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终究不同
程浩风含着一丝自嘲的笑容,慢慢挪动脚步:“我的确又傻又自负,如果不是七师妹相助,黑龙逆反天地的阴谋就会得逞。到时候,我自己落得身首异处,魂飞魄散是罪有应得,还要连累凡间百姓遭受灾难。我错得太多,最错的是没能早一点来找七师妹……”
胡仙仙咬牙忍回要流出的眼泪,装作毫不在意地问道:“早一点的话,她就不会变成我这副让人厌烦的样子吧?”
程浩风转过身,面向她无奈地说:“不,你并不让人觉得厌烦。只是,我再也找不到当初的感觉。心性已变的人,不仅是你,我也在变。”
胡仙仙真不想多说与白回风有关的话题,她快行几步凑到他面前问:“程浩风,你既然已经告诉我这么多心中秘密,可不可以告诉我你怎么突然修为大增?”
程浩风看着她,他的眼神越来越有一种阴狠冷酷的意味,胡仙仙不由自主的一哆嗦。她只是想转移话题而已,他反应这么大,难道这是个不能问的问题?
她讪讪一笑:“我只是问问而已,我也想快速变得更强嘛。当然呢,你不想告诉我,也无所谓。”
程浩风眼睛一轮,“你还要怎样强?你拥有的修为已经是很多修行者终其一生都难以达到的高度。”
胡仙仙暗暗呼出一口郁气,还好他眼神没那么可怕了,“可我只会乱砍乱打,要是遇上真正的大能修者,我就没法应付。”
程浩风以更快的速度往前走着,语调又平静下来:“那是你缺少基本功的练习,还有你的对阵经验太少,只要你肯静下心勤修苦炼,自然可以精熟运用法术。”
胡仙仙一边答应着,一边跟上他。??从广场的石阶拾级而上,行有约二里的路程,只见一座小亭子在路旁。
胡仙仙见亭下有小溪流过,就说:“我们在这儿歇一下,喝点水。”
程浩风没说话,他停下来站在路旁,望着只剩六根柱子,几根光梁的亭子发呆。
胡仙仙见他没有继续走,知道他是默许自己在此休息。胡仙仙走到溪边,捧起清亮的溪水洗脸,他们连日赶路,又正是炎夏时节,胡仙仙觉得自己都快馊了。
程浩风出神的看着洗脸的胡仙仙,脑海中浮现的却是白回风的样子。
那一次,他们下山办了一次法会归来,也是在六月,也在这个亭子边。程浩风和白回风一边说着法会上的各位法师,一边捧水喝。
白回风看到一条小红鱼,她好奇这鱼怎么红得那么鲜明,就去捉鱼。可那条小鱼很是灵活,她没捉到。她见鱼游进一个石头缝后,就轻手轻脚的过去,想把鱼堵在石头逢里。白回风没能堵住鱼,踩着石头滑了一跤,跌入水中。
程浩风仍清楚记得自己从水中抱起白回风时的感觉:那天白回风的白纱衣被湿透,她的玲珑身形清晰的呈现在他面前。他觉得自己快要窒息,又觉得自己快要被看不见的火焰吞噬……
胡仙仙兴奋的笑声打断了他的回忆,她一手抓着一条鱼:“你看,我逮着鱼啦!这鱼长得好漂亮,可惜小了点儿。喂,你也快来捉鱼,咱们今天中午吃烤鱼。”
程浩风冷哼一声:“那是嫣然血鱼,不能吃。”
胡仙仙连忙丢了鱼,心中惋惜着美味没有了,也没发觉他的情绪已经激烈变换了好几次:“有毒啊?你也不早些说。”
程浩风走得很快,胡仙仙小跑着才能跟上。她边跑边气喘吁吁的说话:“那小红鱼儿,就是你说的嫣然血鱼,是不是有毒啊?”
程浩风陡然停住脚步,转过身,胡仙仙差点撞到他胸口上。
程浩风冷眼看着嘻笑的胡仙仙,越看越气:“我不是讲给白回风听过吗?你不是有七师妹的所有记忆吗?你不停的问这问那,是想烦死我吗?”
胡仙仙懵了一下,真不懂他在气什么:“我记得的都是一些生平大事,还有修行功法,又不是她的每一件小事。”
程浩风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像是要看穿她的灵魂:“你到底是不是她的转世?为什么我越来越觉得你不像她?你和人交手的时候那么狠,你难道是被慧心玉剑的‘斩情断缘’之术反噬了?”
胡仙仙急了,解释起来:“什么反噬?龙啸风说我只是无法适应突然获得的强大力量。就像是一个穷人突然发了大财,就会胡乱挥霍。”
程浩风意味深长的一笑,笑里满是讥讽人的尖刺儿:“嗯,你的确是个暴发户,再有钱都少了些清贵气韵的暴发户。”
胡仙仙听得气怒攻心,口不择言说道:“我是俗,可我没做什么见不得光的阴暗之事!你,你才是被什么反噬了,才这么满身戾气!我不清楚你到底为什么突然没了法力,又突然功力大增,可我能猜到你一定是犯了某种仙家禁忌,学了某种仙家禁术!”
程浩风的脸阴下来,他指着胡仙仙的额头说:“你别以为你的运气可以一直那么好,你能一次次的躲过劫难,是很多神仙的暗中帮助。但他们都是因为怀念七师妹才帮你,如果他们像我一样发现你根本与七师妹不同,就不可能再帮你。”
胡仙仙狠狠推他一下,自己走到前面去,急走几步又回过头冷冷说:“你在我身上找不到面对白回风的感觉时,就已经打定主意要修习禁术,让白回风重回你身边,是不是?”
程浩风傲然向天而笑:“是又怎样?管他什么禁术,只要威力够大,我就可以随心所欲!天道的规则不是一成不变的,神佛可以按他们的心意来制定规则,我也可以照我的心中所想来制定天道规则。”
胡仙仙反问:“你想学臧玄蛟妄图改天换地?”
程浩风不屑地道:“学臧玄蛟?不是学他,是我本心如此。能定天道者,就是主宰天地之人,谁不想当万物的主宰?何必学?”
胡仙仙看看他,心中突然想起龙啸风交待的话。难道自己需要防着的人竟会是程浩风?或者连带着秦沐风他们全都要防?
她是不愿来这深山隐居修行的,只是存了点幻想才同意来这里,那就是与程浩风独处或许能日久生情的幻想。
此刻她明白自己永远不可能和白回风一样与他有那样的爱恋情愫,本来她还想着她和他的相处能获一份简单圆满姻缘,可他对自己连爱恋之意都没有,还谈什么圆满姻缘?
程浩风的话让她清醒认识到,自己不可能取代白回风在他心中的位置,甚至相守一段美好时光都不可能。
程浩风见她停下脚步出神的想事情,就催促她:“你走不走?不走就不要在前面挡我的路。”
胡仙仙侧身让他上前,礼貌克制地说:“对不起,我自以为和你曾一起经历了事情就可以和你很亲近的相处。细细想来,我的确有很多失礼之处,你且先行。”
程浩风“嗯”了一声算是答应,胡仙仙就跟在他身后三步远的距离随行。
在正午之时,他们到得云华观主殿。大殿的房舍都还完好,只是积满尘土,屋顶上长了很多杂草。程浩风对着荒凉中仍露出恢宏*气象的云华观大殿又沉浸在回忆中,胡仙仙只看了一眼就凭着模糊记忆走向后院。
胡仙仙只想尽快穿过后院,到得后山与独角峰相对的那个洞窟。那个洞窟是马鸣风用心苦修的地方,旁边就是当年设“镇龙囚玄阵”的所在,她要在那个灵气充盈的洞窟中勤修苦炼,好早日重设阵法。
胡仙仙不再去理程浩风,他在这里会唤起沉于心底的许多旧事。那些或清新,或绮靡,或悲凉的往事是他解不开的心结,但这些往事都与胡仙仙自己无关。
当年的云华观七真只有程浩风回来,他想的一定是当年的欢喜悲愁。而胡仙仙终究只是胡仙仙,此刻只想早些完成自己的事,早些摆脱关于白回风的过往一切。
第七十章 清寂苦修
胡仙仙住于后山洞窟,程浩风住在后院中他当年曾住的屋子,他们隔得不远却各自修行,全当对方不存在。
胡仙仙每月会下山到山下村子换些油盐酱醋,她并不是非得吃烟火之食,她是怕自己会忘了怎么说话。
她自小生活在喧闹的市井当中,这种清寂的苦修日子她起初很不习惯。打坐的时候,她总是无法静心,要么满脑子的胡思乱想,要么就忍不住睁开眼睛去看山里的各种景致。
程浩风除了每日去大殿给祖师上香,就在房中打坐,读经。偶尔会在后院练剑,但是一直不曾出过云华观。
有一天,胡仙仙走到镇龙囚玄阵旁,百无聊赖的看着阵法图案。这处阵法已废,看不到白回风所存记忆中那灵气波涌而形成的彩光绚烂。只有一些很古怪的石刻图案,排列成圆形,环绕着当中的一块黑色大石头。
那些图案都有一丈方圆,应该是就着山体的本来岩石雕凿而成。那个黑色的大石头是不太规则的圆形,大小约有五丈见方。这个黑色大石头的材质和周围其他岩石完全不同,不知是自然形成的,还是人工嵌入山体的。
胡仙仙飞掠到那黑色大石头上,来回走了几圈。感觉这黑石头除了气息沉滞,有些像磁石之外,也没什么特异之处。她不明白,这个阵到底是怎么困住黑龙的。
猜来猜去猜不出合理答案,胡仙仙郁闷地想,难道阵法是幌子,黑龙其实是被着黑石头压在这里的?
自那以后,胡仙仙就常来琢磨镇龙囚玄阵,越琢磨越觉得有意思。为了看懂那些古怪图案,她也开始认真读经书。打坐的时候,她也能静下心来。
山中岁月不知年,从夏至秋,从秋到冬,又是冬去春来。这一天胡仙仙看着山中野花烂漫,想着程浩风一个人闷在后院里可能身上都要长霉了,就去采些花准备送给程浩风。
胡仙仙哼着歌,选摘着颜色鲜艳的山花,她的心情如这春光明媚。当她捧着一大束花往后院走去,走到一半路程却顿住脚步。
她想起白回风喜欢在春天采些山花插入瓷瓶中,摆放在程浩风房间。胡仙仙扔了花,她不想做和白回风同样的事,她知道那样不但不会让程浩风感动反而会惹来他的冷嘲热讽。
胡仙仙一边往回走,一边自言自语地说:“胡仙仙,你要记住,你应该静心修行而不是做些杂事。”
她仍是过着练功,下山换些日用杂物,偶尔去看看镇龙囚玄阵的枯燥日子。
她看着镇龙囚玄阵外圆的那一圈图案,越看越觉得像十二生肖。只是图案用的是圆雕技法,线条圆润流畅,很优美,却不够写实。
这些年来,此处无人修整,图案上长了不少青苔,更加显得模糊不清。胡仙仙是看其中有幅图,刻得很像兔子,才猜这些石刻是刻着十二生肖。
觉出图案是十二生肖后,胡仙仙仔细看那些图案,慢慢分辨出哪幅图是刻的那种生肖。
一确定那些图案所刻何物之后,胡仙仙又疑惑了,为什么要刻这些生肖呢?难道指望它们镇压黑龙?
有一天,胡仙仙飞掠到半空看那排成圆形的图案,看着看着就觉得那只猪的图案特别眼熟。不是这图案眼熟,而是和这图案很像的一个什么物件让她眼熟。
她想了很久没想起来,在落地之后,准备练剑的时候,一下子想起来。那只猪的图案很像慧心玉剑啊!
只是呢,慧心玉剑略显圆钝的刃口被雕成了猪嘴的形状。扁圆的剑身就是猪身,剑柄就是猪尾。
雕刻之人再给这“慧心玉剑猪”点上眼睛,安上四肢,就成了很怪异的图案。
胡仙仙想看看自己有没有想错,就再去瞧其他图案。
一瞧之下,就知道自己想对了。
镇煞令本是一面略呈梯形的令牌,被绘成牛头的样子,添上牛角,真有些像牛。
瞒天皋本是一块黑色的尖圆石头,下面圆的部分刻成虎头,上面尖的部分刻上一个王字,再添上一对虎耳,就成了一只老虎样子。
一元浑真簪比凡俗所用的簪子要长些,簪头也要更大些。簪头被刻成鼠头、鼠身的样子,长长的簪尾就是鼠尾。
紫星芷梦箫被扭弯刻成了蛇的模样,幸好只是微微蜿蜒的蛇,要是蟠曲起来的蛇,胡仙仙无论如何也认不出是紫星芷梦箫。
红雪拂尘的柄刻成了猴头,拂丝则成了卷曲的猴尾。
紫芝莲灯的样子本来是三个紫色灵芝形的玉石围合成个灯座,灯座上有个莲瓣形的宫灯状红宝石。这里的图案上,红莲灯成了狗头,紫芝台成了蹲坐的狗身。
寒月芷梦琴雕成了羊的形状,这琴的琴身本来就有个略突出的弯角,雕刻之人就将这个弯度刻成羊角。
若虚凝露是水滴状的水晶球,刻画的时候加上一对长耳朵就很像兔头。
雾隐无隙网不似一般渔网以圆形为多,是方形的,长方的网就被雕成马的身体。
念力玉如意和常见的如意形状并无二致,在此处,如意云头就刻成龙头,如意柄就刻成龙身。
风流金波鉴就是一面圆镜,圆形的镜身一半刻成昂起的鸡?头,一半刻为翘起的鸡尾。
胡仙仙在想为何没有锁心玉瓶呢?早有预兆,锁心玉瓶会碎裂么?十二神器正好对应十二生肖,锁心玉瓶真是多余。
胡仙仙怅然叹着,难怪要集齐神器才能重建镇龙囚玄阵,原来这阵法有对应图案,到时只要将神器放入对应图案就行了吧?
但是,锁心玉瓶就不需要了吗?
转眼又是夏去秋来,胡仙仙已能将指诀、咒语、意念,同时施展而不会觉得手忙脚乱。她这段时日主要在后山练剑,她和慧心玉剑还不能心意相通,达不到人剑合一的境界。
胡仙仙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慧心玉剑在山林间穿梭。此时遍野山花已结出满山野果,那些或红或橙的野果比花朵更诱人——因花朵只能看不能吃,这些果子是又好看又好吃。
胡仙仙御使慧心玉剑摘下高枝上受阳光照耀最多,因而最甜的果子。胡仙仙能感觉到慧心玉剑很乐意做这样的事,这剑和胡仙仙都觉得摘果子比斩杀敌人更让人愉悦。
一声怒喝把正享受着甜美果子的胡仙仙惊了一跳。
“用仙家法宝摘野果?你怎能如此暴殄天物?”
胡仙仙没回头,她知道是程浩风。她心想还好这个程浩风没生出霉,终于肯出来透气了。
她拈起两个野柿子,往后抛去:“这野柿子看着小,倒是甜得很。你尝尝。”
程浩风凝出一道气屏将野柿子挡了回去,野柿子掉在胡仙仙面前摔得稀烂。
胡仙仙“噌”的立起身,实在难以压制心头怒火:“在你眼里仙家法宝就该珍惜,这些野花野果就该轻贱?你可是修道的人,你不明白世间万物都是天地灵气所聚,都该珍惜?”
程浩风冷冷说:“不可理喻。”说罢就拂袖而去。
胡仙仙冲着他的背影大嚷:“你才是让人不可理喻!”嚷罢又想起怎么忘了问程浩风为何主动来后山。
胡仙仙朝后院走去,院中不见程浩风却见秦沐风在他以前住的房间外出神。胡仙仙笑向他打招呼:“秦道长来祭拜祖师?”
秦沐风颔首:“胡姑娘,我来请你和三师兄参加我和芷君的婚礼。”
胡仙仙见秦沐风面容憔悴已感诧异,听他这话更觉不妥,“你和婉芷在去年春天不就该成亲了?”
秦沐风轻叹:“说来话长,路上再细说。”
这时程浩风背着个小包袱从房里出来:“快些出发,别在这儿扯闲话。”
胡仙仙不悦地说:“你怎么在后山不告诉我要赴婚宴?你倒准备了行李,我什么都没带。”
程浩风径直朝外走,淡淡而言:“我带的是药,不是行李。我等闲云野鹤之人,何需带行李?”
