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四十三章 人心难测
修道之人不可轻易许诺,因为毁诺的代价难以承受,这加盖了法印的字据更是必须要践诺。
凡人许诺之后未必会遭报应,修道之人要合天道,有所亏负,难得圆满。
这给蒯森雄立的字据,天知道会演变出怎样的因果。
事情解决了,可出门之时,程浩风神情凝重,其他三人也皱眉不语。
在大门口看到那个曾为难他们的侍卫,胡仙仙更加气不顺,笑着问跟来送他们的蒯大少,“想借一个人用用,不知蒯大少可否应允?”
“哦?我这手下的小虾小蟹们还有胡元君瞧得起的?”蒯大少似笑非笑地问。
“他,看着还不错!”胡仙仙指了指那个侍卫,“不知他可曾与蒯家签有契约?我愿出赎金赎他。”
那个自称父亲是雷狂副将的侍卫见胡仙仙指着自己,又气又窘满脸通红地嚷,“我是为了报恩才来蒯府当侍卫,你以为我是奴才啊?还赎金,谁要你赎?”
蒯大少朝胡仙仙摊了摊手,“他来去自由,我做不了主……胡元君要是缺使唤的人,改天我挑几个好的亲自送去。”
被拒绝了,胡仙仙也不恼,问起那个侍卫的身份来历,以及和蒯家的渊源。
蒯大少介绍说,这侍卫名为“包苞”,是雷狂身边包副将的儿子,自幼习武,因喜欢耍勇斗狠惹过不少祸。
一年前,包苞因赌博欠债,被父亲狠狠打了一顿又关在屋里,他逃出家门后,在江南一带游荡了几个月,得罪了当地一个恶霸。
恶霸用阴招儿抓了他,眼看快要被折磨死,蒯森雄和蒯大少去那地方办事救了他,因此他回京后也不归家,忠心耿耿在蒯家当侍卫。
“还真是包副将的儿子啊,嗯,嗯……唉……”胡仙仙围着他走了一圈儿,“包苞,小花苞,有意思。”
听到“小花苞”这个词,其他侍卫都哄笑起来,包苞的脸更是红得泛黑。
“你这个女人怎么没脸没皮盯着一个大小伙子看?讨不讨厌啊?”
胡仙仙顿住脚直视他,“哟嗬,这还惹急了?我讨你厌恶了又怎么的?本来也没想讨你喜欢。”
包苞气急了,抡起大刀就朝胡仙仙砍去,刀光才闪,青光暴起,他左砍右砍都砍在了灵气光罩上。
他也是个夯性子,怎么砍也砍不到胡仙仙,还砍个不停。
蒯大少干咳两声,偷瞄程浩风两眼,可程浩风对于眼前闹剧只静静看着,没有阻拦胡仙仙的意思。
“包苞,住手!”蒯大少只得出面吼道。
可正砍得起劲,哪里肯听?加上胡仙仙还朝他做鬼脸儿,拿他当猴儿耍似的,更是一心想出气。
他不听令,蒯大少脸色一阴,冷冷扫一眼其他侍卫,他们立刻抽刀围攻向包苞。
胡仙仙弹指撤去灵气光罩,顺手一拉包苞,但一个侍卫的刀锋仍然削下他发带,瞬时发髻散乱,狼狈不堪。
“停手!”见胡仙仙不再闹,蒯大少大喝一声,“包苞,你从此与蒯家再无瓜葛!”
蒯家需要的不是忠心之人,而是听话之人,这个包苞不适合在蒯家办事。
包苞手足无措,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而胡仙仙显得很无辜地耸耸肩,和程浩风他们走了。
快到闲云观时,胡仙仙郑重对程浩风说:“有空时去见见包副将,这个包苞不错,我和无仇走了,你身边也需要个帮衬的人。”
血无仇不解地问:“他会愿意帮我们?”
程浩风和秦沐风只淡淡一笑,胡仙仙反问他,“你最初不也是把我们当仇人?”
回去后,秦沐风给血无仇把脉试试有没有延长他寿命的药,程浩风看各地各方汇总来的各种消息,胡仙仙交待着杭无一和唐彩儿以后件件杂事。
入夜,程浩风他们还忙着,蒯府密室中,蒯森雄让蒯大少带那个救他时出力最多的铁面杀手来,其余人等不得进来。
密室中三人你看我、我看你,许久之后,蒯森雄突然说:"聪儿,你还要瞒我到何时?"
蒯大少和蒯殿聪镇定地略带疑惑看向他,这使他有点生气,厉声喊出:“蒯殿聪!你以为你遮了脸就能让我认不出你?我是你爹!”
听他喊了全名,这明显不是说胡话或者不确定地在套话,定然已认出那个铁面杀手是蒯殿聪,蒯大少和蒯殿聪都瞬间呆若木鸡。
蒯森雄叹了几声,仰头看向密室顶,若不是他心性冷酷坚强,定然已经泪流满面,终究是老了,父子不能以父子身份相见,心中极为难受。
要想当大恶人,首先得当一个冷静理智的人,分得清自己目的是什么,需要付出的代价是什么。
太感情用事的人,只能是乱砍乱杀的莽夫,太计较得失的人只能当小奸小恶,蒯森雄能纵横江湖多年,让朝廷也忌惮,可不是光靠运气。
他向程浩风提出的要求看似儿戏,谁能断定那不是保命符,不会成翻身的资本?
总之,在被人刺杀受重伤后,不急于报复,还懂得获取自己最想要的东西,这种人不一般,与这种人为敌,需要慎之又慎。
知子莫若父,同时,儿子对父亲的了解也会比旁人多。知道已瞒不住父亲,蒯大少和蒯殿聪也不狡辩,跪下磕头认错。
蒯森雄长叹几声:“你们联合在一起,是想对付其他兄弟吧?是不是想靠丽儿攀上血无仇来帮忙?可你们怎么没看出来,他根本不受丽儿所惑?”
听了这连声反问,蒯大少和蒯殿聪疑乎起来,难道蒯森雄以为他们使用美人计想拉拢血无仇只是要争家产?还没有察觉有心弑父?
蒯殿聪给了蒯大少一个肯定的眼神,他心领神会,朝父亲恳切说道:“怪我糊涂,怪我糊涂啊!不关八弟的事,是我去找他帮我的!众兄弟当中,我年纪最大,帮父亲做事也最多,可我没有儿子,以后难当家,我不甘心啊!我只想多立功劳讨父亲欢心,没料到血无仇那小子包藏祸心,给父亲惹来血光之灾啊!请父亲责罚!孩儿没有怨言!”
儿子们暗里相争的事,蒯森雄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他也懒得管。这个大儿子办事不算最得力的,可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蒯森雄的确没有想过以后让他掌管家业,也理解他身为长子却不能当家的愤懑之心,倒相信他这番说辞。
他指着蒯大少摇了摇手,"你们呀,想勾结外人对付自己兄弟,能不给蒯家招祸吗?"
蒯大少不停磕头认错,蒯殿聪则低头跪着不敢动也不敢说话,一个被逐出家门的弃子连求饶的资格也没有。
蒯森雄看着他们问:"我问血无仇的话时,已经看出不对劲儿,有所准备才来得及反应,要不然可得丢命。你们看不出来那小子对丽儿没有爱慕之意,连占有欲也没有?你们怎么那样蠢?连这么简单的伪装也看不出来?"
“只怪我贪心啊!被贪欲蒙了眼睛,哪里分辨得清是真情还是假意呢?还好父亲没有大碍,否则孩儿万死难辞其咎!”蒯大少痛心疾首地说着。
蒯森雄轻挥了挥手,让他们不用再跪着,他们弓腰站到蒯森雄身旁,蒯大少慢慢讲述事情原委。
他们兄弟俩一个因为母亲早亡没人护着,一个因为母亲不受宠得不到重视。在家族中他们被冷落,竭力表现才干想要当家。
蒯殿聪因为嫉妒蒯十二受宠才被胡仙仙、叶赛英而利用,并没有想杀十二弟。
在他被赶出蒯家后,蒯大少认为只有这个弟弟能帮自己,许诺只要他帮自己得到父亲重用,当家后会让这八弟回蒯家,他们才联手。
谁想蒯殿聪帮蒯大少暗里做了几件事后,被血无仇发现,威胁要把他们私下来往的事告诉蒯森雄,本来已经不受宠,再让父亲知道与弃子联手,蒯大少极有可能被逐出蒯家。
他正心慌,血无仇却说,要是蒯大少许配蒯丽儿,便不说这事还会帮他早日当家。
蒯大少以为血无仇是想着娶了蒯丽儿后,若是蒯家由蒯大少当家了,那只有蒯丽儿这个独生女儿的蒯大少,早晚还不得把家业交到血无仇手上?
只以为互相利用获取利益,完全没想到会招来灾祸。
听蒯大少详细说了这些后,蒯森雄相信了这就是事实。算计惯了的人会认为所有人都是无利不起早的主儿,没想过在血无仇心里报仇比利益重要;也没想到蒯殿聪已经对争夺家业厌倦,只想毁灭蒯家;更没想到蒯大少心里认定权力必须掌握在自己手中,连等着继承也等不了。
并且,蒯森雄再理性也终究是人,潜意识中也更相信儿子,因此断定是胡仙仙、血无仇他们搞阴谋诡计害蒯家兄弟相残,料不到是蒯殿聪主动找过胡仙仙对付蒯十二,又是蒯大少主动找血无仇去弑父。
"当爹的不愿看到儿子们争来斗去,可是呢,有野心才有出息。我不认为你想当家有什么错。"蒯森雄朝蒯大少慈祥一笑。
蒯大少愣住了,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后说,“谢父亲原谅!孩儿再也不敢私下行动,一切听从父亲安排。”
蒯森雄又向蒯殿聪说:“无论如何,你身上流着我的血,只要你心向蒯家,我可以让你认祖归宗。”
蒯殿聪立刻磕头,因他头上戴着铁面罩,触地之时发出脆响。
而后,蒯森雄让蒯殿聪去修铁柜,并且仍以铁面杀手的身份参与家族事务,要想恢复快八爷的身份得靠他自己立功。
又令蒯大少只把大概情况给家里其他人说,背后隐情尽量不要透露出去。
蒯大少低眉顺眼答应着,心头暗笑:隐情之后还有隐情,能瞒过精明一世的父亲可不容易,哪愿意再惹事多说?
第八百四十四章 苦乐自承
雪一片一片簌簌而下,逸鹤轩银装素裹,恰似琼楼玉宇,幽静而圣洁。只是,在这万家团圆的除夕夜显得冷清了些。
程浩风站在二楼廊上看着飞雪如絮,最近的杂事皆已处理完,今夜想清静一下。在宫中的晚宴上只喝了一杯酒,便向皇上请辞。回来后确实清净了,清静之外又有些许寂寞。
腊月二十五清晨,胡仙仙和血无仇依约前往云华观清修思过;秦沐风自回海底圣境;杭无一代胡家兄妹回陵州陪胡家长辈过年。
唐彩儿虽留下来,可她心性幼稚,又要联络各方,昨夜已去了碧洗宫玩耍;酒儿也在今夜说要和同乡姐妹吃年夜饭;茶儿还在宫中陪太皇太后。因此,逸鹤轩中只有程浩风一人。
闲云观中其它各处还有不少人在,可大殿、偏殿及各处院落的事都是周知事在管,程浩风与他们并不熟悉,和他们一起过年,他不自在,他们更会拘束。
想起胡仙仙有意让包苞来协助自己,程浩风不由轻笑:她是怕我身边没个可靠的人,虽平常大大咧咧,可事事关心我。
胡仙仙也没看错包苞,程浩风后来仔细调查过,他虽说顽劣又倔犟,但本性不坏。经他父亲包副将开解劝说,对蒯家也看得比较清楚了,对程浩风他们也消除敌意。
可是,没办法让他跟随左右,因为蒯森雄让他当了蒯丽儿的贴身侍卫。
说到底姜是老的辣,蒯森雄后来听说包苞与胡仙仙起冲突的事,猜到胡仙仙用意是找个曾在蒯家做事的人为己所用,既能让蒯家难堪一下,又为以后扰乱蒯家属下的心提前留个扣儿。
于是,在程浩风向包苞提出到自己身边做事的同时,蒯森雄让蒯大少提了礼品去安抚包苞,并提出让他当蒯丽儿贴身侍卫。
见此状况,程浩风悄悄给包副将说,且让包苞留在蒯家,但要时时提醒包苞蒯家暗里祸国殃民的事实,并监督、协助他搜集蒯家暗中各类勾当。
即使需要蒯家的矿藏,可这股恶势力早晚得除去,为他自己少受牵制,也为国为民早除祸患。
宴请群臣及皇族亲眷的宫宴分了好几个厅举行,茶儿陪侍太皇太后有说有笑,偶尔朝程浩风所在的那个厅望一望,并不见人,但知道他在那里。
可曹备道见了程浩风提前离席后,让小宫女传信茶儿,说有事相见,让她去齐真宫。
辞行之时,向太皇太后戏谑问她是不是想早些回逸鹤轩中陪伴程浩风,她低头浅笑不语,太皇太后便认定是她害羞不好明说才这般。
顺利到了齐真宫,茶儿让轿夫在角门内值夜房等候,径直往后院密室而去。
在密室外的一间厢房,却有个小道童让她稍等,引她到了厢房旁的一个小套间门外。
以往都在密室见面,今夜为何换了地方?茶儿正暗暗揣测着,门已打开。
屋内情形让她不由惊诧睁圆眼睛,曹备道与蒯丽儿各坐在一把椅子上,但两椅并列靠拢,和紧挨着坐一样,而且蒯丽儿云鬟略乱、粉面含春,估计两人之前曾有亲密举动。
曹备道干咳一声,茶儿收回目光,低头说:“曹真人、蒯小姐新春大吉。不知唤奴婢前来有何吩咐?”
曹备道和蒯丽儿略颔首,他们相视一笑后,蒯丽儿笑说:“茶皇姑深得太皇太后信赖,不必在我们面前如此谦卑,都是自己人。”
都是自己人?以前曹备道可没有拿好脸色对过茶儿,一个送去给程浩风双修的鼎炉,一个探听消息的奸细,偏偏没能办成事,主子当然不会给好脸色。
“我以往怕你不肯忠心做事,对程浩风动了真情便把大事抛开,才屡屡告诫你,如今看来,你不是为了儿女私情没了志气的人,当然愿意把你当自己人。”曹备道和言悦色对茶儿说。
茶儿向他鞠一躬,“谢曹真人信任。”
曹备道微扬下巴笑了笑,“丽儿问我,要怎么才永远不会被男人嫌恶,我告诉她,要自己手中有权有势,才不怕谁会撵走你、抛弃你。”
他突兀地说这句话,茶儿有些不明所以,狐疑看向蒯丽儿。
蒯丽儿亲切笑向她说:“我已明白曹真人之意,不会再讨好任何人了。与其讨好他人,最后落得伤心难过,不如让自己强大起来,等别人来巴结。茶皇姑,你也可以更强大。”
“蒯小姐莫要取笑我,太皇太后年纪已老,若是她百年归天,我又要无依无靠……”茶儿黯然回话。
曹备道朝她摇了摇手:"何必要有依靠?我有一个让你变得强大的妙计,不知你可愿听从?"
茶儿期待地看向他,曹备道慢条斯理而说:"你依然要设法亲近程浩风,但不可动情。他修为精深,你是凡体,得了程浩风元阳可有伐骨洗髓之效,能如清福仙一般死了也魂魄不消散。那么就有无穷无尽的时间可以修行,不会再愁没有依靠。"
不可动情,依然要亲近,若得了程浩风元阳可如清福仙?茶儿将这些话想了又想,看看曹备道再看看蒯丽儿,从他们神情中可知需要做的与她所想一致。
茶儿不由脸色微红,低声询问具体该怎么做,曹备道教了她一些媚惑之术,又教她欢好之时如何定心,只看她能否引程浩风意动了。
交待完毕,茶儿乘软轿回逸鹤轩,一路之上忐忑又兴奋。
远在几千里之外的云华观后山镇龙囚玄阵旁,胡仙仙默立良久。
无星无月,山林中夜色如墨,胡仙仙仰望夜空:我心朗朗,没有日月也有光明!可我真的能悟得永恒之境吗?
她其实很迷茫,不安之感似乎比别人少,只因她对将来没抱什么希望,无所求亦无所失,无所失则所怨。
以程浩风目前修为,只要放弃执念,想得到财富、权力、美女轻而易举。
胡仙仙却不同,不论永恒之心这传说是真是假,她都无法摆脱相关的事,没有可躲藏之处也就无处安身。
看似喜欢她的人很多,但是除了扎措之外,她连夫妻之事也行不得,要凑合都无法凑合。
至于扎措,无论如何也不愿与他将就在一起,看着他花天酒地自己却只能独守空房的滋味,比无人陪伴的寂寞更可怕。
因此,不论怎么选,胡仙仙都难免永远孤独,失望和遗憾之感也没那么浓了。
没有谁活得容易,善有善需要承担的责任,恶也有恶需要承受的代价。
胡仙仙和程浩风都没有发灵符相问候,风可遥寄相思,心同在,不说也知。
茶儿已到逸鹤轩门外,挥手让轿夫去了管事房让周知事安排住处给赏钱,她自推门入院。
进门才知逸鹤轩中没有多余的人在,茶儿心中暗喜,见程浩风在二楼廊上,缓缓往楼上行去。
她穿着雪白薄袄、雪白长裙,只有袖口、裙裾绣了翠绿柳叶纹,披着驼绒的葱绿缎面披风,素雅又不失高贵,莲步轻移,倩影袅娜。
"国师,独自赏雪,品味高雅却难免孤寂,我特意从宫中赶回来相陪。"见程浩风并没有阻止她靠近,茶儿大胆笑说。
“陪我?很好。”程浩风唇角微勾,向书房扬了扬手,示意茶儿进屋,又先迈步进去。
茶儿跟过去后,程浩风拿起一卷书翻看,她立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红袖添香夜读书,你离我那么远,怎么陪?”
“国师需要奴婢磨墨还是剪烛花呢?”茶儿听到程浩风主动和她说话喜不自胜,不再畏惧,以撒娇的语气回问。
“需要你与我同卧鸳鸯被,共谐鱼水欢,可愿?”浮浪的话语却带了讥讽之意。
茶儿盈盈一笑,侧低着头含羞回答:“奴婢本是国师双修鼎炉,谢国师怜惜不曾摧花折柳,只要国师不嫌弃,今夜愿献此身尽欢。”
程浩风点头微笑,"你是曹备道送与我的双修鼎炉,既是双修,可曾听说采阴补阳之术?"
