慧萍:“你不愿意跟我走?我对你一片真心啊。”
“不是不愿意……是我放心不下孩子他爹!没了回春馆,他还欠了一大笔赌债,我们娘儿俩再走了,他可怎么活呀?”梁慧萍说着,又瞄康厚朴一眼。
“他还欠了赌债?好事呀!欠了债才有压力,有压力也才知道努力挣钱去还。”胡仙仙讥诮笑说,“只劝告一番,那有些人难改错儿,不受点折磨,不可能脱胎换骨。”
康厚朴挺了挺胸,麻利地从腰间解下钱袋,霸气地朝柜台上一拍又一扔。
“老子赢了钱啦!姓古的,先付你点定金,等几天再把回春馆赎回来!”
康厚朴朝梁慧萍抬抬下巴,“别小看你男人,我用不了几天就能把赌债还清!以后还是跟着我踏踏实实过日子,免得被那花言巧语的小白脸给骗了!”
看他这般,梁慧萍欲哭无泪,心寒地凝视康厚朴很久,最后答应带着康无病跟胡仙仙走。
“你要走?”含满泪水,康厚朴声音嘶哑起来,“我弄了钱回来啦,你干嘛还要走?他是骗你的……他是骗你的……慧萍,一日夫妻百日恩,你怎么狠得下心……”
是要挽留吗?既然要挽留,为什么还要恶意揣测别人欺骗?为什么还要指责妻子狠心?为什么从始至终没提过自己的错误?
梁慧萍不是跟胡仙仙做戏才想走了,是真想离开这个男人了!
冬月二十二,古月山让车夫驾着一辆豪华马车来接梁慧萍母子。
他对街坊邻里说,他的伙计们带着药材先走了,他要带他们母子离开陵州,因怕他们受颠簸之苦,才特意找了辆行得缓的车。
出城前,空中只有几片乌云,出城后,云层厚得像天要垮下来。
更奇怪的是,冬天打起雷了,轰隆隆的声音震得人心悸发慌。
胡仙仙觉察康厚朴一直在后面暗暗跟随,让他们母子别乱动,见机行事。
到一条大河边时,突然不见康厚朴身影,感应气息也只有笼罩死气的淡薄气息传来。
胡仙仙暗觉不妙,让梁慧萍母子在马车上等着,她循气息去找。
河滩浅水中,康厚朴失魂落魄地朝河中心走去,在漂有薄薄浮冰的河水里,他似无知觉般缓缓向前而行……
这是想要跳河自尽啊!河水快淹没他小腿时,大雨倾盆而下,胡仙仙也疾飞而至!
淡青灵气穿过重重雨幕,缠紧康厚朴一拽,将他拽到河滩上。
他趴在沙地上有些发懵,一会儿回过神,朝胡仙仙大喊:“你救我干什?我没用,我是废物!救我干什么呀?呜呜……”
“你确实没用,除了责怪别人,就只会自怨自艾。”胡仙仙语气淡漠。
康厚朴仰起头,任由冰凉的雨水淋在脸上:“我没用,什么也做不好……从小学医,可还是医术不好,病人们都说我不如我爹,不如我老婆,如今,我的医术连儿子也比不过……”
雨水灌进鼻孔,呛得他咳了几声,又再说:“父亲死了,也不能报父仇,我太窝囊!真窝囊呀,我怕打不过他们,反而招来祸端……”
他脸上浮起苦涩笑意,“谁愿意又没用,又窝囊?我也想给康家争光添彩,可没办法,做什么都不成啊,只有在赌场、在青楼一掷千金的时候才能找点儿乐趣,找回男人的尊严……”
胡仙仙语气和缓了些,“其实不需要你做什么大事,一家人好好生活,帮他们减少点烦恼都很好了。你医术不高,还可以贩运药材,也和医药有关嘛……”
雨非常大,时不时还有雷声传来,胡仙仙也不知这冬雷是因季节反常,还是天象示警,或是为康厚朴、梁慧萍而感动?
“没用了……我想脚踏实地做好每件小事也没机会了,他们已经走了……”康厚朴稳不住情绪,痛哭流涕。
在马车上坐着等,心在不安乱跳着,梁慧萍让车夫赶车寻人。
或许是心灵感应,很快看到胡仙仙、康厚朴的身影,她焦急地从马车上跳下。
下了马车就朝康厚朴冲过去,一不留神脚底一滑,摔倒了,康无病飞快跑来扶她:“娘、娘……你怎么样啊?”
见她摔倒,康厚朴立即翻身站起,疯了般朝她跑去。
梁慧萍也挣扎着站起身,崴着脚奔过去,即将要再次摔倒时,康厚朴紧紧抱住了她。
第八百八十二章 同沐风雨
雨不停下,苍天也有泪?
一柄巨大油纸伞旋转飞出,恰好遮住抱在一起,哭成一团的康厚朴一家三口。
叶黄的伞面,一枝嫣红桃花盛开在伞面上,在这乌云翻滚、草木凋零的郊外是惟一亮色。
雨湿了泪,泪融了雨,不管不顾,只想痛快大哭宣泄情绪。
曾不满的不再苛求;曾计较的不想再争辩;曾执念的也都无必要去获得。
只是不想分开,因有你才觉得人生完整。失去你,并不会死,但会有残缺,会有疼痛。
胡仙仙浅笑着看他们一家,此刻所有的言语都成了多余。他们心意相通,无需说什么悔改与原谅,挽留与放弃了。
雨淋湿了胡仙仙的青紫长袍,紧贴身上裹出玲珑曲线。抬手取下头顶玉冠,长发散落,脸也渐渐幻化为本来面目。
风拂发丝乱舞,很快又湿漉漉贴在脸颊,肌肤黏湿难受,精神却清爽舒畅。
梁慧萍的情绪平复,她扯扯康厚朴,朝胡仙指去。
看到胡仙仙仍穿着古月山衣袍的样子,无需解释,他已明白了一切。
拍了拍脑袋,与梁慧萍、康无病相视而笑,互相扶着往胡仙仙面前走去。
他们走,那巨伞也随之飘飞遮挡,他们深深鞠躬向胡仙仙行礼表示感谢。
胡仙仙甩甩头发,甩出无数水珠尽朝康厚朴脸上溅去,看他禁不住打了个冷颤,胡仙仙得意地扬眉笑笑。
而后,做了个邀请他们上马车的手势,待他们上车后,又吩咐车夫送他们回去后,再传信给商队,把药材运返回春馆。
本是为了做戏随意购来的几车药材,且给康厚朴当立业的本钱,康无病是可造之材,但秦沐风无暇专门教导,若家底过于单薄,对他研习知识不利。
见他们乘车远去,胡仙收了伞在雨中漫步。
雨势渐小,先下的冻雨凝成薄冰,路上又湿又滑,但对胡仙仙没有任何影响。
雨洗容颜,如娇花带露。寂静冬野,没有任何纷扰,身心自在,也没有用灵气感知周围,她想要这种无拘无束的感觉更长久。
因没有用灵气,胡仙仙注意到有人在一路随行。那道蓝色的身影似也没有打算去扰乱她心境,默默地远远望着她背影跟随。
想要靠近,也可以靠近,却有什么无形的隔阂让他没有靠近。
漫无目的走着,暮色降临,雨停了。
胡仙仙忽然顿下脚步,怅然若失,他来了,为何连一声问候也没有?