胡仙仙无奈的随他们往外走,经过大殿祖师像的时候,秦沐风“扑嗵”跪倒。胡仙仙和程浩风也停下来,向祖师跪拜告辞。
第七十一章 但求一世
胡仙仙和程浩风向祖师像辞行都是一跪而起,秦沐风跪着虔诚祷告。
秦沐风说:“祖师在上,不肖弟子秦沐风恳求祖师宽宥芷君,让芷君能有一世安好。秦沐风愿承担所有罪责,恳求祖师悲悯,赐我与芷君一世美满。”
秦沐风祷告完毕,向祖师像磕头,一连磕头九次,起身时额头都已磕破。
胡仙仙看着秦沐风渗血的额头,又是感动又是疑惑又是酸楚。感动的是秦沐风对杜婉芷千年不变的情意;疑惑的是杜婉芷有什么罪责需要祖师宽宥;酸楚的是他们经历千年仍能重聚自己与程浩风之间的感觉完全变了味。
一路之上,秦沐风细述了他和杜婉芷这一年多的经历。
他们从京城回到景阳县就筹备婚礼事宜,杜婉芷的二姐也随他们回到娘家代行母责,交待杜婉芷一些婚后和夫君相处应注意的细节。
婚礼前的夜里,杜婉兰给杜婉芷说起夫妻间的床第之事。杜婉芷羞红了脸,捂着耳朵不好意思听。杜婉兰笑着去拉妹妹,杜婉芷往后躲,杜婉兰追上去,杜婉芷被凳子绊了一下。
杜婉兰赶忙去扶妹妹,杜婉芷竟一跃而起狠狠抽了杜婉兰一耳光。
杜婉兰被抽懵了,委屈地说:“你,你干嘛……”
杜婉芷向外冲去,冷冰冰地斥责道:“你这个俗气的肮脏女人,怎么配来扶我?”可她走到门口就一头栽到在地。
杜婉兰不敢再去扶她,惊叫着引来丫鬟,让他们快去找秦沐风。
秦沐风抱起杜婉芷放到床上,一摸她的脉搏,已全无脉象。秦沐风急忙定住她的魂魄,又以灵药灌服,保住她身体的温热。
待杜婉芷的情况暂时稳住,秦沐风求马鸣风和归冲虚找来各种山野灵药,经他细心诊治,杜婉芷在上个月终于清醒。
但醒转后的杜婉芷身虚体弱,走几步就冷汗直流。
秦沐风此次来云华观一是请他二人参加他的婚礼,二是请程浩风寻些当年存储下的灵药,好为杜婉芷补身。
胡仙仙听完后,问秦沐风,“我一直以为婉芷娇娇弱弱的样子是因为她身娇肉贵,没想到是有暗疾在身。也不知她这种情形是不是林芷君与杜婉芷的魂魄不能相融?”
秦沐风轻摇头,程浩风冷冷地说:“本就是同一人,怎么会不相融?你以为谁都像你有那么强的自我意识?”
胡仙仙没理程浩风,她在想只有见到杜婉芷才能清楚她到底得了什么怪病。
半月之后,他们到得景阳县杜府。和杜川老爷,杜婉兰寒暄过后,程浩风和秦沐风在客堂听杜婉芷的家人说她近日情况,胡仙仙到杜婉芷房中看她。
杜婉芷的闺房已布置一新,红帐、红被、红喜字,很喜庆的房间里杜婉芷正一个人垂泪。
她见到胡仙仙进来,擦了泪,虚弱地笑说:“胡姐姐,你可算来了。给我讲些新鲜事听听,我可都闷坏了。”
胡仙仙一见杜婉芷的气色就暗道不好,杜婉芷的气色不仅是如一般病人苍白暗淡,眉心还弥漫着黑气。
杜婉芷的这种情形,要么是被恶鬼,凶妖缠身,要么就是寿数已终还强留人间。以秦沐风的法力应该不会有什么凶煞之物敢来缠杜婉芷,那么就只剩杜婉芷其实寿数已终这一种情况。
杜婉芷见胡仙仙脸色阴晴不定,又眼珠直转,就轻声问:“胡姐姐,你是不是觉得我这房间里一股药味儿,很难闻?那我们到花园里去坐坐。”
胡仙仙收束心神,笑
着安慰她:“哪有药味儿?我是听秦道长说了你们这一年多以来的事,很为你担心。今天见你虽说身体还虚弱,应该补补就能好了,正在考虑什么补药适合你呢。”
杜婉芷望一眼喜庆的屋子,眼中满是甜蜜,又满是酸涩:“我真是拖累沐风了,幸好他不嫌弃我这病秧子。后天就要正式举行婚礼,我是真想自己马上好起来,当一个最美的新娘。”
胡仙仙压制住心底的悲哀感觉,笑言:“程浩风可把上千年的灵药都带来了,一定会让你很快恢复身体。”
杜婉芷惊讶地问:“上千年的灵药?”
胡仙仙说:“是啊,千年之前存储的灵药。在路上我还问他们这药会不会早就坏了,没有效用。他们说药都是用特制的玉盒盛着的,万年都不会烂掉。”
杜婉芷含泪道:“我哪里受得起这样宝贵的东西?唉,我病成这个样子,就算成了亲,也是拖累沐风。”
胡仙仙握住她的手劝她:“你不许说这种丧气话,你和秦道长一定会美满幸福。”
胡仙仙心中暗想,一定要帮秦沐风和杜婉芷,自己今生难得幸福美满,那么能让身边的亲友能够幸福美满也是一种安慰。
过了一会儿,杜川就带秦沐风和程浩风来到杜婉芷闺房,程浩风给杜婉芷把脉。把完脉就拉着秦沐风出去,也不知他们在外面说了什么,等一会儿程浩风就黑着脸进来。
程浩风对杜婉芷讲:“你该劝劝我六师弟,你们这样这样下去,对彼此都没有好处。”
杜婉芷撑着桌子起身,颤抖这问:“我的病治不好?”
秦沐风来扶杜婉芷坐下,用哀求的眼神看向程浩风,“是很难治,但总有办法的。三师兄只是觉得你这样熬着很难受。”
程浩风眼一斜,“你这不是病,是……”
胡仙仙见了程浩风的举动,一下明白自己是猜对了,杜婉芷果然不是病了而是寿数已终还强留人间。
她打断程浩风的话,她不想让杜婉芷知道实情,要帮着秦沐风隐瞒。她说:“我们都知道是被邪祟之物侵袭了,你不要那么一惊一乍的样子,别吓着杜老爷。”
她又对杜川说:“杜伯伯,你放心,我们三人联手一定能让婉芷好起来。”
程浩风冷笑着指指她:“我道行低,别拖累了你和六师弟。我就不插手了,看你们怎么让杜小姐好起来。”
胡仙仙气结不已,倔犟喊道:“你,你……哼,我就要医好婉芷!”
第七十二章 病因真源
杜婉芷由秦沐风扶着走到程浩风和胡仙仙中间:“你们不要为了我的事伤了和气……我不求能与沐风天长地久……我就想可以当他的美新娘……哪怕一天也可以……”
胡仙仙听得心酸不已,但还是强笑着说:“我跟他本来就不和,伤什么和气?你说的什么傻话?你只当一天美新娘,秦道长该怎么办?”
她替杜婉芷拭了泪,哄着她:“你乖乖听话,静心养身体。我保证你后天可以漂漂亮亮,精精神神的嫁给秦道长。”
杜婉芷点点头,望向秦沐风。秦沐风让她好生歇息。他吩咐丫鬟照顾好杜婉芷,又宽慰了杜川几句,就同程浩风和胡仙仙到花园小亭中坐下商议。
秦沐风向胡仙仙稽首:“多谢胡姑娘帮我在芷君面前圆谎。还有,在与佘日茫和墨金冕苦斗之时,救我脱险。胡姑娘的大恩,沐风铭记于心。”
胡仙仙摆摆手:“什么救你们脱险?那次战墨金冕,我可不是心存正义才让你们先行一步。我呢,一是想讨好程浩风;二呢,是挺想试试自己的法术到底怎样。”
程浩风抿着茶,斜睨着胡仙仙。
胡仙仙也斜睨着他,似笑非笑地说:“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你嫌弃我,我也不想赖着你。可我毕竟是白回风转世,我想把你从心中抹掉,烙印得太深,抹不掉呀。等我道法高深之时,一定会视你如路人的,你不要着急。”
程浩风无语了,端起茶杯走到亭外去。
秦沐风无奈地一笑,胡仙仙“呵呵”笑说:“秦道长,幸好你碰上的是婉芷不是我。咦,你该说说婉芷的真实状况了吧?”
提起杜婉芷,秦沐风黯然神伤起来:“胡姑娘,你还记得我是因为什么追杀佘日茫?”
胡仙仙脸色一变,“你?佘日茫给我说过关于以栽松道人的遗物炼制丹药的事,难道……”
秦沐风走到亭柱边,手扶亭柱,背对着胡仙仙言道:“是我调换出了真的栽松道人遗物,因为那种炼制丹药的方法是道门禁术,所以我刻意让佘日茫得到遗物,又刻意的让他知道炼制方法……”
胡仙仙端茶杯的手一抖,她怕打碎茶杯,就把茶杯放好在桌上才说:“你既想得到丹药,又怕受惩罚,就借佘日茫的手炼成了丹药?!那么,真的是你抢了佘日茫的丹药,而不是佘日茫私藏佛宝?”
秦沐风捶了两下亭柱,犹豫很久才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瓷瓶,“胡姑娘,丹药在此。”
胡仙仙不接那瓷瓶,郑重问他:“你且收着,我不是来兴师问罪的。我只想知道你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目的是什么?”亭外爆出一团火红烟雾,“还不是为了那个女人!”烟雾中走出满脸怒气的马鸣风。
胡仙仙“啧啧”两声后才招呼道:“大师兄,你今天是吃了炮杖吗?这腾起的烟雾都有股*味儿。”
秦沐风和程浩风异口同声喊:“大师兄。”
马鸣风也不答应他们,坐下来喝了两口茶才说:“你们呀,个个儿的天资都比我高,怎么就尽喜欢把聪明劲儿用在这儿女私情上?要是你们肯一心修道,早在天庭当一司的主事了。”
三人都默不作声,马鸣风又问:“七师妹,你不知道林芷君是受天惩,罚她世世都将夭折吗?”
“世世都要夭折而亡?杜婉芷的前世林芷君到底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胡仙仙看向他们三人,“你们早就知道婉芷她命不久矣?”
程浩风淡淡地说:“不是命不久矣,是命已终矣。”
胡仙仙将往事细细一想,看向秦沐风:“难道你早知道杜婉芷就是林芷君的转世,你早有预谋要盗佛宝?”
秦沐风点点头,胡仙仙又继续追问,明白了一些从前不明白的事。秦沐风的确因在海底练功被大蚌误吞,但他不是近些时候才得以脱出,而是千余年前就已功成脱身。他不仅脱身而出,还认那大蚌为义母。
只是他再难和林芷君重续前缘,她轮回二十世,每一世都是出生不久就夭亡。秦沐风苦苦盼着林芷君的转世长大,却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他细查之下发现这是对林芷君的惩罚。经过多次投胎又夭折之后,林芷君的魂魄极为虚弱,再这样下去就会魂飞魄散,甚至一丝丝可以重聚魂魄的灵力都不能存留。
秦沐风不想失去林芷君,他用自己的灵气助百年前的一个转世小女童长到六岁。可没想到,这个秦沐风耗费灵气才得以存活的小女童被她的生身父亲给杀了。
胡仙仙听得一拍桌子:“什么?杀自己的亲生女儿?”
秦沐风无奈叹道:“那年大旱,颗粒无收,那个父亲养活不了一家人,只有杀掉在他看来最没有生存价值的小女儿。”
胡仙仙一阵唏嘘:“荒年的时候,小女孩儿就算不被杀,也会被卖掉。”
秦沐风继续讲述,他不想林芷君再遭受这样的噩运,所以在她又一次投胎之时以自己的法力让她投生在家境殷实的杜家。只是,杜婉芷的身体一直不好,秦沐风怕她难逃夭折宿命,就寻找保命延年之法。
秦沐风终于得知弘忍法师的前世遗物可以让人身康体健还可以让人修为大增,于是他一心想去善福寺盗宝。他试了很多次都没能得手,帮他盗宝的叶冠英有一天说起程浩风已来到陵州。
胡仙仙看向程浩风问道:“你在追击曲春娆他们到青龙山脚下的时候就已经见到了秦沐风,你那时候就已经知道他的目的?”
程浩风苦笑:“知道又怎样?其实我们都被人耍了。我早告诉过你,我们被人引入了一个很大的局中。六师弟为了林芷君不惜使诈犯奸,可结果呢?”
秦沐风苦叹:“怪我,应该怪我。”
胡仙仙有些疑惑,马鸣风气乎乎地说:“你还不明白吗?杜婉芷的寿数本来在去年元宵节时就该终了,六师弟强行用丹药将她的寿命延长。可是,这丹药在最初的一段时间还没有异常,后来就让杜婉芷的魂魄出现混乱不稳定的情况。更糟糕的是,如今的杜婉芷要是死了,她混乱的魂魄根本无法投胎!”
“无法投胎?”胡仙仙惊叫一声,“永远归于虚无?秦沐风这千载苦恋,这百年辛苦,都最终是一无所有?”
他们都没有答话,秦沐风的眼睛一刹那间布满血丝,他的眼神告诉胡仙仙他不可能放弃前世的林芷君,今世的杜婉芷。
第七十三章 罪业之起
四人在花园小亭中说了很多事,讨论了很久,却没有想出救杜婉芷的办法。
最后,胡仙仙问:“秦真人,你还是去多陪陪婉芷,不论如何,后天的婚礼要如期举行。我觉得,先不要想得太长远,有没有能让婉芷暂时显得好一些的办法?”
程浩风懒懒地道:“有,我带的草药就是让她能保持几日康健的药材。不过,这种药需要消耗很多灵气才能炼成,可不是用炭火来熬煮的药。”
胡仙仙看着秦沐风,“你已经打算要为婉芷炼药?正因为如此,程浩风才说对你,对婉芷都不好?”
秦沐风目光坚定地答道:“要是到最后也无法救婉芷,我就耗尽灵气尽量挽留她,灵气耗尽就耗本命真元。要死,我就陪她一起死。”
胡仙仙瞟一眼程浩风,脑海中倏然闪过你何时能对我这般好的想法。
程浩风见她看向自己,没好气地别开头。
胡仙仙忙收回目光,对着秦沐风说:“快去陪婉芷,我帮你炼药。”
见秦沐风走远,胡仙仙又问马鸣风:“大师兄,你细讲讲林芷君到底做了什么会招来这种惩罚?目前只有弄明白给她如此严惩的原因,然后请天庭赦免,才能救得了她。”
程浩风阴着脸说:“求天庭赦免?你想求就能求得着?你应该多少能记得些林芷君走火入魔后的事吧?何必缠着大师兄讲?”
胡仙仙被他接连几句的责问惹怒了,冷着脸起身站到程浩风面前反问:“我只知道林芷君因为被她师父所逼,发誓再不与秦沐风相见而心中悲愤导致练功走火入魔,性情大变。只是,程浩风你忘了吗?他们被拆散后不久,就出了黑龙出逃的事,我就被关在了独角峰!你说我在不与外界通音讯的独角峰上怎么清楚林芷君后来的所做所为?”
程浩风阴沉沉的脸色被她说得多种神情交叠涌现,像是一潭死水中投进块儿巨石。
待胡仙仙一口气说完,他面色愧疚,眼神悲凉地说:“是我害你被冤枉,被关押,对不起。”
说完,他郑重向胡仙仙一稽首,冷漠地转身离开。
他一走,胡仙仙就脱了力般斜坐到椅子上。她知道黑龙之事是他心头最痛悔的事,自己不该戳他痛处的。其实她根本就不在乎那些前生恩怨,而自己的前世白回风就更是丝毫不会责怪他,也不知怎么就一通话说得像是有多怨恨他一般?
马鸣风被他们的举动弄得莫名其妙,“你们在说什么?你不是被黑龙打伤了,在独角峰上休养吗?”
胡仙仙这才想起马鸣风根本不知道实情,苦笑道:“师父关了我,嗯,应该说是关了白回风之后,对不知详情的你们说我是在独角峰上休养?”
