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五十七章 如是天意
染霞带露花蕾小,早有娇态醉春风,恨儿小脸微仰,稚嫩的模样已可见婉丽美人雏形。
胡仙仙端详着她,五官大致像云碧琼,眼睛像水剑虚,少了纤柔多了清傲,长大后不知怎样的男子才能令她中意。
恨儿偏着头盯了盯看痴了的胡仙仙,一个人转身走了。
胡仙仙回过神,追上去问,"你说什么打不打,吃不吃饭呢?"
"你刚才不高兴了,我以为会挨打,不许吃晚饭。"
听着这回答,胡仙仙心疼得像被揪了一下,肯定是王魁他们稍有不顺心就惩罚她,才会让她这么以为。
可她神色平静,仿佛拿她撒气是理所当然,而不拿她撒气也不过如此,别人对她如何都不必放在心上一般。
经历了岁月风霜的老人不在意别人态度是豁达超然,年纪小小的她却是对这世间一切绝望漠然。
胡仙仙把她拥在怀里,缓声告诉她:"这世上没有谁理所应当要受苦,你有自己的喜怒哀乐,不是任何人的情绪附属品。"
恨儿似懂非懂地看着她,又很不自在地从她怀里挣扎出来。
“你想玩儿什么?”胡仙仙看出她不习惯和别人太亲密,先问她意见。
她不说话,呆呆站着,一会儿后走到细细一股山泉边,蹲下来看着泉边草丛。
草丛半枯半荣,嫩绿的新芽茸茸可爱,几只蚂蚁爬上叶片又爬下去,一会儿后,不远处有更多的蚂蚁爬来。
恨儿蹲累了,干脆在泥地上坐下来,胡仙仙也不说她也不催她,陪她一起看,直到夜幕降临。
入夜,胡仙仙带她回去交给团子,和云碧琼他们告别,二月初六晚上回到云华观。
一到达,立刻请列御风一同准备假天谴之事,议了几句,又发灵符询问程浩风此事有哪些需要注意的事项,再发灵符告知龙啸风早做准备。
龙啸风先回复了,早已备好瞒天皋,让他们放心,只要血无仇从假天谴下逃过一劫,就能让天庭都以为是受了天谴后又得天道宽宥。
胡仙仙放心了一点点,对列御风说:"我有信心把假天谴变得和真的差不多,我或许能与天意相通。"
列御风没明白,胡仙仙说了栖云山庄鸾凤奇石的异变,不论那种异变原因是什么,胡仙仙觉得自己和天意有奇妙联系。
“注定集齐十三神器之人,定是能用混沌之力化归天地间之人,祖师遗留这些神器必然有我们还不知道的原因。我也相信你能把假天谴造得跟真天谴一样。”列御风虽是认可她的话,目光中却暗含隐忧。
"嗯,要做得更真一点,还不能只是引天雷,必须要和无仇厮杀才行。我尽量气势汹汹大吼,少出招攻击,但是也必须攻击,然后用神器在独角峰摆阵引雷击。这完全类似天谴,但怕真对无仇下手过重,还请五师兄多多护着他。"
列御风点头答应,胡仙仙又让已从山下游玩归来列外带着吕听风和马烁、翠儿一起也跟着帮血无仇分担攻击伤害。
列御风笑说:"我虽已不是巅峰状态,但要帮无仇抵挡你的攻击还是不难,哪需要这么多人帮忙?再说你也不是真要致无仇于死地。"
“人多点为好,我心里总有一丝不安,害怕会出现我不能控制的变故。”
胡仙仙眉头紧蹙,又收到程浩风回复,让他们把握好一个度,宁愿假天谴之事失败,也不要为了贴近真实性冒险。
见程浩风这么千叮万嘱,列御风也不禁担忧起来。
可血无仇才恢复过来的活力有很快在消散,他们等不了更稳妥的办法了,只能拼命一试。
二月初八接近子时,胡仙仙唤血无仇到后山,说有事相商。
他们为了不让血无仇有心理负担,为了使这出戏更真实,没有事先告诉他整个计划。
“无仇,假天谴之事办不成了,你怨不怨我?”胡仙仙悲戚地问。
“办不成了?”血无仇愕然反问一句,随即释然笑道,“这也好,这也好,我也不担心会连累师门长辈了。”
“你不问问原因?”
“什么原因不重要,结果才重要,我能多活了这几天,已经是上天开恩。”
南方春暖花开,北方云华观的山上还是只有些浅草冒芽,夜风凛冽如刀割。
看着这般温和感恩的血无仇,胡仙仙真不忍骗他,可接下来还得出手袭击他呢,怎么进行得下去……
吸吸鼻子,胡仙仙稳住心绪,厉声说:“那只怪你从前当杀手之时杀的无辜之人太多了!冤魂怨积九幽,二师兄的瞒天皋也瞒不过!”
风吹起血无仇额角白发轻飘,他脸色惨白,薄唇勾起惭愧又带自嘲的笑意,“今日下场的确是我罪有应得,永堕地狱受苦也无法补偿那些无辜的生命。”
“可我不想看你一天天衰弱受折磨而死,不如我来给你一个痛快!”
话音未落,红雪拂尘携雪带冰抡扫而出,血无仇周身都笼罩在寒冷劲风中。
他没有反抗,闭上双眼等死,可红雪拂尘又倒卷而撤。
“纵然必死,也必须反抗,云华观门人没有引颈受戮的窝囊废!”
听了斥骂,血无仇神色黯然,但仍是不肯对胡仙仙出手。
胡仙仙轻咬了咬唇,这么可不成,于是又召出雾隐无隙网,决定造幻境引动血无仇心魔,迫使他拼杀。
本来就少有人能抵挡雾隐无隙网所造迷雾丛生幻境,血无仇又是在身心遭受重创,觉得生无可恋的情况下,更是网一撒开,胡仙仙催动灵力造幻境的那一刻起,他便深陷其中。
血无仇所见只有一片黑暗,不知是谁的声音回荡着……
"你是不是认为全该怪草上飞毁了你的安逸生活?你恨他,即便知道了他是你的生父,还是非常恨他对不对?
你的人生本来应当非常顺遂,一个聪明的富家少爷通过寒窗苦读考取功名,勤恳办公,爱民如子,后来当上一品大员。最终,既富且贵,儿孙满堂。
草上飞为什么要出现?让你的人生彻底变了样,从小少爷成了人人唾弃的私生子,家破人亡,沦落落为过着刀口上舔血生活的杀手。
没有父母亲人,没有同窗好友,像雪地里的孤狼一般,只有不停撕咬不停杀戮,才能活下去的机会。
你不想杀人,可你必须要杀!那些人只是给你的任务,你不知道也不去管那些人是好是坏,是罪该万死,还是无辜可怜。
你只想多做任务,不停地接任务才能提高技能,磨炼意志,你要变强!
不问对错,只管去做,你所做的一切只为了报仇雪恨!
可你偏偏无法报仇,每一个寂静夜晚你都能感应到鬼头刀的嗜血渴望,也能听到它在催你报仇!
你为什么报不了仇?因为你变软弱了!你无法拒绝亲情爱情友情的诱惑!你的牵挂太多了!
来,再给你一个手刃仇人的机会,这一次可一定要把握好。"
血无仇闭着双眼把从前的事都重新经历了一遍,他的眼珠在眼皮下越转越快,最后突然圆睁双眼!
双眸中泛着一点诡异红光,嘶吼着挥起鬼头刀朝胡仙仙砍去,寒光闪烁的刀面映出他因仇恨而扭曲的脸。
胡仙仙面朝着他,向后倒飞而去,刀锋直斩面部,她轻巧避开。
青色道袍的身影在夜色中如一片云飘来飘去,不停闪躲着,偶尔踢一块石头打中血无仇的腿,有时拿一根树枝打中他的肩,也时不时地用红雪拂尘格挡鬼头刀。
一路打斗,一路轻松,只有血无仇在拼杀,竭尽全力要杀那个意念中的蒯殿聪,而悄悄尾随准备帮忙的列御风等等人,只觉得有点古怪滑稽。
将他引到呼风河边,胡仙仙飞上独角峰,朝他勾勾手指,做了个很鄙视他的表情。
独角峰在河心,如一只巨大犀牛独角矗立,四壁没有缓坡,山峰上没有树木,只有稀疏荒草。
峰顶一个铁亭子,亭中全是铁锁铁链,是拘押犯错门人弟子的地方,当年白回风被诬纵放黑龙也曾关在此处。
血无仇看了看漂着浮冰的河,施展轻功踏冰飞掠,又再足蹬山壁,猛地将刀插进石中,借力一跃,在跃起的同时又拔刀而出,纵身到了峰顶。
明知不敌,还是绝不退缩,血无仇踏地借力,腾身半空,鬼头刀带着滔天恨意劈向胡仙仙头顶。
慧心玉剑、红雪拂尘、雾隐无隙网、一元浑真簪、风流金波鉴在铁亭之上围成一个圆飞旋,隐隐有雷霆风暴在圆心涌动。
鬼头刀的刃口即将挨着胡仙仙的头,那个神器围成的圈突然传出强大吸力,鬼头刀不得寸进,即而被吸得飞到圆圈中心。
风云突变,电闪雷鸣,血无仇的长发被风吹得狂舞不休,他脸上满是戾气,额角青筋暴鼓,如受伤的孤狼般嗥叫着纵身跃上铁亭!
他跃上去,神器所围成的圆心骤然劈下一道闪电,是金色天雷!
翠儿惊呼,“这难道是真的天意要惩罚?”
列外焦急说,"天谴可能会变,很可能是真天谴……"
金雷带着威严正气,朝血无仇劈去,胡仙仙的神情庄重而冷漠,她真已融进天意,全无徇私之心。
这个等级的较量,别人帮不上忙了,只有列御风的梦云笛旋转而出,或许能替血无仇承接部分天谴金雷。
第八百五十八章 情起劫消
天地变色,天雷施威,碧润晶莹的梦云笛散发着柔和灵气光波,在沉黑的天幕下显得极为纤弱,但仍是接下了一股金色天雷。
第一次劈下的天雷分为三股金色雷电,列御风分接下一股,血无仇被其余两股击中。
"……"声响,金光暴亮,随即雷云散开。
血无仇半身焦黑,但不见伤不见血,似乎没有大碍。
列御风微感纳罕,他承接一股都相当艰难,血无仇看起来很轻松是不是因这天雷声势浩大,其实也没有真的要严惩他?
天谴不会就此过了,趁着第二道天雷还没有劈下,列御风想问问血无仇情况如何,还没问出来,只见他的眼珠左右轮转,眼神渐复清明,挣扎了一下,似乎想对胡仙仙说什么,话未出口,却直挺挺倒了下去。
铁亭不高,血无仇又本能地侧身翻转了一下,摔下去后并没有受伤。
“嗷……”血无仇发出一声凄厉惨叫,喉咙里还有古怪的“啊啊啊”之声,像是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列御风还来不及问他,雷云又聚,血无仇的头一歪,昏迷过去。
在神器围绕而成的圆心里云雾翻腾,飞快加速旋转,威压更强。
血无仇可能是心神剧震之下又受威压之迫,才会晕倒,强大的威压之下翠儿和列外只能自保,而大耳朵驴吕听风早已跑回云华观。
马烁可以不跟来的,可他喊着要保护翠儿,拿了凿子、刻刀当武器跟来,天雷劈下时还挥舞着双手要把天雷移开……可雷云再起,他早已晕倒在旁。看着他,翠儿安心一笑,尽管他没帮上忙,但有他在就有底气。
威压越来越强,不是蛮横霸道的压力,而充满正直又宏大的威严感,令人想从内心遵循服从。
列御风和列外都神情凝重,因为他们发现这天谴已非胡仙仙所控了,但是什么原因出现这种情况还无法确定。
列御风被囚禁压制功力很久,又有受过重伤,还中了毒,但他是玄狐之体,且修行从未间断,所以功力只比胡仙仙低了一点点,可这天雷的威力却他高了十倍还不止。
“不能再继续下去了!”列外焦急地说,"想办法唤醒她,不要硬去承接了!我虽说不清原因,但是能感受她此刻心态,她几乎已经化归天地,代表天地意志了。"
列外法术不高,可他独有感应别人内心的天赋,听他这么说,列御风推测出胡仙仙变成这般的原因了,但此时没有空闲去验证。
第二道天雷劈出,金雷耀眼的光照得铁亭旁的胡仙仙全身漾开淡淡金光,淡青色道袍飞舞飘荡,胡仙仙清丽的容颜绝美,但已不是平日里那种美,堪称美得无可挑剔。
这般的美让人不敢亲近,也生不出任何欲念,只想匍匐在她的脚下顶礼膜拜,仿佛连直视她都是一种亵渎。
念头万千,不过一刹,天雷已至,列御风想唤醒胡仙仙也没时间了,与列外、翠儿联手帮血无仇承接天雷。
声声爆响,与平常的打雷声不同,这声音和放大了无数倍的撕裂布帛声类似。
三道不同颜色的灵气光波环绕梦云笛,组成一个大圆环挡住这第二次劈下的天雷。
他们尽催灵气而出,咬紧牙关拼尽全力,可仍然有两股天雷劈在了血无仇身上。
他从昏迷中疼醒了,已经满身焦痕,但还是没见流血没有伤口,因他受伤是经脉。
雷云渐散,翠儿和列外都无力地倒在河岸边,他们眼睛还睁着,可意识已经模糊。
列御风心下一沉,微眯了眯眼睛,飞到独角峰上,快脱力的他打起精神劝说。
“七师妹,你忘了原本目的是什么吗?你惩罚了无仇,天下间种种问题也解决不了!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三师兄常说的话你也忘了?”
胡仙仙的话置若罔闻,片刻后雷云又聚,整个神器围成的圆心里全是金蛇狂舞般的金色天雷!
这第三次要劈出的雷显然威力更大,列御风惊惧地倒退一步,又坚毅地将梦云笛一横,忍着心头锥心痛感想要攻击胡仙仙,或许伤了她能让她醒过来。
但此种情势下,列御风毫无伤她的把握,还可能被她所伤!
千钧一发之际,蓝色袍裾如流星划过天际,在树杈状的雷电像个大笼子罩向血无仇时,亮白中萦绕一丝墨色的光剑覆盖着血无仇,那是变大了很多倍的墨冰剑!
炫目的金光迸射,金雷劈在墨冰剑变成的光剑之上,发出“嘶”的尖利啸声,仿佛巨蛇在吐着舌信子舔冰块儿。
光剑一片又一片碎裂,飘开,消散,金雷也一股电光接着一股电光减弱、消失,最终墨冰剑变回本形“当啷”落地,金雷也同时完全暗了下去。
程浩风闷哼一声,嘴角渗出鲜血,眸深如潭望向胡仙仙。
天地一寂,胡仙仙也将目光移向他,那些飘于半空的神器倏然飞回,隐入胡仙仙袖里乾坤中。
似是受到鼓励,程浩风目光更坚定,忍着脑髓快爆出的巨大压迫力,毅然飞过去紧紧拥住她,吻上她冰润双唇。
胡仙仙睫毛微颤,口中传来淡淡血腥气,若有无穷力量被抽走,身心一空,眩晕直冲而起。
云雾散尽,藏青色的天幕上一弯月牙儿皎皎明亮,稀疏几点星光辉映。
威压全无,看看血无仇已性命无忧,列御风心中顿感轻松。
其他人不好意思看程浩风、胡仙仙二人你侬我侬,纷纷询问血无仇情况。
正答话之时,忽然在血无仇胸口飘出一个若有似无的人影,看身形似乎是个女子,可人影极淡,又很快消失,如同没出现过。
程浩风他们沉醉在柔情蜜意中没看到那人影,列御风、翠儿、列外不认识那个女子,血无仇却是认识的,那是栖云山庄的庄主云碧琼姿容!
为什么会从自己胸口飘出她的影子?血无仇当年只因筹备武器见过她两次,那淡淡一缕影子与她有什么关系?
刚才只觉得浑身难受如将死了一般,忽然有温暖轻柔如同母亲指尖抚摸的感觉传来,盯睛一看,即是云碧琼影子飘出。
血无仇心中疑问重重,问别人有没有看到,翠儿他们只当是他母亲显灵。为了弄清真相,他想询问师父,可又不好去打扰。
正纠结间,半空中淡金色光芒大盛,龙啸风手捧瞒天皋初出现,感应他来了,胡仙仙挣扎一下,程浩风松开她,与列御风齐声说:“恭迎二师兄。”
龙啸风向他们颔首致意,瞒天皋渐渐变大,金色字迹一一显现,同时他朗声念道:
"云华观第三代弟子殊胤子血无仇,为虎作伥,充任杀手,伤害无辜良民性命,为示天罚屡折阳寿。
阳寿折尽,不思悔改,戾气再生,招致天惩,雷刑加身。
然,大道无情实有情,念其幼弱失怙可悯,又因无知受蒙骗,所为非本意,存其一线生机。当感念恩德,不可再造杀孽。"
念罢,笑看众人,血无仇跪下行礼,他让血无仇不必多礼,再又别有深意地瞟向程浩风、胡仙仙。
龙啸风看得胡仙仙脸红如醉,程浩风瞪他一眼,他才大笑着回返天庭。
至此,血无仇再无寿尽之虑,众人笑着回云华观。
程浩风他们在给血无仇看伤势如何,又在分析与云碧琼相像的影子出现之事,翠儿和马烁房门外闲聊。
“说了要保护我的,结果你先晕了,醒来还腿酸脚软要我扶你。”翠儿似笑似嗔。
“嘿嘿,程道长说百业可通灵,等我书法和刻字技艺炉火纯青之时,肯定有能耐保护你了。”
“算了,你有那份心就好。有心无力可原谅,有力无心才糟糕。”
正说着,程浩风他们出门来,马烁看着认真地说:“要说能耐,我可能永远比不上你了。听他们那危急时刻,你独力支撑啊。你真是神机妙算,怎么赶来得那般及时?”
“只是巧合。我要去东南找雷鹏朋小将军议事,又不太放心无仇,也就顺便来看看你们。还好,天佑我等。"程浩风满脸劫后余生的庆幸浅笑。
翠儿捂嘴轻笑,瞄了瞄胡仙仙后又“噗嗤”笑出声来。
马烁懂她的意思,戏谑道:"越州在东南,云华观在西北,你这一顺路可顺得真远。你还是那么别扭哦,还不好意思明说是想仙仙了?"
