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一百五十五 煎熬花季
白炽灯的光很刺眼却不够亮,照得兔爸的脸半明半暗,有些狰狞。
小兔吞了吞口水,让自己尽快镇定下来,才撒谎说:“我请了病假提前回来,不影响工资,等假期结束再去领。”
“病假?病了呀?难怪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兔妈拉小兔到身旁,又低声向兔爸说,“这么晚了,收拾收拾早些睡吧,有啥事明天再说。”
兔爸看向小兔皱了皱眉,“穿这么薄不着凉才怪,身体不好就不要操风度,医药费那么贵,我们得不起病。”
小兔使劲儿点点头,只要兔爸不追问工作的事,怎么说都好。
回了家,睡得也并不踏实,第二天早晨,天还没完全亮开,小兔起床出门去买了点感冒冲剂。病还没有痊愈,再去医院又要惹兔爸唠叨,喝点冲剂应付一下。
整个上午帮家里做了点杂事,头晕乎乎的,也没帮上什么忙。
吃午饭的时候,老虾先吃完,忙着去整理上午没弄完的废铁,小兔没胃口,也要下桌了,兔爸喊住她。
“你在家也没啥事做,去你三伯那里看看。”
“去做什么?”小兔可不想老大不小了还去亲戚家要压岁钱。
“你忘了给你介绍对象的事?听说是个电工,父母都有工作,条件还算好。你打扮打扮,下午赶车去蓉城。”兔爸做着安排。
小兔还真忘了这事,脑筋一时转不过弯来。见她愣着,兔爸又催她快去打扮一下去蓉城。
“我病了还没好呢,这副样子谁会看得上?”小兔找了个绝佳借口,还揉揉鼻子表示鼻塞了。
兔妈看出她不想去,连忙帮腔说:“等几天嘛,要漂漂亮亮见人才对噻。”
“唔,那你去休息好,早点儿把这些事定下来。”兔爸对小兔说着,朝楼上指了指。
兔爸的养病秘籍是“多喝温开水,多睡觉,不吃油腻,不吹风,不洗冷水”,至于打针吃药那是能免则免。
躺在床上也睡不着,可浑身酸痛也不想做什么,迷迷糊糊想东想西。
看着女儿嫁进蓉城,算是兔爸的理想了吧?兔爸想让她过光鲜亮丽的体面生活,去蓉城过春节是给她搭往上爬的梯子,可惜小兔不争气爬不上去,还厌恶这种行为,对城市生活也产生很强抵触情绪。
为什么爱上山猪?这个问题想过很多遍,还是没想明白。是贪恋他的那份热情?还是兔爸给不了女儿可依靠的感觉,小兔潜意识从山猪身上寻找安全感,渴望一双有力的手为她撑起一片天?
从何时开始错的呢,找不到源头,也无从改正。
从何时开始错的?怎么就错了呢?怎么会错成这样呢?荒野里,只有小兔跑着问着,猛然脚下一空,跌进了黑沉沉无边无际的空茫……
双腿一蹬,眨眨眼,摸摸额头的冷汗,小兔才反应过来刚才是做噩梦了。
暗嘲自己何苦这么认真?爱和恨都洒脱一点不行吗?可要学着洒脱起来,小兔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认真不行,浪荡也不行,那不认真、不浪荡,只有自我封闭了。
又过了两天,小兔被兔爸说烦了,再因最后一月的工资没领着,还看病、又回家花了钱,担心会把卡里的钱耗光,她决定回村里摘些菜卖。
在自行车上绑好竹编的菜筐,小兔往村里骑去。蜀地的春天来得早,一路之上草芽嫩绿、树梢返青了,看着让人心情舒畅很多。
到了田边,因田埂上杂草多,骑车不便,小兔推车前行。
她不能摘白菜、萝卜这些现成儿的菜,兔爸会说她不好好工作跑回来败家。她掐油菜苔去卖,因为油菜抽的苔过多过密反而会影响产量,掐下偏枝、瘦弱枝嫩苔既有利于油菜生长,又得了新鲜小菜吃。
不过这是个耗时耗力的活儿,多数农户随意掐两把够自家吃就行了,疏枝的正活儿都是拿小刀快速剔完偏枝扔掉,哪有耐心慢慢掐,慢慢捆扎?
骑了那么久的车才到,又因怕伤了主枝要慢慢掐,到了中午时,小兔才用稻草捆好五十把油菜苔。
把菜整齐平放到筐里,用干净喷了水的塑料薄膜盖好,推车回老屋吃午饭。
为了方便,小兔只带了两个红苕来,锅里烧着开水,灶里埋着红苕。
舀起开水晾温,红苕也熟了,啃完香甜的红苕,小口小口抿着开水,听着鸟鸣啾啾,看着远处的油菜田已泛起一圈金黄的花边,小兔觉得自己像个世外隐士。
在村里住的人很少,不到农忙的时候几乎见不着人,小兔当然也没碰见熟人问长问短,清静了大半天。
常说邻里之间越来越没有人情味儿,冷漠一点也未必不好,不享受嘘寒问暖,也不害怕闲言碎语。
下午采了三十把油菜苔捆扎好后,小兔开始往城里赶。地瓜市这样的小城晚上卖不出菜,得赶在四点半前把菜运回去,有些小餐馆为了补晚饭的菜会买。
回城后,小兔推着自行车在夜市附近问那些小餐馆买不买菜,一块钱一把,转了一圈卖了二十把出去。
转到了一家中档餐厅门口,因晚上有人包席,又还正缺个时鲜素菜,老板娘要把所有剩的油菜苔买了。还剩六十把,只给五十块钱。
老板娘砍着价,小兔低头犹豫着要五十五才卖,在两人讨价还价的同时,旁边两个闲聊的老太太吸引了小兔注意力。
“你还没听说啊?就在我们这条街的公共厕所啊!唉呀呀……那娃娃才生下来的,还拖着截儿脐带。造孽哟,全身都冻青了……”
“啥呢?在我们这条街的公共厕所?只听说有人把才生的孩子给扔了,不知道这么近啊。为啥要扔,是不是有啥治不好的病?”
“有病的孩子也不忍心裹也不裹一下,给扔公共厕所里吧?听他们说是个没结婚的学生妹子生的,就生在洗手池边上……才生下来,当妈的跑了!那娃娃是被活活冻死、饿死的!”
那些年像地瓜市这样的小城,公共厕所都是打扫街道卫生的人顺便做些清洁工作,没有专人管理,晚上也不锁,丢弃婴儿的事发生过,抛尸的案件也发生过。
听着她们的话,小兔心里乱得很,也顾不上和老板娘争那五块钱了,爽快卖了菜,急忙往家赶。
到家后,先冲去看日历,今天似乎是2月16号,问了兔爸后确定是16号。小兔恍惚记得大姨妈上次来访是1月16号,又像是1月19号?这个月为什么还没来,连一点小腹疼的感觉也没有?
那一夜的事发生得太突然,没有做任何安全措施,紧接着又那么多麻烦事,忘了做补救措施。
大姨妈上次到底是16号还是19号到访的?想着那两个老太太说的事,恐慌之感像铁爪般狠狠攫住小兔心尖。
番一百五十六 挣扎向前
月光惨白,月亮生病了?
初春的薄霜带来丝丝寒意,小兔失神地坐在床边看着窗外,不知怎么吃了晚饭,怎么洗漱好的,全凭本能牵引木偶似的身体完成生活事项。
四肢渐渐僵冷,小兔缓缓起身去关窗户、拉窗帘,不论如何还是得保养好身体,病情加重了可更没法活。
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似睡非睡,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
要是山猪和阿玲上次写的那个分手协议有用,事情会稍微简单些吧?至少不怕万一怀孕了,会受到的种种谩骂。
这么一想,不禁对阿玲产生怨意,她连指印都盖了,还闹得众人皆知,凭什么还以“山猪的女人”自居?
如果说农村房子难折价,难分割,不愿舍了房子,但能砌围墙分家单过呀。
离小兔家老院子不远,有一个妇女离了婚,分了夫家半个院子,另外砌墙单过,没两年招了个光棍儿上门入住。因为房子是女方的,那妇女在家真是说一不二,后招的丈夫对她十分体贴。
倒是前夫看他们恩爱情况,长年在外打工,不好意思回来。以前的公公婆婆为了少受刺激,没要老房子,带着孙儿搬到村子另一头重新修了房子。
阿玲干嘛不同意分开单过,山猪明确表示过她愿意带着大仔会给抚养费,不愿意带着会安排妥照顾大仔的事,还坚持要裹在一起到底为了什么?
不管是逼迫还是诱骗,他们确实已分手了,为什么不承认?阿玲算不算“赖”在山家?故意赖着,故意拖着?
或许,阿玲并非愿意维持这种生活状态,是娘家人的主意?
听那次给山猪打电话内容,阿玲自身提的要求几乎没有,给儿子提的要求都不多,全是娘家人要什么。
原生家庭很重要,不怪准婆婆们挑儿媳要看家世如何,华夏婚姻大多数是两个家族的结合。
家庭背景不好的女孩儿或多或少都有性格缺陷,傻白甜不是白富美,也是经济宽裕生活稳定的小康之家,经了太多困苦的女孩儿要么心理扭曲,要么光傻不甜,要么完全没有自我,或许有极少数在成长过程中得了机缘很阳光积极的,可那是小概率巧合。
一件事改变命运轨迹,白富美家道中落,令人唏嘘,以后或许落得空叹红颜薄命,也或许遇见好心巫师相助结缘白马王子,得到幸福保障。
真正恶劣家庭背景下长大的女孩儿天生缺了那份气质,和白马王子结缘没有可能,编的故事纯属臆想,至少小兔没见过那样的实例。
思绪飘得太远,不仅对阿玲没了半分怨恨,还有同病相怜之感,她们的家庭背景同样“恶劣”。是“恶劣”,而不是贫寒,阳姐家算贫寒,但他们一家人互助友爱,共同在往好的方向努力。
贫寒可以变富裕,“恶劣”要变“温馨”几乎没可能。
按现实条件想一想,权堂兄的安排其实不错,不论是嫁了徐公子还是其他什么有钱的人,或者不嫁谁,周旋在这些人中间给权堂兄拉关系,至少能有钱不是吗?
妥协吧?妥协……终究小兔想要的不是在别人眼里成为什么,而在乎能否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命运,还是自己把握为好!
迷迷糊糊的梦中,对父亲看着也挺不顺眼,兔爸没有给兔妈带来任何幸福愉快生活,天天被催着、数落着做事,兔妈做那么多杂事,累得要命还没有成就感……
也许是心有怨怼遭天怒?床似乎震动一下,小兔惊醒了!紧接着金属碰撞的尖锐刺耳声传来……
“砰……嘶哧啦啦啦……”
小兔吓得跳下床飞快往外跑,出门后却见楼下亮着昏暗的电筒光,几个人在合力抬着什么往临时搭的猪圈房走。
定定神再看,是兔爸领着他们去的,反应过来是有人来卖大件的货。
小兔走回房,幸好天气还冷,穿了秋衣秋裤睡的,他们听到楼上响动抬头看时,因没什么光线也看不清,要不然丢脸丢大了。
重新躺回被窝,想继续睡,小兔隐隐觉出不对劲来。开了灯,看看闹钟,才凌晨三点钟,怎么这个点儿来卖废品?
要存放到后院临时猪圈的“大件货”是旧机器、破车之类,因搬运起来费力,应当选在白天来卖货。
还有,后院有几盏灯也不开,偏要用手电筒照明,是在遮掩什么吗?
小兔心中疑点重重,怕兔爸收了贼赃,那可会害人害己。
她急忙起床扎了头发,穿好棉服匆匆下楼看情况。
“爸,收的什么货?怎么不开灯?”小兔说着就去按电灯开关。
“嘘……不准开灯!小声点。”兔爸赶紧过来阻拦她,“你睡你的,跑出来管啥闲事?”
小兔心中疑云更浓,没有坚持开灯,借着微弱的光看那“货”。看不出具体是什么,都是七成新的机器。
见小兔盯着机器看,一个三十多岁的干瘦男子靠了过来,“是小兔妹妹?你上学时我们见过两次的,还认得我不?”
小兔眯起眼注意看他五官,有点印象,可记不是谁。
“看样子是没认出我呀,长大了有出息了,把父老乡亲给忘了!”男子干笑着说,“我是蟹哥呀。”
小兔想起来了,蟹哥,老虾的大侄子,做过好多种小生意,油滑不踏实。
“这些机器是你的?”小兔审视着他。
“不是,捡的。”蟹哥“嘿嘿”笑着。
“从哪儿捡这七成新的机器?”
听小兔语气不对,蟹哥马上正色解释起来:他说现在种地的优惠政策越来越多,种地的人还是越来越少,他估计大米会涨价。他以前收农村散户的米往米厂卖过,认识不少米厂的业务员。
当前米厂的利润都低,还有很多厂在冬季和春天停产,因为赚的钱还不够工资和维持机器运转。
蟹哥分析了,为什么很多米厂只能产半年歇半年呢?稻谷收购价太高导致成本高是个重要原因。
米厂业务员在夏末秋初等着米贩子上门交货,不会主动下乡找农户收粮,成本价当然高。
蟹哥有收粮门路,又估计米价会涨,因此准备自己办米厂。找几个朋友凑了钱,租了厂房,准备购买机器了。
想着有很多乡镇集体办的米厂里往往只运转了八成机器,为了省资金,蟹哥不买新机器,买其它米厂的闲置机器。
这些闲置机器非常便宜,可有一部分机器看着比较新,可实际上是没法修了的。
贪小便宜买孬货,为了不被人嘲笑,蟹哥只能把废机器悄悄卖到废品收购站……
似乎是挺合情合理的解释,小兔没再多问。兔爸还说,蟹哥只想找地儿处理机器,还看在老虾是他伯父的份上,只收了一点点钱就卖出。
总觉得这事有点悬,可小兔没工夫细想,她身体有点不舒服,急匆跑上楼去卫生间。
可在卫生间里,再一次失望,那位讨厌的亲戚并没有来访,只是刚才突然出门吹了冷风,瑟瑟发抖之下尿意显得比平常更强烈。
番一百五十七 蚂蚁存粮
拖拽搁放金属的声音,低低的谈话声,杂乱的脚步声,拉下卷帘门的声音都没了,小兔躺回被窝,心情忐忑进入梦乡。
第二天早上八点才醒来,也许是太疲倦,也许是快病愈了,总算睡了个无梦好觉。
休息好了,头脑也清醒很多,关于将来有了诸多打算。
反复纠结之后决定,万一怀了孩子必须要告诉山猪,这是对他尊重,也是对人伦之德的尊重,子不知父等同禽.兽,不能让山猪陷于失德之境。
目前暂时不另外找工作了,等确定身体状况再说。那时验孕试纸还不普遍,加上小兔也不敢去看医生,只能提心吊胆干等着。
如果真怀了,又不幸遇到山猪不认事实的情况,只能搬回老屋去偷偷生,不管怎样不能做扼杀小生命的事。
打定主意,小兔下楼,盯着日历看了好一会儿,今天是2月17号了。找了支笔,在日历上画好一个圈标定今天日期,以便查看。
热了点昨晚的剩饭剩菜吃了,继续骑车去田里摘油菜苔,卖了菜后买了几袋饼干。
小兔怕真有个万一,到时候谁也不管自己,储存点保质期长的饼干之类不至于会饿死。
2月18号,她再回老院子时把备下的饼干藏到了以前卧室里。她小时候睡的卧室墙角有个瓦坛,是贮存种子用的,现在空着,种子放里面不怕虫吃鼠咬,用来藏食物也不错。
到田里干活时发现个大问题,油菜苔只摘了三十把,已摘完了自家的田。
小兔呆呆站在田埂上,惶惶不安如同世界末日即将来临,摘完了还能从哪儿弄钱呢?偷菜?