马鸣风憨憨的睁大眼睛,“不是吗?当时我已无肉身,赴任皖州了。二师弟和五师弟来告知我时,他们两个就说你不可能是在独角峰上修休养。难道这么多年只有我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胡仙仙神情落寞地说:“知道又如何?徒增伤感。大师兄,你还是快些说说林芷君到底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马鸣风向来不在意细枝末节的事,不再追问胡仙仙当年真相,而是讲起杜婉芷前世之事。
林芷君练功走火入魔未死,反而因祸得福将功力大幅提升,只是性情变得高傲冷漠。有一次,她悄悄来见秦沐风,她怕她师父发现,就用了易容术把自己的面容变得很丑。
秦沐风当时因为不能与林芷君相依相守而借酒浇愁,喝得迷迷糊糊的秦沐风没有认出林芷君,还嘲笑她,让她滚开。
性情已经变得非常偏激的林芷君认为秦沐风从未真正爱过她,秦沐风所爱的只是她外表的美丽,而不是她的心。要是有一天她变得衰老丑陋,秦沐风一定会抛弃她。林芷君悄悄回去后,沈竹君无意中知道此事。
沈竹君告诉秦沐风林芷君曾易容前来找他的事,他知道真相后,在林芷君屋外跪了三天都没有得到原谅。
后来,师父晁玄同说秦沐风给师门丢脸,就把秦沐风捆回了云华观关起来。
林芷君从那之后,不但是冷漠高傲还变得很放荡。只是,林芷君的放荡并非与男子胡来,而是勾引那些男子,让他们在对她迷恋到极致的时候杀了他们。
听到此处,胡仙仙一撇嘴,“就因为这样就受这么重的惩罚?那是那些男子活该被杀,谁让他们好色。”
马鸣风摇摇头,叹着气说:“要只是这样,倒还罢了。林芷君到后来,专诱引那些少年,这些情窦初开的少年有很多是真的对林芷君动情。?”
曾有一个富家公子,为了林芷君不惜和父母断绝关系,跑到深山中修道。他说不求能和林芷君结为夫妇,只要能陪在林芷君身边就心满意足。
就算是这样痴情的人,林芷君还是杀了他。更可恨的是,她把他的尸体扔到他家大门前。她还对他伤心欲绝的家人讲,这般不孝又这般没用的子孙就是该杀。
胡仙仙感觉有些难以置信:“她何必这样做?得不到任何好处,还背上很多孽债。”
马鸣风叹着:“林芷君的所做所为只是想让她自己更强大,因为她走火入魔之后,经脉变异,要用狠戾之气积聚灵气。秦沐风不愿意看她越来越狠辣无情,想让她回复平和,就去海外隐修寻找解救之法。”
胡仙仙说她知道这一节,秦沐风从房间里逃出来,晁玄同让人去抓他。白回风还曾看见秦沐风与师兄弟们对打,他们都挺同情秦沐风,没有下狠手,秦沐风得以逃脱。
可惜,秦沐风没能找到让林芷君经脉恢复的办法,自己还被困在海底的大蚌壳里。等他脱身而出的时候,林芷君已经受天惩而亡。
马鸣风惋惜道:“要早知会那样,当时他们就不该放六师弟走。六师弟走后,失去音信。林芷君又找上门来要见他,这个时候的林芷君法力已很高强,性子也偏执到极点。她打伤了云华观的很多人,最后她的师父赶来劝说她,她连她师父也打伤……”
胡仙仙一声低呼,“唉呀,道门最讲究孝道,她连师父也打……”
马鸣风说:“可不是吗?最后是气急了的洛师叔——就是她师父画符请来天兵天将降住她的。这样一闹,天上神仙都已清楚她的所做所为,天帝为了戒谕众仙,警告所有修行者,当然要严惩她。”
胡仙仙沉吟许久,问道:“如果洛师叔主动原谅她呢?她所受的惩罚会不会减轻?”
“会啊”,马鸣风做出一个看胡仙仙就像是看白痴的表情,“怎么能见到洛师叔?她可是天庭刑律司的执事天仙。就算能见到,洛师叔本就是铁面无私之人,她怎么会因自己的徒儿向天帝求情?”
胡仙仙“哦”了一声,又陷入沉思。
马鸣风轻叹一声,“我该回衙了,你自己慢慢琢磨吧。”他转身就要走,在烟雾将腾起之时,他又下了很大决心似地说,“杜婉芷的命运难以更改,不过可以帮她再续一年寿命。”
胡仙仙狂喜地问他,“该怎么续命?”
马鸣风的身影已在烟雾中消失,他的声音隐隐回荡,“地府改寿!”
胡仙仙听到如此说,就跑去找秦沐风。到得秦沐风房外,才看到他和程浩风正在以灵气炼制草药。
药鼎在空中旋转,他们双手发出青蓝色的灵气绕着药鼎萦回往复。药鼎转了一圈又一圈,半个时辰后,绕着药鼎的灵气之光由青蓝色变为深蓝色。
胡仙仙等得有些不耐烦,去陪杜婉芷说了一会儿话,再半个时辰后又来。这时正见深蓝色的灵气渐渐变为蓝紫色,不久后,药鼎缓缓从空中落下。
胡仙仙见他们二人收功,进屋问:“药炼好了?”
秦沐风可能功力耗费过多,脸色略显苍白,他点头道:“已炼好,全靠三师兄助力。”
程浩风朝秦沐风一摆手,昂着头对胡仙仙说:“你不是说要帮他们吗?怎么只顾着闲聊,也不来帮他炼药?”
胡仙仙见他面色如常,料想这炼药之事对他而言并不难,心下轻松许多。
至于他责问自己说了要帮秦沐风炼药又没帮上忙,她也无话反驳。她向着他讪讪一笑:“我知道你会帮他的,我修为浅薄,哪有你灵气精纯?这些药能让婉芷好起来吗?”
秦沐风低声说:“能让芷君有七天康健之体。”
胡仙仙反问:“只能有七天药力?”
程浩风冷笑说:“你认为七天还少?这是当年师父得皇帝钦赐的药物,能有七天药力已是万幸。要想再集齐这些灵药,再无可能。”
胡仙仙真没想到药效会这么短,咬了咬嘴唇又问:“那么……能不能去地府改寿命?”
程浩风讥笑道:“能啊,你要是有不灭金仙的修为不光能改寿命,还能定别人的寿数长短呢。”
胡仙仙不计较他的讽刺之语,认真地问秦沐风:“我们可不可以闯地府,偷偷改婉芷的寿数?”
第七十四章 五仙续命
程浩风的眼眸中是阴恻恻的光,脸上却带着笑意说:“可以呀,杜婉芷本来就属于大师兄管辖,让他直接改不就可以?何必我们去偷闯地府?”
秦沐风严肃对她道:“胡姑娘,我知道你是一片好意,但请你不要再出馊主意害大师兄好不好?”
胡仙仙气得快说不出话,“这是大师兄提醒我的,好不好?”
她见两人都疑惑地看向她,这才顺了气,平静说道:”我没有要大师兄动手改寿的意思,我们偷偷去,出了事是我们担着。大师兄呢,最多是个粗心大意渎职的罪名。”
秦沐风皱了皱眉,“这种监守自盗的伎俩可瞒不过天庭。”
胡仙仙心中满是失望,乞求着:“只改一年都不行?只要到了明年三月三的时候就可以想办法见蔡莲君,见了蔡莲君求她帮忙引见洛师叔,或许洛师叔会替自己的徒儿求情呢?”
程浩风搓搓自己的下巴,似乎在想着什么,他慢吞吞地说:“这个法子,应该可以,试试……要是二师兄肯帮忙的话,改个一年的时间也许不会被天庭发觉。”
胡仙仙心里高兴起来,跳着转了个圈儿,再朝程浩风弯腰拱手说:“我替婉芷谢谢你了!程?真人妙计无双,嘴毒心慈,凡女佩服!”
程浩风扬了扬眉毛,看向秦沐风。秦沐风失神的眼睛有了神采:“是呀,我怎么没想到二师兄有瞒天皋?若是二师兄肯相帮,大师兄又暗中配合,我们真的可以一试。”
三人先让杜婉芷服药,待药性起作用,她身体略好些就召请马鸣风商议求龙啸风帮忙之事。
马鸣风有一点点倨傲地说:“我是最不愿意求人的,你们也清楚我的性子,我最不愿意求的人就是龙啸风。”
胡仙仙连忙忽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求他,他又很自夸地说:“但是,我是个关爱师弟师妹的好师兄啊。我虽说觉得林芷君当年的做法太狠毒,可这杜婉芷是我辖下的子民,我这个父母官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子民受苦,是不是?”
胡仙仙忍住笑,使劲儿拍马屁:“大师兄,你快去见龙真人,我们知道你最是心热肯帮人的。”
马鸣风腾起一阵紫色烟雾上天而去,几个人都期待地等着。
胡仙仙闷坐了一会儿,就忍不住找话说:“我们都不能上天见龙啸风,大师兄肯相帮可能也是想显示一下他的能耐吧?”
程浩风冷哼一声:“你呢?你那么积极的帮忙,是不是也想逞能?”
秦沐风见胡仙仙要发飙,就忙对她使个眼色:“胡姑娘、三师兄,你们的慷慨相助,我和芷君没齿难忘。当年几个师兄弟姐妹,就属我最孤僻冷漠,你们都是古道热肠之人,还请不要为些许小事争执。”
程浩风抖抖袍袖,“谁要争执?都是她挑事。”说完就大步出门而去。
看着他的背影,胡仙仙气得跺脚,“简直是强词夺理!明明是他总是对我冷嘲热讽,还说我挑事儿?这个程浩风哪有半点神仙样子?”
秦沐风看一眼程浩风的背影,对着胡仙仙欲言又止。
胡仙仙看出秦沐风神情异样,问道:“你有什么事要说?”
秦沐风眉心微蹙而言:“三师兄的确越来越没有道门风度,仙家威仪。应该……应该是他创出新的聚气之法以后有些心神变异。他如今的脾气,非但不像神仙,甚至不像个大男人……”
胡仙仙点头苦笑,“就是,像个孤傲自负又顽皮要强的大孩子。”
秦沐风凝神思索了一会儿,对胡仙仙吞吞吐吐地说:“也许这是因为重修功法就重新成长一次,他的心性才变得孩子气。胡姑娘,你不要总是和他犟嘴……其实……”
胡仙仙知道他要说什么,想了一会儿后,觉得秦沐风说得有一点道理,却又不全对。
她反倒劝秦沐风说:“你别为他费心,他这脾气变成这样,以后自然会明了原因。以后但凡有他在,我就不说话,我也懒得跟他抬杠。嗯,我们还是着手准备改寿数的事,当务之急是救婉芷。”
算着时辰将近,他们着手准备施法。经他们一番布置,法坛已在郊外建好。
那是一片采石材后留下的空洼地,杜老爷让十几个家丁守好废弃采石场,免得打扰他们做法。
洼地内摆了七层油灯,每层七盏,围成一个同心圆。晚风徐来,这些油灯没有和平常油灯一般忽闪,灯焰一直明亮着。
这同心圆的最里面是三个蒲团,胡仙仙、程浩风、秦沐风,各坐一个。
他们三人呈三角形排列,这三角形的中间是排成北斗七星星位的七个石墩,这石墩就是龙啸风需用的主法台。
将近子时,还没见马鸣风带着龙啸风前来,秦沐风不禁有些焦急。胡仙仙安慰他:“此事要瞒过地府,也要瞒过天庭,他们肯定要掐准做法正点来到,不敢多耽搁。你放心,我直觉龙真人会出手相助。”
到得子时正,龙啸风果然跟在马鸣风后面来到。龙啸风一到即落于七星石墩的天枢位,他用眼神向他们一扫,他们随即凝神静气开始辅助他做法。
第一层的灯盏格外明亮起来,紧接着第二层,第三层的灯盏都更加的明亮。这些灯盏亮一层,石墩便跟着一个个的闪起五彩莹光。当龙啸风所踞的天枢位石墩放光之时,马鸣风匆匆离去。
龙啸风双手捧出一个玄黑色的尖石块,沉声念着:“心性变则气度变,气度变则言行变,言行变则遭遇变,遭遇变则运道变,运道变则命数变,命数变则寿元变!皖州景阳县女子,杜氏婉芷,心善有孝义,加寿一载!”
说完后,龙啸风手中的石块越变越大,石块之上显示出银白色字迹,所写正是他念出的那些话。
待字迹显示完,龙啸风以左手举起近一丈高,三尺宽的石块,念颂咒语:“瞒天皋,瞒天改运!运变,命变!”
念完后,他右手显出一方小小玉印,他以印加盖石块上,石块陡然放出乌黑之光,天地均陷入混沌!
胡仙仙知道这是龙啸风加盖他法印后,瞒天皋的神力引来此等变幻。只是一刹那间,混沌之态消去,又重现星月之光与灯火之光,那巨石也已变回原来模样。
马鸣风此刻现身于他们面前,长舒一口气说:“已办妥。”
胡仙仙他们这才起身和龙啸风相见寒暄,秦沐风恭敬地向龙啸风单腿跪下,“多谢二师兄相助。”
龙啸风笑着扶他:“快快请起,你我同门兄弟,何必如此客气?”说着又指着马鸣风,“要谢的话,你谢大师兄,是他死磨硬泡拖我下来的。”
马鸣风被说得黑脸微红:“什么叫死磨硬泡,说得我跟个赖皮一样。”
秦沐风没起身,转向马鸣风跪谢:“大师兄,你肯无私相助,我感激不尽。”
马鸣风笑呵呵地拉秦沐风起身,秦沐风又向程浩风和胡仙仙再三道谢,众人都说不必客气。
胡仙仙第一次见龙啸风只有模糊影像,第二次是只听得见看不见,今日才得见他的真容。虽说她有着白回风的记忆知道龙啸风长什么样,但就如看画像一般,不如见着真人来得真切。
今日龙啸风一袭淡紫锦袍,不独面容英俊,谈吐更显练达爽朗,颇有领袖风范。
胡仙仙问龙啸风:“是不是有你的瞒天皋一出,就可以瞒过天庭地府为所欲为?怎么不让大师兄多给婉芷加几年寿?”
龙啸风详解道:“瞒天皋瞒的不是天庭和地府各位司职神仙,瞒的是天命。天命既定,人心难测。恶人生向善之心可减轻罪业,善人生奸邪之心要增加罪业,这是为了让人世间的人知道上进不要怠惰。”
胡仙仙“哦”了一声,“我明白你刚才念的那一大篇话的意思了,是说婉芷改过自新了,天意赏她多活一年?”
他们几个都笑,胡仙仙却担忧起来,“事实上婉芷并没有得到天庭的宽赦之令,若是被发现,大师兄和二师兄都要担责。”
龙啸风摸摸自己手中的瞒天皋,笑言:“这种事得互相推诿,你们就说你们本来没有篡改之权是大师兄自己提议要改的;大师兄就说是得了我的授意以为真的是天庭赏杜婉芷加寿一载,不明实情;我呢就说是受了你们的蒙骗,认为杜婉芷真有大功德……”
胡仙仙和他们几个都听得笑起来,胡仙仙笑叹道:“龙真人真不愧是普宣天仙。这不管是天上还是人间,掌管文教宣谕的官儿都有捧杀随心的能耐。这是黑是白,几句话就能变换。”
龙啸风并不觉得她说话造次,反而感慨地说:“天上人间这种风气确实由来已久,我有时也自觉惭愧。唉,有时候为了迎合他人之意而虚言伪饰,真的是心中难受。处世做事要能率真随性,才是我等修行之人该有的规仪。”
第七十五章 无聊花招
75
他们几个感慨了几句天上人间的不正风气,就匆匆告辞分别。
在回去的路上,程浩风和秦沐风二人骑马,胡仙仙坐轿。胡仙仙觉得坐在轿内很是憋气,可是她不能下轿飞掠——因为杜老爷做法事总该摆些排场的,这也是为他们三个人扬名立万。
轿子行得慢,胡仙仙就在轿内打坐。随轿的仆妇撩开轿帘,见胡仙仙盘坐闭目之后就对轿夫说:“睡着了,睡着了。喂,你们说说这法会办得咋样啊?”
