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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彭卿越     化红尘txt下载     化红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百二十五章 取证艰难

    薄雾浓云,冰雨淅沥,初冬的寒意开始加重。

    京城郊外通往张氏庄园的官道上,一队行人格外引人注目。

    宝马驾辕,雕花香车,当中坐着衣饰华美的胡海容;在前有两名健壮护卫骑马于两旁扈从;其后有四名婢女乘坐一辆简朴马车随行;在最后有四名小厮骑马跟随。

    相比于摆阔的排场,步行于香车旁的女子更吸引人目光。

    她穿着天青色道袍,浑身笼罩在朦朦淡青光华中,风雨交加,可见风吹衣袂,不见雨湿发丝。她脚步从容,不疾不缓的步伐始终与飞驰的马车并行。

    当然,她是胡仙仙,要与马车并行很简单,故意这般张扬需要震慑真凶,只有在慌乱中才会露出马脚。

    胡海容经了那么多事,早已明白家人安康才最重要,儿子顾思哲生活是否美满,对她而言是天大的事。

    张家惨案发生后,她也派人了解案情,查出杜婉兰十有**难冤枉的,所以才求胡仙仙来管此事。

    十月十四辰时末刻,张家奴仆迎进胡仙仙一行人,虽在丧期,张敦出于礼貌还是亲自招待胡仙仙他们。

    胡仙仙他们礼节性地给阿裙上香后,由张敦在离灵堂不远的小厅喝茶陪坐。

    因清楚胡仙仙与杜婉兰交好,胡海容与杜婉兰相处融洽,张敦怕他们质问杜婉兰被押进大牢的事,主动简单介绍案情。

    十月初二下午,张敦与阿裙所生的一子一女先后嚷着肚子疼,府里的人都去看是怎么了,可都束手无策,又纷纷推荐认识的大夫来看病,可来了几个也没看出病因。

    后来有位曾当过御医的大夫到来,但还没来得及把脉,那个才三岁的儿子已经断气。又急忙诊视那个才五岁的女儿,查出是中了毒,但孩子体弱,还没查清是什么毒,又夭折。

    两个孩子中毒身亡,可一直没查清是什么毒,张敦痛不欲生,万分不舍埋掉孩子,可想着与阿裙以后能再生孩子,还是忍住悲伤把孩子葬了。

    那时谣言纷起,矛头全部指向杜婉兰,猜疑她是下毒凶手,但因不想家中再出事,女儿张瑞娟又竭力护着母亲,没有去告杜婉兰。

    哪知十月初十,杜婉兰从被软禁的房间逃出后不久,阿裙又中毒身亡。

    阿裙所中的毒很快查验出来,是中的砒霜之毒。

    张敦要打杜婉兰,张瑞娟阻拦后又替母辩解:为什么弟弟妹妹所中的是许多名医没见过的奇毒?阿裙姨娘中的却是常见砒霜?如果母亲早有预谋杀他们,不可能弄两种不同毒药,一定是人设阴谋坑害张家。

    把杜婉兰用铁链锁进柴房后,十月十二仆役打扫房间,在杜婉兰房中找出一只死老鼠。

    这只老鼠拖出一角纸片,死时正压着纸,仆役看那死状怪异,报给张敦知道。

    有人建议张敦来验验鼠尸,验出老鼠中毒而死,而那片纸上有砒霜!

    众人七嘴八舌推断,肯定是杜婉兰买来砒霜,而后又把包砒霜的纸扔了,那倒霉的老鼠无意中舔了那纸,中毒而死。

    似乎合情合理,似乎有铁证,张敦盛怒之下把杜婉兰打得鼻青脸肿,送往官府要求判她死刑。

    又怕张瑞娟闹事,把女儿关在闺房中,只送饭送水,看管得比罪犯还严。

    胡仙仙和胡海容默默听着,没有多说什么,等张敦讲完事情,胡海容要先去安慰张瑞娟,并暗里询问细节,胡仙仙则再去灵堂观察。

    灵堂中来祭拜的人不少,毕竟张家豪富,都要巴结一下。

    胡仙仙问起那两个孩子,虽已经下葬,她想验尸,很明显两个孩子中的毒不是民间常见毒,她想着秦沐风或许知道。

    但问起两个孩子的事,在场所有人吱吱唔唔不愿多说,胡仙仙拿起派头威胁他们,一个来祭拜的远房邻居才悄悄告诉胡仙仙,说那两个孩子全火化了。

    之所以火化,是传言说夭折又是横死的孩子会变厉鬼,为了孩子能顺利投胎,张敦请普救寺的和尚做法事,还按佛门葬仪葬了两个孩子。

    胡仙仙皱紧眉头,这可蹊跷,怎么看此案也不像争家产引出的血案,更像是有人周密谋划多年针对张家。

    因要给阿裙做七天道场,阿裙还没下葬,胡仙仙细看灵堂环境,想寻机会验一验她到底是不是死于砒霜之毒。

    这一看察觉除了阿裙的弟弟妹妹在哭,和一些亲戚在迎送宾客,还有一个丫鬟在痛哭流涕。

    那个丫鬟还在喃喃念叨,“裙姨娘……我对不起你啊……怪我胆小怕事才帮着夫人害你啊……我也没想到她会害死你呀……只想撵你走的,咋想到会害死你呀……”

    胡仙仙疑惑看着她,又问其他人,才知道这丫鬟就是杜婉兰最信任的阿婵,张敦让她长跪在这里哭诉,替杜婉兰赎罪。

    当家主母获罪入狱,丫鬟哭诉帮着赎罪并无不妥,这种情况下往往会很不满,很卑怯,但阿婵看起来无恐惧、无忧愁也无悲伤,像是该她唱这出戏般敷衍做样子。

    胡仙仙再细看她,只见她浑身缟素,可身上似有珠光宝气,再定睛看时,看清她戴了条项链,虽有外衣半遮着,仍可看出项链上有祖母绿坠子。

    莹翠晶透、碧润无瑕,这颗坠子价值不菲,明显不是一个丫鬟能购买得起的。

    胡仙仙压低声音问她:"项链从何处来的?"

    "项链?别人送的。"阿婵目光闪烁着把链坠掖进衣服。

    胡仙仙给张家的管家说,要带阿婵出去问几句话,往灵堂后一棵大杨树下走去。

    左右来往的人少了,胡仙仙再厉声逼问阿婵,那祖母绿坠子的项链是谁送的。

    阿婵声音发说:"是、是夫人送的。"

    胡仙仙眼带刀锋看着她,她吓得双腿一软跪到在地,"这是我出了撵裙姨娘走的主意,夫人高兴赏给我的……我只说了撵走她,不曾起过杀心。真的……没想到夫人会下毒害死他们啊……"

    她眼中有惧怕之意,有悔恨之意,还似乎挺真诚,但胡仙仙又从她眼中有怨愤之意。

    “嗯,我且信你。”胡仙仙淡淡瞥她一眼,抬了抬手,示意她站起来。

    回到灵堂,胡仙仙试了试招阿裙的魂来问,但因正在做法事有冲突,且想着请阿裙来问,也可能不知道下毒之事具体情况,决定不招魂。

    但在胡仙仙掐诀时,感应到阿裙的魂魄对阿婵有相怨之气,或许只因曾争斗而怨气未消,或许死亡之事与阿婵有关。

    胡仙仙直觉凶手还隐在暗处要对张家其他人不利,没有过多逗留以免让凶手注意到她和阿婵谈话,去寻胡海容同回城中。

    回闲云观中,胡仙仙没有进仙缘圃,感应程浩风在逸鹤轩中,去找他谈事。

    听了胡仙仙讲明情况,程浩风皱眉沉思半晌。

    随后告诉胡仙仙:"这个案子难从明面上找人帮忙,礼教之事,朝廷甚为重视。

    你知道皇上初登基时,为了谁来当太后,为了立沈竹君当皇后,已被酸腐道学先生诟病,后来样样事情都尽量按礼制来办。

    先谈治家再谈治国,如今风气样样事都看符合不符合礼教,这件轰动京城的案子已经成典型大案,要治一治杜婉兰这样不从夫君、悍妒凶恶的女人给所有女子看。

    怕被牵连,乔且诗不会允许顾思哲插手,我也不能明着插手,卓鹊村虽在刑部也难以相帮,要凭不在官方的朋友帮忙找出证据证明杜婉兰无罪,很难。"

    胡仙仙懂他的意思,不如施个法术救出杜婉兰,让她从此隐姓埋名生活就好,别费心劳力去找证据了。

    “我偏要试试,找出铁证给婉兰姐洗刷冤情,才能让那些老顽固们懂得以偏见定案多愚昧可怕!也得让那些以为家宅不稳全是女人争风吃醋的家伙知道,很多事情追根究底是男人惹祸,与女人无关!”胡仙仙倔犟扬眉。

    程浩风轻声叹着揽她入怀,含笑刮了刮她鼻子。

    第二天,胡仙仙请叶冠英派人查各类毒药和制药原材料运货的情况,掌管马递铺的叶冠英,顺带查查这些比胡仙仙挨着查货栈方便很多。

    再让阮文月和一众碧洗宫道姑去药铺里出货的情况,凡有砒霜卖出皆记录下来。

    又再让阮绍伦和飘缦查与张敦有往来的商场朋友交往情况,他们交游广阔,认识的人多,查这些容易。

    同时,胡仙仙还安排唐彩儿暗中保护张瑞娟,担心凶手下一步会杀害她。

    杭无一则光明正大以念经做法为杜婉兰消孽的名义,去牢中查问最近半月来都做了什么,与身边来往的人提过什么,商议过什么。

    安排好这些,胡仙仙再给杜婉芷发灵符,告知了杜婉兰的事,同时让她在海底圣境不必担心,又提醒她设法瞒过她父亲杜川。

    入夜,胡仙仙单独飞往张敦那两个夭折孩子的墓地,纵使已火化了,还是希冀从骨灰中发现蛛丝马迹。

    张家祖茔墓葬颇多,一个小山坡上坟堆墓碑重重叠叠,但那两个孩子还太小,又是按佛门葬俗所葬的,因此没有起坟立碑。

    离众多坟墓较远的山坡下方,有两个显然是新起的小土堆,土堆前各有一盏长明莲花灯,这应当是两个孩子葬身之地了。

    胡仙仙正要落身而下,忽然感应到有人来了,立刻落地隐身到一棵大柏树后,偷看来人是谁,要做什么。

第八百二十六章 浮出水面

    夜幕下的张家坟地诡异阴森,那个蹒跚慢行而来的人,并不慌张,并不畏惧,长吁短叹着给长明灯续上灯油。

    火焰忽闪跳跃,映出一张慈眉善目的老年男子面孔,他目光中流露出惋惜、自责、无奈,久久凝视着两个小坟堆。

    约一柱香之后,老人转身要走了,胡仙仙赶紧现身相见。

    通过暗里的观察,可以肯定这位老人知道些什么,但不是凶手。

    看着黑夜里突然冒出的人,老人惊恐退了两步,可看清胡仙仙后马上镇定下来。

    “原来是慧天妃胡元君,老朽失态了。”他拱了拱手,平静说道。

    “你认得我?”胡仙仙纳闷儿。

    老人说:“老朽曾供职太医院,远远见过胡元君两次。还有,市井街巷有很多画像流传,算是知道形貌如何。”

    程浩风画给陆开尊的画像,在胡仙仙屡建功绩后不知怎么传出仿制品,虽没有原作传神,大体样子差不多。

    胡仙仙暗暗自嘲:我这算是扬名立万了吧?

    走神一刹,还得问正事,谦和问那老人:“请问老伯是否是曾查出张家两个孩子身中奇毒的老御医?”

    老人当即承认,并也知道胡仙仙正在查此事,主动讲出所知的情况。

    老御医说,诊视之后,已查出两个孩子中毒,但无力救治,心中

    愧疚。

    回去查医典,问同门,推测出两个孩子中的是慢性毒,染毒有两年以上。

    正要把这情况告知张家,以便为查找真凶提供线索,可张家当时上下一团乱,张敦根本不重视他说的情况。

    老御医更认为,下毒之事八成不是杜婉兰所为,因为若是她下的毒,只等着孩子慢慢死亡就好,不必大吵大闹把事情闹僵,当好人坐收渔利就行,哪用得着自己跳上风口浪尖?

    听说张家要将两个孩子尸身火化,老御医曾阻止火化,想留待查验,但张家的下人和亲戚都反对,张敦当然也就不听老御医的提议。

    后来又再出事,老御医没有再给别人提这情况,只是觉得两个孩子死得冤,医者仁心,常来看看这两个孩子才心里舒坦些。

    不能为两个孩子做什么,白天来祭奠又要被张家人说,只能夜里悄悄来添灯油。

    他一生经的风浪颇多,又认为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所以在坟地也不害怕,胡仙仙突然出现也只当是土匪劫道,看清后也不惊恐,盼着能为死者查出真凶,且把所知一切都说了。

    胡仙仙给他一张灵符可保平安,防备凶手加害,让他以后做证。

    老御医答应下来,和胡仙仙一同离开,想着不打扰死者安息,也就没再掘墓看骨灰。

    胡仙仙打算先查阿裙之死,至少已清楚她是死于砒霜之毒,且尸身还在。

    再有一点,胡仙仙分析应有至少两个凶手,杀两个孩子谋划很久了,凶手是头脑很冷静之人。

    而杀阿裙,凶手很沉不住气,显得很仓促,很可能是另一个人所做,做案手法粗劣很多。

    想了这些,胡仙仙又感叹,怎么和自己有关联的人接连出事?是自己传了霉运?还是所有案子全是针对自己的?

    甩甩头,抛开那些无聊猜测,再去查问和案情有关的一切。

    第二天一早,从叶冠英处得了消息,查得有十几家药铺近两个月毒药进货。

    胡仙仙抄录这京城中十几家药铺名单,让阮文月带碧洗宫小道姑着重询问这些店铺。

    砒霜虽可售买,但监管很严,凶手从外地带来很费事,直接购买的可能性很大。

    下午,阮文月脸蛋儿兴奋得红扑扑的来找胡仙仙,说查出了重要线索,张氏庄园的张家购了六斤砒霜!

    六斤砒霜?胡仙仙愕然,这是买毒药当买面粉?还是要把一半儿的京城人给毒死?

    张敦怎么没提过买这么多砒霜的事?难道是他嫌阿裙因伤心多病多愁,连带着起了厌恶心,想着干脆把阿裙一起毒死,再娶年轻貌美的姑娘?

    胡仙仙心急火燎又是怒气冲天地赶去质问张敦,结果倒是有些惭愧了。

    面对质问,憔悴的张敦没有多说,让一个花匠来和胡仙仙解释。

    花匠说买那么多砒霜是用以防虫防鼠的,张家做的生意门类虽多还是以当初发家的花木盆景为主,这些花木盆景在送进达官贵人家之前长在苗圃中,为防生虫,防田鼠咬根,会用上砒霜。

    为了用毒安全,所买来的砒霜是由这个花匠和另两个人共同管,要三把钥匙开三把锁,才能取出砒霜。

    每次只取一小撮,拌上泥沙用铁锹和匀,再分撒到土地里,不会有纯药落到别人手里。

    胡仙仙冷静想了想,这张敦和花匠不像说谎,又去存药、和药、撒药的地方看了看,的确如他们所说。

    再一想,胡仙仙又发现个疑点而问:“砒霜在张家算常见东西,那发现死老鼠后,你们怎么断定是婉兰姐藏有砒霜,又是她下的毒。”

    “我们存的砒霜全在张氏庄园角门旁,用也是用在外面地里,从来不可能进内园。”花匠认真说,“还有,十月初九快天黑时,夫人的贴身丫鬟阿婵来找我们要过砒霜,我们没给。十月初十早晨,裙姨娘出事,很可能是她们另寻了药下毒。”

    “阿婵……”胡仙仙念叨着,皱眉沉思没再多问。

    晚上回到闲云观,阮绍伦来见她,说是查出个重要讯息。

    排查与张敦、杜婉兰、阿裙有往来的人时,查到个熟人。

    叶赞当年与阮绍伦他们一同求学,还曾为了赏银向蒯殿聪报信,出卖杜婉芷躲在鸿宾楼的消息。

    得了钱后叶赞做生意还曾抢过杜家客户,可好景不长,叶赞生意失败了。

    他离开皖州到京城谋生,张氏庄园招工时,他去试工,恰巧让杜婉兰看到,因妹妹杜婉芷的事,杜婉兰不肯录用他。

    偏偏张敦事事都想和妻子反着来,悄悄留用叶赞,这叶赞曾在张家果园当了差不多两年账房先生,也许是不好意思见故友,这么久没去见过阮绍伦他们,且连城都很少进。

    大约两个月前,叶赞可能想通了,不甘心当个账房先生,厚着脸皮去投奔叶冠英,在马递铺当了个书吏。

    这叶赞在张氏庄园门下,只管那几千亩果园的账目,挺规矩老实的模样,惟一可说也只是和丫鬟阿婵来往密切,有些风言风语传出。

    “又是阿婵!阿婵……”胡仙仙咬着牙挤出几个字。

    让阮绍伦先回去歇着,同时以故友身份多向叶赞问些情况,胡仙仙再去问杭无一查得如何。

    杭无一说其它情况与别人所说差不多,有价值的线索也就是问出杜婉兰被软禁后能得以逃出来,是阿婵放的。

    阿婵为了救她,还把积攒的银子给了看守,又与叶赞商量好帮忙要送她回杜家,为了感谢阿婵才给了祖母绿项链。

    同样是为了感谢赠项链,阿婵和杜婉兰所说还是有区别的,阿婵为什么撒谎?