寒冬雷雨来得古怪,即使用灵气感知也有些阻隔,没了风雨干扰后,又怎能还察觉不到他在跟随?
互相没有问候,胡仙仙也假装不曾发觉,回到胡家小院外,程浩风也随之而至。
轻轻叩门,片刻后门开了,泥蛋儿朝他们高兴笑着。
“嘿,姐夫……哦,国师你们怎么淋成落汤鸡了?”
胡仙仙看了看远远站着的程浩风,憋着闷气进了院子。
程浩风礼貌地朝泥蛋儿笑了笑后,缓步踱到院中。
向众人问好,又在泥蛋儿引领下去到胡大仓卧房。
“程道长来了?快坐快坐,稀客稀客。”胡大仓热情笑着,指了指床边椅子。
“这是一点心意,可益寿延年,请收下。”程浩风从袖里乾坤中将礼物拿出,双手递给胡大仓。
等胡大仓接了礼物,才在床边坐下。又让他伸手,要给他把脉。
把脉之后,程浩风眉头紧皱,虽说他医术远不如秦沐风高明,可基本医理还是懂得,胡大仓快要油尽灯枯了。
“我没啥病吧?我就知道自己只是染了风寒后,身体虚了,总是想睡,总觉得累,又没显得多疼多痒的,可他们总是围着我转,怕我病重了……”胡大仓乐观说着。
是没什么大病,可他内脏皆已衰弱之极,医药难有大作用了。
程浩风也笑了笑,和他说了几句话,又看着旁边的胡仙仙似有话说。
“你来找仙仙有事儿吧?你们快去办事,别在我病床前浪费时间。”
听他这么说,胡婶也说:“你们两个到底怎么了?分分合合的,让人焦心。有事快去办,你爹有我和泥蛋儿照顾呢,文秀也偶尔来帮忙的。”
胡仙仙低着头,心里挺别扭地说:“你们熬夜难受,我夜里陪护能让你们轻松很多。”
前段时间虽说也没有帮着照顾多少,但忙完杂事后,胡仙仙在夜里都是守着胡大仓的,等其他家人休息好,白天才能好好照料病人。
"也没什么大事,老王妃重病,我去启瑞宫探望,想约仙仙同行。"
程浩风向着胡大仓说,眼角余光却瞟着胡仙仙。
老王妃病了?胡仙仙猜出程浩风着重要做的并非是探望皇帝生母病情,而是老王妃若是去世,要合葬入老慎郡王墓,也就要着重注意墓下镇压的臧玄蛟残魂。
“要去泰兴?那也不远,快去快回便是,不要让程道长空跑一趟。”
胡婶对女儿较严厉,对程浩风还相当宽厚,估计是……怕女儿嫁不出去。
连母亲都开撵了,胡仙仙也不好再拒绝,换好了衣服后,与程浩风一同出了门。
“不用太悲伤,胡老伯是自然衰弱,不会受太多病痛折磨。他还有些日子可享受天伦之乐,不要愁眉苦脸的,看着儿女高兴,他才安心呢,让他愉快渡过最后时光比什么都好。”程浩风开导着心事重重的胡仙仙。
见她眉头还没有舒展,程浩风拉着她降落地面,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已熟悉的怀抱,可仍是止不住心如鹿撞,胡仙仙很没出息的赖在他怀里没有推拒。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你拗不过我。”程浩风下巴抵着她头顶轻蹭着,“一切都会照我已定好的方向发展,放心,用不了多久了,我会把那些麻烦都解决掉!”
胡仙仙仰头看着他,既欣慰又担忧,不过,内心倒是真的感觉轻快很多,那沉甸甸的憋闷感没了。
到了启瑞宫老王妃所住的院落里,已有不少各宗派的人到了,如段梦柔、曹备道、法略等等人,都携了灵丹妙药来献。
探望过后,在花厅略坐一坐,曹备道在程浩风和胡仙仙脸上睃来巡去,怪笑着说:“订婚退婚,又假装嫁给霍将军,如今又成双成对、同进同出,你们可真是玩儿得不一般。”
“这叫花丛里穿梭,还是回头看第一朵最美;也叫蜂来蝶往多,还是那第一只最好。”法略谑笑接话。
段梦柔要端高贵优雅形象,自是不会乱说,只轻蔑勾唇而笑。
在他们的世界里,社交不分场合,病床前、灵堂中都是拉帮结派的扩大影响力的地方。
气氛似火、药快爆炸,程浩风以眼神制止快发飙的胡仙仙,抿了一口茶,才笑对曹备道说:“曹真人嫉妒我们?我和仙仙怎么拆也拆不散,你与心上人没谁去拆也快散了吧?”