眼前这境况不适合再出门找工作,要是担忧的事成真了,在人生地不熟的环境里容易被发现,想想被人指指点点的场景,都令她不寒而栗。
要是被兔爸知道了更可怕,她怕的不是挨打挨骂,是怕兔爸坐在地上哭喊“我对不起列祖列宗,咋养了个败坏门风的女儿啊,给祖宗蒙羞,我不孝啊……”
事情还没确定的时候,得留在家乡多存点钱、多藏些食物才行。
可钱从哪儿来?食物从哪儿来呢?小兔茫然四顾,瞅见旁边地里有收丢了的红苕。
冬天挖红苕后,农户常把大个儿的收回家,遗漏些小的在地里。
因年轻人多数出门打工,老年人做不了那么多农活,很多田里没栽油菜,地空着等栽水稻或玉米那一季再翻耕。因此,遗漏的红苕得以还留在地里。
小兔傻笑着刨挖,捡了一大堆小红苕,累得满头大汗时又突然僵在原地,这些残次品小红苕没用!
拉进城卖给烤红薯的这品相卖不出去,自己吃的话,储存过不了四月得腐烂,并且味道也难吃,这只能拿去喂猪……
小兔拍拍头,看着田埂上堆得小山似的红苕,也不明白刚才怎么做出疯子似的行为,刨那么多树根儿般又干又小的红苕、和挖破得只剩点皮的红苕干什么?
推了自行车回老院子,背了背篼出门打算把刨出来的红苕送人。
离田不远有家人很和善,小兔把红苕送给他们喂猪。
“三公、三婆,在吗?”她背了满背篼红苕在院门口喊。
“哪个在喊?来了呢。”一个老大爷雄纠纠地走来开了门,身后跟着个瘦小老婆婆,他们见是小兔,笑咪咪打着招呼。
讲明来意后,三公收下红苕,拎起背篼去倒了。他知道小兔他们没在村里住,以为是不好处理残次红苕才送来,也没多问。
隔了一会儿,小兔又背了一背篼送去。
三公和三婆忙让她歇会儿,顺手摘了几个桔子让她吃。
坐着歇了会儿,小兔又背了三次才背完。
三公非常感激小兔,因他身体虽还好,三婆却是病弱得什么也做不了,今年只种了很少的红苕来养猪。
他是退伍军人,儿女又都在城里有工作,并不缺卖猪的钱,是孩子们都喜欢吃玉米、红苕这些杂粮养出的黑猪,可比饲料猪香多了。
他要给小兔钱,小兔坚决不肯收,争执间,小兔瞥到院里几棵桔子树还没收果,这过了春分后天气热起来得全烂掉,就问为什么不摘下来窖藏。
“这桔子品种不算好,又没人管理,水果贩子不收这样的,我们两个老了怕酸牙,孩子们又没时间回来,爬树还怕摔着,留树上呗。”三公说着,又瞄一眼小兔,“我咋忘了幺妹儿喜欢吃水果,等会儿,我拿竹竿打下来送给你。”
小兔忙拦着他,说竹竿打果伤树,又说想买这些桔子,三公立刻答应全卖。
上树摘了装好后,三公却说不收小兔的钱,还说是小兔帮了忙,免得他天天打扫掉下的烂桔子。
“三公,我只揣了二十块钱,别嫌少。你要真不收,以后见着你,我都不好意思打招呼了。”小兔把钱压到桌上的茶杯底下。
那些桔子装满了三个编织袋,算半买半送,小兔找了个火三轮拉上货,把自行车捆车顶上,颠簸一路进了城。
用了十五块钱三轮车费,二十块钱成本,兔爸气乎乎说她乱糟蹋钱,那些桔子绝对卖不出去。
小兔尝过桔子,甘甜多汁,但因为是地方土种又管理不善,才又小又有癞疤,看着不咋样,味道真不错。
她用带回的桔子叶装饰菜筐边缘,选了最小最丑的一批桔子摆放好,配上碧绿的三十把油菜苔,往菜市场骑去。
今天忙得没吃午饭,又是坐火三轮回城的,这会儿才下午三点左右。有些买便宜菜的大妈会在这时去买“收摊菜”,品相不好的桔子价格低点也许能卖出去。
销售情况比小兔预想的还好,一个大妈尝了桔子后说,那味道才是童年吃出的感觉,不像现在果园里用药催出来的桔子,看着果大皮滑,一点果香味也没有。
有顾客当活广告,不用吆喝也能生意红火了。
卖完后,小兔又运了一筐去,最后卖了四筐,卖了约有一百七十斤桔子,五角一斤,除了添秤多出去的,得了八十六块,加上三十块油菜苔钱,共一百一十六块。
小兔暗暗高兴,还有个菜贩子说她秤给得太足,分斤蚀两,会亏本的,可事实上虽蚀了几斤,还是大赚。
还有挑出的约三十斤个大儿桔子,小兔准备吃了晚饭后,去夜市卖。
到了夜市上,找个偏僻角落摆上菜筐,这挑出的桔子卖一元一斤了,逛夜市的人还是抢着来买。因为货太少,好些人没买到,小兔许诺明晚来卖。
三十五块钱成本,卖了一百四十六块,这算暴利了吧?小兔暂时忘了烦心事,臆想着暴利赚钱变暴发户。
为防万一的万一,小兔觉得光吃饼干也不行,鸡蛋有营养不耐贮存,于是买了十块钱皮蛋备着藏在柑桔叶子下。
想着赚了钱也不能空手回家,买了五块钱冻粑当早餐下稀饭的点心,又用三块钱给兔爸买了一盒儿烟。
冻粑又叫泡粑、发粑,是一种用米泡发后做成的食物,比发糕有嚼劲,又比米粉糕松软,通常蒸热吃,用来烤着吃也行。
2月19号早上,小兔一家和老虾正在就着稀饭、泡菜啃冻粑,蟹哥带着三个人进后院。
“兔叔,我带人来拉货了。”蟹哥打着招呼,瞟向餐桌,“哟,吃这么简单?今儿晚上我送完货回来请客,去桥头吃片片鱼。”
小兔狐疑看向他,那些废机器不是他送来卖的吗?又要拉走?这是怎么回事?
番一百五十八 隐患难除
生意上门,兔爸赶紧放下碗筷去做事,小兔也跟过去。收售废机器的可疑之处太多,但看了他们交易过程后,没看出有故意损害兔爸利益的情况。
搬完货,一个穿皮夹克的中年男人来结算。
和其他拉货的人有个不同点,他要求开收据。废品收购站这种小本生意,没有**、收据什么的,也都是现金交易。
小兔正纳闷儿,兔爸拿出了一本收据,开始写起来。
兔爸的字迹很工整,因为他幼年时代曾在兔爷爷监督下认真读书学习,后来家庭和社会均发生重大变故才没学下去。
那收据收货方写着:广利市王仓县为民粮食加工厂
具体商品栏写着:二手机器三台,一台3000,共9000
其下是金额大写,“收讫”字样和兔爸签名。
出货方那一栏写着:地瓜市大苏区绕城路第三出口旁,兔家废品收购站。
看着这收据,小兔感觉很不对劲,这收货方和出货方的地址和招牌名字写得很清楚,货物和价格怎么写得含含糊糊?
小兔分不清那些机器是做什么的,但粗略了解米厂应当用簸扬筛选的机器,灌装打包的机器,精米机之类吧?机器大小不同,精密度不同,怎么可能统一3000元一台?即使按废品卖也有重量区别吧?
还没想通疑点,皮夹克男子凶巴巴抢过收据,大步出门,跳上货车副驾驶座。
看小兔有追问的意思,蟹哥陪笑说:“他们忙着办事,急了点,别介意啊。哦,再见,再见。我还得跟车送货,争取晚上能赶回来一起吃片片鱼。”
来拉货的大货车和蟹哥的小皮卡一道卷起灰尘远去,很快消失踪影。
“那些人是蟹哥联系的买家?他为什么不直接卖出去,要从我们这儿转一次手?”小兔问兔爸。
兔爸正准备把钱从衣服内兜里掏出来再数一遍,听这么问又缩回伸到怀里的手:“可能……可能是要合伙人不起疑心,蟹哥开米厂主要出力,钱是合伙人出得多,要是买了废机器的事闹开,合伙人肯定要撤回钱嘛。还有,买废机器那个厂的业务员让领导愿意出钱修机器,肯定要说是我们发现这机器还能修才联系他。再说就算修不好,这么便宜的机器也不会费力去查源头。”
这一长篇话,兔爸说得挺溜,和他平时除了在外唯唯诺诺在家呼呼喝喝的样子截然不同,仿佛是有谁提前交待他这么说。
买货那家米厂的业务员采购机器时分明在以次充好,但那现象很普遍,小兔没义务也没精力去管。
从厂名来看,那家米厂属集体企业,集体企业不仅有乡镇企业,还有些是部门下属的企业,还有校办企业。
后来这类企业多数改制,渐渐被人遗忘这种企业体制,这事发生在开始改制又还没改完的时间段。和私有企业不同,那个为民米厂不属于任何个人或家族,也和垄断型国有企业不同,资产不是国有、国家也不干涉经营,总之这类企业管理很复杂、也很松散。
小兔想了一圈关于华夏经济实体的问题,可没想明白这件事具体哪里不妥。
兔爸已经到楼上放好钱,满脸喜色掰着指头边说边走:“这机器收的时候给了蟹娃3000块,卖出的这9000块里头又给了他5000块的介绍费。蟹娃这么容易得了8000块,这小子脑子灵活,能干!我们得了1000块,也差不多当平常一个月赚的了。”
听兔爸夸蟹哥,小兔很想反驳:那不是能干,是滑头,是贪婪!
可终究没反驳,兔爸没意识到危机,说多了只会增加矛盾,不会起任何作用。
老虾忙着收了些拾荒人来卖的散货,见兔爸进后院了,勾着头走到小兔身边欲言又止。
“虾伯,你想说什么?”小兔直接问。
老虾压低声音说:"我那大侄子不是啥好人,你劝劝你爸不要再接他的生意。"
“嗯,好。”小兔想的也一样。
进了后院,小兔劝兔爸以后别再和蟹哥做生意了,这当“中转”的事看着很悬。
兔爸没好气地说:"蟹娃买的孬货也只有五台,先前都卖了两台,这又卖三台,哪还有?这种稳赚又轻松的钱你想赚也还没有了呢。"
“没那种机器了?那放心啦。”
兔爸又催小兔快去收桔子,在家闲着没工作多少赚点钱也好,等过了正月十五必须去三伯家见介绍的男人,不许再推托。
见相亲对象令小兔很畏惧,想多劝几句关于蟹哥的事只能做罢。
她匆匆出门,一路骑车一路想着,蟹哥这几台废机器可赚得可在广场、一中、火车站的中间区域买个小房间的钱,多做几趟这生意,能买一套房了。
当时地瓜市地段较好的房子才1200块一平,蟹哥五台废机器赚了十几个平方了。
后来不光四个一线大城市房价飞涨,小城市也涨,半个月赚的钱能在地级市买十几个平方,也算高收入的人。
小兔想不通,为民米厂买回去后怎么不验货?还是有修理能力特强的人能变废为宝?
脑袋里乱想着,不知不觉间骑回村里,找了几家还没卖完桔子的农民,按一斤三角收购了一百多斤进城。
照样挑选分类后,以五角一斤和一元一斤卖出,赚了钱再去买了点坚果藏菜筐里。
回家后,快晚上八点了,悄悄把坚果藏回房间再到后院厨房。
“妈,今晚还没煮饭呀?”