    凭此事可见,阿婵和叶赞早有勾扯,两人合谋做了这一切的事?

    十月十六巳时,太阳刚穿透薄雾,胡仙仙去见阿婵。

    见面即问:"叶赞和你是什么关系?"

    阿婵愣了愣,推说:"我认得以前果园管账的叶先生,可跟他没往来。"

    “没往来?”胡仙仙递出一片纸在她面前晃了晃,“这是他以前写的账本儿中夹的纸条,写的‘戌时东角门外柳树下’,这是你的笔迹吧?和他晚上单独约见还说没往来。”

    得知了叶赞曾在张家做事,胡仙仙让张家下人把他所有遗留的东西寻来翻找,并让阮绍伦认账目笔迹,和来往书信笔迹。

    可巧找到阿婵的字条,看墨色并不久远,只是不知道叶赞为什么留了这纸条,没看到还是忘了扔?

    阿婵沉默很久,犟不过胡仙仙威逼,但也只承认私通,并不承认合谋害人。

    后来更说写了那张纸条后,叶赞根本没去赴约,而是瞒着阿婵离开张氏庄园,所以那纸条才留下。

    说着,阿婵哭起来,说被叶赞玩弄又抛弃,并埋怨叶赞背信弃义不帮杜婉兰逃走,什么带去皖州享福全是假的……

    胡仙仙厉声喝止:"别给我扯远了,花匠证言,你在十月初九傍晚时分曾去索要砒霜,十月初十拂晓时分阿裙死亡,花匠没给你,是不是你去偷了,或者另外买了?"

    阿婵怔了怔,而后冷笑说:“绕了那么些弯子,原来你的意思是我下毒害裙姨娘,嫁祸给夫人?那我目的是啥呢?

    有夫人在,我是最得信赖的丫鬟,可以求她以后给我找户好人家嫁了。夫人不在了,老爷让我跪在裙姨娘灵前赎罪,说不定还会让我去坟地守灵,哪个好人家还会再娶我?

    我嫁祸夫人啥也得不到,我又不傻。你先搞清楚,为了讨好夫人这个靠山,我才出主意撵裙姨娘。”

    似乎入情入理,阿婵一个丫鬟当然事事听杜婉兰的,所做一切是不得已听从主母,可胡仙仙不信这套说辞。

    胡仙仙直视她双眼:“我很清楚,你从来没有把杜婉兰当靠山,你一直把她当棋子!你的贪婪心,可不是她给你点钱财、给你找个好人家能满足的。”

    “好,我心气儿高,我撺掇夫人跟裙姨娘闹。可这能证明个啥?哪家后宅没有争风吃醋的事?但夫人下毒害死裙姨娘他们三人,那犯的可是大罪,不是鸡毛蒜皮小事!”阿婵一副我占了理,你拿我没辙的架势。

第八百二十七章 铅毒害人

    京城的冬天比陵州冷很多,才十月,窗上已结满霜花,阿婵的屋里没有炭盆,她双颊冻得通红。

    不知道是因了激动,还是因寒冷,阿婵浑身轻抖着,偏还要强摆出傲慢神情。

    胡仙仙看出她色厉内荏,早是心虚了的,但又真拿她没办法,只得收回锐利目光。

    不再被盯着,阿婵暗暗舒一口气,紧绷的脸部肌肉放松了些,五官看起来协调很多。

    胡仙仙打量着她,模样清秀,双眉犹其细长好看,穿着葱绿薄袄,墨绿长裙,好一个伶俐俏丫鬟。

    叹了两声,胡仙仙转身出门,既然直接问不出什么,只能别寻它法。

    即使断定阿婵与阿裙母子惨案有关,又能怎样呢?以目前的证据顶多能证明,使用的砒霜极可能是阿婵提供;并不能证明是她下毒,更不能证明她是主谋。

    阿婵气焰嚣张,胡仙仙沮丧之极,明知她很有野心,张家宅斗全是她挑起,可不起作用,以了解的这些情况无法救出杜婉兰。

    回到仙缘圃中呆坐很久,到午时,杭无一回来了,带回更糟糕的消息:定于十月十九午时,将杜婉兰斩首示众!

    张家两个孩子死于何种毒还没弄清楚,之所以这么仓促定刑,一因为张家豪富此案引人关注,拖久了牵扯的人会增多;二因这是关乎礼教人伦的惨案,要尽快给个结果,减轻舆论压力。

    “今天十月十六了吧?”胡仙仙神情恍惚问杭无一。

    “十月十六午时中刻,我们还有四十个时辰左右,肯定来得及。”杭无一目光坚定。

    胡仙仙苦笑着点了点头,案情还没有任何实质进展,又没有专职办案的下属可用,要给杜婉兰洗刷冤情,或许来不及了……

    在屋内转来转去,还是没想出好办法,胡仙仙焦燥地把桌上摆的茶杯推来挪去,只有劫狱一条路可走了吗?

    胡仙仙要带走杜婉兰很容易,可她从此东躲西、藏不能以真面目示人,还要背负嫉妒杀人的大罪,至死也无法洗去污名。

    并且,那么一走了之,会对张瑞娟和顾思哲也造成恶劣影响,礼部青年才俊怎么可能娶恶毒悍妇的女儿?但若是顾思哲为了心上人辞官,又再难实现他的雄心壮志。

    没有想出好办法,胡仙仙自责难安,当年为了撮合她与程浩风,杜婉兰各送穿新郎新娘礼服的瓷娃娃给他们,虽然当时程浩风没有接受,可那算是胡仙仙第一次在程浩风面前直接表露心意了。杜婉兰热心帮她,她难道只能眼睁睁看着杜婉兰冤死?

    杭无一心里也不好受,与杜婉兰来往不多,可见了面总对她和蔼可亲。她的娘懦弱又早亡,拜过的两位师父主要教导品行和修炼方面的事,对她关怀不多,是杜婉兰让她体会到了母爱的温暖。

    “阿姑,你还记得我们一群人比赛踢毽子,我扭伤脚的事吧?”她顿了顿,看胡仙仙点头后才又说,“只有兰姨安慰我,对我像女儿一样,不论如何我也要给她翻案。实在不行,抓了阿婵严刑拷打,宁愿当恶人也得把这案子审明白。”

    “没什么用,阿婵招了也只能证明阿裙不是婉兰姐害的。阿婵虽说狡猾,可凭那言行举止也推断得出张家两个孩子的事不是她主谋,没办法彻底弄清真相。”胡仙仙眉头拧成疙瘩。

    杭无一泄气了,双臂枕在桌子上趴着发呆。

    一会儿后,她像是想通了什么似的,双眼忽然亮晶晶闪着,“阿姑,我们可能破案的思路没对,才查得这么难!”

    胡仙仙看着她,示意她快说出想到的事,她抿了抿嘴,把脑海里想到的东西捋清再说。

    “因为张家两个孩子中的什么毒也没弄清,尸身也火化了,我们认为先找出害阿裙的凶手容易些,把注意力全放在了和砒霜有关的事情上。再着,很多证据证言都指向阿婵,我们也只顾盯着阿婵,希望从她那里找突破口。可这一切,或许是主谋转移注意力的诡计!根源在于……”

    胡仙仙明白了杭无一的意思,激动接话道:“根源是主谋大约两年前已经给两个孩子下了****,得从那时的相关事情查起!”

    师徒俩相视一笑,精神大为振奋,立刻行动起来。

    杭无一去问约两年前阿裙和孩子住的小院在什么地方,胡仙仙去让碧洗宫的小道姑们一起去查,问明那小院所在后,共同出发前往。

    因那所小院是张敦金屋藏娇之处,原主人又横死,小院被荒废下来。

    胡仙仙她们去了后,她自己细细查看和饮食相关的器具,其他人去打听阿裙母子三人住在这里时的情况。

    用灵气一一查验锅盆碗盏,胡仙仙并没有感应到残留毒性。她很失望地坐在院子里,等杭无一她们回来禀报详情。

    她们回来后说了打听到的事,因杜婉兰不接受阿裙母子,且阿裙本身是个不喜欢招摇的人,这小院里只有两个烧火做饭、洒扫洗衣的仆妇,孩子的饮食起居是阿裙亲自在照顾,阿裙和外人几乎没接触,别人要在饮食中下毒不容易。

    那两个仆妇都是附近村里人,这两年也没有发生什么异样的事,她们下毒的可能性很小。

    好容易想出的查案方向,没查出个有用线索,众人颓丧地沉默坐着。

    胡仙仙不禁怀疑老御医说谎,什么毒会中了两年不毒发,隔那么久才致死?

    思前相后,又认为老御医没有说谎,再一想,慢性中毒的人肯定身体不好,只因常年生病,两个孩子毒发之初,阿裙才会认为是生病了。

    于是,胡仙仙又让杭无一她们再去问这附近都有哪些郎中给张家孩子看过病,张家吃的喝的又是从哪里购买。

    初冬时节,刚到酉时已暮霭沉沉,望着灰蒙蒙的天空,胡仙仙竭力让自己冷静,殷切盼着杭无一她们打听来有用线索,为死者报仇,为冤者昭雪。

    杭无一她们回来了,打听到这附近的大夫有很多诊视过张家两个孩子,都说脉象沉滞,可看不出来是什么病。

    那两个孩子常喊头晕肚子疼,虽不憨傻,眼神常常显得呆滞。

    听了这情况,胡仙仙更确定老御医说了实话,大约两年前张家两个孩子已经中毒!

    可凶手怎么下的毒?口鼻吸入的?吃的?喝的?

    胡仙仙猜测着,又想阮文月她们问得阿裙一家吃的米粮都是张敦带来,菜蔬肉类都是附近集市买来的,没理由单单毒两个孩子。

    若说熏香加毒,物品抹毒,井水投毒之类,其他人怎么没中毒?

    正想着,胡仙仙顺眼往井边瞧去,眼睛瞳孔顿时一缩,那井沿上有一道灰黑擦痕,很明显不是沾的泥土、也不是水桶弄出的擦痕。

    胡仙仙一步跃到井边,抹了点擦痕中灰黑粉末,细看之后觉得那是铅矿。为什么往井里丢铅矿?

    这个擦痕肯定是阿裙他们搬去张氏庄园后才留下,要不然天天汲水留不下痕迹。

    她立即吩咐杭无一和阮文月她们去村中查访,阿裙他们搬走后,谁还来过这里。

    挨家挨户问到快半夜,问出几个来过的人,胡仙仙再亲自细问,问到有两个村民下过井。

    这两个村民说,大约二十多天前,张家一个小厮让他们从这院儿里的井里捞石头,给了五两银子。

    他们一个得了三两银子,下井去,一个得二两银子,在井边接应着,一共捞出五块石头。

    那石头大的西瓜那么大,小的和鹅蛋差不多,但都比同等大小的其它石头重。

    这些石头,那小厮用麻袋包着以马车载走了。

    根据粉末和村民描述,胡仙仙确定那些石头是铅矿,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井里有铅矿,又特意取走,她认为和两个孩子所中之毒有关。

    她再问那两个村民,知不知道那怪石头是什么时候,又是谁扔到井里的,他们都说不清楚。

    又再问,请他们捞石头的是哪个小厮,他们说那是本村的人,一年前才去张家当小厮,可几天前已经离开张家,回了村后托乡邻照顾父母,前天便去了外地。

    胡仙仙让杭无一和阮文月追查那小厮去向,再查铅矿丢去哪里,她自己匆匆去找那老御医。

    她懂得吸收过多的铅对人身体不好,但不懂会不会致死,去询问老御医。

    找到老御医家,再等他起床梳洗好,已到十月十七卯时末刻。

    简要说了铅矿之事,老御医马上去察医典,又问同行,在巳时告诉胡仙仙,铅可致死。

    老御医说,幼儿身体娇弱,如果铅矿含铅纯度高,会损害健康,对大人的影响则不明显。

    要是常常食用铅水,再有特定物品诱发,因铅中毒而死,完全可能。

    老御医感慨,行医多年,见过的毒药不少,没料到竟这般害人,难怪查不出是中了什么毒。

    胡仙仙和他商议后认为,井水中铅矿还不至于让两个孩子死,定然是还有其它诱发的东西,于是胡仙仙再去张氏庄园。

    要等杭无一她们找到那小厮说不准会等到什么时候,盼着能找出直接证据,早些证明杜婉兰清白。

    张氏庄园内,属于阿裙的那个院落已封起,不想再惊动张敦他们干扰查案,胡仙仙隐身入屋。

    细细查找,没看到有可能让铅增量释放,或者让铅毒性增大的东西,日常用品为多。

    稍微特异的东西是一个香炉,和常见香炉不同,更类似炼丹的鼎。

第八百二十八章 洗冤加冤

    紫烟熏沐,香染华堂,富贵人家中香熏用品常见,胡仙仙从墙角高几下寻到的这个香炉更是形制玲珑,纹样精美。

    这香炉圆腹三足,高约七寸,直径约五寸。一条暗紫小龙从炉腹下盘绕而起,爪踞炉盖昂首向天长啸。

    前爪抬起处正是炉盖与炉身合缝处,昂起的头正好当盖钮。炉腹下有比绣花针针尖还小的细孔,若不是胡仙仙目力惊人几乎看不出。

    胡仙仙想不明白这般精致的器物为何随便抛掷,纵然富贵人家钱财无数不看重这香炉,但也讲究物品摆放整齐,肯定不会乱丢着。

    再仔细看看香炉,胡仙仙看到炉中没有香料,吸足气嗅嗅残留香味,觉得气味怪怪的。

    她带了香炉悄悄离开,去请老御医查验所用是何种香料,等到午时末查出结果,其内有常用香料还有丹汞之类。

    丹汞?那不是炼丹所用的东西吗?难道这不是个香炉,还真是个丹鼎?

    老御医查不出更多的东西,胡仙仙带了香炉回仙缘圃细查,看炼丹秘方中有没有丹汞催发铅类毒性的记载。

    十月十七巳时,秦沐风和婉芷一起来了,他们还是担忧杜婉兰安危,且因杜婉芷大姐早亡,杜婉芷不可能侍奉父亲身边,更迫切希望杜婉兰不要出事。

    见胡仙仙正在翻查炼丹典籍,秦沐风问明情况后,沉思片刻,说他已想明白两个孩子怎么毒发身亡的。

    在香料中加了水银和朱砂,因香味浓郁掩盖住怪味,燃烧之时,水银蒸腾而往炉盖,香料在其下细孔中飘出,这时并不会挥发毒气。

    等盖子揭开,水银蒸汽冒出,那两个孩子在旁边,则大大增加本有重铅的毒性。

    只是,秦沐风身份特殊不能出面做证,把这个特性说与老御医知道,由他出面来做证更稳妥。

    办完这些事,胡仙仙再去张氏庄园查问这香炉是怎么到了阿裙屋里,此次是光明正大从大门而入。

    那香炉是重要物证,胡仙仙没有带来,只让以前跟着阿裙的小厮仆妇全聚拢来,把香炉的外形说清了,又画了张简图,请他们辨认。

    他们大多数见过这香炉,可记不清是本来就有搬过来的,还是谁送的,或是买的。他们看了好一会儿才有人记起,说是杜婉兰在两月前所赠送。

    胡仙仙心里听得咯噔一下,问那仆妇会不会记错,她反复看了后说有六成把握是杜婉兰送来的这香炉。

    为了弄清此事,胡仙仙急忙去了大牢,让杜婉兰看图纸,看看到底有没有送过这香炉给阿裙。

    杜婉兰说是送过,阿裙刚进府不久,阿婵提议要拿出正室气派送东西,一表现大度,二借机展示在张家地位和自己能力,威慑偏房的同时,再说些话弹压那些想巴结偏房的下人。

    当时不只送了香炉,还有不少绫罗绸缎、胭脂水粉之类送去,全是阿婵采买的。

    胡仙仙颓唐出了牢房,再去张氏庄园,让几个可靠的小厮去查张家近几个月来采买账目,看看那香炉是由阿婵购买于何处。

    因一时半会儿查不到结果,胡仙仙回仙缘圃看有没有其它消息。

    十月十七戌时,杭无一和阮文月她们追到了捞铅矿的那个小厮,并把他捆回了仙缘圃。

    能这么追到这个小厮,还多亏驿站的人帮忙,阮文月与叶赛英交好,叶赛英又是叶冠英妹妹,拿着叶冠英的名头压那些驿卒帮着查来往行人车辆,比她们无目的乱追有用得多。所以吧,有关系网办事真要方便很多。

    胡仙仙去审问那小厮,他很快交待说是阿婵吩咐他去捞石头,没过几天又让他带石头跑,他得了银子办事,也不清楚原因。

    阿婵让他那么做的时候,他也纳闷儿这到底在做什么?可想想也没让他干杀人放火的事,也就答应了。说着,不停求饶。

    胡仙仙让他不必害怕,把他关起来,叫个小道姑看管好他,等着上堂做证。

    那些铅矿是重要物证,问明这小厮已经把他认为的怪石头丢到一百里外的河水中,秦沐风赶紧去打捞。

    水中寻矿对于多数人来说很难办到,对于秦沐风来说,只要知道大概位置,那是轻而易举的事。

    胡仙仙梳理所有证物证言,发觉案情主谋再次指向阿婵,思考一下后再往张氏庄园而去。

    “你怎么知道阿裙以前住的小院儿那井下有金银财宝?”胡仙仙似笑非笑地问。

    “阿裙以前住的小院儿?我只和夫人去过两次,啥金银财宝?”阿婵装傻。

    “那口井里有啊,没有金银财宝你怎么让人下井去捞东西?”