“贫道潜心修行,哪有什么心上人?”曹备道的脸涨得通红,急切反驳。
蒯丽儿与程浩风配合救了蒯森雄,他们暗中还有联系,程浩风也清楚曹备道想与蒯丽儿有个结果,但蒯丽儿一直推托的情况。
见曹备道没了底气,法略也不跟着起哄了,怕程浩风再拈他的事来说,赶紧接话:“老衲从不懂什么男欢女爱,只是见世间痴男怨女受种种煎熬还不醒悟,有感而发。”
似都不再计较几句话,彼此相望笑了笑后,互道告别,先后离去了。
程浩风与胡仙仙回胡家小院,陪着家人过了几天,老王妃于冬月二十五传出死讯。
"老王妃薨了!"接讯后,程浩风看向胡仙仙,征询她意见,看怎么处理此事。
可他们还没议好怎么办,如何将老王妃送进墓才能惊扰最少,接着圣旨又到了,要程浩风前去操办葬礼。
曹备道、段梦柔、法略又都以为老王妃致哀,并协办葬礼之名,赶来泰兴。
他们稍感意外的是,胡仙仙没参加葬礼,只有程浩风按礼部定的规程在办各类杂事。
为了让自己生父生母能得享哀荣,韩泽熙先给太皇太后加尊号,增加奉养物品来稳住她。
于是,慈康荣宁太皇太后晋徽号为慈康荣宁文熙太皇太后,比开国皇帝的那位皇后尊号还长,这本是虚名儿,可太皇太后很乐意接受这一长串尊号。史册当中的后妃太多了,能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才能让人记住,而且这是相当荣耀的一笔。
安抚好了太皇太后,韩泽熙立即追封生父。老慎郡王死后,由德元帝加号封为普慎郡王,韩泽熙追封父亲为普慎胤安皇帝,为法朝德宗。
尽管法朝并没有他掌权治国之事,他仍当了“皇帝”。有时候,不一定要靠父传子当皇帝,有个皇帝儿子后,被追封也还是体面。
老王妃的封号则由献仁绪慎王妃,追封献仁绪慎和顺太后。生前谨小慎微,死后终于挺了挺腰。
几天后,各样事情备好,只待发丧,因韩泽熙是继承的德元帝之位,相当于过继给了太皇太后,又追封了父母,便只以侄辈之礼送来祭奠用品,没有亲自来奔丧。
葬礼接近尾声,程浩风按韩泽熙要求写了祭文,在灵堂中高声宣道:
维**嘉祥三年腊月初一,循帝王孝仁之本,明伦察事、遵经修纪、奠以绥猷,则天奉圣而效前代楷模,祭献仁绪慎和顺太后。
缅怀在心,音容宛在,未曾尽孝慈闱,勉力懋举丧仪。
贤德恭顺,不争不怨,展慈恩于民;辛劳教养,让子留脉,思克绍光绪。
奉俎豆、鸣钟鼎,虔敬祭奠,广皇泽之义,续宗亲后禄。
爰申祝告,诚荐清香。
怜鉴痴忱,俾膺长福。
第八百八十三章 墓底阻击
大街小巷白漫漫一片,各家各户都在为献仁绪慎和顺太后祭奠,腊月初二出殡,彤云密布,小雪飞舞。
泰兴属温暖湿润的气候,比起京城那鹅毛大雪,轻盈飘下的小雪更有凄美哀艳之意。
高有全从代孝侯晋升为代孝郡公,替代韩泽熙当孝子,穿白中透黄的素麻衣引灵柩在前。
小雪中素白的送葬队伍逶迤,街道两边的屋瓦上积有洁白浅雪,放眼白色的天地间没有多少悲惨气氛,只有淡淡惆怅挥之不去。
到得陵园之外,在程浩风主持下,开启墓门送棺木入墓中安葬。
多数人都在紧张,这是当朝皇帝生母之棺,怕在葬礼上出一点点差错。他们还有些许隐忧,听了不少送葬队伍会被活活埋在墓中闷死之类的传闻,担心自己也会有进无出。
而高有全、曹备道、段梦柔和法略这些人只是考虑,该怎样达到他们目的。
法略功力较低,留在门外,领着一班佛家弟子念经超度,也防着出什么意外。
段梦柔、曹备道需要进入墓底龙坑,一探究竟。
高有全则留在主棺室负起孝子之责,也防着程浩风另有计策。
天色本来就暗,进了墓门更是眼前陡然一黑,但段梦柔和曹备道都不由自主向外望了望。
又同时发现了远处陵园角落,一株大桉树上,凌风停于树梢的胡仙仙。
胡仙仙平常多穿青色道袍,今天随意半束着发丝,穿了一身素白衣裙。既要寻事扰皇帝生父生母安息,那就穿俗装素衣算是来奔丧。
白雪飞舞,素衣飘飘,清冷目光超然于世外,这个天仙终于有几分天仙模样了。
当然曹备道和段梦柔不想注意胡仙仙容貌气质如何,他们要关心的是胡仙仙突然来做什么?
抬棺入墓的队伍,只剩最后两个还没有入墓,倏然风声轻响,道白色纤影飘飞而至,缀在队伍后面进了墓中。
法略愣愣的看着胡仙仙进去,想阻止也来不及。
高有全的目光陡然阴冷一下,可程浩风就在身旁,他不敢有所行动。
曹备道和段梦柔,互换个眼神后,分别朝不同方向闪身,悄悄离开队伍。
至于队伍中的其他人,根本没有发现胡仙仙进了墓。
曹备道对于天庭监视程浩风的任务,曾有那么一丝丝的怀疑。
凭着脑海中所记的墓下地图,到了主墓室之外,感受到了这里的丰沛龙气,明白天庭的监视与纵容都是为了最后收网。
程浩风究竟想要干什么?曹备道暗问着,他不论从哪方面来分析都揣测不出程浩风最终目的。
他很清楚自己也是一颗棋子,既已受命阻止程浩风所为,要把胡仙仙推向修炼为永恒之心的路上,再没有其它选择。
没得选择,曹备道反而心中巨石落地,因胡仙仙当永恒之心是天意,他所做所为便没有错。
要人为把天地加速推向那个毁灭结果,才有逆转天道的可能,这关键时刻,谁抓的势力越大,谁就有主动权。
可在墓道中穿来绕去,曹备道没有发现通往墓底龙坑的机关。
正犹豫着要不要返回主墓室之际,忽然听得左边甬道传来的怪声。
他戒备地握紧术律剑,只觉一股腥风猛钻鼻孔。
说是迟那是快,就在曹备道掣出术律剑的一刻,一个泥红的蛇状怪兽恰向他袭击而来。
剑光闪过,腥臭的紫黑鲜血喷溅,那怪兽因受痛而快速逃蹿。
曹备道嫌恶地甩了甩剑,甩去污血,再疾追而去。
那怪兽似蛇非蛇,通体泥红,忽而似蛇在地上游蹿而行,忽而又昂起半身如蛙跳跃,有时甚至可以腾飞半空中飞掠向前。
曹备道脑海中迅速搜索着这怪兽的模样,思来想去竟觉得这怪兽像个非常大的蚯蚓。
蚯蚓斩断身体后还可再生,但与蛇一般有七寸处,只要弄清它致命部位所在,可以让它彻底死亡。
定睛观察前面飞逃的蚯蚓怪,它立起的前半身,在泥红当中有一圈相对要显得白色些的环纹。
那一圈环文定是致命处,看准后,立刻聚灵气于术律剑,用尽全力使出必杀一击。
"叮……"
一声如断金碎玉的清亮脆响,在甬道中空空回荡。
是慧心玉剑截下了术律剑,胡仙仙正淡淡含笑挡在甬道正中。
那蚯蚓怪早已不知去向,受阻截后术律剑倒飞而回,曹备道握剑在手,冷哼一声道:"你们只那点本事,想用一些不入流的小怪兽拦住我?"
"哦?曹真人眼中我是不入流的小怪兽?"胡仙仙娇憨反问。
曹备道不知该笑她傻呢,还是和她吵,接不上话也不接,他脸色阴沉着慢慢向后退去。
这墓中岔道无数,若是凡人不小心误入其中陷阱,遇上怪兽,定遭暗算。但曹备道可不怕这些,所以不想和胡仙仙硬拼,另寻一条路便是。
再者,他也清楚,对这墓底情况并不熟悉,此来主要是了解墓底龙坑,还有给段梦柔创造接触臧玄蛟残魂的时机。
旁人或许不明白,既然明知臧玄蛟意图毁天灭地,一心成就他自己的霸业,为什么不直接灭了他?