胡仙仙心神如在空茫之境,却并非是对外界无知无觉,她知道他们是要说些闲话,也任他们说去。
一个轿夫答应,“不咋的,我觉着没有那次张大仙鬼屋抓厉鬼弄得热闹好看。”
另一个轿夫说:“我也觉着是,又没有点香烛,又没有燃黄裱,也没有请什么好看的法器。”
随轿仆妇叽叽喳喳说:“就那石墩子亮起来的时候有点好看,也不知是灯火映的,还是怎么弄的。我们家这位姑爷和他的师兄师妹就那么一直盘腿坐着,也不跳一跳,舞一舞,都不知道有没有效。”
胡仙仙听得哭笑不得,这些人只见他们三个,却不知他们只是压阵的人,主要施术的龙啸风和马鸣风他们根本看不见。
有一个轿夫又说:“那个胡姑娘长得真好看,可惜去修道了,要不然得有很多人抢着娶吧?”
另一个轿夫又答应:“你懂什么呀?道姑又不是尼姑,可以嫁人的。”
随轿的仆妇叹着气,“你们都不清楚胡姑娘的事吧?我和蔡奶娘关系好,她跟我说起过,这个胡姑娘以前是没人敢娶的。她是个霉星,挨着她的人都要倒霉,别说娶回家了。后来呢,修了道,就转运了……”
一个轿夫问:“修道就能转运?啊呀,早知如此,我就去拜个道士当师父,也不用卖力气了。”
仆妇说:“你急啥呢?你这样子哪个道长会收你?我告诉你们呀,这个胡姑娘呢,转了运还是嫁不出去!”
胡仙仙听得心里“咯噔”一下,差点儿岔气。她怕走火入魔,赶紧收了功。她仍盘腿坐着不吱声,她想听听这些下人怎么说她。
另一个轿夫问:“这么好看又有本事的姑娘咋会嫁不出去?”
仆妇牙尖嘴利地嚷起来:“咋不会?她那脾气哪个男人受得了?要像咱们家小姐似的,那可就不一样了。”
胡仙仙心中疑惑,我的脾气不好?我是开客栈的,对人都挺客气,挺热情的,没有乱发过脾气呀。
有个轿夫接话说:“也是,胡姑娘啥事儿都自己做主。就拿帮小姐治病这事来说吧,程道长没做决定的时候她就自己先拍了板,这让程道长的面子往哪儿搁?”
胡仙仙有点儿悟出来了,原来男人所谓的脾气好是要什么事都让男人做主啊,难怪有些很泼辣的女人一样有人要娶。唉,不管是温柔还是泼辣,决定事情的时候一定得让男人来拍板。我是这两年料理鸿宾楼做主做惯了,是有点儿独断专行。
胡仙仙不再注意去听他们的闲言碎语,而细细的想自己是不是真应该改一下处事方式?
第二天,杜婉芷果真好起来,高高兴兴的试穿结婚礼服。
杜婉芷大红的礼服上绣着粉红的牡丹,金黄的桂花,青紫的木兰,花朵之间绣着彩蝶翩飞,真是喜庆艳丽又显富贵华美;杜婉芷的主头饰是七彩凤冠,凤头上的凤眼是一对蓝宝石,凤嘴中衔着珠串,珠串吊着红宝石坠子,而七根凤羽皆是纯金所制,凤羽尾翎是以点翠之法镶上的翠鸟羽毛。
胡仙仙看着杜婉芷在华服金冠的映衬下,既有大病初愈的娇弱之态,又有即将出嫁的娇羞之态,还有新妆精致的娇美之态。
看着杜婉芷,胡仙仙觉得欣慰,也觉得嫉妒。
杜婉芷的二姐杜婉兰笑着打趣妹妹:“三妹,你可真美,我可嫉妒死了!当年我出嫁的时候,爹可没给我准备这么好的嫁衣,我也没秦兄弟那么有才有貌的夫君。唉,真让人羡慕。”
胡仙仙有些恍惚地说:“是啊,真让人羡慕。”说着走回她住的客房。
杜婉芷眉心笼上一层阴云,杜婉兰见妹妹脸色不好,就问:“你生气啦?我说着玩的,胡姑娘也是逗你的。她要嫉妒你,才不会帮你治病呢。”
杜婉芷皱眉问道:“姐,你不懂。我在想胡姐姐帮了我很多,我是不是也应该帮帮她?”
胡仙仙在房中发呆的时候,没想到杜家姐妹已为她安排好了让她也能嫁个如意郎君的局。
婚礼办得很热闹很隆重,秦沐风知道杜婉芷的时日无多,他不惜代价的要为她办一个最完美的婚礼。杜婉芷却要他不必为她花费太多心血,她只是想美美的嫁给他就可以。
在杜婉芷看来,有没有达官贵人赴宴祝福,有没有满城花灯为她绚彩,有没有邻里街坊齐来恭贺新婚都不重要——重要的只是美美的嫁给秦沐风。
婚礼前夕,主张简朴办婚礼的杜婉芷向秦沐风提了一个要求,她要在婚宴上给来宾的回礼中加一个特别礼物。
婚礼那天,在拜过天地,送新娘入洞房之后,婚宴正式开始。
杜婉兰刻意让胡仙仙和程浩风挨着坐,还轻笑着附在胡仙仙耳边说:“胡姑娘,我妹妹可为你准备了一个很大的谢礼哦。”
胡仙仙听得莫名其妙,她不禁猜测杜婉芷到底送了什么谢礼,害得她吃菜都吃得忐忑不安。
婚宴快结束之时,杜府的丫鬟小厮们给每个客人都端上一个小木盒做为回礼。
杜婉兰站到席桌中间笑道:“多谢各位来宾参加舍妹的婚礼,为舍妹祝福。这木盒里呢,是一点心意,真的谢谢各位。”
有客人急不可待的打开木盒,小声对旁边人说:“哇,是一对儿金花,真不错。杜家真是有钱,我这一两银子的礼钱是赚着了。”
邻座的人也打开木盒,“我的是一对儿金腰带扣。”
杜婉兰环视众人道:“我们回赠男宾的是金带钩,祝男宾们腰缠万贯。回赠女宾的是金花簪,祝女宾们容颜不老。回赠十三岁以下的孩子们的是金魁星,祝孩子们聪明伶俐。”
说着她向胡仙仙挤了挤眼睛,缓缓说:“但这些回礼中呢,有一样特别的回礼,是一对儿穿新婚礼服的瓷娃娃。得到这对儿瓷娃娃的来宾会沾上新郎新娘的喜气,得到美满姻缘。”
胡仙仙一下反应过来杜婉芷给她的谢礼是什么,满怀着喜悦打开木盒:一个穿新娘服的粉嘟嘟瓷娃娃正在对她甜笑。
程浩风的木盒也已打开,他的盒中是一个笑得憨憨的穿新郎服瓷娃娃。程浩风的脸上没有半分喜悦,木然地抿着杯中残酒。
其他人倒很惊奇的围过来看,“神了呢,红鸾星真的挺灵,看他们两个很般配呢。”
胡仙仙的脸色通红,一边说着:“只是开玩笑,凑个趣,让大家乐呵,别当真啊。”一边喜滋滋的不停把玩那个瓷娃娃。
酒宴刚散,程浩风就拿着木盒对胡仙仙说:“随我到花园来一趟。”
胡仙仙捧着木盒,带着几分醉意向花园走去。程浩风一见她到来,就递出木盒,“你是不是很喜欢这些小玩意儿?”
胡仙仙笑着点点头,程浩风将木盒递到她手边,“喜欢就拿去。”
胡仙仙一愣,没明白他什么意思。
程浩风的眸中凝了一抹寒冰,冷声道:“你喜欢这些小玩意儿我就送你,请你不要再耍这些无聊的花招。”
胡仙仙的酒意一下荡然无存,急切解释:“我没耍什么花招,我根本不知道杜家姐妹的安排。”
“不知道?”程浩风冷笑,“不知道,你还说是杜家姐妹的安排?我是傻子吗?”
胡仙仙接过程浩风手中的瓷娃娃,懒得再多说:“你要那么以为,我也没办法。好了,我收下这个瓷娃娃,省得你不小心打碎了。”
她左右手各端一个瓷娃娃向客房走去,心裂成一片又一片,片片都在问自己是不是真挺无聊……
第七十六章 事了归家
胡仙仙把两个瓷娃娃摆在桌上,又让丫鬟送来一壶酒,她就对着这两个瓷娃娃自斟自饮。喝着喝着,这两个瓷娃娃似乎变成了自己和程浩风的模样。
胡仙仙擦擦自己的眼睛,又再摸摸这两个瓷娃娃,“嘻嘻,一对儿小的风风和仙仙。真可爱呀!来,你们拜堂。”
这瓷娃娃的头部是可以摇动的,胡仙仙右手一按新娘娃娃的头,那头就低下去。
胡仙仙喊:“一拜天地”。
瞟一眼新郎娃娃还没低头呢,就又用左手按着新郎娃娃的头。可她的左手没有右手灵活,新郎娃娃的头转了一圈后变得朝向后背,而不是低下来。
胡仙仙有些生气,“你干嘛不看着我?”
胡仙仙用力地将新郎娃娃的头扭向前方,“风风,不要再胡闹,今天是大喜的日子。来,一拜天地。”
可能是她扭得太用力,新郎娃娃的头没有低下来,而是卡成一种向天斜昂的姿势。
胡仙仙怒火中烧,“风风,你梗着脖子干什么?你就那么讨厌我?让你娶我就那么难?”
胡仙仙灌下一大口酒,觉得火气更盛,再灌几口酒。她喝得手脚发软,眼睛发花,又去按瓷娃娃。
“我还不信我连对瓷娃娃都摆布不了,给我拜堂。”
她左拧右扭,不但新郎娃娃摆不出低头的姿势,新娘娃娃也斜昂着头了。
她生气地一扯新郎娃娃,“你看你,把仙仙气着了吧?她这会儿也不乐意嫁给你啦。”
不成想,她用力过重,把新郎娃娃的头给扯了出来。她看着手中的小小头颅,傻笑着说:“咋办呢?我杀了你啊。”
她把小头颅对准小身体又塞又按,就是没法重新装回那腔子。
胡仙仙手酸了,捏着那小头颅哭兮兮又笑兮兮地自说自话:“风风,这可怪不得我。你呀,头可断血可流,就是不肯和仙仙手牵手。这头没法安回去了,看你咋办?”
她玩着这两个瓷娃娃,不知不觉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第二天早上,丫鬟来叫醒她的时候,她觉得头疼欲裂,手臂也酸麻得不行。
丫鬟叫来杜婉兰,杜婉兰帮胡仙仙煮了醒酒汤,又让丫鬟帮她揉胳膊。一通忙碌之后,胡仙仙舒服了些,又躺上床再睡。等胡仙仙睡好,清醒起身时已到了傍晚时分。
胡仙仙觉得喉咙发干,就去倒茶喝。旁边一个正在打盹的小丫鬟被倒水声惊醒,拍着胸口说:“胡小姐,你可起身了。我们家三小姐可担心你呢。”
胡仙仙脑袋还有些昏沉,问她:“担心我什么?”
小丫鬟答道:“三小姐都知道你和程道长的事了,她和二小姐都觉得挺对不起你的。”
“对不起我?”胡仙仙脑子里跟浆糊似的,不明白小丫鬟在说什么。
杜婉兰带着丫鬟端了饭菜进来,“胡姑娘,都怪我……”她神色很是愧疚,“我真是考虑不周,弄巧成拙了……”
胡仙仙慢慢想明白杜婉兰所指的事是送瓷娃娃搓合她与程浩风,她苦笑着答应:“婉兰姐,你别多想。什么弄巧成拙啊,本来就‘拙’得很。”
见杜婉兰脸上的愧疚神色还是没消褪,她又端起饭碗浑不在意地笑说:“我有两顿饭没吃呢,真饿。我可不客气了。”
胡仙仙一顿大吃大嚼,杜婉兰就在旁边看着她叹气。胡仙仙吃完后又和杜婉兰一起去杜婉芷房中,陪她说笑一会儿。
第二天,胡仙仙就向杜家人告辞。杜家人竭力挽留,杜婉芷拉着她的手说:“昨天程真人说要去云游四方,今天你又要走。唉,你们帮我们这么大的忙,我们都没有好好招待你们,这怎么过意得去。”
胡仙仙笑瞟一眼秦沐风,“婉芷,你倒有个好归宿了,我可还是孤家寡人。孤家寡人就算了,总还有父母吧?我可快两年没见过我爹娘了,你忍心让我孤孤单单的看你们双宿双飞?”
杜婉芷还要再说,胡仙仙朝秦沐风使个眼色,“好好疼惜你的娘子。”
秦沐风向她摇了摇头,杜婉芷明白他是劝她不要强留胡仙仙的意思。
杜婉芷放开胡仙仙的手,胡仙仙转身离去。她走出几步后又回头向他们挥挥手,看见秦沐风紧握着杜婉芷的手,而杜婉芷笑颜浅约地依在秦沐风怀中。
胡仙仙眼中难掩艳羡之色,匆匆出城。出城后,她一路急掠。
到得鸿宾楼外时,只见宾客满座,生意红火。胡仙仙觉得很欣慰,站在楼外笑看着忙忙碌碌的二胖、三花、梁慧芬等等人。
二胖眼尖,在送走一桌客人后,他看见胡仙仙,大嚷起来:“小姐,小姐回来啦!”
他这一嚷,伙计们都围上来,有些相熟的客人也过来和她打招呼。大伙儿一阵热闹说笑之后,胡仙笑问:“我爹我娘呢?”
三叔公笑说:“在楼上和胡将军说话呢。”
胡仙仙往楼上走去,正要往三楼的小阁间走时,跟来的三花说:“小姐,要绕到后院边上。”
胡仙仙“嗯?”了一声,不明所以。
三花笑说:“小姐,你还不知道吧?胡将军帮我们把鸿真记酒楼占去的那一半儿买了回来,老爷夫人不住在三楼的小阁间,住在后院正对着的那三间上房里了。”
胡仙仙顿住脚,细细一看,果然不见楼道里砌的隔墙,鸿宾楼又恢复两进大院,四方围合的转马楼格局。
她见鸿宾楼重新兴旺很欣慰,也很疑惑:“胡将军帮我们买下的?”
三花带着她继续往前走,边走边说:“是呢,有胡将军出面,才三千两银子就买回来了。你不知道,老爷刚回来的时候他们要一万两银子才肯让我们买回来。”
胡仙仙冷笑:“当初卖给他们的时候,才得了一千二百银子,就三千两银子,也是让他们赚够了。”
说着话就到了房门口,这并排三间上房正对着第二进院子的天井,可观赏天井中的树木花草,位置很好。胡仙仙刚到房门口就听中间房间传出一阵欢声笑语,胡仙仙微笑着进门。
“爹,娘……”,胡仙仙喊着坐在椅子上的胡大仓和胡婶,他们一见她就起身迎出来。
胡大仓拉着胡仙仙的手说:“快来坐下喝茶,来。”
胡婶摸着女儿的面庞问:“瘦了……山里的日子很苦吧?”
胡仙仙扶母亲回椅子上坐下,轻言细语回道:“不苦,就是想家。”
一家三口正说些离别之后如何想念的事,忽响起一声干咳。胡仙仙循声望去,见一个陌生的女子挨着胡勇刚坐在旁边。
胡仙仙笑说:“对不住,只顾着和爹娘说话,冷落了客人。胡将军,多谢你帮我们买回鸿宾楼。这位小姐是……”
胡勇刚爽朗笑道:“一家人久别重逢,是要诉说离别之苦的,我理解。这位呢,正是拙荆葛氏。”
胡仙仙笑向葛氏问好,葛氏面色阴暗地说:“胡姑娘才是好,又有皇上的封号,又有人帮着照顾父母。我呢,我这个国子监祭酒的女儿跟着丈夫东奔西跑的能得个么?”
胡仙仙见父母和胡勇刚的神情都有些尴尬,有些看不懂当下情形了。
听这葛氏言带刺儿,她怒火中烧,但为了弄清情况她只得忍下心中怒火,陪笑道:“胡夫人贤淑又貌美,胡将军得你为贤内助,真是好福气。我也不是忘恩之人,胡夫人有什么差遣,我一定竭力去办。”
葛氏冷哼一声:“我哪敢差遣你呀?你们是一家子,你要是受了委屈,我葛淑美可就活不成了。”
胡仙仙听得又是生气又是疑惑,“我们是一家子?”