    阿婵当然知道胡仙仙在套她的话,脸色变了几变,而后干脆咬牙承认,“我是让人下井捞过东西,那又咋啦?”

    “又咋啦?你该清楚那是害死张敦一双儿女的东西,不是什么金银财宝!还不承认罪责!?”胡仙仙厉声喝道。

    “罪责?夫人吩咐我让人去井里捞东西,我连捞的是啥也不知道,哪有罪?当丫鬟的听主母差遣,这算有罪呀?”阿婵激动得嗓音尖细。

    没料到她把这些事说成杜婉兰让她办的,她一副全被蒙在鼓里的样子,胡仙仙也找不到合适理由拆穿她。

    再问送香炉的事,阿婵说是在和张氏庄园关系很好的作坊所买,那个作坊里手艺最好的工匠与杜婉兰也熟识。

    反正说来说去,阿婵说这一切

    全是杜婉兰指使的,她只是遵从照办,即使做了错事,也只是忠仆愚昧侍主不明真相而已。

    耗尽心血查得案情有突破,结果还是走入死胡同,这些证据不能交出去。

    一旦交出去公开,不能给杜婉兰洗刷冤情,反而会让这个案子从仓促定案疑点重重,变成了有铁证如山,案情明了,更会认为杜婉兰是幕后真凶。

    忙来忙去,这怎么成了帮别人查案?想要洗刷冤情这怎么反倒变得更污名更重?阿婵要是死咬杜婉兰不放,可把杜婉兰是主谋的罪名坐实了。

    胡仙仙回到仙缘圃后,关紧房内发呆,气恼、郁闷、烦躁,更多的是自怨自艾,觉得自己什么也做不好。

    阿婵是杜婉兰的贴身丫鬟,从五年前进张氏庄园当陪着小姐张瑞娟玩的小丫鬟,到近两年跟在杜婉兰身边受重用,张家上上下下都知道她们名为主仆,情同母女,要证明阿婵在引导杜婉兰做事,几乎没有可能。

    谁会相信出身商贾大户,经商多年,为人精明的杜婉兰会被一个二十出头的丫鬟耍得团团转?

    即使用刑逼迫阿婵承认罪行,也会有人猜疑,会认为杜婉兰与胡仙仙他们交情好,他们靠有钱有势把刑部的官员收买了,把阿婵推出去当替罪羊。

    没有证据链,揪不出指使阿婵做这一切的真凶,就算硬把杜婉兰救出来,也难真正洗刷冤情。

    快到子时了,杜婉芷他们叫胡仙仙出去商议,她拒绝出去,证明不了杜婉兰对铅矿和香炉的事不知情,她不好意思见他们。

    子时末刻,程浩风处理完郑天霸和郑退辽父子训练和处理兵丁的事,来仙缘圃问案情进展。

    得知胡仙仙闭门不出,他在门口说:“你还记不记得在越州临时收的那些新兵?他们可给郑天霸立了功也惹了祸,难处理,你帮我出出主意好不好?”

    这是打着问她意见的旗号,劝她开门呢,胡仙仙心里泛起丝丝甜意:谁说我的浩风无情丝则无情?他没有直接撞门,也没有穿墙而入,学会照顾我的小情绪了。

    胡仙仙开门后,程浩风让众人先不忙谈案情,且听听他说军营的事。

    当时为了应急,从越州海平县收编的那些新兵三百五十六名中,有一百三十多名本是泼皮无赖,用一兵带十卒的方式,防止这些人惹事。

    后来接二连三打仗,这海平县临时招的兵除去牺牲以及重伤归家的,只剩了一百四十名,重新整编后也没什么辖制方式了。

    因这些兵从一个地方出来很团结,做战勇猛讲义气,屡立战功,很得郑天霸偏爱。

    这些兵在战场上是猛虎,到了地方上可成了恶狼,一个多月前调来驻防到京城郊外后,更暴露劣根性。

    他们喝酒狎妓、打架斗殴还算小事,更有甚者,拉帮结派与其它营里的军人内斗起来,差点儿酿成兵变。

    郑天霸几次容忍,郑退辽看不下去了,请程浩风帮着训诫。

    程浩风估计再怎么管也无济于事,郑天霸也不忍心太苛责这些热血士兵,怕寒了众将士的心。

    想来想去,程浩风决定请霍图和雷狂商议,把这支队伍调出靠近城镇之处,调往边关,少数屡次违犯军纪的刺儿头勒令退伍回乡。

    事情暂时处理下来,准备回来帮胡仙仙仔细分析案情,可此刻又不想分析案情,想分析人心。

    “那些临时招来的海平县士兵,能打仗也能惹祸,他们清不清楚自己在惹祸呢?应当清楚。可他们知道郑天霸会饶恕他们,也就肆无忌惮,因为郑天霸和他们一样不是身家清白的军人,一样立了功还遭人白眼,也同样对那些靠祖荫升职的人看不惯。”程浩风说完,众人沉默了。

    屋内静了一会儿,程浩风环视众人又问:“人心复杂,看清心中所想,要找证据会容易些。种种迹象表明,阿婵没有能力想出长达两年慢慢害人的阴谋,那主谋是谁?阿婵为什么要听他的?有些事看似偶然,其实都有原因,阿婵到这一步还犟嘴不服的原因是什么?”

番一百四十 且就坏吧

    寒风呼啸,天空中飘起夹雪粒的小雨,湿冷的感觉浸入骨髓,小兔不由自主回应山猪的拥抱。

    他的怀里很温暖,温暖到渐渐滚烫,小兔快要烫化了,还好山猪抬手挠痒的动作唤醒她理智。

    “别挠,起红疙瘩儿了。你明知吃了八带鱼要过敏,还吃什么?”小兔记起他抢了徐公子夹的菜,懊恼地捏住他乱挠的手。

    “关心我?心疼了是不是?”山猪“嘿嘿”笑着凑近她的脸,喷出浓烈酒气。

    小兔推他一下,退后两步,“还不严重,快去找盐水洗洗。别抓破了皮,感染了可麻烦。”

    “去你寝室还是我客房洗?”山猪笑问。

    小兔看他笑得不怀好意,带他去厨房倒点盐,兑了热水让他就在厨房洗。

    怕她生气,山猪照她所说去做,一边洗一边不错眼珠地盯着她,像是怕她突然消失。

    洗好了,再用清水敷敷,很快红疙瘩消了,小兔让山猪快去客房休息。

    小兔也想快回寝室,天气又冷,穿得又薄,她抱紧双肩驱寒。

    朝寝室走了几步,发现山猪跟了上来。因小兔从员工宿舍搬出,住到工具房旁的单间里,这条小路很僻静,她担忧地顿住了脚步,转身再往员工休息室走。

    “又往哪儿去?这么冷的夜里,躺热被窝里最舒服。”山猪跟上前拉住她的手,斜眼笑着说。

    可能是酒劲儿上来了,山猪两腮酡红,醉眼。

    小兔看他言行举止越来越没了顾忌,怕他借酒闹事,加快往休息室去的脚步。

    途中甩了几次山猪的手也没甩开,倒惹得他生气,“你就这么想把我甩开?甩得开吗?我们已经只缺了个结婚证,你一生都和我隔绝不了关系,何必要这么固执让人生留下遗憾?”

    小兔被他说得快哭了,满心怨愤,可说不出来,一句句话只是在脑海中盘旋:走到这一步能怪我固执吗?如果阿玲和大仔死了,我该怎么活?如果你逼不得已帮权堂兄做了伤天害理的事,牢底坐穿或者横死街头了,我又该怎么活?

    山猪看她眼眶通红,又心软,揽过她的腰轻抚着她的背:“我讨厌那些臭艺术家为了美的意境,故意造些悲剧出来!狗屁遗憾和残缺才是美,断臂的维纳斯永远比不上健全大卫!我想你了,看得出来你也想我,为什么不能一起面对问题?”

    挣脱开他的手臂,小兔带着哭腔喊:“换其他人其它背景可以,你这样就是不能!这么几年过去了,你还看不出来吗?你是一棵大树,阿玲就是树上的菟丝子,离开了你她活不了!”

    “我不逼她走,可以照顾她一辈子,她不会出事的。我们不回山家村,不和她起冲突,相信我,我会解决好。”听小兔说出担忧的事,山猪平静了一些,觉得是有商量余地了。

    又冷又累又情绪剧烈起伏,小兔的头昏沉沉难受,她按着太阳穴快速说着,也不知有没有表达出本来的意思。

    “我说她依赖你如同菟丝子缠绕大树,不是指的经济依靠!你怎么还看不透,你和她之间不是钱的问题,她不仅仅对你依恋,是迷恋!外人都看得出来,你怎么听不懂?我不想过那种一辈子都有阴影的生活,不想有别的女人和我丈夫藕断丝连!”

    小兔不是要山猪把阿玲母子怎么样,杀死或者断绝关系没有用,已经发生的事无可更改,即便是错误也只能承担。

    山猪长叹一声:“我也向往明快简单的生活,只要你和我好好一起过,哪怕你要我脱离从前的圈子也无所谓。”

    “我不喜欢勾勾扯扯,我喜欢整整齐齐,清清楚楚,你办不到。”小兔的声音压得很低,语气凉凉。

    山猪伸出双臂把她圈入怀里,喃喃念着,“办得到,办得到。不说那些了,我想你了……我想你了,三哥哥想小乖乖了……好想、好想、好想……"

    把小兔紧在怀里,山猪觉得心尖缺失的一块终于填满了;小兔觉得危险的气息蔓延,感受得到他身体蠢蠢欲动,已不是一张白纸的小姑娘了,小兔知道半醉半醒最容易出事。

    “你先放开我,我们到休息室去坐着好好谈。”

    山猪抱得松了些,点头说,“小乖乖,听你的,好好谈……我是个一无所有的小混混,不像那些有钱有势的人在乎什么家产名誉……只要你愿意给我机会,所有事都听你的……全听你的,行吗?”

    所有事都听?轻易许下的承诺能信吗?小兔不禁冷笑,或许在阿玲面前说,只有她才是安心相守一辈子的人;也或许给某个不知名的人说,她才是一生真爱呢……

    小兔不相信他,更确切地说是不敢相信他。设想若是在一起了会面临的情况,想想也可怕,不愿一辈子活在愧疚中,已经深深伤过阿玲的心一次,怎么能再去伤害?

    恰巧,徐公子挑战山猪等了好一会儿没等到人,在休息室门口看到他们,走了过来。

    “诶,徐公子,我想起有件事找你!”小兔急于想摆脱山猪,主动打招呼迎上去。

    这个举动让山猪的眸底瞬间结冰:才哄自己要好好商量,转眼就热情和那个男人说话,到底安了什么心?

    山猪阴沉着脸松开小兔,转身进了休息室,他们以为他是碍于面子不好意思再纠缠,没发觉他松开小兔时,手在小兔腰间轻拂而过,扯下钥匙链。

    吧台的零钱抽屉钥匙,寝室门钥匙之类都串在一起,小兔通常扣挂在皮带上再揣进兜里,也不是贵重物品,本没有留心,并且山猪下手轻又快,留心了也不一定察觉。

    山猪坐在休息室里似乎没管他们,实际上密切注意着他们一举一动,既然在旁人眼里不是好人,连小兔也防着他,那且就坏吧!

    聊了几句天气很冷之类,小兔对徐公子说,“你不是说要买烟花去燃放点吗?快走,过了凌晨两点放也没那么应景了。”

    徐公子笑着答应,和小兔一起去停车场取车。

    “你是无法面对他,才找借口约我出来吧?唉,感情的事难说。不过呢,也别怕,我对你真有一点点动心了,没他还有我呢。”车内光线昏暗,看不清徐公子表情如何。

    小兔只当他开玩笑,面无表情自嘲,“你安慰我做什么?我是坏女人啊!我不是无法面对他,只是想自己过得清静点儿。”

    他们在车上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没发现山猪开车在后面跟踪。

第八百二十九章 认罪一半

    矛盾冲突大,情绪激烈之下杀人伤人的凶手,往往对利益不太看重;处心积虑设陷井伤人害人的凶手,绝对有利益因素在其中。

    胡仙仙想了想所见的阿婵一言一行,说:"她提过想和叶赞救了被软禁的杜婉兰回皖州享福,无论此话真假,她对叶赞是真挺信赖,她想得到的利益会不会和叶赞有关。"

    对于叶赞,胡仙仙和杜婉芷他们对他实在没有好印象,可杭无一和阮文月他们对他没有先入为主的偏见,说了说查访到的情况。

    据张家众多奴仆所言,叶赞是和阿婵私下往来亲密,但都是阿婵主动找他,而且挑拨主子家庭关系时,见张氏庄园内闹得鸡飞狗跳,叶赞还劝说阿婵不要惹事生非。

    对于这似乎公允的评价,程浩风笑了笑说:"要想破案,要想揪住坏人,就要从犯罪者的角度以最大恶意揣摩人心。我问们,杜婉兰和阿裙不在了,受益最多的会是谁?"

    有说获利最大的会是张敦,除去了要严管他的悍妻,他还可以另外再娶,也不担心后园不安静了。

    但很快其他人反驳这说法,张敦对于两个孩子的死是真很伤心难过,他年纪也大了,以后不一定能再有孩子,偌大的家业无人继承,他再怎么花天酒地也快活不起来。

    又有说肯定是阿婵会占了很多利益,也许这丫鬟早想勾引张敦当姨娘,没了其他人争宠,张敦年老又昏愦,大小姐张瑞娟又和善,张家还不得成了阿婵天下?

    这个猜测让众人沉默很久,但胡仙仙反复思考后否定这说法。

    张敦纳阿裙为妾不是贪.色,而是想要子嗣,因阿裙容貌平平,也没有什么让人欢娱的才艺,阿婵不符合张敦想要的妾室模样。

    并且,虽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是阿婵害了阿裙他们,张敦对她也是很反感的,要不然也不会让她跪在阿裙灵前替主母赎罪。

    还有一点,阿婵并没有因除去了阿裙和杜婉兰他们而沾沾自喜,反而是很倔犟地狡辩,和人说话总带了股怨气,若阴谋得逞不该是那般心态。

    众人胡乱猜测好一会儿后,秦沐风说:"张家出了这些事后,获利最大的是瑞娟,或者更确切地说是瑞娟丈夫。"

    杜婉芷立刻反驳,"瑞娟是我的亲侄女儿,也是你的亲侄女儿,怎么能这样说?再者,为了这些事,思哲和她可能无法成亲了,还获利最大?"

    秦沐风对杜婉芷呵护备至,两人从没吵过架,说话带刺儿的时候都很少,见妻子不悦,他也不恼,解释道:"如果不管名誉和感情只谈利益的话,和顾思哲退婚,张瑞娟招一个女婿上门,能够得到张家的所有财产,而且是名正言顺得到。"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先前没想到这种可能,难道幕后之人打的这算盘?