兔妈还没回答,兔爸抢着答应了:“蟹哥打电话来说,等八点钟准时请我们去吃片片鱼,还煮饭做啥呢?浪费。”
这要是人家临时有事不请客了呢?还得深更半夜做饭?小兔不由苦笑。
兔爸看来很期待这顿饭,特意换了只穿过一次的深蓝中山装,胸前袋子里还插着支英雄钢笔。
这落伍又有些怪异的装扮可不是兔爸为了省钱穿了别人衣服,是他年少时见着乡上的文书,厂里的会计多半这么穿,认为体面的斯文人就该这样,算是模仿偶像吧。
还好,到了八点钟时,蟹哥带着蟹嫂和小蟹骑着摩托车来了,没让兔家的人和老虾白白饿肚子等那么久。
桥头片片鱼,是开在江边一座仿古廊桥旁的片片鱼火锅店,消费中档,味道却是一流。
锅端上桌,看着红亮的汤色,白嫩的鱼片,一桌人食指大动。
小兔想借机套话,问出蟹哥一些秘密,但看到兔爸高兴得红光满面,不忍心再说什么会破坏气氛的话。
收桔子,卖桔子,在日历上画圈儿,2月22号早上,小兔还是没等来大姨妈到访,忧虑到有些麻木了。
听着兔爸接了电话,也不知说了什么,小兔机械性地迈步出门。
“今天不要回乡下,你三伯要带小伙子来看你。”兔爸叫住他。
小兔一时没听懂,兔爸又说是三伯远房亲戚介绍的那个男方出差到地瓜市,顺便来看看,免得小兔坐车去蓉城奔波劳累。
这消息对小兔来说好比敌人突然来进攻,又如同要上断头台,也像没有复习就突击来的测验考试。
“发啥呆?快去打扮打扮,这几天手磨粗也染黑了。像啥样子,洗干净点。”兔爸催促傻站着的小兔。
番一百五十九 惊喜消息
梳着双马尾,别着粉红蔷薇花形的发卡,穿着粉红羽绒服,配着宝蓝紧身牛仔裤,小兔浑身不自在地坐着看电视。
因要迎接"贵客",兔爸咬牙决
定放假一天,他不想让“金龟婿”看到废纸、废铁买进卖出的情景,还指挥老虾和兔妈把屋里屋外打扫得干干净净。
这租的破小院里没有客厅,兔爸将楼上那间大卧室用帘子隔为两半儿,遮了床,再把勉强能看得过去的家具摆放在靠门的这一半。
一切就续,兔爸亲自来当小兔的“形象设计师”,让她换发型换服装。
然后,一家三口和老虾坐在临时布置的“客厅”里,悠闲看着电视等贵客到来。
“坐要有个坐相,你弓起背跟长了虱子那样磨皮擦痒干啥?”兔爸瞪着坐立不安的小兔。
“我不习惯穿成这么粉嘟嘟的样子!又不是幼儿园的小娃娃,头发扎这么高,还梳成两股……”
兔爸连忙制止要拆散头发的小兔,“我看好多跟你差不多大的妹子这个样儿打扮,今天要见对象,不准灰头土脸的……”
这一次连兔妈也不帮小兔:“你爸爸照着电视明星给你买的新衣服新裤子,虽说没那么贵,样式也差不多,穿上身也这么好看。你还没满十九岁,不要打扮得太老气。”
甚至老虾也附和说:“好看,好看,真的好看。”
小兔愣了愣,还没满十九岁?是没满呢。似乎是可以打扮得粉嫩点?可小兔实在浑身难受,仿佛是一个沧桑而不羁的灵魂被硬塞进娇小又柔弱的身躯。
为了缓解不适,小兔只能把注意力放在电视剧上。
可那剧情看得她火冒三丈,讲的是民国时一个善良温柔的女人发现怀孕了,又惊闻噩耗,未婚夫死于战乱。
为了光明正大生下孩子,她在父母安排下嫁给一个纨绔子弟,生下一个美丽动人的女儿。
这个女儿是剧中女主,在十三岁时被名义上的父亲糟蹋,原来此人早知道女儿不是亲生的。
各种吵闹后,女主跳河自尽被救,然后遇到男主。
让小兔生气的桥段是,女主母亲为了掩盖那些过往,杀了夫家一个又一个人,连远亲家的小孩子也不放过,只为了女主能保住后来的体面生活……
当女主母亲被抓后,母女相见抱头痛哭,百姓们请愿不要杀她而在雨中哭诉兔妈也哭,兔爸和老虾都湿了眼眶,小兔却冷冷冒出一句“活该……”
兔妈猛地转过头,用从未有过的严厉目光盯着小兔,“你幺姑姑他们说你是个嘴冷心冷的人,我还不信,那么悲惨的事,你居然说那当妈的‘活该’?!”
“没有她最开始的欺骗,就没有后来对她女儿的伤害!再说了,冤有头债有主,杀那恶棍一个人也报仇了,凭什么再杀无辜的人?利用人家保住自己名声,害人娶了老婆就戴绿帽子,最后又为了女儿的名声杀那么多无辜的人,这人纯粹是个自私自利的毒妇,有什么值得同情的?”
从小到大,小兔算很乖巧,偶尔会和兔爸顶嘴,还从没和兔妈发生过争执,突然这样和兔妈吵,气得兔妈快晕了。
兔爸凶了小兔两句,小兔向兔妈道歉:“妈,对不起,我心情不好所以说话太冲了。不过,我还是想说真话,不能因为她是主角的母亲就全从她们角度去考虑,错了就是错了!”
说完,昂头走出房门。到阳台上吹吹风,头脑冷静很多。
她知道电视剧爱弄那些狗血套路,不必较真儿,可她还是接受不了这种明明有心上人还嫁给其他人的情节,更接受不了观众一边倒骂那不被爱的男配。凭什么全是男配的错?错也不该负全责。
心上人不在了,不是说不可以重新选择伴侣,比如死了配偶或离了婚,众人清楚情况,对方了解并接受过往的事,那应当为开始新生活祝福。
要是瞒着对方带孕嫁过去,那是欺骗,丈夫能不生气,不想报复吗?骗子有什么可怜?更何况后来还杀了人,做了伤天害理的事。
不能因为你本性善良,有苦衷才行凶就该轻易获得原谅。
设定女主,或对女主来说很重要的人,也不该被所有人捧起来当公主,要是不管做什么都被接受、被原谅,那和邪.教没区别。
小兔不想当那种仗着楚楚可怜的模样,用眼泪博取同情的人,不爱就不要接受,不要牵扯出因果。
没有任何人有义务对你好,连父母也会带了功利性养育孩子,望子成龙,望女成凤,投入了精力和财力当然有个回报预期值。
与其抱怨别人不够善良,不够宽容,不如学着把自己变强。
小兔打定主意,要是介绍的那个对象来了,扛着天大的压力也得说清楚不想谈恋爱。
哪怕是一叶浮萍,小兔也得按想要的方向去漂。
也不知是吹了太久冷风,还是情绪起伏太大,或者太过冷漠遭天谴了?小兔忽然觉得腹痛难忍,腰部也酸软坠痛。
她痛得头脑发昏,直到腿根儿似有温热水滴,才意识到可能有状况,急忙朝卫生间跑去。
每个月会来的大姨妈是年轻女子最讨厌的"亲戚",但小兔此时觉得那是最亲切可爱的“亲戚”,即便疼得冒冷汗,也傻笑着暗暗谢天谢地。
这会儿头脑也清醒很多,估计这个月不准时的原因和生病又焦虑有关,打算去配一副调理身体的中药来吃。
心里放下一块大石头,小兔的心情也愉快很多,想着:那些励志故事里,主角要是没有遇到贵人,拿不到金手指,能算个什么?哈,我不用嫉妒那些主角的贵人和金手指了,老天爷帮我一个大忙,待会儿见了什么相亲对象也不用慌了。
去房间里拿了备用的东西,再去卫生间把自己身上收拾好,小兔到了临时客厅,很诚恳地给兔妈再次道歉,又给兔妈捏肩捶背。
一家人难得聚在一起,更难得有其乐融融的温馨时刻,电视里的悲情电视剧似乎也没那么悲惨了。
电话铃突兀响起,小兔正要下楼接电话,兔爸拦住她,让她规规矩矩等在楼上。
也不知电话里说了什么,兔爸的声音陡然高了很多个分贝,楼上也能听得清清楚楚:“啥?不来了?啷个不来?耍我们嗦?”
一会儿后,兔爸沮丧地上楼,说三伯打电话来告诉他们别等了,那小伙子的事告吹,以后再介绍好的人家。
这消息让兔爸他们很郁闷,小兔却高兴得快跳起来,今天过了两个大难关,仿佛从黑暗地洞爬出来见到明媚阳光。
番一百六十 风中音信
准备那么久,满怀期待要见见小伙子,结果白忙活一场,兔爸他们很沮丧,也为对方不守信用的行为气愤,只顾了发泄情绪,忘了问三伯那小伙子不来的原因。
这事的结果让小兔暗自庆幸,可不能表现出来,她低着头似乎很不满地说要找三伯问问理由,是不是那小伙子瞧不起他们兔家?
跑下楼,拨通三伯的电话,一接通,听到小兔的声音后,他连声道歉。
小兔实话说不在意没见着面,还请三伯以后不要再介绍对象。
“你不着急呀?你爸咋催着亲戚朋友给你介绍呢?”
小兔长叹一声:“我爸以为等我嫁个城里有稳定收入的人,他就放心了,能卸下重担了。三伯,仔细说说那个什么电工没来的原因吧。我好借这事儿劝劝我爸,免得他总催我结婚。”
三伯告诉小兔,那个电工也不愿意相亲,是他父母逼着他借出差机会来见小兔。
那个电工三十岁了,他喜欢和有夫之妇鬼混,他父母很担心,托人介绍了几个女朋友都没成。
后来,想着得找个老实单纯的女人才行,农村姑娘老实,年龄小的姑娘单纯,小兔的情况挺符合。
那个电工的父母巴不得早让儿子正经成个家,别再去“偷人”。
这情况三伯也不清楚,毕竟是转了几个弯介绍来的,直到今天早上那个电工被某女人的丈夫堵个正着,事情闹开了,三伯才了解到实情。
即便这样,那电工的父母还是求三伯他们给个见面机会,那电工本人死活不肯来见,还说“偷”才是男欢女爱最高境界。
“唉,对不起啊,我也没料到会有这样的事,下次一定介绍个好小伙儿。”从电话里也能听出三伯的愧疚之意。
三伯和大姑姑是小兔略亲近的长辈,她答道,“没关系,反正我也不想谈那些事。”
怕小兔憋着闷气,三伯把那个电工骂了一通,小兔反而轻言细语安慰他。
“三伯,别那么说那个人,我觉得他也不算坏,瞒着内心想法骗人那才坏呢。他说得也没错啊,妻不如妾,妾不如婢,婢不如妓,妓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
“啊?他还不算坏……”三伯嘶声反问一句。
小兔这才意识到自己冒了些很不恰当的话,赶紧扯了几句天气如何之类,然后很快说再见,挂断电话。
到楼上添油加醋把事情说了,说得兔爸他们以为那个电工和采.花大盗差不多,还是只采出墙红杏的那种。
兔爸默然良久,然后催兔妈去做饭,还说就算人没来,今天也不开门营业了,好好耍一天。
把一个没见过面的人说得很不堪,小兔难免内疚,也同时因他没来见面躲过一劫,从内心深处讲,小兔对他万分感激。这就叫坏人办好事?
午饭后,都去午休,小兔看了会儿书,睡去。紧绷的神经得以放松,小兔睡得很沉。
将醒未醒之时,潜意识的思维又活跃起来。
都说男人在感情中是浪子,小兔觉得他们不是浪子而是幼稚的贪心小孩。
男人只是清楚想要什么,不想失去什么,把“不想失去”和“想要得到”当成爱情,从来不懂保护爱人和经营婚姻。
说男人“不懂保护爱人”,那为什么有很多英雄救美的故事?估计是男人有英雄情结,为了让英雄故事不那么枯燥才编个“美人”。
现实中也有英雄救美的事,但通常情况下,没和英雄扯上关系,美人也不会有劫难。救了,那也只能说是摆平英雄自己惹出的麻烦。
山猪不是英雄,因此惹了麻烦摆不平,可小兔觉得照他那么活也挺好。小兔想当英雄,再不济当个亦正亦邪的浪子也好,实在不行就当个反派龙套,总之不当美丽善良总受欺负的美人。
若是抛开情缘纠葛,小兔挺羡慕山猪的,他很少顾忌什么,随心率性而为,让人爱又让人恨。
可即使让人恨,那也是恨得牙痒痒很痛快真实的恨,和虚伪又压抑的藏心之恨不同,恨也恨得不委屈。
小兔想,或许是向往纵情恣意的生活又无法遂心,不知不觉间把山猪的一切印入生命里了吧?
是被看透了心思吗?山猪望着小兔痞痞地笑:小乖乖,你想如我这般生活?哈哈,只要有我在,你永远是一只乖乖小兔子,不要想着变大狮子了。
小兔恼怒推开他,像是换了颗心般讨厌他,冲他大声说:要不是你来招惹我,哪会有那么多麻烦?
山猪看着她,受伤的眼神盯紧她双眸,低沉的声音反问:我一片真心比不过安逸富足的生活?给我点时间,相信我,说到底,你还是不相信我,对不对?
女人喜欢动听的情话,可小兔却在对着脑海中的山猪冷笑:你以为我会相信将来对我如何那些话?你是为了报复我当初逼你放手,才突然与我和好又决绝离去?还是以为我和徐公子有什么,不甘心看我脱离你的手掌心,才强迫我跟你和好?等确定徐公子对你没威胁,也就抛弃我,是吗?
山猪被问得哑口无言,小兔变成了两个小兔,一个病弱,一个怨愤,用不同的眼神看着山猪。
明知背后真相怎样,何必还这样质问他?病弱的小兔劝着那个怨愤的自己,怎么劝也劝不住。
后来怨愤的那个小兔目光森冷朝山猪挥出一刀,病弱的小兔想去挡刀也无力奔跑。
血花飞溅,天崩地裂,山猪坠入无底深渊,两个小兔跟着跳下……
猛一蹬腿,小兔睁开眼才反应过来是做噩梦了。经常噩梦不断,这般怪异的梦却不多。
揉揉胀得发疼的头,小兔起床梳洗。刚收拾齐整,传来汽车喇叭声和呼喊小兔的声音。
小兔连忙下楼,开了卷帘门,只见姐坐在一辆银白大众车内。
“姐?”小兔惊呼一声,随即又难为情地说,“找我有事?可不可以让我坐车到前面拐角谈话?我不想让我父母见到你。”
这是很不礼貌的要求,可姐和善笑着打了个手势让小兔上车。
她和小兔父母虽不熟,但见过几面,看到她来找小兔,必定要问原因,有些事说漏了嘴可不好。
不管天能集团暗里有多少问题存在,姐明面上还是阔太太,但她不摆那些谱儿,开的车还是单位配发的。
到了拐角处,姐和小兔寒暄两句,她先说起徐公子的情况。
徐公子在朋友帮助下,以旅游签证出国,并滞留国外。徐公子说要在国外打黑工凑钱,只为了学服装设计。
徐家把脸面看得很重,怎么可能让儿子落到那般境地?徐公子以此逼着父母办手续,还交钱得以上了一所社区大学。他的梦想当然不是在社区大学混文凭回国哄人,是先熟悉环境,再准备考正规大学。
“能有朝梦想靠近的机会,很好很好,替他高兴。”小兔欣慰地说。
“你这话太官方,太正式了,哪像有过感情纠葛的人说的?”姐微微笑道,“真是个心肠够硬的丫头。嗯,你是不是更想听听老三现在的情况?”