玩笑话一开头,列外和列御风也跟着说,被他们说得不好意思,胡仙仙只得找借口说,“我发灵符问问云庄主,看她是否知道无仇胸口冒出影子是怎么回事。”
说完,胡仙仙快步逃出屋子去发灵符了。不久,云碧琼回复说,不清楚那类似自己的影子是怎么回事,因二月二十一要给云碧瑟办婚礼,抽不出空细想,等忙过了再仔细想想。
没有问出原因,胡仙仙告诉他们后,都只能胡乱猜测。
程浩风还要赶去越州海边军营见雷鹏,向众人告辞,胡仙仙随他一同出门送他。
“听说当时凶险万分,你怎么敢呢,怎么敢……你居然没逃跑,还敢反过来欺、负、我……”
当时情况,胡仙仙印象模糊,听他们说来,自己很有可能会迁怒程浩风,无情攻击他,可他还敢来亲近。
“不是欺负,是疼爱。”程浩风在她脸颊轻啄一下,“好好照顾自己。”
脸颊温濡触感仍在,程浩风身影已在云中,胡仙仙扬手高喊:“你也要好好的!”
此后,血无仇一天好过一天,众人都感欣慰。
可是,平静又起波澜,二月二十二子时末刻,胡仙仙接到王魁发来的灵符说,云碧琼暴病身亡。
第八百五十九章 因我而死
早知王家兄弟没安好心,可二月二十一王帅和云碧瑟才成婚,二月二十二就传讯说云碧琼已暴病身亡,这下手也太迫不及待了。
胡仙仙把消息告知了列御风他们,嘱咐几句后,尽催灵气火速赶往栖云山庄。
二月二十三下午未时,到达栖云山庄外院门前,因灵气输出太猛收得太急,忽然停下时不由脚步一晃。
栖云山庄内白漫漫一片,白绫裁带悬挂,白纸扎花招摇,白幡插满路两旁。
听陪同前往灵堂的庄丁说,因云碧瑟婚礼办得仓促,两家又都是大家族要讲体面,各种事务十分繁杂,云碧琼累得有七天不曾合眼。
昨夜想着婚宴办成,终于卸下副担子,就去泡温泉放松。
从温泉中起身后,云碧琼只觉得头晕目眩,便让小丫鬟扶去床上歇息,谁知从此一睡不醒。
发现她呼吸不对劲后,小丫鬟使劲唤了几声不醒,急忙去找王魁来看。
这位庄主相公见了云碧琼这般顿时悲痛万分,在众人赶来后都说庄主已死的时候,还坚持找来医师救治。
连找了三个医生都断定云碧琼已经气绝,全被王魁发怒赶出去。
到第四个医师来时,他才只能勉强接受现实,那个医师说云碧琼没有外伤,也并没有中毒症状,是内脏突然衰竭而死,估计是太过劳累引发。
听得如此说,王魁再以灵气细细感知云碧琼五脏六腑。他们虽说法力不高,可身体素质也比常人强很多,怎么可能因劳累而猝死?
感知完了之后,王魁发觉云碧琼是心脏骤停,如遭雷击后的心脏骤停。
由此,王魁认为是遭了天谴所至,可云碧琼怎么会遭天谴?一定是胡仙仙在鸾凤奇石上写了大逆不道之语,才给云碧琼招来大祸。
字是胡仙仙写的,可鸾凤奇石归栖云山庄所有,不会让胡仙仙遭天谴,只因云碧琼是栖云山庄庄主才替她受过了!
"胡说八道!"才入山庄,没想到死因竟归究于自己,胡仙仙不禁横眉驳斥,"我即使有错,也只是冒犯了皇威,皇上都没有追究,谁还会追究?更是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天道怎么可能惩罚?"
庄丁吓得哆嗦起来,连连鞠躬致歉,"胡元君息怒,小的该死,小的该死……我也只是讲明情况,没有同意这说法啊。云家长辈也说这猜测不合情理,但是庄主相公说那天傍晚天色忽然就黑了,那紫电缠绕着祥瑞鸾凤图的情景,很多人也都看见了……我们也没反对理由啊……"
胡仙仙见已快到灵堂,停住脚步让庄丁再说详细点,庄丁说王魁还请和栖云山庄有交往的修行者看过了云碧琼遗体,都说像是渡劫没有渡过的死状,也像是遭了天谴而成的死状,总之不像是因疾病猝死的。
皱了皱眉,胡仙仙让他不必再说,一同沉默着走向灵堂。
才到了灵堂门前,王魁、王帅和云碧瑟一起迎了出来,行礼之后再去瞻仰云碧琼遗容。
遗容安详,胡仙仙没看出有异常,向王魁说道,"请节哀。"
王魁居然笑了笑,这笑一看就是笑里藏刀,"拙荆身亡,我第一个便告知胡元君,难道胡元君想不出拙荆之死与你有无关联?"
“与我有无关联?”胡仙仙冷笑反问,料想云家也有不少人对王魁不服,才会安排庄丁提前给胡仙仙透露情况,且先不说破,装傻反问道,“难道王大公子怀疑云庄主是我杀的?简直荒谬!”
“若说是胡元君有心杀了拙荆,那的确谎谬,若说是你无意当中害了她,那就是铁证如山!”王魁因悲愤而带了哭腔的声音极富感染力。
见其他人多带怒意看向自己,胡仙仙镇定而问:“是说我给云庄主招祸?能不能让我再以灵气细验云庄主遗体?求证死因。”
云碧瑟立刻反对,她悲伤地哭得十分憔悴,才换下大红嫁衣,又穿上素白孝衣,没谁能受得了。
她抽噎好几下才说出话,“不要责怪仙仙,全怪我太不懂事了!即使仙仙写的字会让姐姐受天惩……以她的修为也扛得过……只怪我急于成婚让她替我操办得太累了……呜……这么多年了,我只会给姐姐添麻烦,从来没有为她分忧解难……姐夫,你不要刁难仙仙……怪我啊……”
随后在争论当中不少人跟着哭闹起来,有怪这个的,有有怪那个的,也有自责愧疚的,恨儿呆呆跪在一旁,仿佛这一切与她无关。
“都给我安静!好了,所有人都不要再吵,我相信云庄主不希望看到你们这样。”王帅高吼之后又语气低沉,“她是我的大嫂,也是我的姨姐,我尊敬她,你们也尊敬她,我能理解你们那种恨不得把导致她逝去的人千刀万剐之情,可这样只会让她在九泉之下魂魄难安!”
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慷慨激昂,众人都冷静下来。
王帅又对胡仙仙说:"你也别太气恼,我大哥是悲伤过度才会当众指责你。我相信庄主是怕山庄再生祸端,才没有在鸾凤奇石有异象后留你一起承担,让我和碧瑟早日完婚,也定是她怕不能为妹妹找一个可托付之人而着急,庄主这般替他人着想,如此善良大度的人不会怨恨任何人。为了尊重她,我们都不要再吵。"
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其实暗含了责怪之意,那意思是胡仙仙招祸,只因云碧琼大度当时才没有留她在栖云山庄承担惩罚,所以云家的人要学云碧琼大度饶过胡仙仙。
可胡仙仙自认为没有需要他们原谅的,这不是硬生生给你安个罪名,还要你感激他不追究?
此时人多嘴杂,胡仙仙也不愿弄到最后大闹灵堂,低着头不再说话。
入夜,胡仙仙从客房中隐身而出,到灵堂唤云碧琼阴魂来问,可刚死不久的阴魂神智不清醒,也没有被凶杀的迹象,所残存的最后记忆就是泡温泉后上在床上躺着,不知为何身心剧震,紧接着内脏极速衰竭而亡。
没问出异常,胡仙仙再细查遗体,竟意外查出了混元无极丹的气息,但全是属于副作用的恶劣之气没有滋养之气。
胡仙仙为了血无仇查询过很多关于混元无极丹的效用、副作用资料,知道副作用致死时会让内脏变为紫绀色。
想要快些证明云碧琼之死和自己无关,胡仙仙退到门口现身,说云碧琼是服用混元无极丹过多,在劳累之下诱发那些积于体内的副作用之毒,因此暴毙。
关于混元无极丹引发猝死的例子不少,在场的人都看向王帅。
"法力较强者可以用灵气感知内脏,仙仙说得对,庄主确实有副作用致死的症状。但是,庄主的口、鼻、指甲、眼眶,没有紫绀色,没有症状。相信诸位有了解,那些修行者因副作用死后,不可能体表没有异常,更不可能遗容这般安详。"
王帅解释后,胡仙仙暗悔自己没有悄悄查清楚再说,听着别人的窃窃私语,她听出他们相信王帅。
长叹两声后,王帅又说:"我们王家和蒯家都公开说了混元无极丹有副作用,可天下修行人为了提升修炼速度,自己要冒险去试。我们拦不了,他们要来求王家炼丹,我们也不可能一再拒绝。仙仙,你说云庄主死于副作用,是要把责任推到王家的丹药上面吗?"
他的语气挺无奈,可胡仙仙觉得他挺得意,还藏了指责胡仙仙曾求他炼丹又来诬蔑他的丹药害人之意。
胡仙仙不相信自己判断有误,暗中询问云碧琼身边的人,结果连团子也说云碧琼从未服用混元无极丹,连其它增长功力的丹药或提升修炼速度也不曾用。
想起造假天谴那天,他们说从血无仇胸口冒出的淡淡虚影,难道真是胡仙仙把云碧琼的一缕真魂给引到了云华观,一同受天谴?
第二天,即是二月二十四,胡仙仙在灵堂闷坐一天,夜里,王魁说有事找她去书房商议。
书房中,王魁肿了的双眼显示他曾悲痛欲绝,可偏又愉快笑着让胡仙仙用灵气隔绝外界,要和她密谈。
灵气光罩内,王魁再也不掩饰什么,直接说:“想知道云碧琼的真正死因吗?想的话,先答应我三个条件。”
“你先说条件。”胡仙仙冷冷看着他。
他的条件是:一、公布恨儿是水剑虚之女的身世,但要说成是水剑虚强掳云碧琼而去,被迫生下这女儿。而且王魁多年来,像对亲生女儿一样善待恨儿。
二、让恨儿从云家离开,由云碧瑟和王帅所生的子女继承栖云山庄。这么做是为了家族利益,不能让一个半人半妖的私生子继承庄主之位。
三、在王帅和云碧瑟没有子女之前,王魁和王帅帮云碧瑟暂为摄理庄中大小事务,等云碧瑟的子嗣成年,还权于新庄主。
听得这条件,胡仙仙怒斥:"卑鄙!你们妄想谋夺云家一切!你们早就设好了阴谋吧?真是狂妄,不怕我告诉云碧瑟真相?她也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王奎奸诈笑说:"若是你得知了云碧琼真正的死因,可能不得不答应我,还可能帮我瞒着云碧瑟。"
“怎么可能?”胡仙仙竟觉得心虚。
"因为她的死因确实和你有关。 你想想云碧琼没有服用过混元无极丹,为何又会出现一些副作用致死症状?"
第八百六十章 心有负疚
敢主动暴露野心,王魁这般有恃无恐,定是有绝对能钳制胡仙仙的理由,看来对他的条件是不接受也得接受。
胡仙仙心底冰凉,只得请他先说出云碧琼没有服用混元无极丹却会出现副作用致死症状的原因。
原来云碧琼的确没有服用过混元无极丹,可她收藏了三颗最好的混元无极丹,不是她自己用,是想给女儿恨儿用的。
恨儿是云碧琼与金线鲤鱼精水剑虚的女儿,凡人修仙渡劫之时尚且险恶万分,半人半妖的恨儿能活着已不容易,要想渡劫必是九死一生,备下丹药用来给她增加助力。
但云碧琼深知混元无极丹的副作用非常大,即使最纯的这三颗丹药也会对身体造成伤害。
为了最大限度减少副作用,云碧琼日复一日地用灵气祛毒,在多次洗炼之后,丹药滋养效用加强,暗含的毒素几乎排尽。
可云碧琼还觉得能起的效用不大,拼着修为降低的代价,在丹药中融入了她自己的元神印记。
所做一切,只为了在恨儿需要帮助时,能给予助力。
因种种误会,受种种蒙骗,云碧琼在表面上虐待恨儿,可内心深处仍是最慈爱的母亲。
得知那三颗丹药奇效,王魁偷偷用普通丹药换了那三颗极品混元无极丹,想要自己吃,可又怕因其中融入了云碧琼元神印迹被发觉。
正在退回去觉得不甘,吃了又怕被发现而影响大计时,王帅得知了哥哥窘况,出主意说可以用来做更大的计划。
王帅讲,要完成大计,终有要害云碧琼的一天,可怎么害都有痕迹,不如让天来害。
借刀杀人是阴险恶毒,借天杀人却是机智聪明。
他们希望恨儿早些渡劫,趁她渡劫时把母女俩都害了,可恨儿连修炼都还不行,要渡第一个清福仙劫都不知会等到何年何月。
王魁曾想过狠狠打恨儿,逼她用潜藏的妖性冲破禁锢开始修行,再用刚猛丹药提快修炼速度,反正不管副作用如何,只求速速渡劫。
可那办法风险极大,搞不好会让云碧琼不顾表面和睦,拼个鱼死网破。
正愁没有恰当机会,不料胡仙仙给了他们比他们所想像还更好的机会,利用了三颗云碧琼自己洗炼的丹药,达到了杀她的最高目标。
为了给血无仇求药,胡仙仙找上了王帅,那颗赠出的丹药不是王帅特意炼的,只是把云碧琼那三颗混元无极丹混合成了一颗!
后来,胡仙仙又在鸾凤奇石上题词,更给了王魁向外界讲云碧琼死因的绝好理由。
一步一步走进王魁、王帅设下的陷阱还不自知,胡仙仙浑身轻颤着,她想骂人也无话可骂,自己蠢也就罢了,诸多巧合凑在一处,难道是老天爷偏向恶人?
"你应当能想到,以血无仇该魂飞魄散的情况,即使扛过天谴也会全身瘫痪,能很快恢复靠了你们帮他下挡一部分天雷,也靠那颗混元无极丹中云碧琼的元神印记才修复了经脉和元神之伤。你现在明白云碧琼有副作用症状,又像受天谴而亡的原因了吧?"王魁看着胡仙仙颓靡神情,扬眉冷笑。
是,明白了,云碧琼为了恨儿洗炼丹药,把暗含的毒性全引到自己身上,当然不服用丹药也有副作用症状;为了给恨儿助力留下元神印迹,却阴差阳错帮了血无仇,代受了一部分天谴,当然没被雷劈也遭天谴。
明白这些后,胡仙仙更自责,也更愤恨,王家确实没有动手害云碧琼,即便要说他们错了,也只错在偷了丹药,但那和云碧琼之死没有直接关联,都是胡仙仙一手促成最后惨烈后果。
王魁敢说真相,是算定胡仙仙不敢说出去。
胡仙仙不怕承担罪责,可说了之后不光自己罪责难逃,还会让血无仇背上云碧琼替他死的人情债,恨儿和云碧瑟也会因云碧琼为她们考虑太多而过得终身不安。
再有一点,即使云家其他人知道了,又不是直接杀云碧琼,最多把王魁兄弟赶出去,他们还可以回王家,他们只是无法达到目的,对他们没有太大影响,但王家和云家要结下死仇从此血雨腥风。
思来想去,竟是只有说胡仙仙刻下大逆不道之语,云碧琼替她受过这理由引来的震荡最小,且是王魁、云碧瑟和王帅表示了不追究,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胡仙仙一口郁气憋在胸腔压抑得快无法呼吸,恨儿父亲是母亲受人蒙骗而被母亲谋杀,母亲又是被师父受人蒙骗误害而死,亲人相杀时受苦的都是她。
她是个天生没有眼泪的女子,是老天故意让她承受很多痛苦,要看她到底会不会流泪吗?
“这么多年了,恨儿尊你为父,你们真的能坦然面对良心?”胡仙仙撤去灵气光罩斜睨王魁,倒要看看他是不是真的不怕公开云碧琼之死真相。
若是云碧琼存心欺骗了王魁,让他误以为恨儿是亲生女儿,那是云碧琼不对;可明明是他故意害死水剑虚,又为了讨好云碧琼,自己瞒下恨儿身世,何必还要在云碧琼尸骨未寒时公布恨儿身世羞辱她们母女?
王魁没答话,只听王帅的声音传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程浩风伤害了多少人,你怎么不去质问他呢?”
“就事论事,不要扯他。”胡仙仙横他一眼,扭开头。
要不是错信了这个人,不会造成如今局面;可要是当初不信他,血无仇已经魂飞魄散;不知怎么面对且就不面对。
“我王家的射日弓和藏古箭威力非凡,早晚有一天,我也可以与你并肩遨游太虚。”王帅移步到胡仙仙面前。
胡仙仙被他充满占有欲的眼神吓得一愣,不由退后两步,他对自己有意,那是早就看出了的,多数男人看到有几分姿色的女人都会起喜欢之心,这算很平常的事,但他的眼神让胡仙仙想起扎措,那绝对不是出于好.色而多瞄几眼。
“王二公子请自重,不论你是出于何种目的与云碧瑟成婚,还是保留最起码的和睦关系为好。”胡仙仙转身出门,。
第二天早晨,王魁宣布了恨儿的身世和山庄暂时由云碧瑟当庄主两件事,其它细则等云碧琼下葬后再细说。
听说恨儿是云碧琼和水剑虚所生的女儿,其他人并没有太惊讶,只有恨儿眼睛瞪得大大的直直看向王魁,不论这个父亲多么不好,她是一直把他当父亲啊。
很多人在窃窃私语,议论恨儿以后该怎么办,更有人说又不是鱼又不是人,是个什么怪物……
鱼没有眼泪,修到能化形成人会有眼泪,半人半妖的恨儿不会流泪,可她双眸蒙上一层浅红水雾,比泪流满面更让人心疼。
胡仙仙昂首挺胸走到她身边,一扬手中拂尘:“世上从此再无王恨儿,我今日正式收你为徒,你乃云华观第三代弟子水无痕,道号殊恩子。等我带你去云华观,再办拜师仪式。"
“我?殊恩子水无痕?”她望了望周围,那些说她是怪物的人没有再说了。
"对,我的第三个徒弟,也是关门弟子。"胡仙仙牵起她的手,挑眉看向王魁。
恨儿低着头在想什么,想了一会儿后,问胡仙仙:“殊恩子,恩是恩人的恩么?”