    提起这点,程浩风让胡仙仙快去查和张瑞娟有关的事,又讲明不是怀疑张瑞娟,是主谋极可能那么想的,从她接触的人、书信往来和器物用度中,能相对容易找出相关线索。

    到了张氏庄园,已是十月十八清晨,胡仙仙见到张瑞娟后简单问了几句近况,她说还好有唐彩儿暗中陪着,要不然被这么关着,不死也得疯。

    “嘻嘻,瑞娟姐姐也好,把好吃的全让给我吃。”唐彩儿化为人形,几天没见胡仙仙,见面后很高兴。

    胡仙仙和张瑞娟相视苦笑,明明是担忧吃不下饭菜,哪是刻意让给她吃?能像唐彩儿这般无忧无虑过太难了。

    “你和叶赞熟不熟悉?”胡仙仙转到正题。

    张瑞娟说:"你说的是管果园那部分账目的叶赞叶先生?算和他数吧。最初见到我时,他只是是行礼问好,后来要多说两句了,但从来没有无礼言行。为什么问起他?"

    “哦……听说他和阿婵有暧昧关系,我怀疑阿婵是真凶,所以打听一下他的情况。”胡仙仙半真半假答着。

    张瑞娟唉声叹气,"家里接二连三出事,我如今也不知道相信谁,叶先生平常言行还算是正人君子。家里闹矛盾时,他还让我劝母亲要宽和对待阿裙母子,说家里面最好不要起纷争,又提醒我不要参与争斗,毕竟我是晚辈。"

    “只是因为他和阿裙的关系才想问问他情况,听你说来,很多事该与他无关了。你家出了大事后,他已经去其它地方做工了吧?有没有还来关心过你?”胡仙仙语气平静,心里却紧张得很,怕这才找到的突破口又断了线索。

    张瑞娟回想着,"嗯,他离开我们家有些日子了。不过,还是挺关心我,在我被软禁后还托人来,送了我爱吃的藕粉糕来宽慰我。"

    一个账房先生在小姐面前有礼有节表达关心,可能是想讨好巴结以便受重用,也可能是暗生倾慕,这种事常见,胡仙仙觉得这太正常了,太正常得有些不正常。

    反复琢磨张瑞娟的话,胡仙仙觉出有感激维护之意,但又相信她和叶赞没有什么,难道是因感恩?

    于是问张瑞娟:"你有没有让叶赞帮过什么忙?"

    她犹豫了一下才说:"我两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妹妹去世后,我娘被关起来,只因怕爹动私刑打骂她,我求叶先生救我娘出来,他们家乡都在皖州,我想送娘去外公家避避祸事。叶先生本来不同意,阿婵也帮着说好话,他才答应。"

    胡仙仙皱了皱眉,阿婵也提过想救杜婉兰出去,只因阿裙又突然死了才没走成。

    张瑞娟又说,“可千万别让其他人知道这事儿,不能连累叶先生。”

    胡仙仙点了点头,再问后来如何。

    如此,张瑞娟才又说:"叶先生还没来得及赶过来,阿婵已经救出我娘,可还没有跑出张氏庄园的时候,突然有奴仆大喊起来说裙姨娘死了!我娘又被抓回去。叶先生赶来的时候,还自责他来迟了……"

    这件事,张瑞娟并没有多想,胡仙仙觉出这其中和阿婵所说有差异,那细微差异便是破绽。

    胡仙仙告辞,再去找阿婵。一路上,她想着阿婵为什么没提张瑞娟也知道救杜婉兰的事,又那么巧救出后阿裙就死?

    阿裙很可能是阿婵所杀,可为什么杀?阿婵真的对杜婉兰那么忠心?就算为杜婉兰杀阿裙也很没有必要呀,因为阿裙已经没有孩子了,杜婉兰总还有个女儿。

    这阿婵要是想过好日子,杜婉兰事事要听她的,要暗中谋夺部分财产并不难,卷了一些财产之后远走高飞,岂不是比杀了人还留在这里担惊受怕要过得好很多?

    胡仙仙决定先不去找阿婵,把这些情况给程浩风说了,想听听他意见。

    见面后,胡仙仙提了叶赞很可能喜欢张瑞娟,程浩风细听情况后说那不是喜欢,而是一开始就有的图谋,只不过张瑞娟这颗棋子还没被叶赞正式摆上棋盘。

    胡仙仙反应了过来,急匆匆去找阿婵问话。

    见到阿婵,胡仙仙就说:"叶赞放在心上的人是张瑞娟,他一直在利用你,我目前查到的证据全针对你,你等着帮他顶罪吧。"

    阿婵这次没有否认什么,怨愤地说:"是,小姐又美丽大方又有钱有势,男的肯定选她。我是被利用了,我知道你查出了很多东西,早等着坐牢被砍头呢。"

    胡仙仙愕然看着她,这忽然认罪是为什么?

    阿婵自顾自地说起来:"叶赞让我挑唆夫人搞宅斗,想的就是整垮他们,来个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你知道救夫人,他为什么迟迟不来,就因为他提前知道阿裙已死,怕牵连他。"

    太阳升高,胡仙仙还是觉得屋内阴冷无比,阿婵像厉鬼般戾气和怨气冲天。

    阿婵冷笑着说:"不知道裙姨娘咋发现了香炉有问题,她孩子死了后,以为她没了靠山,她身边跟的人对她也不好了,叫我去问话,也没人帮她。因她又气又生病了,脑子也不灵光,居然和我扭打起来。"

    发现香炉有问题后,阿裙该去告诉张敦的,直接质问阿婵,应当是她经历丧子之痛气糊涂了,又有人暗示她这么做,才导致事情成这样。

    阿婵继续说:"扭打当中,那香炉掉到了墙角的高几底下,裙姨娘要去捡,可她身体虚弱,她弯腰下去时,我捂了她鼻子一下,她就晕倒了。怕她再找我闹,我趁她昏迷灌了砒霜,她再也醒不过来了……"

    听这意思,阿裙在阿婵把杜婉兰带出软禁的房间之前,就已经死了?那能洗脱杜婉兰毒杀阿裙嫌疑了,胡仙仙不由眉头舒展。

    阿婵撇嘴冷笑说:"你知道你们为什么查不到毒死裙姨娘的砒霜来源吗?只因为我根本没偷花匠储存的,也不是近一段时间才买的,是五个月之前就买来想毒死小姐的,但一直没机会下手!哈哈,你们查的都是最近两三个月的砒霜购销情况,当然没有证据能直接证明我买过!"

    “你还自以为聪明了?”胡仙仙拍了下桌子,“你终究还是没逃脱法网,我立刻交你去刑部!”

    阿婵阴恻恻怪笑:"知道是我毒杀了阿裙也没用,只因那两个孩子的确不是我下的手,我也不懂香炉咋会有毒?那怪石头又有杀问题?我死,夫人也照样会死,小姐同样和顾思哲无法美满成婚。哈,拉着她们母女一去死,一个痛苦一生,我一个丫鬟死了也值!"

第八百三十章 水落石出

    做坏事可分两种,一种是损人利己,一种是损人不利己。

    阿婵此刻的心态就是损人不利己,她不想再辩白,左右是个死,还不如拉几个垫背的一起上路。反正豁出去了,结果如何,她不在乎了。

    这种情况是最难对付的,要想从她嘴里套话,再顺着查出幕后真凶,十分难缠。

    胡仙仙的目的并不是要把阿婵碎尸万段,而是要救出杜婉兰。如果杜婉兰之案无法翻转,张家得彻底破碎,想想张瑞娟要面对的凄惨人生,她就愧疚难安。

    损坏一个东西容易,要保护一个东西完好无损才是最难。

    胡仙仙猛打猛冲惯了,近来发生的事全是不能靠打打杀杀来了结的,或许是天意要磨炼她的耐心和分析能力。

    明天就到行刑之期,可所有的证言证物还是主要指向阿婵,只要阿婵推说很多事情是杜婉兰让她做的,那么杜婉兰就无法脱罪。

    查到这一步,胡仙仙已经很明确分析出这些事情叶赞才是幕后主使,可怎样才能把线索引向叶赞?

    直接找叶赞严刑逼供可不行,即使有办法让他招认,时间也来不及了,他只要熬过一天,杜婉兰便再也没救了。

    阿婵虽说承认了灌砒霜毒死阿裙,可她只需一口咬定,之所以这么做是为了让阿裙闭嘴,使两个孩子被杜婉兰所杀的秘密不会泄露,那么她杀了阿裙也因杜婉兰而起。

    查到如今,相关证据还是主要指向了阿婵和杜婉兰,要证明一个人清白可比诬蔑一个人难了太多。

    十月十八下午申时,胡仙仙带着满腹闷气回到仙缘圃,从阿婵那里问不出有用的话,只能让阮文月带人严密看守着她。

    没有交阿婵到官府,一是怕她翻供,连毒死阿裙也不承认;二是怕她自尽,没了指证叶赞的人。

    胡仙仙回来是等着见程浩风,平常她不愿给他添麻烦,但人命关天,她又脑子里一团乱麻,只能求程浩风帮忙。

    不久,程浩风从郑天霸的军营赶回来,开解胡仙仙:"你先别想着怎么样把叶赞绳之以法,带了情绪去想问题会失去理性。"

    胡仙仙点点头,可她已经失去理性,要不然早理出头绪了。

    程浩风温和一笑,继续说:"你可以先想一想,已有的物证有什么用。杜婉兰和阿婵不是主谋,那么有些物证必然是她们不了解的。只要弄清哪些物证她们无法说明用途,哪些物证又是她们平常无法接触到的,那就能慢慢找到她们与案件无关的证据。"

    胡仙仙想了想,即使砒霜也属于时常能听说的东西,购买也不算很难,只有那铅矿和奇异香炉是一般人不可能找到,也难用到的。

    尤其那个香炉不是常见器物,和普通香炉完全不同,阿婵和杜婉兰不可能接触到这样的东西,是谁给了她们图样去订制?

    想及这些,胡仙仙心中豁然开朗,发灵符给秦沐风,让他捞到铅矿后先去查铅矿来源于何处,不用急着返回。

    胡仙仙又去张氏庄园询问杜婉兰常去制作器物的有哪些作坊,走访几家可能制作香炉的坊主。

    寻到制作香炉的那家作坊后,一位老工匠看了简图后承认是他做的。

    胡仙仙让他拿出制作时阿婵给的图样,老工匠说与张家人相熟,往常都是他的坊主设计图样,只有那次是张家给图照做。

    当时制好了香炉后,阿婵还把订制香炉式样的图纸收回了,并可能已烧。

    胡仙仙不由心里发凉,正要绝望,但那个老工匠又说照着图样绘制了一幅图,复制图他还保存着。

    这话一说,胡仙仙差点儿高兴得蹦起来,老工匠可不知道他转弯的一句话有多大作用。

    老工匠还让胡仙仙别把照原图又私绘了图的事说出去,他这么做是因认为这个图样出于王家。

    在工匠的心里,除了栖云山庄的云家,就是北荒王家的器物最能代表工匠们的最高手艺,他想偷师学艺。

    而云家后来专做武器,王家主要做各种日常器物了,王家制器的技艺高度,是天下工匠所仰望的。

    他看过很多王家的名品,对设计风格,内部构造算十分了解。

    胡仙仙再三保证不会提老工匠想偷师的事,要来了复制图,又保证会给更多王家器物制作图样给他参研。

    得了图纸,胡仙仙急忙赶回仙缘圃,请程浩风帮着查出到底是王家的那一个人绘了这图样,又最初是交给谁的。

    恰好,王老蔫儿来办蒯家的事之后,他在京城结交了个相好的青楼女子,找了借口拖延回北荒省的时间,仍在京城盘桓。

    程浩风亲自出面给王家的人施压,王老蔫儿不愿说这些,推说不知道是谁画的图。

    程浩风说那香炉是重要物证,已知图样出于王家,要不说清楚,那他们王家是害张家两个孩子的真凶!

    这吓得王老蔫儿发愣,按理说图纸已经毁了,又怎么会牵扯王家的人?

    程浩风看他眼珠乱转,猜到他所想,告诉他是阿婵并没有烧图纸,还交出了图样,指认是王家在京城分店与张家有商业竞争,才害张家。

    这是故意扣帽子让王老蔫儿心乱,他只晃了眼图,程浩风就快速收起图纸,没辨清到底是王家工匠所画,还是其他工匠仿绘。

    王老蔫儿是多疑的人,他又怎么会愿意被反诬?于是王老蔫儿推出叶赞,说是他曾来让王家分店的人造这种东西。

    但当时没答应给他造,后来之所以又给一张图纸,是因他提了是蒯大少推荐他来的。

    但只给了图样,而且当时叶赞也没有说到底是什么用途,所以这些事跟王家无关。

    程浩风表示感谢,也表示绝不攀连王家的人,请王老蔫儿派那个绘图的工匠跟着他回去,以便做证就好。

    然后,程浩风回了仙缘圃,等着秦沐风回复铅矿的查证情况。

    夜色笼罩大地,秦沐风到了,程浩风在闲云观门口拦下他,让他先把情况说了,别急着见胡仙仙。

    秦沐风说铅矿是选的含量最纯最多的矿石,这产铅的矿不多,让曾经供给炼丹的众多药商推荐,说是几家有好铅矿的矿主。

    这其中有蒯家,本来就和蒯家有仇,秦沐风先去蒯家的矿,结果真打听到曾有人求矿上的人给好矿石。

    其实含量又纯又多的矿石并不多,只因是蒯大少介绍来的才给了那人。

    秦沐风让那矿上工头看叶赞画像,认出去要矿石的正是叶赞。

    查到的这两样证物都指向了叶赞和蒯大少,程浩风和欣喜的秦沐风不同,神情凝重要他别再把蒯大少牵扯出来,只把查到的结果告知胡仙仙就行了。

    秦沐风疑惑不解,这是个扳倒蒯家的好机会呀!

    程浩风对秦沐风说,其一,正与蒯森雄在合作,把此事给蒯森雄说了再压下,可以让他欠个人情,谈条件时能占主动。

    二是,由此事可见蒯大少没把这事让蒯森雄知道,他们父子面和心不和,蒯大少瞒着父亲在培植他自己势力。与其这时除了蒯大少,还不如让他们父子之间展开争斗,去对付他们,远不如让他们蒯家内斗消耗,自己削弱自己势力来得省心。

    两人商量好后,再去告诉胡仙仙和案情有直接关联的线索,胡仙仙赶紧再去审阿婵。

    见了阿婵后,胡仙仙给她松绑又摆菜斟酒,苦笑说:“你这一辈子活得可怜,反正也救不了婉兰姐,我也不送你去官府了,亲自送你最后一程,有什么要交待的遗言给我说吧。”

    “遗言?也没有人在乎我是生是死,留话儿给谁听?”阿婵饮了一杯酒,终是难逃一死,痛快醉一回。

    “有人在乎你的,婉兰姐把你当亲人呢,她至今不相信你利用她、陷害她。你很快要上黄泉路了,她要明天才行刑,还可以听听你的遗言。”胡仙仙目光真诚平视着阿婵双眼,虽是来套话的,但所说杜婉兰仍旧相信阿婵却是真的。

    阿婵浑身轻抖,眼泪漫出眼眶,侧过头擦了泪,又带着哭腔说:“我对不起夫人……哪还有脸留话给她?”

    胡仙仙看出她的心理防线在崩溃,肃色说:"你对不起婉兰姐,可叶赞又对不起你!为什么要伤害真心对你好的人,包庇利用你的人?"

    被她这么一问,阿婵呜呜咽咽的哭泣声变为嚎啕大哭。

    胡仙仙语气严厉:"叶赞从一开始接近你就是有阴谋,不是见了张瑞娟之后才对你变心!他利用你做事,从来没有想过捞点钱就回皖州安心过日子,而是早就打算一旦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就把你推出去当替罪羊!"