葛氏还要说什么,被胡勇刚拉住她的*先说:“她夸你贤淑美貌,你名字又真叫淑美,你要再说些浑话,哪还有‘淑美’样子?”
葛淑美甩开胡勇刚的手,看一眼门口站着的三花,没吱声。
胡仙仙估计是他们有什么瞒着伙计们,就让三花去招呼客人,不必在这儿伺候。
三花走后,胡仙仙问:“胡夫人,你说话怎么那么奇怪?”
又向着爹娘问:“爹、娘,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胡大仓长叹一声,胡婶说:“仙仙,我们不是要瞒你,我们也是上个月才确定……”
胡婶吞吞吐吐的听得胡仙仙着急,倒是葛淑美脱口而出,“胡勇刚就是你的哥哥胡发发,你们一家人合着伙来骗我。”
第七十七章 为何不认
胡仙仙摸摸耳朵,耳朵嗡嗡作响,她听到爹娘和胡勇刚夫妻似乎吵了起来。她不想听清他们说什么,自己运功闭了耳膜。
过了一会儿,葛淑美跑出去,胡婶大叫着什么,三花跑来扶起胡婶去追葛淑美。
胡仙仙拍拍耳朵,开了耳膜,“清净了,你们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胡大仓指指胡勇刚说:“仙仙,胡将军就是你的发发哥哥。我和你娘已经确认了,真的是他。他上个月来认亲,还帮我们把鸿宾楼买回来……”
胡仙仙坐到胡勇刚旁边,对显得很忐忑的他说:“我相信你是我哥,我没有怀疑你冒充我哥!”
她又望向满脸担忧的父亲,“爹,我就问我哥一些事,你不要担心。”
胡勇刚低着头搓着手,有点怕她凌厉的目光:“仙仙,这些年……你和娘受苦了……”
胡仙仙冷淡地说:“我们不苦,爹才真的苦。你当年被人拐走,爹到处找你,后来去寥州找你还被人关进黑矿!你不也知道这事吗?”
胡勇刚捂着脸,但还是能看见泪水从他指缝中溢出,“怪我,怪我,是我不孝……”
胡大仓忙说:“不怪你……怪爹没用……”
胡仙仙鼻子酸酸的,但她没有哭,她还有很多事想问:“你既然能主动找回来,就是对家乡亲人还有记忆,你当年怎么不回来?你要回来了,爹也不会为了找你被人害成那样。”
“我那时快十岁了,对住的地方,对家中亲人都记得住,可我不敢跑回来啊……”
胡勇刚(胡发发)说出当年被拐经历,他还记得拐他的人正是父亲胡大仓生意场的朋友翁家寿。
翁家寿的祖上与胡家交好,胡家用的米、油、酱等物都是从翁家的米行,酱园购买。翁家寿当家后,他爱嫖爱赌又爱结交狐朋狗友,很快家产败尽。翁家寿没脸在家乡呆着,就去京城谋生。
胡勇刚那天被糖葫芦叫卖声吸引而去,在一个小巷拐角处遇上翁家寿。翁家寿一出现,那跑得飞快的小贩也出现,翁家寿买了两串糖葫芦请胡勇刚吃。胡勇刚不好意思接,他硬塞给胡勇刚吃。胡勇刚吃了几个后就不省人事,等他头晕脑胀的醒来,已在一个小黑屋里。
胡勇刚吵着要回家,翁家寿说这里已是离陵州六百多里,胡勇刚自己是走不回去了。先几天,胡勇刚不停的哭闹,他们就不理他也不给他饭吃。
等胡勇刚饿得有气无力的时候就带他到屋外去,屋外有很多小草棚,草棚里住着很多骨瘦如柴的苦力。他们说,胡勇刚要是不听话,就把他弄去当苦力。
听到这儿时,胡仙仙冷笑,“你为了不当苦力就屈服了?”
胡勇刚惭愧无言,胡大仓说:“仙仙,你哥那时候才十岁。他能活下来就是万幸了,咱们还能要求他怎样?”
胡仙仙觉得自己是有些过分,就轻声道:“你继续说,我只是问问情况。”
胡勇刚又讲,翁家寿他们拐他出来和拐其他人不一样,是找好了人家的。一位守备营守备,有两个儿子都死了,女儿又嫁到番邦,就想再收养一个。只是,这位姓胡的守备指定要收养姓胡的孤儿。翁家寿主动给他们的头儿说,他可以弄到姓胡的孩子。
胡大仓一拍桌子,双手颤抖,“这个翁家寿,我对他可不薄啊……怎么能这么干?”
胡仙仙过去揉着父亲的手劝着他:“爹,你别急。咱们听听,这个翁家寿怎么能骗得过胡守备。”
胡勇刚讲他们对他连哄带吓,就让胡勇刚自己对胡守备说自己父亲已不在,母亲养活不了他,情愿让他跟别人。
翁家寿说他自己是胡勇刚的远房表叔,不是要把表侄儿卖多少钱,只求胡守备帮他找个事做。
胡勇刚被胡守备收养,胡守备又留翁家寿在府中打杂,有翁家寿天天守着,胡勇刚根本不敢对养父母说出实情。
这翁家寿也并不是真的要照顾胡勇刚,只求有个事做。半年多后他就给胡守备惹了很多麻烦。胡守备看在胡勇刚的面子上给了翁家寿一大笔钱,翁家寿这才离开。
胡仙仙问他:“翁家寿走了,你总该告诉胡守备实情,求他送你回来了吧?”
胡勇刚说,那时候传来胡守备女儿又在番邦被杀的消息,胡守备夫妻俩十分哀痛。胡勇刚感念他们的养育之恩,不想这个时候说让他们更伤心的事。
等胡守备去番邦处理好女儿丧事,一家人又渐渐恢复平静时,胡勇刚已经被收养了两年。胡勇刚给胡守备说出实情,并告诉胡守备自己就算认了亲生父母也还是会孝敬他们。
胡守备和夫人最终同意了他的请求,胡守备公务繁忙,胡夫人身体又不好,就让人到陵州传话。可传话的人几个月后却告诉他们,说陵州城中已找不到鸿宾楼。
胡仙仙一惊:“鸿宾楼一直开着的呀?你们找谁传的话?别是你养父母不想让你回来,故意哄你的吧?”
胡勇刚摇摇头,“我养父养母不会做这样的事。而且我还找上京城的陵州客商问过,他们都说鸿宾楼的胡老板已经死了,鸿宾楼也变成了鸿真记酒楼。唉,可能是当时经营状况已经不好,没人注意到……就连顾长恩顾伯伯都说,我爹已经死了。”
胡大仓猛然抓住胡仙仙的手,眼睛直直盯向胡勇刚:“顾长恩?”
胡勇刚被问得有些发懵:“是啊,那是爹的好朋友,以前开绸缎庄的,后来又在京城开了好几家绸缎庄。他的伙计们常常往返陵州和京城两地,我养父母就是找他打听消息。”
胡大仓抓得胡仙仙的手都有些发疼,“顾长恩……哼哼,他倒是来和我说过他打听到了你的下落,让我上京城去找你。”
胡仙仙见父亲两眼通红,想抽出让他抓得生疼的手,又不愿让父亲情绪失控,就暗用灵气以手导入胡大仓心脉。
胡大仓得胡仙仙灵气灌入,心绪平缓一些,说道:“你们只知道我被人骗光钱财又被人卖入黑矿,可你们想想,我也是个见过世面的人,怎么就那么容易被人骗呢?我自己以前总是想不通,我今儿个才算明白!”
胡仙仙和胡勇刚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问:“是顾长恩害你?”
第七十八章 认祖归宗
胡大仓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的嘴唇颤抖很久才说:“他是来报过信,他说发发被人绑去黑矿当苦力……还说要两千两银子去赎人……”
胡大仓说了两句话,又说不下去,胡仙仙给他拍背,胡勇刚喂他喝茶,他缓过劲后继续说。
胡大仓怕矿上的人还要敲诈,就又东拼西凑了些银子,带了足三千五百两的银票和顾长恩一同到寥州。
到了之后,一个工头说胡发发的确在那里。胡大仓喜不自胜,可第二天领人的时候,工头说要二千八百两银子才能把能把人赎走。
胡大仓救子心切,当即掏出三千两银票让他们放人。可那些人又说,要找个寥州本地的保人,只要保人愿意帮他们担保不会说出这黑矿的事,才能让他领走儿子。
胡大仓气得和他们大吵,反而被他们打了一顿。顾长恩劝胡大仓说,且不和他们计较,顾长恩在寥州有个表亲是衙役,就请他当保人。
胡大仓请顾友恩和他那个当衙役的表亲喝酒,又送了那个衙役一百两银子。那衙役满口答应要给他做保,胡大仓放下心来。
等他们再去领人之时,工头却说孩子已经不在,自己跑出去了。胡大仓扬言要去告官,顾长恩他们也帮着他一起吵,胡大仓以为顾长恩是真的在帮他。
到了寥州城里,衙役说,这城里的官员都和矿上的人有勾结,告不翻的,建议胡大仓到京城去告。
胡大仓揣着状纸,凭着一股血气到刑部告状。不成想,刑部根本不受理他的案子。胡大仓的钱财在京城耗得只剩两百两银子,他心灰意冷想回家,回家之后也好重做打算。
他要离京之前,去跟顾长恩告辞,顾长恩劝他不要伤心,还让一个伙计送他。
在从京城到寥州的归途中,顾长恩的伙计打伤了胡大仓,抢了他身上仅剩的一百多两银子。胡大仓身上带伤,心中又气,病倒在客栈里。客栈老板见他无钱支付旅费,就将他赶出客栈。
被赶出客栈的胡大仓,沿街乞讨,碰上黑矿的工头,工头将他绑到矿上当苦力……
胡仙仙和胡勇刚都攥紧了拳头,胡大仓说完后猛的大笑几声:“我可一直以为只有黑矿上的工头,和顾家的伙计是坏人啊……我真的一直,一直都拿顾长恩当好人……我没想到他其实早知道发发的真实落脚处……”
胡勇刚打着自己的脸,泣不成声:“儿子不孝!儿子不孝……我也一直拿顾长恩当好人,还给他送过不少东西……”
胡仙仙劝慰着父亲和哥哥,冷静一下后说:“你的养父病故之后,你长大成人,继任守备之职,又到泰兴府上任。泰兴府离陵州并不远,你怎么就不亲自回来看看?”
胡勇刚擦净泪水,低声说:“我刚到泰兴府就偷偷回来过一次,我知道了你们的境况。但我想给养父守孝三年之后再来和你们相认,我其实一直都在暗中注意你们。仙仙在王府里的时候我派人跟着你,你出城的时候我也让人跟着你……”
听哥哥这么说,胡仙仙心中怒火稍熄,“看来你还是想着自己亲人的。嗯,也难怪我把玉佩抵押出去不久你就能帮我赎回来。可我在圆明观避难的时候,我问过你,你怎么不承认?你认了我们也可以为养父守孝啊。”
胡勇刚捏捏眉心,有些为难地说:“这时候我养母已经向葛家提起两家结亲的事,她说我不给养父守满孝就让我当不成守备,娶不了淑美。”
胡仙仙指着胡勇刚说不话来,胡勇刚知道她想说他为了官职和娇妻就不认亲人。他自嘲地苦笑:“你想说我是个为了权力为了老婆,连亲生父母都不认的人,是不是?”
胡仙仙一扬眉,“难道不是?”
“我那时的守备位子全是靠的养父余荫,我想成就自己的一番事业,那时候不论是养父养母还是亲生父母我都能有个交待。”
胡仙仙问他:“你不靠那个守备位子,你就不能成就自己的事业?”
“我就算坐到那个位子上也一直被人排挤,因为有很多老兵知道我不是养父的亲生子。我培植起一批新兵当亲信,我不想让这批忠于我的人也因为身份之争对我不忠。攻打高家村,是我求慎郡王得来的机会,我不想被打压,我要出人头地,我只能先不认你们。”
胡大仓叹着气,劝胡仙仙:“仙仙,你别逼问你哥了。他要立功,要上进,我们帮不了他的。”
胡仙仙觉得心寒,她不肯就此不问:“后来呢?你已经被封为骁骑营将军的时候,我们上京城,在路上我救出爹的时候,你怎么还不说出实情?”
胡勇刚抱着自己的头,闷声说着:“我想认爹的,真的……好几次我都差点儿喊出口。可我怕在那时候认了爹,会让事情更复杂。仙仙,你也见识过陆阁老、段天妃和乔侍郎等等人的明争暗斗。我夹在中间就是只小蚂蚁,谁都可以踩死我……”
胡仙仙一直冷笑,她忆起胡勇刚对泥蛋儿之事的激愤,忆起自己在蒯家晚宴上带菜给父亲吃时,胡勇刚那怪异的神情。她相信哥哥是很想早日和亲人相认的,可她心里就是不舒服。
胡大仓见女儿这般,又好言相劝:“仙仙,你别怪你哥。你也知道,这世道好人难做啊。你哥在朝廷里要没个倚仗,他怎么立得住脚?你嫂子的爹当过国子监祭酒,有好多官员都是他的门生,你哥是不想让老丈人看轻了他。乖,仙仙,去叫你娘和嫂子进屋来,咱们一家人团聚就好。”
胡仙仙答应着,却又说:“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怎么又来主动相认了?我可看出这葛淑美对你隐瞒自己的真实身世很难接受。”
胡勇刚抬起头,深吸一口气说:“郑天霸和叶冠英很感激我,事事听从于我,我和乔侍郎的关系也很好,妹妹你又是御封的福慧玉女。我在朝中初步站住了脚跟,我不再怕葛家嫌弃我。”
胡仙仙笑起来,边笑边开门去找母亲和嫂嫂,笑意中问出的话却是带着寒意:“我要是在京城里被人抓住把柄,保不住福慧玉女的名头,你就永远不会认我们,是不是?”
胡仙仙不待胡勇刚回答,就已走远,胡勇刚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脸色一阵红又一阵白。
胡仙仙叫住正在天井中哭哭啼啼的葛淑美,扶起正劝说儿媳的胡婶,请她们进屋一家人相聚说些家事。
葛淑美还是哭着不肯进屋,胡仙仙喝住哭个不停的葛淑美:“你给我不许再哭!我哥哪点配不上你?”
葛淑美被喝得一愣,止住了哭声,小声嘀咕:“他不该骗我呀。”
胡婶和胡大仓都去安慰她,还怨胡仙仙不尊重嫂嫂。
胡仙仙收敛怒气,平静说道:“我哥的确是不该骗你,我这当妹妹的替他陪罪。我从皇上那里得的赏赐都送与你,嫂子,别再和我哥怄气。”
葛淑美不再哭了,脸色微红地说:“这怎么行呢?”
“有什么不行?”又对胡大仓说,“爹,你让人告诉胡家祠堂的人准备一下,让哥认祖归宗。为了庆贺哥回来,我还要摆三天大宴,我亲自主厨。”
胡大仓点头同意:“这很好,这很好,我老了,不想再操办那些事。你哥去祠堂认祖归宗的事一直没办,别人都还不知道你哥回来,你可得办隆重些。”
第七十九章 河豚洄游
胡仙仙和家人商议好怎么为哥哥办迎接宴席之后,就带嫂子葛淑美来到以前住的三楼小阁间。
胡仙仙打开已沾上不少灰尘的几大箱物品,她只留下贴身常用之物和御赐的一套道袍及潘宗强赠予的一支玉簪,其余的都给了葛淑美。
葛淑美让自己的贴身丫鬟坠子和三花一起来清选物品,这御赐之物有:刻八仙过海的琉璃嵌银丝折叠屏风一扇;分别题刻清风和明月二字的玉瓶一对;紫砂茶具一套;各画松,竹,梅的绢制团扇三把;番邦进贡的胭脂三盒;以紫茉莉种子酿出的香粉一盒;夜明珠一对;淡紫色小珍珠三颗;米白珍珠九十颗;黄杨木雕的老君像一座;刻画祥云图案的金砖一块;分别刻画龟、鹿、鹤图案的银砖三块。
葛淑美看着这些物品,喜不自胜地道:“仙仙啦,皇上可真是看重你哦。也许,有朝一日你能得到段天妃那样的尊荣哦。”
胡仙仙木然答着:“多谢嫂嫂吉言。”
葛淑美又让坠子和三花打开潘宗强那年留下的一个箱子,里面有:凤头玉钗一支;金花一对;红宝石耳环一对;绣有并蒂莲的襦裙一条;绣有海棠的绿绸裙一条;镶着彩云花边的石榴裙一条;绣着双飞燕的荷包一个,包内是银指甲剪.银挖耳勺.银顶针;绣着胖娃娃的荷包一个,包内是水晶做的枣.花生.桂圆.莲子。
葛淑美拿起那个胖娃娃荷包红着脸笑说:“这个荷包怎的做得这样有趣?”