茶儿微愣,今夜是想要迷惑程浩风的,可他意外地没给冷脸,还直白说起这些,倒让她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见她没接话,程浩风诡秘笑着自问自答:"采阴补阳要有补阳之效,必须御女而不泄。所谓双修,当鼎炉的女子要得元阳痴心妄想。"
“纵然不泄,也有密不可分的关系了,能侍奉国师已算幸运,奴婢别无所求。”茶儿楚楚可怜看着他。
"密不可分的关系?我不喜欢惹麻烦。我要抹去痕迹,不承认与你发生过什么,没有阴阳和合,纵然你说出去,也无人相信你。你可愿承担这些后果?"
凡俗所传阴阳双修之术只是贪欲而已,茶儿听过曹备道说起,有一定功力后确实能交而不泄,不由微微皱眉。
心下略思忖,茶儿含泪柔声说道:“奴婢并无所求,只愿能稍解国师忧愁。为国师去死也无怨言,更何况只是……只是不对我负责……这算得了什么?国师愿亲近我已是恩泽,怎敢再妄求名份?”
“呵,好痴情的女子。”程浩风抬眸望向窗外,幽幽说道,“倒也曾有另一个女子愿为我做任何事,即使让她冒着会永世受苦的风险为我做事,她也愿意。她明知我所做的一切是为了另一个女子,还是毫不犹豫答应我的请求。”
“国师所说的那个女子是凌山神女凌若风?新春佳节,她一定会抛开所有杂事陪在你身边,不会如胡元君那般冷落你。国师,凌神女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茶儿捧一个踩一个,想借凌若风拉近与程浩风的距离,毕竟,程浩风总和凌若风还有同门之谊。
或许是真被感动了,程浩风看茶儿的目光渐渐热切起来。
第八百四十五章 若有似无
一念生千劫,不怕不中计,只怕不动念。
茶儿迎上程浩风的目光,解下披风,再解裙带。她面容清丽,媚眼如丝,秀雅与妖娆兼具,此般春色能融寒冰。
她不怕程浩风拿她当玩物,只要有一念不坚,便会如瓷瓶上有裂痕,不论多小的缝隙都足以使瓷瓶破碎。
只要能在程浩风心中留一点印迹,她便有抓牢这个男人的机会。
可她裙带还未解开,程浩风已拿披风给她披上,似乎挺怜惜地温声说,“我已伤了四师妹的心,又怎能再伤你?她付出的是前程,你却要付出名节,你比她更痴情,我也更不忍负你。”
茶儿起初面有得色,此际面色灰败,她嘴唇轻颤几下,没有说出话,可内心在咆哮:谁要跟凌若风比痴情啊?说什么你怕负我,若真怕辜负,娶我不行吗?你倒是学精了,不冷言厉色拒绝,用我的话来堵我的嘴了。我也真是傻,提什么愿和凌若风一样付出啊?
程浩风没有半分耍笑之态,茶儿也分不清他真这么想,还是故意反过来套她的话。
“你要陪我,且坐下陪我饮茶,我们吟风弄月不谈烦心事。”程浩风指了指角落的小茶几,亲自给茶儿倒上一杯热茶。
今夜对茶儿格外有耐心,只因他已得知茶儿要有行动。从前只是暗示,没有表现得太露骨,给曹备道传消息也悄悄进行,如今是为什么显得着急了?也许是曹备道不甘于只当天庭眼线,想再得到更多利益。
包苞已是蒯丽儿贴身侍卫,曾说蒯丽儿和曹备道近几天关系亲近得不同寻常。今夜蒯丽儿去齐真宫找曹备道,不久后茶儿又到了,看三人同在一屋后,包苞便觉得很蹊跷。
他暗里给父亲包副将传讯,包副将又传讯给程浩风,在茶儿踏入闲云观大门之时,包副将刚刚出了门。
是以,程浩风面对茶儿完全占了主导权,没丢开曹备道那条暗线也没中她圈套,更要借她问问蒯丽儿和曹备道有什么秘事。
世上最难给出确定标准的感情是爱情吧?男女之间,男与男,女和女,乃至超出种属范围的生灵之间,那种奇妙的无理由相吸引,是心动、心醉也是心迷。
茶儿自己也想不通,为什么一次又一次放低姿态向程浩风表露爱意?若说以前是为了保住相对安逸的生活环境,那么成为太皇太后的义女之后,她是皇上也要礼让三分的茶皇姑,有多少王孙公子愿意娶她,何必再糟践自己?
或许真的只为了魂魄不灭能有如清福仙,只求一夕欢好,元阳合阴?
若真是只求这些,为什么被拒绝后不只觉得失望和屈辱,还那般伤心呢?
是情真意切爱上他了吗?不!茶儿可不愿意承认,那岂不显得更卑微?
“你心心念念的只有她,可胡仙仙根本不爱你!”茶儿总算找到一个为自己言行遮羞的理由,“我是心疼你,才想慰藉你。”
“或许你说得对,仙仙不爱任何人,她本不属于这世界。”程浩风神情萧索,那句话是真戳他心尖了。
“哼,世上哪有什么神魂予授的恋情?那些只是彼此心中惟一的誓言,只能哄哄情窦初开的小孩子。要不是你们恩怨牵扯太多,她根本对你没有半分留恋。枉你痴活几千年,连这一点也没看透,可悲!”
以为快成功,结果又失败,茶儿心有怨愤,见程浩风真有些伤感之态,也没那么畏惧他了,索性直率说了几句。
茶儿也曾期待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美满婚姻,家中还兴旺时,父亲一位世交之子提过想娶她,但还没有正式谈这些,家中便遭了变故。
那个男子在官宦子弟当中算是端方正直的,茶儿与他虽只见过几面,当时还看得挺顺眼的,他看茶儿的目光更显火热。
可家道中落,茶儿去他家借钱时,连大门也没进,便被家丁赶得远远的,怕被茶儿家牵连。
说不上对他有什么情意,可茶儿那一刻心痛如刀绞,男女之情在世俗压力面前不堪一击。从此,茶儿只想把握住每一个过得更好的机会,不愿再陷入被人挫辱的境地。
没想到她敢这么说自己,茶儿之言出乎意料,程浩风古井无波的双眸腾起怒火,但随即如死灰般没有生机,他真是难稳心绪了。
对于他的情绪波动,茶儿很满意,明明姿色不错还无法勾起男人欲念,这是对女人最大的羞辱,那些诛心之语说得程浩风怒而不敢发作,总算扳回一局。
接下来,还得火上浇油,即使不能勾引上程浩风,也得让他对胡仙仙生怨念:“她无缘无故退婚,从没有想过挽回,一天到晚忙她自己的事,说走就走,丢下你如此孤单寂寞,你在思念她,可她有没有思念你?”
雪越下越大,程浩风的脸色越来越冷,他相信胡仙仙不会爱其他男人,但有没有思念着他,还真没有十分把握。没有把握也就觉得自己的思念没有寄托,没有意义,不由焦躁起来。
焦躁容易使人丧失理智,他变得杀气腾腾,令茶儿毛骨悚然。
茶儿本意是想惹他对胡仙仙有怨念,没料到他的反应会是这般,赶紧语无伦次地安抚:“我、我只是气不过……我哪点比不上她?我想不通啊……她可以轻松让你放心上……”
这话还挺管用,只谈了茶儿嫉妒之意,没再提胡仙仙不思念程浩风,于是程浩风神色缓和。
“你知道你为何比不上她?”问话没带太多情绪,仿佛刚才那个如暴风雨将临般狂怒的不是程浩风。
“我哪点比不上她?”
“哼哼,很多比你强得多的女子也总那想,到底是哪点比不上另一个女人?蒯丽儿几乎样样比阮文月好,可卓无傲宁愿坐牢都不愿意娶她;后来她对血无仇也动心,可是被利用,当着她的面刺杀她祖父。女人为何总喜欢比来比去?”
没得到答案,茶儿也没太明白程浩风举的例子什么意思,“是啊,为什么?你们男人在想什么?是眼瞎了,还是鬼迷心窍?胡仙仙到底怎么抓住你的心的?”
前世今生和异界,程浩风和胡仙仙共同经历得太多了,可要问怎么就为她动心,程浩风还真说不出个理由,也许是天意注定斩不断牵绊。
程浩风微微皱眉,“仙仙从来不想这些,从来不刻意为我做什么来感动我。一个女人愿意为一个男人做任何事,感动时会以为这便是忠贞不二之情。可女人一切以男人为中心,时间久了,这样的相处会很乏味、很累,像是背了一座甩不掉的大山,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你指的是凌若风?”茶儿是聪明人,听明白程浩风想说对凌若风有歉疚,可连凌若风也动摇不了他的心,何况其他女子呢?暗劝她不要再妄想。
"只是举例,你认为是那就是。仙仙不强求、不计较,和她一起很轻松,虽然任性倔犟,让人无奈,可有时苦恼有时开心,过得也挺有趣……"程浩风不自觉地唇角弯弯。
“她是手段高明,欲擒故纵,挠得人心痒痒又跑开了,故意吊男人胃口。说到底,男人就是贱,得不到才千好万好,在身边的永远不珍惜。”
“或许吧,连蒯丽儿那样容貌、才智、家世都好的女子也会被屡屡伤心,男人可能真分不清好坏。一个娇滴滴的大小姐,连连遭变故,居然只有曹备道这个老道士安慰。”
“蒯丽儿不是看起来那么娇滴滴的,在她的眼里,曹真人也未必是开解烦恼的老道士……”茶儿说了半句后急忙闭嘴,察觉不对劲。
曹备道年纪虽不小,可与寻常老道士不同,程浩风与他维持着表面友好,怎么会如此蔑称?再有,程浩风先前只是提起胡仙仙时情绪波动了一下,怎么提起蒯丽儿又情绪有变化?
虽然不清楚曹备道和蒯丽儿具体有什么关系,但蒯丽儿以祈福名义去齐真宫,肯定不希望公开和曹备道表现得亲密,自己说漏嘴,指不定会引出什么事。
“谢谢你陪我说这么多话,今夜的确寂寞。可惜,你不够贴心。”程浩风指了指门外。
套问出曹备道和蒯丽儿确实关系暧昧已达到目的,具体怎样要慢慢查,看来蒯家不只父子相争,还得加个孙女儿,但没必要再和茶儿聊。
“要怎么做才能和你贴心?”明知不会有满意答案,还是不甘心。
“仙仙从来不问这些,对男女之情她始终有几分懵懂。”
“那她在想些什么?”
“你们想的她都不会想。”程浩风再次指向门外,很不耐烦。
茶儿只得出门,风雪扑面,整颗心也如在风雪中。
镇龙囚玄阵旁,胡仙仙将已得神器一一放到对应石刻图案上,慧心玉剑、红雪拂尘、雾隐无隙网、一元浑真簪、风流金波鉴皆闪着本有的灵气微光,并没有起什么特殊变化。
太多的秘密无法参透,比如她从地球返回,怎么通过镇龙囚玄阵而回?
“七师妹,又在参悟神器所留混沌力与镇龙囚玄阵之谜?”列御风清朗声音传来,“不必太急,如今神器没有集齐,机缘未到。”
“我只是无聊试一试罢了,五师兄找我有什么事?”胡仙仙召回神器收好。
列御风说龙啸风和归冲虚他们查询到了不少延寿办法,各类方法以灵符发至,来找胡仙仙去挑选适各血无仇的方法。
第八百四十六章 各有所恨
如血无仇这般遭天谴折寿的情形,即使风华正茂也可能暴毙,更何况他遭鬼头刀反噬内伤颇重,要救他不容易。
胡仙仙和列御风翻阅拣选那些延寿之法,多是稳固魂魄所用,对于病弱常人有效,对于血无仇根本没用。两人愁眉不展,苦苦思索。
“五师叔、七师叔,如今情形怪我咎由自取,请不必再为我耗费精力。没把我逐出师门,能让我有所归属已该感恩。”
血无仇到了云华观之后,性格温和很多,也许是卸去了种种背负心中平静,容貌虽显苍老憔悴,眼睛却恢复二十岁少年的纯净灵动。
“不能怪你急于报仇,怪我明明看出有蹊跷也没阻止你。”胡仙仙都不敢细看血无仇此时模样,美少年竟成了衰朽老头儿。
血无**列御风都劝她不要太过自责,没有谁能阻止所有劫难。
胡仙仙再看向列御风,愧疚之心更重了些,虽说离人叹毒发之痛已可捱过去,但每次都苦不堪言。
“其实很多事情都怪我处理得不够好,若是再细心点、再敏锐点,可以避免很多苦难。”世上种种最缺一个“早知道”,发生了再去后悔于事无补。
身边在意之人屡遭劫难,她虽不是凶手,可都与她有关,相比那些恶人,胡仙仙更恨自己。
恨,天不遂人愿,仿若自己不该在这世上!
三人正情绪低落,马烁和翠儿双双进屋,“吃早饭了,一日之计在于晨,人生最重要的是吃饭,早饭当然是重中之重。”
马烁满眼都是翠儿娇俏笑容,讨好地接话,“说得好,说得对!我们都听话,快去吃早饭了啊。”
见他们相处得和和美美,胡仙仙和列御风无需饮食也笑着去吃饭了。
饭堂还是当年的饭堂,只是翻修过,遥想七位亲传弟子围坐在晁玄同两旁用餐的情景,恍若大梦一场。
边吃边聊着血无仇的事,马烁疑惑地问:“听你们说杜婉芷不是已经寿终还活在世间吗?让无仇活下去为什么这么难?”
“她是改寿又服用了蟠龙骨所炼丹药才能活,并且已经她受了很多世夭折之苦,用她今生孝敬父母、善待乡邻的理由加寿也说得过去。但无仇是今生遭天谴折寿,是做了有违天道之事,不是天庭处罚他,改寿不起作用。”翠儿给他解释着。
血无仇惭愧低头,让胡仙仙他们无需再为他费心,马烁没怎么听懂翠儿的话,还在琢磨。
一会儿后,马烁拍手道:“我想明白了!那意思是不是,杜婉芷像是被官府判了刑,你们造假帮她逃出监牢?无仇呢,不是被官府判刑而是被黑白两道的人追杀,不是逃到哪个地方就可以,得让他没有人追杀才行?这是比单单救出牢房难呀。”
这比方不是很恰当,可意思也差得不远,胡仙仙脑海中不断想着马烁的话:没有人追杀他就行了?也就是让无仇不受天谴之意?怎么才能不受天谴……
翠儿认为马烁说得不错,“让龙真人再用瞒天皋帮无仇躲天谴,瞒天皋可以瞒住天庭,也可以对天道有影响吧?”
胡仙仙和列御风轻轻摇头,血无仇连声反对,不能再因他连累龙啸风了。
“人要活着是**加灵魂,那恢复肉身生机,让灵魂不散,是不是死而不死?”马烁对修行之事了解很少,按他自己理解来问。
翠儿小声给他解释着,灵魂是生命之本,天谴不只让肉身死亡,会造成魂飞魄散的结果,又讲灵魂轮回怎么融进血肉之躯,胡仙仙听了那些怎么化育为人的介绍,忽然灵光一闪。
“直接照婉芷那样改寿不行,但你们倒提醒了我,想起一个或许可行的办法。”
他们让她快说,她讲道,要龙啸风来一次“假天谴”,也许能使天意放过血无仇,保得灵魂不散。又让马鸣风、归冲虚、秦沐风、云碧琼等等人寻找返老还童的驻颜丹药保得肉身恢复。如此,血无仇或许能和在天谴下劫后余生一般,不再受折寿之限。
这是听起来稍微有点可行性的办法,除了血无仇不愿再因自己多事,在场的其他人都赞成,列御风赶紧去联络关系不错的天下修者搜罗奇药,胡仙仙再仔细斟酌造“假天谴”的步骤。
清晨的闲云观逸鹤轩中,雪霁日出,檐角窗棂上霜花、冰凌晶莹闪烁,可惜美景如画无人欣赏。
程浩风早已出门寻叶冠英办事而去,茶儿在她房间闷坐了一夜,此时正盯着镜中自己发呆。
镜中人双眼浮肿、脸色发灰,憔悴不堪,更因心中恨意难消而显得有些狰狞。
茶儿不只生气伤心,更恨胡仙仙占据程浩风的心,让她没有活得更好的机会。
这些恼恨情绪慢慢退去后,她又为怎么向曹备道交差而忧烦,这才是目前最紧要的事。
曹备道不是善类,再不能做成有用的事,会不会嫌她没能耐,而除掉她?
若是那样,可不是活得好不好的问题,连能不能活都难说。
正又烦又怕,酒儿回来了,很响地打着哈欠进门。
酒儿房间在她隔壁,听到脚步声,茶儿立刻出门撒气,“只会吃吃喝喝,你这种人活着有什么用?”
“嘻嘻,我是没什么大用,可不吃不喝还咋活得下去?”
“把国师一个人丢在逸鹤轩,你胆子也太大了,也不怕国师发怒把你打死?”不知程浩风会不会因酒儿夜不归宿打她,反正茶儿此刻很想打死她。
大清早的连连触霉头,酒儿也忍不下去了,“呵,留在逸鹤轩里才容易惹他发怒吧?你是不是惹他生气被骂了才来凶我?”
“你……你、你可别忘了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我被撵了你也落不着好儿!”