    然后再把查到的关于叶赞之事讲了,又对阿婵讲还有让叶赞受严惩的机会,只要她讲明事情来龙去脉,指证叶赞,可以尽量对她宽大处理。

    阿婵哭累了,也想通了,给胡仙仙从头开始说。

    原来阿婵和阿裙是一个村里长大的,阿裙要大几岁,对阿婵像对亲妹妹一样好,可阿裙被迫当了张敦外室后,她开始嫉妒阿裙。

    阿婵向胡仙仙自惭而笑,"你虽说曾经家道中落,可你的日子再艰难也比寄人篱下被嫌弃好很多吧?我爹娘早亡,外公外婆养大了我。他们去世后,舅舅舅妈卖我进张家当丫鬟。

    你可能认为给别人当小做妾是下贱的行为,可我真嫉妒阿裙,你们没受过那种苦的人没法明白,吃不饱穿不暖还不是最可怕的,时时刻刻没有一点安稳,睡也不敢睡踏实了,这种感觉才是最可怕的。

    完全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主子想骂就骂、想打就打,哪怕是被杀死了,只要给家里人赔点钱就算主子心善。

    我费尽心机才留在夫人身边做事,为了多挣银子,少受打骂,很多人跟我抢这位子呢。

    日子过得苦闷,有一天下雨的夜里,和新认识的账房叶先生聊天发牢骚说起这些事,他安慰我……"

第八百三十一章 生如飘蓬

    春雨如丝润泽万物,那一夜之后,阿婵如甘露沁花蕾,长得越发娇艳,说话做事也越发精明了。

    以前她隔十天半月要去看看阿裙,陪阿裙说说话,阴阳怪气酸几句,也顺走点小东小西捞便宜。

    此后三月没去,有一天办事经过阿裙外住的小院,阿裙主动喊了阿婵,邀请她进院儿里喝茶聊天。

    "听我一句劝,那个人不是真心对你。"阿裙常年愁眉不展,听阿婵讲起与叶赞的事,更加忧心忡忡。

    "哪个男人有真心?只要他兑现承诺就好。你给张老爷生了一儿一女,他还不是把你晾在外面?但你也过得挺滋润的呀。"阿婵话里带刺儿。

    她之所以这么说,是如今有些瞧不起阿裙了。

    以前嫉妒阿裙受宠,如今有些瞧不起,是觉得跟了那么一个糟老头子,一生还有什么盼头?

    她有叶赞了,可比阿裙要好过很多。叶赞虽也不是什么玉树临风的贵公子,可长得白净斯文,听说以前还做过大生意,以后捞了钱回皖州再经商,生意越做越大,那自己可是正儿八经的当家主母了。

    阿婵目光中鄙夷意思很明显,阿裙没有再劝。

    看似衣食无忧的日子,阿裙过得很苦,没有朋友可说心里话,张敦对她虽还好,但全看在生了一双儿女的份上,两人之间实在无话可说。

    至于父母兄嫂,他们在外仗着有富豪亲戚撑腰,成天高兴吃吃喝喝,还认为阿裙跟了张敦,他们很有面子,谁管她遭人白眼,活得憋屈?

    连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也嫌弃自己了,阿裙有苦说不出,受了委屈也只能忍气吞声。

    阿婵和叶赞过了两个月蜜里调油的快乐日子,有一天叶赞发愁喝闷酒,阿婵问了好几次怎么了,他才说张家给的工钱太低,要凑齐做生意的本钱得几十年,让阿婵帮帮他。

    心上人为了以后生活做打算,这怎能不帮?阿婵花言巧语哄得杜婉兰说出些账务秘密,叶赞趁机做假账。

    叶赞捞的钱让阿婵存着,还说这些钱对于张家是九牛一毛,动不了张家根基,也不用觉得对不起张家。

    阿婵心里也知道,叶赞对她是虚情假意。可她当时不认为叶赞在利用她,只以为叶赞心上人是小姐张瑞娟,盘算着那是叶赞高攀不上只能妄想的人,还有把钱也给了自己保管,她等着叶赞把心全放自己身上。

    时间越长阿婵越离不开叶赞,只有叶赞对她好的时候,她才觉得自己活得还像个人。

    她喜欢听那些甜言蜜语,苦等着那个承诺实现,虽说在杜婉兰眼皮子底下做坏事过得提心吊胆,可想着挣了钱跟叶赞回皖州去享福,她又坚持做。

    回皖州修个大房子,买几百亩地,再生一双可爱的儿女,阿婵觉得那样的日子才不枉活一回。

    过了一年,叶赞又要求阿婵挑起阿裙和杜婉兰争斗,说是一次挪用一点点银子,又要担惊受怕,又很久达不到目的,只有张家乱起来才有大利可图。

    于是,阿婵对阿裙又显得亲热起来,常常有意无意地在阿裙面前说,得想法子要个名份,哪怕是个妾,那也是名正言顺的张家人,只有进了张氏庄园,孩子才算认祖归宗,要不然永远是私生的野孩子。

    同时,又在杜婉兰面前去煽风点火地说,要同意阿裙进门,才能博得张敦欢心。

    在显得贤惠大度的同时,也让阿裙没办法在外面兴风作浪,进了张氏庄园后才能死死的压制着她。

    叶赞又让跟在张敦身边的人说什么,男人要在家做得了主才算好汉,提振夫纲才能让悍妻服软。

    等阿裙进了张氏庄园的门,叶赞又让阿婵撺掇杜婉兰送香炉,还让她去订制香炉时得按提供的图样做。

    杜婉兰只是送东西给阿裙装装样子,没有细看每件物品,都是阿婵拿主意办事。

    送了香炉,叶赞又让阿婵私下送礼给跟着阿裙的小丫鬟,让她每天点上特制香料。

    那小丫鬟和阿婵熟络,对阿裙不仅不熟,还很排斥这个新来的姨娘,全照阿婵所说去做。

    阿婵觉得叶赞为这香炉的事这么费心,很是蹊跷,便怀疑香料有毒,但也没有多管多问,因她只以为是让人不能再生育的低毒药物,可能是要以此陷害杜婉兰,让张家闹矛盾。

    不久前,叶赞又莫名其妙让阿婵安排人去阿裙住过的小院儿井里捞石头,虽不懂那石头有什么用,她猜测那定然不是好东西。

    从井里捞了石头没两天,阿裙的一双儿女中毒而死,阿婵的心受了极大震动,想到那香炉和香料绝不是引得张家闹矛盾那么简单。

    她察觉叶赞野心远远不只捞点钱回乡做生意,她去质问叶赞,可叶赞狡辩说那毒的毒性不大,只怪那两个孩子体质太弱才会死,还答应让张家乱起来捞一票大的,就不再做这些事。

    后来,张瑞娟求叶赞救出被软禁的母亲,叶赞和阿婵一起与张瑞娟商议了好办法,还做了具体的安排。

    商量好了救杜婉兰出来,一起去皖州,阿婵等着展开行动,以为只要离开京城,就万事大吉。

    但等着行动时,阿裙也不知怎么知道了香炉有问题,她一声声的控诉,让阿婵完全懵了。

    阿裙与阿婵本是如姐妹一般,可居然合谋害她儿女,只气怒质问她,而没有告诉张敦,也没交给官府,是多少对阿婵还存了希望,希望事情与阿婵无关,想听阿婵说出真凶。

    当时情况混乱,阿裙愤怒又伤心,撑着病弱的身体边哭边骂;阿婵慌乱又愧疚,还因自知不可能去皖州开始过好日子而绝望,这复杂情绪交织,让阿婵起了歹毒之心。

    阿裙在昏迷中被毒死了,虽是被毒死,遗容却很安详,只因她厌倦了所过的生活,是无恨无怨而死。

    她最后有意识那一刻,想着去了黄泉也好,能与儿女团圆,能逃离苦闷生活,对于她而言与亲人朋友永别倒算个解脱。

    阿裙死了,阿婵乱处理了一下现场,又去帮着杜婉兰从软禁的房间逃出。

    当时她也不知道是谁发现了阿裙已死,又怎么会认定是杜婉兰逃出来后马上杀了阿裙?

    杜婉兰被送进大牢后,叶赞埋怨阿婵不该鲁莽毒杀阿裙,还说一个成天哭哭啼啼、病病歪歪的人有什么必要杀?

    又说面对阿裙质问的时候,就该一口咬定是杜婉兰指使下毒,这一杀了,打乱了计划,原本要救杜婉兰借机接近张瑞娟,这下没机会了。

    为叶赞损害主母利益,干了伤天害理的事,还杀了一同长大的姐妹,结果反被责怪扰乱计划,阿婵彻底心凉了。

    但是,再心凉也还是不愿意说出叶赞所为,想要自保让杜婉兰顶罪,更是想叶赞能念她的好。

    也许一开始,阿婵只想跟着叶赞过好日子,可女人终究心软,不知不觉间还是把心交了出去。

    胡仙仙他们查证难,既有案情本身隐秘的原因,也有阿婵与张家小厮仆妇们暗中包庇的原因。

    叶赞很会笼络人心,和小厮仆妇关系都很好,那些人并不清楚案情,也没说什么谎,但也没提相关叶赞的事,把叶赞撇清在外,胡仙仙他们不仅不会怀疑叶赞,最初连想也没往他那方面去想。

    而且,有一些无关紧要的小细节,暗带了线索,但小厮仆妇们帮叶赞隐藏了,幸亏胡仙仙他们不是常人,又有足够的势力快速查关键证物来源,否则即便查出真凶,也来不及救杜婉兰。

    夜已深了,在找出有利证据后程浩风已让卓鹊村重审杜婉兰的案子,不用担心会在十月十九被斩。

    胡仙仙发灵符给程浩风,告诉他阿婵已说清事情,并愿意指证叶赞。

    程浩风让卓鹊村调了差役,胡勇刚又动用身边亲卫,把张氏庄园围了起来,让那些与叶赞有交往的人细细交代,以使证据链更全。

    十月十九清晨,胡仙仙他们等在刑部大牢外,看杜婉兰出来后,都含泪笑着迎了上去。

    杜婉兰随张瑞娟、杜婉芷、秦沐风他们回家去了,胡仙仙去见卓鹊村。

    胡仙仙请求赐给阿婵毒酒,让她死得体面些,她虽然该死,可最后的一点良知还没泯灭,且是指证叶赞有功,无需再斩首示众,落得身首异处了。

    到牢里,端了毒酒,亲自送到阿婵手中,胡仙仙勉强笑了笑,“若有来生,你会和阿裙再续姐妹情,一起长在一个幸福安康的家里,一生过得快乐平安。”

    阿婵接酒饮下,从前种种怨恨消散,只见春光明媚,一对花朵般的小姑娘在草地上跑着、笑着……

    经严审,认定了叶赞罪行,判了斩立决。但有许多批文要办,说是“斩立决”,实际三天后才行刑。

    胡仙仙心中大石头落地,回仙缘圃安恬打坐两个时辰后,疲惫的身心终于恢复了大半。

    可头脑冷静清醒后,胡仙仙觉得这案情还没有完全弄清楚,比如叶赞只为了杜婉兰不录用他,就出于报复心和贪婪心设这么大的局?叶赞是一个贪利的小人,可没什么背景,怎么想到去弄铅矿和香炉?人家又怎么肯给他?

    程浩风回来后,胡仙仙把这些疑问对他说,他不自然地笑了笑,扯开话题,"六师弟和杜师妹他们都在张家安慰张夫人,你不去看看他们?”

    “是哦,我得去瞧瞧婉兰姐回家后过得怎么样,看那张敦怎么面对她。”胡仙仙说着往张氏庄园飞去。

第八百三十二章 暗潮汹涌

    隐瞒和欺骗,不论是出于善意还是恶意,总之不够真诚。即使出发点是为了对方好,是否考虑过对方在乎的是什么?

    人与人之间如果坦诚相处,会少很多误会,也会避免很多悲剧发生,可往往要到无可挽回之时,才明白当时说了,对方可以接受,可以理解,可以承受,所有的担忧都是没必要的,隐瞒和欺骗反而让事态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支开胡仙仙后,程浩风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清亮的眸子漫上阴翳。

    让秦沐风不要告诉胡仙仙全部案情真相,是他要利用叶赞之案和蒯大少的牵扯做文章,程浩风害怕胡仙仙不会同意,怕她会以为自己是一个不择手段达到目的,只认利益不讲情义的小人。

    程浩风也以为自己无情丝就是绝对理性,不会情绪化,没想到会照样有七情六欲,还感情更浓烈,欲.望更强烈,只是不愿反复思量,必求想得周全才去做事,不愿意多去为别人考虑了。

    不愿多去为别人考虑,但他仍很在意胡仙仙的感受,当年用计逼迫胡仙仙下凡轮回之事,已让胡仙仙心生怨念,程浩风不想再有什么事让他们生嫌隙。

    如今很多事不让胡仙仙知道,他可以尽快办事,只要有个好结果,即使知道了当初的过程,反对也没用了吧?

    程浩风辞去一切和实权有关的职务,只留国师虚衔,还全不在意的态度,并非他淡泊名利,而是他不屑去争那些。他很清楚他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人间一切不过是他的跳板。

    情之一字,最是难把握,程浩风希望他可以牢牢把握住,即便是无情之情。

    世上凡人不管多凶狠,多会算计,总有能触动心上柔软处的一个人或物,说没有什么能让自己动心的人,必定是还没有遇到那命定的冤家。

    比如叶赞,贪财又吝啬,腹黑又无耻,他以为自己最大的追求便是如何多捞取钱财,从没想到自己有为女人乱了方寸的一天。

    叶赞向蒯殿聪出卖杜婉芷的消息,他得了银子后,靠着小聪明也曾将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但终究还是在商场落败。

    走投无路之时到京城寻养活自己的事做,找了几个用工的地方也没寻到合适的活计,去张氏庄园还恰好被杜婉兰看到并呵斥,幸好张敦偏要与妻子对着干,留用了他。

    可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被蒯大少盯上了,让他去整垮张家,还许诺丰厚报酬。

    但是,不知从何时起,他在一心想弄钱的同时,开始想要另一种生活。

    也许是在儿时的梦里吧,他想要的新娘就是张瑞娟这般温柔娴静的女子,看着那恬淡的微笑,听着那轻柔的话语,他的心获得一直想要又不曾得到过的宁静。

    叶赞不想让蒯大少整得张家彻底败落,他想要张家全部财产更想要帮张瑞娟守住家产,是当一个有如花美眷相伴的富翁,还是当一个只剩下钱的富翁,他当然选择更圆满的生活。

    因了爱恋,在账面上做手脚之时便做得不那么绝,给蒯大少提供商业机密时也提供得不那么全,还因了流露真心爱慕之意,惹得阿婵吃醋,让事情不知不觉间出了计划外的变故……

    程浩风把叶赞之案相关文档放入袖里乾坤中,等着茶儿归来。

    初冬下午的阳光,在晒了大半天后终于透出点温暖之意,茶儿衣着光鲜,笑得满面春风,从慈安宫回闲云观了。

    她给观中上上下下的人都送了小礼物,行事大方得体赢得一致赞誉。

    程浩风唤了血无仇下楼,恰巧在茶儿进逸鹤轩时与她相遇。

    对面擦肩而过,仿若看不见茶儿,程浩风只是语气淡淡吩咐血无仇:"无仇,准备一下,随我去蒯府。"

    他可以对茶儿视而不见,茶儿不能没了规矩,主动向他行礼打招呼:"国师安好。"

    “嗯。”程浩风停住脚步,目光从茶儿脸上瞟过。

    茶儿娇声笑说:"能在宫中陪伴太皇太后虽是福气,可总是不如回来过得自在。奴婢想在逸鹤轩多住几天,国师可否应允?"