"是,给你取号殊恩子却不要你感恩,而是要你不用感恩,你身世特殊,不欠天地,不欠父母,不欠师朋,任何人用曾对你有恩来要挟你,都不要去管。等遇到一个让你流出第一滴泪的人,那你欠他的,要和他永生永世相恋相守。”
说这些话,其一是胡仙仙担心王魁他们会用养育之恩来胁迫恨儿做事,所以让她不必有感恩之心;其二,又怕她过于孤僻冷漠,落得一生无情无爱无生趣,编出一个会让她从此有泪的人。
后来的后来,胡仙仙才知道水无痕真遇到那么一个人。
胡仙仙想带水无痕早些离开,但王魁他们安排要给云碧琼做够七天道场才下葬,只能等着。
二月二十六晚上,胡仙仙正在灵堂陪水无痕,水妙虚急急忙忙赶来,扑过去抱着水无痕又哭又笑。
“剑虚三弟啊,没想到你还留有一个女儿……太好了,太好了……可怜的孩子……呜呜……”
段梦柔缓缓走入灵堂,笑向胡仙仙说:“这孩子是水剑虚之女的消息一传开,我这妙虚徒儿便心急火燎想来见她,为了赶时间,我特意送她过来。”
消息传出还不满两天,以水妙虚的法力不可能这么快从京城到江州,表面看来段梦柔还真是为徒弟着想,但胡仙仙猜测她另有目的。
“乖孩子,别等着你那无情无义的娘下葬了,快跟姑妈回紫霄宫。”
水无痕偏着头细看水妙虚,这位是姑妈?娘死了,爹变得不是爹了,可多了一个师父,又还多了一个姑妈,她反应不过来。
“你们不能带她走,我要带她去云华观。”胡仙仙阻拦道。
“她的娘是你害死,谁知你会不会害她?如今她父母双亡,我才是她最亲的人,理应由我照顾她。”水妙虚怒视胡仙仙?
水剑虚只是水妙虚的同族兄弟血缘关系不算近,但曾失散后又重逢还义结金兰,所以比亲兄弟还要亲,她的话也没错。
争执间,归冲虚发来灵符,劝胡仙仙将水剑虚遗孤交与水妙虚抚养,因胡仙仙也有很多大事要办,不是能悉心教导徒弟之时。
第八百六十一章 趋利选择
来参加葬礼的有达官贵人,也有不少修行者,他们和段梦柔及胡仙仙都认识,暗笑着观望。
胡仙仙不敢说云碧琼的真实死因,总觉得心虚,在众人注视下挺不自在。
她捏着归冲虚发来的灵符怔怔出神,段梦柔已看到内容,阴恻恻笑说:“水剑虚的结拜大哥也同意由妙虚照顾孩子,你不必再争了。”
“我是她师父!她如今父母双亡,理应由我照顾她!”胡仙仙不肯放弃。
"有你那样做事鲁莽、贻害他人的师傅,不知是幸还是不幸?你能教好徒弟,保护好徒弟吗?"段梦柔撇撇嘴。
如果公开了王家兄弟阴谋,指出段梦柔和他们有勾结,定然能争得水无痕到身边,可接下来又该怎么办?让云碧瑟带着水无痕与王家斗个天翻地覆?被逼着做选择是最难的,怎么选都是错。
要是能随心改变已发生过的事情,胡仙仙宁愿用自己的死换得血无**云碧琼都平安无事。
已经够烦恼,不料水无痕的抚养问题又出岔子。
胡仙仙看得出来水妙虚对水无痕是真的关心,并且以往敌对时水妙虚只是依令行事,本性并不坏,如果单单只是她要求抚养,可以考虑,但段梦柔掺和了进来,便万万不能答应。
"我没当什么职务,只是领了个福慧天妃非虚,从今以后不再管俗事杂务,把徒弟们都接到云华观潜心修炼。"胡仙仙平视段梦柔说。
段梦柔出行都得摆够排场,她对门人弟子也不怎么关爱,怎么会为了让水妙虚早些赶到栖云山庄,带着水妙虚疾飞而来?没有利益,她不会愿意弄得满身风尘。
"潜心修炼,那孩子经脉与常人有异,你怎么教她?"段梦柔含笑反问,同时和王魁交换了一个眼神。
察觉他们在做用眼神交流后,胡仙仙他们争着抚养水无痕之事,也是阴谋的一环。
要不然,才得知水无痕是水剑虚的女儿,哪会知道这难以修炼的秘密?
王家和段梦柔早有往来,胡仙仙是知道的,当年害自己的铁符便经由他们之手,但没想到段梦柔把她徒弟也算计了进去,她显然早了解到了水无痕身世背景,她瞒着水妙虚只为了好在今天和胡仙仙起正面冲突。
"段天妃此话之意是你有办法能给我徒儿打通经脉,助她修炼?你是早研究过她的情况了吧?"胡仙仙想起王魁曾想过想要水无痕,快些修炼,早些渡劫,想必是询问过段梦柔是否有办法。
“是有妙法助她修炼。”段梦柔指着水妙虚说,"我徒儿与她属同族,当然有她那一族才知晓的特殊打通经脉方法。"
"没……我……"水妙虚摇摇头,似乎想否认,又被段梦柔严厉的目光制止。
鲤鱼一族定是有适宜金线鲤鱼和银线鲤鱼早跃龙门的方法,但鱼人所配生的孩子能活下来已经很罕见,哪有什么特殊修炼方法?
水妙虚的反应更证实了段梦柔所说是假话,提这一句定是段梦柔研究过水无痕的情况,敢来要求抚养水无痕,也是有所图谋。
王帅这时走来劝解说:"仙仙为了无痕的前程着想,还是让段天妃和水道长带走她吧!"
云碧瑟又对胡仙仙说:"你注意到恨儿从不与人亲近,可是和水道长相处非常融洽没有?"
云碧瑟还是习惯称水无痕是恨儿,胡仙仙当真朝她们看去,看到水妙虚对水无痕又抱又亲,她没有反感,还乖乖挨着贴近她。
人的天生感知力已经很弱,鸟兽鱼虫对于血脉之亲却很敏感。水妙虚和水无痕有血缘关系,云碧瑟和她也有血缘关系,但天生感觉上云碧瑟很淡,后天也没有培养出感情。
这显得水妙虚这个远亲,比云碧瑟这个近亲还亲,那么比起没有血缘关系的胡仙仙岂不是更亲?
胡仙仙有些头疼,揉揉太阳穴后说:"我再考虑考虑。"顿了顿又说,"百善孝为先,必须要等云碧琼下葬后才能带无痕离开,要不然天下人会指责无痕不孝。我们先别争以后谁照顾她,把她母亲丧事办好再说。"
这算是让了一步,段梦柔她们也不再苦苦相逼,同意等安葬云碧琼后再说。
回到客房中,胡仙仙静静想了想,怕自己再做出错误决定,发灵符让程浩风给个建议。
程浩风回复:是否另有隐情?等见面再详谈。
他能亲自来一趟当然好,可又得耽误他的事了吧?胡仙仙只想他给个建议。可又一想,如果只是为水无痕以后安置犯难,自己也不可能去打扰他,稍做分析便能猜到自己还有隐情没说。
一天后,程浩风赶来见面,胡仙仙说了云碧琼之死的背后隐情,以及当前难处。
程浩风平静地说:"我们找王帅的目的是救无仇,目的达到了,这便是办成了此事。当时情况若不答应为王帅保媒,拿不到丹药,无仇已经衰弱的身体扛不过天劫。你无需自责,等以后时机恰当再公布真相。"
“这么做对云碧琼母女很不公平……”春日气息渐浓,夜风也柔了暖了,胡仙仙却觉得寒意很重。
"云碧琼之死也是天意,今日承受的全是当年做错的。若不是她受王魁挑拨,那么云二叔顺利当上庄主,她可以和水剑虚双宿双飞,那还有后来的悲惨经历?更不会被利用致死,更不会落得死后凄凉,女儿没有可靠的人照料。"
从在潭底石洞发现水剑虚是被云碧琼暗害后,程浩风认定云碧琼是个冷心无情的女人。
趁着情郎修行突破的关键时刻用预备下的铁符暗害,是够狠毒了,可云碧琼全因误信王魁才那般做啊。但程浩风不管那些原因,他对于背叛和杀害情郎的女人有偏执敌意。
"不论怎么说,无痕多可怜呀,我不能再让她受伤害……"胡仙仙低头嘟囔。
"段梦柔有办法让她破开经脉禁锢修炼,无论承受什么痛苦只要有效就值得。只要她慢慢变强,我们可以帮她夺回栖云山庄,有水剑虚留下的水家宝藏和云家的势力,让她自己向王家兄弟复仇,那才对她最好。"
程浩风的眸子闪过决绝冷意,他当初为了求一个机缘,连让白回风下凡轮回十世的谋划都能做出,水无痕冒险跟着段梦柔、水妙虚开启修炼之路又有什么痛苦不能承受呢?
胡仙仙无法理解他的思维,也不想再诉说担忧与愧疚,闷闷不乐坐在一旁。
"仙仙,无需太过自责。考虑事情再怎么周全也不可能面面俱到,无仇比云碧琼重要,无痕能修炼成仙当然也比要受的苦难重要。我们只能办成对自己有利的重要之事,要想每一个人都好,反而会弄得每一个人都不好。"程浩风弯下腰,逼视胡仙仙。
人都是自私的,必须要做选择时,选亲近的、有利的、重要的,这并没有错,可胡仙仙觉得那件事还可以办得更完美一点。
比如,拿到丹药后,拖延保媒之事,那云碧琼不会那么忙那么累的,即使会受天谴影响,也会体力正好、精力充沛能及时抵挡,也就能留一线生机了。
“不要多想。你先帮我把目前的事办了,等无痕的经脉打通后,我想办法帮你把她要回身边,嗯,连水妙虚也一起拉拢过来。”程浩风抚了抚她的背。
此刻也只能这样了,胡仙仙自嘲:万般不想给程浩风添麻烦,结果还是要依靠他。
程浩风又讲他那边的情况,说蒯大少几天前突发疾病瘫痪,暗影盟由蒯殿聪代管,有些不服管的属下全被蒯殿聪当场击杀。
在越州的雷鹏军营里,程浩风和雷鹏暗中给蒯森雄铺好去东瀛称霸的路,这蒯大少出事后,东瀛有海盗趁机抢暗影盟货运航道。
程浩风他们准备要乱中取利,等暗影盟旧部和东瀛海盗斗得两败俱伤,他们再把两边人马都收了,占下航道。
东瀛海盗中有个女修者自称蚕娘娘的徒弟,法力不弱,程浩风也能轻松对付她,但一则程浩风不便出面,二则男子与女子交战胜了也名声不佳,所以本想请胡仙仙前去会会她。
“蚕娘娘的徒弟?”胡仙仙露出笑容,“你送我的那身水青道袍据说是蚕娘娘所织,我们欠她人情,怎么好对付她徒弟?”
“终于笑了。”程浩风长叹着搂紧她,“那水青道袍是东瀛送来的供品,也不知是不是蚕娘娘所织,欠什么人情?是我送你倒很确定,你还是还我人情吧。”
亲昵说笑两句,胡仙仙和程浩风决定立即去往海上,去告辞时,胡仙仙看着还被蒙在鼓里的云碧瑟良久,又扭头看着王帅。
待云碧瑟去迎来吊唁的客人,又低声对王帅说:"对她好一点,也许不那么真心喜欢她,但至少尽够责任。"
“在栖云山庄没有跟王家合并前,我会当个好丈夫的。”王帅声音很低,但没有掩藏野心。
胡仙仙摇头轻叹,走到门口时,水无痕来送她,“仙姨慢走。”
水无痕从来不会说客套话,看来是水妙虚教的,可为什么称“仙姨”呢?
原来因段梦柔和水妙虚会为水无痕打通经脉,算是她修炼的启蒙师父,所以只称胡仙仙为“仙姨”。
三个徒弟加一个座骑,杭无一喊“阿姑”,蓝莹莹喊“仙姐”,水无痕喊“仙姨”,唐彩儿喊“仙姐姐”,没有一个喊师父,天生没有师父命。
感慨着随程浩风离去,往东瀛与法朝交界不远的一处小岛,为蒯森雄的事保驾护航。
第八百六十二章 海波平畅
二月底三月初是春景最佳时,程浩风和胡仙仙携手乘风而行。一路上看繁花似锦,赏流云飞瀑,听燕语莺声。
到得三月初二傍晚,抵达大江入海口,只见海涛涌金霞,落日山河壮,两人落身堤岸静观,同感造化神奇。
惊叹着,两人又一同飞往右海军营,才在营门口落地,有小兵立刻前来禀报:"禀国师,胡元君,雷将军已领兵在无名岛与东瀛海盗交战。"
程浩风眉头一皱,不是让雷鹏坐山观虎斗,等蒯森雄和那些海盗斗个两败俱伤才派士兵化妆去暗助吗?怎么直接出兵明战了?
询问那士兵后得知,对方那个女妖虽不会肆行杀戮,但能让人毫无反抗之力,蒯森雄纠集的那些乌合之众不堪一击,雷鹏派人暗助也屡战屡败,东瀛海盗不光在航道上烧杀抢掠,还把无名岛占了。
无名岛是个方圆不足十里的礁岛,离越州很远,与东瀛一个较大的岛挺近,但法朝在岛上设了个哨所,方便巡海的士兵补给。
敢占我疆土,雷鹏当然得领兵出击,但对战之时只有少数武功好又煞气重的将士保存战斗力,其余将士都骨酥筋软。
程浩风和胡仙仙对视一眼,神情凝重往无名岛飞去。
大海茫茫,难以辨别方向,程浩风对海中情形比较生疏,胡仙仙更是完全不懂海上情况,两人心急如焚,却绕来绕去,从夕阳西下绕到月上中天才到达无名岛。
岛上有几间小石屋,几片小树林,一些穿着奇装异服的东瀛海盗高呼着叽里呱啦听不懂的话,列阵站在岛的外沿。
法朝士兵有的在船上,有的在沙滩浅水中,多数都如痴如醉唱唱跳跳,被箭射中了也不喊痛,也不反抗。
两军对阵的上空,一个女子凌空起舞,许多晶莹的细细粉末从她手中抛撒而出。
那女子身段婀娜多姿,穿玫红无袖露脐短衣,玫红镶金边长裙,装扮风格与东瀛女子穿的和服全然不同,有些像婆娑女衣着。
可这女子比婆娑女更显美艳妖娆,她就是自称蚕娘娘徒弟的那个异类修行者?
胡仙仙召出慧心玉剑,立即要飞上前与她对打,程浩风拉拉她,带她到战船上先见雷鹏。
这船距那女子较远,船上的将士多数清醒,但也有头晕感觉,连雷鹏也时不时轻拍额头缓解不适。
雷鹏简单介绍了关于那个女子的事,女子自称是蚕娘娘弟子,名为“佛蝶”,本体是一只斑斓彩蝶。
那手中所撒粉末是采集曼陀罗花的花粉,又加珍珠粉炼制而成,称为“如梦粉”,看起来晶莹闪烁,闻起来芳香馥郁,却能让人神经错乱。
胡仙仙俏生生一笑,说:"原来如此。这一战倒不用血肉横飞,都不打架只比迷幻术了。"
雷鹏不解其意,程浩风说:“佛蝶的如梦粉能一次控制多人,但控制范围有限,控制力度也不强,比雾隐无隙网弱了很多。这一战且看我师妹一人显威,你我观战就好。”
如眉细月之下,胡仙仙凌空飞起,撒开雾影隐无隙网,佛蝶正感惊讶万分,舞动的身躯已被罩入网中。
事发突然,东瀛海盗们还没看清怎么一回事,战况已变。
在船上时,胡仙仙已注意到有不少秦沐风送去的兰薰木,让船上的将士点燃兰薰木送下来,香风飘荡,狂乱的将士们渐渐清醒,朝岛上发起猛攻。
“败局已定,你是乖乖投降,还是顽抗到底?”胡仙仙隔网问佛蝶。
没想到佛蝶很快回应,“我愿投降,请放我出来,绝不再和海盗混在一起。”
蚕娘娘极受东瀛人和法朝沿海人尊崇,自己那水青道袍可能是蚕娘娘所织,担心她真的是蚕娘娘徒弟,胡仙仙也没有过分为难她。
将网一抖,胡仙仙撤了雾隐无隙网,一只蓝色为底,其上有黄、橙、紫、黑色斑点的大蝴蝶翩飞而出。
转瞬,蝴蝶化为美人,凤眸斜飞眼刀盯了盯胡仙仙,也不管那些横七竖八倒在沙滩上的海盗,扭身朝远海飞去。
身影渐远了,娇脆声音遥遥传来,"今日之败乃是我另有急事在身,不想与你缠斗。你可记住了,我早晚要一洗今日落败之辱。"
"好,我等着你再来一战。"胡仙仙傲然而笑,好久没有这般畅快过了。
此后,胡仙仙与程浩风在雷鹏军营中或是看水军操演,或是暗助蒯森雄收服离东瀛本土不远的各处小岛海盗,统筹安排之事自有程浩风做主,胡仙仙只管快意恩仇去搏杀,过得无忧无虑。
三月初六,京城蒯府,蒯大少宽敞舒适、装饰精美的卧房中,将近子时了,大少奶奶还听戏未归,丫鬟仆妇们也都不在,他想喝一口茶也喝不上。
在蒯家当家做主的日子还没真正开始,他忽然中风瘫痪了,虽然怀疑是蒯殿聪下药,可他没有证据没有可靠亲信,只能眼睁睁看着蒯殿聪掌握实权,装傻等死。
开门声响起,声若黄莺的呼唤传来:“爹,女儿来看你了。”
“丽儿?茶,我要喝茶。”
“不必喝茶,我给你端了汤药来。”
蒯大少生气了,“我要喝茶!这几天给我吃药的次数够多了,喝得我快吐了!快给我端茶来。”
“良药苦口利于病,爹,你怎么能像小孩子那般怕吃药呢?”蒯丽儿把药碗放在桌上,又把蒯大少扶得半坐靠在床头,再将药碗递到他唇边。
蒯大少赌气不喝,扭开头,闭上眼。
“爹,你想早点儿好起来吧?你还想和八叔斗吧?那就把药喝了。你放心,喝完了,我给你吃蜜饯、喝糖水,但是不能喝茶,那茶水和药性有冲突。”蒯丽儿哄劝着。
蒯大少只得喝下,喝完后赶紧吃了颗蜜饯,“这药也太苦了……”
蒯丽儿“嘎嘎”怪笑一声,"苦吗?这药的确是良药啊,哈哈,八叔只想你瘫得久一点,他好故意弄些内乱毁了蒯家,唉,我怎么能看着蒯家被毁?我就把药量加得非常重,还吩咐下人增加你喝药次数。爹啊,你这会儿还只觉得药苦?"
蒯大少刚才已经隐隐腹痛,但没多想,听蒯丽儿这么说后竟腹痛如绞!是药三分毒,这是药量过重引发毒性了?
他头脑晕沉猜测着:怎么可能呢?蒯殿聪下药要让我瘫痪在床,又慢慢用药救治,可亲生女儿竟然加重了药量让我无法康复?不、不不、她不是让我无法康复,是要杀了我……
蒯大少疼得冷汗直流,咬着牙强留最后一丝清醒而问:“丽儿!我对你……对你尽够了当父亲的责任,为什么害我?比起你爷爷对我……你自己说我对你好不好?”