其实也不难看透,真正会造成毁灭的不是臧玄蛟单个的力量,而是天道规律到了该有劫难之时。
一如人自然衰老,到了该死之时,一味要除去害他的敌人,那也挽救不了生命。
有臧玄蛟存在,才能让胡仙仙有必须去当永恒之心的压力。
比如人之将死,只有让他在与敌人不停斗争的同时,又换上一副更新鲜有活力的躯体,才可延续生命。
当然,此刻的胡仙仙和曹备道并没有想那么多。
胡仙仙想的就是程浩风不愿让段梦柔和曹备道去破坏墓底龙坑,那她就要阻止他们。
而曹备道想的也只是尽可能探寻墓地龙坑真相,达不到目的也要拖住胡仙仙,助段梦柔一臂之力。
"你干嘛退着走?不累吗?还是你后脑勺长了眼睛?嘻……再退下去不小心碰到什么恶心东西,那你可别怪我整蛊你。"胡仙仙促狭笑着。
她话音未落,曹备道突然感觉脚下像踩了什么软软的、弹弹的东西,顿时心里发毛。
不禁回头去看,见一个没有脸也没有鼻子和嘴的褐黑色东西,杵在他眼前。
而他正踩着那怪物的尾巴肉边儿,或者说是淌下的浆液。
曹备道脑袋里“嗡”的一声,他是个有轻微洁癖的人,不怕什么豺狼虎豹,但对这一类脏兮兮、黏糊糊的东西,内心有说不出来的怕。
而这个东西他实在想不出是什么,可这个没有眼睛的怪兽偏偏给他一种感觉,是在用没有眼睛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他。
这感觉在心中瞬间放大,仿佛被无数双隐形的眼睛盯着,他有一刹失神。
在他发愣之时,胡仙仙已经偷笑着跑远了。
这墓底由程浩风封进了许多强大凶兽,但她清楚曹备道不会怕。曹备道怕的就是这种并不强大,但很恶心的怪兽。
那个蚯蚓怪还好一些,这个蛞蝓怪真的是恐怕连无幻金仙见了也会有些不舒服。
蛞蝓就是鼻涕虫,胡仙仙也曾非常厌恶又害怕这种东西,但是今天觉得蛞蝓怪还蛮可爱。
一路穿绕不停,胡仙仙已到墓底龙坑的真正入口处,只见段梦柔正指尖轻抚石门,寻找开启方法。
红雪拂尘高扬而出,带起一股凛冽寒风,因天生警觉,段梦柔及时弹出光罩护住自己,紧接着迅速转身召出念力玉如意备战。
胡仙仙微抬下巴,收起红雪拂尘冷笑着问段梦柔:"思念的滋味不好受吧?你大哥已被压在龙坑之下三年有余,一颗痴心也随他受了一千多个日日夜夜的煎熬。可你此时见他有何意义?"
"见与不见,是我的事。要问什么意义?"段梦柔可不是容易被套话得人。
"见了他说什么?说你在和程浩风的争斗中,没有占着丝毫便宜?还是向他倾诉相思之苦?恐怕这些都不是他想听到的。你见他,除了慰藉你自己的思念之苦,没有任何意义。"
段梦柔遏制不住怒火,但在这压抑沉闷的墓底变数太多,还是强压怒火,装得很平静地答话。
"怎么没有意义?我有许多疑问需要大哥解答。哼,你是在拖延时间吧?等过了把献仁绪慎和顺太后的棺木安置好之事,将要封墓了那我便不得不出去,你就算阻止我见到大哥了吧?"
"呵,你真是聪明!既然言语诓不了你,那用武力强行阻止你也是可以的。"胡仙仙亮出慧心玉剑。
看似圆圆钝钝的小小玉剑其实锋锐无比,散发着柔和白光,晶莹剔透如玉制把玩器物,不像武器。
胡仙仙把灵气灌注其中,剑光骤然变得凌厉,向着段梦柔以斜劈之势,对准左颈侧而去。
段梦柔并没有以念力玉如意反击胡仙仙,在灵气光罩和念力玉如意汲取念力而存的淡淡白光抵挡了慧心玉剑之后,紧接着,段梦柔甩出毒刃白绫。
念力玉如意虽是神器,可攻击力不足,主要借用念力用于增长修为,或是在对手没防备时故意引人来攻,靠业力反噬对手。
但势均力敌,又互相了解的对手,对打之时,段梦柔常用毒刃白绫。
当年臧玄蛟还没有赠给念力玉如意之时,段梦柔靠着毒刃白绫与他并肩作战,这一刻仿佛回到当年同在江湖闯荡的时光,涌起天大地大义气为大的豪情。
第八百八十四章 以退造劫
毒刃白绫透着剔骨刮肉的寒气袭来,银白长练翻舞不停,如一股龙卷风将胡仙仙裹在凛冽风中,尖细毒刃闪着点点银灰寒光,逼近胡仙仙肌肤!
若是被长练卷缠住并不是很可怕,若被那毒刃所伤,即使仙体也难承受。
毒刃白绫的长练并非是民间纺织白绫,而是段梦柔曾为白鳝本体之时,横行绿蜡河中将其中的水蛇击杀,以蛇筋鞣制后再搓拧而成的绳练,因轻柔薄透如白绫才称“白绫”。
而毒刃则是她自己口中每年都要换的尖牙所制,用这上颚小尖牙钻孔,再以毒药淬炼,系串在长练当中。
白鳝本无明显牙齿,段梦柔是三百岁后才在上颚处长了颗细小尖牙,如此经三十年才制作好毒刃白绫。
武器精巧,招式精妙,用招精熟,段梦柔进攻之威势不可挡,胡仙仙以灵气御使慧心玉剑旋转如车轮,一圈又一圈的光波,勉强阻拦着段梦柔的攻击。
墓道内狭窄,又不能完全不管不顾地大开大合战斗,若是真的墓室垮塌定会改变大的局势,再生祸端。
胡仙仙且战且退,渐渐应变缓慢,段梦柔早看出胡仙仙有些慌乱了,得意翘翘唇角。
倏忽间,她眼波盈盈流转,脸上绽开一个妖异笑容。
毒刃白绫攻势不再那么快、那么猛,而是如同在轻歌曼舞。
只是这舞动的姿势不像舞姬跳舞,而是像一条极具诱惑力的美女蛇,在吐着蛇信卖弄风情。
胡仙仙看着毒刃白绫扭动,思维突然滞了一滞。
在这电光火石间,毒刃白绫暴起甩向胡仙仙左肩,毒刃刺破了肩膀,顿时血染白衣如红墨泼洒。
像被毒蛇咬了一口,短暂的麻木之后,胡仙仙才感觉传来剧痛。
这还是被护体灵气阻隔后的伤势,若是直接被伤,整条左臂都得断了。
灵气光罩对于功力弱于自己的人有绝对保护,功力相当的人则有可能光罩破碎,而段梦柔功力比胡仙仙高了两成,所以只能起阻隔作用,减轻点伤害。
胡仙仙咬紧牙关,尽量保持头脑清醒,再催慧心玉剑挡在身前护体。
再这么打下去可不行,胡仙仙心下暗忖,毕竟与段梦柔的功力差了一截,硬拼可能会大受损伤。
见墓道内因两人打斗落下不少石屑泥尘,生生把墓道扩大了一圈儿,胡仙仙突然想到,这地形或许可以利用一下。
在尽量抵挡段梦柔的同时,她飞快朝田老三曾刨挖出的那个土洞退去。
那土洞虽已被泥土封填,但仍比其它洞壁松软,可以很快弄开躲藏一下。
在又被段梦柔击中左腿后,胡仙仙终于退到那封填的土洞处。
一手以慧心玉剑抵挡,一手抬腕运足灵气,朝那土洞重重一击。
土洞顿时塌开个一丈深左右的小凹洞,胡仙仙迅速退进凹洞中。
段梦柔一心想彻底压制住胡仙仙,让她不要干扰与臧玄蛟相见相询之事,攻势又快又猛,收也来不及收。
所以胡仙仙侧身进凹洞之时,段梦柔还在向原本墓道疾冲,在她察觉胡仙仙躲进去想收住攻势,转身向着凹洞的那一瞬间,胡仙仙抓住时机,御使慧心玉剑闪电般攻向段梦柔的肋下!