    程浩风微笑颔首:"也好,愿意回来就回来。"

    没有拒绝,也没显得很热切希望她留在逸鹤轩,可这般态度已让茶儿惊喜。

    茶儿的心长满青苔,只想在阴暗中找一条活得更久更好的路,可程浩风浅淡笑意如春风拂过,她心中青苔长成郁郁葱葱的藤蔓,还开满了五彩缤纷的花朵。

    是想只表面恭顺暗里憎恨的,可茶儿心里还是情不自禁藏了羞涩欢喜。

    程浩风之所以要让茶儿听到他们会去蒯家,是故意让茶儿给曹备道报消息,让曹备道去猜测分析,把事情更复杂化。

    到了蒯府,程浩风把叶赞之案的口供笔录物证之类一样样慢慢摆在蒯森雄面前。

    他似笑非笑地说:"令郎此事办得不错,张家的财产被他占去了四成,还有剩下的六成产业也竞争力变弱,恭喜蒯家势力又增大几分。"

    蒯森雄的脸色变了几变,他不会承认自己根本不知道这些事,自己儿子暗中有势力,是在防着自己还可能算计自己啊。

    千算万算人心难算,日防夜防家贼难防,蒯森雄顿时有深深的挫败感。

    程浩风把与蒯大少相关的证物及口供交给蒯森雄,表示会放过蒯大少,不再追究。

    蒯森雄当然明白这么做是有条件的,直问程浩风需要什么。

    程浩风说要一种能炼特殊合金的矿石,蒯家的矿产丰富,能提供程浩风想要的东西,蒯森雄答应他可去随意挑选。

    修仙靠领悟和练功让自己强大还是炼器借助外物变强,程浩风已不再纠结。

    他不会迂腐认为,参天悟道才是修仙正途,鄙视炼器的只是世俗用途,空有实力没有感悟。

    也不会如许多炼器之士那般认为修仙都是虚妄,只有造出实用器物才真正可实现上天入地之梦。

    只要能为他所用,不管属于什么类型的力量,程浩风都要借用。

    程浩风来和蒯森雄谈条件,看似合作愉快,实则平静之下波澜起伏。

    胡仙仙心里是真风平浪静,带了唐彩儿、杭无一去往张氏庄园,看张家如今怎样了。

    到了之后,细看杜婉兰,才发现她再也不是风韵犹存的富态贵妇模样,此时她身形消瘦,头发花白,脸上多了很多皱纹,憔悴不堪。

    杜婉兰说着话,感谢众人救助她,悔恨当初没听劝告闹出这么大的事,提起张敦更忍不住伤心,又与杜婉芷抱头痛哭。

    到了晚上,杜婉兰情绪才稳定些,唤张瑞娟交代了一些事后,决定向张敦自请休书,回皖州侍奉父亲。

    情已不在,天天守在一起两看生厌,不如离得远远的省心。

    第二天,杜婉芷和秦沐风送杜婉兰归乡,托胡仙仙他们多关照张瑞娟。

    事情已了,胡仙仙去给老工匠要来王家几样名器图纸,许过的承诺得兑现。

    可那些名器特有的制作方式不会外传,王家分号的人不愿意给,胡仙仙放下脸面发灵符给王帅求图样,王帅让王老蔫儿同意,这才得了图样送出。

    此后几天,在张瑞娟安排下,张家清理了与叶赞有关的人,整顿家业,并且张敦正式宣布全权交由张瑞娟打理家产。

    因有亲戚朋友相助,张家没有垮掉,胡海容也帮着出出主意,张家稳步恢复起来。

    给了杜婉兰休书后,张敦住在阿裙的院落里,怀思逝去的枕边人和一双儿女,越想越觉得孤零零一个人很凄凉。

    再想到是和杜婉兰赌气才答应叶赞到张家做工,引狼入室,更是自责,这般抑郁烦闷,他身体病弱不堪,要不是女儿孝顺,他过得比死了还难受。

    十月二十四傍晚,胡仙仙与杭无一和唐彩儿看了张瑞娟后回城,顺便逛逛。

    走到一个巷口,唐彩儿听见笙歌美妙,嚷着要看大戏,胡仙仙和杭无一知道那是青楼传来的乐曲,不许她去。

    可她答应了不去,转眼间,胡仙仙她们一不注意,她飞快溜去花街柳巷。

    香风熏染,红灯招摇,夜里寻欢作乐的丑剧将要开幕。

    只是这诱人景象对胡仙仙和杭无一没吸引力,她们焦急万分,分头寻找着唐彩儿。

    唐彩儿对这个灯红酒绿的地方很好奇,胡仙仙几次以心念沟通,她都不回应。

    好在唐彩儿穿着和言行举止在这条街上很另类显眼,没多久,胡仙仙在玉人楼门口看到了她。

    正要去拽唐彩儿,却听她高声娇叱一声:“不准欺负人!”

    胡仙仙扭头去看,才见到几个士兵正在打一个仆人,那仆人赫然是蒯殿聪!

    蒯殿聪是坏人,但也算是他救了叶赛英,而且他落到这一步,也和胡仙仙他们有关系。

    唐彩儿不敢对凡人乱用法力,那些士兵又根本不可能听她的,还在对蒯殿聪拳打脚踢。

    于是胡仙仙以灵气拉了一个士兵在半空中吊着,夹杂灵气高声喝道:"住手,你们殴打落魄之人算什么英雄好汉?"

    ? 他们立刻停手,连其他来来往往的人也停步围拢过来看热闹。

    都把目光聚向这里,杭无一也看到胡仙仙和唐彩儿了,急忙跑过来问:“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胡仙仙也不清楚,以询问的眼神看向蒯殿聪。

第八百三十三章 无能为力

    靡靡之音飘荡,浓烈的脂粉气熏得男人们似醉似晕,往常这时候他们已经放任灵魂沉沦了,今天看到了更有趣的事,也不着急。

    蒯殿聪也曾是玉人楼常客,这花魁娘子们争相献媚的恩主变成卑贱仆人已算稀奇,被最近横行京城的兵痞殴打更是一出好戏,再有三个美貌女子出手打抱不平,那可是此生难见的传奇了。

    在众多看客复杂目光下,蒯殿聪很不自在,声若蚊蝇回答胡仙仙道:“没把事儿办好,得罪了几位军爷,不算什么大事。”

    胡仙仙听出他所说不是真相,看他难堪,也不再为难他。

    食指微曲,淡青光芒晃动,胡仙仙以灵气让那个被抓的士兵在空中旋转起来,“快说,你们究竟为什么打他?”

    四肢乱挠乱刨,还是控制不了自己手脚,那个士兵只得认命,他的五脏六腑内翻江倒海,头中脑.浆全散了般又昏又痛,忍着呕吐的欲.望,高声叫着饶命。

    胡仙仙停止旋转,但仍然把他悬在半空中:“说,你们是谁的部下?胆敢违犯军纪,还欺压百姓,不想要这条小命了是吗?”

    “我……我们是郑天霸郑将军的部下,我们没欺压百姓……那个姓蒯的家伙和我们有仇……”那士兵的脸色惨白中透着点绿,也不管同伴投来制止的眼神,把实话说了,他很怕再变人肉风车。

    “郑大哥的部下?”胡仙仙眉头微皱,把那士兵放下地。

    玉人楼前是非多,不能让这些事影响到郑天霸。胡仙仙让士兵们驱散围观的人,然后,让士兵们和蒯殿聪跟着她走到另一条街,找了个僻静角落细问。

    原来这几个士兵是郑天霸从蟠龙寨带出的旧部,与蒯殿聪曾有旧怨,当年这家伙可没少在他们面前恶言恶语。这些兵和越州痞子兵同属在军营中名声不好的类群,他们在城中游荡时意外发现蒯殿聪成了玉人楼的车夫。

    在痞子兵们撺掇下,他们几个先是对蒯殿聪冷嘲热讽,可蒯殿聪像是听不见那些恶毒的话,只顾做刷马、喂马、洗车这些杂事,他们觉得无趣,又拖他到玉人楼门口,反复数落他从前如何张扬跋扈。

    这些屈辱,蒯殿聪全能忍,可不知是谁冒了句骂娘的脏话,蒯殿聪顿时火冒三丈。

    他说怎么对待他都可以,惟独不可以骂他母亲,和那个兵扭打起来,也就这么打成一团。

    胡仙仙眼波一横,冷冷扫视那几个兵,“在一个落魄之人面前耀武扬威就罢了,还乱骂他的母亲,简直给郑大哥脸!”

    因有两个兵见过胡仙仙,他们都知道了她的身份,被训斥也不敢犟嘴,一个个乖乖答应着以后再也不敢了。

    胡仙仙让他们赶快回军营,也不再多追究,他们急忙往城外去,快到街口时,一个兵说:“今儿可真倒霉,娘妈妈的,撞刀口上了……”

    “砰……咻……”话还没说完,那个兵栽倒在地,又背搓地面滑到胡仙仙脚下。

    胡仙仙踢了踢痛得哇哇乱叫的那个兵,“你刚才说什么了?”

    “没……没啊,发了两句牢骚……”

    胡仙仙看他确实懵了,提醒他道:“你骂谁的娘?”

    “没骂谁的娘……”那个兵侧身往背上一摸,疼得龇牙咧嘴,“我的娘妈妈呢……俺哪儿错了,求仙姑明说呀,要死俺也想死在战场上啊……”

    这时其他士兵也转回身来,其中一个老成些的,态度十分恭敬对胡仙仙说:“胡元君,请听小的多一句嘴,这家伙口头禅就是那样,并没有针对骂谁的母亲。唉,今天和蒯八爷扭打起来也是因为那句口头禅。”

    那个兵半躺在地,嘴里哼哼唧唧还在小声说:“疼死老子了……疼啊……娘妈妈的……”

    其他兵哭笑不得,杭无一想笑又得忍着,唐彩儿毫无顾忌地大笑起来,胡仙仙嘴角弯了弯又阴下脸色。

    她严肃朝那士兵说:“口头禅也不准那么说!凭什么做犯错的是男人,挨骂的是女人?以后把你这口头禅改了!”

    改?怎么改?那个士兵呆呆望着胡仙仙。

    那个老成些的士兵斜他两眼,压低声音说,“记着了啊,以后要发火,要忍疼时得喊‘爹大大’,记住没有?”

    “啊?呵……”那个士兵忍不住歪嘴笑笑,“这‘爹大大’喊起来不顺口啊。俺……俺的老爹,再也不乱喊了。”

    胡仙仙的眼里浮起笑影儿,让他们快走,再问蒯殿聪目前境况。

    蒯殿聪本来不愿意多说,胡仙仙坚持让他把玉人楼的活计辞了,要他带去如今住的地方看看。

    拗不过胡仙仙,蒯殿聪只得带她们朝所暂住的大杂院儿走去,边走边说。

    蒯殿聪被赶出蒯家后,蒯殿聪和老母幼儿断了生活来源,他也能写会算,想去当个教书先生、酒楼掌柜什么的,可没人愿意用他。

    一天偶遇玉人楼的一个风尘女子,嘲笑他说,不如到玉人楼打杂伺候人,那地方没人管你从前是什么身份。

    他还真就去了,鸨娘让他当车夫,那马车是专接送烟花女子出去陪笑的,没想到落到这一步还遇上那些士兵……

    胡仙仙随他到了大杂院里,只见衣衫褴褛的男男女女走来走去,才避开一个盲人伸来的竹竿,又有一个脸上涂满劣质水粉的人来拉蒯殿聪,还有很多人用怪异目光看着杭无一和唐彩儿。

    进到昏暗的小屋内,一股霉臭直冲鼻孔,里面没有隔开房间,只用个木板把卧室和外屋分开。

    蒯殿聪在屋内转转,抬出两个小板凳,又着急再去寻还有没有什么其它可坐的。

    “不用忙,站一站就好。”胡仙仙喊住他。

    听到胡仙仙的声音,卧室里传出问话:“谁来了呀?聪儿,你找到大夫没有?抓药没有?”

    蒯殿聪连忙走进去,低声说了几句话,一个老妇走出来。

    老妇就是聪妈,她感谢了胡仙仙,又说蒯殿聪的小儿子病了,没钱抓药。

    胡仙仙立刻进去,看到床上蜷缩的小男孩后,以灵气探他内脏。

    这孩子天生体弱,以前条件很好,有各种调理身体的药物,还看不出什么,如今明显可见各个脏器出现衰竭迹象,已是无力回天。

    见胡仙仙眉头紧缩,聪妈担忧地问:"这孩子是不是要花很多钱才能治好?我那缝补衣服的摊儿被人砸了,要不然也还可以凑点钱……"

    蒯森雄是大恶人,蒯殿聪也做过很多坏事,但聪妈和幼儿无辜。

    世事无常,胡仙仙想帮他们,可不知道用什么理由去帮,向聪妈笑了笑,表示孩子没有大碍,让蒯殿聪到大杂院外说话。

    “你和这孩子的父子缘薄……”胡仙仙尽量把孩子命定早夭的事实说得委婉些。

    “是吗?哦,跟着我也是受苦,要是他的命该那样,我也不强留他。”经过大起大落,蒯殿聪看开了很多。

    胡仙仙又问:“蒯家的人和你真断绝关系,不管你们死活了?”

    "大哥曾经暗暗帮过我,但被我拒绝了。"蒯殿聪说得洒脱,可双目通红含满泪水,“我前半生做孽,后半生赎罪,和蒯家断得干干净净,倒能早些赎完罪,早得解脱。”

    胡仙仙轻轻点了点头,没有再多劝,每一个人做选择都有特定原因,不认同也不能强求别人改变。

    再回屋中,让聪妈不必担心,还让杭无一明天送些药来,又说顾家的绸缎庄缺个管库房的伙计,让蒯殿聪去试试。

    做完这些,胡仙仙和杭无一、唐彩儿步行回闲云观,一路沉默,最后杭无一还是憋不住开口询问了。

    “阿姑,你怎么不治好那个孩子,再拿点银子给蒯殿聪当本钱做生意?”

    “那孩子寿数已快尽了,不是小病小痛。还有,蒯殿聪要守住他的尊严,我不能拿钱让他为难。他说得也对,罪孽消尽才能清清白白迎接来生。”胡仙仙叹息几声,对蒯殿聪的憎恨感早消了。

    回到仙缘圃时,夜已深,月上中天,一钩银镰漫洒清晖。

    杭无一和唐彩儿简单洗漱后去睡了,胡仙仙在院中望月,思绪万千。

    “更深露重,小心染上风寒。”

    “我如今是绝对不怕得风寒的,只怕天下动荡,亲友受灾。”

    程浩风早已感应到她们回来的气息,待两个丫头睡下才来找胡仙仙,察觉她话里有点怨气。

    “我是不是哪里做错了?惹你不高兴?”程浩风揽着她的腰飞往逸鹤轩中卧室。

    才刚到,胡仙仙扭身而出,走向书房:“我有正事问你。”

    程浩风无奈笑笑,跟进去,瞬息间已想到所有可能状况的应对办法。

    “你不是说过处理了郑大哥手下那些痞子兵的事吗?怎么他们还在京城胡作非为?”胡仙仙语气挺冲,这蒯殿聪的事恰好让她碰到了,要是欺负毫无反抗之力的百姓,又没有人出面制止呢?

    程浩风耐心解释说:"已经让退辽帮着他父亲尽量约束那些兵痞,但兵部调令不是说发就发,过年之后把他们调往边关,或者让他们提早解甲归田就能解决问题。"

    没有战争时,军营里的人员调动是要经过一系列复杂程序,胡仙仙且信了他们要解决问题,而不是对外敷衍,对内纵容。

    见胡仙仙脸色稍霁,程浩风又说:“目前最重要的不是管他们,而是如何扳倒陆焕邦,我们终于找到关键突破口了。”

第一次百四十一章 妒火生劫

    绚丽多姿的烟花在夜空中绽放,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此起彼伏,离城区越远年味儿越浓。

    高兴玩闹的人群在车窗外一闪而过,看着浮光掠影,小兔的眼角湿润了,再多的烦恼、再忙的杂事仍是免不了要想家。

    不愿被徐公子看清心事,小兔擦了沁出的泪,扭头趴向窗边。

    温泉区绕城而过有几条大河,今夜河边杨柳依依,沿河点满彩灯。

    一座石拱桥上挂满大红灯笼,团团红影摇曳,在莹润素洁的汉白玉桥栏上晃出千姿百态图形,缥缈若梦境。

    “好美……”小兔不由自主低声赞叹。

    转瞬车已开远,徐公子听到她的话,又寻个路口掉头开回桥边。

    “古香古色的风景,很美,我们好好欣赏欣赏。”徐公子眉梢眼角蕴满温柔的笑。

    两人缓步走上桥,抬眼四望,这里比别处冷清很多,但景致绝佳。

    他们只顾看景色,没注意到不远处有一双眼睛正喷火看着他们。

    “小兔,你不要总是对过去的事耿耿于怀,要学会遗忘。”徐公子轻声劝着。

    “遗忘了,就是原谅自己,我不值得原谅。要不是曾经心生妄想,又怎么会有桃花劫?错已犯了,老天爷要惩罚也是应该的。”话是这么说,或许实际原因是不肯抹去那段时光吧?

    “懂得自省是对的,可这么狠的搞自我批判,有点儿自虐了啊。”徐公子故作轻松笑了笑。

    “哪有自虐?只是想活得清醒一点,别再犯糊涂。

    我呢,可能小说看多了,莫名其妙把自己当拯救世人出苦海的天使了。他哪有什么苦闷痛苦?或许只是我同情心泛滥,人家可能正在享受地咀嚼着苦中带甜的刺激滋味呢。

    男人嘛,太甜腻的感情反而觉得无趣,就要寻些白月光、红玫瑰让生活更丰富多彩。"

    徐公子看着小兔神情恍惚说完这些,一时不知如何接话,微张着嘴好一会儿后才说:"我也是男人,别在我面前说得那么犀利、那么直白行不行?”

    “还是快去买烟花爆竹吧。”小兔搓了搓快冻僵的双臂,这里再美也不宜久留,不想再生事端,还是快回去躲进寝室蒙头大睡为好。

    “好。”徐公子点点头,“咦,可惜没带相机也没带手机,你这一身服装和这背景还蛮相配,没见过哪个女孩能像你这样把工作服也穿出韵味。”

    他侧着头细打量小兔,白底青花的对襟唐装在灯光映衬下泛出瓷器质感,身材娇小,眉眼含愁,宛若从民国初年的画中走出来。

    小兔被他看得有点懊恼,中式的餐饮住宿业服务员多半都穿唐装、旗袍当工作服,有什么可看的?才听说他为了前女友大闹,又夸自己夸得这么自然,男人还真是易变。

    看小兔脸色不悦径直往车旁走去,徐公子也只得跟上去。

    “小兔,我想认真和你说说,我们试着交往一下怎么样?”