"你是比爷爷有人性一点,算是个合格父亲了……"蒯丽儿腮边两行清泪,却又带泪而笑,"哼,可你不该拿我的终生幸福当交换利益的筹码!还利用我两次啊,卓无傲和血无仇的事让我伤透了心!"
“他们并没有对你怎样……你没吃亏啊……”蒯大少想不到竟是这原因。
"你们认为没吃亏,可我再也不敢相信任何人了!对人生再也没有没有美好憧憬,我的人生已经被毁了。既然人活着追求美好的一切那么难,那么我只能去争权势了,够狠够绝才不会被伤害!"
吼完了,蒯丽儿双手一扬,广袖飘荡,她飞快转身离去,不管父亲在她身后哀哀求救。
蒯大少的声音很大,但说不出完整句子了,凄惨的呻.吟声透着怪异阴森感。他的眼神先是乞求地望向门外,发现蒯丽儿调走了其他人后,眼神绝望了,绝望之后是非常怨毒。
他断气了,圆睁着双眼带着怨毒之色,去往了阴曹地府。
因他的死,蒯家上下更乱了,和蒯家往来颇多的段梦柔去参加葬礼时也顺便帮着处理些事情,夜里便住在蒯府没有回紫霄宫,水妙虚也随行。
三月初八凌晨,水无痕已到紫霄宫三天了,在段梦柔和水妙虚联手给她打通经脉后,昏迷了半天。
苏醒后,因暂时全身僵麻不能动,水妙虚还以为她很久才会醒,因此随段梦柔出门后也没交待别人照看她。
因水无痕饿得心里发慌,使劲试了试腿脚,竟能行动自如了,拿起枕头边一个小包袱,打开包袱,取走里面一把扇子向外走去。
那把扇子是水月团扇,是云老庄主给大女儿云碧琼防身所用,给二女儿云碧瑟备下的是镜花团扇防身。
云碧琼死后,云碧瑟便把水月团扇给了水无痕带走。
因从没有在紫霄宫中走动过,水无痕又是从小被欺凌惯了的,行事格外小心谨慎,所以小小年纪懂得拿上水月团扇防身。
在亭台楼阁中绕来绕去快半个时辰,也没找到厨房,而紫霄宫中人此刻多半在修炼,不像栖云山庄中有庄丁和值夜的仆妇,也没见到可问路的人,不知不觉走到后山崖下和紫霄宫之间的小树林中。
林中有个小茅屋,水无痕无意间听到有人在谈话,似是几个女子在密谋什么。
茅屋的木门和窗户关得很严,窗纸上除了浅淡橘色灯光透出,还有淡淡青绿色微光,是有人用灵气光罩隔绝了外界。
但显然布置光罩的人法力不是很高,虽看不见、听不清里面的人在做什么,说什么,可也有模模糊糊的杂音传出。
第八百六十三章 怒杀之谜
凌晨天色最黑之时,林中茅屋模糊难辨的人语声传出,此情此景会让一般小女孩害怕,水无痕却没那些感觉,走向茅屋想问问那些人厨房在哪儿。
可刚走到门边,竟嗅到不同寻常的气息,出于天生的敏感,她知道那些人当中有蛇类。
她并不惧怕或者岐视异类修行者,但这个蛇类气息让她感觉到危险。
感觉危险也感觉好奇,连肚子饿了也暂时忘却,就没有敲门,转到窗户边,用水月团扇贴在窗上窥看和偷听茅屋里的人在做什么。
水月团扇神奇之处其一在于不受灵气光罩影响,可透过扇面映出光罩内情形;其二可以御水攻击。
当然,对方的修为要是比持扇人高出很多,水月团扇也是映不出灵气光罩内情形的。
茅屋内是阿琐和胡仙仙从胡勇刚家里用计赶出的那六个美人在密谈,七个女子皆是满脸怨气。
她们刚到紫霄宫时还盼着修炼为仙,后来意识到是胡仙仙变相撵她们出将军府,她们其实没有修行天赋,便和阿琐勾结在了一起。
段梦柔和水妙虚不在,阿琐又设了灵气光罩,料想没有旁人发现她们密谈,说话也没了顾忌:"要直接杀胡仙仙当然很难,要杀水妙虚可不算很难。哼哼,等水妙虚死了再嫁祸给胡仙仙,让段梦柔去对付胡仙仙,此计不好吗?"
“用水妙虚当饵,等胡仙仙这条鱼吞了饵,再放段梦柔这只鹰去吃鱼?我们只管在一旁看好戏?妙计啊妙计!”黄衣美人拍手赞道。
另一个美人摇头说:"水道长是你师父,段天妃是你师祖,你这条计也太毒辣了些。"
"毒辣?胡仙仙因被铁符困住差点儿把她炸死之后,程浩风来兴师问罪,我那所谓的师祖和师父还不是把我抛了出去?她们不仁,我便不义!"阿琐坐在宽大藤椅上,扯了扯盖的毛毯,想着双腿只剩下半截桩子,心中恨意又加几分。
黄衣美人点点头,“嗯,这世上都是谁狠得下心,谁能笑到最后。不过,水道长的功力也不低,你行动不便,我们又半点法力也没有,要对付水道长并不比直接对付胡仙仙容易多少。”
“你们照我所说去办,一定马到功成,没有把握的事,我也不可能找你们商量。”阿琐掏出一个小瓷瓶儿。
“用毒?”黄衣美人猜测着。
阿琐点头表示她猜对了,“这是龙鱼穿心藤,你们想方设法讨好水妙虚,然后寻机会由两人引开其他人,再由两人望风,另由两人把此物放进水妙虚茶水中,她只要喝一口就别想逃过死劫。”
自从阿琐自做主张要用铁符陷阱害死胡仙仙没成,程浩风来问罪之后,阿琐更恨胡仙仙,连带也恨紫霄宫的人不维护她。
东海常来人给段梦柔送药,有一次她偶然听得某药是用来害某鱼妖的,便以法力跟踪送药人。
那送药人只是个会点儿小法术的凡人,到海边见一海中来客,回禀药已送达,交了差。
阿琐威逼那送药人,再弄些药来,于是那人谎称段梦柔还需要用药,把骗来的药给了阿琐。
那药就是“龙鱼穿心藤”,专门针对龙鱼之属的毒药,是龙王辖制各部所用,对其它族类没有毒性。
也就是说,下毒后,六个美人再陪水妙虚饮茶,同样喝了带药的茶,那六个美人也不会中毒,只有水妙虚会死。做此事不会被发现,发现了也没有证据证明是被毒死。
她们一致认为此计可行,正得意之时,不知道窗外起了变故。
从小没得到什么温暖,对于水无痕而言,团子、水妙虚、胡仙仙是最重要的人,可那些女人竟敢一计而伤害其中两个人,她心中怒火顿燃。
她不懂世俗法理,只是按心中所想行事,此时一股狠戾之气占据内心,她也不知道自己起了什么异变。
瘦弱的身体依然瘦弱,可她背上骤然凸起一道棱子,是脊梁骨上那些金鳞片片竖立而起了,已然扎破了衣衫,只见后背金光闪闪。
小小俏脸因五官扭曲变得十分狰狞可怕,周身涌动的灵气光波竟比渡劫之后的清福仙还强些,几乎相当于地仙。
才打通经脉,还没有学什么,可对于催御灵气,她无师自通,微扬手中水月团扇,朝屋外一个大水缸扇去。
清水倒卷而出,一滴滴水珠拉长扯细,变成一支支水箭激射向木门。
“嘶……咔……啪……铎铎铎……”
阿琐所设的灵气光罩摇晃几下后破碎,木门之上瞬间钉了十几枝水箭!
水箭将木门射穿孔后,又变回水滴掉落,水无痕不停御水射箭,转眼间,木门已如筛子千疮百孔。
木门突然倒飞而出,是阿琐用灵气震飞的,“何方妖孽敢在我紫霄宫放肆?!”
她没见过水无痕,又感应到了水无痕有异类气息,才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小妖来捣乱。
水无痕偏着头看了看她,瞧见她手中还捏着装龙鱼穿心藤的瓷瓶儿,一把抢过那瓷瓶!
没想到这瘦弱小妖身手如此敏捷,也没想到会是来抢毒药的,毫无防备之下被抢,阿琐和那六个美人都惊得目瞪口呆。
然而,她们更没想到的是,水无痕左眉斜向上一挑,水月团扇上一滴水珠转瞬凝成一柄小刀!
清水凝成的小刀闪着寒光,快准狠地刺入阿琐胸膛!
鲜血只暴溅几滴便没再流,但阿琐瞳孔急剧收缩又涣散,已断气了,可知其伤口很小而又致命。
那六个美人全被吓破了胆,待得阿琐的尸身渐渐变为本体蛇形,她们才反应过来,不是钻在桌子底下,就是抱头蹲着,或是缩在墙角瑟瑟发抖。
"小仙子饶命呀……"
"小女侠饶命呀……"
"妖王饶命!妖王饶命……"
不同的求饶声此起彼伏,水无痕怔怔看着她们,不知如何处置。
恰在此刻,段梦柔和水妙虚办完蒯府的事回到紫霄宫,段梦柔感觉更为灵敏,已察觉宫中出了血腥杀戮之事。
她目光一凛,急忙朝林中茅屋飞去,见了她,那六个美人全部奔向她跪求天妃救命。
"你杀了阿琐?"段梦柔诧异又愤怒地问还在发愣的水无痕。
连程浩风因胡仙仙之事也只是上门问罪,没有直接动手,水无痕居然就这么杀了阿琐,也太不把紫霄宫上下人等放在眼里了。
水无痕瞥一眼段梦柔,什么也没说,也不显得畏惧,收起水月团扇径直出门去了。
段梦柔清楚她异于常人的性格,也没有追击逼问,而是关上门,向那几个美人说:"你们来讲讲,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水无痕出门才走了几步,水妙虚赶了来,见她神态有异,慌忙问她怎么了。
她摇摇头,水妙虚不解其意。见茅屋的门虽没法再关,但有师父段梦柔淡紫灵气光罩微光闪着,不能去打扰师父,也没法从水无痕嘴里问出什么,满腹疑虑也只能先放下,带着水无痕去吃饭。
天色大亮,段梦柔已问明事情经过,让随从童子敲响大钟,召集紫霄宫所有人。
人到齐后,段梦柔当众高声宣布:"胡仙仙所收徒弟恩将仇报,今日凌晨杀死阿琐!念在水无痕年纪尚幼,对她暂不施以极刑。捆到刑房,待她师父前来处置。"
因段梦柔让六个美人不许透露消息,她又藏了阿琐尸体,其余的人都才得知阿琐被杀。
水妙虚大惊失色,自己侄女儿杀了自己徒弟?她喃喃念着,"不可能!不会的,不会的……"
又怕水无痕再出意外,连忙阻挡那些人来捆绑水无痕,可段梦柔下令了,她根本挡不住。
段梦柔已发灵符告知胡仙仙,催她快回京处理此事。
胡仙仙收到灵符的时候,不禁眼前一黑,差点一头栽倒:这个三弟子水无痕为何那般不顺?还以为她能暂时有个安稳落脚地,居然惹出虐杀同道的大祸。
水剑虚还没有真正化龙,仍属妖身,他和凡人所生的子女不容于天道,所以侥幸留得性命,也会苦难不断?
三月初九午时,胡仙仙和程浩风一起赶回京城,来不及说那些客套话,开门见山提出要见水无痕。
段梦柔不答应他们相见,怕他们劫了水无痕逃跑,于是段梦柔和程浩风谈事,胡仙仙去找那六个美人询问当时情况。
六个美人吱吱唔唔都不肯说,最后在胡仙仙厉声催促下,她们推举由黄衣美人来讲述。
黄衣美人说:"胡元君,事到如今也不怕得罪你了,实话说了吧,阿琐和我们都看不惯你,早想害你出口恶气了。
得知水无痕是你徒弟,又得了水妙虚许多关爱,阿琐对自己师父非常不满。她还说水无痕那人不是人、妖不是妖的复杂身份会给紫霄宫增添麻烦。
我们听了后心里更加不舒服,凭什么你们师徒总是抢别人的好处,给别人添麻烦?说了你们很多坏话。
谁知道这些闲言碎语被水无痕偷听到了?我们承认在别人背后嚼舌根子是错了,也承认我们骂你们骂得太难听了,但我们只是嘴上说说,无论如何也罪不至死吧?"
这一番话合情合理,也似乎没有隐瞒什么,但胡仙仙不相信水无痕会因此杀阿琐。
阳光照进屋子,细碎的光斑在胡仙仙脸上晃动,看不清她的神态如何。
她似是在自言自语又似在质疑她们的话,"无痕真的只是听到骂她和她的师父,便怒气攻心一时冲动之下,杀了阿琐?"
第八百六十四章 真相对质
也不知是怕了胡仙仙,还是没想好怎么接话,那六个美人都沉默着,任由胡仙仙的目光从她们脸上一一扫过。
“一个那么瘦弱的小女孩儿,只因为几句闲言碎语就暴起杀人,你们会信这样的事吗?”胡仙仙握着慧心玉剑轻晃。
她们低下头不敢看玉剑寒光,一会儿后,黄衣美人壮起胆说:"我都把自己阴暗面给你显露了,还能有什么假话?我不会说谎诬蔑自己是长舌妇吧?
当时你那徒弟后背冒起可怕的什么怪刺儿,眼神也凶狠得像要吃人,要不是段天妃回来得及时,可能连我们姐妹六个也得被她杀了。
随你信不信,反正我只骂了你几句,其它啥也没有做,天知道你那徒弟为什么发疯杀人。"
黄衣美人越说越有底气,她确实只骂过胡仙仙啊,又没有说谎,怕什么呢?
胡仙仙没有再多问,这些人避重就轻只说她们当时如何,不提阿琐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干脆去了茅屋中重新看现场。
因铁符之事,阿琐被罚,她所在的这间茅屋很简陋。除了那张宽大的藤椅,其他用品都非常粗糙,陈设也很少。
屋里的情况很快看完,没有看出什么可疑之处,不久后,程浩风和段梦柔谈妥,他们得以见到水无痕。
但见面时,段梦柔守在一旁,胡仙仙没法细看水无痕经脉状况推测当时情形,也没法安慰后再问,干巴巴地问:"是你杀了阿琐?"
水无痕木然点了点头。
"她做了什么伤害你的事,让你非杀她不可?"
水无痕盯着胡仙仙,似乎不懂这句问话的意思。
胡仙仙又问:"阿琐是不是做了什么让你讨厌的事?"
水无痕看了一眼段梦柔,才回答说:"阿琐是坏人,很坏的人。"
段梦柔讥诮冷笑,"阿琐是我徒孙,我也知道她平时人品不算好,可再怎么乱骂乱说,也罪不至死,是吧?"
水无痕抿抿嘴唇,睁大眼睛看着胡仙仙,却不再说话。
胡仙仙总觉得她看自己的眼神仿佛还有什么话要说,可碍于段梦柔在旁不敢说。于是,她重重叹了几口气,朝外走去。
程浩风和段梦柔也跟着出去,到了紫霄宫大厅,段梦柔问他们打算怎么处置水无痕。
他们没表态,段梦柔又说:"我不要求你们让她以死抵罪,但至少把她逐出师门吧?"
胡仙仙立刻反对:"逐出师门?我绝不可能把她逐出师门。"
段梦柔轻吹了吹茶水热气,缓缓啜一口茶,再似笑非笑地说:"不逐出师门那也可以,我有个办法,不知你们同不同意。"
程浩风让她快说出她的要求,且试探一下。
段梦柔讲:"我不打骂水无痕,也不强求你们把她逐出师门,但要把她关在囚牢中。放心,我只是软禁她,不会虐待她;不但不会虐待她,还会教她上乘法术。只要她能从我给她设的囚牢中自行逃出,杀死阿琐的事,我不再追究。她要是逃不出去,可得永远在囚笼当中,不得自由。"
胡仙仙双眉一竖,拍了一下桌子,"你怎么能断定是无痕冲动杀人?这孩子的秉性,我清楚。我认为是阿琐做了什么必须要杀之而后快的事!不弄清楚杀人缘由,不能谈怎么处置水无痕!"
说罢,胡仙仙拂袖而去,程浩风还在和段梦柔说什么。
回到仙缘圃后,杭无一和唐彩儿已从陵州归来,正相见欢喜,程浩风随后回来了。
程浩风要她们一起去书房内议事,议来议去关键是要证明水无痕杀阿琐是因阿琐犯错才杀,而且不是乱嚼舌根子这种小错,得是她有必死大错,才能为水无痕脱罪。
可从段梦柔那方的人嘴里套问不出什么,水无痕也没法好好说,难以查清。
杭无一眼珠几转,伶俐说:"三师伯,阿姑,你们也是急糊涂了,当时真相如何,那些美人肯定和段天妃串供了,问他们查不到有用的线索。段天妃法力高强,即使留下蛛丝马迹,也会被抹去。不如直接进牢里,悄悄问那无痕师妹。"
胡仙仙摇摇头,"那囚室中肯定设有灵气感应之物,要隐身进去也很难。如果硬闯,很可能和段梦柔发生直接冲突,那会把事情闹得更大。"
杭无一不由苦笑,"阿姑,你也真是急糊涂了。我提这些,当然是想到了办法啦,让彩儿和我,还有你嫂嫂前去询问,最为合适!"
胡仙仙一听,没想通,"可你们前去怎么能问出真相?万一你们再出事可更糟糕。"
杭无一胸有成竹地一笑,"不知三师伯和阿姑可愿听我安排?"