因距离很近,段梦柔来不及抵挡,也来不及躲避,只用灵气稍稍阻隔,可光罩弹出慢了一丝丝,因此肋下还是受了轻伤。
很轻的伤,只划破点儿皮,可也疼。
这疼痛蔓延激发段梦柔凶性,反手甩出毒刃白绫朝胡仙仙颈部卷缠而去。
她深知胡仙仙不能轻易死,也不可能轻易死去,但怒火攻心之下的这一刻,她是想让胡仙仙快些去死的。
胡仙仙仙以慧心玉剑快速搅动几下,把毒刃白绫绞缠在了剑上,毒刃白绫一时之间再难抛起伤人,但她的手也被划伤。
武器较力处于胶着态势,段梦柔和胡仙仙凑近了,一个阴狠目光似要食人血肉;一个倔强目光像要撕裂苍穹。
可在段梦柔想再出绝招,致胡仙仙于死地时,忽然察觉她心口处透出的气息异样。
以往,从来没有近距离接触过胡仙仙,也没觉得她身体有什么特异,不论修行与否,在金仙之阶位前,凡人之体多数相差无几。
凝神细察胡仙仙心口处的异样气息,段梦柔眼中闪出狂喜光彩。
若要真杀胡仙仙不知会引来什么变数,若不杀又难消心头之恨,这个异样气息的发现,让她得了条无需动手杀人而发泄愤懑的妙计。
"仙仙,你太任性了!师叔只想教训你一下,可你竟要跟我以命相搏。你为程浩风做那么多,是不是因为他给你补心?"
"你怎么知道?"胡仙仙愕然反问,白衣染血的她带了几分娇弱。
补心之事,只有她与程浩风清楚原委,杜婉芷在现场也算明白情况,即便秦沐风和列御风都只清楚个大概,段梦柔如何一眼看穿?
段梦柔脸上戾气消褪,重新换回恬淡优雅的神色,"你是不是中了绝欲夺情咒?为了让你情动之时不会心痛如刀绞,程浩风才帮你分一半敏感情.欲是不是?"
胡仙仙不知她此举是何意,只警惕观察着她的一言一行。
但段梦柔真的没有继续攻击,还洒然一笑说:"我也想通了,要见大哥也不急于这一时,还是返回主墓室协助程师侄安葬献仁绪慎和顺太后为好。"
说着,段梦柔当真撤了毒刃白绫,从容迈步朝通往主墓室的方向走去。
胡仙仙不明其意,也不敢太过大意,不紧不慢随在她身后走。
将至一个拐角处,段梦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回转身,用念力玉如意击向胡仙仙心口处。
胡仙仙大惊失色,要用武器抵挡也来不及,只弹出灵气光罩减少伤害,可念力玉如意并没有带出劲风,还散发出温柔缱绻的气息。
段梦柔微笑着默念咒语,神色中半点杀气也没有,念力玉如意集中了念力而凝成白中透着淡黄的柔光,灵活地在胡仙仙胸前左右摇了摇之后,再倒飞回段梦柔手中。
似是在开玩笑,一点也没有攻击之意。
收回念力玉如意,段梦柔加速朝主墓室而去。
胡仙仙身处阴暗的墓道中,眼前恍惚看到了春色满园,一种闷闷的,懒懒的,又暖暖的感觉若有似无,她脸上不自觉地浮起甜丝丝笑意。
怀疑是段梦柔用了幻术,胡仙仙定定心,抹点金创药后再跟着她前去。
到得主墓室,各样仪式都已完成,正要出墓。
曹备道已先一步到了,略显狼狈地站在送葬队伍中,胡仙仙也和段梦柔悄悄站过去。
片刻后,程浩风带着送葬队伍出墓。
出墓之后,在陵园中守墓的祭司带人放下墓门,程浩风交代了守陵事项后,返回泰兴城中。
腊月初二,葬礼后续之事皆办完,高有全受诏入京,不仅从代孝侯升为代孝郡公,还得令在司礼监任禀笔太监。
因胡仙仙要养伤,也要防路上出变故,随他们一同赴京,离家前让胡大仓好好静养,许诺会很快赶回家中尽孝。
没管那些随从人员慢行,程浩风等人都是快速飞入京中,进宫禀明葬礼详情,其他人都出宫了,韩泽熙请高有全到御书房中。
此时书房中只有三人,除他们外,还有任掌印太监的党本安,韩泽熙笑对二人说:“朕身边终于有可靠之人了。”
得到信任,高有全和党本安都没有说什么,只是一起跪下磕头表忠心。
腊月初六,胡仙仙伤已好了大半,打听到叶冠英之案陷于僵局。
既无法证明他与狄人勾结,有卖情报害国的意图,又无法证明只是那几个狄人私卖五石散被抓,故意胡乱攀连。
叶冠英之案审来审去,最后竟然搁置不审,没有判决,也没有释放,他就被那么莫名其妙关押着。
因叶赛英向亲朋好友表示,此案是叶冠英之劫,让大家不要动用关系帮忙,曲春娆求告无门,与叶赛英反目成仇。
胡仙仙也有些纳闷,叶赛英何必要做得如此之绝?正在思索背后原因,突然觉得浑身燥热。
因燥热干扰思考,胡仙仙微感身体不适也没在意,可没多久,一颗心竟像被欲.火焚烧。
"无一,快帮我打些冰水来。"
杭无一端了满满一盆水进屋,胡仙仙捧了一捧冰水浇在脸上,脸色突然一白随即又变得更红。
胡仙仙气恼地攥拳擂了几下冰水,又脱了鞋子踩进冰水中,才平静了片刻,居然脸红到自己也感觉发烫,连耳朵也发红,耳垂更是红得透亮。
"阿姑,你怎么了?"杭无一担忧地看着她。
"想不到段梦柔如此阴险,用意竟是在此!"胡仙仙浑身轻颤着咬牙切齿而说。
"什么?她给你下毒了吗?我去找三师伯,让他想办法解毒。"杭无一转身就跑。