番一百六十一 风又吹散
爱情的音符已停止,不经意间提起他,还是又拨动心弦。
姐见小兔失神地望向前方,她收起戏谑态度,缓缓讲述起相关事情。
盐海酒店二期工程在过完新年几天后就动工,几方利益掺杂,接下来几天忙来忙去尽出错。
出了事,互相推诿,实力最弱的天能集团当然担责最多。
因重重问题叠加,权堂兄想撤资,同时拉着徐家的国光公司一起撤资,但徐公子在朋友帮助下偷偷出国后,徐家不想再多生事。
为了不让前期投资打水漂,也为了逼徐家和自己在一个战线,权堂兄想抓到天能集团前期证照方面的错漏,以便说是被骗来合伙,到时候不仅可以名正言顺撤资,还能把天能集团拖入泥潭。
结果,有关部门去查证书,工地上一群藏区建筑工人来接待,面对这些高大威猛的小伙子“过分热情”接待,没能查出不合规范之处。
第二天,相关部门还到工地上通知说,当地**要和工地联合办个晚会,以示和谐友好共同发展。
到了2月20号,权堂兄不再搞任何小动作,直接提出给够工程项目转让费,让天能集团退出。
姐唇角上翘,愉快说:“你多少也了解点天能集团的实际情况,可能拖不到工程做完就会资金出问题,能拿到现钱退出是个不错的结果。宏权集团以后虽然能占了绝对主导权,可还没赚到钱已经拿出一大笔现金,即使顺利完工也达不到预期回报率。”
不知小兔是没听懂其中关窍,还是不在意这些事,听完后并没有反应。
姐略显尴尬地说:“总体来说天能集团在这件事中没有亏,还赚了一笔,只可惜老三个人在盐海酒店付出的心血白费了。不过,他二哥会奖励他的。他自己也认可了拿现钱退出的办法,那些从藏区来的小伙子也只听他的。”
“**.官.员对于民族关系一直是很慎重的,只要不是特别违反原则,他们不愿深查会涉及少数.民族的事,没有吵闹打架,也没有亏本儿,这件事办得好。”小兔背书似的说。
听小兔没有埋怨什么,但又像在说不相干的人一般,姐叹息两声,又说山猪昨天已去了木棉市。
木棉市距省会蓉城约有700公里,距山猪老家红苕市约有800公里,虽偏居蜀川一隅,却是西部钢城。在大搞重工业建设的时代,从北方迁了不少到蜀川的人,算是内陆移民城市。
所以,那座小城的工商业比较发达,铁路四通八达,机场也建得不错。
但因为从北方搬去的人多,茶馆、火锅店之类在蜀川其它地方随处可见的场所,在木棉市并不多。
山虎安排山猪到木棉市发展餐饮业,这次去当木棉火火锅城的经理,第一件事便是让已开张三个月的总店快些盈利,第二件事要让两个分店能勉强稳住不倒闭,第三件事则为多多开分店并再开茶馆。
听到关于山猪的消息,小兔的眼神活泛了些,可她没有问山猪的个人情况,只笑着调侃:“木棉火、火锅城?好拗口的名字,所有人念这招牌都得变成结巴。”
姐也笑:"在木棉市开,当然希望能开得红红火火。还有,木棉花是英雄花,花如烈火。再有,木棉火、火锅城,名字念起来特别,才吸引顾客。"
“好,木棉花如火又红又亮,你们的火锅城也会生意红火。”
“什么叫‘你们的’?是我们一大家子的。”姐认真问小兔,“你愿不愿意去帮老三?权堂兄现在忙得焦头烂额,也不会有闲工夫管别人了。”
小兔的眼睛亮了亮,瞬间后又暗淡了,歉然一笑,"谢谢你们,可我只能拒绝好意。"
姐不解地盯着她:“你怕权堂兄,还是怕阿玲?这些问题交给老三处理吧。”
“不是怕谁,是他……给不了我想要的生活状态。”小兔想起那几天提心吊胆的日子就后怕,她没有勇气再一次面对那些事。
“你们是真心相爱,不再争取一下?”
姐这么问,让小兔很惊愕,从她角度来说,应当最痛恨小三打着真爱旗号介入别人家庭,可她没有半分嘲讽小兔的意味,很真诚。
她这么说,小兔很感激,不由眼眶泛红。没想到自家知道情况的亲戚说了很多难听的话,姐倒为小兔着想。
小兔的亲戚关系一直都不按套路出牌,山家的妯娌们和她相处都不错,反而是娘家兄弟姐妹常为难她。后来,要和朋友发发牢骚也找不到共鸣,别人一致抱怨婆婆、小姑子、妯娌怎么可恶,她也不好反着说娘家人坏话,只能沉默。
可不论如何,阿玲与山猪生了孩子,那是割不断的联系,只要阿玲不愿放手,就不该和山猪有什么瓜葛。所以感动是感动,但小兔不打算改变决定。
“我和他的外貌呀、家境呀、性格什么的都不像言情男女主吧?”自嘲一笑再说,“我们这情况没闹出什么惨剧已经是祖宗保佑,还敢再妄想什么?”
“你倒看得开,老三表面上雷厉风行处理了那么多事,背地里还偷偷哭呢。”姐见小兔面无表情,只得换了个话题,“唉,不过老三也说了不勉强你。他电话号码不会变,你有什么事可以随时联系他。”
谁说因爱生恨只有得不到爱才恨的?小兔也恨极了山猪。
不怨阿玲或者其他任何人,只怪山猪处理不好情感问题,处理不好为什么还要招惹自己?在情感里像白痴一样还自以为是,小兔真是恨他。
时间会磨蚀激情,太多的恩怨也会冲淡感情,或许有一天小兔会忘了曾爱他的感觉,并且连恨也忘却。
和姐互道珍重,看她的车影远去,小兔才慢慢走回去。
“那个人来找你做啥?啷个不请人家进屋坐?”兔爸看到小兔就问。
见兔爸在门口张望,小兔把脚步再放慢些,想着说辞。
“是鱼凫庄园来的人,她正好出差路过这里,把工资顺便送了来,让我不用再去上班了。”说这个谎还正好圆了只是请病假回来的谎。
“顺便送了工资来?不用再去上班了?嗨呀,这是把你炒了嘛。现在哪个公司愿意养闲人?你不该请假!年纪轻轻,熬两天就好了,这下弄得没工作了咋办?”
小兔好说歹说稳住了兔爸,也幸亏兔爸好骗,才没多怀疑其它。
纷纷烟尘都被风吹散,接下来找工作是头等大事了。
番一百六十二 催着刨食
工作不好找,但因守在家中,小兔也不是太着急。她想找个和专业相关的工作,将来才有发展提升空间。
之后几天,小兔骑车在地瓜市内转来转去,简历投出去很多份,全都没有回音。
好不容易等来一个电话,让她去面试,准备好资料,穿戴一新,坐公交车去往这个城建局下属的园林工程公司。
小兔应聘的职位是现场施工技术指导,人事部的一个中年男人对树木学和植物栽种方面的知识问了几句之后,又问小兔有没有工作经验。
"有一点经验,我在道路绿化的工地上工作过,有栽种经验,能看懂图纸,还学过一段时间设计。"小兔边说边拉开提包,想拿根据记忆绘的双浮区机场大道施工简图给面试官看。
那个中年男子瞟见图纸一角,摆手说,“我们对能不能看懂图纸方面要求不是很高,你不用拿资料。”
小兔讪讪一笑,把图纸放回包里,暗自腹诽:难怪地瓜市的街道绿化、公路绿化什么的看起来都乱七八糟,原来施工时根本不按图纸来,随便栽几棵树了事。
在她发牢骚的闪念间,中年男人又问:"你会不会喝酒?酒量大不大?酒品好不好?"
小兔纳闷儿了,怎么问这个问题?园林绿化不是管花花草草吗?与喝酒半点不沾边吧?
看她发愣,中年男人有些遗憾地说:"不会喝酒的话,那就算了,我本来对你抱有很大希望。"
说着,他在小兔来面试前填的一张基本情况表格上打了个叉,又拿起另一张表格喊下一个应聘者姓名。
因为不会喝酒没聘上,小兔挺不服气,她向做清洁的阿姨和其他落选的人打听具体原因。
打听之后才知道这个职位因为要受风吹日晒雨淋,招的条件是招男员工,并且只招三个,之所以还要再招一个女员工,主要为的是在承接工程时有年轻女子陪同更容易洽谈成功,说白了是招个陪酒的。
小兔苦笑,即便到二十一世纪了,女人在社会中起的作用在很多人眼里,还是只有靠青春靓丽的外貌迷惑对手。
天气渐渐热了,明媚春光里有许多心情不明媚的人来来往往,其中包括小兔落寞的背影。
上了公交车,行过三苏祠大门外,小兔又生感叹。
地瓜市大苏区,最有名的地标建筑物当然是三苏祠,苏家父子三人文采风流旷绝古今。
属地瓜市管辖,在大苏区附近还有两位名人故里,一位是写《陈情表》以至孝感人的李密,辞官回乡侍奉祖母,妇孺皆知;另一位是文武兼备的虞允文,采石矶之战阻止金国渡江,让南宋半壁江山得以苟延残喘。
地瓜市曾为人杰地灵之处,但如今是经济欠发达的十八线小城。
三苏祠中香火还算旺,苏家三父子被当成神仙供奉。高考之前,苦读多年的学生去祈祷考个好大学多少还沾点文化的边,但问姻缘、求子嗣这种事也有人去求告不停。
苏氏三父子当真在天有灵,可能会满头黑线地说:这些事儿,咱爷仨儿可管不了啊!
小兔被自己跳跃式思维带出的古怪想法逗笑了,心情好了不少,又开始犯毛病,自己吃不饱还担心天下人饿着,思考起地瓜市怎么才能发展好。
地瓜市在嘉州市和蓉城之间,嘉州市有峨眉山与大佛两个世界级的旅游资源,基础设施建得不错,工商业也发展不错;蓉城是西南经济文化中心,算是内陆大城市了;地瓜市夹在当中成了各方面都发展得不好的洼地,虽说离蓉城近,工业发展还不如孝阳市和绵州市。
想来想去,小兔还是决定不在家乡找工作了。要干事业,华夏只有京城、沪城、花城、鹏城,这四大城市可闯荡。发展的不均衡造成了底层人生活更艰难,缺金钱的同时还缺亲情、爱情。
有家的地方没有工作,有工作的地方没有家。
回去后,正碰见兔妈要回村里去翻耕土地为播稻种做准备,小兔忙提醒兔妈去取储存在老院子里的食物。
兔妈惊讶问,"你藏那么多吃的干嘛?"
小兔干笑两声:"我贪吃嘛。"
幸好没发生可怕的意外,那些吃的就孝敬母亲了,反正兔妈经常忙完田里的活儿顾不上吃饭。
在本地找工作没希望,小兔天天在去网吧,在网络上找工作。
可查询下来,稍微正规些有稳定收入的工作,都要求大学本科毕业,连花店给婚车贴花束的工人也要求本科学历。
找工作受挫,还招兔爸嫌弃,见她也不摘菜卖,也不卖橘子,成天去网吧,以为她贪玩好耍要赖在家里啃老了。
一天吃晚饭时,兔爸阴者脸问小兔:“见过老母鸡护鸡崽儿吧?也见过鸡崽儿换了毛,老母鸡撵鸡崽儿出去刨食儿吧?你说为啥老母鸡不一直护着鸡崽儿呢?"
"那是为了让鸡崽儿自立,人也是长大了就不能指望父母来养,我懂。爸,我忙着找工作呢,没有乱耍。"小兔充满自信朝兔爸笑了笑,好让他相信这问题容易解决。
在网上找工作的同时,又托几个相熟的同学帮忙问问有没有合适的活儿干。
捱过了2月,到了3月2日,阳姐打电话说,她已到雅雨市农大培训一个星期了,看到校园后门小巷有家小吃店招工。
那家店的帮工突然有事,又正值开学后最忙的时段,店老板要临时招个帮工很难,问小兔愿不愿意去。
小兔连忙说愿意去,阳姐讲明那只是家很普通的小吃店,待遇很低。
小兔问明了包不包吃住后,让阳姐赶快去和店老板说好,怕错过机会,还说自己明天就去雅雨市。
这么急是因为对小兔来说,工资高低无所谓,能包吃住就解决了目前最大的难题。
家里难呆下去了,没条件慢慢找工作,那先不论工资高低、将来发展如何,只要不像大秀姐那样被拐卖就行,只求出门能有个可靠的安顿地方。
3月3日清晨,小兔带上简单的行李,再次踏上离家的旅程。
出门打工和旅游、求学、出差不同,往前走是艰辛劳作,往后退没有家可依靠。同样要走向一个陌生地方,同样要面对不可预知的未来,打工者相比其它原因出门的人几乎没什么美好憧憬,只有深深惶惑。
番一百六十三 雅雨茶香
"扬子江中水,蒙山顶上茶"是一句流传于雅雨市名山地区的顺口溜,后来传扬天下成了品茶境界的概括。
元代李德载的《蒙山顶上春光早》将这句话写得更文雅些,“蒙山顶上春光早,扬子江心水味高。”
春雨如丝,绵绵细细连接天与地,雨中似也有清新茶香飘来。
小兔走出闹哄哄的车站,在榕树下闭眼深呼吸几下,肺中污浊如被洗尽,脑中烦忧也如被洗去。
雅雨市距地瓜市只有130公里左右,但坐公交车、转大巴车颠簸了四个多小时才到。
捋了捋额边碎发,小兔从车上闷坐的状态中缓过来,才走向一个便利店给阳姐打电话。
约20分钟后,阳姐骑着个偏斗小三轮车来了,远远的瞅见小兔就大声笑喊:"快过来,借了专车来接你。"
小兔快步走过去,不客气地把行李往车斗里扔,坐到车沿上。
"带了苕丝糖和芝麻糕给你,等会儿从包里拿。说吧,去哪儿给我接风洗尘?"和朋友相处时小兔最轻松自在。
"早想好了,带你去江堤上吃烤鱼",阳姐蹬着三轮专挑曲里拐弯小巷骑,"为了能让你尝尝正宗雅鱼,我把出租车钱都省了,找人借了这辆专车。"
雅雨市三绝,雅雨、雅鱼、雅女。这"雅雨"是该地区如"天漏",降水量大,雨水很多却少有洪水;"雅鱼"是这江中的鱼鲜嫩肥美,烹鱼技艺又好;雅女则是这雅雨姑娘白皙水灵、窈窕贤淑。
"雅女出了名的漂亮,咱俩个也不差呀,嗨,回头率超高。"阳姐自恋地甩甩头,齐耳短发上的雨珠随之洒落。
"那是当然,我们不光漂亮还非常有气质。"跟脸皮厚的人在一起也会跟着不要脸,小兔和阳姐相视大笑。
其实,小兔明白他们回头率高的原因是形象太狼狈。
阳姐骑的这种三轮不能载太多货,更不能载人,怕被交警逮着,她们专往犄角旮旯钻。
路况不好,遇到上坡路小兔还得下车帮忙推,两个人都一身灰一身汗。雨又越下越大,淋得跟落汤鸡似的,和逃难的难民差不多。
到了江堤上,阳姐带小兔进了一家只有单间门面的小烤鱼店。门面房内是各种餐具和食材,屋檐下并排两个大烧烤架,正对门面房的堤岸上支起一个彩条布棚子,这棚子下便是“餐饮大厅”。
条件简陋,生意却很火爆,快下午两点了,已过了饭点儿还坐满了客人。
瞄到角落一个小桌的客人在结账,阳姐和小兔赶紧去旁边等着,服务员还没来收拾,阳姐已经拉小兔坐下。
“你运气好,一来就有座位,这里最忙的时候要排很久的队才能吃上呢。”阳姐一边和小兔说着,一边帮赶来收拾的服务员递着脏盘子。
这家小烤鱼店有一位专门码料调味的老厨师,还有两个专门烤制的壮年厨师,一个切菜的墩子工,两个服务员,一个洗碗工,他们在小小的店面里忙着穿梭来去,要不是做熟练了,估计会彼此撞上。
小兔皱眉问:“生意这么好,怎么不找个大些的店,装修好点呢?”