计议定,三月十一清晨,葛淑美带着四个小厮,四个粗使仆妇和两个贴身丫鬟到了紫霄宫。
他们前去求子、祈福,同时也去瞧瞧那在紫霄宫中修仙的六个姐妹过得如何。
她的两个贴身丫鬟当中,有一个便是杭无一所扮,因杭无一与外界的人见面少,又正是十几岁长得快、样貌变化快的时候,所以紫霄宫之人并没有认出她是胡仙仙的徒弟。
唐彩儿则变回玉雕的样子,藏在葛淑美怀中。
到了紫霄宫大殿,上香跪拜完毕,又往功德箱里捐了三百两银票之后,葛淑美去见那六个美人。
见面之后,葛淑美对她们嘘寒问暖,热络地聊东聊西,还说:"我在城里听了那个什么鲤鱼精杀人的事儿,说你们当时也在场,把我担心得哟……真怕你们有什么闪失……"
他们聊着的时候,杭无一暗中观察周围环境,同时防备段梦柔出现,要是遇上段梦柔,可什么装扮也瞒不过她。还好,段梦柔不管香客来往的杂事,没出现过。
聊了一会儿,杭无一借口要上茅厕,葛淑美吩咐她,既然要出这个院子,顺便去后园山崖下要些神水,听说那神水很是灵验,还嘱咐杭无一洗净手再去取。
在她转身吩咐时,已悄悄把怀中的玉雕唐彩儿递给杭无一。
之后,杭无一假装寻找茅厕,到得僻静地方放唐彩儿出来。
一得令出来,唐彩儿化作小小彩鹊的模样,开始探查水无痕的踪迹。
只用了片刻时间,唐彩儿已探到金线鲤鱼与凡人所杂揉的气息,很快寻到了关押水无痕的囚牢。
先飞去杭无一面前,舞动双翅暗示找到了地方,又朝守卫的人飞了过去。
守卫的人见了一只五彩小鸟飞来飞去,都不由自主去看。
因守卫之事要站在那里不动,还得高度集中精力警惕周围,十分枯燥辛苦。见了这么个有趣小鸟,先是看,后来竟然玩忽职守,追着小鸟跑来跑去。
杭无一装成迷路了在乱走的样子,和其中一个守卫撞了个满怀,趁着撞他之时,偷了他腰间钥匙。
守卫厉声问她:"你是干什么的?"
杭无一早隐藏好钥匙,镇定地说,"我们将军夫人让我取神水,走到后园迷路了,求壮士给我指指路吧。"
守卫们见她身上没有多少灵气波动,又确实像贵妇的替身丫鬟,指了路后又警告她不许再来这边。
离开之后,杭无一到无人的角落把钥匙交给唐彩儿,取了神水回到葛淑美身边,乖乖站着没再走动过。
唐彩儿拿了钥匙,又飞去引开那两个守卫,看他们跑得离门远了些,突然喙吐彩光射向他们的后颈处,两个守卫都软软晕倒在地。
唐彩儿摇身变成女孩模样,用钥匙开了门,因是用守卫钥匙进入的,也不怕什么灵气防线阻隔、预警,大摇大摆进去见到水无痕。
唐彩儿笑眯眯地对那个看起来比她还小的女孩子喊:"水姐姐,我来和你说话,你快告诉我,为什么要杀人?"
同属异类,水无痕看出她是彩鸾本体,出于一种天然的信任,直接告诉她,"是那个蛇精要杀我的姑姑,又还要再诬赖是我仙姨杀的姑姑,我不能让她做坏事,才要杀了她。"
水无痕成长环境特殊,想法偏激,唐彩儿也心智不成熟,她举起小拳头气鼓鼓地说:"她那么坏啊!要是我也会杀了她。可你说的是真的吗?她还没杀你姑姑哦,你怎么知道她要杀?"
水无痕答道:"我拿了害人的毒药……叫龙鱼穿心藤!可是段天妃把那个瓷瓶拿走了。"
她记得从阿琐手中夺过瓷瓶时明明揣好了,吃饭时,她要告诉姑姑事情原委,才发觉瓷瓶没了。当时茅屋里,只有段梦柔有神不知鬼不觉偷走瓷瓶的能力。
唐彩儿问得这个关键之事后,也不敢再多逗留,变回小彩鹊飞出去,和葛淑美一行人回了仙缘圃。
段梦柔拿走了重要证据?得知此情况后,程浩风说那六个美人定是受了段梦柔威胁才没说实话,只要找到装龙鱼穿心藤的瓷瓶,找到阿琐骗药留用的证据,就能给水无痕脱罪。
为这两件事,各自展开行动,胡仙仙把往来东海和紫霄宫的送药人找到,还把一个东海送药出海的雨工找到。
从他们那里得到证实,阿琐假传段梦柔所需,用威逼加欺瞒的手段从他们那里弄走了一瓶龙鱼穿心藤。
三月十八上午巳时,程浩风和胡仙仙去往紫霄宫,可段梦柔拒不承认藏了证据的事。
胡仙仙把送药人和雨工的证言记录摆在段梦柔面前:"阿琐想害人,水无痕才杀她,你竟然隐藏证据,和那几个美人串供说谎,如今证据确凿,还想抵赖?"
“你这些东西只能证明阿琐骗了一瓶龙鱼穿心藤,不能证明阿琐想害谁,更不能证明我隐藏了什么证据……”
可她话音未落,水妙虚拿着一个瓷瓶从门外进来:“师父,要是我搜出你藏的药,还有人证实阿琐的确想杀我再嫁祸胡仙仙呢?”
第八百六十五章 诈来屈服
不愿意欺骗他人,才会信任他人,从未信任倒也从不怕欺骗。
段梦柔是不会信任他人的,所以对于水妙虚会瞒着她去找证据并不惊讶。
她惊讶之处在于那个装龙鱼穿心藤的瓷瓶放在一个非常隐秘的地方,而那个小柜子里放了不止一个瓷瓶,水妙虚怎么找到小柜子,又怎么找小瓷瓶的?
因是水无痕从阿琐手上夺过来的,抢夺使力,那个小瓷瓶瓶口上有个小小划痕,水妙虚所拿的瓷瓶正是在相同位置有划痕,必是那个装龙鱼穿心藤的瓷瓶无疑了。
看段梦柔神情惊讶又疑惑但并没有马上否认,水妙虚很失落,惨然一笑,"师父,你为什么不帮无痕说清真相?还和那几个美人串供,又把关键证据藏起来?"
段梦柔冷哼一声:"妙虚,你能把我藏的东西轻易翻出来?说,你是不是早有不忠之心?早就在暗中查我、整我?"
是不信任他人,但水妙虚是她亲传弟子,又追随她多年,还同属异类修行者,有很多事都没有瞒过水妙虚。没料到水妙虚和那个刚相认的远房侄女感情那么深厚,敢为了水无痕忤逆师父。
段梦柔更后悔当时觉得这么一瓶龙鱼穿心藤价值不低,能派大用场,而没舍得毁去,如果不是一时贪念,也不会被抓住把柄。
胡仙仙扬眉笑着,从水妙虚手中拿过瓷瓶,朝段梦柔眼前晃了几晃,"你是不是正在后悔没有毁了证据?你说我鲁莽又粗心,教不好徒弟,你倒是很会教!徒孙想毒死师父,徒弟偷拿了师父做恶的证据!"
因一时不慎坏了大计,本已心烦意乱,哪还受得了胡仙仙冷嘲热讽?
她眸中精光一闪,召出念力玉如意,"你们知道了真相又怎么样?这里是紫霄宫,别想带走水无痕!"
墨冰剑凛然而出,程浩风勾唇冷嗤,挡在了胡仙仙身前。
"段天妃,你承认了知道水无痕是有原因才杀阿琐,却说她是泄私愤才杀人,你这么做只为达成扣押她的目的,对不对?"胡仙仙藏在程浩风身后笑着问,又高声道,"段天妃都招认了,各位听清楚没有?"
段梦柔虚眯着眼睛,越看胡仙仙越觉得她笑容奸诈,似乎有什么不对劲,又没抓到其中关窍。
门外那六个美人走来,紧接着曹备道、法略、乔楚诗进门而来。
曹备道“啧啧”叹了几声,笑问:"段天妃的紫霄宫门人弟子众多,死了个徒孙也不算什么,何必要用计谋强留下胡元君的徒弟?"
"什么强留她的徒弟?说得我要跟她抢水无痕一样。我知道杀阿琐有不得已的原因,但阿琐想杀师父又栽赃胡仙仙的阴谋还没有实施,水无痕为什么不赶快找人揭发,而是直接杀人?杀人便是有错,我是要囚禁惩罚她,不是要跟胡仙仙抢徒弟。"段梦柔振振有词辩驳。
他们都静静听段梦柔说完,而后脸上呈现"还真是如此"的表情。
水妙虚更是诧异又很心寒的样子,低吼道:"师父,你何苦要为难一个小孩子?"
段梦柔瞳孔一缩,微眯眼睛盯着胡仙仙看了看,脑海中灵光一闪,突然反应过来,"你们在诈我!妙虚根本没有找到关键证据,那些美人也没有招供!"
是的,水妙虚没有去偷瓷瓶,只是听水无痕说过那瓷瓶的样子,程浩风他们找到她请她帮忙时,她还不相信师父会那么做。
答应帮程浩风他们演一出戏,既是要帮水无痕脱罪,也是想证实自己崇敬多年的师父会不会为达到目的不择手段。
商议好后,胡仙仙趁着给送药人记录证言,让他又弄来一瓶龙鱼穿心藤,程浩风照水妙虚转述的样子,在瓶口仿做了个划痕,看起来与那个关键证据一般无二。
这些背后曲折,段梦柔并不清楚,但猜到他们是做了个假证据诈出自己实话。
至于那六个美人有没有说出真相,根本没时间去对证,看到水妙虚在暗里与程浩风他们合作帮水无痕后,她自己已失了几分理智。
段梦柔心内叹道:自以为够冷酷无情,可即使是水妙虚没有完全顺从,也会无法冷静对待。那么,面对大哥臧玄蛟的事呢?可能更无法冷静了,终究还是不可能绝对理智。
段梦柔心思百转,其实只在须臾间,胡仙仙肃色朗声道:"有没有证据,有没有证言都不重要了,你刚才已经当众承认阿琐想杀了水妙虚,还想来栽赃我。"
挺傻地中了一个很容易看出的圈套,段梦柔脸色紫涨,食指和中指朝水妙虚指了指,又指向曹备道和法略,"你竟然伙同外人来对付师父,而你们竟然帮着程浩风和胡仙仙,害我出丑!"
屋内顿时静默,一眨眼之后,程浩风清朗的声音传出:"你存心扣留水无痕是事实。并且,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段师叔阅人无数,还看不透吗?"
程浩风称段梦柔“段师叔”别有深意,是用了臧玄蛟和晁玄同师出同门之渊源,存了一点要和段梦柔和平解决此事之意。
有台阶儿不下,更待何时?段梦柔不再争辩,面无表情向众人说道:"此事的确是我处理欠妥,让众位同道见笑了。"
当事双方没有再争的意思,旁观者也不再多说,只当先前针锋相对的事没发生过。
段梦柔不能再对水无痕怎么样了,可心中不平,为了消解心中闷气,也为了给阿琐之死向紫霄宫其他人做个交待,下令将水妙虚逐出师门,理由是教徒无方、管教侄女儿也失职,有损紫霄宫祥和之气,也有损紫霄宫声誉。
随即又吩咐随从童子,让水妙虚和胡仙仙去领走水无痕。
曹备道、法略和乔楚诗告辞离开,乔楚诗来见证段梦柔自辩自招是出于道义,曹备道和法略则是出于利益。程浩风许诺把宗派方面的事让他们接管,再也不过问佛道及其它各小派的事务。
屋内只剩下程浩风和段梦柔,程浩风沉声问段梦柔扣押水无痕的真正原因,他推测段梦柔绝不可能是为阿琐出头才扣押水无痕。
"想知道原因?那你先说说,你最近在海上频频行动目的何在?"段梦柔反问。
程浩风实话实说:"我想为海底圣境占据海上霸主地位铺路,大陆之上各国势力根基都比较牢固,从海上建起自己的势力更容易,且海中宝藏更丰富。你我都是聪明人,你应该懂得如今不必争那些小权小利了,打通一个从水球通往黑球的稳定通道势在必行。"
段梦柔阖上眼睑想了想,然后睁开眼说:"我想扣留水无痕是为了金鳞铠。"
随后她再细细讲述关于金鳞铠的种种事,臧玄蛟早晚会复活,不可能永远是在蟠龙头骨片中的一缕意识,但刚重生之后,也没有能力融入蟠龙之体,要给臧玄蛟找一个寄魂之处很难。
段梦柔曾听水妙虚提过,他们鲤鱼一族当中有些跃龙门而没有跃过的前辈,留下了金线鲤鱼背鳞,背鳞积得多了,有族民将这些背鳞串连制作成了金鳞铠。
这金鳞铠可有护魂养魂之效,如果有跃龙门而没有渡过天劫的晚辈,便送其魂魄在金鳞铠中,可以使得魂魄稳固,等灵识加强再次投胎,这样投胎之后,先天慧根保留最多,下一世重修会有更高天赋。
这金鳞铠遗失多年,估计是在水剑虚得传的水家宝藏之中。
可水家宝藏不知在何处,且找到了也只有水家嫡系血脉才有开启之法,获得金鳞铠希望渺茫。
知道水无痕是水剑虚的女儿之后,段梦柔便想方设法要留水无痕在身边,四处找给水无痕打通经脉能修炼的办法。
一次又一次的巧合,段梦柔终于帮水无痕开启修炼之路,也终于有理由长期软禁水无痕,哪知所有的巧合不是为了让她达成心愿,是让胡仙仙有个惊才绝艳的徒弟,还把她自己徒弟弄没了。
程浩风没管她提起那些事之时自认为很亏的态度,语气淡淡问着似乎不相干的话:"你们根本不知道水家宝藏在哪里,先培养水无痕以备开启宝藏之用,会不会是白费力气?宝库没找到,有钥匙也没用。"
水剑虚托付宝藏之事只有他和胡仙仙才知道,顺口问一句,试探有没有泄露消息。
这话没有让段梦柔察觉有异,她回答说:"先找到一座宝库的钥匙,再去寻找宝库有什么不好?等我大哥吸尽法朝国运而成的龙气,那宝库也该找到了。"
他们所谈之事隐秘,但一般人偷听了去也听不懂,所以没设灵气光罩,哪知胡仙仙突然闯入。
胡仙仙只是来找程浩风一起回去,却无意中听到臧玄蛟要吸尽法朝国运而成的龙气,那岂不是臧玄蛟复活之时就是法朝灭亡之时?
"你把臧玄蛟镇压在墓底龙坑之下,是为了保韩泽熙所应的龙脉对吧?你有办法让他少吸国运而成的龙气,并防止他重生,是这样吗?你会守护法朝国泰民安,对吧?"胡仙仙担忧地问程浩风。
墓底龙坑种种异状历历在目,胡仙仙感觉程浩风是在赌,明知臧玄蛟会吸关乎国运的龙气,还送他去老慎郡王墓下,只是赌到底程浩风能先达成目标,还是臧玄蛟能先达成目标?
程浩风似乎不确定自己会怎么么做,也好像面对胡仙仙非常心虚一般,迟疑地说:"算……是吧!"
第八百六十六章 金堤之溃
阳春三月百花争艳,紫霄宫大殿之外,一株碧桃红英繁盛,开得灿若云霞。
只是有闲情逸致欣赏的人没机会来这大厅外,能在此处随意出入的人没有闲心去欣赏。
胡仙仙与程浩风早就心意相通了,无需对方说什么做什么也能知晓其意,又岂会听不出程浩风所答并非出自真心?只是不愿猜疑。
她相信程浩风把她放在心尖,可她不相信程浩风会把法朝国运放在心中重要位置,她自认没有心怀天下的大仁大义,但若是程浩风没把法朝放在心上,她会有很重很重的负疚感。
"胡仙仙,亏你也是天生慧根,修为精深,还轮转十世之人,连国家兴亡、朝代更迭也看不透。"段梦柔本是站着的,说这话时姿势优雅地坐下,更显得对胡仙仙很不屑。
胡仙仙不管她态度如何,只盯着程浩风。
“仙仙,皇上不仅是法朝天子,还是我挚交好友的分身入凡,我不会让他当亡国之君的。”程浩风以此向胡仙仙保证不会不管法朝存亡。
胡仙仙没接话,段梦柔撇嘴笑了笑,"程浩风,你为何不敢直接承认所做一切都为了你自己目的,根本没把国家将来放在心上?你也没把其他人的生死存亡放在心上。任何国家也好,宗门也好,对于生命漫长的修行者来说,不过是一场游戏中的较量,至于那些凡人的生死对我们而言,更加不重要。"
程浩风默然侧开头,像是很厌烦段梦柔所说的话,也像是不敢面对胡仙仙。
"凡人的生死怎么可能不重要?连家人安康和国运兴衰都不顾了,还能修什么大道?"胡仙仙朝段梦柔吼着,吼得很凶,可心底却有点发虚。
段梦柔冷笑几声:"怪我算盘打错了,才让你们在水无痕抚养之事上抓了把柄,此事你们完胜了!可这还不是最后结果,要看谁笑到最后,那才是真正的赢家。"
胡仙仙和程浩风都沉默着,也不告辞就阴着脸出门,水妙虚和水无痕已先他们一步走了,两人飞于云中,都憋了很多话想说,又不知如何说。
到得闲云观外,落身下地,程浩风下了很大决心似地郑重对胡仙仙说:"你要牢记,不论我做了什么事,我都从来没有想过要辜负你。"
胡仙仙长呼出一口心中浊气,幽幽低声道:"愿你不负我,也不负你自己。"
两人含情脉脉对视,绵绵情意之外又有很多复杂情绪,可都没再说什么,并肩走进仙缘圃。
水无痕和水妙虚已和杭无一、唐彩儿相见,胡仙仙又正式给她们彼此介绍,但水妙虚一直显得有点不自在。
胡仙仙温声说:"水道长若是在这里住不惯,可以去找你义兄归冲虚归道长,但若是不愿意和无痕分开,你要在这里安心住下去我也很欢迎。不用拘束,你要愿意的话,我还想请你帮我多管管这些小淘气呢。"
听得这么说,杭无一她们三个小姑娘都期待地看着水妙虚,感觉出她们诚心希望自己留下,水妙虚说:"我还是先跟你们住在一起吧,等无痕年纪大一些了,我再去投奔义兄。"
此后让水无痕和水妙虚先熟悉环境,休养了两天,办了正式的收徒仪式。
程浩风虽已不管军政大事,连各门派的事务都不管了,但仍然时刻注意着天下局势变幻。
勐纳城从三月起,开始驱逐法朝商旅,大有与法朝做对,甚至交战的态势。也许扎措经养精蓄锐恢复不少,又要重出江湖,再掀风云了。
临海各地的海盗和东瀛沿海各股小势力已被会蒯森雄收服,蒯森雄没用本名,自称“阿雄”,但旗下势力称他为"雄王"。有雷鹏暗中支持,他的势力大到连东瀛朝中军队也有些忌惮。
满剌加和暹罗以及南海小国战火不断,战败的流寇到处抢掠,把天竺也给牵扯了进去。
再后来,暹罗、天竺与番邦争斗激烈,满剌加国内物资短缺,东征西讨损耗又大,没有能力再征战了,退出战局。
屡经战争荼毒的满剌加大地上满目疮痍,处处民生凋敝,逃亡在外的公主葩想趁篡位的伪帝焦头烂额之时,带兵回满剌加,夺回王位,辅助弟弟振兴故国。
麦塔哈虽还不肯接受葩的情意,但因葩一往情深又屡屡帮助他,因此愿用麦家所有家产支持葩招兵买马。
程浩风也让边关各部暗中相助葩,并请雷狂调了郑退辽去边城协助陆来尊等人镇守,实际上郑退辽化妆带人护送葩回满剌加。
各处皆有风波,程浩风以云游天下为名离京,去分派各种事务。
程浩风出门之后,胡仙仙和杭无一、水无痕、唐彩儿她们玩儿得快把闲云观给翻了一个个儿。
连水妙虚也因为她们带着胡闹天天耍笑起来,又请来碧洗宫的小道姑们还有张瑞娟,包括酒儿也一起吃吃喝喝、蹦蹦跳跳。
茶儿看着她们恨得牙痒痒,还不得不在胡仙仙面前曲意逢迎,尽量和她们打成一片。
暂无大的战事,胡勇刚归家探亲的时候也多起来,葛淑美过得顺心,与胡仙仙姑嫂关系也好起来。
在胡仙仙和胡勇刚都安享和平之时,驻扎京城郊外的郑天霸部下和廊州骁骑营所部发生冲突。
四月初六,依令所遣,郑天霸让蟠龙寨旧部和越州痞子兵送军需用品到廊州骁骑营,两地相距不算远,所办的事又简单,郑天霸随口吩咐下去,没有督促。
因郑退辽去了满剌加,郑天霸又个性粗放,对血里火里拼杀出来的兄弟们管束不严,这些厢军兵痞们又有各种陋习恶行复发。
兵痞们嫌旅途寂寞,他们不仅带了酒肉一路吃喝,还带了两名歌妓唱曲儿解闷。
到了廊州骁骑营后,发放用品时没有条理地乱堆乱放,还大呼小叫,催士兵们快些领,别耽误他们玩乐时间。
骁骑营中将士皆是正规禁军,哪容得下不入流的厢军在他们面前耀武扬威?