酒儿咧咧嘴,才不想跟她绑一根绳子上呢,可又不敢过于得罪她了,只能不吭气儿。
还好茶儿把她数落了几句后,一个小道童引了一个小太监来见茶儿,酒儿才得以解脱。
小太监来传话,太皇太后唤茶儿入宫有事,请她快梳洗打扮早些出发。
穿戴齐整,和小太监往外走去乘轿的路上,茶儿问:“不知太皇太后让我入宫何事?我昨夜陪义母之时没有听说今天有事。”
小太监答道:“殇廓夫人送了所绣的礼服来,太皇太后看着比皇后准备的礼服还好看,请茶皇姑去帮忙瞧瞧元宵穿哪一套礼服为好。”
茶儿纳闷,柯雅润不是要元宵节那天才能入宫吗?提前入宫给太皇太后献礼服是怎么回事?让小太监把这事详细讲来。
上轿之后,茶儿让轿夫慢些行走,小太监随在轿旁把事情说了。
沈竹君忙于编修古史,元宵节后宫礼服的事让阿绿吩咐绫锦院绣娘依前例做,做好样品后,只是随意择选了几套。
怎么出席各种庆典是后宫大事了,沈竹君却对这些不在意,柯雅洁要忙着元宵节皇族亲眷、诰命夫人们进宫探望安排,备下饮宴之类的事,忙不过来了,向皇上请旨特许柯雅润进宫帮忙。
听了这些,茶儿计上心来,和柯雅润他们本也曾联手,为什么不借他们的手达成目标?只要能有用处,曹备道便不会丢弃她这颗棋子儿。
对付程浩风、胡仙仙无从了下手,是他们根本没把她当对手,无招胜有招。可胡仙仙和程浩风关心的人很多,可以从他们身边亲近之人下手,那比直接伤害他们还更让他们难受。
有了主意,茶儿气消了大半,见到太皇太后时,她已恢复秀美娇弱模样。
挑选礼服之时,茶儿评说那些礼服各有千秋,再有意无意地说沈竹君所选礼服都是往年曾有类似式样,好虽好,却不及柯雅润所送的别致。
“只有我们几个人在,你也不用有顾忌,沈皇后只顾卖弄才学,根本没把哀家放在眼里。”太皇太后已面带愠怒。
“修史撰文让皇上以史为鉴,从前代治国的例证中吸取经验教训,皇后娘娘做的是我们做不来的大事呢。”茶儿似乎在为沈竹君说话,可她刻意咬着牙说“大事”二字,仿佛说那些是大事,给太皇太后选礼服即是小事。
太皇太后果然不忿接话:“那些是大事,很要紧的大事,可那些翰林院的学士都在做,一个女子去瞎掺和什么?后宫之主母仪天下,最重要的是守妇道,尽妇人本职。”
“义母教训的是,茶儿谨记在心。”茶儿谦恭微笑,又说,“若论起天下妇人的仪范,年轻一辈当中没有谁能比过德妃娘娘。”
选了礼服,又坐下喝茶闲聊,茶儿一句连一句看似无意的话挑拨得太皇太后对沈竹君更为不满,又把柯雅洁给夸得十全十美的好。
有些话相当肉麻,虽是在捧柯雅洁,但连柯雅润这个亲姐姐在旁也忍不住频频侧目想制止。太皇太后倒没觉得不合适,柯雅洁对她确实很孝顺。
用过午膳,太皇太后要午休小憩,茶儿和柯雅润出了慈安宫。
在通往德庆宫的路旁冬青树丛后,柯雅润停步向茶儿行礼:“多谢茶皇姑为舍妹美言,犯妇实在感激不尽。”
“德妃娘娘性情古板,太过迂腐守礼才不得皇上宠爱,被沈皇后压制,你这当姐姐的可得多帮她。若是她能得宠,我们都有好处。”茶儿也不掩饰目的。
第八百四十七章 同根喜乐
有志趣相投的知己好友,有一起寻欢作乐的酒肉朋友,有共同利益的合作盟友,还有因是敌人的敌人而成朋友。
茶儿和柯雅润就因有共同的敌人,而彼此友好。
这皇宫中道路旁不宜多谈,看茶儿还有事相商的样子,柯雅润邀她去守良宫中品茶。
为表尊崇,也为弥补柯雅洁不能封后的亏欠,守良宫中院落大小和建筑格局、楼阁精巧度,皆和毓盛宫相差无几。
太监宫女们对德妃柯雅洁很敬重,也因此从不怠慢柯雅润。这位殇廓夫人虽是反王遗孀,在守良宫中仍是可随意唤奴使婢的贵妇。
春节期间事务繁杂,柯雅洁没有在宫中,柯雅润引茶儿进了专留给她的房间,让小宫女上茶后便摒退左右与茶儿密谈起来。
"茶皇姑没有撒娇使媚去迷惑皇上,还心存公道为舍妹鸣不平,真有金凤气派堪为后宫之主。"柯雅润态度不明,赞扬茶儿捧着她的同时又察言观色暗防着她。
"殇廓夫人在试探我有没有觊觎后位之心,怕驱走猛虎又招来饿狼吧?"茶儿拈起盖碗轻拂茶叶,冷峭问道。
"这……请恕犯妇眼界小,头脑笨,茶皇姑屡次相帮,我实在不知茶皇姑所谋为何利,若有用得着我之处,但凭差遣。"
"我并不想当皇后,只想帮你妹妹抢回应有的荣宠,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我所想的都对你实说了吧。"
茶儿顿了顿,柯雅润望着她等待下文,暗暗担忧她会不会提出无法办到的苛刻条件。
看着柯雅润很忐忑又很期待的样子,茶儿心中涌起十分愉悦的满足感,能拿捏住别人真是舒爽,这人还是曾骄横高傲的诚王妃,更让茶儿志得意满。
"我无意勾引皇上当皇后,只想找个不会倒的靠山,你们柯氏姐妹是我的靠山,我自己也是自己的靠山。"
茶儿说了后,柯雅润还是没太明白,茶儿又再细细讲明缘由。
其一,韩泽熙对沈竹君一心一意,要想让他移情别恋并不容易。再者,茶儿是太皇太后义女,算是皇上姑母辈了,不论实际年龄大小这辈份在那里卡着,即使能让韩泽熙宠幸,以后也有人拿辈份攻讦。
其二,沈竹君与茶儿关系很冷淡,太皇太后百年归天之后,茶儿无法在宫中有立足之地,在程浩风身边也没有安身之处,若是柯雅洁真正掌管后宫,看在曾相助的份儿上还能保住皇姑地位。
柯雅润听得频频点头,又担心地问:“你也说了,皇上对皇后一心一意啊,我妹妹又是个不开窍的榆木脑袋,如今一点恩宠都争不到更别说登上皇后宝座了。”
"皇家的事不同于百姓家,是家事也是国事,天下人可都同情德妃娘娘呢。只要我们再添几把火,皇上对德妃娘娘好感增加,一点点的可以从相敬变为相爱。"
柯雅润领会到了茶儿的意思,掩嘴小声笑说:“只要众人都说我妹妹好,说沈皇后坏,皇上是块石头也会变,茶皇姑高见。”
天下人都知道柯雅润先嫁韩泽熙,是慎郡王妃,等韩泽熙当皇帝了理应是皇后,可不知道沈竹君与他有婚约有情意在先,只因种种压力才退婚。当压力解除,他肯定还是要重续旧缘,更何况他与柯雅洁并没有夫妻之实。
依理说来,的确亏欠柯雅洁,但韩泽熙也尽力从其它方面补偿了她,沈竹君更没有故意打压她。
若是沈竹君有心恃宠而骄打压其他妃嫔,便只让柯雅洁顶个德妃封号,一应用度克扣不给,让她要收买人心也无力收买。
后来更可以借她姐夫谋反之事诬陷她共谋,将她废去妃位打入冷宫,连柯家一并满门抄斩,哪还有如今尊贵地位,连姐姐也受优待?
柯雅洁守本分,沈竹君让她三分,她也敬沈竹君三分,但柯雅润想的却是另一番大业。
柯雅润想让柯雅洁受宠封为皇后,诞下太子,再寻机会把韩泽熙杀了,柯雅洁垂帘听政,柯家由此把持朝政。
柯家势力大了,先给诚郡王平反,重新聚拢当初势力,把韩泽熙所属派系连根拔起,那才算得遂所愿。
很多话当然不能如想的这般说明白,但茶儿还是从所聊只言片语中对柯雅润想法猜出七分。
"宏愿虽有,事情呢还得一步步做,先让太皇太后与沈皇后的矛盾挑到明面儿上再说其它。"茶儿离去前和柯雅润商议出一个小阴谋。
下午等太皇太后午睡醒来,茶儿怂恿她退回了沈竹君选送来的礼服,又再说给沈竹君一个尽孝的机会,要绣一个元宵赏灯时所用的屏风。
绣屏透光,灯影摇曳,太皇太后在座席后观灯、饮茶、谈笑都方便。
沈竹君没有多想,应下这事后让阿绿具体去办。她身边可靠的人不多,阿绿事情不少,又弹压不了那些绣娘,稍有监督不到之处,绣娘们就偷工减料。
茶儿找绫锦院都管许了好处给他,这都管便安排绣娘按茶儿他们意图办事。
正月十五闹花灯,京城中灯火通明如彩霞满天,几条主要大街更是各色花灯斗奇斗亮,宫内宴饮之处的花灯虽没有宫外多,其精致华丽却是天下之最。
沈竹君穿着浅绿衣裙,披着素白之中隐隐有金光闪烁的披风。她本就容貌清丽无双,又才华横溢气质清雅,在众多佳丽中也是鹤立鸡群。
茶儿挑眉瞥她一眼,在太皇太后耳边低声说,"皇后娘娘这身装扮看似简朴,实际奢靡无比。那披风被称为‘花絮裘’,一个近两年依附我朝的小国才产那种絮。据说是从如同棉桃的果壳中取出和银丝差不多的絮,再用金线织连成披风。那种絮短而没有韧性,无法纺织成线,但轻软舒适穿起来冬暖夏凉,为此用夹杂金线的办法织连成衣物。"
太皇太后微皱眉,“是近两年才依附的小国所产?难怪哀家以前也不曾见过花絮裘。都说皇后天天在书斋里修史撰文,对衣物饰品不操心,可倒把如此新奇贵重的披风留为己用。对别人穿什么不操心,对她自己怎么穿还是费了心思的。”
茶儿暗笑,太皇太后对沈竹君的印象又差了些。
花絮裘进贡来时只那一件,韩泽熙看着沈竹君穿挺合适,便赐给她,而她对于织成怎么不易,价值几何之类还没有茶儿所知道得多,无端端招来非议。
宴后,太皇太后起身观灯,曹备道和段梦柔、法略等等人前来请安,曹备道看着座席旁的屏风赞叹道,“这扇屏风绣得巧夺天工,花朵鲜艳似真,枝叶青翠欲滴,人物栩栩如生,嗯,‘同根喜乐’,寓意也很好。”
不少人听他所说,把目光从花灯移到绣屏上,他又问段梦柔:"段天妃见多识广,不知关于这夹竹桃之花有什么传说?为何这扇绣屏名为‘同根喜乐’?"
段梦柔也不清楚他是真不知道关于夹竹桃的传说还是假不知道,可见其他人也看向自己,只得讲述起来,要不然显得见识浅薄了。
从前有一名贾姓商人,妻子亡故后留了个儿子贾竹。
父子相依为命,但生活多有不便,父亲出门贩货时贾竹更是无人照料。
于是,续娶了王氏为妻,后来生了小儿子贾桃,王氏没有偏心,对贾竹依然很好。
兄弟俩一起进学堂读书,等他们快要长大了,父亲亡故。
王氏辛苦操劳让两个孩子继续读书,又让他们一同去赶考,弟弟贾桃考中进士,哥哥贾竹贪玩好耍考期延误。
贾桃后来由朝廷授与官职去了外地,贾竹在家把家业败光不说,还到处惹事生非而触犯律法被判充军。
贾竹发配充军的地方恰好是弟弟任职的地方,贾桃没有嫌哥哥沦为阶下囚而疏远他,还暗暗帮助兄长研习兵书。
几年后,贾竹因武艺高强,精通兵法而得到赦免,还为朝廷立下赫赫战功。
兄弟俩都成才了,王氏病弱死去,几十年后,兄弟俩老死,分别葬在王氏墓两旁,王氏的坟头长出一株奇特花树。
花似桃花红艳,叶似竹叶翠绿,且是三叶轮生。乡邻们觉得惊奇,去拔那树才发现树根串连了三个坟头。
同根喜乐之意,血脉至亲不可相争,同根同枯荣,将继子视如己出,一家人同心协力,家业兴旺。
众人被段梦柔所说吸引了注意力,都来看绣屏,再又都赞这屏风绣得好,可法略突然说:"这母亲王氏怎么绣得笑容诡异似是藏奸,孩子也绣得一胖一瘦?明显有讥讽之意。"
曹备道马上反驳,"讥讽谁?大师你想多了,取个好的寓意罢了。皇上与太皇太后是婶母过继侄子的承嗣关系,而并不是继母与继子的关系,怎么也挨不着边。"
他们谈论得似乎小声,可太皇太后已听见了,冷冷横他们一眼,但念在他们威望颇高,又常为她祈福,没有发作。
法略将声调提高了一些,“那不沾边又为何要绣这‘同根喜乐’送太皇太后?还把人物绣那么怪异?”
众人看那绣的三个人物,绣工很好,但脸上神情的确说不出的怪异,仿佛笑容是装出来的假笑。
太皇太后再也压不住怒火,也不唤“皇儿”,问沈竹君:"你送这‘同根喜乐’绣屏到底是何意?暗讽哀家不如继母王氏,没有把皇上当亲儿子吗?"
沈竹君只知道夹竹桃的传说,觉得寓意不错,以前在太皇太后面前也用过夹竹桃图样,绣屏风之事没有多过问,没想到会引出这些,一时不知如何应答。
第八百四十八章 口舌藏心
色彩缤纷造型各异的花灯映衬下,皇宫不只雄伟庄.严、富丽堂皇可形容,美得已不似在人间了。
但是太皇太后和她身边跟的人那狠厉神色,给这仙境般的地方添了阴森之气,处于其中的人,也就没有逍遥快活之感,只有惶恐不安之感。
气氛不好,可沈竹君才智过人、气度不凡,在经过最初的惊愣之后,反应过来,不卑不亢回话,"谢太皇太后容我辩解,这绣屏‘同根喜乐’之意是根脉相同不分彼此之意,同甘共苦,共享喜乐。敢问各位学士、各位高僧大德,同根之意是否只能代指同胞兄弟?"
因为太皇太后和皇后之间出现出现争执,一个传一个都朝这个院落来,各位后宫太妃和王妃、长公主、公主、郡主以及诰命夫人、千金小姐,连同外间的王爷、驸马、朝中大臣,皆到了这所院落当中。
众人窃窃私语,却无人正面应答。因为不论怎么答都会出现要么得罪太皇太后,要么得罪皇后的结果。
片刻后,沈竹君自问自答:"一母同胞的兄弟是同根,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是同根,同一家族的血亲也是同根,这讲的是一家同根,一国也是一个大家庭,法朝的子民都是同根而生,愿意和法朝交好的友好邻邦也是我朝兄弟之邦,还是同根。"
她说着顿住话头儿,因为看到韩泽熙也踱步而进,朝她投去鼓励的眼神。
众人随之发现皇上到来,纷纷下跪请安,太皇太后也颔首致意。
韩泽熙双手虚扶一下,示意众人平身,再向太皇太后笑说:"太皇太后喜乐安康,不知今夜花灯可堪入眼?"
他们不是母子,连后母继子也不是,所以没有用"母后""皇儿"之类称呼,只称尊号。
"花灯还好,只是绣屏的寓意深奥,哀家极是不解,要请皇后仔细解释。"太后太后斜一眼沈竹君。
韩泽熙深情款款笑看向沈竹君:"朕也愿闻其详。"
有韩泽熙支持沈竹君更有底气了,神采飞扬,凤眸环视众人,从容朗声道,"广义的说来天下人都是兄弟姐妹,天地间所有生灵皆可算同根,但人与人之间,生灵与生灵之间总有区别,于是绣屏之上的两个孩子也就有胖瘦之分。
有胖瘦之分,并不是表明母亲厚此薄彼,而是表明不论孩子们有什么区别,母亲均一视同仁。
人有高矮胖瘦、高低贵贱,天下生灵更是种类繁多,数不胜数,但大地母亲没有偏宠,也没有嫌弃任何生灵,只是众生灵之间因自己的嫉妒与贪婪而争斗不休。
要天下太平,要风调雨顺,就要众生灵同心同德,换言之国泰民安不是一人一族之责,而是天下人之责,此即是‘同根喜乐’。"
话音刚落,人群中不知是谁带头鼓掌,一时之间掌声雷动。
又有人高呼:“皇上仁爱,万民之福;皇后贤德,苍生有幸!”,其他人都跟着高呼起来。
韩泽熙温雅轻笑,双手往下轻按了按,示意众人安静后,再向太皇太后鞠躬说:“全凭太皇太后教导有方,慈恩广施才有国家兴旺、黎民安乐。”
太皇太后尴尬笑笑,看向沈竹君,“是皇上有个贤内助,才有如今中兴之治。”
在宫中多年,不知说了多少违心话,可这次是最违心的,偏偏沈竹君还没有把高帽子再送给别人,只是低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太皇太后觉得她是接受那赞誉了。
韩泽熙又转身向众人说:"太皇太后、诸位爱卿请看,如今四海升平,这绣屏之上的母亲是不是笑得非常慈祥欣慰?"
也许是心理作用,那怪异的笑容变得很和蔼;也可能是不敢违逆皇上,反正众人都连声称是。
曹备道额角渗出冷汗,朝沈竹君稽首再说:"听了娘娘之言,臣才明了其中深意,恕臣愚鲁,妄加揣测未明真意。"
法略也面带惭色说:"老衲见识浅薄,对这‘同根喜乐’之意理解的太偏狭,请皇后娘娘恕罪。"
“一扇绣屏而已,不必太过深究本意,一同探讨,各抒己见才显君臣同心。”沈竹君不想再多说这话题了,朝韩泽熙笑着伸过手。
韩泽熙立即握着她的手,携她往一个并蒂莲花灯走去。
太后心里不舒服,刚才之事显得小气刻薄,可又不好再刁难沈竹君,勉强和来问安的贵妇们说了几句客套话。
茶儿更是不甘心,挖好的坑儿不但被沈竹君跳过去了,还借此出尽风头,无意中瞥到程浩风在人群里向韩泽熙与沈竹君投去赞许的目光,她心中更是醋意、怒意和恨意翻涌不休。
太皇太后和宫中几位太妃神情复杂看着携手谈笑的皇上与皇后,她们也曾有九五至尊宠爱,如今往事已成过往云烟。
茶儿见她们如此,又心生一计,这太皇太后已年老还罢了,德元帝留下的几位妃嫔还青春正盛,可德元帝死后也只能守寡到老,看到韩泽熙和沈竹君郎情妾意定然不好受。
于是她阴阳怪气地说,"皇上与皇后娘娘真是恩爱,羡煞旁人,能有皇上倾心相恋,皇后娘娘定是当了十世大善人。"
“没有前世积德,连皇宫也难进呢,更别说能母仪天下了。可皇后言行有失端庄,今日君臣同乐,应要顾忌在群臣面前的皇家威仪,她那般举止却和市井女子同情郎观灯一样。”一位曾深受德元帝宠爱的太妃说。
太皇太后瞪她一眼,见韩泽熙他们并没有听到这些,才说:“今夜普天同庆,且饶你大不敬之罪。再敢胡言乱语,拖去掌嘴!”