胡仙仙看一眼荷包,也笑了,“看来那潘宗强当年还真的是想娶我。”
葛淑美揣上荷包,看看剩的几样东西,拣起一支嵌绿松石的银簪递给坠子,“你拿去吧。快谢谢姑小姐。”
坠子眉开眼笑的接过簪子,先向葛淑美道谢,又一连声的谢胡仙仙。
葛淑美瞧一眼满脸羡慕表情的三花,递了一盒铅粉给她,“这粉虽没有紫茉莉种子酿的香粉那么滋润,可增白遮瑕的效果是很好的。”
三花笑呵呵的接过粉,坠子对她说:“三花姐,你平日里都不搽胭抹粉吧?你要是好好打扮,虽比上那些大家闺秀,但也是清清秀秀的小家碧玉了。”
三花笑得嘴都合不拢,葛淑美和坠子捂嘴偷笑,胡仙仙“呵呵”干笑两声。
胡勇刚进祠堂拜祭列祖列宗之时,胡大仓将胡氏宗祖近支远支的人都请了来,足有三百多人。这三百多人按辈份长幼之序从里到外排开,自祠堂正殿直排到堂外的香火田前。
女人们是不能参与祭祖的,她们都围在香火田外看热闹。
胡仙仙也站在香火田旁的一株大梧桐树下观礼,一个女人对她说:“我们胡家的香火是越来越旺了啊,你们这一支出了大官,更是兴旺得很。”
旁边一个女人说:“是兴旺,今天可用了不少的香火,也不知道今年这香火田出的稻子卖了够不够香火钱?”
胡仙仙他们宗族的规矩是所有修缮祠堂,供养祖宗,祭祀香火等用费都从这三亩香火田产出的粮食中来开销。这香火田是由同族的人轮换耕种,不论你自己耕种还是请人耕种,收获的粮食都得交给族长。要是轮哪家种的时候正赶上旱灾水灾,没有收获,那还得自己出钱交那些花费。
胡仙仙看看那排得整整齐齐的祭拜队伍,老老少少的男人们都一脸肃穆。胡仙仙学着他们的肃穆表情说:“我捐十亩田当香火田,等会儿就去和族长说。以后,香火田产出的粮食要是有剩余就存下来,等到了荒年的时候就不用再贴钱了。”
在她身旁的女人们都笑起来,她们一笑,胡仙仙就有些后悔刚才许诺捐田。
先前那个担心收的粮食不够花销的女人可不知道胡仙仙正肉疼,欢天喜地说:“这可好了,加上这原有的三亩田就十三亩田了。祠堂里不过是修修补补,添油点灯,买些香蜡纸钱,只要不遇上大灾,怎么着都够用了。”
胡仙仙待祭礼结束就真的让二胖去找人买地,卖地的人来了,那十亩薄田竟然要一千两银子。胡仙仙先前打听过,靠近祠堂的小山坡旁那片地因为易受水灾,只要八十两一亩的。胡仙仙话已放出去,不能再收回,就将自己准备云游四方的盘缠钱都贴进去。
胡仙仙一边自嘲绷面子逞能弄得老本儿蚀光,一边为三天大宴忙碌不休。
这鸿宾楼厨房中除了原有的厨师大牛,栓子也能独立做菜。泥蛋儿因和胡大仓关系亲近也来跟大牛学厨艺,已能帮上手。还有梁慧芬已和二胖成亲,她也是个厨艺不错的人,所以一些常见菜品不用胡仙仙操心。
胡仙仙主要做一道名为“河豚洄游”的菜,这菜有游子归家的寓意,正合胡勇刚认祖归宗的事情。但河豚虽味美,却是有剧毒,一般厨师根本不敢做。
胡仙仙仗着自己熟悉河豚的毒素脏器所在部位,又有法术可以确定毒素是否已经清除干净,这才敢做这道菜,还一做就是几十份。
以往的厨师做河豚都是只做一份,并由厨师亲自品尝,厨师没有中毒反应之后客人们才动筷。这次因为胡仙仙“福慧玉女”的名头,客人们也不怕中毒,争抢着尝鲜。
别家摆三天大宴是客人们一天比一天少,鸿宾楼的宴席是客人一天比一天多。有些先前和胡家并不亲近的熟人都送重礼给葛淑美,只求她为自己在胡大仓和胡勇刚面前说句好话,让自己入席尝“河豚洄游”。
胡仙仙忙着清洗河豚,还要一步不离的守着煮河豚的锅灶,很耗精力。但这不是最难的,难的是要以灵力探知每一条河豚的毒素是否清理干净,稍有不慎就可能让人中毒。两天大宴之后,饶她是修为精深的神仙之体,也觉得倦怠不堪。
梁慧芬见胡仙仙脸色苍白,就说:“仙仙,你去歇会儿,我帮你看着火。”
胡仙仙搓搓脸、扭扭腰,强打起精神说:“没事儿,再忙一天就能歇着了。慧芬姐,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河豚洄游’讲究的就是汤汁乳白浓郁,豚肉嫩滑不烂,稍不注意就会炖烂河豚,浑了汤。”
梁慧芬瞟一眼外面,低声说:“仙仙,你何必为这事大操大办?我可看出来了,你那个嫂子不是省油的灯。”
胡仙仙一笑,也不好意思接话,正巧三花蹦了进来,“我觉得少奶奶挺好的。”
梁慧芬“嗬嗬”两声,按住胸口笑骂:“你个臭三花,咋偷听别人说话?唉呀,你这脸上擦的什么?”
三花头一昂,挺骄傲地说:“我哪有偷听,就是赶巧来问问汤炖好没有。慧芬姐,我擦的粉呢,一点儿都看不出麻子坑吧?”
梁慧芬嘴一撇,想说话嘲笑三花,胡仙仙对她轻摆手,朝三花说:“三花,快出去。告诉他们,等一刻钟就可以上菜。”
三花出去后,梁慧芬大笑起来:“这个三花,脸擦得就跟从白面堆里拱出来似的,麻子坑可不都被粉给填平了。”
胡仙仙勾了勾唇角,“由三花吧,别说破,只要她自己高兴就好。我嫂子的心性,我也明白,且由着她。只要我父母高兴,哥哥高兴,就一切都好。”
第八十章 心向玄门
三天大宴终于办完,胡仙仙休息两天后就向父母辞行,胡大仓夫妻俩一再挽留女儿,她还是坚决要外出云游。
葛淑美拉着胡仙仙的手,笑说:“妹妹是有大志气的人,不像我只能呆在家做家务。”又向胡大仓夫妻俩说,“爹、娘,勇刚和我要住到明年开春才走,就让仙仙出门吧。我们不能耽误妹妹的前程,是不是?”
胡大仓和胡婶只得同意女儿出门,送行的那天对女儿千叮万嘱。胡仙仙答应着父母的叮嘱,和赶来送行的街坊邻居一一告别。
一直到城外二十里才没有人为胡仙仙送行,到了没人的清净地方,她就脱下那身御赐的淡紫道袍。
她苦笑着自言自语:“这些街坊邻居也真是奇怪,真拿我当什么玉女了,他们也不想想我打小儿是什么样子?段梦柔不过是给我个空名头,好拉拢我,免得我日后给她找麻烦。”
她将道袍收入随身背的一个大竹簏,这身儿道袍看着气派,可穿着真不舒服。她腹诽着,好好的衣服干嘛用金线来绣花纹,**的,跟穿层树皮在身上似的。
她又拿出潘宗强送的那支玉簪,当时就想着他一番心意,留个东西做纪念,没想到今天还能派上大用场。
胡仙仙坐在路边,呆呆看那玉簪。簪子玉质一般,但雕的玉兰花簪头真是精巧。
她皱眉喃喃自语:”还真有点儿舍不得当掉,唉,还是当了吧……兴许能当五十两银子……”
“你总是自言自语的,小心发疯。”
胡仙仙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给吓得跳起身,起身后才看清是叶赛英在和自己说话。
胡仙仙一笑:“原来是叶姑娘,你怎么不在京城享福?”
叶赛英坐到路边胡仙仙先前坐的位置,答应着:“曲春娆嫌我疯癫,我哥也跟着嫌我,我何必在京城讨人嫌?不过,我有更重要的事,也不想和他们计较。”
胡仙仙长叹一声:“我也是讨人嫌啊,我们还真是同病相怜。你准备上哪儿?”
叶赛英的剑眉微竖,济笑道:“我是要入山林、寻洞府,求仙问道,可不是像你这样狼狈跑出来的。我带着的金叶子足够平常人家用一辈子,哪像你要当东西来凑盘缠?”
胡仙仙眨两下眼睛,想反驳叶赛英,却想不出词来反驳。她只有笑,呵呵干笑。
本来胡仙仙这次离家是带着些愤懑情绪的,一出城这情绪就变成了对前程的迷茫,就在她心中满是空虚迷茫的时候,叶赛英的出现又让她觉到了一些轻松。
是啊,天下间的倒霉蛋儿又不止她胡仙仙一个,而她胡仙仙因了兄长的归家,是真的无牵无挂了。她想起程浩风说她耍无聊的花招,她这会儿就想,无聊就无聊,正好能逍遥自在的游山玩水。
叶赛英知道她在想什么,嫌弃地瞪她一眼:“你没心没肺的笑个什么?你以为你可以逍遥自在的游山玩水?不可能!第一,你没钱,除非你一路乞讨,否则你走不了多远;第二,你要重设镇龙囚玄阵,任重道远,前路艰辛。”
“你,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因为我和龙啸风心意能相通,他能知道的事,我也能知道个大概。他是普宣天仙,要知道你的心思并不难。”
胡仙仙摸摸胸口,望向天空说:“难怪那次他说的秘语你可以听到一些,你怎么可以和他心意相通?”
胡仙仙觉得自己的法术在同样为天仙的龙啸风等人面前十分之弱,想不到连叶赛英这个没法术的人也能通玄,自己却不能。再想想他们能轻易知道自己的心思,而自己对他们的心思一无所知,更是心里发酸。
叶赛英一笑,笑中有讥诮之意,也有凄怨之意:“你是想学了这心意相通的法子好用在程浩风身上?你最好不要学、不要用,如我这般,你会后悔的。”
“为啥会后悔?”
她反问胡仙仙:“你还记得我前世和他的纠葛吧?”
胡仙仙说:“如果你前世是殷可盈的话,我的确了解一些你和龙啸风的事。”
叶赛英看胡仙仙一眼,又望向天空。胡仙仙从她痴怨交加的眼神中看出,叶赛英真是殷可盈转世。
当年的殷可盈是太师最疼爱的幺女,长姐殷可洁是皇帝最宠爱的贵妃,二哥,三哥也在朝为官。最小的四哥还未入仕,但也是品学皆优。殷可盈生得娇丽明艳,个性活泼爽朗,是京城里的公子王孙们争相求娶的千金大小姐。
殷可盈对那些人不屑一顾,她一心想嫁的人是她的“三哥哥”。她的“三哥哥”就是户部侍郎的第三个儿子,龙啸风。龙家是官宦世家,龙侍郎的长子和次子也是官场新贵,偏偏这个最聪明的三儿子一心修道。
龙侍郎对龙啸风是寄予厚望的,龙啸风不仅天资聪颖还很会交接应酬,怎么看都不像要入深山修道的人。并且,龙殷两家是世交,殷可盈和龙啸风青梅竹马,两家长辈早有让二人以后婚配的打算。
龙侍郎想不到,在他准备让儿子考取功名后就正式向殷家提亲之时,儿子忽然罢考,说要入山访仙修道。
龙侍郎苦劝儿子,龙啸风不听劝告,龙侍郎一怒之下将儿子锁入柴房,说要是他不改想法就将他饿死在柴房中。
殷可盈天天去看他,看着龙啸风一天天的消瘦憔悴下去,她心中不忍,就帮他逃出家门。
两年后,看着已成为淳和真人二弟子的龙啸风,龙侍郎无奈接受了不愿为官的儿子。不过,龙侍郎向龙啸风提出一个条件,既然他所在门派不禁婚嫁,殷可盈对他又一片真情,就娶了她。以后在京城里修个大道观,不必再去云华观苦修。
龙啸风一口拒绝,他要飞升为仙,不肯为世俗之情牵累。知道这消息的殷可盈大哭大闹,殷太师为受了委屈的女儿上龙家讨说法,龙侍郎再一次将执拗的龙啸风关入柴房。
殷可盈问龙啸风,自己哪点不好,为何不愿意娶自己?
龙啸风回答她,她并无过错,而且上次助他逃离,让他能如愿拜入淳和真人门下,也可见殷可盈待他一片真情。但龙啸风就是不想娶她,这只是他不想在这红尘中有牵绊,与她的好与不好没有关系。
殷可盈问他,若是已经有斩不断的牵绊,他该怎么办?他说,他不可能在这世间有斩不断的牵绊。
殷可盈将他的态度和自己的不甘心都说给姐姐听,殷贵妃就给了妹妹一种*物。这种药物不是坊间流通的.春.药.而是一种神奇花卉。那些常见药物对于已有修行根基的龙啸风不起作用,而这种花卉可以令他在毫无戒备的情形下迷恋殷可盈。
殷可盈没想到的是,龙啸风不可避免的受了被栽于柴房之外的花卉影响。可难以克制**的他竟然宁愿逆行真气让自己散功而死,也不愿与殷可盈有苟且之事。
那一天本来脑中满是绮靡幻想的殷可盈,看着脸部扭曲的龙啸风朝她怒吼着,她瑟瑟发抖,心中弥漫起深深恨意。
她觉得自己像一朵粉红的花蕾,还未开放就已枯萎;枯萎的花长出新的嫩芽,满是利刺的毒草嫩芽。
龙啸风没有死,淳和真人及时赶到救了他。有淳和真人出面,龙家的人也不再硬逼龙啸风留在京城。
龙啸风随师父回了云华观,几乎忘记在京城中发生的事。但殷可盈忘不了,她心中不仅有爱而不得的悲伤,还有羞愤交加的屈辱感。从此以后殷可盈用尽各种手段挑唆家里人和龙家人争斗,自认为失了颜面的殷太师也纵容她的行为。
龙啸风的父兄因为殷家人的刻意针对,屡遭贬官,后来卷入私盗国库的案子,差点儿被抄家流放。
殷可盈那样做是发泄自己的怨恨,也是想让龙家人屈服,让他们劝服龙啸风。可龙啸风非但没有因此服顺,反而利用自己的才干为父兄洗刷冤屈,让殷家在朝党之争中渐渐落于下风。
最终,殷贵妃被贬冷宫,殷太师被发还原籍养老,殷可盈的二哥死于流放途中,三哥在边城被盗贼杀害。最可怜的是他四哥,正在考场上挥毫答卷,根本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就被拖出考场,气怒攻心,吐血暴亡。
悔恨万分的殷可盈去龙家负荆请罪,龙家人闭门不见,殷可盈自杀在龙家大门前。
胡仙仙简略说了些当年之事,叶赛英凄然一笑:“对,当年的事大概就是这样。你所不知道的是,当年的殷可盈自杀之前是发了血咒的,她要化为厉鬼纠缠龙啸风。殷可盈的魂魄不肯归入地府,龙啸风亲自去解劝他,又答应她可以不喝孟婆汤……”
叶赛英顿了一顿,失神低语:”龙啸风还给她的心烙上他的印记……不管过多少年多少世,只要她的转世之身一见龙啸风的身影就可以想起前尘往事。”
胡仙仙细细回想了一下才明白叶赛英所说,她问道:“你的心上有他的印迹,所以你们能心意相通?你是不是景融岭下那次拦截杜婉芷时,偶然见到龙啸风现身就想起了前生之事?”
叶赛英点头默认,胡仙仙又问:”当年殷可盈所求的是永远和他在一起,而你,似乎已经厌倦了这种没有结果的迷执追求?”