“嚷嚷什么?你们来发用品也该立个规矩,排个队例,不先做好准备又怎么能又快又好地办事?”一个骁骑营士兵指责道。
一个兵痞瞪着眼睛扔了手中拿的军服,猛推士兵一下,“敢来教老子怎么办事儿?老子上阵杀敌的时候,你还在穿开裆裤呢!”
另一个看起来是骁骑营小校尉的大个子冲出来,看着兵痞欺负自己手下的兄弟,哪能忍得下这口气呢?
右拳直出,大个子打中那兵痞胸口,左腿同时一伸,绊得那兵痞摔了个狗啃泥。
“好!打得好!”骁骑营士兵鼓掌叫好,那兵痞恼羞成怒,拔刀相向。
“要动武?”大个子反手一捞,绰了铁枪在手,“哼,让你们见识见识虎狼之师的威风!也让你们明白到了军营是保家卫国,不是喝酒狎妓的!”
大刀挥出,带起劲风呼啸;铁枪横扫,漫开凌厉杀气。
他们两个斗得不分上下,观战的人有的说刀法更实用,刀刀致命;有的说枪法更精湛,娴熟巧妙。
争论中,一个骁骑营士兵中气十足地说:“你们乌合之众就是乌合之众,哪有我们军纪严明、训练有素的禁军战斗力强?”
另一个兵痞马上亮开大嗓门儿反驳:“你们看着挺威武,排仪仗队还差不多,真上了战场还是得会拼命、会耍狠才能打胜仗!”
他们两个耍嘴皮子都没占着便宜,动手打起来,打斗的加了一对了,很快,兵痞们和胡勇刚属下的一队精锐之师混战起来。
当时,眼看要酿成军中大祸,划拨在胡仙仙名下的破军铁卫驾着天外飞仙飞出,在空中射箭伤了几个斗得最凶的人,又高呼让双方停止打斗,并以最快速度请了威望高的将领来到,才平息乱斗。
出事后的当天夜里,消息传入京中,雷狂当即下令把参与斗殴的士兵都打三十军棍,然后再把带头挑事的人开除军籍,并让身边卫兵把郑天霸捆到了兵部的刑房关着。
因郑天霸有军功封了爵位,雷狂、霍图他们都不能自行处置,要上奏皇帝请示。
郑天霸治军不严当然有错,胡仙仙他们都没有去求情,军中之事皇帝只提建议,不会干预太多,由雷狂处置,他们也相信会公正处理的。
四月初八下午突然传来消息,皇帝亲自下令让金龙卫去兵部刑房抓了郑天霸转移关进天牢,且是斩立决的重犯所在死牢。
胡仙仙怔立半晌,郑天霸是该受罚,也早和程浩风提过要管制好那些不守军纪的蟠龙寨旧部和越州临时招的痞子,可为何严重到了要让郑天霸去死?
毕竟郑天霸没有授意也没有参与闹事,他是一军主将,也不可能仔细管小兵办的一些小杂事,因小事而酿大祸是他所难预料的,将他削去爵位、开除军籍已算严惩,何至于要他去死?
郑天霸从德元六年被朝廷招安后,到德源十一年受了五年排挤打压。等着韩泽熙登基,因从龙有功才受到重用。
韩泽熙登基第二年改元嘉祥,从嘉祥元年到至今嘉祥三年,三年时间里郑天霸南征北战,用血肉累积成了军功。
军中斗殴是该严惩,可郑天霸罪不至死,胡仙仙脊背发寒地揣测着:嘉祥帝韩泽熙登基三年多,宝座渐稳,这就要开始做"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事了吗?
第八百六十七章 无需理由
这终究是个强者的世界,强者又绝大多数是男人,所以一切规则按男人的所需所喜来定,在这个世界里感情是最无用的,甚或是最累赘的东西。
"阿姑、阿姑、阿姑……"杭无一焦急地唤着胡仙仙,"已经探听到消息,有人举报郑将军因想把自己所率厢军抬为禁军没能通过,对朝廷心生不满挑起禁军厢军之争,才会被打入死牢。阿姑……听没听我说话呢?"
胡仙仙转过头看着她“嗯”了一声,涩声道:"知道原因又如何?"
杭无一不明白她为什么用冷冰冰的语气说话,回想一遍,自己也没有做错什么,说错什么呀。
"在一个强者的世界里,情与义都算不了什么,郑天霸土匪习气难改,人又莽撞冲动,在朝堂之争中是绝对的弱者,如今落得这般下场只能怪他自己。"晚春初夏的薰风拂面生暖,这话却让风中吹来寒意。
胡仙仙进屋关上门,颓丧斜坐着想:韩泽熙已是强者,程浩风也是强者了吧?我又算什么?所谓的痴情,是否只因太不容易得到,才起了征服之心?在强者的世界里,我只是一个代号,若是我并非传说中的永恒之心,没有美丽的外表,没有法力,没有智慧,便是如蝼蚁可随便踩死,或者连蝼蚁也不如?更或者再残酷一些,我根本没有真正存在于世间,是程浩风心中执念而形成的幻像?只是他想追寻、想得到的一个幻像?
“咚咚”敲门声响了好一会儿,木然开了门,水妙虚关切地问:"怎么了?有什么难办的事吗?"
水妙虚是水无痕姑姑,也可算是客人,胡仙仙得给她几分薄面。
"没什么,只是突然觉得人活世上,当真无趣得很。"
活泼嬉闹惯了的人突然冷漠悲观起来,更让人担心。
水妙虚连忙认真提建议,"要不要托人帮郑将军查清,是谁在诬陷他?"
"不用我们去查,关乎军人和朝臣的事,我们无职无权也不方便去查,我哥和叶冠英还有他儿子郑退辽都会帮他查。"胡仙仙挥了挥手示意水妙虚先离去,随后关上门又独自发呆。
四月十二,包苞突然化妆易容来见,若不是胡仙仙能从他气息分辨,杭无一得把那个浓妆艳抹还说些浪言浪语的丑妇撵出去。
“是蒯丽儿有什么新行动了?”
见胡仙仙挺不在意的样子,包苞看门关好没有再说:“要是蒯家的事,我用得着打扮成这样来吗?”
胡仙仙心头一凛,让他细细讲来。
包苞说从他父亲包副将处得到消息,几路人马都要去杀郑退辽。
因他父亲是雷狂身边副将,听说是有军中之人把郑天霸的事越扯越大,连郑退辽都要秘密押解回京审问。
这已经够难办,结果去押郑退辽的人还没抓到他时,又查到更严重的事。
程浩风让郑退辽护送葩他们回满剌加国是保密的,没有经兵部协商同意,更没有出关调令,去访查的人将此情况奏报回京,竟有传言说郑退辽意图叛逃、卖国求荣。
韩泽熙震怒之下,选派了金龙卫中的高手去追捕,怕那些士兵有与郑退辽曾为战友的会徇私放人,让太监党本安随行监督。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郑天霸以前在蟠龙寨结怨的江湖人物,和在朝堂上结怨的朝中大员都想踩他们父子一脚,买通了杀手要暗杀郑退辽。
雷狂也器重疼惜那员小将,若有意似无意地透露这些,想让军中故友暗里帮帮忙,可郑退辽因是随葩他们出了法朝疆界,都帮不上大忙。
再向葩和麦塔哈打听,郑退辽得知父亲被打入死牢后,已返回法朝,可是各方都寻不到他踪迹。
被军中调查的人抓到,郑退辽难甩脱叛逃外邦的帽子;被金龙卫的人抓到,有可能被就地处决;被杀手们找到,更是必死无疑。
这些军中秘事不能透露出去,包副将冒了很大风险才让儿子传讯给胡仙仙,只求能保郑退辽一命,也只有保住了他的命,才有洗刷冤情的可能。
胡仙仙朝他眨眨眼,愣愣的样子像是没听懂。
包苞准备再重述一遍,胡仙仙突然大笑几声:"给郑家父子的罪名越加越重,还真是难有安乐!"
"是啊,明明只是治军不严,管理无方,怎么会是对朝廷不满?更不可能有叛逃之心啊。棘城的暗影盟又在闹事,那棘城是王魁王帅兄弟祖居地所在。国师赶去棘城了,他说军政之事他不管了,只搅和些江湖恩怨,他不直接出面,郑退辽的事要说清一时也不可能。更麻烦的是,这郑退辽也不知去了哪儿?"
胡仙仙摆摆手制止包苞的话,背后隐情如何不急去想,目前是得救了郑退辽才行。
她唤来杭无一交代了几句,飞身而起赶往边城。
两天后到达边城,问了陆来尊才知道郑退辽并没在城中出现过,从半路离开葩的队伍后,也没和边城守军联络过。
胡仙仙不怕国家疆域限制,没有路引、文牒之类,也可以出关来去。她在茫茫戈壁当中搜寻着郑退辽的气息,久久找不到人,更加心中悲愤。
郑天霸有很多恶习,他受不惯军纪约束,难免得罪人,让他受点教训也好,只是没料到会演变成被打入死牢。
可是刚二十岁的郑退辽,一言一行皆合军人标准,没做过违纪之事,这么一员端方正直、有勇有谋的小将怎么会背上“叛逃卖国”之罪呢?
更想不通程浩风怎么不赶快出面解释,让郑退辽秘密出关是为了帮葩复国,是延续满剌加与法朝友好邦交的事?
脑海里乱得像浆糊,心头突生警兆,近处有血腥拼杀之事!
毒辣的日头下,金照银枪闪着寒光横扫而出,横扫出的弧面攻击范围广,劲风卷起黄沙像沙海中翻起个大浪头。
沙浪滚滚,朝那些手持短刀的斗笠人扑去,他们不是被劈头盖脸砸得晕乎了,就是被迷了眼睛。
他们没了攻击力,郑退辽也不恋战,因横扫扬沙的杀伤面广,力度却不大,得趁机赶紧逃走。
白袍早已成了黄中带黑的污浊之色,银盔不知掉落在了何处,银甲也已断得东一片西一片破破烂烂挂在身上。
他不停打斗,不停逃跑,都不明白自己怎么从鹏程万里的军中新锐变成了人人喊打得过街老鼠?
身上的伤口在渗血,可早麻木的他感觉不到疼,他很想喝几口清水,再躺下来歇歇,可他必须得不停向前。
他心底给自己鼓劲儿:郑退辽挺住,你不能死!你死了,你们父子含冤莫白,死了也受人唾弃!军人,要死在战场上……
双腿像灌了铅一般沉重,郑退辽觉得自己走了千山万水,其实只有短短半里,追杀的人骑着高头大马追上去了!
这些追杀者用的是刀刃薄而锋利的短刀,适于近距离搏杀,军中不用这种武器,这些短刀斗笠人是杀手!
冰冷的窄窄刀面映出郑退辽绝望而不甘的面容,风干的血痂在脸上勾勒出悲壮苍凉图画!
烈日、黄沙、灰蒙蒙的天空下青色身影闪过,一刹那,时光凝固,风也静止!
所有的短刀斗笠人被一道闪电似的剑光刺中,从马上摔下,鲜血流出不多,甚至还有人撑着一口气想看看取他们性命的人是谁……
没能看清,不甘心地咽气。
一身淡青色道袍的胡仙仙,用雾隐无隙网兜住半昏迷的郑退辽朝泰兴府飞去。
到了泰兴,隐身去与岑载道相见,岑载道帮郑退辽清理包扎好伤口,容他们休整一下,又说高有全即住启瑞宫旁,不安全。他引荐他们去圆明观,他师兄皮专道之处。
圆明观属陵州,离此不远,胡仙仙带郑退辽去请皮专道安置。
郑退辽苏醒后,要面见皇帝陈述冤情,胡仙仙劝他且冷静下来,一边养伤一边等待机会。
离开圆明观返京之时,胡仙仙朝家的方向遥望,愿家人安康,若是自己惹祸,也不要如郑天霸这般牵连家人。
四月十九深夜回到京城,刚一进仙缘圃,杭无一就说郑天霸已经被斩了!
胡仙仙立即飞身出门,前往天牢问郑天霸之事为何还没过堂审问就被斩,小吏们都说奉命行事,请她不要为难。
她又去质问刑部左侍郎郭别斋,刑部右侍郎卓鹊村,他们都说他们也不弄明白案情。
再去质问刑部尚书车驰,答复她说,郑天霸之案属军中大事,他只是配合办案,没有处决权。
只能去找雷狂问了,为什么不保下郑天霸,保不了也得拖延行刑时间啊!
郑天霸死了,郑退辽叛逃罪名更难洗,如此发展下去,当年接受招安的蟠龙寨匪兵和镇压藩王叛乱临时收的痞子兵可能全被诛杀!
“是不是国家有难之时需要他们,就让他们去拼命?如今内乱已平,外患变少,又在军中掌稳权柄了,就嫌他们碍眼?借着几个败类闹事的机会,要把出身不好的将士一网打尽?”很尊敬雷狂,但即便如此,胡仙仙还是忍不住朝他冷声斥问。
雷狂叹着气,摇着头说:“不是我不想保他们,是皇上亲自派了人前去动手,我们根本来不及……”
他话还没说完,胡仙仙已飞往宫中。
“你到底用什么理由去杀的郑天霸?”胡仙仙直闯御书房,“你给他安天大的罪名,我也要找证据给他洗冤!”
韩泽熙挥手让冲过来的侍卫都退下,挺平和地让胡仙仙坐下,向她挤出个阴诡笑容,"朕杀一个对朝廷心怀怨怼、妄图挑起军中内乱的人需要理由吗?"
问过之后,不待胡仙仙开口,飞快自问自答:"无需理由。朕杀他,无需理由。"
第八百六十八章 难以顾全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韩泽熙要杀郑天霸似乎是不需要什么理由,胡仙仙怒气冲冲而来,此时却心平气和望着韩泽熙笑了笑。
御书房外围了几层侍卫,个个都掣出宝刀,严阵以待。他们不敢违令进去,也不敢有半点疏忽。雕梁画栋,陈设精美的雅致御书房在他们看来,成了随时会爆炸的火.药桶。
面对似乎能轻而易举杀自己的胡仙仙,韩泽熙从容淡定,他有十足的把握胡仙仙不会出手。
他自信是天命所归,哪有那么容易被杀?即使不谈玄理,以理智来分析胡仙仙也不可能杀他。
以公而言,他死了会群龙无首天下大乱,胡仙仙不会枉顾苍生;于私而言,他和沈竹君情投意合,胡仙仙不愿看到沈竹君悲伤。
胡仙仙虽鲁莽,却也能分出轻重缓急,郑天霸已经身首异处,并且他的罪名说冤也不冤,很难争辨清楚;那此刻应当先把郑退辽的事情办好,毕竟他是真的没有越矩行为。
"贫道出于江湖道义,惊扰皇上了,请赎罪。"胡仙仙恭敬稽首,诚恳道歉。
"无需自责。要处置那些在登基之前就追随朕的旧部,朕也十分痛心。"韩泽熙的脸色也缓和。
"皇上,有没有查知郑退辽去了何处?"
"暂时还不知道那逆贼叛逃去了何处。"
听得这般回答,胡仙仙放心不少,她可不想在自己闯宫之时又出现郑退辽突然被杀的事。
放心了些,胡仙仙正色问:"护送葩公主带兵回满剌加之事,其他官员不知道,皇上、国师和雷大帅应当清楚,为何要给郑退辽强加叛逃卖国的罪名?"
又开始质问,韩泽熙苦着脸挺不悦地说:"虽没经兵部发调令,但国师曾提过暗中派兵帮葩公主复国之事,朕算是知道。可朕派人带那逆贼回京侯审之时,他没有和葩公主他们同行。搜遍各地均无他的踪迹,他不是叛逃了又是去做什么了?"
“是贫道无礼了。”胡仙仙不再追问。
“等找到那逆贼,审明真相就好。”韩泽熙也不斥责胡仙仙。
"皇上严查郑天霸属下在军营胡闹一事,定是不愿禁军厢军挑起争端,那般会朝中难以平衡。郑天霸已死,算是杀鸡敬猴了,没有人再敢随便提军中改制的事。但若再给郑退辽乱加上重罪,只怕会令将士心寒,朝堂上人人自危。"
禁军厢军相争由来已久,军中制度都心知肚明可难以改变,但没有大臣敢像胡仙仙这般直说。
本有仙根,从小又身处豪门华府,韩泽熙自是气度不凡,听得逆耳之言,他气势陡升,九五至尊的天威凝成无形压迫感,连门外的侍卫们也不禁从心底敬服,胡仙仙在他对面却淡然平视。
韩泽熙顿觉挫败,转念一想,胡仙仙虽不顾皇帝颜面,可也是忠心耿耿,郑家父子的事也得有个收场,于是说:"朕可以让党本安尽快找到郑退辽,押回京后让军中派人和刑部会审结案。你可以放心,不会再无理由杀他,押解过程中也不伤他分毫。"
这般也算表示会饶过郑退辽,胡仙仙告辞,谁知临走时,韩泽熙喊住胡仙仙。
"军中体制的弊端早应当革新,但因为国师仓促起兵征讨番邦,才没有及时改革。如今局面不能再随意变动体制,国师却撂下烂摊子不管了。郑天霸父子的事他也没有来积极过问,这算不算是他默许朕的行为?"