那个太妃捂着嘴退到角落,其他围随在太皇太后身边的人都战战兢兢不敢再说话。
一会儿后,茶儿笑说:"我是真心敬佩皇后娘娘,能有富贵是前世积德,能让后宫安宁则是她恩威并施、统理有方。她见解独到,有大格局,不似我们凡俗女子只懂些闺阁小事,定是与胡元君交往甚密,所学颇多,才有这般超然于物外的仙气。"
其他人干笑着点头,附和了几句,可茶儿并没有再说下去,而是欣哂笑着看向段梦柔。
对于沈竹君如何,段梦柔并不感兴趣,但对于同有天妃封号的胡仙仙,会引起段梦柔注意。
段梦柔听觉非凡,昂首行来,朝太皇太后稽首后再说:"皇后娘娘自是聪慧颖悟,哪需要向别人学什么?更何况胡元君冲动鲁莽,哪比得上皇后娘娘?"
胡仙仙和沈竹君都不是可随便议论的人,茶儿没反驳,其他人也不敢接话。
在角落里的柯雅润轻推了推柯雅洁,"你也去说几句,显显才干,要不然得被埋没。"
柯雅洁不情愿地点点头,走到太皇太后身边,"太皇太后元宵喜乐。"又对段梦柔说,"嗯,胡元君与皇后皆是女子楷模,我们还是不要比较高下了。"
段梦柔轻哼一声侧开头,茶儿对段梦柔这般态度心中暗喜,这本不在算计内的小插曲让她的计谋有了转折机会。
"德妃娘娘贤良淑德,又这般平易近人,真的是天下女子榜样。"茶儿又夸起柯雅洁来。
太皇太后眉头舒展,拉着柯雅洁的手说:"你们都好好向她学学,又孝顺又办事妥当,还不张扬,不会做让人难堪的举动。"
众人和柯雅洁没有利益冲突还都曾受她恩惠,纷纷跟着称赞,柯雅洁不由脸色微红。
连曹备道也来接话:"德妃娘娘言行举止的确最合女子规仪,当然胡元君也不错。她做事虽不细致,不懂考虑他人感受,但她是个真性情的女子,只是我等俗人消受不起才难和她相处。"
“天下间也只有国师才消受得起了,哈哈。”法略大声笑着看向程浩风。
这些话是说给程浩风听的,可他似没听见般信步走着,随意看着花灯,而他们还在更肆无忌惮地讥讽着胡仙仙。
因法略声音大,沈竹君注意到他们在说胡仙仙,蹙眉看过去。
“听他们说你的闺中好友,不高兴了?也不怪别人说,她行事的确太过乖张。如今她去了秦州云华观也好,免得因她生出是非。六宫之事没有人助你管理,可以请你母亲和李奶娘进宫来帮你。”韩泽熙也看不惯胡仙仙。
韩泽熙觉得胡仙仙单办大事还好,平常那些无礼粗鲁的言行不只一次让他丢面子了,对他这个皇帝没有半点敬畏。
可沈竹君听他说了这话,不认识他似的盯着他,“你怕胡姐姐给我们添麻烦?她为我们出了多少力,为法朝立了多少功啊?你且仔细想想从前的事吧,我去和他们理论理论。”
韩泽熙想阻拦,可她已经走开了,在众人面前也不好多说,只得远远看着。
“太皇太后,是否只有老实守规矩的女子才值得推崇?胡元君那样的女子就该被嘲笑?请问太皇太后是否还记得被李公公挟持之事?”沈竹君问得咄咄逼人。
太皇太后脸红了,随即脸色铁青,“记得,是胡仙仙救出哀家,皇后娘娘在指责哀家忘恩负义?”
“不敢指责,并且救太皇太后也是胡元君为臣的本职。可在安享尊荣之时,贬低从血里火里拼命保国护君之人,会不会令忠义之士寒心呢?”沈竹君说完后扫视众人,再望向韩泽熙。
第八百四十九章 竹影雪碧
谁都不是傻子,对于很多小奸小恶不去管,不是看不出来,只因没那闲心去管。
沈竹君一向鄙视背地里说人坏话的行为,但既已身为皇后,也得学会有些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为何此时又忍不住率性质问呢?
只因比起那些人的闲言碎语,程浩风那不闻不问的态度更让她生气,她一直以为程浩风和胡仙仙都可以痴情、专情下去,怎么会解除婚约,而且程浩风怎么不赶走茶儿呢?
从前还觉得另有隐情,此时看程浩风对茶儿言行那般纵容,定是变心无疑。既是如此,当朋友的该为胡仙仙出头。
沈竹君都没察觉自己对于婚恋之失望,更甚于朋友被人污蔑的愤懑,她更没料到的是本来只为胡仙仙打抱不平说两句话,会让整个气氛从元宵欢庆变为怨怒吵闹。
在场的人大致分为两类,一类是靠祖荫而继承尊贵地位的皇亲贵胄;一类是靠自己修文习武治国保国的文臣武将。
沈竹君那句话瞬间挑起这两类人的矛盾,他们眼神交锋充满火.药味,还有一些脾气急的人已经开始吵得快打起来。
一方之意是,没有我们提拔重用,你们怎么施展才能;另一方之意是,没有我们的筹谋,我们的拼杀,你们哪能享受富贵?
太皇太后被沈竹君质问得哑口无言,但很快黑着脸指了指庭院中那些吵闹的人,意思是让她自己看看挑起了什么风波。
沈竹君愕然看向众人,当皇后可真需要谨言慎行。
那一句质问太皇太后的话只针对少数人,但广义来说,那一句可在安享尊荣之时,还贬低从血里火里拼命保国护君之人,会不会令忠义之士寒心的话,确实把皇亲贵胄和文臣武将分成对立两方。
"众卿都是我朝的中流砥柱,没有高下之分!那些话只是女子口舌之争,何须计较?女人嘛只有那点见识。"韩泽熙笑对身边几位大臣说着。
他身边是乔且诗、雷狂、郭别斋等心腹,他们都点头称是,从韩泽熙身边退开,去劝说其他人。
韩泽熙又阴沉着脸,向沈竹君走去,"触忤太皇太后,是为不孝之举,来人,将皇后押回毓盛宫闭门思过,二月初二之前不许踏出毓盛宫半步。思过之时,每日抄写《女诫》,不可懈怠。"
这惩罚不重,但当着众臣的面斥责她,这让沈竹君颜面尽失。她没有辩解,没有求饶,带着阿绿和另两个小宫女,随党本安昂首往外走去。
看着沈竹君曼妙的背影,韩泽熙忍着心痛,望了望天空,恰有寒风吹来,树枝上的积雪落下,正有一片雪飘入他眼中。
韩泽熙眨眨眼,忽然很想哭,用惩罚皇后来转移群臣注意力,到底对不对呢?
待情绪平复,又和众人笑谈,说着说着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韩泽熙眼里只有那个倔犟孤傲的背影在乱晃。
程浩风由始至终都未发一言,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该做,不想与任何人起冲突影响事情进展。
别人无论怎么诋毁胡仙仙都不要紧,他们终究属世外之人,那些纷争对他们伤害不大。
所以程浩风不认同沈竹君的做法,因为沈竹君要常住深宫里,那些流言蜚语会对她会造成难以料想的伤害。
程浩风心中叹息,沈竹君过于率真善良,在这深宫里难以过活,但这无可改变的,各有各的劫,别人无法替代。
凌晨之时,灯烛渐渐昏暗,太皇太后先回慈安宫歇息,众人纷纷辞行离去。
程浩风出宫后没有往闲云观,而是快步到了蒯大少奶奶的轿子旁,请求和蒯丽儿一叙。
出宫回府的人众多,看他们在路旁说话都好奇望他们几眼,蒯大少奶奶让他明天再到蒯府去说事,此时在这里不方便。
但程浩风坚持要此时在此处和蒯丽儿单独说几句,蒯大少奶奶为难地推拒着,引得已骑马先行的蒯大少转回来。
可蒯大少没有为妻子帮腔,同意程浩风和蒯丽儿单独说几句,他也想暗中试探程浩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到了旁边角落里,程浩风低声问蒯丽儿:"你是帮父亲、叔叔、还是爷爷?"
“嗯?”蒯丽儿目光闪烁,“他们都是我的长辈,当然都帮。”
“不用拿谎话来搪塞我,他们相争之事迟早会闹开,你帮谁?”
蒯丽儿眼角余光瞟向父亲,只见蒯大少的脸在灰暗阴影中变得五官扭曲,“我谁也不帮。”
"你爷爷一直想去他想像中的新世界,你叔叔想要毁了蒯家,你父亲无情无义只想有权有势。你最好早做选择,到底帮谁。"程浩风逼视着她。
“我一个尚在闺阁的少女能懂什么?国师,你要把我当棋子,我也没有用处啊。”蒯丽儿毫不示弱地瞪程浩风一眼,转身就走。
程浩风也不拦她,高声嘱咐蒯丽儿,"我和你的谈话不要和曹备道说起。"
拦轿请求谈话是程浩风故意为之,当众要求和蒯丽儿谈话,是要让蒯大少和少奶奶疑神疑鬼,干扰他们的判断。
他心底里是要保住蒯森雄,所以呢,也给足了蒯丽儿威压性的暗示,但愿蒯丽儿能和他所想一致做出保蒯森雄的选择。
京城当中没有野生竹丛,因冬天时会较为寒冷,对于移栽的竹子品种也很挑,是以京城中的竹林很少。因沈竹君爱竹,毓盛宫里专为她种了一片小竹林。
翠竹千竿,风动影摇,雪压青枝更显高风亮节。竹梢的竹叶上薄雪凝附,莹白透着碧绿。
寒月朗照,屋脊和枝头映着霜雪明耀,沈竹君临风斜倚,看着窗外痴痴无言。
怕沈竹君会委屈哭闹,韩泽熙让沈夫人留在宫中安慰她。
沈夫人心疼地说女儿,“把窗户关上吧,小心冻着凉了。”
她拉沈竹君坐下,小宫女连忙去关上窗。
沈夫人见女儿呆坐不说话,就劝:"你莫气坏了身子,你说得对。要不是胡元君费心劳力拼命救下太皇太后,说不定她连命都没了,哪还有嘴冷嘲热讽?最可恶的是那个茶儿,要不是救了太皇太后到闲云观躲避,她怎么有机会当便宜女儿成皇姑?"
“是啊,明明是娘娘有理,看大臣们争吵起来,怎么就怪罪娘娘了呢?”阿绿愤愤不平。
沈夫人唉声叹气,又劝,“有理是有理,可那种情况下,皇上不可能当着群臣的面指责太皇太后啊。以后说话做事多注意分寸,只要皇上心里还有咱们,受点委屈也没什么。”
沈夫人和阿绿说了不少话,沈竹君只是蹙眉坐着,默默无语。
忽听小太监传报“皇上驾到”,沈夫人和其他人赶紧行礼,沈竹君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沈夫人扯扯她衣袖,提醒她别和皇上怄气,还没劝好,韩泽熙已经进门了。
“快快请起,岳母免礼。”韩泽熙扶起沈夫人,“在毓盛宫中和家里一样,不必讲究什么。”
都坐下后,韩泽熙朝沈竹君笑了笑,可沈竹君扭开头不理他。
“你天天呆在毓盛宫中也好,外面天寒地冻的也没什么景致可看,朕多抽时间陪你就是了。”
沈竹君不接话,起身往另一个房间走,沈夫人赶紧拉住她,轻轻推她到韩泽熙身边。
把女儿推过去后,沈夫人立即告辞出宫,沈竹君要挽留,韩泽熙已答应派人送沈夫人回沈府。
韩泽熙让阿绿带宫女们全都退下,待得屋里没人,才涎笑着摇摇沈竹君的手说,“这思过的半个月里你天天骂我一顿行不行?别不理我嘛。”
也明白他是真龙天子,能如此低声下气哄自己已算宠溺无边,可沈竹君心里偏有一口闷气憋着顺不下去,难受得两眼通红又流不出眼泪来。
“我错了,我错了!下次再有争执,一定想个公正稳妥的办法。”韩泽熙最怕她哭,立刻把她紧紧拥在怀里。
沈竹君挣扎着,嗡声嗡气带了哭腔说:“还是让我走吧……我无力管这后宫……”
“往哪儿走?天下都是朕的,你逃不了!”韩泽熙的鼻尖触着她的鼻尖,“你闭门思过也还清闲了,我们正好办一等一的头等大事。”
沈竹君看他眼神愠怒又渐复温柔,疑惑地目不转睛盯着他。
“我们一等一的头等大事,是得快生个小太子啊!”他大声笑着抱起沈竹君往龙床而去。
而在慈安宫中,太皇太后回去后并没有歇息,而是与柯雅洁、茶儿、柯雅润她们议论起今夜之事。
柯雅洁在为胡仙仙说好话,轻言细语劝太皇太后不要有偏见。
劝了好一会儿,太皇太后听得有点不耐烦,柯雅润怕妹妹丢了在太皇太后心里的好印象,笑说,"胡仙仙如同只会打架的莽夫,没有心机;而沈竹君是个舞文弄墨爱看书的人,必定城府深。我们也不要太过于贬低胡仙仙,只要针对沈竹君就好。"
武艺高法力好就是莽夫,看书多的文人就是城府深,也不知是何种荒谬逻辑,但是柯雅润居然用这歪理把众人都说服了。
后来连茶儿也认为胡仙仙很容易被利用,可以争取过来,而且认为存心利用她,倒比除掉她更好。
他们在议论着胡仙仙,可胡仙仙本人在云华观翻阅拣选着能让血无仇保命延寿的办法,浑然不知万里之外发生了什么。
第八百五十章 混元无极
朝霞红染千山,云华观中青檐残雪、翠柏挂冰、枯草叠霜,檐角风铃声声清脆悦耳,景致幽静灵秀别有雅趣。
虽已定下丹药保体,假天谴保魂之策,但以前从没有这般先例要实行起来很难,胡仙仙反复琢磨方法想得头晕脑胀时又不停打喷嚏。
翠儿来叫她吃早饭,听到喷嚏声不由笑起来,这个名为“仙仙”的仙女真没有半点仙气儿。
胡仙仙不好意思地说,"已得仙体又不会感染风寒,也不知是怎么的昨夜喷嚏连连。"
"是程.真人思念甚切,你们心有灵犀有所感应。"
翠儿俏笑调侃,胡仙仙抿嘴轻笑,但她可不知道昨夜想她的人实在太多了。
吃饭时和列御风谈着关于血无仇的事,稳固魂魄以他们几人法力联手有办法,但要保证身体返老还童却很难。
如果造一个假天谴后,血无仇没有返为少年人的模样,那便不是承受了天谴又被天道放过,会很容易被看出破绽。用法力幻化出的形象也不行,他们要欺天,可不是要骗人,天可不好糊弄。
谈起这些都愁眉不展,胡仙仙忽然又想起昨夜似乎看到一种抗衰驻颜功效很不错的丹药。
立即停下筷子,带列御风去看那丹药,分析一下可用不可用。
"这是混元无极丹。"列御风竟认得那种丹药,"服用之后会上瘾,但又与五石散不同,没有明显上瘾反应。"
尚蔚然对毒药丹药之类研究得相当多,也因制药出错毁容,才有后来胡仙仙送凝脂冰玉的事,列御风因她也对丹药了解不少。
天下修行者用这种丹药的有很多,最开始看不出有什么不好,到最后往往会因为不明原因就突然暴亡。
“且不说成瘾性和毒性,抗衰驻颜的效用到底如何?”胡仙仙捏起那颗玉白丹药细看。
“效用显著,正因如此,很多修行者明知有副作用还是吞服。如果没有很高的天赋,很好的机缘,多数修行者刚能聚灵气时都衰老不堪了,要想有健壮的体魄继续修行,这类丹药不可或缺。”
听了列御风的介绍,胡仙仙再问,“有没有办法减少丹药中的副作用?”
"这可得看炼丹之人有没有办法了,外人即使掌握了丹药的配方也不一定能炼制成丹。"
胡仙仙想到就做,查到这丹药是归冲虚托人送来,便想问出是谁所炼。
列御风认为这混元无极丹不算珍奇,提议另想他法,但胡仙仙不愿放过任何一个可行的办法,立刻发灵符问归冲虚这丹药的来历。
不久后,归冲虚回复说是从京城去陵州的一个虔诚信众所带来。
胡仙仙再让他联系乔楚诗查是在京城何处购得,一天后查出是蒯家售出。
混元无极丹在京城销得旺,曹备道和段梦柔还推荐其他修行者多用、常用,连没有修炼只是妄想长生不老的达官贵人们也在服用。
此丹是王家的王帅和蒯殿聪合作制成,当年蒯殿聪得了鄂日浑少部分丹药原料和炼制资料,大部分由高有全得去,但那一点原料和资料经王帅和蒯殿聪共同研制,炼成功了。
高有全和他们炼抗衰驻颜丹药不同,要炼出不死不伤还听话的血枭,还曾把酸头和老舅爷都当成试药对象。
既已知道混元无极丹配方和炼法是王帅与蒯殿聪合作制成,胡仙仙决定去找他们,看能不能制成减少副作用的丹药。
蒯殿聪还罢了,列御风知道王帅对胡仙仙可有爱慕之意,反对她去。并说,发灵符让程浩风问问情况就好,不必亲自去。
远山已有春意,枯黄草茎下隐隐有绿芽冒出,血无仇淡然笑望远山,外貌已完全是个老态龙钟之人再无半点美少年的样子。
他等不起了!
胡仙仙见识过鄂日浑的炼丹能力,相信王帅和蒯殿聪让人炼出的大批量丹药是不够用心才副作用很大,如果他们亲手炼丹,必然有希望炼出更完美的混元无极丹。
正月二十二,云中疾飞了两日后,胡仙仙回到京城。
来京之前,她已发灵符询问过蒯殿聪,王帅因要办事,正从北荒省到了京城,约她一起在蕴清别院具体商谈。
蒯家财大势大,查明蒯十二死因后,用两个月时间已重新修起蕴清别院,院中正堂供奉着蒯十二灵位。
也许是为了警告蒯殿聪不要再做勾结外人对付自家兄弟的事,蒯森雄将这刚建成的蕴清别院拨给他用,但蒯殿聪仍是以铁面杀手头目的身份出现在蒯家,没有恢复蒯八爷身份。
胡仙仙、王帅、蒯殿聪相见之后,王帅说:“我们先去祭拜十二少吧,他是我挚交好友,又是蒯八爷兄弟,还曾对仙仙倾心,理应都焚香寄托哀思。”
另两人很想拒绝这个提议的,因胡仙仙和蒯殿聪与蒯十二的死脱不了干系,可炼丹方法虽是蒯殿聪提供,最终炼成主要靠的是王帅,他们只能依从。
王帅绛红锦袍绣着暗金梅花鹿纹,金冠镏刻双龙戏珠,当中那颗龙珠是嵌的红宝石,双眉斜飞入鬓添神采,两眼黑亮点漆增潇洒,虽是商贾之家出身,通身气派堪比天潢贵胄。
他若怀哀思,神情肃穆地在蒯十二灵位前敬香,又弓身拜了拜。
胡仙仙在他身旁同样弓身拜了拜,他眼角余光停留在了胡仙仙那边,因弯腰拢紧了道袍,现出纤腰翘臀玲珑曲线。
祭拜完,胡仙仙退到一旁,王帅早已收回目光,庄重地说了几句感叹的话,再邀他们去花厅商谈。
这处花厅不大,在西跨院中,朝东一个雕花窗敞着,窗外白梅清香,厅里陈设看似简朴实则华贵。
三人坐定之后,胡仙仙急着想要问关于混元无极丹的事,王帅不怀好意地笑着抢先说:“我已听八爷说过大概情况,仙仙想要用丹药救血无仇?”