“吃,讲究的是什么?除了味道之外,最重要的是氛围。装修得精致华丽的地方,那得吃西餐,吃宴席,吃烤鱼是三五好友约在一起只图吃得高兴。你瞧,江水涛涛,远山青青,多有野趣。”
听着阳姐的话,小兔觉得很在理儿,礼仪性的吃和为了吃而吃可不一样,这家烤鱼店要是装修得太豪华,反而让想着痛快吃一回的人感觉拘束。
鲜香的味道扑鼻,可她们的烤鱼还没端上桌,小兔正在想要怎么咽下快流出的口水才显得不太谗,阳姐递来一串烤土豆片。
小兔只顾了看周围环境,没注意到桌子中央有个小烤架,这才发现阳姐正在烤一些素菜。
原来这家店的老板为了让食客吃到最正宗烤鱼,有秘制腌鱼佐料和特殊烤制方法,不允许食客自己烤鱼。但为了让食客等待过程不难熬,也为了让食客过一过烧烤瘾,备了小炭炉可自行烤素菜。
桌上炭炉中的木炭燃得很旺,快把她们的衣服都烤干了,烤鱼才端来!
香味随热气飘荡,碧绿的葱花衬着火红的辣椒面,银灰卷曲的鱼皮连着嫩白翻翘的鱼肉。急不可待拈一块入嘴,浓郁的香味让五脏六腑都熨贴了,把长久等待的烦躁感一扫而空。
吃得半饱后,小兔和阳姐才放慢下筷子的速度,闲聊起来。
远眺蒙顶山,那环绕市区的五座山峰如莲花瓣绽开;再看旁边青衣江水,如碧绿的飘带从城中蜿蜒而过。
“美景、美食……美人……”阳姐指指远方,又指指盘子,再指了指小兔和她自己,“生活如此美好,让我再活五百年也活不够。”
“没喝酒还说起醉话来了,谁会嫌命长?再活一千年也活不够。那些极少数说活腻了的人,要么是故意要挟别人,要么是精神出现病变了。”小兔看出阳姐有心事。
阳姐低头沉默了好一会儿,又挪过来挨近小兔坐,在小兔耳边很小声地说:“月哥的父母让他娶一个镇长的女儿,他不肯娶……后来,他闹着要自、杀,把镇长一家给吓住了……镇长女儿主动放弃……他父母又让他娶一个砖厂厂长的女儿……他发誓说十年之内绝不结婚,跑到冀赵省打工去了……”
小兔惊诧得直眨眼,半晌才弄清阳姐话里的所有内容,“月哥的父母反对你们反对到了那个程度?还以为你们会一直平顺。你们现在还有联系吗?”
“有联系,像普通朋友那样问候一下。”阳姐擦了擦眼角的泪,“他好傻好傻,对不对?去年快过春节的时候我们已经在冷战,我过年回家时就明确说了要和他分手,他怎么不能听听父母的话呢?还要死要活的……不像个男人……呵呵,说什么十年之内绝不结婚,等我们过了十年还没条件在一起才分开……傻小子啊,别说十年,现在的人十天也等不了吧?我更傻……我居然答应了和他一起等十年……”
十年,人生有多少个十年?还是最美好的十年青春,谁愿意押上这么宝贵的时光赌一个没把握的结局?
可小兔不知哪儿来的信心,握着阳姐的手说:“你们不傻,可以从最纯真到最美满再到最长久,这是多少人几辈子也修不来的福。很多校园恋情没有好结果,不是现实压力太大,是自身不够坚定,用的抗压方法不对,你们可以很快过了这个坎儿的。”
“可他说了十年之内绝不结婚,还发了毒誓的呀……”
小兔眼中笑意荡开,闪着细碎精光,“可绝不结婚又不等于绝不相爱!”
番一百六十四 梦想现实
世上一切不停在变,人心又是其中变得最快的,而在人心所包含的情感当中,爱情又最易变。所谓十年等待,除了会把别离之痛拖得更久,没有任何实际意义。
"相爱不能相守,还不如不爱!我后悔答应他了……断个彻底才对。长痛不如短痛!"阳姐决绝地说。
小兔劝道:"你们的问题主要是月哥父母嫌你家境不好,只是钱财上的问题,这很好解决。"又笃定地说,"最多一年时间,他父母就能松口。至于结婚的事,早点迟点没什么。"
看小兔未卜先知一般,阳姐的情绪稳定下来,无奈笑说:"最多一年时间他父母就能对我改变看法?你一直挺诚实,我相信你,可千万别哄我。"
"你放心,绝不哄你!"
小兔说得这么肯定,是因为她相信阳姐的命很好,再难的坎儿也能翻过去。
山猪以前说过,人有天命,但天命不是一成不变记录将要度过的一生,而是不同性格、不同境遇造就不同人生,这其中的先天因素便是“天命”。
比如身体素质主要靠遗传,成长环境和地域、家庭有很大关系,这些先天条件决定了人的性格,性格则决定命运。
最难改变的是身体素质,越不发达的地方传宗接代观念越重,穷小伙娶傻女、疯女、有基因缺陷女的比例很大,导致孩子先天有病的机率也大,恶性循环下去,不是输在起跑线的问题,是还没准备跑就输了。
后天努力当然也很重要,可是后天的不确定因素太多。先天的差距造成的命运差距,不要说什么富翁与乞丐的区别,即使一个大城市普通工薪阶层的孩子也比一个小山村里有遗传疾病的孩子有前途。
阳姐呢,健康有活力,聪明有魄力,父母再穷也支持她,缺的只是资金和机会,解决经济问题只是时间长短而已。
阳姐这样的人,一生会有一些小波折,但这些波折只会让她变得更强,只要不改初心,不消沉,很快会迎来转机。所以,小兔要给她信心,不能看她被琐事干扰忘了来学习的初衷。
可小兔浅浅的笑容里又飘来一抹阴云,想起山猪了,又为他担忧起来。姐曾提到工地上那些藏区小伙子只听山猪的,这个“只听”可不是听正当工作安排,是给工地“镇场子”。
"黑白通吃"在外人看来或许很拽很酷,也或许充满憎恨,于小兔而言,只是深深担忧。
听大院里的老人们说得多了,小兔总结过,那些混在黑白之间的人没几个有好下场。但愿山猪到木棉市后,只专心发展餐饮业,不要再和“黑”沾边。
见小兔神情变化,阳姐以为是受她情绪影响,便丢开心中烦恼,举起茶杯笑说:"茶圣陆羽曾曰:蒙顶第一,顾渚第二。这茶是粗茶,却是正宗的蒙顶山茶,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小兔也抛开烦心事,和阳姐碰杯:“好,以茶代酒,干杯!”
“干杯!现在房地产业越来越红火,修房修路就得搞绿化,我们将来大有可为!”
“对的,以后我们合伙开家园林绿化工程公司,又赚钱又美化了环境!”
两人大笑着畅想未来,小兔顿时升起一股豪情,看着远山和大江于心中高喊:雅雨市,我来了!名茶先驱之地,我来了!梦想与希望之光,我来了!
等她们吃完,雨停了,高高兴兴往小兔要工作的地方骑去。
那时小兔没料到,阳姐后来实现了梦想,而她会拐一个大弯儿再回到追梦的路上。
川农大的招牌一晃而过,小兔心中有点激动又有点失落,终于来到圣地却终究不属于这里。
这是农林方面老牌院校,211工程大学,有很多国宝级专家,教职员工和学生接近5万人。
或许这里没有走出多少名利场上的人,但培养了很多为国为民的栋梁之材。
顺着新康路骑行到了校医院的后面小门旁,小门外的巷子两边一多半是面馆、快餐店,还有少部分网吧和工艺品店。
在一家招牌为"好香小吃店"的铺子前停下三轮车,阳姐和老板、老板娘打起招呼,小兔知道这是工作地方到了。
此时快下午五点了,是比较闲的时候,老板、老板娘和小兔聊了几句,彼此熟悉一下。
店主张大哥,约40岁,是雅雨市泸山县人。那里产的红花岗岩很有名,张大哥以前当采石工伤了左腿,走路有一点跛。
两年前,张大哥用采石厂赔的一点钱和积蓄的钱来城里开了这家店,因食品卫生做得好,价格又公道,学生们很喜欢来这里吃。
老板娘张嫂是凉西彝人自治区的彝人,肤色比一般川妹子黑,但五官立体,有点异域风情。
他们有一个11岁的女儿叫张宇航,因张嫂是少数民族,按政策允许还生了个5岁多的儿子张天航。
双方都没什么过份要求,几句话谈妥工作的事。
小兔一月工资400元,这是当时雅雨市餐饮业杂工的普遍工资,另外包吃包住。至于假期,没有!
平常有事的话在下午3点到6点去办,特别大的事要提前说一声方便老板去找帮工的人,要耽搁一星期以上的事只能辞工让老板另外请工人了。
这会儿不忙,小兔又才来,张大哥决定关一会儿门,他去接孩子放学,张嫂带小兔去住处放行李。
与阳姐告别后,小兔拎起行李跟张嫂转过巷口,绕到新康大桥对面的一个厂区家属院里。很多国营老厂倒闭了,原有职工能力强的多数去了大城市发展,只剩少数老弱病残还住在家属院里,空的房子基本租给了外来人员。
在昏暗逼仄的楼梯上爬着,到了5楼,张嫂打开501室的门。
室内装修风格明显属于八十年代末期,物品摆放凌乱,旧家具可能是房东留下的。
两室一厅的房子,客厅里堆着调料瓶罐,厨房里堆着塑料袋和方便饭盒之类。店里没有库房,一些不容易腐坏的东西都批发来储藏在住处了。
一间卧室住张嫂夫妻,另一间卧室里就住两个孩子和小杂工。
推开房门,张嫂让小兔快些收拾床铺,六点左右是用餐高峰,得赶去开店。
屋内靠左是一架铁制高低床,宇航睡下铺,小兔睡上铺,天航睡靠右一张只有1.5米长、1米宽的小木床。
快速铺好床,把洗漱用品摆放到卫生间后,再梳了梳乱蓬蓬的头发,小兔和张嫂一起匆匆回店里。
番二 缘去缘来
小熊是山猪的女朋友,常说女孩不是因美丽才可爱,是因可爱才美丽,小熊就是那种看着不算惊艳,和你说笑时就会渐渐觉得她可爱的女孩儿。
山猪还没读完初二就辍学,他成绩本来很好,家里经济条件虽比不上城里亲戚,但供他上学也没问题。
他辍学的主要原因是爱惹祸,弄得好几次都和老师打起来,他就不肯去上学。他父亲也由着他,以为让他在家干几天农活,他吃过苦后就会自己主动去上学。
山父没想到,山猪趁着在地里割麦子时没人注意他,就跑去蓉城找山大伯了。
山大伯拿他没办法,要送他回去,他又在路上偷跑,跟人去了外省工厂打工。
那时虽有规定说不准用童工,可还是有很多小厂偷着用童工。山猪在厂里呆了大半年,还勉强能受得住苦,可他实在忍不了老板乱找借口打骂工人,就又偷偷跑回蜀川,到蓉城找大伯。
山大伯只得托人让他去一所职中插班学习,让他学的专业是财会。
山猪还真专心学了几个月,但他对那些账目可不感兴趣,是对一个女同学感兴趣。
这个女同学姓熊,又喜欢穿有小熊图案的衣服,戴有小熊娃娃的发卡,所以就叫她“小熊”。
花季里的少男少女很容易坠入情网,他们恋爱了。可那时的风气还没那么开放,一位老师偶然看到山猪在课堂上偷偷抚摸小熊的手,就嘲讽他想吃熊掌。
山猪大怒,他可以忍受老师嘲讽自己,不能容忍老师用“熊掌”来比喻心爱女孩的手,先是和老师吵起来,后来又动手打了老师。
事情闹开,山大伯出面解决,山猪赔礼道歉并送了老师钱,才没被送去派出所,也保得小熊没被开除,但山猪只能退学了。
好在,这时的山猪快十七岁了,可以光明正大的去打工,山大伯安排他到某有名的宾馆当库房管理员。
宾馆的库房都分类有很多,山猪只需管好酒水就行。那份工作挺轻松,下了班后他就骑自行车载着小熊在蓉城的大街小巷乱逛。他们一起吃小吃,买小工艺品,还嘻嘻哈哈打情骂俏。
因山大伯另分了房子就搬出大院儿,山猪就和爷爷奶奶一起住在大院老房子里,既免得他另外租房子,又顺便照顾了老人。
山猪的爷爷奶奶非常和善,爷爷更是会讲很多故事,自卑的小兔安静到有点儿自闭,山爷爷就主动和她说话。
听着那些故事,小兔脸上的笑容总算多了一些。也因此,小兔和他们相处得比亲人还亲。
在山爷爷家玩儿,碰到山猪的时候也不多,但只要碰见,山猪就会带小兔玩游戏机。
那时的电子游戏比较简单,小兔记得有什么魂斗罗、坦克大战双人版、忍者神龟之类。山猪说这些游戏太简单了,只是为了哄小兔才带她玩。
每次玩儿的时候,山猪都要习惯性地告诉小兔说:你跟着我走。
这么说是因为他觉得小兔实在太菜,他在前面开路,小兔跟在后面就行。
小兔的游戏手柄常常是只需按前进键,反正跟着走就完了,就那么走着也有可能被误伤杀死,于是连前进键都不用按了。
其实小兔不喜欢玩游戏机,可山猪认为七八岁的孩子肯定都爱玩,只能任着他安排。
小兔喜欢看书,勉强能认些字后,她最喜欢看的就是缩写版有绘图的《安徒生童话》。她自己没有这书,是去书店翻来看的。
当时小小的她觉得自己就是小美人鱼,山猪是王子,而小熊是邻国公主。她并没有真正弄懂人物关系,只是下意识地代入故事。
她印象最深的是小美人鱼最后变成泡沫那一幕,她在想:我会不会也变成泡沫?