胡仙仙答不出来,怔了片刻,再向韩泽熙稽首。韩泽熙笑得眉梢上扬,憋了半夜的闷气总算呼出,看来程浩风倒是治胡仙仙的妙方。
连闯几地质问,到此刻天色已明,胡仙仙回望朝阳之下的层叠宫殿,金黄琉璃瓦,朱红廊柱,门窗皆描龙画凤,殿堂庄.严宏伟;而后宫御园,碧瓦粉墙,花木扶疏,精巧清雅的亭台楼阁美轮美奂,皇宫是壮美与秀美兼具。
可她眼中晃着阳光照映高耸宫墙投下的阴影,那军中改制之事的确是程浩风没有处理好,没有处理好的原因是仓促征番,仓促征番的原因主要是为自己,这法朝已成蛀空的大厦,不革新会慢慢朽烂,要改革却可能更快坍塌垮下。
若真有毁天灭地的大劫,所有生灵都是罪人,没有人无辜,但程浩风、胡仙仙、韩泽熙、扎措这一干人等是首恶元凶。
韩泽熙虽不怕胡仙仙杀他,却不得不防法力高强之人来刺杀,以往有程浩风常常修补宫中阵法,如今程浩风在京的时候越来越少,不能太依赖阵法了。
他宣来霍图,下旨让霍飞升任金龙卫大将军,霍腾任外殿值京戌将军与拱天军、捧日军护卫京畿但以皇城为主。
如此安排是抬高霍家地位,制衡其余官员,韩泽熙自己能轻松点儿。还有不可说的小心思是,霍飞与胡仙仙多少有点纠葛,不论是哪路修行者来闹,或许能抵挡一二。
胡仙仙出宫后一路疾飞,着急去找皮专道,感觉有点心慌,但愿郑退辽不要再出什么事。
在她赶路的同时,圆明观大门紧闭不接待香客,观中道士都被赶拢到大殿前。
高有全得知启瑞宫中岑载道所属那边有可疑人员出入,精明非常的他立刻怀疑是藏了郑退辽,在启瑞宫里没抓到人,便赶来圆明观搜捕。
还是没找到郑退辽,此时,他正带人前来逼问。
殿前大桧树苍郁含翠,一个金色和黑色灵气光弧交错的大圆球悬吊树下,圆球当中皮专道头发蓬乱竖立,浑身都是焦黑痕迹。
那圆球中闪着毫细电光,皮专道深紫道袍上满是灼烧后的破洞,背襟上还冒着黑烟。
"还是不说?我能把这雷电球中的雷电控制得很好,不会让你死,但会让你一次又一次承受雷劈电击之苦。你到底说不说?"高有全卸下老王妃的敦厚义子面具,露出阴狠酷吏真容。
皮专道只会些粗浅功夫,至于法力近乎于无,他被压制着完全不能反抗,但他仍是顽强的咬牙硬撑着,怒瞪高有全不说话。
威逼利诱都无用,高有全还要再施电击,掐诀才起,一道柔和荧光倏然而至,飞绕雷电光球之上。
荧光白中透着微黄,轻盈飞绕如玉带曼舞,雷电光球渐渐溃散。
束缚解去,这道荧光托着皮专道缓缓落地,等观中小道童扶着他斜躺下后,那荧光才消失。
高有全和他带的人惊愕又愤怒朝天上看去,一道倩影娉婷,淡青道袍随风飘动,她清冷目光如含冰带霜,樱唇微张发出冷冽之声:"是我藏了你们要抓的人,想邀功讨好的,想领赏钱的都冲我来。"
没想到胡仙仙会突然出现,高有全狠狠磨了磨牙,环视众人一圈后凌空高飞而起。
他手持从龙金拂翻腕微抖,顿时万道金光如瀑洒出,圆明观全部被金光罩住。
金光起时,红雪拂尘卷起一股银白旋风,猛吹猛刮,金光四散破碎!
金光转瞬化碎芒如针,朝圆明观众道士射去,银白旋风骤然卷来霜雪,金针皆被冰冻,叮泠落地!
两招已分胜负,高有全自然明白比胡仙仙差了一些,但胡仙仙并不敢因得胜而骄傲,这高有全的功力又长进了,修行提升之速实在太快。
两人深深看对方一眼后各退几步,有些话不必言明,都清楚对方有更重要的计划,这事到此为止。
高有全带人远去,胡仙仙双手掐诀,灵气延伸而出,观中的廊檐门窗,花草树木皆复原了,她才落身下地。
"皮道长,受苦了,多谢。"胡仙仙道谢之后,两人交换个眼色,一同进到后院厢房之中。
让小道童退去,皮专道与大胡仙仙到了后园假山小山洞下。
进洞再从洞中钻出,已到了村口水井旁,原来郑退辽抓着井绳藏在井里。
喊出郑退辽,再向皮专道致谢后,胡仙仙为郑退辽凝了个气泡出来,以灵气带他往边城而去。
在边城东南一个野草荒蔓的山坳中,胡仙仙用雾隐无隙网藏好郑退辽,再往沙漠中寻了杀手尸体搬来,嘱咐好接下来的事后,再去寻党本安和所带的金龙卫。
他们是公开追捕行动,很容易就寻到了,胡仙仙隐身与党本安相见密谈。
她对党本安说,若想保命,又不用辛苦做事,就按她所说去做。
在边关的荒山野岭、大漠戈壁中受了不少苦还没抓到人,党本安早想回京城了,当即答应胡仙仙。
按着胡仙仙指引,党本安在山坳中的杀手尸体旁边找到郑退辽,据郑退辽自己所说是被袭击了,在打斗中受伤晕倒,和死人倒在一起才没谁找到他,可从没想过要逃避朝廷追捕。
将郑退辽押解回京,胡仙仙一路暗中护送,等党本安带郑退辽抵达京城,军中派人来接管,刑部也派人参与会审才离去。
看了两天审案过程,那情势大致已定郑退辽和郑天霸无关,是奸人借其父郑天霸之事诬告郑退辽,见事态明朗,胡仙仙也放心了。
可四月二十八,又传出叶冠英被撤职的消息。撤职原因是,他为郑天霸父子之事对朝廷颇多怨言,还消极怠工。
胡仙仙正为一件连一件的事头疼,杭无一送来一封信。
信是周屯从满剌加所寄,周屯是周知事的儿子,当绫锦院中采办货物的小吏,只与他见过一面,能有何事要写信告知自己?
第八百六十九章 奇缘美人
急于想知道真相,但这段时间发生的意外之事太多了,又害怕再有什么坏消息,竟有些不敢打开这封信来看。
心乱如麻,犹豫半晌,还是展开了信纸,其上写着
胡元君:
你有情有义,周屯心底感佩。但我多言提醒,个人与朝廷终究不可抗衡,还请不要对皇上所做决策干涉太多。
我虽是下层小吏,但因我的父亲是皇上信赖之人,也对政事略知一二。一切言尽于此,还请多顾念自身以及家人。
胡元君,珍重。
周屯拜上。
胡仙仙呆呆愣愣坐着,双手紧攥,攥得骨节发白,发出“喀喀”脆响。
周屯表意只是劝胡仙仙不要太多干涉国事,静心修炼,实际却透露了很重要的两个讯息。
其一,韩泽熙非常信任当年的王府老管家,如今的周知事。周知事如今明面上只是闲云观料理杂务的知客管事,真正身份却是皇帝暗探,帮程浩风的同时也监视着程浩风,并且同样监视查访其他朝臣。
或许,举报郑天霸的人,诬陷郑退辽的人都有周知事在安排。
其二,信中让胡仙仙多顾念自身及家人,带了威胁之意,若是她再多管闲事,可能会危及亲人。
她自己可以不管不顾,但不能不为哥哥胡勇刚考虑。
至于周屯为什么会寄信来,胡仙仙却怎么也想不通。周屯当着绫锦院采办,那是给皇家买绫罗绸缎的差事,同时还随使臣去各国送锦帛织品,地位不高,但真是肥差。
他此次到满剌加,便是给篡位的伪帝送礼,给葩他们创造入宫袭击的机会。
难道周屯是在同行到满剌加的途中和郑退辽成了好友,也为好友鸣不平,才又写信提醒胡仙仙,怕郑退辽连最后的庇护所也失去?
胡想许久之后,胡仙仙挥了挥手将信纸以灵气点燃,青蓝色火苗摇曳,信纸烧尽,再挥手散去了烟灰。
随后,胡仙仙提笔给周屯写回信,写了几句关怀的话,暗里表示出会听他劝告的意思,并暗示郑退辽已经无事,让他放心。
唤来杭无一,让她把信拿去寄了,静坐屋内仔细回想最近的事。
第二天,胡仙仙提了一坛美酒去往叶冠英府上。
后园紫藤花架下,绿藤缠绕,紫蕊含芳,小小木桌旁,拙朴木墩上,叶冠英悠然斜坐。
他白袍如雪,面含微笑,品茗逗鸟,应是对撤职一事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但是,曲春饶在旁边絮絮叨叨说着,该去托谁的关系向皇上求个情,改一改在皇上心中的印象,若是能有幸官复原职最好。
叶冠英只当没听见她说,逗着旁边的笼中金丝雀。
胡仙仙让婢仆不要通传,走到藤架边,开口轻声说:"没有被扣上罪名,人还一切安好,大幸,其它的不必在意。"
“仙仙,你如何得知我想喝酒?哈哈,正好!”叶冠英站起来大笑着接过酒坛,“这几天闷在家里喝茶,快把我憋出病了!”
曲春娆无奈叹了几声,不再继续劝,去拿杯盏准备酒菜。
接下来几日,胡仙仙都陪叶冠英饮酒,谈天说地,追忆往事。让叶冠英把胸中不快尽情吐露,也不怕被人说怨怼朝廷。
他们借酒发牢骚,皇上也遇到不顺心的事。五月初三,皇上陪太皇太后去宫外郊祭。
这一天是德元帝的诞辰之日,太皇太后说她屡屡梦见德元帝唉声叹气,便思儿心切,要去给他庆祝阴生。
白发人送黑发人,当年这一日带他来这世间,如今这一日他已去黄泉,当母亲的多想在这一日能看他在阳世庆生辰啊,其中悲苦旁人都觉得心酸。
韩泽熙本来不想同去,又找不到合适理由,也怕太皇太后不悦。
后来,还是沈竹君劝他一起去祭拜,"嗯,你日理万机难有轻松之时,一定要多休息。你不用当是去祭拜德元帝,而是去郊游散心。是不是就能心中畅快?"
韩泽熙让她也一同去,沈竹君却说要撰写前朝旧史,且身上有月事来了不便出门,不肯去。
他们都出宫去了,沈竹君还挺高兴,觉得终于能清清静静写文稿了,却不料因此引个祸端。
太皇太后在德元帝的墓旁默立良久,柯雅洁陪她陷于哀思之中,茶儿也和宫女太监们低头默哀。
还没到端午,可火辣辣的太阳晒得大地如有流火,让人额头止不住冒汗,韩泽熙本不愿来,这般干站着被晒更加不耐烦。
随侍的党本安看出了他心中焦燥,便提议道,既已来了皇陵,不如去各位先皇及后妃的墓前都祭拜一下。
安葬在京郊皇陵的有八位先皇及其皇后、妃嫔,祭拜一圈下来得是晚上了,但因太皇太后不在身边随同,完全可以在路上游逛。
韩泽熙立即答应,向太皇太后告辞,去祭拜别处。一路之上树木苍翠,青果满枝,夏日山景比起春天繁花又有别样趣味,韩泽熙心中舒畅。
午时中刻,韩泽熙又提不起兴致了,奔波得又累又渴又饿,但一国之君总不能骑在马上啃烧饼吧?
正气恼时,见前方一所小院,柯雅润在院门前跪着,高声喊:"犯妇柯氏迎接圣驾,已奉了些粗劣酒食请皇上用膳。"
原来已到了治化皇后陵旁,前方正是柯雅润守陵的小院。
进得院中,只见屋舍破旧,想想与诚郡王帝位之争,心下感叹,若不是得胜,只怕自己和自己家人会落到更凄惨境地。
柯雅润和阿黛及分派来的两个丫鬟献上香茶、糕点,那两个丫鬟得了亲近皇帝的机会都搔首弄姿,韩泽熙也不多看她们一眼,倒是对一直低着头的阿黛颇感好奇。
他问柯雅润:“她是否胆小怯懦怕见朕?”
柯雅润说阿黛四年前得病毁容了,不愿有污皇上龙眼。这一说,韩泽熙想起了那个不愿去胡勇刚府上,也不愿在宫中为婢,自请前来守陵的女子。
“女子容貌妍媸倒是其次,品行才是第一,愿陪旧主受苦,懂恩知义,怎么会污了朕的眼睛?莫怕,抬起头来。”韩泽熙亲和笑着。
阿黛抬起头,她额中一抹黛青痕迹,两颊还有污痕,可是五官生得非常精致,韩泽熙叹说可惜。
喝了半杯清茶,吃了几口还带着粽叶清香的红豆粽子,韩泽熙精神了很多。
“这粽子好香,比御厨做的还好吃,谁做的?”
柯雅润答道:“是阿黛所做,备来我们端午吃的,今日皇上驾临,就先请皇上品尝。”
或许吃人嘴软,韩泽熙竟觉得看阿黛又顺眼几分,再闻到她身上一股异香,不由问:“你熏的何种香料?”
"禀皇上,奴婢从不熏香,这是佩戴的香包散发香味。香包中所装也不是什么名贵香料,是用橘子花的花粉调了蜜,加上桃胶做的。"阿黛声音柔细,自带几分羞怯之意。
“结果子那种橘树所开的花?那花香得太浓郁,没你这香好闻。你说加了桃胶?是不是桃树上那流出的透亮胶液?那也能调香?”韩泽熙虽长在深宅大院中,从前也常常郊野游玩,但不曾听过这般事。
阿黛见他目光热切盯着自己,不禁脸红如抹胭脂,柔声答着:“选取材料,调制成香的过程挺复杂,奴婢也不知如何解说。若是皇上喜欢这香味,奴婢愿意多调制一些献上。”
韩泽熙点头同意,柯雅润在一旁笑道:“阿黛本是诚郡王府护院班头之女,会些粗浅功夫,不如让她跟随皇上身边当个女侍卫如何?进出后宫还比金龙卫方便。她烹饪、调香技艺都高,皇上要派她做什么也不必让人出宫来宣。”
这个提议让韩泽熙挺赞同,金龙卫都是血气方刚的少年郎,出入后宫的确多有不便,有个女侍卫还真不错。
可阿黛蹙眉忧虑地说:“虽愿意为皇上效力,但怕我容貌丑陋,会吓着宫中各位娘娘。”
柯雅润立即接话,“皇上乃是真龙天子,你本来容颜娇美,只是当年生病才毁容,那是运气不好,或许皇上的仁圣之气能消去晦气。”
“仁圣之气消去晦气?”韩泽熙大感有趣,“是不是我抚一下她的脸便能使她的脸重变光洁?”
“皇上可愿试一试?”柯雅润引他去试。
韩泽熙笑说:“各位可听过钩弋夫人的传说?朕还就要试上一试。”
传说钩弋夫人少女之时天生握拳,五指不能伸展,某位皇帝抚摸其手,手掌当即摊开,原来内藏玉钩。皇帝将她娶回,宠爱有加。
怀着耍笑心态,韩泽熙伸手抚向阿黛的脸,指尖所至,竟真的污痕慢慢淡化、消褪!
阿黛不仅容貌再无瑕疵,还周身散发缕缕幽香,那异香如渗入毛孔中,让韩泽熙四肢百骸都如浸在香水中,连心尖也发酥。
也许是前后对比反差大,见过许多美人的韩泽熙只觉得阿黛容光艳绝,其他美人皆成庸脂俗粉,面对她已然心襟摇荡、难以自持。
柯雅润见韩泽熙已看痴,使个眼色给其他人,都识趣地退开。
党本安让人备下了一辆宽大马车,又让人护送韩泽熙和阿黛先回宫中,再去向太皇太后禀报说皇上身体不适,回宫请御医诊视去了。
此后传言,阿黛在马车上已得临幸,承恩雨露后,韩泽熙将她留在柯雅洁守良宫内。
待得过了端午,才将此事说与沈竹君知道,沈竹君却意外地没有反对。
五月初八,韩泽熙封阿黛为“选侍美人”,皆称黛美人。
第八百七十章 姻缘错乱
夕阳透过树枝照下,莲花缸中的水浮光闪耀,荡起一圈又一圈金色涟漪。一朵青莲,宛若将要轻语低诉。未曾开言,梦幻中已有清音梵唱。
胡仙仙在莲花缸旁,静立着凝眸看青莲若痴,不知不觉间,一个接一个分身化出,围绕莲花缸神情各异思索着。
从夕阳西下,到月上中天,胡仙仙一动不动地站着,连同那些分身也是。
杭无一有些担忧,可不敢去惊扰她。
那十几个面目相似的女子,同时呆立模样,幸亏外人不曾看到,连水妙虚看着此场景也觉得惊奇又怪异。
"终究是各有各的劫,说到底与我无关。罢了,罢了……"胡仙仙呢喃着,怅然望向空中弯月,收起分身。
旁人有千万种意见,千万条妙计,仍是抵不过当事人一个决定。
胡仙仙以不同分身所具的不同身份、不同观点,去分析沈竹君为何答应封阿黛为选侍美人,只是苦思到最后仍是徒劳无功。
让杭无一他们都放心去睡,胡仙仙回房中,暗祷:竹君呀竹君,你做了这个决定,但愿你也能承受这个决定带来的后果。
第二天,胡仙仙入宫求见黛美人,还给阿黛送去了贺礼。
听说胡仙仙要见自己,阿黛忐忑不安,还让宫女快去请茶儿来自己住的兴高亭。
兴高亭,不是只有座亭子,而是所大院子。有一座挖池子时用泥土堆出的假山,山上有个八角亭,曾是前朝某帝为宠妃所建。那位宠妃善于抚琴,在亭中抚琴,因位置高又又风吹送,琴音可传满皇宫。
德元帝时,在假山下修起大院落,常在亭中夜夜笙歌,此处屋宇阔朗,门窗雕饰,样样器物精巧华美。
到得院门外,胡仙仙望着牌匾腹诽:兴高亭,兴高亭,韩泽熙你还真是兴致高啊!当初为了借柯家的势,为了不让韩泽灿对你设防,与沈竹君解了婚约,娶柯雅洁。你登上皇位,又要顺自己的心意封沈竹君当皇后。如今是皇位坐稳,哪一方都不靠,要开始过粉黛三千的生活了?