    “不用试,你是众星捧月的徐公子,你迫切需要人配合你应付家中长辈的话,会有很多人愿意配合。”

    “你感觉不出我对你是用心了的吗?如果没用心,你不答应就让斯经理开除你,而不会经常来帮你做事,让彼此多接触了解。”徐公子侧过头看小兔。

    小兔板着脸说:“开车看路,别看我。”

    即使不美,黛色年华的女子也总有几分动人处,可小兔知道这副皮囊的青春很短暂,愿意看的人也会越来越少,她不能把人生依托在外表上。

    徐公子苦笑着转回头看向正前方说:“国光家居用品的名字虽说土,但这种老牌企业竞争优势大,资金雄厚,我不喜欢经商,但不可否认有家族企业支持做什么都便利些。或许,等我对服装设计的热情过了,在国外学到更先进的经营理念,可以把企业做得更高端。”

    这话的意思是认为小兔嫌弃徐家还不够上档次?小兔摇头笑了笑说,“谢谢你帮了我很多,可我没办法接受你。你要认为我心气儿高还想着钓金龟婿也可以,你认为我是自卑不敢接受你给的机会也可以,总之我很清楚自己不是贤妻良母,我本性固执冷漠,只求不要冒出我掌控不了的事就好。”

    徐公子诧异瞄了瞄小兔,似乎听明白了又似乎没明白,难以理解她的想法。

    行过两个十字路口,只见两边一个连一个的橙红色小篷,烟花爆竹专.卖点到了。

    挑选东西时小兔心不在焉,摊主说哪个种类好就要哪个种类,徐公子一一买下,多得后备箱快装不下了。

    摊主笑得合不拢嘴,直夸徐公子对女朋友好。徐公子没有解释,小兔也没有反驳。

    小兔没有反驳只因是太疲倦、太冷不愿耗时间了,她决定过年后拿了工资就离开鱼凫庄园,不能再和徐公子有什么牵扯,不想再浪费唇舌,只想快点回寝室。

    也许是小兔的态度让徐公子误会了什么,放好东西后,殷勤地为小兔拉开车门,小兔侧身上车时还扶了她的后背一下。

    小兔和徐公子从没有单独外出过,先前相处都是比普通朋友还生疏一点,突然这样不是徐公子才想起要展现绅士风度,是真想和小兔的关系再进一步。

    这一幕落在山猪的眼里更显得夸张,他狠狠瞪着徐公子,愤愤地想:都是男人,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龌龊心思?不可能让你如愿的!

    回了鱼凫庄园,停好车后,徐公子正在搬烟花、鞭炮那些,山猪黑脸煞神般走了过来。

    徐公子停下手上动作,目光警惕看着他,小兔怕他们打起来,站到徐公子身前挡着。

    可山猪突然勾唇,向徐公子讥诮冷笑一声,又对小兔说:“我私自从吧台拿了两瓶酒,估计值五百多块钱,你肯定愿意请我喝,但我觉得公是公私是私,不能让你没法交账。我们去看看我拿的酒到底是什么价格,把账结了。”

    小兔微愣了愣,随后答应。心中暗暗后怕,幸好偷拿了酒的人是山猪,要不然可得赔钱。五百多块钱对别人来说不算什么,但对小兔来说那是半个月工资了。

    到了大厅,小兔看看酒柜,知道山猪拿的是什么酒了,两瓶总价五百六十块。

    山猪递上六百,小兔翻找钱匣钥匙,要搁钱进去,还要找零钱给山猪,可钥匙链没了,裤兜里也没有掉钥匙。

    这可怎么办?小兔慌了,要去找斯经理讲明情况,山猪让她别去打扰斯经理回家团圆,带她四处寻找。

    寻去了客房那边,小兔说今天从没去过那里,而且平常也几乎不会去隔了一个湖的客房部,钥匙不可能掉在这边。

    山猪狡黠笑说:“找不到就别找了。你忘了我是谁?我会开锁的,只是把工具包放在客房了,取了包就给你开。”

第八百三十四章 扳倒权臣

    树枝在寒风中摇晃,窗上的阴影像怪兽在张牙舞爪。

    陆焕邦在法朝专权快二十年,一次又一次的风浪都没使他这条大船倾覆,这是终于要翻船了?

    因胡仙仙没再追问军营的事,程浩风暗松一口气,详细说起关于于陆焕邦的情况:"当今圣上,包括德元帝都知道陆焕邦弄权,可很多大臣扳了多次也没办法扳倒他,究其原因不是没有证据证明他贪赃枉法,是没有一条能在百姓中轰动而又在史书上无法抹洗的大罪。"

    “你是说如今已经揪住了他怎么辩解也脱不开的罪名?”

    胡仙仙一直愧疚,为了胡勇刚不受牵连,程浩风才杀车昂,没了指证陆焕邦的重量级证人,才让陆焕邦又多横行了这么久。

    程浩风点头微笑:“是私用违制器物,意图谋反的不可赦免大罪!”

    诚郡王叛乱平定,军队撤走,廓州交由一位代理知府暂时主政。

    代理知府处理诚郡王家眷以及家产的种种相关后续事宜,查出匿藏的金银财宝和私造器物。

    这些东西皆该上交朝廷,可那个代理知府用手段截留下来,献了不少给陆焕邦。

    后来在王府一间暗室中查出不少违制器物,有一些做得比御用之物还精美,代理知府邀请陆焕邦亲自去赏看。

    诚郡王私做龙袍等物,胡仙仙他们也知道,还见过他母亲穿太皇太后制式的凤袍自尽,但更多的器物没有细查。

    陆焕邦以督查官员办事为由到了廓州,到王府暗室中见到了那些皇帝才能用的东西,对一把九龙环游檀木龙椅更是喜爱非常。

    龙椅,陆焕邦在上朝之时见过无数次了,但从来没有靠近看过,更别说坐上去了。

    在暗室中都是心腹之人,陆焕邦得意洋洋坐在龙椅上感叹说:"做工非常好,又威风又舒适,可能比皇上的龙椅还好。世俗传言九五至尊有真龙之气,本官感觉坐到了这位置自然会气势非凡。可见这英明神武之态并非天生,掌握了权柄当然会不怒自威。"

    这些话是大不敬之语,因历朝历代的皇帝都宣称是天命所归,陆焕邦这些话意思明显是谁都可以当皇帝,帝位还可以随便抢夺。

    平民百姓私下胡扯这么说算不上多大错,可位高权重的他坐在叛贼所留龙椅上来说,那是大逆不道之罪!

    陆焕邦也不傻,当然明白此事不可外传,只因当时在场的全是心腹之人,他才得意忘形,可他没料到其中一个人捅出了此事。

    此人就是那代理知府,在廓州刚平定之时,因无人管理政务,他花了大价钱通过层层关系从陆焕邦手中买了这个位置代理政务,所求是三个月之后成为正式的知府。

    可陆焕邦又收了一名翰林编修的银子,这翰林编修一职清贵却无实惠可捞,早想外放个有实权的职位。

    藩王之乱初平,朝中上下都管得紧,陆焕邦也怕卖官鬻爵之事暴露,让翰林编修去上任当然比更代理知府更合适。

    那翰林编修乃是前科探花,在京中为官多年,查起来也可推托没有收银子;而那代理知府是最末几名的进士,当过几年书吏后就回乡经商,发家成了土老财,为了光宗耀祖用钱铺路想在仕途上发达,若要追查起来还不真合当知府标准。

    陆焕邦自以为处理得谨慎没有漏洞,却没料到代理知府因此对他怀恨在心,伺机报复。

    只是,要和当朝首辅对着干也并非易事,代理知府找了几个御史联名弹劾陆焕邦,没用;

    又写秘奏托人辗转传进宫,给党本安看了,党本安见事情重大,报与皇上知道,但因没有可靠证物而搁置;

    他又想方设法查出那九龙环游的龙椅在陆焕邦带走后存放宫中,想联合当时在场的人员指证,可没人愿意牵头先去说。

    奔波快一年,这代理知府不但没有把陆焕邦扳倒,还把家产全搭进去了。

    在他快要绝望之时,程浩风让杜谆找到他,要他先不要四处无意义的活动,听安排做事。

    陆焕邦有大逆言行光有人证还不行,要有物证才好,但龙椅说白了也只是好点儿的椅子,谁在上面坐过,没法证明啊。

    程浩风其实有法术可以证明,但那不能服众,加上陆焕邦给他安过十大罪状,会被别人看成是挟私报复。

    于是,程浩风让杜谆他们暗访全国技侦方面的能手,结果一致公认车驰破案技法最熟练巧妙。

    车驰,车闯的弟弟,车昂的连宗弟弟,车家当年巧取豪夺占鸿宾楼一半客房,又抢鸿宾楼生意,更有后来种种欺压诬陷之事,与胡仙仙是仇家。

    但为了做成大事,程浩风只能暂时放下个人仇怨,亲自请车驰参与破案。

    车驰连亲兄长也可揭发,当然也不是囿于小恩怨的人,答应查证此案。

    陆焕邦在九龙环游龙椅上坐过后,出于对皇权的敬畏,侍卫们用黄绸包裹龙椅放入楠木箱,又放入樟木箱,再又放入铜箱,运入京城后,由专管器物的太监运进宫中库房,并没有其他人直接触碰过,得知这情况后,车驰想出好办法。

    他用构树皮所造的纸,细细覆盖整个龙椅,以专用平整玉石碾压而过,把陆焕邦留在上面的痕迹全部粘贴下来。

    那构树皮造的纸柔韧轻薄,可以装水而很久不浸水,微不可见的痕迹也能影印下。

    再之后,车驰又用特殊胶泥从纸上拓下痕迹,让这些痕迹更清晰也更易保存。

    车驰所拓下的痕迹中有陆焕邦两手细纹,还有他坐着转动时,腰间玉佩硌在椅子扶手上所蹭半边图案纹。

    能有这些清晰痕迹拓印下来,因龙椅造好后一直放在暗室中不见天日,触碰过的人少,还沾了微小灰尘。

    在这边取得进展的同时,郭师爷那边也取得进展。

    郭师爷向郭别斋交代清楚了车昂与朝中大员财务来往,也说了在郭家藏的账目副本具体位置。

    但是,郭师爷对车昂真挺讲义气,不肯把这些交与程浩风,因为他猜出车昂的死与程浩风脱不了关系。

    为了案情进展顺利,程浩风让乔且诗出面处理这些事,可乔且诗本身事务繁忙,迟迟无法安排好对付陆焕邦的事。

    有一次,郭师爷的藏身之处走漏风声,他被暗杀,血无仇救下了他,才让他对程浩风的敌意消解。

    为了保护他,程浩风派人以杀人罪名把他换了姓名抓进牢,再交由岑载道看管。

    岑载道对外声称,此人是个武疯子,发疯就要打人杀人,但念在他并非出于本心为恶,没有对他用刑,关在启瑞宫一间黑屋里。

    听完这些,胡仙仙默默想了好一会儿,忽然问程浩风:“我能帮你做什么?”

    “哦……你呀,安静歇几天,我会让你帮忙的。”程浩风愉快笑笑。

    此后几天,程浩风忙得没回过闲云观,十月二十八傍晚,程浩风告诉胡仙仙事情已到最关键之时,让她去往泰兴。

    只因要让车驰低调做事,程浩风让人把他调回泰兴典狱司,让胡仙仙去泰兴,一是保护车驰及相关证物,二是协助岑载道做事,三是暗暗监视高有全防止他搞小动作。

    也许是都清楚陆焕邦要倒台了吧?都想尽快把这事办好。

    车驰兢兢业业做事,没有和胡仙仙起冲突;岑载道把各样事情也安排妥当,只等下一步安排;高有全也尽力支持,没有弄什么妖蛾子出来。

    冬月初九,胡仙仙与车驰暗中把郭师爷押解到京,所有关键证物运到,程浩风他们也准备好了相关证物。

    做好准备,并没有打草惊蛇,反复确认证物证词的同时,韩泽熙表面上对陆焕邦还是很信赖。

    冬月十二,霍腾突然带一百多名精选的殿前军包围陆府,党本安在霍腾亲自护卫下入陆府宣旨。

    陆焕邦被押入天牢,并查抄陆府,所有家眷奴仆青年健壮者关到京兆府监牢,另有年老体衰者则关在陆府柴房中。

    冬月十四,证据确凿,陆焕邦认罪,朝中正式公布他历年来种种罪行,天下震惊,很多平民百姓这才知道陆阁老已成死囚。

    受此事影响,陆开尊和陆来尊被限制出行,所担职务也暂时被免去,但因程浩风暗中嘱咐不要为难他们,除了自由受限,没人欺凌他们。

    甘如菊指证陆焕邦多件违法之事有功,先从京兆府中监牢放回,被软禁陆府柴房。

    后来案件定下,陆家所有产业收了大半,只京郊百亩良田、一所宅院是宏成帝亲笔题匾所赐,为示孝义,韩泽熙留了这些给陆家。

    因陆家两子均在外地,交由庶母甘如菊代管。这仅剩的一点点产业比起从前只有九牛一毛,可供甘如菊一人和几个丫鬟吃喝,已算绰绰有余。

    不久后,查明陆开尊陆来尊与父之事无关,他们也官复原职。

    有很多与陆焕邦的官员和富商受了牵连,本以为牵扯很深的蒯家倒抹过去了。

    蒯家把一应事情推到蒯殿聪头上,还减了一大半往来数额,只说是瞒着蒯森雄所做。

    因蒯殿聪已被赶出蒯家,受的冲击很小。

    车驰办此案立了大功,升任刑部尚书,左侍郎是郭别斋,右侍郎是卓鹊村。

    冬月二十六,礼部尚书乔且诗在内阁中升为首辅,从此真正结束陆焕邦权倾朝野的时代。

第八百三十五章 无常迭戈

    世上不乏激流勇进之人,少的是懂得功成身退之人。以至于曾经位高权重者,多半结局凄凉。

    陆焕邦之案的后续细节查清后已到腊月,因腊月和正月的祭祀、庆典很多,不宜刑罚,将行刑之期推到明年二月二十。

    腊月初四,因陆焕邦天天哭闹不休,还在狱中绝食,程浩风和胡仙仙前去探视。

    "我没有反心!皇上……臣绝无反心……绝无反心啊……"天牢尽头一间单独牢房中,陆焕邦悲惨哀嚎。

    头发灰白,面容苍老,他涕泪横流:"冤枉!臣冤枉啊!臣用权强横,惹得许多人不满,可都是为了帮皇上治国!臣或许言行骄纵,但绝无反心,绝无反心啊!"

    是的,陆焕邦应当没有反心,他和蒯森雄产生矛盾既因为对世界变化看法不同,也还有他反对蒯森雄勾结东瀛出卖法朝利益的原因。他忠于祖国法朝,也在韩泽灿叛乱时支持了韩泽熙,他也许想当九千岁,还没想当万岁。

    可是,若没有谋逆大罪,想要把其它罪名串起来,既耗时费力,又让陆焕邦有做假狡辩、携财外逃的机会。为了尽快扳倒他,只能把言行大不敬之罪夸大为谋逆之罪。

    看到程浩风和胡仙仙并肩携手行来,陆焕邦停止哭叫,死死盯着胡仙仙,厉声说:“别幸灾乐祸!你的亲朋故旧也在朝中,他们早晚也会落到我这一步!”

    胡仙仙扬眉冷笑一声,扭开头避开他目光,若不是为了陆开尊和陆来尊的将来着想,需要劝说他,才不想来见他呢。

    “关于你的事全是我在办,你咒她做什么?还有什么恶毒的话,快说,今天特意来听听你在十大罪状之外还能给我安什么罪名。”程浩风走到牢门前,讥讽着。

    “我说什么也没用,你不在乎那些人过得怎样,她不同,她很在意的。让她担忧生气,就能让你担忧生气,我当然针对她说。”落到这一步,陆焕邦还是很聪明,也还是想方设法要给程浩风找不痛快。

    程浩风和胡仙仙对视一眼,都无奈摇头,然后劝说陆焕邦等待行刑之期时,要诚心忏悔多赎罪孽,少叫骂闹事。

    可他不但不听,还骂得更起劲了,狱卒来送饭时,又嚷着不吃,要绝食抗争。

    狱卒说他已有两顿没吃,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总还是精神头儿不错的,但要再不吃,真可能往后饿死牢中。

    陆焕邦已判死刑,早死晚死对他没区别,对朝廷名誉却有大大区别。要是他喊着冤绝食而死,会有酸腐道学先生认为皇上不仁,也会有别有用心之辈攻讦朝廷确实诬陷了他,如此造出种种谣言对朝廷不利。

    “你很冤!你真的非常冤!”胡仙仙没有耐心听下去了,“不冤枉你又怎么对得起那些被你害的人?他们很多人毫无反抗之力,连冤也喊不出来!”