小兔在蓉城无法融入家族,回到地瓜市外的小村也显得与其他人格格不入,她**静太爱看书了,村里的孩子们都喜欢欺负她。
在上学和做农活之余,小兔最喜欢的就是带一本书爬到山上去,找个僻静角落看书。
山上有很多废弃的崖墓,有些墓中还有残骸,大人们都很少去。小兔不怕那些有各种恐怖传说的崖墓,也不怕蛇,她喜欢那里,那是能让她觉得自由自在的地方。
看书看倦了,她就在山上疯跑,或是对着山崖乱踢乱打,把岩石当成坏人、把自己当成侠女。
她家有习武传统,太爷爷据说可以飞檐走壁,这是她没见过的。兔三叔公确实武艺不错,曾亲眼见过年纪很大了的叔公一个鞭腿扫出,打得钵盂粗的木桩裂开。
还有一位堂伯的武功也很好,什么前空翻、后空翻就跟玩儿似的,可以在茂密的竹林里蹬着竹竿如燕子掠行。
其他表兄表姐、堂兄堂姐都多少练过点儿套路,只有她是半点儿没学过。
兔爸除了种地就是在农闲时收些鸡毛鸭毛去卖,后来羽绒厂不收散户的毛了,就再没弄钱的门路了。
靠种庄稼是难维持生活的,兔爸只得再去四处打零工挣钱。打零工做的都是如把石头用机器打成粉末,给泥瓦匠调灰,帮人挖藕之类又辛苦又挣不着钱的活儿,连温饱都只能勉强解决,当然没财力和精力学武艺了。
很快又到春节,小兔得去蓉城了,虽然要有半个月不能在山上痛快玩儿,她还是有点儿期待去的。去了那里,就能见着山猪。
那个年代交通还不太方便,她自己一个人坐村里给蓉城某厂送原料的货车去,她有位姑父就在那厂里上班。到厂里后,再和姑父坐公交车回大院儿。
小兔回忆起当年,就觉得父母还真是心大,就不怕一个小孩子跟着并不太熟的人到几百里之外去会出事?但当年的人确实也淳朴,还真没出过事。
八岁的小兔长高了一点,可还是比山猪矮很多,因为山猪也长高了一点。
见着小兔,山猪还是带她玩游戏,可他整个人没精打采的。
小兔以为他不想陪自己,就说要走了,山爷爷留下小兔,还训斥山猪不懂事,年纪轻轻为个女人弄得跟掉了魂似的,也不好好工作。
从他们争执中,小兔得知山猪和小熊分手了,原因是小熊太爱去娱乐场所玩儿,那些场所又很乱,山猪为她打过好几次架。
山猪这边家长怪小熊不懂事,小熊那边家长说女儿还小,都是让山猪这小混混带坏了。家长吵,他们自己也吵,就吵得分开。
挨了训之后,山猪笑着安慰老人几句,然后不再带小兔打游戏了,说是对眼睛不好,要带她出去玩儿。
热闹的街上,小兔怯生生走着,衣着光鲜的人们让她自卑,川流不息的车辆则让她害怕。
山猪看出她不开心,就骑自行车载她去昭觉寺。位于蓉城北郊的昭觉寺和他们所住大院儿相隔十几里,到了之后正是开斋饭的时间。因怕浪费,寺里的饭菜有定额,没有他们那份儿。
做菜的居士婆婆说把自己那份让给他们,山猪摆手拒绝,说带小兔出去吃。
他们出门走得急没带钱,到哪儿去吃?要再骑回去家去吃,还不得饿扁了?小兔不知道该怎么办,瘪着嘴要哭又不敢哭。
山猪笑她:"两个大活人还能被这么一顿饭给难住了?"带她进了游人不能进的僧人所住后院,悄悄钻进一位大师的屋子。
大师的屋子里陈设简陋,山猪径直走到一个抽屉前,拿出里面的芝麻饼就递给小兔。
小兔的脸都吓白了,她外公外婆信佛,常说寺里的东西不能乱动,就算花木落叶了,都得把落叶扫到固定地方堆放而不能带出寺,这偷吃大师的食物得有多大罪过?
番六 他很遥远
甜甜吹完泡泡就扔了糖胶,不会像小孩子那样吸回嘴里反复嚼,她又放一颗新的糖进嘴,边嚼边问小兔。
她问小兔山猪好不好,问山猪给小兔买过什么东西,问小兔关于山猪的很多事情。
可小兔说不清这么多问题,虽然认识山猪很多年,但也只是逢年过节见面,和山猪直接交谈并不多,好多事都是从爷爷奶奶那里听说。
甜甜听她这样讲,就叹气,不停地叹气。然后,吹出一个很大的泡泡……泡泡太大了些,吹开就破了,黏乎乎的糖胶沾了她一脸。
撕着糖胶,甜甜狼狈地苦笑,笑着笑着就哭起来。她哭诉着,她真是后悔死了,山猪对她太好了,她不该在山猪有难处的时候分手。
听甜甜说她要什么,山猪就给她买什么,有一次没钱了,甜甜又看上一条裙子,山猪把手链低价处理给了金店,然后去买了那裙子。
这件事听得小兔心里冒出酸味儿,因为她从来没主动要求过山猪买什么,而山猪给她的也只是糖、水果、书本文具之类东西。即使只有这些东西,小兔也会尽力带些桔子、红薯、花生给山猪当回礼。
不过,酸味儿只冒一瞬就消失,山猪和山爷爷山奶奶对自己那么和善,对比亲戚的刻薄,自己哪能再奢望其他?
甜甜拍拍走神儿的小兔,让她认真听自己说。小兔就抬头望着甜甜听她说,阳光洒在甜甜的脸上,看得小兔发痴。
甜甜真的很美,甜美和野性揉在一起的那种美,此时她脸上又是泪又是糖胶,却不会让人觉得肮脏,反而沉淀出有岁月感的风情。
甜蜜的忧伤这个词很矛盾,甜甜那时的眼神就偏偏是这样。她用这样的眼神斜望着天空说,跟山猪这几年交往,用四个词形容就足够,那就是:帅呆了、酷毙了、爽翻了、悔死了。
这几个词儿,小兔完全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甜甜就解释,说帅呆了的意思,就是觉得山猪帅呆了。
她和山猪第一次见面的那天,一群年轻人比赛骑死亡机车,山猪连超几辆车,车轮都快和路面成四十五角了也没摔,最后拿了冠军。
甜甜当时就大喊着“我爱你”,飞快跑到山猪身边亲了他一口。当时甜甜有个追求者,但甜甜没答应。当时那追求者也在场,甜甜这一行为当然引得追求者不满。
那个追求者是某领导的儿子,一声吆喝就召来十几辆机车包围他们。山猪镇定自若地揽过甜甜的腰,让甜甜上了车坐好后,才轰油门开跑。
那十几辆车居然没拦住他们,还被他们远远甩在身后。就在距离都吊了一公里左右时,山猪突然调头往回开,靠近追他们的车队时,一个急刹车,刹得机车回旋出一个半圆。
追的人没想到他们逃掉了又还敢转回来挑衅,惊诧慌乱中也都刹车,可他们人多车乱,有几辆车在混乱中撞上。
看着那些人的狼狈模样,甜甜笑起来,银铃似的笑声在夜空中回荡,什么都没说就已是对那位追求者间接的藐视。
甜甜因那个急刹车有些头晕,整个人像是在空中不停旋转一般,那种晕不是头痛的晕,而是幸福激动得快要晕眩。
因这个突然调头的“回马枪”,震慑得那个追求者的车队没有继续来追,但最后真正让那个追求者放弃甜甜,还是山大伯出面摆平。
甜甜在回忆这些的时候又哭又笑,小兔听得半懂半不懂。首先她就没弄懂什么是“死亡机车”,她知道机车是摩托车,那或许是赛摩。这个“死亡机车”是什么,小兔很多年后都没真正弄明白,只能推测是以赛摩进行的豪赌。
而酷毙了的意思是说山猪正气凛然时更帅,不是耍酷,装酷,是真的酷。
山猪的叔伯们和青城山一位道长很熟,这位道长称“清道长”,他想收山猪当徒弟。可山猪没答应,就算没正式答应,还是情同师徒。
那几年造谣说有僵尸,还说是从青城山上没向游人开放的九老洞里跑出来。尽管几次辟谣,还是有些好奇又爱惹事的人去私自探险。
观里的道士和旅游管理人员多次规劝无效,其中有一伙人里有两位据说是从泰国来的高手,专门降妖抓怪的。这两个人挑头闹起来,还推搡清道长。
当时山猪和甜甜就站在旁边看着,甜甜正帮着自己这方高声理论,突然觉得身边冷风刮过,随后看到山猪“嗖”地跃起身,飞脚侧踢就把其中一个泰国高手踢翻在地。
另一个泰国高手快速反应过来,抬腿踹向山猪后背。
惊愣担忧之下,甜甜张开的嘴都忘了合拢,喉咙里本能地发出尖叫声。
山猪感觉到背后有劲风袭来,没有急着收回踢出去的腿,而是单腿撑地向后一倒,踢出的那条腿在空中一旋,身体就腾空翻了一转。
他翻转身体的同时,双手往后伸出,恰好攥住另一个泰国高手踹来的腿,借着腾空翻滚之势把那人脚踝拧脱臼,拧得那脚掌差不多成了直角侧弯。
惨叫声响彻山林,而山猪在将要背部着地,可还隔了一粒米的距离时,松开那人的脚,以左手撑地借力,鲤鱼跳龙门般跃起身站直了。
见真动手了,双方都磨拳擦掌准备开打,可对方的气势弱了很多,不像要真打,应该只是为了不丢面子才装模做样。
山猪逼近他们两步,高声斥道,不管有没有僵尸,都不许再来捣乱!有,青城山的人会自己解决;没有,就更不许再乱传谣言。
那些人说不来捣乱了,但为了维护青城山的名誉,他们想去九老洞一带拍几张照片,帮助他们一起辟谣。
清道长说不能去拍照,前山后山的风景可以随便拍,但不许去的地方就是不许去。
那伙人还要借着要拍出照片才能让外界的民众相信为由,死缠烂打着要去。
山猪高声吼了一句,要去拍也可以,谁把他打趴下就放谁进去!还拍着胸脯保证,让他们一个个来,他被打趴一次就放一个进去。
结果,还真有人跃跃欲试。但是,接连三个出手的都是一回合就被撂倒,就再没人敢上了。最后,那伙人只得灰溜溜下山。
那些谣言,小兔也曾听过。清道长,小兔也在山爷爷家见过一次。但这个事,小兔从来没听其他人提过,或许是甜甜夸大其辞了。小兔听来总觉得像武侠电影里的情节,不像熟人做的真事。
不管是真是假,反正小兔觉得山猪的世界离自己太遥远,与那些已逝去的长辈们种种传奇同样遥远,且就当故事听了。
第八百四十章 死气之怨
死气在蔓延,融寒雅墅这间富丽堂皇的高阁散发出腐朽味道,连阁旁青翠欲滴的苍松也变得毫无生机。
血无仇迸发的强烈死气掩盖了一切阴谋诡计,总之都是死,管不了那些利益算计了!
所以,蒯大少撇清自己,诬蔑血无仇的高喊声,在血无仇听来滑稽可笑!
死气不是杀气,杀气针对的是敌人,死气连自己也笼罩。
决绝的,对世间没有任何留恋的死气,让所有感受到的人整颗心都荒凉,连胡仙仙也为之一震,又为之一呆,她没有急于出手救血无仇,想看看形势再说。
血花迸溅,几瞬之后,打斗已变了几种情形。胡仙仙微微皱眉考虑着先救了血无仇,还是先帮他杀掉蒯森雄。
可容不得她思虑周全,突然看见一团彩光蓬起,唐彩儿被打斗声惊醒后迅速冲入了战团。
彩光飞旋,那些朝血无仇攻去的刀剑"叮叮当当"乱响,逞凶刀剑或是卷刃,或是出现破洞,或是折断了,击杀力大大减弱。
血无仇暂时得以没有后顾之忧了,全神贯注催御灵气渡入刀锋,朝蒯森雄猛砍而去!
在血无仇被围攻之时,蒯森雄已利用这短短一瞬退到侍卫保护范围内,而那个疑似蒯殿聪的铁面杀手已经亮出武器迎向血无仇。
那武器是柄一尺多长的薄刃小尖刀,形似狼牙,接近刀柄处有两寸宽,越往刀尖处越窄,刀尖儿已成针一般尖细。
刺入容易,并且能很快扩大敌手伤口,这是狼牙刃啊,蒯殿聪所用武器正是狼牙刃!