叶赛英不置可否,手搭凉棚向远望去,“道家名观琼莲宫离此地不远吧?”
胡仙仙没太明白她想做什么,“是不太远,步行也只要两天就到。怎么?你真的想要入玄门修仙?我那次说你天资如何好的话可都是胡诌的。”
叶赛英拍拍胡仙仙的竹簏,“我看你也无处可去,背上竹簏跟我一起走吧。”
胡仙仙皱皱眉,“我跟你走?我可是御封的福慧玉女,倒成了你的跟班了?”
叶赛英大步向前,“当跟班不好吗?住店吃饭都不用自己掏腰包。”
胡仙仙长叹一声,背起竹簏追上叶赛英。一路之上叶赛英话语不多,胡仙仙有意的对她说些修行法门,她也全当没听见。
最后,叶赛英被絮叨烦了,“你当我师父还不够格,不要成天啰里啰嗦的!”
胡仙仙本来觉得让她破费,自己白吃白住很过意不去,才有意说些修行法门给她听。既然人家这样说,只得闷头赶路。
因叶赛英要一路问询经过之地的道家宫观情形,但凡有宫观就进去拜访,是以两人行得缓慢。五天之后总算到达琼莲宫,一到宫外,叶赛英就在宫门前跪下。
第八十一章 助人渡劫
叶赛英在琼莲宫门前跪了半天,宫门紧闭,无人来理会她们。
胡仙仙嘀咕着:“这琼莲宫的人都跑哪儿去了?平日里不都是敞开宫门,香客众多吗?”她使劲儿拍着铜门环,还是没人开门。
胡仙仙退后几步,见这赭红色的院墙并不高,就想纵身翻入院内。
叶赛英舔舔干起焦皮的嘴唇,说她:“你想翻墙?可不准在这儿翻。在道家宫观外做这些事是对众仙家不敬,你身为道门中人不要失了仪范。”
胡仙仙只得放弃,她从竹簏中取出路上买的糖水和烧饼,递给叶赛英:“行,我听你的。你那么高傲不羁的人怎么到了这儿就变得婆婆妈妈的?来,吃点儿东西,还不知道她们什么时候能开门呢。”
叶赛英拒绝进食,“我必须要表示我的诚心。”
胡仙仙也不继续劝她,坐到琼莲宫的门槛上,边吃边说:“你真要在这儿出家修道?”
叶赛英神色坚决:“是,我想通了,不能拥有一个人也没必要恨这个人。让自己更接近他的世界,更了解他,这也是一种拥有。我寻遍千山万水,最后感应到我和琼莲宫有缘,所以今日我必须要拜入琼莲宫门下。”
胡仙仙擦擦嘴角沾的芝麻,似懂非懂地反问:“让自己更接近他的世界,更了解他,这也是一种拥有?你这想法和白回风的想法有点儿相似。你没想过,你所做的选择和你心中本来目的完全不一致,会造成什么后果?”
叶赛英目光坚定地说:“我不会像白回风那么纠结的,我再也不会要求龙啸风给我任何回应。”
“唔,好吧,随你。”胡仙仙吃饱喝足后就靠着门打磕睡。
她正睡得香的时候,“咚”的一声倒在地上。
胡仙仙揉着后脑勺,慢慢的站起来,“这谁啊?要开门也不喊一声。”
还撑着两扇门的小道姑气哼哼地说:”谁让你那么没规矩?这道观的门槛是你该坐的地方?”
胡仙仙拍拍一身灰土,见这小道姑正是乔楚诗的二弟子阮文月,就笑嘻嘻地说:“阿月,有人要拜入琼莲宫门下,快去让你师父来收徒。”
阮文月瞧瞧叶赛英,“她呀?年纪大了,我们只收十三岁以下的女孩。还有呢,今天是我大师伯出关的大日子,我们正忙着呢,你们快走。”说着就跨出门槛,转身锁上门。
胡仙仙拉住她,“阿月,你要上哪儿去?我朋友可跪了大半天了,你能不能先告诉你师父他们一声?”
阿月生气地甩开胡仙仙的手,“我大师伯闭关三年,今天出关还不知结果如何呢,全宫上下的人都紧张得很,谁有闲工夫管你们的事?”
胡仙仙见阿月急匆匆的跑远,对叶赛英说:“要不然,我们隔几天再来吧?不知她们会忙到什么时候,你再跪下去,腿都得跪断。”
叶赛英咬着牙擦掉额头上的汗,“不会等太久的,齐宫主今日出关不是功行圆满就是魂归地府。”
胡仙仙摇头叹气,她不敢再坐门槛,蹲到墙角去。无聊的她,扯上一根草叼进嘴里,慢嚼慢吸。
偶尔有过路的樵夫或猎人经过这儿,都对门口的这两个女人指指点点。有一个樵夫说的话还差点儿让胡仙仙气得要去打他,他说叶赛英肯定是犯了什么罪,来做忏悔的,而胡仙仙连悔过的心都没有,还是一副刁样子。
阮文月在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回来了,手里拎着几大包东西。胡仙仙要去帮她提,她一脚踢向胡仙仙。
胡仙仙这几天窝在心里的火都一起冲上来,她指诀一掐,慧心玉剑飞出,阮文月惨叫倒地。
胡仙仙召回慧心玉剑,冷冷道:“要不是看在你师父面上,我就杀了你,而不是只挑断你的脚筋了!”
阮文月眼泪直流,拖着断了脚筋的那条腿慢慢往回蹭,走到宫门外拍着门板,“快开门,快开门啊,东西找到了……”说着就已晕倒。
叶赛英看看那些散开的物品,内中有各式法器,厉声数落胡仙仙:“你可闯大祸了!他们肯定是要助齐宫主渡劫,才让她去找一些顶级法器。你要是耽误了齐宫主渡劫之事,那可就……”
叶赛英还没说完,宫门已开,一个小道姑见了晕倒的阮文月尖叫起来:”阮师妹……谁伤了你?”
另外又两个跟来的道姑,她们匆匆忙忙的拿了散落的物品就往里跑,看都不看胡仙仙一眼。
最先出来的那个道姑,背上阮文月,狠狠瞪一眼胡仙仙就去关门。
胡仙仙连忙去抵住门,“别忙关!是我鲁莽了,我能帮你们宫主渡劫。”
那道姑本来没什么修为,又还背着阮文月,哪里抵得过胡仙仙?
胡仙仙推开门就往里冲,她曾来过琼莲宫,知道齐宫主的闭关之地是在莲池旁的水云洞。
胡仙仙一路冲到水云洞外,只见洞外已围了二十余人,都手持法器看向空中。她们都全神贯注的注意天上,也没人理会突然闯入的胡仙仙。
胡仙仙见这水云洞是个小山包上开凿的石窟,旁边是条小瀑布,瀑布之水汇入莲池。胡仙仙就轻踏莲叶,飞掠到瀑布之下。
追赶至此的小道姑放下背着的阮文月大叫:“师叔,坏人躲到瀑布下面去了!”
樊楚瑶瞟一眼那个小道姑,呵斥道:“休得胡言乱语!阿霞,扶阿月回去歇息,不要在这儿搅扰长辈做法。”
叫阿霞的小道姑气得跳脚,“师叔,真的有坏人躲到瀑布下去了!阿月不是累晕了,是被坏人挑断脚筋疼晕了!”
樊楚瑶看看天上越来越密集的雷云,厉声对阿霞说:“那也不许再废话!你再来搅扰我们,我割了你的舌头!”
阿霞背起阿月,哭哭啼啼的走开。
藏身瀑布之下的胡仙仙心中抱歉道,阿月、阿霞,可别我怪我让你们受委屈。等帮你们宫主渡了劫,我再去向你们的长辈请罪吧。
她见琼莲宫众人严阵以待的样子,知道这渡劫极是不易,而自己不需渡劫就恢复天仙修为实在幸运。她心中笑叹,我还真是沾了白回风的光了,程浩风对白回风真的很好。
在胡仙仙猝不及防之时,雷声轰然响起,水云洞所在的小山包已被劈裂。琼莲宫众人衣衫之上满是烧焦的破洞,脸上也是乌黑痕迹。
乔楚诗剑指云团,慷慨豪言:“师妹们,我们再帮大师姐接下一道天雷,大师姐就有成为清福仙的希望了!”
那些道姑都郑重点头,但胡仙仙看得出,除了少有的几个人,这些道姑都受了很重的内伤,再挨一次雷击是必死无疑。
胡仙仙不再隐藏,飞掠上小山包,站在雷劈的裂缝处,掐了一个应天诀。
慧心玉剑飞入空中旋转,胡仙仙念咒:“苍天后土,万法玄妙,我等修道,敬天礼地,必顺应天意,代天巡狩。祈愿天威稍敛,容我等进阶。”
天雷劈至,慧心玉剑泛起一波又一波的淡青色光圈,雷电在光圈之上翻滚,始终劈不下来。连连翻滚之后,雷电之势越来越弱,最终缓缓散去。
胡仙仙并没有受到直接雷击,即使如此,她也弄成了个脸庞乌黑,乱发卷曲的蓬头鬼。
第八十二章 竟无道籍
胡仙仙看一眼山包下惊诧无语的琼莲宫众人,瞟一眼莲池中乌面蓬头的自己,她不由自嘲的一笑。这一笑之下,发觉自己在水中的倒影显得实在有些恐怖,就不敢再笑。
雷声轰隆隆直响,胡仙仙望望天空,雷云不再是灰黑色而是变成了蓝紫色,看来这最后的雷霆一击必然极为猛烈。
胡仙仙跃下山包,琼莲宫众人都向她道谢。她摆手说不谢,又让众人看天,“齐宫主必须要自己承接这次雷击?”
乔楚诗微颔首,十分担忧地说:“大师姐这三年的功力不知进步如何?这最后一击,外人是不能帮忙的,否则便无法得天地认可。”
胡仙仙答应着,“修仙真是不易,真是不易呀。”
樊楚瑶在一旁笑道:“胡姑娘年纪轻轻便是天仙修为,还感慨修仙不易?”
胡仙仙讪讪一笑,“那是老天爷看我一直走霉运,就可怜我,让我也得个好运呗。”
乔楚诗打量胡仙仙一下,突然叫了一声,“咦呀,怪事,胡姑娘你怎么也挨雷劈?”
胡仙仙更觉得奇怪,“我不该挨雷劈?”
樊楚瑶思索了一会儿后说:“这是天地感应到有人将渡劫成仙而发的天雷,不是降雨的雷。你已是天仙之位,这升清福仙的天雷应该不会击你。”
胡仙仙望一眼蓝紫色云团中不断游走的金色闪电,更加的疑惑,“天雷可以分出是谁在承接雷击?”
乔楚诗说:“当然,不同等级的仙位所承受的雷击等级也是不同。胡姑娘,你已是天仙位,我大师姐应接的是清福仙仙位。你应该可以轻松帮她接下一击,而不需要用灵力去硬承接。这种情形,除非……”
乔楚诗还未说完,一声霹雳轰然炸响,众人都被震得东倒西歪。深蓝色的烟雾和着灰黄的尘土弥漫,她们被呛得不停咳嗽。
烟尘终于散去,乔楚诗第一个冲向小山包,紧接着琼莲宫众人都冲上去。胡仙仙没有冲过去,她的眼力比她们好,早已看见小山包被雷击轰塌。
琼莲宫众人在碎石堆前静默了一会儿,乔楚诗带头去刨,其他人也开始刨起来。刨着刨着,有的人就哭起来,哭着哭着,就都放声大哭。
哭声引得那些没有来助齐楚鸾渡劫的小道姑都跑出来,见各自的师父在哭,她们也都跟着哭。
胡仙仙没法安慰她们,她得去告知叶赛英,劝叶赛英另寻高明。她在往外走的时候,偶然瞥见莲池在咕嘟冒泡。
胡仙仙跑到莲池边,仔细看了看,是莲池中央在冒泡。那些泡还蒸腾出热气,似乎有什么很烫的东西掉在里面。
胡仙仙掠上池水,看清有人正在池中半浮半沉。她赶忙双手穿过这人的胳肢窝,从背后抱起这人,倒掠回岸上。
一到岸上,胡仙仙先松开这人的衣带,再擦净这人口鼻处的污物,然后瞄一眼这人外貌。这人约有三十岁,衣衫被灼烧得破破烂烂,额前头发也被烧焦。
胡仙仙并未见过齐楚鸾,但她知道这人十有**就是齐楚鸾。她朝哭成一团的琼莲宫众人大喊:“齐宫主没死,快来!”
她们一群人还是乔楚诗最先反应过来,她几步掠到胡仙仙身旁,一探齐楚鸾脉息之后就高声宣道:“琼莲宫众弟子听宣,琼莲宫第二十一代弟子齐氏楚鸾已升仙位!”
有的人狂喜大笑,有的人却失声痛哭。见她们情绪失控,胡仙仙只得先动手帮着乔楚诗把齐楚鸾抬回房养伤。
一个时辰之后,众人的情绪终于稳定,乔楚诗一边安排她们到各修行门派报喜,一边派人严密守护齐楚鸾养伤的房间。
胡仙仙在一旁等到半夜,才等得乔楚诗分派完事情。
“乔元君,我还有位朋友在宫门外跪着呢,是不是可以让她进来?”
乔楚诗忙放下刚端到嘴边的茶碗,急忙唤人:“胡姑娘,你怎么不早说?来人,赶快开宫门,迎接贵宾。”
胡仙仙和乔楚诗一行人扶起跪得快晕了的叶赛英,乔楚诗让人带叶赛英到房间歇息。然后和胡仙仙,樊楚瑶在小客厅谈话。
胡仙仙讲了叶赛英所求之后,乔楚诗和樊楚瑶都一口答应等齐楚鸾醒转,就让她收叶赛英为关门弟子。
胡仙仙又问乔楚诗先前说自己本应不会挨雷劈,却是挨了雷劈是因为什么。
乔楚诗犹豫着没说,樊楚瑶倒爽快说道:“除非是天地不承认你的天仙之位,才会有此情况。可你又明明拥有天仙修为,这实在令人费解。”
胡仙仙苦笑,“费解的话就不解了,天意难测啊。我再请问一下,既然你们知道齐宫主今日渡劫,怎么不早些准备法器?早些邀同道中人来帮忙?若是今日我没有碰巧的跑进来的话,只怕……”
乔楚诗和樊楚瑶都恭敬地对胡仙仙说:“今日全靠胡姑娘相助,日后但凡胡姑娘相求,琼莲宫上下人等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胡仙仙抿着茶,笑咪咪的听她们说完,“我不是要自夸功劳,只是问问你们怎么不请别人相助?”
乔楚诗看一眼樊楚瑶,樊楚瑶疑惑地看向胡仙仙,“胡姑娘是真想不到?”
胡仙仙放下茶碗,“想什么?”
樊楚瑶详解:“我琼莲宫一派能在当今门派林立的修行宗派中占有一席之地,主要因为我宫祖师修成紫气福地清福仙。若是我琼莲宫再有人能登仙位,那我们的实力就更不容小觑。他们若是知道我们大师姐即将登清福仙位,不来横加阻挠都是好的,怎么会来助我们?”
胡仙仙看看她们两个,再自己细细想一下,哑然失笑,“确实,确实,你们强了他们便弱了。都想把别人踩在脚下,谁会帮别人搭梯子?”
樊楚瑶和乔楚诗都有些尴尬,乔楚诗向胡仙仙说:“我们琼莲宫有幸,能得胡姑娘无私相助,真的感激不尽。”
樊楚瑶又有些激愤地说:“如今这世道,都只顾着明争暗斗,有几个诚心向道的?我们琼莲宫虽不能免却俗务纠缠,但同门中人都还和睦融洽。有些门派,就是同一个师父所传的弟子都争斗不休。”
胡仙仙倒不觉得这有什么可愤慨的,懒懒说:“虽已出家修道,终究还是在红尘中嘛。就算是天庭神仙,也不能完全的杜绝争名夺利,是不是?”
说着,她很难为情地低声道:“我呢,我也不是那么,那么好啦……乔元君对我有恩在先,我朋友又有事相求,我更是失手伤了阿月……”
“这些许小事,怎比得上你对我琼莲宫的大恩?”胡仙仙正说着时,门外传来清朗之声。
胡仙仙看见一个着青色道袍的美貌道姑款款行来,乔楚诗和樊楚瑶都恭敬的称她大师姐。
胡仙仙倒有点惊奇,”想不到齐宫主如此年轻貌美,你这么快就伤愈?”