“是,但一般的混元无极丹不行,我想请你……”
看胡仙仙忧虑焦急的样子,王帅笑意更浓,“请我做什么?想不到仙仙也会有求于我。”
平时的胡仙仙太强大了一些,让人只能仰望,此时的她黛眉水眸颦烟含露,有几分楚楚可怜之态,看得他莫名欢喜。
胡仙仙乞求王帅:"请你制出没有副作用的混元无极丹,需要什么条件尽管提。"
王帅说,"没有绝对无副作用的丹药。嗯,但我可以特制一种混元无极丹,只要用料更精更纯,副作用可以变小。虽然不能完全清除副作用,只要服用者修到地仙境渡劫之时,有人辅助排除遗留毒素,从此不会再伤害身体。"
虽然不能彻底解决问题,但拖延到那时候应该又有其它办法,目前只能这么办了。
胡仙仙急于让王帅快去炼丹,并主动说炼丹药材可以她提供,再稀奇的药材都愿意去找。
“不急,所需药材只要够真够纯就好,也没什么特别稀有之物,从太医院中也许都能凑齐,你和皇后私交那般好,备好药材不成问题。”
听王帅这么说,胡仙仙放下心来,如果需要什么上天入地才能采到的药,血无仇可等不到那时候。
才放下心,胡仙仙的心又提起来,因为王帅说:“你既然开口求我了,我倒也有一事求你。”
听得王帅对胡仙仙也有所求,不光胡仙仙害怕他会提苛刻条件,连蒯殿聪也有些担忧。
“仙仙为何这般忧心忡忡?”王帅戏谑笑问,“怕我要求与你春风一度,来换副作用小的混元无极丹?”
胡仙仙脸色微红,换作往常早发怒了,即使不发怒,也会拂袖而去,哪还能忍着听他调笑。
“只是请你劝劝栖云山庄云庄主,知道你心里只有程浩风,我岂是那趁人之危占便宜的小人?”王帅正色说着,开玩笑的兴致没了,倒没来由地心下戚戚然。
原来云碧琼非常反对云碧瑟嫁给王帅,可王魁要极力撮合这桩婚事,能让云碧琼听意见的人不多,才让胡仙仙去劝说。
“你很喜欢云碧瑟?”在栖云山庄时胡仙仙可没看出来。
“喜不喜欢又如何,能不能娶到才重要。”家族利益需要他娶,他要建功立业也需要娶,云碧瑟也算是各方面都不错的女子,为什么不娶呢?
“可我怎么去劝呢?”
"你让云碧琼不必担心栖云山庄会被王家吞并,只要她不抓紧这个点儿不放,定会成全我和云碧瑟。一对兄弟娶一对姐妹是亲上加亲,只会共荣共进,不可能自家人害自家人。"
对于王魁、云碧琼、王帅、云碧瑟的纠葛,胡仙仙也算清楚一点儿,虽知道王家兄弟有野心,但云家姐妹也不是软弱可欺之人,再说云碧瑟对王帅那可是倾慕之意很明显,劝说云碧琼答应妹妹嫁小叔子后估计也不会出什么意外,胡仙仙便答应了。
正月二十三,夜幕刚刚降临,胡仙仙和王帅在那个花厅又商议怎么劝云碧琼才不会惹得她反感,蒯殿聪在一旁也偶尔插话出主意。
忽然听得小厮高喊,"小姐,怎么今夜想起到这边儿来?"
他们三人闻声看向外面,只见蒯丽儿和程浩风并肩而行,一同到了厅门外。
程浩风和胡仙仙四目相对,情绪复杂,但胡仙仙靠近王帅坐着,程浩风和蒯丽儿挨着站在一起,仿佛各是两对恋人,四人你望我我望你,尴尬至极。
蒯殿聪在一旁扭了扭头,暗想道:这怎么有点跟互相捉奸似的?幸好我已妻亡妾散,省了这些令人头疼的烦心事。
第八百五十一章 香甜诱人
素梅清香,沁着些许寒意,风送寒香入厅中,又吹曳烛焰曼舞。
胡仙仙鼻翼微动,花香混了蜡烛气味后变得怪怪的,她鼻子挺痒痒,那动作配上她向程浩风讨好的笑容像只憨憨小狗。
"我来请王二公子炼混元无极丹呢,给无仇用的。"虽已没有婚约,还是心虚地先解释。
程浩风脸色缓和朝王帅轻笑,又笑对蒯殿聪说,"多谢你们为我徒儿之事费心。"
蒯殿聪和王帅都礼貌的笑说,应当互帮互助。
寒暄两句后,蒯丽儿对蒯殿聪说,"今夜我和国师来找八叔有要事相商,能否……"
王帅知道是他们三人有话要避开他和胡仙仙说,让他们快自去商议,不必担忧他和胡仙仙会多心。
蒯殿聪道声:"失陪了,你们请自便。"就转身朝外走。
看着他们离去,胡仙仙觉得被排除在外,倒似和王帅是一伙的,心里挺不是滋味儿。
敷衍聊了几句,王帅写了炼丹要用的药方单子,又拣选了药材后记下几味还缺的药材,让胡仙仙去寻找。
第二天,胡仙仙去药铺买药,可有好几种没买到,又往太医院去问。
那些药的确都不是什么特别珍惜的药材,但难在要一个恰好合适的年份,比如黄芪要年份刚长二十年的,茯苓则要长了两百年的,何首乌竟要长了三百年的。并且,胡仙仙找到一根八百年的何首乌,王帅却说不行,定了什么年份就什么年份。
正月二十四傍晚,胡仙仙在太医院的库房外等着拿药,听一位御医说起皇后鼻塞胸闷,只是有点着凉也没什么大病,但吃药不见效。
另一位御医压低声音说,定是皇后被皇上当众斥责,又受罚,心里气郁不疏才吃药无效。
“被斥责?还受什么惩罚?快说皇后怎么了?”胡仙仙急切插话问。
一个御医把沈竹君被惩罚的事说了一遍,听到是因为自己辩驳才出这事,胡仙仙热血上涌,不等他说完就飞往毓盛宫。
她落身宫院中,两个小宫女将要失声惊叫,一道青色灵气闪过,她们只闷哼一声没有喊出口。
直接去问,沈竹君定然不肯原原本本说事儿,说不定还要出言为韩泽熙辩解,且隐身悄悄看她过得如何。
毓盛宫中的太监宫女似乎比往常少了,偌大的宫殿显得有点荒凉冷清,卧房之旁有个小书房,听得沈竹君在唉声叹气。
“娘娘,是哪儿又不舒服了?再叫御医来瞧瞧吧?”阿绿问着。
"传御医太麻烦了,本也没什么病。只是天天抄写《女诫》真闷得慌,那关于礼朝的文稿还没写完,偏要翻来覆去抄这《女诫》。"沈竹君搁了笔,淡染胭脂的脸颊掩饰不住病态苍白。
"是啊,抄也就罢了,太皇太后还要让茶皇姑来检查抄了多少,字迹工不工整,把娘娘当成小读书郎了。这几天我们毓盛宫里的奴才们也不服管了,全都偷懒出去玩儿,更可气的是连膳房那些人都对我冷嘲热讽,他们以为娘娘失宠了,变着花样儿欺负我们。"
“随他们去吧。也难怪自古以来深宫里的女人们要斗得你死我活,别说失宠被贬,挨这一次罚都落到这般处境。世态炎凉哪里都一样,只是深宫之内更明显……”
胡仙仙冷哼一声,“不能任随他们小人得志乱张狂!”
“啊……”阿绿拍拍胸口,“胡元君你怎么突然冒出来了呀?吓我一大跳。”
沈竹君轻笑起身,拉着胡仙仙的手说:“倒没吓着我,能在毓盛宫里这么说话的除了她还能有谁?”
亲热互相问候,聊了几句后胡仙仙要去找茶儿算账,不能让她来查沈竹君有没有抄《女诫》。
沈竹君劝她不用为这小事去吵闹,胡仙仙说不去闹事,只是换个人来查抄写情况,让沈竹君能好好歇歇,也能有时间做点喜欢做的事情。
临走,又给了沈竹君一张连心符,千叮万嘱遇到事情就联络她,别一个人扛着。
到得慈安宫中,柯雅润已回治化皇后陵旁的小院,柯雅洁和茶儿正陪太皇太后用晚膳。
因了柯雅润曾说胡仙仙是可争取过来的人,她们对她相当热情,邀她一起用膳后,又到暖阁中品茶闲谈。
胡仙仙任由太皇太后对她表示赞赏,也由着茶儿变着花样儿对她夸个不停,心安理得接受了也不嫌臊得慌。
等她们夸够了,胡仙仙才笑看着柯雅洁说:“天下女子皆不及德妃娘娘贤良淑德,件件般般符合《女诫》所训,由她去监督验查皇后抄写最为妥当。”
正谈得愉快呢,太皇太后想也没想就同意,“她的确是最合仪范的贞顺女子,让沈皇后多学学她也好呀。”
茶儿要反驳已来不及,胡仙仙暗笑:这柯雅洁虽和她们走得近,但行事讲究谦谨有礼,又从不敢违拗韩泽熙,让她去监督验查沈竹君的事定然好应付得多。
在慈安宫相陪很久,怕她又使诈,茶儿向太皇太后请求回去住,夜深后她再随茶儿回了逸鹤轩。
"今夜国师不在呢,你我姐妹正好秉烛夜谈。"胡仙仙不客气地走进茶儿房间。
“胡元君神仙之体怎么能睡在如此简陋卧房?”茶儿暗暗叫苦,想找个理由早些摆脱胡仙仙。
“这般清雅的香闺何陋之有?枉我认识你几年,竟不欢迎我进你屋里做客?”
无奈,只能看着她先躺上床,茶儿再和衣侧卧在旁。
胡仙仙是不用睡的,天上地下胡吹乱侃,茶儿听得打瞌睡,可刚要睡着又被吵醒。
第二天正月二十五,胡仙仙还有兴致和茶儿聊,跟着她寸步不离说东道西,只得又相陪了一天。
胡仙仙早让人把药材送了去,也没其它事了,缠磨得茶儿也没空去问柯雅洁验查皇后抄袭《女诫》如何了。
茶儿烦得要命,又还得对着胡仙仙装笑脸,腹诽着胡仙仙里嗦说个不停,程浩风怎么忍受得了呀?
她心烦,胡仙仙倒愉快笑指着她说:"细眉弯,明眸清,樱桃小嘴很多情,我越看越爱,舍不得移开目光,以后你别跟程浩风那块木头了,跟了我吧。"
"胡元君才是大美人呢,夸得我无地自容了。"茶儿咬着牙说,心里想哪怕是一块真木头也比和你处在一起舒服。
胡仙仙仿佛看不懂她脸色,自得而笑,"论容貌,我只比沈皇后和我六嫂杜婉芷稍逊色一分,当然也是大美人。"
“啊,哦……是、是……”茶儿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那你怎么不看着我?快看,看我是不是光彩照人,灵气逼人,妩媚动人?"
茶儿硬着头皮抬起头盯着胡仙仙看,也不知为何眼前明艳俏佳人像个怒目金刚似的威严得可怕,可定定神,胡仙仙明明是微笑着的。
"与你相谈甚欢,今夜我们再抵足同榻,欢喜相看。"胡仙仙亲切笑说。
正在茶儿以为今夜还要被胡仙仙聒噪得不能睡,都快要崩溃时,听得程浩风清朗声音传来:“胡师妹可在?有要事与你相商,在书房等你。”
胡仙仙笑容一僵,吐了吐舌头后,再出门上楼。
一进门,程浩风立即抱住她带了怨气说,"回京也不先来看我,到了逸鹤轩居然还敢在别人面前卖弄风情自夸光彩照人、灵气逼人、妩媚动人?"
“不是在别人面前自夸,是在你的双修鼎炉面前自夸,我们和睦相处你还不高兴?”
“少给我狡辩,我还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我没狡辩,我们注定不能相守一生,还不如让你身边有个能照顾你的女人。”胡仙仙挣扎着,不想被他抱,提起这些倒真有点想劝程浩风另觅佳偶。
“不许放弃!”程浩风也许是感应到她此刻心中所想,凝视着她沉声说,“是我考虑得还不够周全,能力还不够强大,才没能保护好身边的人。相信我,不久之后一切阻碍都不再会是阻碍。”
要狠心远离,怕会伤了所爱之人;不狠心远离,怕会伤得更重不说,还连累其他人。
胡仙仙低叹一声,靠紧程浩风胸膛,他的心跳平稳有力,能安抚惶惑情绪,让人想与他从此安然到老。
"你夸自己的词儿还可以再加一个,香甜诱人。"程浩风摩挲着她的脊背。
“香甜诱人?那是形容吃的东西吧?”
"你也是吃的,我很想吃,只是还不能吃,但早晚能吃着。"
屋外春寒料峭,屋内却春意盎然,对于相恋的人来说,有你在身边就是春天。
胡仙仙等着王帅炼丹,静静等了两天后,想去催问一下,正月二十八下午刚要出门,聪妈焦急赶来求见。
聪妈说中午时,蒯殿聪去大杂院儿看她,又给了不少钱,临走还含泪磕头,又还叮嘱她,要是蒯殿聪在明天午时之后还没有归去,请她去求胡仙仙找个寺庙宫观安身,只当没生过这个儿子。
蒯殿聪走后,聪妈想来想去都觉得不对劲儿,猜测蒯殿聪一定是要去杀父亲。
"蒯森雄害了无数人,也从来没有对你们母子真心善待过,死了也活该。"胡仙仙可不想去阻止。
"他虽说该死,但聪儿会因为杀了亲生父亲堕入地狱的。胡元君,我这老婆子求你了,我受了啥委屈都无所谓,可万万不能眼睁睁看着聪儿杀他父亲啊!胡元君,我不能看着聪儿永不超生!求你了,求你了……"
额头触地闷响,聪妈磕头磕出血痕,鲜血红得触目惊心。
胡仙仙闭了闭眼,她不想管豪门争斗,但无法拒绝一个母亲的哀求,立即飞身入云。
估计蒯殿聪他们要动手的话,会选在暗影盟权力中枢,以方便取得各种凭证,她赶往三官窑而去。
第八百五十二章 父子绝杀
京城中繁华无比,京城远郊靠山之处却是荒凉萧瑟,冷冷的雨丝裹着小雪飘下,滋润万物的同时也让人觉得阴寒潮湿。
“嗖……嗖、嗖……铎、铎、铎!”
怪异的踏地声在荒郊响起,一个铁柜飞快纵跃着前行,没有给荒郊带来丝毫活气,还让荒郊更诡异可怕。
此景像是铁柜刚刚才成了精,无目的在乱跑;也像是只受惊的猴子在蹿逃。
一瞬后,十几个手持钢刀利剑的黑衣铁面人追上来,他们散发着森寒杀气,让大地复苏的浅淡春意也荡然无存,从初春退回严冬。
其中一个目光最为平静的铁面人,左腿猛地顿住,右腿一旋,腾身到了半空中,狼牙刃闪着寒光穿透雨雾,横削向铁柜!
金铁交击声鸣响,火花四溅,柜上一根铁杆被削出一个大豁口。
没有取得大的战果,这个平静的铁面人有些焦躁起来,他是蒯殿聪,他筹谋已久,今日便要杀父结束罪恶的一切,可蒯森雄在三官窑中与长老议事之时,从他设的围击陷阱里逃脱了。
但这不要紧,铁柜已有裂缝。蒯殿聪在修铁柜时又暗中使手段让那个裂缝更明显,已有破绽定能杀了蒯森雄。
杀父之心决绝,蒯殿聪想着蒯大少、蒯丽儿、程浩风还分别埋伏在其它地方,若是在此处杀不了,就把他往埋伏圈里赶。
瞬息千念,在想这些的同时,蒯殿聪借着腾跃之势,蹬上铁柜,挥出狼牙刃再向那根铁杆豁口砍去。
铁柜中人操纵铁杆躲避抵挡,双方战得难分上下,但铁杆毕竟不是人手,没那么灵活,蒯殿聪对准了那个豁口砍,已砍得只有细细一筋连着。
胡仙仙远远感应到杀伐之气,疾飞而至,高声喝道:“蒯殿聪,不要为了仇恨把你自己搭进去!”
“咔!”一声脆响,那根铁杆应声而断!
蒯殿聪根本不理胡仙仙,手中狼刃牙再向另一根铁杆劈去。
为了阻止他,胡仙仙撒开雾隐无隙网,可在网快要接近蒯殿聪之时,弓箭如蝗虫乱飞朝胡仙仙射过来!
急收灵气弹开光罩,挡开了射来的箭,可也因灵气波动,雾隐无隙网罩偏了,蒯殿聪已经从铁柜之上纵身而下。
胡仙仙定定神,只见蒯大少带着一队蒯家侍卫前来和铁面杀手一起向她围拢,她不得不与他们对打起来。
这些寻常刀剑根本伤不了她,但她也不能对这些人下辣手,雾隐无隙网盘旋飞舞,必须尽快制住这些人。
只听“叮叮当当”乱响,他们手中的武器全部飞上半空,掉落在一里之外的地上!
得了空当,胡仙仙再去救蒯森雄,眼见得蒯殿聪和几个铁面杀手及几个侍卫已经把铁柜逼到了悬崖边,胡仙仙同时撒开雾隐无隙网想兜住铁柜逃走……
悬崖边寒风凛冽,吹得人仿若呼吸一滞,在这一滞的刹那,铁柜连着其中一个抱住铁杆的侍卫跳下悬崖!