如果说血无仇先前还对那个铁面杀手的身份存疑,此刻已有十成把握认定他就是蒯殿聪,同时旁观着的胡仙仙也认出他是蒯殿聪。
为什么蒯大少许诺会协助自己的铁面杀手是蒯殿聪?从一开始,蒯殿聪目的就是保护蒯森雄,还是临时变卦?蒯大少没有照原计划协助血无仇,到底是陷阱还是父子情占了上风,事到临头才改变?……
许多疑问盘旋在脑海,血无仇出手速度略缓滞,只肉眼不可见的缓滞了一丝丝,便给了蒯殿聪阻拦他的机会。
狼牙刃直刺鬼头刀刀身,无法斩断鬼头刀,更无法伤血无仇,但要抵挡片刻不成问题。
纵然血无仇不顾性命,一心只想杀蒯森雄,可他也不得不先对付蒯殿聪和众多侍卫再图刺杀机会。
在他力战保护蒯森雄的众人之时,因没料到唐彩儿会突然出现参战,又见唐彩儿和血无仇无法默契配合,在战力比对方高的情况下还处在了下风,胡仙仙只得先出手再随机应变。
可就在胡仙仙飞身而下之时,战况又起变化,蒯大少已经冷静下来,沉着指挥他属下的铁面杀手和侍卫们围攻唐彩儿和血无仇,蒯殿聪护着蒯森雄到了打斗不那么激烈的空隙处。
蒯森雄一得脱离险境,立即摁下暗藏在手肘处的机关,召出了铁柜。
“嗖嗖”风响,铁柜飞来,蒯殿聪帮因受伤虚弱的蒯森雄快速进入柜中。
“嗷……”
见他入柜,血无仇爆发出一声凄厉惨嚎,全然不顾背后十几道寒光朝他袭去,横飞而起怒砍铁柜。
胡仙仙撒开雾隐无隙网,墨光闪过,替血无仇挡开那些袭来的刀剑。
血无仇仿佛不知道若非胡仙仙及时出手,他已被砍成肉泥般,不管不顾地劈砍向铁柜。
出于护着自己人的本能,胡仙仙和唐彩儿也不问突然而起的血腥场面是何原因,尽力帮着血无仇。
铁柜中那些怪异铁杆伸出,阻挡着血无仇劈砍的同时,还偶尔能逮着机会反抗,血无仇身上受了好几处伤。
眼下的局面失控了,蒯大少没料到胡仙仙和唐彩儿会出现,他慌乱地朝蒯殿聪递眼色。
蒯殿聪狠狠瞪他一眼,朝曹备道瞟去,他马上心领神会,大声呼救:“曹真人,求求你救救我蒯家的人啊!这定然是国师派那个兔崽子来假装接近我们,趁机刺杀我父亲呀!求曹真人救命!”
一直袖手旁观的曹备道捻了捻胡须,不慌不忙地说:"国师绝不可能安排刺杀之事,这其中定有误会呀。"
“误会?什么误会?”蒯大少激动地指向胡仙仙和血无仇、唐彩儿他们,“他的女人,他的徒弟都来了,还不是他安排的?曹真人,求求你快出手相救!若能逃过此劫,我会和父亲奉上黄金百两,亲自到齐真宫叩头谢恩!”
刺杀之事是个阴谋,但目前混乱的局面却出乎意料,蒯大少真的想让曹备道快些出手,改变战况。
“胡元君,请停手。且让曹某说几句话如何?”曹备道当然想在众多宾客面前当个力挽狂澜的英雄,但蒯大少若不相求,他不会主动出手的。
有人来请求才出手是英雄,见着打架就掺和进去是混混儿。
胡仙仙满腹疑问要等血无仇说个答案,可血无仇疯了般狂砍着铁柜,她只能替血无仇挡开危险,无暇顾及曹备道要说什么。
见胡仙仙不理睬他,曹备道脸色阴了阴,掣出术律剑平平削向血无仇后颈。
胡仙仙急召慧心玉剑格挡术律剑,两剑相撞之时,胡仙仙觉出他的功力竟相当于自己七成功力!
曹备道有这般实力超出胡仙仙预估,她以为只有四十岁左右的凡人修者曹备道最多修为刚到地仙级别,怎么会比自己弱不了太多?
这种修为实力应当和归冲虚不相上下,可归冲虚乃是修行千年的灵龟,曹备道实实在在的一个凡人之身,怎会修为精进如此之快?
恍神间,曹备道再向血无仇后背刺去,胡仙仙瞥到术律剑上泛着银白透青的光芒,这剑光有纯正仙气,是来源于天庭的灵气!
难道说,真如程浩风所怀疑,曹备道是天帝安插在人间的眼线,只为了监视他们一举一动?
而曹备道的修为来自于术律剑中天帝渡入的仙法?所以能实力大增?
也难怪在这种情势下他还能从容地和蒯大少讲条件,有把握地想和胡仙仙谈判。
但胡仙仙不愿意谈任何事,她想早些离开此处,问明血无仇刺杀蒯森雄的原因。
在多数人寄希望于曹备道和胡仙仙好好谈谈的同时,血无仇仍然全力劈砍铁柜。
“嘶……”
如蛇吐信的轻嘶声响起,铁柜上一个西番莲花纹处被劈开了一条细细裂缝。
不是宫绝铸成铁柜后不久即被劈出的那条肉眼不可见细缝,是稍微注意看就能看清的闪电状裂缝!
血无仇惊喜若狂,再对准裂缝劈砍而去,胡仙仙他们则惊得有点回不过神。
可转瞬间,胡仙仙发觉血无仇的生命力在急剧消失,无数由血无仇元神之力汇集成的银白光点从他头顶飘出再消散。
刚才劈开铁柜后,鬼头刀反噬血无仇的元神,耗尽他的生命只为了杀死蒯森雄!
胡仙仙不敢再耽搁时间,反手召出一元浑真簪速划荧光拖住鬼头刀,再以雾隐无隙网拉着血无仇飞走,并以心念沟通唐彩儿让她快撤走。
飞到云中,还不忘传声说:"我定会给蒯家一个交代,请不要紧追不舍。"
她留话了,曹备道又劝解,其他宾客也说先收拾残局为好,蒯大少也有他私下打算,没有再追。
回到闲云观后,胡仙仙带着血无仇进了仙缘圃中,让唐彩儿守在圃门外,杭无一到室内护法。
胡仙仙将已昏迷的血无仇平放床上,再盘坐正对着床的矮榻上,调御灵气稳住血无仇元神。
血无仇屡屡折寿,白发白得不能再白,已呈现出枯焦之感,再不稳住元神会落得魂飞魄散。
平常人寿数尽了,或许可以想办法加寿,血无仇的寿命是造天谴而折,改寿也改不了。他的寿命已不是冥司地府在管,是受天地规则所限。
忙到戌时,胡仙仙疲惫起身,杭无一端了温水进屋让她洗脸,又拧了布帕轻柔给血无仇擦脸。
胡仙仙洗好,血无仇也悠悠醒转,便问他:"为什么私自行动去杀蒯森雄?"
血无仇推开正在给他敷额头的杭无一,挣扎着半坐起来,反问胡仙仙:"为什么不帮我砸了铁柜,杀死蒯森雄?"
"你感觉不到鬼头刀在吞噬你的生命力?你的命比报仇更重要!"
血无仇惨笑几声:"再也没有那么好的机会了!不能报仇,活着不如死了!"
杭无一含泪看着他,又心疼又气愤地说:"你有没有想过,你的爹娘和你死去的家人更希望你好好地活着?!他们想看着你快乐活下去而不是被仇恨所蒙蔽!"
很浅显的道理,血无仇早知道了,知道却不等于认同。
"我不想活下去!我活得多苦多累,你们根本不懂!你们永远无法明白,在仇恨当中无法解脱的绝望感觉是什么滋味!我只求所有一切快点了结!不管过程是对是错,结局是好是坏,我只想结束一切。"
看血无仇下了床,跌跌撞撞向外走去,杭无一要去拦他,胡仙仙让她不要拦。
又冷笑对血无仇说:"你不管别人怎么想,只想报仇是吧?我也不管你怎么想,反正你打不过我,我想救你回来,当然先救你回来。谁有实力谁做主,你怨我也没用。你没有实力,光会想有什么用?"
血无仇不再犟着要再去报仇,黑夜中一时静默。
忽然,胡仙仙感觉程浩风气息靠近,朝天上望去。
一道蓝色身影飘然而下,程浩风笑着走向胡仙仙,看她脸色不太对劲不由疑惑,还没有询问,但程浩风看到血无仇头顶气息时,对发生了什么事情已猜出五分。
未料想归来就发现出了大事,程浩风温暖和煦的笑容霎时冷凝。
第八百四十一章 推测真相
腊月二十二戌时,夜空中彤云密布,大雪将下未下,天地之间充斥着压抑和恐慌之感。
胡仙仙忐忑笑着迎向程浩风,他冷着脸扭头看向血无仇,"你去这蒯家报仇了?"
"师父……"血无仇低呼一声,眼中盛满无法言喻的痛楚,向着程浩风双膝跪倒。
失去父母,失去血脉至亲,失去熟悉的朋友,失去安逸的生活,连师恩也要失去?
程浩风垂眸瞥他,"我出门前交待的事,你全当耳旁风了?"
无法回答,只能微微颤抖着长跪表达愧悔之意。
血无仇本来会遵循师父做出的安排,等所有事情更明朗化再去报仇,可蒯大少给出的刺杀机会太诱人了,他无法说服自己再等下去。
唐彩儿看到程浩风回来后,欢喜和他打招呼,可他似乎没听见;又看到血无仇强撑着虚弱的身体跪着,关切地去扶他,可血无仇不肯起身;唐彩儿委屈又不解地望向其他人。
早为血无仇心疼不已的杭无一见她这般,用哀求的目光看向胡仙仙。
"这事也怪我,早看出异常了,没有及时阻止。"胡仙仙诚恳认错。
程浩风是冰冷的愤怒,比之喷火的愤怒更难劝解,可听胡仙仙揽下责任后,他神情只有点气恼了。
"你察觉他行动异常的时候,为何不告诉我?"责备的语气透着无可奈何。
“我怕打扰你办正事儿。我看得出蒯家兄弟在耍阴谋,可我想不到他们会给无仇制造杀他们父亲的机会!”
胡仙仙解释后看向血无仇,“你这段时间和他们交往密切,不只是你有目的去接近,是他们也在配合你,对吧?”
血无仇嘴唇蠕动一下,没有说出话,眼神复杂看看程浩风,然后点点头。
“个中原因,稍后再谈。”程浩风摆手制止胡仙仙再问。
众人都看着程浩风,等他安排接下来的事,他皱眉思索片刻,让他们先在圃中等着,他去请周知事代他们问候蒯森雄。
周知事既是闲云观中的人可以代表他们前往,又与皇上关系亲厚令蒯家人不敢太为难他,可以暂时稳住事态。
吩咐好这些事,程浩风返回仙缘圃,看了看胡仙仙和血无仇,“你们进书房来,有事相商。”
又对杭无一说:“无一,去找茶儿、酒儿聊天谈笑,别让她们离开你视线。彩儿,守在圃门外,除了我六师弟,其他人不许靠近。”
进得胡仙仙的小书房中,程浩风再发灵符给乔楚诗,让她带人暗中观察京中各势力反应,又让她转告叶冠英,利用马递铺密切注意各地暗影盟动向。
接下来,他们三人才开始商议事情。之所以没回逸鹤轩的程浩风大书房去议事,一是尽量少惊动观中其他人,二是防人偷听。
胡仙仙不太理解程浩风为什么那般生气,只因为刺杀之事破坏了与蒯家合作?获得蒯家的财力支持比师徒情还重要?
“先想办法救救无仇,他时日无多了。选矿的事以后再想办法,就算有些矿石只有蒯家矿山才有,他们明里不给,我们可以暗里偷采。”
程浩风苦涩低笑一声,“你只想到了刺杀蒯森雄后不能再在蒯家矿山随意选矿?”
“那还有什么影响?”
程浩风没回答,而是反问:“蒯大少和蒯殿聪是真想弑父,还是想嫁祸给无仇?”
胡仙仙和血无仇面面相觑,他们亲自经历了那件事,但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程浩风自问自答:“父子生怨,难免有弑杀之心;嫁祸给无仇能洗脱嫌疑,还能背弃我和蒯森雄订的协约。”
对于这个答案,胡仙仙不太认同,“可后来蒯家兄弟救了蒯森雄啊,是真的全力相救不是装样子!”
血无仇见程浩风双眉蹙紧也想不通其中关窍,将蒯家兄弟约他定计的事详说一遍,希望能从中分析出蒯家兄弟到底想干什么。
许久后,胡仙仙猜测:“是不是曹备道和我还有彩儿出现打乱了你们刺杀计划,他们才从弑父转为救父?”
血无仇迷茫说:“我不敢确定任何原因。”
程浩风又问胡仙仙:“你认为曹备道是得知了什么才决定去,还是临时起意插一脚?”
胡仙仙干笑一声:“说不准他为什么要去。但是不管怎么样,他想搅浑水捞点利益的图谋很明显。”
“不论他是什么原因去的,曹备道去了,会让事件看起来更像突发情况,蒯家兄弟显得更无辜。这对蒯家兄弟有利,对我们不利。”
程浩风在纸上写下蒯大少、蒯殿聪、曹备道的名字,又在各个名字后写下所言、所为、所谋、所求等字样,思考分析。
约一盏茶之后,血无仇喃喃低问:“难道蒯家兄弟从一开始就想嫁祸给我,所以那天行刺的最主要目的不是刺杀,是嫁祸?”
胡仙仙顺着这点追问:“他们到底想不想弑父?”