胡仙仙踢翻水盆,跃身而起,拦住杭无一,让她别去。
"我没有中毒。这是……这是……色劫提前到了……"
有肉身就有色.欲,无论男女修行者都要过色劫,但一般会是在升金仙之前,完全除尽**的凡俗浊气时,才会过色劫。
这色劫一过,便可随心控制**,而且欲念不会受本身兽.欲或催.情药物的影响了。
程浩风已过色劫,是因抽出杂念之时要断情而逼自己渡了色劫。
段梦柔确实没有想直接攻击胡仙仙,念力玉如意中集了男女祈祷百年好合的念力,她单单释放其中**,导致胡仙仙压抑的欲念引来色.欲陡涨,所以色劫提前来到。
杭无一嘴角抽了抽,挠挠头后又咬着手指呢喃:"那个……还是得去找三师伯啊……"
第八百八十五章 绮梦悲风
修行修心,讲的是修心为修行的根本,并非完全否认**的存在与功用,更不是片面追求主观惟心的修炼,能在客观事实与主观理智方面平衡统一,才是心境圆融。
修行者不会迂腐守旧,所以杭无一对于胡仙仙说色劫提前到了,并没有表现出如平常少女的羞涩惊慌,还为师父和三师伯终于有理由在一起而欣喜,才略带谑浪说。
但她不清楚绝欲夺情咒之事,胡仙仙苦着脸看了看徒弟,无法解释。
杭无一嘟着嘴,还想说什么,胡仙仙狠狠跺脚,指着她,杭无一说不出话来了。
可徒弟不说,不代表事情能解决,胡仙仙无奈一叹,还是赤着脚飞走。
"色劫……色劫……"胡仙仙喃喃念着,脑子里乱麻一团。
若是因此而死,也太过怪异可笑;若不去寻程浩风,难道要在别的男子面前出乖露丑?反正绝对不会找扎措。
那么,浩风,我可算拼死尽君欢了。
飞至逸鹤轩外走廊中,胡仙仙抬起手想敲门,又不敢敲,柔肠萦结千万寸,完全不知该怎么办了。
因色劫而致气息紊乱,盘坐于卧室床上程浩风并没有发觉是她的气息,但已知道有人来了。
程浩风已出定,双目阖闭,淡淡问:"是谁?"
胡仙仙没有说话,赤着的双脚蜷着抓了抓楼板,犹豫着!
程浩风微睁开眼,再问:“是茶儿?"
胡仙仙攥紧拳头,慢慢朝后退着,仍是没有回答。
程浩风皱了皱眉,又问:"是酒儿?还是彩儿来捣乱了?"
胡仙仙咬紧下唇转身,想要离去,可不受控的灵气在体内乱窜,要飞掠起来很难。
正焦急,屋内又传来程浩风的声音,"哦……是仙仙?"
胡仙仙像受了什么惊吓般,急切辩解:"不是我……不是我……"
程浩风下床,边走边说:"我知道不是你。"
话在这么说,心中却暗笑:不是我这不摆明了是你?这丫头怎么这般傻了?
胡仙仙仓惶迈开脚步,想跑下楼去,程浩风已开了门,一步跃出将她揽入怀中。
映入眼睑的俏脸,似最红最艳的灼灼桃花,双眸氤氲春.情,胡仙仙难有如此媚态,看得程浩风也突然红了耳根。
胡仙仙见程浩风眼中溢出狡黠挑逗的笑意,窘得立刻闭眼。
程浩风笑意更浓,但随即脸色肃然,察觉出她气息异常,把她平放在床上。
把脉后,程浩风蹙眉问:"气息怎么这般紊乱?难道是……?"
胡仙仙没有回答,紧咬着嘴唇苦苦压抑,害怕发出媚声娇吟,自荐枕席已令人羞愧,再不克制,可得钻地缝儿。
程浩风用手给她抹去额头上和鼻尖沁出的汗珠,再俯身吻去她眼角沁出的泪。
解衣躺到她身边,附在她耳边轻声说:"不用怕……我自有解决之法……"
色劫不是苟.合即可解,需阴阳二气交合又相融,引顺紊乱气息。
胡仙仙已快神志昏乱,眼前所见皆是如在朦胧柔光中。
是放纵,或是听从心意,在玫瑰色的梦中沉浮。
海浪退潮了,胡仙仙在沙滩搁浅,心神恢复清明。
听到程浩风比平常粗重的喘息声在耳边,被他拥在怀中,胡仙仙忐忑装睡,不敢回头看他。
昏昏沉沉眯了一会儿,也睡不着,程浩风发觉她醒了,拈了一缕发丝有在她脸上轻轻拂来扫去。
她紧闭双目继续装睡,可程浩风得寸进尺,放下发丝,双手如顽皮的鱼在她身上穿梭游动。
她强忍着不吭声,程浩风扳过她肩头,吻住她双唇。
胡仙仙惊愕睁圆眼睛,程浩风眸中漾开潋滟春水,连呼吸都带着欢愉笑意。
他们是做了什么还是没什么?绝欲夺情咒没发作,色劫似也渡过了?
胡仙仙心中像坠了铅般沉重:我是坏女人,明知给不了、陪不了还来引.诱他,越想越愧疚自责。
眼中涌出泪水,大眼睛水雾,模样楚楚可怜。
程浩风不舍地移唇,疑惑又担忧地问:"嗯……是我太粗鲁,让你受委屈了?"
胡仙仙不知道该怎么说,将脸贴近他胸膛,深呼吸好几次,平复情绪才说:“怎么解的?”
“意念神交。”程浩风还以为她不高兴,听是问这个,神色顿松。
胡仙仙赧然一笑,又低声说道:"我想回家。"
"是担心胡老伯的身体情况吗?明天早晨我陪你一起回去。"
"你不是还要给乔大人和雷老将军他们交代事情后,要赶回海底圣境的吗?"
程浩风神色忽变黯然,"事情急也不急于那几天。"
胡仙仙听出弦外之音,这"几天"是何意?
程浩风功力已无法用修仙阶位划分,但肯定远高于自己,难道是父亲的寿命只有几天了?