风声骤然更响,那个侍卫的惨叫声瞬间淹没在风中。
不可一世的枭雄蒯森雄就这么跳崖自尽了?胡仙仙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蒯殿聪又和其他人纷纷跳下山崖。
这是都不要命了?胡仙仙飞去悬停在山谷上空,才看到崖壁上垂有不少油浸过的铁链,蒯殿聪他们正抓着铁链很快往下滑去。
这应当是暗影盟布下的机关,外人不知道,他们却演练了很多遍。
胡仙仙再撒开雾隐无隙网,把蒯殿聪带走也能阻止他杀父,让聪妈安心,至于蒯大少会不会再杀了蒯森雄,那与胡仙仙无关了。
可这山崖之下浓雾弥漫,黑夜只是没有光并不影响胡仙仙视物,这些浓雾是有遮蔽阻隔的,像一堵又一堵的厚厚雾墙挡着,竟一时看不到蒯殿聪在哪里。
“嗷呜……”
凄厉狼嗥声传来,胡仙仙辨清声音传来的方向,飞掠而去。
山谷谷底,蒯殿聪目凝寒冰攻向摇摇晃晃跑着的铁柜,狼牙刃上隐隐奔出一只白额灰毛的巨狼,狼影发出真实的嚎叫!
灵气化实,接近地仙境的修行者才能用出,蒯殿聪功力增长如此之快,定是服用了什么禁、药!
为了仇恨,不惜伤害身体也要杀父,这么做值得吗?胡仙仙怔了一下,因此来不及阻止蒯殿聪了!
狼刃牙正中铁柜上的西番莲花缝隙处,扩大的裂缝呈树杈状龟裂开来,虽然没有散架,但防御力大大减弱,经受不了几次攻击了。
“蒯殿聪,你住手!杀了他,你罪孽深重,难以投胎,会把你来生的幸福都毁了!”胡仙仙再不迟疑,一边喊着一边撒开雾隐无隙网。
蒯殿聪用出那拼命一击后,头脑有些晕眩,似乎耗尽了体力与精力,他稳稳神要再施出一击时,身体突然被紧缚。
雾隐无隙网紧紧缠住蒯殿聪,那些侍卫和铁面杀手又反过来包围了他们,胡仙仙苦口婆心劝说他,想让他下令叫这些人退开,胡仙仙可不想为了这事造杀孽。
“嘎吱……”山谷中忽然响起机关开启的声音,都不由自主朝声音传出的地方望去,胡仙仙居然看见包苞从旁边山壁的缝隙中挤出。
所有人疑惑看着他,眨眼间,包苞又飞速开启机关,山壁突然再次合拢。
这一开一合只有几个呼吸长短的时间,等反应过来,他们才发现铁柜已不知去向。
铁柜不见了,杀的杀不着,救的也救不着。
他们面面相觑,又听娇笑声传出,一个俏丽少女带着十几个蒯家护院拦在了胡仙仙前面,朝她盈盈而拜。
“多谢胡元君救我祖父。”原来是蒯丽儿带人前来营救。
胡仙仙松了一口气,他们一家人要怎么闹就随他们怎么闹吧,终于可以不趟这浑水了。
“八叔,爷爷已经安然无恙,你放弃刺杀吧。”蒯丽儿对蒯殿聪恳切说着。
“那个铁柜已裂开,只要你们不护着,他逃不了的!”蒯殿聪目光睃巡四周,寻着铁柜。
在他们磨皮子劝说时,一个铁面杀手发现了铁柜,发出响箭传讯蒯殿聪。
蒯家叔叔和侄女两方的人对打起来,胡仙仙对网中的蒯殿聪怒喝道,“让他们停手!不要再自相残杀!”
很快,蒯殿聪那一方的人占了上风,蒯丽儿却胸有成竹地说:“八叔,你还是放弃吧,你杀不了爷爷的!”
蒯殿聪冷哼一声还没说什么,蒯丽儿指了旁边一块石头,蹦出了铁柜,但铁柜又飞速下沉,像是钻入地下般不见了。
“胡元君,我祖父已从隐秘的机关回到了三官窑最坚固的密室,请放了我八叔,他再难有机会杀我祖父了。”蒯丽儿鞠了一躬。
一家人自相残杀最令人心里难受,可杀又没杀到,更令人难受,见蒯殿聪双眸灰暗若死,胡仙仙长叹几声,放了他。
得了自由,蒯殿聪没有跑,而是直挺挺倒在地上。
蒯丽儿让胡仙仙先走,她来安慰叔叔。
不想再刺激蒯殿聪,胡仙仙飞出了山谷,这谷中雾太大,又不熟悉环境,她用了约半柱香才飞到崖边。
才见得天光,“轰隆隆”巨响传出,地动山摇起来!
胡仙仙察觉不对,往声音传出地飞去,只见那掩藏了暗影盟总部的三官窑废窑坍倒半边,敞开处现出了地下密室。
泥沙乱扑,遮天蔽日,等烟尘散尽后,才见蒯殿聪和黑衣铁面人在围攻一个铁柜!
胡仙仙眨眨眼,有点儿懵,脑袋转了几个弯儿后明白过来。
那个山谷有另外直达的通道,胡仙仙绕了一大圈,他们利用这个时间差,继续实行计划。
蒯殿聪和蒯丽儿早串通一气,且程浩风也和他们勾连,那天去蕴清别院定是商议刺杀,在谷底的那一幕是见蒯殿聪被胡仙仙抓了,才做戏骗她的!
蒯大少要杀蒯森雄,蒯殿聪要杀蒯森雄,蒯丽儿也要杀蒯森雄。
儿子孙女都要杀他,胡仙仙不知自己该不该阻止蒯殿聪了,蒯家都恨不得蒯森雄快死啊。
狼刃牙再发狼嗥,巨狼影再现!
铁柜下方当成腿的一根铁杆被蒯殿聪斩断了,铁柜向前一扑,趴倒在地,蒯殿聪跃到铁柜上。
狼刃牙,一柄外观尖细小巧的武器,却蕴有狼的凶狠暴戾。
先前装做颓丧得生无可恋的蒯殿聪,此际发出无比强悍的气势,身影与狼影融合,朝铁柜劈出绝杀一击!
铁柜已被屡次损坏,又被炸得面目全非,从前神仙难破的坚固铁柜在这一击之下彻底破碎!
惨叫声发出,受了重伤的蒯森雄血肉模糊,但还没有死!
“他这个样子几乎是废人了,放过他吧,他毕竟是你亲爹!”胡仙仙赶紧拦住蒯殿聪。
“动手!若不让他死透,得了机会,他要杀死我们所有人!”冷厉断喝声响起。
胡仙仙抬眼一看,程浩风现出身形,废窑正在由下而上塌陷,他从烟囱顶飘然飞过来。
脚下黄土黑沙漫漫,程浩风却不染纤尘,他身影仙逸,可带着比九幽地狱可怕的阴鸷诡谲。
有程浩风压制,蒯殿聪再也不担心胡仙仙阻拦,狼刃牙利落挥了出去,正刺中蒯森雄心脏。
鲜血洗去罪恶,也泯灭恩仇,胡仙仙什么也没有说,事已至此,他们承担他们该承担的后果,没必要再说。
可在她郁闷转身要离去时,巧合瞥见莹绿的光在闪,定睛一看,发现蒯森雄身旁有祖母绿坠子的碎片。以那碎片来看,这祖母绿坠子似乎是女子佩戴的式样。
留意了这些,又。察觉死者和蒯殿聪没有父子间相近似的气息,这是怎么回事?
第八百五十三章 命运之手
暮云如墨,雨丝越织越密,夹杂的雪花不见了,却更寒冷几分。
胡仙仙疑惑地延出灵气再探死者气息,程浩风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又厉色盯向她,制止她行动。
蒯殿聪带着人肃穆立在尸体旁边,蒯大少和蒯丽儿也分别带着人赶来,他们在尸体旁围成一圈似是在哀悼,没有寻常凶手杀人后的恐惧惊慌。
"抬去蕴清别院,装殓好后再抬回蒯家,设灵堂,发讣告。"蒯大少擦了眼角的泪高声下令。
也许蒯丽儿是女孩子的缘故,哭的格外伤心,丝毫不像是装的。
蒯殿聪僵了般不动,如同一截枯木桩。
在场都是知情者,没必要欺骗谁,是他们内心真的不好受吧?
马蹄声声,转眼后,几个衣着考究、气势不凡的人到来,他们翻身下马,跪倒在蒯森雄尸体旁哭喊起来。
他们是暗影盟的几大长老,哭了一会儿,其中一个走出来怒斥一个铁面杀手:"亏得主公那么信任你们,为什么在商议大事之时,埋了炸天雷造反?"
他垂头不语,其他长老又骂侍卫和护院保护不力,蒯大少和蒯丽儿含泪旁观着。
等几个长老骂够了,蒯大少横目怒目扫视铁面杀手、侍卫、护院们一圈:“念在你们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暗影盟会优恤你们的家人!为主公之死受罚吧!”
胡仙仙还没明白要受什么罚,正感慨蒯大少用完人就要丢棋子儿呢,一股血腥气直冲鼻孔……
那些人全部横刀自尽了!血花飞溅,瞬息间染红地面!他们哼也没有哼一声,杀人的刀对准自己时出刀更加干净利落,刀越快,痛苦越少!
一个又一个人倒下,目光停留在这世上的最后一刹,没有丝毫留恋,毅然决然奔赴幽冥,死去也是解脱。
长老们心下骇然,看着眼前场景瞠目结舌,他们不是很清楚具体刺杀过程,但猜测到了刺杀之事和蒯大少有关。
这是杀人灭口啊!灭口的同时也杀鸡儆猴,让他们不敢再多问、多说、多管。
参与刺杀的铁面杀手、侍卫和护院在事前已料到这结果,无人反抗,很快之后,尸首堆叠。
只有凄风苦雨发出悲音,没有人为他们落泪,他们在亲人眼中也已是恶人,生如蝼蚁、命如草芥,死归泥尘。
后来,一个长老发现铁面杀手装束的蒯殿聪还站着,包苞也在蒯丽儿身边站着,不解地多看了他们两眼。
“咔!”蒯殿聪挥起狼刃牙猛地朝自己铁面罩一划,铁面罩破为两半,显露真容。
长老们都认得他,一样的容貌却有不一样的气质,不受宠的富家少爷变为冷酷沉郁的黑暗枭雄。
“蒯殿聪?蒯……八爷?”长老们看向蒯大少,凭他的态度来定该怎么对待蒯殿聪。
蒯大少对于他们事事要征询他的意见,很感满意,“八爷是我至亲兄弟,今日迎他回蒯家!”
长老们纷纷道喜,祝他们兄弟团圆后,家业更兴旺。
蒯大少笑颔首,又指了指包苞说:“他是国师器重的人,又深得丽儿信赖,不可与那些造反杀主的恶贼同罪。”
“谢主公恕我保护老主公不力之罪!”包苞向蒯大少跪下磕头。
蒯大少扶起他,他站到一块石头上高呼:“主公威震八方、德布天下,包苞誓死效忠主公!”
这一口一个“主公”,是摆明了蒯大少要当蒯家家主,长老们互换眼色后表露态度,都不敢反对。
“我等也誓死效忠主公!”
这几大长老承认蒯大少身份,其他蒯家兄弟们要反对也翻不起大浪来。
程浩风向蒯大少稽首一笑,没有说话,蒯大少朝他抱拳回礼,也没有说什么。而后,程浩风带胡仙仙离去,蒯大少自去处理暗影盟新旧交替各种事务。
回到闲云观逸鹤轩书房中,天色已黑,胡仙仙欲要开口询问,程浩风抢先说:“不用问,我细细讲给你听。”
一道蓝色灵气光波闪过,将书房与外界隔绝开来,要说之事太秘密,不容有失。
程浩风再问:“你是不是怀疑死者不是蒯森雄?”
“尸体面目全非了,以常人肉眼难以分辨,可是用灵气感知气息,很容易能辨出不是他。”
“的确不是他,死的是叶赞。"
胡仙仙不可置信地反问:“叶赞?不是去年已经判了斩立决吗?”
程浩风告诉她,斩立决从宣判到行刑也有三天时间,蒯丽儿去年从死牢里救出了叶赞。
因叶赞还有关于蒯大少的账本藏在他们找不到的地方,本来只是为了逼他交出把柄,让蒯大少做的事没有漏洞,后来蒯丽儿认为在父亲面前也得留一手,销毁了所有账本后也没有杀叶赞。
办这件事之时,蒯丽儿要随便找个死囚替代,程浩风要求用叶赞替死。
为了让叶赞心甘情愿赴死,演得逼真,程浩风答应他,将他与阿婵合葬,还把阿婵曾戴过的那个祖母绿坠子送给叶赞。
那个坠子本是杜婉兰之物,质地非常好,随着铁柜中的叶赞被炸被摔后,仍有碎片明显可看出原有大概形制。
“叶赞配合你们用命来演了一出戏,只要求与阿婵合葬?他不是只利用阿婵,没有半分真情吗?”胡仙仙冷笑问着。
如果叶赞早被阿婵感动,那他们可以放弃针对张家的阴谋,回到皖州去当一对平凡小夫妻,哪会两人年纪轻轻夭亡?
程浩风目光微凝,“叶赞说他和阿婵是同一类人,都是努力往上爬又爬不高的人,他不想被压在底层也就不愿意和阿婵在一起。
与其说是不喜欢阿婵,不如说是不喜欢卑贱的生活,不肯认命!
可将死被救又将死,几次面临死亡,才明白命运难以把握,但可以把握自己的心是爱谁还是恨谁。为什么要丢开容易把握的东西,去跟不可控的命运相抗?”
浅蓝的朦胧灵光映着程浩风身影,素洁蓝袍、乌黑发丝、清隽气质,淡然双眸竟流露出些许悲凉意味。
胡仙仙叹息两声,又说,“最开始铁柜是真的蒯森雄,到了蒯丽儿出现后,铁柜靠机关钻入地下,等再从三官窑总堂出来,那时候才换了人,对吧?”
“很对!我的仙仙真聪明!”程浩风展颜一笑,荡去阴郁之气。
胡仙仙轻捶他一下,“要是真聪明也不会被你瞒了一件事又一件事了!”
耍笑两句,胡仙仙又突然睁大眼睛“咦”了一声,“你和蒯丽儿去找蒯殿聪商量过事情,蒯殿聪怎么会同意放他一条生路?”
“如今知道蒯森雄还活着的只有你、我还有蒯丽儿和他自己,蒯殿聪并不知道。”
胡仙仙没太听懂,程浩风又说那天去找蒯殿聪只是让他尽快拉拢一些可靠属下,早些动手,因为蒯森雄死了后如果让蒯大少有准备地接手了暗影盟,要想毁掉蒯家也很难。
蒯殿聪目的是要毁了蒯家,不能让他憎恶的家庭死而不僵,也就不能让蒯大少从容当上新主公。
“仓促动手,乱中接管,要压服暗影盟所有人并不容易。那你们接下来要对付蒯大少了吧?”
“是,很快会安排夺走蒯大少的权力,也许会留他一条命,只是让他变废。”
胡仙仙皱着眉点了点头,“可我又有疑问了,蒯丽儿知道蒯森雄没死,也知道你们要对付她父亲,为什么还答应?蒯家父子有仇,但蒯大少对女儿算是疼爱的了,她又为了什么?”
“当然为了她自己!”程浩风唇角挑起讥讽笑意,“她很清楚爷爷是淡薄亲情的人,父亲也是为了利益枉顾亲情的人。但他祖父接下来会远离中土,又会因她救命而信任她,对付了她父亲之后,又再对付八叔,那这中土的暗影盟便是她说了算。”
联手杀父,再又兄弟相争,但蒯殿聪和蒯大少没想到看起来柔弱无害的蒯丽儿比他们更狠,可不知道结果会不会照他们预想发展?
入夜了,没有朗朗明月,也没有璀璨星光,但比漆黑寒夜还黑的是人心。
“可你为什么要帮蒯森雄逃命呢?”胡仙仙不安地看着程浩风问。
“我不是善心救他,也不是歹心害他,是这么做最恰当。”
程浩风顿了顿之后,慢条斯理讲出了几条理由:
其一,蒯殿聪其实还有一点良知,只是被生长环境逼到这境地。让他免去弑父的罪孽,也能让他人生有点希望。
其二,血无仇手刃仇人才能真正报仇血恨,这蒯森雄是要留给他来杀的。
其三,蒯森雄很有才干,很有魄力,让他去东瀛收服那些海边流寇和海盗,对于海底圣境开通向黑球的稳定通道有利。
其四,蒯丽儿要是掌管了暗影盟,比她长辈更好控制些,程浩风需要蒯家的产业提供很多便利。
胡仙仙忧虑地问他,“你才是掌控全局的人?可你不怕他们反过来联手对付你,毕竟你是外人,他们都姓蒯!”
“可我目前和他们没有大的利益冲突,也是他们别无选择必须依靠的人。即使他们要和我斗,那也得他们各自站稳脚跟后再斗。”
胡仙仙内心极为不安,必须要互相算计,才能达到目的么?命运最难掌控,但很多人都想操纵别人的命运,而把自己的命运把握在手里。
回想关于蒯家的事,她脑海中又冒出个大疑问:“蒯森雄得知儿子们要杀他后,为什么不派人抓了这两个逆子,反而要大费周章演一出好戏,然后隐姓埋名去东瀛呢?”
第八百五十四章 所求各异
如果只是蒯大少和蒯殿聪突袭向蒯森雄行刺,程浩风和蒯丽儿巧合救他还罢了,既然有用叶赞替代之举,那是提前知道刺杀之事,蒯森雄为何要听程浩风安排?
蒯森雄是以没有灵气、没有武功的平凡之体在江湖上纵横多年的狠角色,他用脚趾头也能想到程浩风利用完他后,会让血无仇杀他报仇啊,怎么肯听程浩风安排呢?
从得知逆子要杀自己之时起,果断反制他们不是比装死更好?