齐楚鸾向胡仙仙跪下,郑重地说,“多谢胡姑娘救命大恩。”
胡仙仙赶忙去扶她,“齐宫主不必如此,我能救你,全是因天意巧合才替你承接了一道雷。是上天见你诚心向道才有意成全于你,我可没什么功劳。”
饶是胡仙仙一再推让,齐楚鸾还是向她磕了一个头才起身。齐楚鸾说自己渡劫成功后,全身着火,被烧得头晕脑胀的她跳入莲池之中却不想又抽筋溺水。胡仙仙不仅替她挡了一道雷,还从水中救起她,可谓是两次救她性命,该受一跪。
待齐楚鸾她们说完很多感激之语后,胡仙仙再一次问齐楚鸾怎么显得那般年轻,又很快伤愈。
齐楚鸾说是因修为增长,精、气、神皆旺,自然显得年轻。而她的伤只是因为渡劫之时心情过于急切,招致天雷燃火,皮肤有一点点灼伤,并没有伤及内脏。晕倒全因为被水呛到,神魂不稳,否则渡过天劫就会如重生一般不留任何伤病的。
胡仙仙听得直点头,恍然大悟道:“这渡劫天雷不是把人劈死就是让人重生,不会震伤渡劫的人呀。齐宫主会接连遭受水火之噩,是不是因为不是靠自己承接所有天雷,天庭还是要追加其他灾劫?”
齐楚鸾颔首微笑:“胡姑娘真是灵慧之人,一点就透。确实,就算有人为渡劫之人挡天雷,为表公允,也会降下其他灾噩。只是,那些灾噩已可以用人力化解,比天雷容易应对,这就是天地正道对修行者的恩泽。”
胡仙仙长叹,“如此看来,我从凡人到天仙,连越清福仙,地仙这两级,躲过九道天雷,也并非可以从此无忧了。该承受的始终得承受,天道无所偏倚。”
齐楚鸾这些年闭关修炼,对胡仙仙的事并不了解,疑惑地问,“胡姑娘是从凡人直接到天仙位?”
乔楚诗把胡仙仙的修道经历给齐楚鸾简略的说了一遍,齐楚鸾想了一会儿后说:“难怪胡姑娘得靠灵力硬抗天雷。天雷不避她,是因胡姑娘没有道籍。”
胡仙仙反问,“没有道籍?”
齐楚鸾告诉她:“正是如此。胡姑娘在人间没有出家,没有朝廷颁发的度牒,也没有任何门派给你上表天庭入籍造册。而本来天庭上属于白回风的道号、道籍也随着她转世投胎而消去。”
胡仙仙听得睁大了眼睛,“所以说,严格来讲,我根本不算道门中人?我虽有天仙修为,却像是偷来的修为一样,不为天地所认可?”
齐楚鸾三人皆默然,胡仙仙知道她们是不好直说,自己心下一阵黯然。自己那么辛苦的修炼,经历了那么多事,结果是连道门中人都不算,自己的归宿在何方?
琼莲宫的人要办齐楚鸾升得仙位的庆贺典礼,要办齐楚鸾收叶赛英为徒的授业大典。她们很忙,一忙起来也就无人来理胡仙仙。
胡仙仙去找叶赛英,叶赛英已由齐楚鸾按辈份赐道号叶文英。她要忙着学习各种道家规矩,也没空理胡仙仙。
胡仙仙一个人在花园闲逛,遇上阮文月和阿霞。她已经知道这个阿霞道号曾文霞,是齐楚鸾的大弟子,算是叶赛英的师姐。
她有心和她们套近乎,就笑着说:“恭喜曾文霞仙子得了个师妹。
曾文霞碍于师父的面子,礼貌应酬着胡仙仙。可阮文月一直冷冷的看着她,她还是对胡仙仙冲动伤她的事耿耿于怀。
胡仙仙知道自己有错在先,关切地问阮文月伤势如何,她假装没听见。曾文霞代她说,已敷了极有效的灵药,恢复得差不多了。
胡仙仙和她们说了几句后也自觉无趣,闷闷回客房。她在琼莲宫就是多余人,可齐楚鸾又不许她走,她耐着性子等各种大典办完。
叶赛英正式成为齐楚鸾的关门弟子,琼莲宫与各门派的交接应酬之事也告一段落。胡仙仙觉得她们也用不着自己撑台面了,再次告辞。
众人都挽留她,她苦着脸说:“我是过不了道门中的清苦日子的,还是四处漂泊更逍遥。”
胡仙仙说着就拉了叶赛英到旁边,悄声问:“你不是说你有一般人一辈子都花不完的金叶子吗?你反正都要闭门苦修了,不如……把金叶子都给我好了?”
她声音虽低,可琼莲宫众人都是修炼之人耳力比常人灵敏,早已听到她所说的话。她们都拿出各自的财物来赠给她,而叶赛英的一大袋金叶子也真就送给了她。
胡仙仙背着满满一竹簏的金银珠宝出了琼莲宫的大门,她却不知该向何处走去。最后,她决定先买个毛驴骑着,这竹簏实在太沉重。胡仙仙骑着毛驴东游西荡,也没个方向,不知不觉就在一个多月后到了京城。
第八十三章 寻衅复仇
胡仙仙在京城东大街上牵着驴子慢慢的逛着,她不想买东西,因为她这一路上已经买了很多东西。还因为东西太多驴子驮不了,送了很多给乞丐。
她看着那些琳琅满目的货物,刚得到很多钱财时那份购买**此刻是一点儿也没了。
胡仙仙越走越慢,心情沮丧到了极点,她以为自己会遇到很多传奇事情的,结果呢?
这一路走来,先是有很多大嫂,大妈问她怎么一个大姑娘独自出远门,不怕坏人吗?
然后是她疯狂的买东西,引得很多乞丐跟着她走,搞得她跟丐帮帮主一样。
胡仙仙记得自己听过的那些评书中都讲的是大侠学成下山,然后就有不长眼的小蟊贼来偷大侠的东西,最后被大侠一顿痛扁。她也想痛扁别人,可那些乞丐虽一路跟着,却只拣她不要的东西,并没有偷窃,她找不到下手的理由啊。
胡仙仙还记得评书常说,大侠下山之后会遇到悍匪劫道,然后大侠就三下五除二收拾了悍匪。这些悍匪呢,往往会对大侠钦佩万分,然后当大侠的跟班。可是,胡仙仙只有这头小毛驴陪着,一个跟班儿都没收着。
胡仙仙走得很热,虽已快到冬天,但她真的是又累又热。她坐到一家铺面门口,掏出水囊来喝水。
“喂,走开!别在这儿挡着我们做生意。”店铺里的伙计来赶她走,她也收起水囊准备去找间客栈休息。
在她起身的时候,她瞥了一眼店铺的招牌,一看之下精神头全出来了。这家店铺的招牌是,“顾记绸缎庄”。
这正是顾长恩在京城的店铺啊,自己正不知该做什么,这下找到目标了!
伙计看她望着店招发笑,推她一下,“你有病吧?傻笑什么?快走!”
胡仙仙一跃而起,双手一扯,拖下那块招牌!她再稳稳落在已摔碎的牌上,右脚一跺,木质招牌就由碎片化为齑粉飞散!
那个伙计呆了一下,随即跑入店铺,“快来人,来人呀。有个疯婆子来闹事!”
五六个伙计一拥而出,胡仙仙高兴的拍拍手。他们所握的鸡毛掸子,扫帚之类还没出手之时,胡仙仙就已经把他们打得鼻青脸肿。
这些伙计害怕了,慢慢退回店铺。胡仙仙也不追进去,又坐到门口,掏出水囊继续喝水。
有几个一直跟着她的乞丐见到这一幕都撒腿跑开。有一个还说:“难怪乱给别人东西,原来是个疯子。幸好没对我们动武……”
胡仙仙轻笑,她觉得很愉快。心想,难怪那些游侠剑客喜欢到处惹事,能让别人害怕真是一件挺有趣的事。
店铺里走出一个干瘦老头,他向胡仙仙一拱手,“请问姑娘,小店哪里招待不周?只要姑娘说一声,小店一定改过。”
这个老头让胡仙仙想起三叔公,所以她不会出手打他。她不打他,却也不想理他。她看出他只是账房先生,她和他没得说。
账房先生连问了几次,胡仙仙都不回答,他只得叹着气走进去。
过了一会儿,一个伙计捧着一包东西走出来。伙计走得一瘸一拐的,走到胡仙仙身边,结结巴巴地说:“小的、小的,有眼……有眼不识泰山……山……请,请……原谅……一点小礼物……不成敬意……”
胡仙仙接过布包,掂了一掂,里面应该包着三十两左右银子。她冲着伙计一笑,摇摇头。
伙计不明所以,“姑娘可是嫌少……我、我去跟张先生商量一下……再、再添点儿……”
胡仙仙横他一眼,一纵身就上了房顶。她站在房顶上左右一望,然后打开布包,扔银子。
银子东一锭,西一锭的飞出,有人惊喜地大叫:“银子!天上掉银子啦!”
伙计吼着:“不……不能……扔……”吼了两声,知道阻止不了胡仙仙,就跑进去找人。
胡仙仙扔光了银子,坐在房顶上歇气。她在想,这顾长恩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来,这手都痒了。又想,打完顾长恩之后,就该去找翁家寿了吧?不过这翁家寿是个破落户浪子,可不好找。且边走边找吧,反正自己有的是时间。
就在胡仙仙等得很不耐烦的时候,她看见几个伙计簇拥着一个赤膊大汉大摇大摆的走来。这个大汉一身横肉,他旁边穿棉袄的伙计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他倒满脸油汗。
那大汉冲着房顶大喊:“不长眼的丫头,给你爷爷下来!”
胡仙仙笑说:“好,我这就下来。唉,总算来了个经得住打的。”
大汉鼻子里直冒白气,拖了根别人挑酒幡的大竹竿就向胡仙仙戳去。
胡仙仙足尖轻点,轻盈飞立于竹竿顶上。
大汉急得乱晃竹竿,可胡仙仙就跟粘在竹竿上一般,就是晃不下来。
大汉干脆撒开手,任竹竿倒下。
胡仙仙可不会随竹竿倒地,她斜掠而下,踏上大汉的头顶。
大汉赶忙去抓胡仙仙的脚,抓住后紧紧扣住她的双脚,朝一堵墙撞去。
胡仙仙在即将撞上墙的时候,双脚轻分,别开大汉的手,倒翻落地。
大汉止不住自己的冲势,撞到墙上,碰了个头破血流。他倒在地上,“吭哧吭哧”的喊痛叫骂。
那些伙计想去瞧他伤得怎么样了,却又不敢上前。还是账房张先生向胡仙仙说着:“姑娘呀,你到底要怎么样啊?”然后问那大汉,“大粗,你没大碍吧?”
大汉扶着墙爬起来,看一眼别人,猛然指着胡仙仙说:“她是妖怪,她是个妖怪!只要是人,没有我打不过的!”
张先生干咳两声,对一个伙计说:“你送大粗去疗伤。”
见那伙计扶走大汉之后,他躬身对胡仙仙说:“姑娘呀,我们都是在别人手底下做事的人,你何苦为难我们?”
胡仙仙漠然道:“我没想为难你们,是你们不去把正主儿给我找来。”
张先生朝一个伙计使眼色,伙计忙朝西跑去,他们应该是去请老板顾长恩了。
张先生又对胡仙仙说:“姑娘,请进店喝杯茶。有什么事,等我们东家来了再说,行吗?”
胡仙仙随他进店,茶水点心吃喝了不少,可顾长恩还是没有出现。胡仙仙气得一杯热茶全泼向给她续水的伙计,“快把顾长恩给姑奶奶找来,尽给姑奶奶灌什么水?”
伙计抹了抹被烫疼的脸,转身出去,刚走两步就被踢翻在地上,踢他的是个一身黑衣劲装的男子。
伙计滚了一圈后爬起来,带着哭腔喊道:“老爷,唔唔,老爷,你总算来了……”
“没用的东西,滚开!”
胡仙仙抬眼一看,骂伙计的是个身穿赭色紫团花锦袍的富态男人,他身边站着四个黑衣劲装男子。胡仙仙小时候曾见过顾长恩,认出这富态男人就是顾长恩。
这十多年过去,顾长恩除了更白胖些,面貌竟无太多改变。胡仙仙想起自己过早衰老的父亲,心中怒火越烧越旺。
顾长恩在责问胡仙仙为何在他的店里闹事,又呵斥着身边保镖怎么还不把胡仙仙捆了送官府。
胡仙仙将手中茶碗一掷而出,直砸顾长恩面门。顾长恩捂着脸,弓起身体大骂大叫。
那四个保镖向胡仙仙围拢,胡仙仙召出慧心玉剑,转瞬之间,四个保镖都已倒地惨呼。
胡仙仙收回慧心玉剑,冷冷地对那四个人说:“让你们当别人的走狗,断了你们的狗腿看你们还怎么耍横!”
顾长恩看着全被挑断脚筋的保镖,又惊又吓之下竟忘了捂脸。他的鼻子已被茶杯砸破,鲜血直流到嘴里,那副面容让胡仙仙觉得又丑陋又恶心。
胡仙仙不想让手沾到这张脸,抓起一把点心就朝顾长恩脸上扔去,扔完点心就扔盘子。被砸得头昏眼花的顾长恩不停乱叫,都忘了自己来这里本来目的是干什么。
最后还是张先生跑进来,向胡仙仙跪下说:“姑娘,饶了我们吧。你到底要什么,我们一定给你办妥。”
胡仙仙让人端来一盆水,洗干净脸和手才说:“账房先生和这姓顾的留下来,其他人都给我出去!”
张先生让人把保镖抬出去疗伤,又让伙计关好门,自己又给顾长恩敷药。
顾长恩在上药的时候,疼得“嘶嘶”的抽冷气,他一边抽冷气,一边怨毒的看着胡仙仙。
胡仙仙瞪着他说:“看什么看?再看,我挖了你的眼珠子。”
顾长恩“哼哼”两声,低着头问:“我一年到头上的供可不少,你到底是那尊菩萨?”
他这么问,是以为胡仙仙是黑道上的人,这些商户每年都要给这些地头蛇送钱,他以为是少送了哪个地盘里的老大。毕竟他名下的分店有好多家,指不定就有哪家分店没给土皇帝上供。
胡仙仙可听不懂这些,慢悠悠地答应:“我又不是尼姑,没想修成什么菩萨。我就是看不惯你,来教教你做人。”
顾长恩阴着脸问:“你到底要怎么教我?本人可是遵纪守法的良民!这可是京城,就在天子脚下,容不得那些胡作非为的事!”
胡仙仙笑了,“我是教你做好事,不会让你胡作非为。这第一呢,你这几天把所有铺子都关了,让所有伙计都去给穷人施舍吃的。”
顾长恩似乎没听明白,望了望张先生,张先生疑惑地问胡仙仙:“姑娘是要我们老爷施粥?我们老爷每年都要搭粥棚布施的。”
胡仙仙挠挠头,不耐烦地说:“我让他施舍吃的,不是施粥,是施舍红烧肉。他这个人,不是一件事就能教好的,其他的事等我想好了再说。”
顾长恩挤着眼睛对张先生吩咐:“快去,快去。照她说的做,搭棚子,施舍红烧肉。”
胡仙仙唤回张先生:“别忙,你得拟个布告,就说顾老爷和家丁、保镖,近来屡屡摔伤。有个仙姑说他必须要多积阴功才能不受意外之伤,所以呢,让全城的人都尽管来吃,他们可是在帮顾老爷祈福免灾。”
张先生答应着出去了,胡仙仙对顾长恩说:“记住了吗?你们是自己摔伤的。”
顾长恩皮笑肉不笑地答应:“确实是顾某人自己摔伤的,多谢仙姑给顾某人支招免灾。那么,请仙姑移驾寒舍,让顾某人也好亲自侍奉仙姑。”
胡仙仙见他那样子,也不知他在打什么鬼主意。不过,他打任何鬼主意胡仙仙都不怕。
胡仙仙大大咧咧地起身随他去:“好啊,就去瞧瞧你这个奸商藏了些什么好吃的,好玩儿的在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