看她双眉拧拢,程浩风给她抚平,可很快又双眉蹙紧。
程浩风连忙伸出食指压在她唇上说:"不要多问,也不要担心,不管有什么事,我会陪着你的。"
第二天即是腊月初七,也是胡仙仙三十岁的生日,但急于想赶回陵州,也不在乎过什么生日。
与程浩风乘风并肩而行,胡仙仙脸上笼满愁云,面色也晦暗了很多。
有程浩风携行,晚上已到陵州界,程浩风在陵州城停下。
此际正是华灯初上,夜市刚开之时,程浩风要买些东西带回家。
"不用了。我爹什么都只尝一点点,再好的补品也吃不下。"
"大家吃也行,最重要的让老人高高兴兴度完余生,我们不要太忧愁,也不用刻意做什么,都如常生活最好。"
程浩风买了很多家常小用品,又买了不少酒菜,还买了长寿面。
一同回到胡家小院,泥蛋儿他们正准备吃晚饭。
见他们回来,又添两副碗筷,再摆上买来的酒菜,扶了胡大仓到上位坐好,高高兴兴地为胡仙仙庆生。
胡大仓、胡婶、泥蛋儿、桑文秀都笑眯眯看着胡仙仙,而程浩风进了厨房做长寿面。
被他们看得不好意思,胡仙仙只有低头很慢很细致地帮胡大仓挑去蒸鱼的鱼刺。
不一会儿,程浩风端来煮好的面,搓了搓手,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如今只会煮面,以后再学烹饪其它的食物。"
胡婶笑说:"吃什么不重要,有心就好,有心就好。"
夜深了,其他人都去睡,胡仙仙守在父亲病床边坐了一会,母亲撵她去和程浩风聊聊。
“你爹虽说很虚弱了,也还不需要啥事儿都伺候,有我陪着呢,他有个啥的,我会喊你们。”胡婶往外推女儿。
胡仙仙和程浩风静静坐在院子里,什么也没说。程浩风知道胡仙仙很害怕失去,尤其是害怕失去至亲。
即使她很少回家,但只要想到家里有憨厚慈祥的父亲,和精明严厉的母亲守着,哪怕漂泊也有根。
修行者应当对生死不太看重,可胡仙仙很害怕没有根系可寻的感觉。
她呢喃问:"真的感觉我是不是太自私了?想要我所爱的、和爱我的都围绕在身边,害怕任何形式的失去。"
"如果没有任何值得牵挂的,那人生也没有任何趣味。"程浩风答得从容。
一钩弯月如银镰,收割了很多思念,古往今来寄托了太多感情。
见胡仙仙惆怅望月,程浩风又说:"无所谓自私还是无私,为你付出的,也是我心甘情愿的。为你所做的,我都认为值得。
就像你也为我毫不畏惧与敌人争斗,流血受伤也在所不惜。
再说,我从没有逆天的想法,我相信天道不会故意拆散有情人。只是考验我们够不够坚贞。
是啊,有毅力不一定会成功,没有毅力则一定不会成功。
可胡仙仙怕坚持到最后,得来的结果与愿望相悖。她其实很害怕孤独,纵然能在一个日月长明的空间守着永恒,若无人相陪,那也和在黑暗中没有两样。
"考验坚贞?说是这样说,我怕我真会害了你。"胡仙仙贪恋地看着程浩风。
两人眉目传情,将至天明,胡婶困倦睡去,胡仙仙抱她去了另一个房间,程浩风陪着因病只眯了眯即醒的胡大仓。
一会儿,胡仙仙又到病床前,胡大仓说:"仙仙,今年春来得早,青龙山上的红梅都开花了,我想去看看。这马上要过年了,你哥也不是很忙,让他回家来过年。"
他很少提要求,这么说了后,胡仙仙赶紧去准备上青龙山所需,又赶紧发灵符给唐彩儿,让她转告胡勇刚回家过年。
准备好后,程浩风凝起气泡带一家人缓缓飞往青龙山。
到了高家村上空时,胡大仓指了指底下,程浩风立即降落下去。
降落处正是义所在,胡大仓笑了笑,"这里风光还不错,你们看背靠青龙山,面朝绿蜡河,实在太美了。都说胡家祖坟那小山风水很好,可景致还不如这里呢。"
也不知是出来游山玩水,精神舒畅了还是别的原因,胡大仓说话也中气足了点。
看见家人都笑得勉强,胡大仓又指着那些坟说:"他们死得,我当然也死得。人总得要死,没啥可伤心的,你们可不需为了我哭哭啼啼啊。"
自以为说了个笑话,他先自个儿"嘿嘿"笑了两声,可其他人都笑不出来。
慢慢走着,到了义庄外,胡大仓又对胡仙仙说:"我有话要单独和你谈谈。"
守着义庄的苟老爪殷勤地端茶倒水,其他人进院中坐着,胡家父女到院外说话。
第八百八十六章 葬礼被逼
父爱如山,在胡大仓没被骗去黑矿前,胡仙仙还年纪幼小只知道玩耍;后来回到家中团圆,胡仙仙又忙得一刻不停,父女俩还从来没有特意交谈过。
胡大仓身体虚弱又不愿让女儿扶着,以手撑着身旁的树,平和笑说:"仙仙,你母亲常说我这辈子过得苦,可我自己没觉得。
"少年时有家财万贯,虽说乐善好施被人嘲笑是傻子,可多数人还是尊敬我的。
"有了你哥跟你,虽说生意不一天不如一天,可看你们慢慢长大,那比赚了多少银子都还高兴。
"你哥走丢了,我被骗到矿上,那几年是真苦,可苦里也有乐。
"我遇到了泥蛋儿这么诚实感恩的好孩子,给你们带回个好弟弟,到老了你们兄妹不在我身边,我也过得舒心……"
胡大仓说着似要喘不过气来,按住胸口发呆,胡仙仙应手变出一杯糖水递给父亲,他喝了糖水缓过来又继续说着。
"哪有过得好不好的标准?一个人过得好不好,是他自己的感觉。
"有些人锦衣玉食,住在高楼大厦里,可心里就跟油煎似的,那有啥趣味?