“想!”程浩风站起来斩钉截铁地回答,看来已经想明白蒯家兄弟之谋。
既然想弑父为什么又要在血无仇刺杀时去救?这是胡仙仙和血无仇最疑惑之处,都期待地看向程浩风,盼他给出解释。
“如蒯家这样的豪富大家族,父亲死了,他们不一定能当家,更不一定能掌控暗影盟;并且,继承了家产不一定守得住家产,当上主公也不一定能管好众多属下。”
程浩风认为刺杀之事的目标不是杀死蒯森雄,这兄弟俩想借此事取得蒯森雄信任和属下拥戴。
要杀蒯森雄极为不易,那个铁柜连程浩风也没有把握能劈开,若不是处心积虑要弑父,蒯大少也不会绞尽脑汁寻找毁坏铁柜的办法。
从蒯大少得知血无仇的鬼头刀劈开铁柜是必要条件开始,就已打算把血无仇拖入局中。
至于鬼头刀为什么能把铁柜劈出条裂缝,可能是父子之孽积压三重,天意所破。
从贵公子杀妾灭子弑父气死母亲,到血无仇逼得亲生父母撞刀自尽,再到蒯家兄弟密谋弑父夺权,逆天戾气尽收鬼头刀中,因此威力备增。
但也正因此,血无仇受的反噬也非常大,本还有几年寿命,可以想办法加寿,如今恐怕几天之后就会落得形神俱灭。而且,是无法加寿的被天收命了!
再看蒯大少和蒯殿聪,因拼尽全力救父,他们从这件事中能取得蒯森雄信任,在家族和暗影盟中树立威信,而等时机成熟后再杀了蒯森雄,旁人会以为是血无仇或者程浩风他们杀的,他们什么损失也没有!
“一石三鸟的毒计啊!”胡仙仙也渐渐想明白蒯大少和蒯殿聪计谋中的弯弯绕绕,不由脊背发寒。
程浩风昂头冷笑:"他们可以算计我们,我们也可以将计就计。与蒯家合作是要矿产和财力支持,谁当家无所谓,等他们父子去斗,看斗的情况再从他父子三人中选出合作者。哼,到时候我们也可说,谁落败了就是谁迷惑无仇做出刺杀之事。"
“师父……”血无仇惊愕看着程浩风,眸中闪着泪光,“你不把我交给蒯家处置?不会把我逐出师门?”
行刺之事发生在大庭广众眼前赖也赖不掉,不惩治血无仇又怎么跟蒯家交待?难道要几方势力挑明了拼杀?可程浩风并没有表示出要拼杀的意思。
“你当然需要承担鲁莽行事的后果,可也不能太便宜蒯家。你先回逸鹤轩去好好调养,后续的事听我安排。仙仙,你到融寒雅墅取了蒯森雄的断指,我看六师弟能不能给他接到手上。"
程浩风说了这些后,血无仇先出了门,他要发灵符联系秦沐风,而胡仙仙要去找蒯森雄断指。
“仙仙……”他扬手飞出灵符后,拉回刚到门口的胡仙仙。
胡仙仙微怔,程浩风挥出灵气关上门,声音涩哑再次轻呼她的名字,“仙仙,可有想我?”
将她紧紧拥入怀中,缱绻低诉别情。不想分离,不得不分离,才相聚又要各自去忙,万分不舍。
胡仙仙右手轻抚他后背,轻声致歉:“此事怪我,若是早些告诉你种种异常,就不会弄成这般局面。”
“世事难料,按当时情形来看,我也未必能推算到蒯家兄弟险恶用心,所有事都缺一个‘早知如此’。”
考虑得万分周全也会有意外情况,一事不了又一事,程浩风有一点点力不从心。
温存片刻,各自办事去。胡仙仙到了融寒雅墅后,正是凌晨时天色最黑之际,又开始下雪了。
大雪纷飞,白茫茫中天边一线红光若隐若现,是各处楼阁均点上了红灯笼。
融寒雅墅中的下人们知道曾发生过打斗,但不知道具体如何,他们往来穿梭,像在忙着准备什么喜庆的事。
胡仙仙狐疑看了会儿,又偷听他们谈话,一个仆妇说:“不是传话说不准备晚宴,主子们遇上大事儿了吗?这深更半夜又折腾什么?”
“对呀,这准备的到底算晚饭还是明天早饭?”一个小丫鬟附和。
另一个似乎是蒯丽儿的贴身丫鬟,呵斥她们:“少乱嚼舌根子,快做事。小姐说了,她想把本该办的晚宴补齐,那就得补齐。”
没听懂她们说的意思,胡仙仙且往那个出事的高阁取断指,才到阁中,却见蒯丽儿还在一片狼藉中默默流泪。
第八百四十二章 轻易谅解
残破的雕花嵌琉璃窗外,白雪纷扬扑来,不多时,窗上已有绒绒雪团。
满地的碎紫玉杯,碎玛瑙盘,碎白瓷碗,泛着晶亮细芒,无声讲述着一场欢宴怎么变成血腥刺杀。
粉红长裙逶迤在地,裙边血迹斑斑,蒯丽儿似一瓣飘零的桃花斜卧在破桌烂椅旁。
没料到这窗破了、墙裂了几乎坍塌的高阁中还有人,胡仙仙没有隐藏身形。
乍见蒯丽儿,她讪讪笑着打招呼,“蒯小姐,夜深了还不歇息?”
蒯丽儿没听见一般呆呆盯着血迹,倒有另一个声音答应,“胡元君不也没歇息吗?”
胡仙仙这才看见曹备道在旁边一个放古玩的博古架后,他对于胡仙仙来了没表现得太惊讶。
走到蒯丽儿身边,他温和劝慰说:“丽儿……蒯小姐,莫要为了一个负心汉伤悲,我会把这处高阁按原样重建好,保证连每一个小摆设都一模一样。”
曹备道虽有四十余岁,但风度翩翩,身披银灰鹤氅、腰系白玉宝带,颌下三绺乌须轻轻拂动,其温雅飘然之姿颇具仙气。
这是在向蒯丽儿表达爱慕之意吗?胡仙仙疑惑地看了看两人,越看越觉得曹备道态度十分暧昧。
胡仙仙看不懂他们在想什么,也无心管闲事,寻找着蒯森雄的断指。可混乱打斗之后,要找到小小断指可不容易。
一会儿,只见蒯丽儿缓缓站起身,眼神决绝地自言自语:"明知是一场戏,别人都演完离开戏台了,只有我还沉迷戏中。可笑!可笑!但我不甘心,哪怕是演戏我也要演一个美满结局!"
“你想做什么我都依你。”曹备道细长丹凤眼中含满柔情蜜意。
胡仙仙微微蹙眉,这曹备道在打什么鬼主意?还有蒯丽儿也言行怪异,祖父受了重伤,不去病床前尽孝心,在这里哀哀戚戚干什么?难道她和血无仇短短相处半月,便已情根深种?
蒯丽儿和曹备道全当胡仙仙没在场一样不理她,唧唧哝哝说了几句莫名其妙的话,蒯丽儿又向曹备道娇媚轻笑:“曹真人,多谢你今天陪我、劝我、安慰我。”
“如何谢我?”
"我已在另一间高阁中设宴,我们两人相对欢饮。"
“哦?是要忘了那些不愉快的事,只求今朝有酒今朝醉?”
蒯丽儿笑中带泪,"每一个人都难免被利用,可是被利用之后也总要有所得。我无所得,也没有人为我考虑将来,连奴婢仆佣做事也有工钱,而我得到什么了呢?"
曹备道正色说:"厌倦世间即是看破虚妄,正可断俗缘结仙缘。"
厌倦就能看破?胡仙仙可从来不知道断俗缘是这么断的,结仙缘是这么结的,暗叹曹备道太会忽悠人了。
但他们没理睬胡仙仙,她不好接话自讨没趣,继续寻着断指。已找齐两根,都被踩扁了,也不知道能不能续上。
蒯丽儿似乎已恢复明艳活泼的模样,“曹真人,请去设宴的高阁等候,我梳洗之后换上新衣再相陪。”
曹备道笑着答应出门而去,蒯丽儿也唤来丫鬟吩咐准备沐浴、准备新衣之类,然后出门。
胡仙仙终于找到最后一截血肉模糊的断指,赶忙走了。
回闲云观后,程浩风从袖中拿出个散发寒气的小玉盒,将断指盛放其中,再和胡仙仙及血无仇说了可能要对他们做的惩罚,让他们面对蒯家人时有心理准备。
腊月二十四上午,秦沐风赶到了,四人一同去往蒯府解决此事。
蒯府大门外戒备森严,见他们来到,侍卫和护院为难他们,要让他们跪在门外乞求原谅。
“哼哼,是不是还要我们负荆请罪?”秦沐风冷冷瞟一眼侍卫中领头的人。
“你们还知道‘负荆请罪’啊?还以为你们都是只会打打杀杀目无尊长的野蛮人!”那个领头的侍卫指着血无仇说,“亏我们大少爷对你那么好,竟然趁着宴席行凶杀人!怎么没早看出来你包藏祸心?”
他们也没生气,程浩风倒带笑问他,“听你说话文绉绉的,与平常武夫不同,应是出身名门大派?”
“算你有眼力!要不是蒯大少对我有恩,我才不会当侍卫呢,我爹是雷老将军的副将!”他挺自豪地答话。
另一个侍卫说:“别跟这些人废话!让他们快跪下,老爷的伤不好就不许起来!”
程浩风摇摇头,“蒯家人挺会笼络人心啊,可惜你们的忠诚给错了主子。”
听得这话,那些侍卫和护院们都亮出武器围过来喊打喊杀,胡仙仙正愁事情会闹得更大,“吱嘎”一声铜门开了。
蒯大少出门来大声喝止:“退下!不得无礼!”
让侍卫护院们都让开后,将程浩风一行四人请进府中。
双方没有多言,听程浩风讲明来意,蒯大少同意让秦沐风给蒯森雄续断指,而血无**胡仙仙静静等候在偏厅中。
太过平静,平静得让胡仙仙愈发不安,要是蒯大少像那些侍卫和护院们刁难他们,倒还让胡仙仙能踏实些,蒯家的主子们实在太平静了。
秦沐风和程浩风去里屋给蒯森雄续上断指时,也没发生什么针对他们的事,连程浩风也微感诧异。
那蒯森雄右手三指从玉盒中取出后还冒着冰冷白雾,秦沐风已提前给碎裂的皮**合,看起来像新鲜而齐整地从手上割下。
接骨、续筋、包扎好,除了蒯森雄偶尔闷哼一声,整个过程简单而平静。
“只需按时服药,静养半月,蒯老爷的伤便会愈合,此后注意不抓拿重物,慢慢练一些使手指灵活的动作,三月之后定能恢复如初。”
听了秦沐风的话后,蒯森雄点头表示遵医嘱,又让蒯大少拿出银两感谢他。
秦沐风拒绝了银子,请蒯森雄歇息一个时辰后,尽快处理血无仇刺杀之事。
等待的过程最磨人,胡仙仙焦急地频频向厅外张望,血无仇倒闭目养神,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等蒯森雄身体略好些,蒯大少搀扶他到了偏厅,身后跟着几名铁面杀手贴身护卫,其中一名正是蒯殿聪。
见他来了,血无仇没有趋前赔罪,只是站起身走到门口侧旁。胡仙仙向他和蒯大少打招呼后,走到程浩风身旁。
蒯森雄也没有打骂他们,坐到太师椅上之后,才语调平平问血无仇:"为何刺杀老夫?
"你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血无仇也语气平淡答应。
分明是与蒯家兄弟俩合谋,但他连看也没看蒯大少他们一眼。蒯殿聪眼中也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蒯大少暗暗舒了一口气。
蒯森雄脸色微沉,终于露出一丝恨意说:"你若是磕头认罪,并改姓为蒯,可以饶恕你。我是惜才之人,不仅不想致你于死地,还想收你当我的干孙儿。我那小十二可怜啊,还没有成亲就夭折,你可愿认他为义父,承嗣于他?"
这是什么意思?不但不追究血无仇之责,还要让他给蒯十二当义子?“承嗣于他”,是把属于蒯十二的那份财产给血无仇啊。
胡仙仙嘴角扯扯,想笑,可又差点儿吐血。这蒯森雄显得多大度啊!可那蒯十二是叶赛英在胡仙仙协助下所杀,又因蒯森雄要杀叶赛英而差点儿让泥蛋儿丢命,双方那么多仇怨堆积,还让血无仇给蒯十二当义子,蒯森雄不骂人比骂了人还狠!
“今日只解决刺杀之事为好,从前的恩怨请不必再提。”程浩风明白蒯森雄是想慢慢翻旧账,忍着气替徒弟挡下无理要求。
蒯森雄看向血无仇,不依不饶地追问:“你若是答应给我家小十二当义子,改姓为蒯,你所做之事我概不追究,还把你当亲孙子。”
这是要诱逼血无仇认贼作父,还要背弃师门啊,比打一顿、骂一顿还羞辱人。
血无仇受反噬,寿命将尽的情况,蒯森雄并不知道,所以他认为血无仇他们会为了性命与尊严痛苦纠结。
在他似老狐狸般暗笑时,血无仇平静如初,胡仙仙他们只是有一点愤慨。
血无仇挺了挺胸,直视蒯森雄说:"没能一举诛杀你,只怪我学艺不精。如今连累了师父,我不会逃避,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蒯森雄身着暗红织金色团花锦袍,因有伤而面容憔悴,但整体气势仍威风不减;血无仇一身墨黑单衣,越加显得身形瘦高,与年龄极不相称的白发和皱纹透着苍凉,但目光如刀锋锐利。
“好小子,好小子……是个好小子啊!”蒯森雄连连赞叹,盯着血无仇看了好一会儿,最后垂下眼睑沉默不语。
等他再次抬起头来,让程浩风自行处置血无仇以及胡仙仙。
程浩风也没有拒绝,说让胡仙仙去云华观反思,并要带血无仇同往,且血无仇要跪在祖师像前抄经文,只要蒯家在京城就不许他回京城。
对于这个看起来很轻的处罚,蒯森雄没有提出异议,连会让胡仙仙反思多久也没问。
可蒯森雄又要让程浩风给他立个字据,要求是海底圣境通黑球开辟通道并稳定后,带他离开水球。
对于平常人而言,水球啊、地球啊、黑球等等的事比上天为仙还不可思议,蒯大少不解地看向蒯森雄,蒯森雄却执意要求程浩风立字据。
胡仙仙也觉得这个要求非常儿戏,她清楚黑球是什么地方,蒯森雄去了早晚是凶兽的腹中餐,这个精明了一世的枭雄何必那么执着于他想像中的“新世界”?
程浩风迟疑着,看蒯森雄一再目光阴鸷盯向胡仙仙和血无仇才勉强答应,等立好字据加盖法印的时候,他似被压上千钧担,而蒯森雄欣喜之情溢于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