只是从表面来看,蒯丽儿和程浩风能获得好处,蒯森雄半点好处也没有。
对于胡仙仙的疑问,程浩风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指尖轻戳她的额头笑说,"若不是你意外出现想要阻止我们,那出戏还不用演得那么费力,当然也不会那么真实,因了你的出现,暗影盟的长老们即使怀疑也找不准我们动机了,外界的人更会相信是铁面杀手造反才联手杀了主公。"
"哦,不怪我坏了你的大计,还说我让你这计谋更完美,算是损我还是夸我呢?"胡仙仙撅嘴没好气地说。
程浩风忍着笑挺认真地说,"当然是夸,仙仙是我的福星。"
随后他再讲蒯森雄听从安排的理由:其一,极少有人能抵抗长生不老的诱惑,绝没有可能实现还不会有妄念,蒯森雄见多识广知道那是有可能的,他想要实现。
但他接触了解这些的时候,年纪已经大了,资质又不好,既然通过日积月累的修炼不行,那就另寻他法。
其二,蒯家不论多富贵,暗影盟不论多强大,终究要受朝廷的辖制。黑夜里的霸主不如太阳下的帝王有成就感,为了去黑球当上一个全新世界的开国之君,且是真正万寿无疆的君主,放弃眼前利益无所谓。
其三,蒯森雄其实也没有选择余地,连亲生儿子和孙女儿都想杀他,整天胆颤心惊,防来防去不如装死。没人惦记着杀他,也不用防备谁,可以放开手脚去闯荡。
各人所求不同,做出的选择也就不同,所要经历的人生也会因此不同。
胡仙仙不知该说什么,只是隐隐担忧她和程浩风的未来,他们所求逆天,最后又会怎样?
天亮之后,满城之中都知道蒯森雄已死,凶手是那些铁面杀手、侍卫和护院,其中的主谋是一个神秘的特别铁面杀手。
没有人知道那个眼神平静中透着冷酷的铁面双手从何而来,只知道他因从血无仇刀下救过蒯森雄,而得到了信任。
可是他竟然也想杀蒯森雄,到了最后蒯家也没有真正弄清他的身份。
传言传来传去,总是会变样,有些街头巷尾的传闻到最后传成那个特别的铁面杀手,有飞天遁地之功,法力高得连国师程浩风出手也只是划破了他的面具,还没有看清真容,他就逃走了。
他们没有想到这个被传得神乎其神的特别铁面杀手,其实是蒯森雄的第八个儿子蒯殿聪。
从此,那个特别的铁面杀手成了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传奇神侠,他惩恶扬善,替天行道。
蒯森雄会被杀掉,是做恶太多了,朝廷都只能压制,不能铲除;江湖好汉也对付不了蒯森雄。都奈何不了大恶人,被他杀了,那他不是上天派来的神侠,还是什么呢?
不愿去蒯家参加葬礼看那些虚伪嘴脸,胡仙仙一大早便出门闲逛去了,听着那些议论暗觉好笑。
午后的阳光照得人昏昏欲睡,在城里乱逛了几圈后,胡仙仙回仙缘圃歇着。
杭无一还在陵州没回来,唐彩儿吵着一个人留在这儿太无聊,让胡仙仙带她走,胡仙仙不理她,无精打采斜靠在椅子上假寐。
忽然有小道童引了聪妈来见,胡仙仙立刻坐直了。
等小道童走后,聪妈含泪跪下后问,"是不是聪儿杀了他爹?求你告诉我。我什么都承受得住,我只想知道事情真相。"
已被赶出蒯家,聪妈还是为蒯森雄披麻戴孝,但蒯家虽已认回蒯殿聪了,她还是穿着粗麻布的孝衣而不是素绫衣,也没有去过蒯家灵堂。
胡仙仙低头想了一会儿才语速很慢地说,"你的猜测可以算对,也可以算不对。蒯殿聪有心为恶,但又没有背上罪孽。"
这模棱两可的话是什么意思?聪妈迷糊地盯着胡仙仙。
“总之,蒯殿聪没有背上罪孽就是,你放心吧。”胡仙仙只能说这么多了。
扶起聪妈后,胡仙仙让唐彩儿倒茶,聪妈端着一杯茶冥思苦想。
很久之后,聪妈说,"聪儿回了蒯家,又有大少提携他,我也没什么好操心的了。也不求聪儿孝敬,只求找一个寺庙宫观出家,过几天清净日子。"
也不知她想到了些什么,反正胡仙仙认可她这个想法,如果回蒯家看透了那些事,她会更难过,不如离家修行。
胡仙仙认为她的心性更近于佛门,写了一封信给杭无一,又写了一封信给慈空,让唐彩儿送她去平乐庵找慈空。
慈空也是杭无一的师父,又心地善良,一定能好好照顾聪妈。
位于琼光县的平乐庵离陵州不远,让唐彩儿先去找杭无一,再一同去找慈空,这样很稳妥。
安置好了聪妈后,唐彩儿再和杭无一回京城,也不用杭无一单独赶路那么慢,那么危险。
聪妈感谢道:"多谢胡元君为我费心安排,以后定然日日苦修、天天诵经,为丈夫和儿子洗孽赎罪,也为你和国师还有天下苍生祈福。"
之后,她要唐彩儿和她一起出门,她去收拾点贴身所用的东西就出发。
程浩风有事要忙,胡仙仙在仙缘圃中静坐修炼。
但是,平常巴不得没有杂事,好一心修炼,等没事了,身边也没谁来干扰了,居然静不下心!
一会儿要想程浩风和蒯丽儿怎么走那么近,彼此交托那么重要的秘密?
一会儿又愁王帅能不能在短时间里炼出副作用小的混元无极丹,血无仇可还等着用呢。
又还去想蒯殿聪最后该如何,真的要“杀父”之后,再和大哥斗,还要和侄女儿斗?
胡仙仙甩甩头,甩不开繁杂思绪,果然俗话说得对,人可不能闲着,一闲就胡思乱想,难怪深宅大院里的内斗多,都是闲的。
信步出了屋子,去花圃暖房看看,万紫千红开遍如阳春三月。
幽香沁人心脾,循香而行,只见几株叶色墨绿的兰花,叶间藏有翠绿花苞。
那花苞的翠绿之绿得极浅,又透着点嫩黄,在大红大紫当中显得清丽淡雅。
胡仙仙的心渐渐静了下来,在花旁盘坐,瞑目入定。
高山深谷,幽兰含香,谷底岩石缝中自开自落自芬芳,没有人欣赏,也自有一个圆满。
身在俗世,心处空灵,恍如一刹那,恍如千万年。
直到胡仙仙感觉有人凝视,才收功出定,望着眼前的人倍感亲切却记不起他是谁了……
“已到心融万物之境,法力虽还处在天仙阶位巅峰,感悟力已经和无幻金仙一般。”他温柔笑语。
胡仙仙看着他,眼中有蒙昧的童真感,片刻后才露出娇俏笑容。
“不分物我,再到不分而分,就不会出现这种状态了。”
“浩风……”
“记起我了?还以为你会一直当空谷幽兰,不要我了呢。”程浩风挺委屈地扁了扁嘴,又正色说,“以后要达到一个新境界的时候,一定要找可靠的人陪在身边,要不然像今天这样可太险了。幸好是我回来,若是被别有用心之人窥见,在你旁边那么久你还没有感应……唔……”
胡仙仙紧紧抱住他,打断了他的唠叨。他眼里漾出蜜意,轻抚着胡仙仙秀发。
每一个人所求不同,胡仙仙不想要蒯森雄求的那么多,而幽兰虽淡泊终究也太过冷清,她只求有一个安身之处,但也想求一个人知心长情相陪。
相聚短暂,程浩风还得去和叶冠英商量事情。暗影盟上层权力交替,不能让分处各地的堂口出什么乱子,那些家伙没了管束会祸害百姓,要让马递铺所属各驿的厢军密切注意,严加防范。
过了两天,王帅派人来说丹药已顺利炼成,胡仙仙拿了混元无极丹匆匆回到云华观。
血无仇服用了之后,见效十分快,陷入半昏迷约一个时辰后,他脸上的皱纹以可见的速度消失,头发也一点一点变黑,恢复到只有额角一缕发丝还是白的。
他还没有苏醒,但气息没有衰朽之气,如枯木焕发了勃勃生机,胡仙仙他们都围在旁边惊喜地看着他。
列御风自嘲而笑,"我这头发怎么也变不黑了。"
胡仙仙温声安慰他,"等红儿聚灵化形,又天天为你梳头之时,你一定会重新有满头青丝。"
虽然那是遥遥无期的等待,列御风还是充满希望地笑了,草木化形要有天意开了灵智,旁人才可以辅助帮它修炼,但也许红儿机缘巧合能再得天意眷顾呢?
血无仇苏醒后,急忙让胡仙仙早些做“假天谴”的事,胡仙仙让他不要着急,好好休养。等身强体壮了,再造假天谴。
因为这天谴虽假而真,若是太假了,惩罚力度太弱会瞒不过去。
趁血无仇休养之时,胡仙仙去往栖云山庄,把劝云碧琼同意云碧瑟和王帅成婚的事先办了。
到得栖云山庄之时,正是二月初一傍晚。
第八百五十五章 妙对成谶
远山青黛之痕如眉,近村炊烟袅袅如诗,因栖云山庄地处大江之南,在京城只见浅淡草色时,此处已花红柳绿。
松柏长青拥翠岭,碧茵又换嫩草新,素梅与雪樱争洁白,海棠与柳枝比妩媚。晚霞斜照楼台,桃花已绽胭脂蕾,夕阳下的栖云山庄很美。
这栖云山庄不愧是炼器世家,胡仙仙还没有从云中落地,望台上已有庄丁用望镜发现她,拉响传话的铜铃,一个接一个的往庄内传话。
"胡元君到访!胡元君到访……"
为表尊重,胡仙仙没有直闯庄中内院,在外院门前落地,再由庄丁引向内院。
听了通传,云碧琼和王魁早已迎候在正堂阶下,云碧瑟也心不甘情不愿地被迫一同出迎。
宾主相见寒喧,半盏茶后,王魁去安排晚宴,云碧瑟去分派庄丁巡夜之事,各找借口离开。
“云庄主可知我所为何来?”胡仙仙开门见山问着。
“不知,还请胡元君明示。”没有其他人在旁,云碧琼也直说。
“我来给王帅说媒,他想娶二小姐。”
“他早有此意,我相公也不止说过一次,可我不同意碧瑟嫁给他。”
胡仙仙点点头,笑了笑,“我要是有妹妹,也不同意她嫁给王帅,可是呢,我还要坚持劝你才行。”
她也不隐瞒,把血无仇需要用丹药,和王帅炼丹请求来劝的事说了。
“你欠了他人情,用我妹妹来抵债?”云碧琼冷声反问,“你倒是说说你用什么理由来劝我?”
"我没合适的理由劝你,在这里闲住两天再说吧。"胡仙仙不在意她的态度,嘻嘻而笑。
因栖云山庄与胡仙仙有不同寻常关系,女儿恨儿更是她还没有正式收入门的徒弟,云碧琼也不好多说什么,等酒席摆好,且去饮宴。
酒过三巡,云碧瑟乜斜着眼对胡仙仙说:“王帅常夸你文武双全,是难得一见的奇女子,这光喝酒无趣得很,我想起个趣话儿,勉强算上联,请你对个下联如何?”
胡仙仙微笑看着她,让她快些说。
“钟馗捉鬼,妖魅安敢兴妖”,云碧瑟目光在胡仙仙脸上来回扫视,“妖魅其实不多,兴妖作怪的人倒不少。”
这云碧瑟是因曾见王帅对胡仙仙表现得很亲近,借着醉话发泄醋意。她还不知道来做媒之事,云碧琼瞪她表示对她无礼之举的不满。
胡仙仙对云碧琼笑说,“令妹此联有趣,我并不懂什么做诗对句,但也想出个顺口溜。”略顿了顿,又说:“子牙封神,凡人自命不凡。”
云碧瑟嘴角抽了抽,云碧琼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妹妹叹了一口气。
云碧瑟指桑骂槐说胡仙仙是“妖魅”,拈酸吃醋的意思太明显,胡仙仙说“凡人”倒没直指谁,那“自命不凡”四字回击了云碧瑟,可也把姜子牙给骂了进去。
挑起这样争执可不好,调儿太高了没人敢接。
都勉强保持着礼节性笑容,席散后各自去歇息。
胡仙仙没去客房睡,听说恨儿虽没有睡柴堆,但也没和母亲住一处,由团子带着在外面小院住,便去看她。
在窗外见她虽然瘦弱,但比从前爱笑了,又放心离去。等把云碧瑟之事办好,再高兴聚聚。
第二天,胡仙仙问云碧琼能否陪她游赏山景,云碧琼叫来王魁、云碧瑟一起陪她。
出了内院,云碧瑟见山路边有一种淡黄野花开了,花朵很小又不甚艳丽,但有股浓香袭人,说:“这花儿也不知叫个什么名字,让我想起进城时见过的那些青楼女子,容貌丑陋,偏偏身上有一股劣质脂粉的浓香引男人前去。”
其他人轻笑,云碧瑟又说,“这轻浮野花倒让我想起一联:野花迷人,全凭香风作祟。”
无人接话,云碧瑟朝胡仙仙扬了扬手中扇子,挑衅地看着她。
栖云山庄虽说气候温暖春来得早,但也不是要用扇子那么热,云碧瑟手中镜花团扇是她的武器,同时也因制作精美,能炫耀身份。
胡仙仙冷哼一声,拣起块石头投向小河边,惊起一群鸭子,“水鸭争王,只有嘴硬逞强。”
“你这对仗不工整!”云碧瑟斜了斜眼。
“工不工整不重要,反正为了争……王……鸭子全靠嘴硬你啄我、我啄你。”
胡仙仙把“王”刻意突出,云碧瑟听来像是胡仙仙要和他争王帅一般,眼中妒火更盛。
顺着山边小河往下走,越走河越宽,河水有一部分从地下渗入一个岩缝,久而久之聚成一个深潭。
云碧琼浅笑说:“我倒也想出一个上联:百丈深潭清见底。”
“一世夫妻难辨心。”胡仙仙不假思索对句,说这话时看向王魁。
王魁干笑两声,“我也乱接个,万里长城修不完!”
云碧琼若有所思,黯然道,“我自己对一个,半生孽缘情难断。”
“万仞崇山高无顶。”云碧瑟笑着拉拉姐姐的手,“姐,我这句才对得最好?是不是?”
云碧琼点点头,又说:“胡元君所说的道理很对,很多夫妻相守一生也辨不清真心如何。你呀,嫁人可要看准了嫁。”
行至山脚下平坦处是一大片桃林,桃花多半含蕾,绽开的不多,可点点浅粉深红比大朵盛开更惹人怜爱。
这山下小村名为“珊瑚村”,因有一种名为“红珊瑚”的桃子是此地特产。
村中百姓多数认得云家人,但不敢前来打招呼,只是远远地用敬若神明的目光看着他们。
“这些村民还是挺懂礼的,他们受我们云家庇护,也知道尊重爱戴我们,听说他们把我们姐妹称为‘云家双姝’。还有些念过点歪诗的书生说,我们姐妹若是住在这珊瑚村里可更好,他们村也有窈窕淑女了。”
云碧瑟且说且笑,不住地用眼角余光看胡仙仙反应。
胡仙仙面无表情,云碧瑟又说道,“我们姐妹若是住在这村里,那堪称:花开十里居窈窕。”
“花开十里居窈窕,柳缠两岸卖风情。"胡仙仙抬手指向河边柳。
“你、你……”云碧瑟气得脸色青里透黑,又怕说不过她,看向云碧琼,“姐,你听听她说的什么呀!”
云碧琼轻摇了摇头,又平和对胡仙仙说:“胡元君妙对,但不知能否出个上联?”
胡仙仙颔首同意,指向山上的云杉树,“山上杉……”
又指了指桃林旁的小村,“山下珊……这个‘珊’是‘珊瑚村’的‘珊’。”
再指向云碧瑟所着杏红色薄春衫,“身上衫……”
最后指了指云碧瑟手中镜花团扇,“手中扇。你们对吧。”
云碧瑟苦着脸反驳,“山上杉,山下珊,身上衫,手中扇?这什么乱七八糟的呀?没法儿对!”
胡仙仙耸耸肩,王魁扭开头暗笑。
片刻后,胡仙仙又说:“我也不懂这些,见着什么就说什么罢了。古井映月为胡,山中奇人为仙,这个是不是好对一点?”
云碧瑟苦苦思索起来,低声念叨,“荒田……承雨……因雷,嗯,雨和田组成雷字。再另寻一个什么能对仙字儿的,还可拆字呢……”
“能拆的字还得是人名,你没发现胡元君用她的名字为上联?胡、仙二字,胡仙仙。”云碧琼提醒妹妹。
云碧瑟气得快两眼喷火了,但还是压下火,铁了心要争个胜负,走到一旁去搜索枯肠想佳对。
妹妹争强好胜,又执拗易怒,云碧琼也不知怎么劝解,走过去陪她一起想。
眉眼含愁,俏脸忍悲,挺直的脊梁却隐隐透着威严,一身素衣的云碧琼比云碧瑟更有韵味,胡仙仙看着她偶然想出正经句子。
“腾云碧霄住玉京,风华绝代一琼仙。”胡仙仙笑向王魁说,“云庄主气质出尘,不似凡俗中人。”
王魁笑了笑,“多谢胡元君夸奖拙荆。”
“胡元君谬赞,我的名字可不敢这么解释。”提到她,云碧琼只得走了过来。
见姐姐似乎被胡仙仙的好话收买了,云碧瑟气乎乎地跟了来。
“二小姐的名字也不错。”胡仙仙笑问她,“你想嫁王帅吗?愿意嫁他会名字更好。”
没料到胡仙仙突然这么问,云碧瑟顿时脸色通红,嗫嚅着说,“名字和嫁谁……有关联么?王家二公子真是挺好的……”
气势汹汹想要吵架的母老虎,忽然成了温婉柔媚的娇羞小女子,云碧琼看着妹妹的变化不停叹气。
胡仙仙揶揄说她,“你是愿意嫁给他了?早说嘛,我就是来给他保媒的。嫁他之后,你定是:青云直上碧空游,琴瑟和鸣不羡仙。”
听得这般说,云碧瑟对胡仙仙的满心妒恨化成了一腔感激,只是担忧地看向云碧琼。
胡仙仙没再说这个话题,而是提议回内院去吃午饭。
午饭后,胡仙仙和云碧琼去了书房,云碧琼不悦地问:“你怎么能挑拨我们姐妹关系呢?”
“你认为你们的姐妹关系还需要外人挑拨?云碧瑟对于王帅有多迷恋,你也看清了吧?若是他们瞒着你做出什么事,你们的姐妹关系只会更僵。”胡仙仙肃色答着。
云碧琼紧皱眉头,攥了攥手后说还要再想想,胡仙仙也不强劝,告辞出门。
到了晚上,云碧琼闭门不出,让丫鬟传话说她不吃饭了。
云碧瑟和王魁陪胡仙仙吃了饭后,云碧瑟又愉快地引胡仙仙去后园一个假山旁,指着一个巨大花岗岩石说那上面有天然字画。
“这块大石头虽不贵重,但挺奇特,上面有天然的鸾凤和鸣图案,是皇上御赐给我云家的,还有御笔亲题的字。”
胡仙仙看那玉白岩石上的确有隐约成图的青色鸾凤图案,全无雕凿痕迹,算得一奇。
石上刻有:画呈鸾凤,江山嘉祥
云碧瑟笑说:“胡元君,你才思敏捷,这‘画呈鸾凤,江山嘉祥’能不能对一个?”