"我知道你是好孩子,可程道长过得好不好,是他自己的感觉,即便是你也取代不了他的感受。
"谁说男人一定要荣华富贵,有权有势才成功?有人以为求来那些付出什么都值得,也有人会嫌累得慌。"
胡仙仙低下头,父亲此意是误解胡仙仙疏远程浩风只为了让程浩风能更好发展,可有些事不是程浩风放弃功名利禄他们就能一起那般简单。
或许感觉发现大限将至,胡大仓要把想告诉胡仙仙的都说完,正因牵挂才不放心,才一再叮嘱:"别和程道长犟了,爹能猜到你们解除婚约是你主动提出。
"你以为对他好,可他未必觉得好,每一个人想要的是不同的。比如,我们当老人的,有些人想要的孝顺是儿女天天守在身边,有些人想要的孝顺是儿女成材光宗耀祖。
"我呢,我只要你们自己过得好,不做什么忘恩负义的事就行。
"那些繁琐礼仪都是做给别人看的,一家人相处得轻松愉快才是真的好。"
擦去眼角的泪,胡仙仙使劲点着头,像最乖巧的女儿般听父亲的话。
有时候悲伤不是因为家人相处不好,是明明很好、很珍视,可偏偏要面临失去,无法保留那些美好才悲痛欲绝。
腊月十二,胡勇刚和葛淑美从京城赶了回来,杭无一、水无痕和唐彩儿也赶到了胡家小院,连血无仇也从云华赶到。
胡大仓已躺在床上难以起身,进食都有些困难,其他人都忍着。悲伤说些高兴的事安慰着他。
血无仇看似冷血无情,可忆起在胡家小院暂住的几个月,那段温馨时光镌入内心。
他已几度失去家的温暖,仿佛他天生就该一次又一次失去,竟脆弱得抑制不住泪水涌出眼眶。
很多人不接受太悲伤的故事,不曾悲伤才不接受悲伤,因不曾失去什么在意的美好事物,才只想着不断得到。
血无仇连忙出了屋子,躲到院子角落桂花树下抽泣,他不想哭出声惊扰其他人,压抑着情绪,紧闭着嘴,一拳一拳打在树干上缓解哀痛。
当天夜里丑时中刻,胡大仓魂去幽冥,人死如灯灭,可灯没有情感,可是人有,有情感,也就没有人能绝对看淡生死。
第二天,胡仙仙直挺挺跪在父亲灵柩前,此时没有流泪,只是先前流泪过多而双眼红肿。
"仙仙,喝点粥。",胡婶弯腰拍拍女儿的肩膀,"听娘的话啊!你爹走的安详,没有受到多大的病痛折磨,也没有拖累我们什么,这是到头了算有个好结果。你爹这辈子太老实,受了不少苦,但愿下辈子能好过些。"
胡仙仙摇摇头,推了推母亲手里的粥碗,"道理我都懂,可我忍不住要伤心。"
"有啥好伤心的?怕他去了阴曹地府孤单?用不了多久,我就去找他,撇下我一个人在世上,我也挺孤单的。"
听母亲这般说,胡仙仙更是心中难受,急忙站起身接过粥碗吃了两口,又对母亲说,"娘,你要保重好身体,你好好过下去,爹才能安心呢。"
母女俩正在互相安慰,其他家人多数在为葬礼操心,忽然听得空中几声铿锵金鼓鸣响!
胡仙仙大吃一惊,这似乎是天兵天将鸣锣出征的声音,怎么突然在此地响起?
她跑到院中抬头一望,空中列队站满散发淡淡金色灵气光芒的天兵天将。
洛玄心一扬拂尘,当先落实下地,宣道:"清定子胡飒风,殊胤子血无仇,你们是束手就擒随我上天庭受审,还是要负隅顽抗?"
胡仙仙和血无仇愕然对视,还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程浩风已经站了出来。
"他们何罪之有?要排这么大阵仗来抓他们?"
来参加葬礼的多数邻里乡亲连京城都没去过,更遑论什么天兵天将,多半都战战兢兢跪伏在地。
洛玄心很享受这种被人敬畏的感觉,她迈步到程浩风面前逼视着他冷笑道:"你当真不明白他们犯了什么罪?也好,且算你真不知道,我来告诉你。
"血无仇滥杀无辜,因受怨冤之气反噬,当被雷击而魂飞魄散,如今仍旧安然留在人间,全因胡仙仙妄代天意行事。
"胡仙仙欺上瞒下,使天地规律混乱,他们是不是犯了不可饶恕的大罪?"
胡仙仙和血无仇都皱紧眉头,他们最担心的不是自己会受罚,而是怕连累龙啸风。
但他们没有直接多说,这种时候还是看程浩风怎么处理为好。
"我门下弟子血无仇是不是该折寿而死?"程浩风平静问着。
"当然该了,这还需要问?"洛玄心不耐烦地反问一句。
"既然该死,那为何又没死?是不是他在天劫之下九死一生,上苍也不忍再严惩,对他网开一面?"
洛玄心觉得程浩风东问西问在拖延时间,愠怒道:"什么网开一面?明明是胡仙仙假造天劫。"
程浩风仍然不慌不忙而说,"那依你之意,我徒儿曾经受的天劫不是真天劫?洛师叔,请问,既然上次所受天劫是假的,为什么至今没有追加天劫,让无仇再受雷击?是否可算得天道已承认无仇受过惩戒了?"
程浩风所问之话,洛玄心答不上来,遂以狠厉目光在胡仙仙和血无仇成脸上扫来扫去。
已经看得他们头皮发麻,洛玄心才问:"你们是想顽抗到底,与天庭为敌吗?"
她很清楚讲道理会有很多事说不清,只有激怒胡仙仙和血无仇动手,再以暴力抗捕的罪名抓捕。
胡仙仙竟也意外地没发怒,带了哭腔说:"我能造假的天劫?洛师叔,你太抬举我了。既要给我们强加罪名,那我是不是也可以恶意揣测洛师叔此来,是想在我父亲葬礼上闹事,让我父亲不能魂安九泉之下。"
胡仙仙话语中带了悲音,各种情绪杂陈,更有感染力。胡勇刚和泥蛋儿,胡婶都向洛玄心靠拢。
他们不懂什么造假天劫的事,但谁敢在亲人葬礼之上闹事,他们绝不容忍。
神仙比凡人强大,可天地规则也有制约,不可随意杀害凡人。洛玄心逼胡仙仙、血无仇出手不成,倒惹怒了胡勇刚他们,她没想到此事看来简单,结果会这般伤脑子。
看着庭院中四处悬挂白缦,洛玄心有些歉疚,来抓人又碰上胡大仓葬礼实在是巧合,洛玄心虽然酷虐刻薄,却并非趁人之危之辈。
程浩风向她稽首,再说:"洛师叔,你此来真正目的,恐怕不是为了抓捕我师妹和我徒儿,而是为了试探我在海底圣境所做之事,进展如何?"
洛玄心脸色大变,程浩风猜对了!假天劫之事虽假犹真,在这大局当中血无仇是生是死,与天帝想要达到的目的没有太大关联。
天帝是曾在私下要洛玄心去探明程浩风实力究竟如何?在海底圣境究竟的安排了些什么?都要想把胡仙仙推向成为永恒之心的结果,只程浩风他们势单力薄反对,如何有底气来抗衡?
被看透所想,洛玄心气势弱了下去,那些在空中严阵以待的天兵天将,成了可有可无的摆设,洛玄心愁着这般离去了,如何向天帝交差。
程浩风抬起头缓声慢语:"倘若有毁天灭地的大劫,没有谁可以置身事外;没有谁可以苟且偷安;也没有谁可以阻挡抵抗。"
这些话是要让洛玄心带给天帝的,洛玄心听得似懂非懂。管她懂不懂,即使不懂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要一个人去向天帝禀明这些。
也许是为了证明自己言语的份量,程浩风快步走向胡大仓的灵柩前,恭敬稽首:"胡老伯,因事发突然,原谅我不得已之下,在你灵堂前莽撞动武。"
禀告完之后,回身到院子中,左手掐诀,右手召出墨冰剑,凝注灵气于剑中,朝天奋力振臂一划。
顿时,空中云层被层层划开,仿佛厚厚的棉絮被豁开了一个大口子,竟然隐隐约约可见通明宝殿。
洛玄心的脸色变换不停,这是程浩风在向天帝示威吗?但这么做是不是暴露实力了?或者是挑衅?
洛玄心还在猜测,程浩风已收剑,再向天稽首朗声道:"清睿子程浩风无意冒犯天威,只求一片赤诚上达天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