心中虽如此想,见了阿黛之后却处处依礼行事,得了她送的礼物后,阿黛对她也甚是客气。
“胡元君是福慧天妃,不属世间之仙子,能得胡元君光临,嫔妾荣幸之至。”把胡元君当地位高于皇帝的存在,且模糊性别,所以阿黛自称“嫔妾”。
似乎挺谦卑,可接下来闲聊中阿黛有意无意中显露正得恩宠的傲气,似有与沈竹君争竞之意。
“在这后宫里,嫔妾最是无用,只能陪皇上解闷儿;沈皇后才华横溢、文采斐然,连大学士都夸奖,皇上也为了不打扰她写诗撰文,特许她可以自己用膳,不必陪在皇上身边;柯德妃要管理六宫,事务繁多,皇上专为她在守良宫设了个账房,让她自行处理后宫内账目,不必去御书房禀报。她们都那般能干了,嫔妾也只愿能早为皇上诞下个小皇子、小公主,让皇上享受天伦之乐……”
胡仙仙侧低下头,忍了怒火,以言语弹压她气焰:“沈皇后与皇上志趣相投,那份灵魂契合的情意不是别人可比,他们若是有子女,定然聪慧端重,堪为江山延嗣之任。当然,多子多孙多福寿,德妃与黛美人多为皇上添龙子龙孙,皇上会更为高兴。”
阿黛讪讪一笑,不知如何接话了,只能请胡仙仙多吃糕点。
目的达到,胡仙仙也不再多逗留,去往毓盛宫。
待得相见后,沈竹君摒退宫女太监们,胡仙仙才说:“我先去见了阿黛,木已成舟,但愿她能守本分吧。”
“胡姐姐去吓唬她了吗?不必的。”沈竹君笑意凄然。
能让她安分又如何?还是在心尖扎了一根刺。即使有人帮着杀了阿黛,也并不能减少半分疼痛。
胡仙仙摇头叹息,又问沈竹君为何不阻止。
“我与皇上成婚几年还没有身孕,皇上和德妃一直没有圆房,这子嗣之事在平常人家都极重要,更何况天子之家?听说与阿黛相遇也属奇缘,可能是天意要让她给皇上诞下皇子。”
"那还不如推荐柯雅洁给皇上侍寝呢,至少她守礼有德,随柯雅润怎么撺掇也没想害你,还有,至少曾经对韩泽熙有所帮助。阿黛,算什么?莫名其妙冒出来得了宠幸,她所生皇子只怕也天生心术不正。"
胡仙仙说着气话,她其实更想说的是,阿黛之事有蹊跷,那脸上污痕和身上异香可能都是某种药物所致。
她更怀疑,韩泽熙当日闻到的香味中有催、情效果,可是没有证据,阿黛又成了黛美人,是正式妃嫔了,她无法再多说多查。
沈竹君没往那些想乌七八糟的事情上去想,她眼神迷茫地说:"我不会撒娇讨好谁,德妃又性情古板没有情趣,可男子都需要女人陪伴放松身心,需要愉快耍笑,阿黛更惹人喜欢吧?他若喜欢,我怎能不成全?"
胡仙仙担心再说下去会忍不住怒火,于是准备告辞,走前提醒沈竹君,"有危难之时,记得用连心符与我联络。谨记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过了两天,又听到消息说,叶冠英撤职后仍有人找他打探消息,托运货物,有人举报他还在用马递铺积下的人脉谋私利,连家产也被抄没,住的房子也没了,只能去租大杂院住。
为此事,曲春娆去找曲春爱,希望曲春爱能让霍飞去求情。
曲春爱给霍飞吹枕边风,没能求得帮助,还被说了一顿,霍图和霍夫人知道曲春娆来托关系后,还狠狠斥责曲春爱,让她不许给霍家招惹是非。
担忧叶冠英会再出事,胡仙仙求兄长胡勇刚,希望能给叶冠英找个远离京城的军中职位,又不在权争中心,又有养家糊口的正当营生可做,要是再打压叶冠英,只怕会重操旧业当土匪。
可胡勇刚为难地没接话,胡仙仙被嫂嫂冷嘲嘲讽,只得不再提。
发灵符去询问程浩风有没有妥当安置叶冠英的办法,又被程浩风以修炼为要,不再管军政之事而推诿。
本就心烦,又添烦心事。霍家已权势滔天,让霍飞再娶正妻的媒人络绎不绝,可霍飞放言非胡仙仙不娶。
霍图夫妇也觉得霍胡两家联姻很好,让人上门提亲,葛淑美不敢替胡仙仙做主,但很乐意撮合。
六月十九,几次遭胡仙仙拒绝后,霍图与夫人不遣媒婆,而是亲自带霍飞上门提亲。
葛淑美派小厮去仙缘圃说,胡勇刚生病了,把胡仙仙骗了去。
设宴金醴院中,胡仙仙见了霍飞他们后也不好再走,就想让他们自己知难而退。
“不用这小酒杯,给我换大碗来!”胡仙仙用大碗大口喝酒,举止粗鲁和土匪无二。
葛淑美斜眼看她,用眼神示意她文雅些,她依然自顾自地喝酒吃肉。
“哈哈!”霍图没嫌她不雅,大笑着说,"仙仙乃是将门虎女不拘小节,正配我儿豪爽狂放。老夫也曾随军征战,当年爬冰卧雪虽说艰苦可也热血满腔啊。"
这还激起霍图的年少热血了?胡仙仙哭笑不得地放下大碗。
霍夫人又说:"听说仙仙对敌人狠辣,对家人对婢女奴仆却十分和善,这才是真的贤良啊,不是欺上瞒下的奸诈之人。娶妻当娶贤,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阿飞扶正那出身青楼的曲氏。"
“我这妹子刀子嘴豆腐心,绝对是贤妻良母!”葛淑美喜笑颜开,顺嘴接话夸道。
霍夫人又说:"只闻其名不见其人之时,还以为她长得五大三粗,没想到她容颜如此娇美,家世、人品、样貌均无可挑剔,我们也才不顾脸面,三番五次给阿飞提亲。"
被一人开损,众人都要损,可夸人夸起头儿也是夸个没完,胡仙仙想钻地缝儿了,胡勇刚又说起她幼时怎么淘气,但再淘气也仍然可爱,众人都笑。
忆起幼年往事,胡仙仙不忍再说狠话让哥哥难堪,乖乖坐着。
再提婚事,胡仙仙只得说与程浩风已私定终身,并非完璧。
霍图和霍夫人有点犹豫了,霍飞却直言她仍是女儿身,还说订婚也只是为安抚当时将死的程浩风才订。
胡仙仙无语了,霍飞是铁了心要娶自己,到底为个什么?
“仙仙做的菜也很好吃……”像是要回答她心中问题吧,霍飞笑看着她说。
“会做饭的人多了去了,三花的家常菜做得不是很好,面点做得很好。”胡仙仙想扯开话题。
“三花是谁?”
听霍飞这么问,葛淑美抢在胡仙仙之前拉回话题,“是以前的麻脸丫头,有时候还拣懒儿让仙仙去忙活呢。我这妹妹从不在下人面前摆谱儿,宽厚和善。”
霍夫人立刻点头附和:“宽和怜下,体恤奴仆,这才是大户人家的夫人风范,那些刻薄小家子气的女人撑不起豪门体面。”
一句一句的夸赞丢来,胡仙仙暗忖:以往根本没想过跟他人勾心斗角都有人故意找茬儿,今天故意顶嘴,怎么还句句夸她?真是好人难做,坏人好当?
"我看仙仙还定能生贵子,我也是苦昙记名弟子,对人的身形样貌所关乎命运,也算略懂。"为了让父母能帮着自己说服胡仙仙,霍飞连看相算命的把戏都使了出来。
自己虽不是瘦弱体形,可也不是丰乳肥臀,怎么就认定我能生贵子?胡仙仙烦恼之时,却突然心生一计。
她狡黠笑对霍飞说:"我自知任性乖戾,才不愿害别人家中鸡犬不宁,你能否承担得起娶我的后果?"
第八百七十一章 再穿嫁衣
将军府的金醴院中所储美酒颇多,空中也自有一股醉人香氛,霍飞饮酒不多,却已感觉大醉如梦。
"仙仙,你是答应了?"他不可置信地问着,又欣喜若狂地说,"以后的事我都想好了,没什么后果不后果,总之我会对你好。"
胡仙仙笑着环视众人一圈,重重点了点头,表示肯定地告诉他们她答应嫁给霍飞了。
突然转变,胡勇刚半张着嘴看向妹妹,脑子还没转过弯,其他人已经在商议婚礼如何办。
胡仙仙提议,霍飞先前正妻已亡,自己嫁过去是续弦,没必要办得多隆重,且霍家胡家都正得皇上重用,大操大办,容易被政敌攻讦奢侈浪费。
再有,胡仙仙隶属道门,按戒律不得骑马乘轿,就不坐花轿,从空中飞掠入门。
新娘飞到新郎家?霍夫人立即反对,那不合礼数,也有失体面。
可霍飞怕胡仙仙反悔,劝服他们同意了,一切从简,男方又不吃亏。
议定之后,便开始准备各种杂事,再怎么简办,婚礼和拜堂是少不了的,送请柬给宾客都很费事。
看胡仙仙忙,杭无一不停追问着,为什么会嫁霍飞?胡仙仙让她不必问,等着看结果就好。
两家婢仆多,很快准备好,六月二十一,正式办婚礼。
消息传到云华观,血无仇要下山阻止,他认为程浩风和胡仙仙定是闹别扭了,胡仙仙才赌气嫁人。
列御风拦下他说,"今日就成婚,你赶回去也来不及了。哪怕你赶得及,你也阻止不了。"
血无仇挺激动地坚持要走,列御风又说:"旁人不知道内情,三师兄和七师妹的情况我是清楚的,若不是七师妹不可以与男子圆房,他们早成婚了。这嫁与霍飞之事,定有隐情。七师妹再任性,也不可能为了嫁人不要命。"
血无仇将信将疑,看了看列御风,但见他神情淡定,对此事毫不在乎也只得听劝。
消息也传去了海底圣境,秦沐风阴沉着脸道,"还真是胡闹,三师兄才两个月没在她身边管着,又闹什么幺蛾子。"
"胡姐姐自有她的打算,你莫急嘛,你看程师兄都不急。"杜婉芷柔声说着。
听他们提起自己,程浩风迎上他们看过来的目光,无奈笑说,"让她胡闹去,待我把事做成,再不给她折腾的机会了。"
这两处都还算平静,胡家小院真是笼罩愁云惨雾了,因只发灵符给叶赛英,让她转告了嫁给霍飞之事,又没具体说情况,弄到胡大仓和胡婶胡乱猜到底是什么原因,让胡仙仙草率嫁人?
泥蛋儿更推测是霍飞用了卑鄙手段,要挟成婚,当即决定骑快马去京城探问详情。
婚礼时,一队抬嫁妆的人逶迤而行,胡仙仙在空中慢飞。
她红衣如火,没遮盖头,头发只是盘起来用一支嵌红宝石的簪子绾住,没有其余发饰。
妆扮简单,胡仙仙仍是光彩照人,明艳如霞光,似能明亮忧愁者的眼。
天际微云淡淡,胡仙仙如见云外之世,忆起从前也曾穿嫁衣,程浩风将身死魂消时,杜婉芷曾借嫁衣让她穿;程浩风重新再融情丝时曾为她穿;今日又穿,仍然不是真嫁。
婚礼之上,进行到拜堂这最重要的一环,胡仙仙隐身在大厅外廊柱下笑看霍飞旁边的新娘,那新娘与胡仙仙一模一样,可是行动有些呆板僵直。
快要乐疯了的霍飞没有看出异样,多数宾客也注意了容貌身段没有注意神态动作,只有段梦柔、法略、曹备道和雷狂皱着眉头。
送入洞房,霍飞陪客人饮完酒后,屋里还是与胡仙仙同样的新娘在乖巧等着,她今夜格外的娇艳妩媚,可水灵灵的大眼睛少了些许神采。
薄醉看新娘,越看越迷人,霍飞哪还有理智分析为何与胡仙仙平常有区别?共赴巫山,**相会去了。
新婚燕尔,霍飞天天都神采奕奕,胡仙仙也笑意常露,等泥蛋儿到了京城,问得并无逼迫之事,又见他们过得甚是相合,只得闷闷不乐回了陵州。
胡仙仙也不去霍图夫妇面前请安孝敬,也不与亲戚们谈笑沟通,还成天要这要那,但霍飞都随着她宠着她。
“你怎么也不说我几句?跟我一起不厌烦吗?”胡仙仙自己都快要对自己行为看不下去了。
"你这般俊爽明快的女子世间少有,与你一起相处轻松。娘子,我疼你还来不及,哪会厌烦?"
此时的胡仙仙眉眼生动,比你侬我侬之时还惹人怜爱,霍飞更加喜欢,同时又起了一种仿如和他相处的是两个胡仙仙之感,但这种感觉很快被满心愉悦替代。
过了半月,一大家人终于凑齐了,同进晚餐,因平常难有欢聚时刻,都很高兴。
“这火腿笋丝汤怎么这么咸,谁做的呢?”霍飞拿筷子敲着汤钵,冷脸看着身边伺候的一众下人。
曲春爱连忙起身,厉声问厨房的人,那汤是谁做的。别人指向一个矮汉子,曲春爱正要训斥,响起怪异吸溜汤汁的声音。
这喝汤的声音实在太响太怪,众人不由自主看向了声音传出的位置,胡仙仙朝他们傻乎乎一笑,抹了抹嘴。
"嫌这菜不好吃?我什么都喜欢吃,别跟我抢啊。"她对霍飞说着,又问曲春爱,“桌子上的菜,相公不喜欢吃什么?”
曲春爱迟疑着指了几盘菜,胡仙仙把那些菜全端到自己面前胡吃海塞起来,犹如风卷残云,很快只剩空盘。
霍图夫妇看傻了眼,霍腾也干笑着望向哥哥,但霍飞仍是调了蜜的目光看着胡仙仙。
因胡仙仙太爱闹腾,霍夫人渐生不满,看着低眉顺眼来向自己嘘寒问暖的曲春爱,竟觉得曲春爱少了很多狐媚气,多了些隐忍宽容的老实样子。
才让霍飞买了几颗夜明珠,又听说黛美人有蜀锦所制礼服,便要同样花纹、式样的长裙。
黛美人那长裙因是贡品所献,并没有织匠、裁缝能做同样的,霍飞送钱败、托人情,终于弄到一件差不多的。
可胡仙仙又说长裙与献给皇上的贡品一样,穿出去怕是会给霍家惹事儿,要把长裙献给沈竹君。
进宫去见沈竹君,好说歹说让她穿上这礼服,又拖她去兴高亭拜访正为皇上献舞的阿黛。
“蜀锦色泽鲜艳,花纹精美,黛美舞动之下,如同霓裳在身,美矣,美矣!”胡仙仙拍手赞叹。
韩泽熙轻笑,阿黛停舞,拜谢胡仙仙夸奖,又向沈竹君行礼。
见阿黛所穿长裙和自己一样,连上身所配短衫也一样,沈竹君微昂头,冷冷斜睨她。
没有向韩泽熙行礼,沈竹君转身就走,胡仙仙拉她。
“你故意的吧?”沈竹君嗔怪着胡仙仙。
“愿看双姝并舞,美人惜美人更加倍的美呢,既然皇后娘娘不愿与黛美人共舞,那与我舞一曲如何?”
紧接着,沈竹君还来不及拒绝时,胡仙仙已拉着她朝身前扑,将扑至没扑至时,又把她朝后一推,待她后仰,又扶住她腰身。
一连串动作,全不受沈竹君控制,她此时怒意全消,神情只显得慌乱恐惧,担心得韩泽熙立刻站起来想去扶她。
可胡仙早扶稳了她,沈竹君正以卧鱼儿的姿势下着腰,细腰若柳枝弯曲,优美又显可怜。
韩泽熙看得若痴,等胡仙仙让沈竹君站稳,他才移开目光,瞥到满脸怒气的阿黛,觉得阿黛看起来鄙俗恶毒,而同样衣着的沈竹君高洁纯真。
“皇上,皇后娘娘身体不适,贫道先送娘娘回毓盛宫。”胡仙仙与沈竹君抬腿迈步。
“稍等,朕今日得闲,想去看看皇后撰写前朝旧史进度如何。”
韩泽熙找了借口同去,到达之后,胡仙仙告辞出宫。希望沈竹君能离开皇宫,可也明白她还舍不下韩泽熙,只能让他们消除心中隔阂重修旧好了。
过了两天,再去见沈竹君,得知了黛美人有个缠枝牡丹纹样的金钏,胡仙仙又让霍飞去寻同样的。
这次可没送给沈竹君,而是送给了曲春爱,还四处宣扬。
听了旁人传言,一个妾室有和自己同样金钏,阿黛气得把金钏赏一个宫女了。
后来,见阿黛有蝴蝶玉锁,胡仙仙又让霍飞买了同样的,送给茶儿佩戴,茶儿想拒绝也拒绝不了,还特意向阿黛解释此事。
御赐阿黛一支飞凤金步摇,再让霍飞找来同样的,又献给阿黛。
本有一支又送一支,阿黛不懂她搞什么名堂,但韩泽熙察觉此事了,询问阿黛为何多了一支飞凤金步摇?
阿黛把胡仙仙故意针对她,气她的事告诉韩泽熙,盼着能让胡仙仙受惩。
但韩泽熙只是把霍飞找去,让他不要太纵容妻子,再这么下去小心治他一个“藐视皇威”的罪。
霍飞没把这当重要的事,韩泽熙也是用调侃语气说的,但霍图得知后吓得胆颤心惊,他们决定好好劝儿子管紧胡仙仙,不能给霍家惹祸。
可霍飞当面答应得好,见了胡仙仙又忘了劝告,还是什么都由着她胡来。
妻妾同侍一夫,但胡仙仙不许他接近曲春娆,夜夜缠磨他。
可鸳鸯被里卧鸳鸯之时,胡仙仙又在别处打坐,霍飞从没想过拥有的只是替身,连段梦柔他们看破了也不知道那替身是什么。
转眼七月十四了,阴沉沉的天似要下雨,明月被乌云半遮,临近鬼节,夜色中的一切阴郁恐怖。
胡仙仙坐在房顶上望月,望见程浩风飘然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