七十五 血影梦缘
悲壮惨烈,小兔常有的几个梦境皆可如此形容,还全都和山猪有关,只是梦里忘了自己是谁,山猪又是谁。
乌云密布,闷沉沉没有风,萧瑟荒野中一匹飞奔的枣红马是阴暗天地间惟一亮色。
马上坐着两个人,是一位黑衣侠客抱着一位大家闺秀。
闺秀斜坐在前,全靠侠客右臂抱紧她才能坐稳。
因为她本身娇弱又怀孕了,这般坐比起直接跨坐,能减少颠簸对胎儿的影响。
侠客左手时不时地朝后方挥刀,为了挡开追兵射来的箭矢。
追兵有一百多人,个个都是大内高手,因为闺秀之父被诬反叛,所以获株连九族的重罪,闺秀手上有自证家族清白的铁证,由此引来追杀。
闺秀能在诛杀中暂逃一劫,全因她两年前就和侠客私奔,为了名誉,她父亲谎称她得急病死了。
大劫将至,她父亲托人把铁证交给她,让她去寻可靠之人替父雪冤。
没料到刚开始行动,朝中奸佞就发现她还没死,几次追杀。
能调动大内高手的奸佞,地位当然只比皇帝矮一丝丝儿,能够在剿杀中逃生,全仗着侠客有奇谋妙计、高强武艺,还交游广阔。
可他们终究难敌奸佞庞大的势力,真到了无友可求、无计可施的绝境。
纵然侠客武功高强,也是单打独斗,无数次拼杀后,他快精疲力竭了。
侠客挡开很多射来的箭,可他挥刀的速度渐渐慢了,因他后背中了一箭,在马奔至悬崖边无比危急时刻,他勒马停住的一刹那,避免了马堕人摔,却因勒马来不及挥刀而中箭!
他闷哼一声没有呼痛,闺秀侧身以眼神询问他。
他瞟了瞟马,表示只因差点儿坠崖闷哼,瞒过了中箭的事。
追兵转瞬后就会靠近,侠客让闺秀不许回头,自有办法送她去另一边的山崖。
闺秀答应了,但还是忍不住微侧头用眼角余光探看侠客的情况。
侠客已经翻身下马,背对着悬崖,面向虎视眈眈围拢来的追兵,傲然挺立。
他反手拔出背上的箭枝,一声脆响中飞速折为两段,没箭头的那截扎向马股,悬崖边畏缩不肯向前的马立即奋蹄而起。
在马奋蹄而起的瞬间,侠客侧身向马臀挥掌,绵绵不绝的柔劲给马助力,推着马向对面悬崖跃去!
闺秀耳边风声刮过,枣红马似是肋生双翼飞起来了一般,腾身穿过云雾,安全到了对面。
轻抚因震荡而微痛的小腹,闺秀回望,已看不清崖对面境况,她咬了咬牙,坚定看向远方,催马前进。
闺秀看不见侠客了,但小兔还能在梦境中看见,看见他冲向凶残追兵,用一枝断箭拼命厮杀……
看见他遍体鳞伤、浑身浴血、倒在了血泊中……
看见他望着崖对面安心轻笑、安详闭眼,虽已血肉模糊,遗容却凝着最纯净恬淡的神情……
梦境讲完,小兔脸颊上滑下两行清泪,山猪给她拭泪,两人都沉默着。
许久后山猪开口说:“你担心我会出意外?我不是侠客,是个死皮赖脸的小混混,我是坏人哦。‘好人命不长,祸害千年在’!阎王派鬼差收了我好多次也没能收走,收都收烦了,我要是不去主动报到,估计能长生不死呢。”
他的确是个“祸害”,小兔很多烦恼都因他而起,可若是真要失去他,小兔会觉得活着也没意思。
小兔钻进他怀里,将耳朵贴在他胸膛上听心跳。他的心跳声匀速而有力,真好,他还在呢。
“你说梦中闺秀怀孕了,要不是你现在年纪还小,真想马上和你生个孩子。”山猪揉着她的发丝,温声说着。
“又不是蜘蛛,哪能马上生孩子?”
“不能很快生,但能很快怀上啊,保证一击即中。”
听了这话,小兔吓得立刻从他怀里出来,背对他缩成一团。
“唉……我只是随口说说,不会让你再添忧愁,我知道你的性格,我们婚后再要孩子。”山猪的手又开始不老实。
小兔挡开他的手,“还有几个梦呢,那些梦是我害了你,你可得听听,听了再想好要不要接近我……”
其中一个梦里他们是订下娃娃亲的恋人,男方是富家子,女方是将门女。
将门女之父解甲归田安享晚年时,准备让女儿完婚。
可没了权力之后,护卫的人也就少了,这将军的政敌趁机暗杀了他。
孝期不能完婚,将门女为报父仇到深山苦练武功三年,出山时仇人却已死。
不能手刃仇人略有遗憾,而得知富家子已成婚还纳了几房小妾,则让将门女心灰意冷。
她父亲身亡,无所依傍,商人重利,富家子的长辈安排儿子另娶了,这无可厚非。
将门女没有吵闹,悄悄留下当年订亲信物,以及富家子赠她的礼品后,再入深山占山为王。
富家子的家族受到官场倾轧牵连,被抄家,抄家时抄出了富家子买通某官员,暗害另一个官员的证据。
被他所害的那个官员就是将门女仇人,可谓是“以恶制恶”!
原来,富家子为了帮将门女报仇,才听父母的劝娶妻纳妾。因为只有听劝才能讨好父母,讨好了父母才能掌握家产,掌握了家产才能行贿官员、收买杀手,也才能有帮她复仇的资本。
如今事情败露,富家子不光会被罚没家产,更是要身首异处了!
他那些妻妾去求已经横行一方的将门女相救,将门女冷言拒绝相救,被她们指着鼻子痛骂。
暗地里,将门女却在她们绝望离开,官府看守松懈时,带了喽救他出狱。
带富家子到了安全地方,将门女马上撵他走,他要和将门女一起走,将门女不肯走。
他们都已不复当初,怎能再为夫妇?
富家子纠缠不放,将门女情急之下,出刀逼他走,混乱中误伤富家子。
伤身且伤心,富家子只得独自离去,可在路上遇见追捕他的人,因带了刀伤奔逃不及,最终拒捕被杀死……
小兔讲完,含泪望着山猪,还有其它类似的梦,即使梦为虚幻,小兔也难以释怀,全因自己而误害他人。
小兔以为山猪要怨怪的,他却笑了笑:“这个梦说明你以后得听我的话,不许老想着把我推开。要是将门女跟富家子一同浪迹天涯,他就不会死!”
他这是什么逻辑?这个梦里的事,明明根源是错在不该为了帮将门女复仇而做恶事,即使将门女凭一己之力难报仇,甚至可能送死,也总好过弄得富家子家破人亡吧?
“如果你梦里的富家子真是我,那该和我的想法一样,报仇血恨这种事怎么能让女人担?”
山猪点了点小兔鼻尖:“女人太在意那些闲言碎语,两个人情投意合相守到白头就好了,管那多做什么?"
“可我真的怕啊,梦中的事我刻意编也编不出来,那么悲惨,不是好兆头。”
“梦是反的,悲惨结局映到现实会变成喜庆结局。一定会是喜庆结局……”
山猪双眸燃情,狂吻向小兔,感受到他的蠢蠢欲动,小兔心慌推拒。
“你别这样,若真有前生缘,也不知还有多少我们不记得的事,我是有多恨你,才会总害死你……”
“我心甘情愿被你害死行了吧?再说,我死了,你哪能活得下去?有你陪着死,死而无憾。你再劝,真拉着你殉情!”
听山猪说这种气话,小兔心疼如针扎,她只想让山猪慎重考虑他们的关系,哪知引得山猪这样说?
山猪这般不讲理,小兔找不出话来反驳,急得眼泪扑簌簌直掉。
“我们会相守到老,没有怨恨开心过一辈子。相信我……相信我……”
山猪见她落泪也语气柔和了,看他如此,小兔又心软,能拿他有什么办法呢?再多的顾虑跟他比起来都微不足道,此刻能拥有,那就放纵、沉沦、痴缠。
第八百五十六章 天变警悟
斜阳晚照,山巅之上只余半轮红日,那块有鸾凤和鸣图的花岗石在夕光中散发着如玉光泽,云碧瑟的脸也散发着如玉光泽。
胡仙仙傲然一笑,旋身飞起,素手轻翻,即有狼毫在手,淡青灵气光波微闪,笔尖已饱蘸浓墨,她挥毫一气呵成写下:笔走龙蛇,天地惊变
“画呈鸾凤,江山嘉祥;笔走龙蛇,天地惊变。别具一格。”云碧瑟颔首赞道。
胡仙仙悬停半空,颇为得意地欣赏着自己与韩泽熙并题的字,因是意兴所至而写,可比往常写的字疏朗潇逸。且她是用灵力所写,在写成的同时已经镌刻其上。
她们没有察觉残阳倏然投下几道格外刺眼的金光,倒是随行的小丫鬟们惊疑地揉了揉眼睛。
这块石头是韩泽熙赐给栖云山庄的,奖赏他们在平叛和征番中做出的贡献,是云家的荣耀。
而这块石头来源本是一个矿场场主所献祥瑞,他手下石匠偶然发现采出的这块石头比较独特,当年为了向刚登基的韩泽熙表达忠心而献宝,得了赏银和御笔亲题的家族祠堂牌匾。
石头上的花纹神似鸾凤,却也不是很精细,但皇上都认可了,几分神似也变得十分相似。
这种献祥瑞表忠心,显示皇权都是上天所佑的行为,胡仙仙不赞同,才写了那几个有争竞意的字。
在一般人的眼中,神权高于皇权,胡仙仙这么做也并不算太错,是以云碧瑟没有阻止。
鸾凤奇石在假山半山腰,还盖了一座小六角亭,既与假山景观融为一体,又可以为奇石遮风挡雨。也许是亭子遮挡,云碧瑟竟觉得那石上的字突然有些模糊。
云碧瑟自从得知胡仙仙无意争夺王帅,还劝姐姐答应婚事后,对她已无妒恨之心,但仍想夸耀自己家世好,才带她来看鸾凤奇石。
胡仙仙讨厌那些献祥瑞之物歌功颂德的行为,对云碧瑟炫耀家世的行为也不满,对鸾凤石也就有几分看不顺眼。可片刻后,她忽然有点后悔写那几个字,却一时想不出原因。
在两人都皱眉疑惑之际,天边最后一抹金光飞快消失,大地骤然陷于黑暗!
刹那间的绝对黑暗之后,一道暗紫色的闪电划破天空,但随后没有雷声传来。
一个小丫鬟说:"天咋黑得这么快?还来不及点灯呢,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了。这要下大雨,怎么没打雷?"
那道紫电一直闪个不停,也许不该称“闪电”,而是暗紫光带。借着那微弱紫光,有丫鬟快步跑去提灯笼。
刚提来灯笼,在来不及眨眼之时,又起变故,那道闪电垂落而下绕着那鸾凤奇石游走不停,声不绝。
紫电不像是劈下,就是那么垂落下来,那神秘而高贵的暗紫之色越来越浓,光也越来越强,到后来照得周围雪亮,与阳光不同的只是颜色泛紫。
为何会有这种天降异象,胡仙仙脑海中想着许多种可能,但都被她否定。
她都惊疑不定,其他人更是恐惧紧张得快要无法呼吸,却没再出什么异常,忽然闪电已过,天色如常。
还是黑夜,是平常刚入夜时那种黑,而不是有压迫感的沉黑。
胡仙仙担心地看向鸾凤奇石,看清后放心了,石头不但没有破裂,还更精致了。
原本不甚清晰的青色图案,像用紫色颜料重新勾勒过,变得栩栩如生,鸾翎凤羽飘展欲动。
云碧瑟和丫鬟们都在惊叹造物神奇,胡仙仙心底隐忧难去,王魁和云碧琼也已赶了过来。
听云碧瑟简单说了情况后,她向众人环视一圈,让他们不要过多关注此事,而后请胡仙仙到书房去议事。
她俩走后,云碧瑟和丫鬟们也走了,只有王魁看着那鸾凤奇石,反复低声默念着上面的字,最后眼中精光一闪,露出个诡异笑容。
“胡元君,碧瑟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天地惊变’这四字对‘江山嘉祥’,如此大逆不道的词怎么能刻在御赐的祥瑞奇石上?”云碧琼面带愠怒。
“是,的确不妥,但我竟也想不起怎么算‘大逆不道’了?”胡仙仙没有强辩,认真询问。
红烛摇曳,云碧琼素白的衣裙上烛影如同变幻的花纹,她眸中满是忧虑,听胡仙仙这么问之后,她定睛看向胡仙仙,仿佛不该这么问似的。
看出胡仙仙是真有疑问,才说道:"胡元君竟忘了‘嘉祥’二字是当今皇上定的年号?江山嘉祥是**朝江山嘉兴祥和的意思,也暗寓了嘉祥帝是上天选定的仁君之意。胡元君怎么这般简单的道理也会想不到?"
云碧琼目光犀利,她想看清胡仙仙到底怎么想的。若说云碧瑟这般娇生惯养,又没遇到过大挫折的世家小姐想不到那些也罢了,经了很多风波的胡仙仙怎么会想不到?
皇帝说江山嘉祥,你偏对天地惊变,这不成了明显与皇帝反着来吗?
"嘉祥,嘉祥,我还真忘了韩泽熙取的年号是‘嘉祥’!可能在我心底里他还是那个少年王爷吧?劫术难逃,劫数难逃……只是可能会连累栖云山庄,对不起。云庄主,有没有什么补救的办法?"
云碧琼见胡仙仙态度诚恳,相信她不是有意为之,轻叹一声,让她不要太自责,再低着头默默想办法。
知道伴君如伴虎,胡仙仙才没有要什么朝堂上的官职,也尽量谨言慎行,可还是无意中犯错。
空间动荡难免,照今夜天意示警来看,连山河破碎之劫也免不了么?
她不怕韩泽熙震怒之下严惩,担心的是给栖云山庄惹麻烦,更怕因一语而生劫,若真是天地惊变引来法朝劫数,她万死也难辞其咎!
“既然都知道紫色闪电缠绕鸾凤奇石上的事,那胡元君便说刻字之举也是天意所授,至于那几个字的意思,你说天机不可泄露就是了。”
云碧琼想出了一个糊弄人的办法,不论怎么不合理,应当是让外人挑不出栖云山庄的错了。
“也只能如此。”胡仙仙站起身向云碧琼稽首。
云碧琼抱拳还礼,又说:“我同意碧瑟和王家二公子的婚事了,你说得对,碧瑟那性格,我硬拖着也不管用,要是瞒着我做出什么事会更糟糕。”
“说真的,我虽然来保媒,却也担心王家兄弟图谋不轨,还请云庄主再斟酌此事。”
"同心共进也罢,图谋不轨也罢,没有任何家族可以长兴不衰。人都忌讳说‘死’,可也免不了一死。再比如那鸾凤奇石,真是天意示警也说不定。"
云碧琼看开了,眼波如风浪后的平湖般宁和恬静,胡仙仙朝她会心一笑,纵然还有风浪袭来,她也能从容面对了吧?
"让恨儿跟着大粗和团子生活却也很好,能让她尽量避开争斗的漩涡中心。你这番苦心,希望她长大后能明白。"胡仙仙深感云碧琼这个庄主当得很不容易。
“只要她以后过得好,明不明白都无所谓。”云碧琼郑重地请求胡仙仙,“不论如何,请你一定保护好恨儿,趁我还在,你可以提任何的要求。”
“我会保护好她的,水剑虚和你都给我帮过忙,我也很喜欢恨儿。只是,我暂时没有条件把她带在身边教导。”胡仙仙想等把云碧瑟和血无仇的事办完,且等程浩风空闲一些再正式收恨儿入门。
议定这些,第二天云碧琼宣布同意云碧瑟和王帅的婚事,同时要求尽快操办。
云碧瑟满脸红晕,娇羞而喜悦地接受众人道贺。
王魁面有得色,但情绪外露得很少,向云碧琼说:“多谢夫人成.人之美,我立刻去给二弟报喜。”
他们开始忙着准备婚宴,没胡仙仙什么事了,她去团子的小院儿见恨儿。
相见闲聊几句,拿出给他们备下的礼物,很愉快过了半个时辰,胡仙仙又带恨儿出去玩儿。
行至一处断崖边,胡仙仙笑问很少开口的恨儿:“会不会写字?我带你飞到那悬崖石壁上写几个字好不好?”
恨儿点点头,又再摇摇头,咬着下唇望向崖壁不说话。
“是不会写?还是不想写?”胡仙仙弯下腰,微笑问她。
对于恨儿,她可不敢像教训杭无一和唐彩儿那样,这孩子经历特殊又心性特别,稍有不慎会引得她反感。
“我不相信……那么高、那么陡的地方,写上不去的……”恨儿声音很小,但很笃定那绝壁写字的事做不到。
胡仙仙突然有种被藐视了的感觉,也不管恨儿愿不愿意,左臂抱起她飞身而起,在一处较为光洁平整的崖壁前悬停住。
胡仙仙再右手变出狼毫,写下:建千秋功业,护万里河山
怕恨儿不识字,又说:“建千秋功业,护万里河山,这是我对你的期望,也是你爹娘对你的期望。但愿你不负所望,也鞭策你要发奋图强,趁年少多加努力。恨儿,不论你幼年遭受怎样的苦难,都要对你自己有信心,对世间一切存积极心态……”
恨儿对胡仙仙的说教没什么反应,只是仔细地看那些字。
“我虽不算修为精深,但你还是该相信我的能力,我说能办到的事就一定能办到……”胡仙仙想找到点儿被徒弟崇拜的感觉。
“我相信你能飞上来写啊。”恨儿的大眼睛忽闪着。
“可你说了你不相信我……”
“你问的是我想不想来写,我回答的当然是不相信我自己能写,不是说你啊。”恨儿很无辜地睁大了眼睛。
胡仙仙无话可说了,跟这个徒弟交流比和心性幼稚的唐彩儿说话还费力,看来只有杭无一好说话一些,欺负起来也顺手,更不会憋上闷气。
两人落地之后,恨儿见胡仙仙愁眉苦脸的样子,就问:“你想打我还是不给我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