    陆焕邦咧着嘴发愣,没有再哭喊,只愤恨看着胡仙仙。

    胡仙仙大方朝他一笑,笑容娇媚而目光凌厉,这嘲讽之态比冷声呵斥更剐人心。

    也许是陆焕邦终于想起他做了多少欺君害民之事,感到惭愧了,走到牢房靠里角落默默呆着。

    看到他气势弱了下去,狱卒认为他服软了,将饭菜递到牢门缝隙口,请他吃。

    “不吃!”陆焕邦气势陡增,端出多年掌权的威风,狱卒吓得退了一步,他又向程浩风他们说:“我要见我的儿子,见不到他们兄弟俩,饿死也不吃!让天下人看看朝廷是怎么虐待有功旧臣的!”

    胡仙仙“嗬”地一声笑,“好啊,也让他们来看看你是怎么耍赖的。”

    陆焕邦气得嘴角直抽,“我的开儿、来儿又聪明又孝顺,没有你们挑拨离间,怎么会不来看我?”

    “他们不是不来看你,是为了他们着想,你最好不要提见他们的要求。”胡仙仙理解落魄潦倒后,很想见亲人的心情,可如今这份苦也是陆焕邦自找的,不能为了他好受些而牵连那两兄弟。

    陆焕邦用挑唆他人子女不孝,破坏人天伦之乐,冷漠没有人性等等话来说程浩风他们,可他们仍是不同意父子相见。

    说得多了,程浩风也没有耐性劝:“你是希望他们跟你一起败落,还是希望他们有锦绣前程?”

    以父子之情对比个人成功,显得很功利,但只能如此才能拧一拧陆焕邦顽固态度。

    要让陆家兄弟来见父亲不是不可以,但见了之后呢?能让他们在远离京城的地方有个小小官职,已经很费力,再来相见,不惹皇上猜疑也要惹某些大臣弹劾。

    陆焕邦低头阴狠地斜程浩风一眼:“我的儿子不是没孝心、没情义的人!”

    他那神情是暗指程浩风没孝心没情义,此种言语对别人不算什么对程浩风可会十足伤了心,因程父指责过程浩风没孝心。

    见程浩风面容有点发僵,胡仙仙知道他还没有解开这个心结,思索着反驳陆焕邦的话。

    一会儿后,胡仙仙冷视陆焕邦说:“你扪心自问,陆开尊坚持要娶阿翩,不听你的种种安排,你就要把他赶出家门的时候,你想的到底是什么?是想着要维护一家之主的威严,主宰他的人生,还是想着他的感受、他的将来?你到底有没有替他着想过?”

    陆焕邦急得“我……我……”结巴半天没说出话,他想说所做一切都是为了儿子,可要说时竟然心虚。

    牢房中又沉默了,狱卒看看还端官架子的陆焕邦,又看看冷峻的程浩风和严肃的胡仙仙,他觉得和这些身居高位的人相处还真难受,连见惯了种种酷刑的他也莫名心底生寒。

    过了半晌,陆焕邦冲到牢门口怨愤大吼:“你们故意整我,这么等死,还不如给个痛快!”

    “给你时间自赎,还嫌活得长了?”程浩风立即反问。

    “什么自赎?你们就是想让我彻底屈服,让我顺从得像个傻子,才准我去死!”陆焕邦目光癫狂,这种孤独而不自由的生活比挨饿受冻还难熬。

    程浩风情绪倒是平复了:"只是让你行动没自由,没有对你用刑,吃穿待遇还算优厚,你以前对落败的政敌可没有这么好。"

    被这话噎得翻了翻白眼儿,陆焕邦又沮丧坐回角落。

    考虑到陆焕邦理政之初也曾做过利国利民的事只是后来腐化,对他的确还算优待,这个牢房单间中有床、有马桶、还有张小桌子,桌上有笔墨纸砚,他蜷缩的那个墙角还有个蒲团垫着。

    胡仙仙放缓语气说:"你闷得慌的话,可以做手工活计,可以写诗做词,将你一生感悟都写出来也是自赎,并没有强求你悔过自身,再对朝廷歌功颂德。"

    陆焕邦“嗤嗤”而笑:"我这一生写的公文够多了,所题诗词也不算少。写烦了,不想写。我岂不知道如今见了儿子,会连累他们?可你们过几年还会当他们是朋友吗?与其被你们利用,不如早些有个明白结果,不管是好是坏总比有希望再绝望好。"

    这意思是怕程浩风他们如今为了各种利益,假装把当陆开尊、陆来尊当朋友,以后利用完了再狠踩他们?担忧这些才是陆焕邦哭闹的真正原因!

    程浩风和胡仙仙对望着,各自叹息几声,程浩风先说:“只要陆家兄弟不做弑君叛国的大恶事,即使有错,我也会放他们一马。只要我在法朝还能说得上话,绝对会尽力保护他们。”

    胡仙仙诚恳说道:“只要阿翩还留在陆大公子身边,我不可能去伤害他。对于来尊,我更是把他当弟弟一般。我也坚信他们会比你更懂得坚守本心,不会被**所蒙蔽。”

    已是人精,陆焕邦自能分辨他们所说是否出于真心,低头想了一会儿,起身朝两人拱手为礼。

    然后,陆焕邦决定在余下的时光里给两个儿子抄写经书积福,还要给陆开尊刻一匹小马,给陆来尊刻一只小猪。

    孩子们幼年时,他很忙,从没有亲手做过什么给他们,大儿子属马,小儿子属猪,按他们生肖所刻两件器物当成护身符吧。

    腊月初六,陆焕邦又向狱卒请求见程浩风,且只见程浩风一人,还保证不胡闹,不耽搁时间。

    牢房过道中光线昏暗,程浩风不疾不徐行来,蓝色道袍上灰暗阴影晃动,他面孔正好背光,看不清神态如何。

    陆焕邦站在牢门口,平静的面容,眸光中看不出情绪,他看着程浩风的身影似乎有惺惺相惜之意。

    惺惺相惜,或许是觉得程浩风透出寂寞之感,比他此刻的寂寞更寂寞。

    "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强,没有谁能在权力巅峰当常青树。"见程浩风离得近了,陆焕邦朗声说。

    程浅笑一下:"于我而言,无需考虑隐退山林,还是长居高位的问题,扳倒你后,我仍然只有国师虚衔。"

    这情况,陆焕邦也知道,但他以为是程浩风“以退为进”之计,等着皇上和众臣求他再去掌权,但听话里意思是的确不想再争。

    陆焕邦沉吟片刻:"看来你的确不在意俗世的功名利禄,难道你所做一切都为了沈廷扬所提过的那些虚妄之事?"

    "你认为是虚妄,可对我来说皆为实实在在要发生的事。"程浩风语调平平。

    陆焕邦长“哦”一声,似有所悟地说:"我们所求不同,但想要掌控命运的执念却相同,你也终将无法回头。"

    执念和命运最难说清,程浩风含笑不语,深深看陆焕邦一眼,转身离去,他根本没想过要回头。

    腊月初七,是胡仙仙的生日,这嘉祥二年的腊月初七,她已满二十九岁了。

第八百三十六章 暗影求明

    一个让人头疼的对手最后似乎解决得挺容易,没有血雨腥风,没有牵连无辜到处乱抓人,胡仙仙没想到陆焕邦没挣扎就已倒台,最终还屈服悔罪。

    心里仍不踏实,胡仙仙到逸鹤轩找程浩风再问问详情,忘了腊月初七是她生日。

    来得不巧,酒儿说他外出了,茶儿笑盈盈问候:“胡天妃,早,请喝茶。”

    “谢谢。”胡仙仙轻轻点头,在厅中坐下静等。

    虽同处闲云观中,逸鹤轩与仙缘圃只隔了几十步距离,两边的人来往却少。

    往常胡仙仙要来不是直飞楼上书房中,就是来时已夜深,和她俩打交道的时间少之又少,此时三人同在厅中,气氛尴尬。

    耐着性子坐了一会儿,胡仙仙实在坐不住了,告辞往外走,刚迈门槛,撞上个小道童。

    “元君饶命、元君饶命……”小道童满脸通红,跪地求饶。

    “起来,跪什么?”胡仙仙扯他一把,训斥道:“修道之人除了拜祖师,祭祀父母等典仪,平常不要下跪,对你有大恩的人也只需恭敬稽首。至于一些小事连稽首的必要也没有,还跪什么跪?”

    小道童吓得双腿发抖,结巴着说:“听……听说胡元君非常严厉,我、我怕……我该死……不小心撞了胡元君……”

    这个小道童新来不久,周知事让他来传话问事,本来性格毛躁又很紧张,才一头撞上胡仙仙。

    “死?你不小心撞到我就该死?那我成什么了?"

    听她语气含怒,小道童更吓得额头布满冷汗,可胡仙仙虽很不高兴,却不是为了小道童撞到她不高兴,是非常惧怕的态度惹恼他。

    小道童回答不出胡仙仙的一连串反问,眼神中满是惊恐呆望着。

    这一闹,也忘了他急着跑来是要说什么事,还好酒儿提醒他快把正事说给胡仙仙听。

    可那小道童受惊吓过度,居然吱吱唔唔半天没说明白什么事。

    恰巧这时,杭无一来寻胡仙仙了,才说有很多人给胡仙仙送了生日贺礼来,那小道童估计也是问胡仙仙收不收礼。

    轻言细语询问后,果然是不少人送了贺礼到周知事那里,周知事派小道童来问问怎么处理。

    “处理什么?谁送来的就以谁名义捐入观里,以后赈灾扶贫什么的可以用,又给他们积德,观里又有资金做善事。”胡仙仙边说边往外走去。

    杭无一跟了上来,她顺便问看到程浩风没有,杭无一说没看到,让她自己发灵符问。

    “不发,发灵符消耗灵气啊……大清早不见人影儿,害得我惹一肚子火。那个娃娃怕我怕得跟见了母夜叉似的,我有那么可怕吗?”

    杭无一冷笑几声:“那些小道童和你接触少,你在他们心里还真是个母夜叉!我跟你提过多少次,那个茶儿在别人面前说你坏话?你偏不当回事,还让我和彩儿听到也当没听到。”

    胡仙仙顿住脚步,双眉一皱,这谣言多传几次也得以为是真的,确实不能任由茶儿乱说。

    “以后维护我名誉的事交给你来做,要让其他人别听闲言碎语,但也不能和茶儿争吵。”

    听着胡仙仙将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交给自己,杭无一欲哭无泪啊,早知道不提那些事了。

    看着杭无一的苦瓜脸,胡仙仙心中不愉快一扫而光,欺负徒弟是件超好玩的事呀。再说,总有一天要把振兴云华观的重任交到杭无一肩上,提前学好人情世故总没错。

    刚回仙缘圃坐定,程浩风浅笑着走来了,胡仙仙扭身假装没看到他。

    “我学了个新技能,想不想看看?”程浩风讨好地说。

    “不想看!”胡仙仙语气挺冲地说,“我这几天细想了想,陆焕邦的案子有诸多疑点,我们还是处理得太仓促了,要不是因为他两个儿子的缘故,他可能不会服罪。”

    程浩风脸色阴了阴,而后长叹一声,挥手弹开灵气光罩再说:“陆焕邦的事的确处理得仓促,不尽快处理不行。蒯森雄急于撇清和陆焕邦的关系,设了陷害他卖国求荣的奸计,我为了陆开尊兄弟俩着想,没用勾结东瀛之计,只能迅速解决完此事。”

    对于在废窑中的具体谈判内容是什么,胡仙仙并不清楚,程浩风这么一说,她立刻猜到是与蒯森雄合谋促成这种结果。

    说陆焕邦一人有谋逆之心,但终究没有造反实事,所以牵连亲友也牵连不多,但若是扣上卖国贼帽子,那会满门被灭。

    要平衡各方势力,还要尽力保住想保护的人,此中复杂曲折难以尽述,得耗多少脑力精力?胡仙仙歉疚地看向程浩风。

    握住胡仙仙的手摇了摇,程浩风豁达朗笑,又说:“蒯家的暗影盟想跳到明面上来,陆焕邦知道太多他们以前的事,从他们的保护伞变成了绊脚石。他们的争斗对我们有利,虽然处理得仓促,总也算是完成一件事。”

    胡仙仙点头轻笑,表示已明白他的苦心,理解了他,正要说几句贴心话,眼前骤然光影扭曲……

    眨眼间,程浩风带着胡仙仙进了自辟的那个空间中。

    "来这里给你庆祝生日,我们能两个人安静相处,又能躲开请客送礼之事。"

    听程浩风这么说,胡仙仙欣喜赞同,他们携手进到缘圆观中。

    程浩风让胡仙仙四处逛逛,他有神秘礼物要送给她。

    她问了几次是什么东西,程浩风坚持不肯说,她只得满是疑惑地往花园去逛。

    逛了一会儿,她按捺不住好奇心,敛声屏气返回前院去偷瞧程浩风在做什么。

    感应到程浩风在厨房,胡仙仙猫腰缩头从窗缝往内看去,程浩风居然在擀面!

    没有用灵气,握擀面杖的手显得相当笨拙。而且程浩风擀的还不是常见面,是"一根面",有些富贵人家做寿专用。

    胡仙仙明白了,程浩风要给她煮长寿面,感动得含泪轻笑,脸颊笑靥盛满甜蜜。

    也不知用了多久时间,面终于做好,挑面入碗,温声喊:“来吃面了,别藏啦,这是我开劈的空间,早知道馋猫在躲着偷看呢。”

    对哦,这是他开劈的空间,除非法力比他高,再怎样敛藏气息也没有用,胡仙仙挠头笑着走出去。

    "味道如何?"程浩风很紧张很期待地询问着动筷夹面的她。

    胡仙仙正要开口说话,他又拦住:“吃完了再说,这一根面不能咬断。”

    面断了是会折寿之意,以前吃长寿面只是意思一下,没这规矩,但看程浩风挺在意这点的模样,胡仙仙听话地慢慢吸面入嘴,保证不断面。

    吞面入嘴,面尾一弹还溅起点汤汁儿,胡仙仙来不及抹嘴赶紧赞道:"味道还行!比我想象中要好多了!"

    程浩风听了夸奖,兴奋得两眼冒光,抱起她转圈圈,转完圈又牵着手四处游玩。

    这新开劈的空间不大,只在缘圆观周围有些山水,走了一圈又回屋里呆着,难得有温馨相守之时,两人都心照不宣地不提那些纷纷扰扰。

    耳鬓厮磨,倾诉衷肠,你侬我侬缠绵之后,胡仙仙云鬟散乱,程浩风给她盘发绾髻。

    “我的仙仙越长越美,清丽容颜之外更添了曼妙风韵。”程浩风给她梳的是随云髻,乌发如墨云轻飘。

    “越长越老才对……”似嗔似喜,严肃纠正的话含了娇俏语气。

    “在我面前你提老?”程浩风笑着捏捏她的脸,论岁数他们可差着一千多岁。

    嬉笑玩乐,尽兴一天,两人重新绾好道髻,理抻衣衫,快天黑了才出来。

    因他们常常突然消失不见,杭无一泡好茶后没在厅中看到他们也不奇怪,忽然见他们回来也并不惊讶。

    程浩风还有事先回了逸鹤轩那边,胡仙仙让杭无一和唐彩儿提前泡上干果、红豆、百合之类,准备明天一大早起床熬腊八粥。

    腊月初八下起了雪,是这年冬天最大的一场雪,屋外寒冷异常,厨房内忙得热火朝天。

    粥熬好了一桶又一桶,送去闲云观大门旁搭的粥篷,早有排队等候的人拿着碗来等开勺舀粥了。

    中午过后,来领粥的人少了,胡仙仙让杭无一提了食盒去大杂院给聪妈送粥。

    因曾几次去那里送药,杭无一和蒯殿聪家人熟了,也没有施舍之嫌。

    不到一个时辰,杭无一红着眼圈儿回来了,告诉胡仙仙,蒯殿聪的小儿子已经夭折。蒯殿聪跟着蒯大少去做事了,只聪妈一个人在家中。

    那孩子命该早夭,胡仙仙心有感慨却不太悲伤,她更关注的是蒯殿聪随蒯大少做事去了。

    她心里疑惑:蒯殿聪迫于生计接受蒯大少帮助可理解,但蒯大少最多暗里给点钱,怎么敢明着带他在身边做事,那不是公然和父亲对着干?

    蒯森雄把罪责推给蒯殿聪,定然也没想过要认回这个儿子,蒯大少不怕得罪父亲,也落得被赶出家门的地步?

    思索片刻,胡仙仙决定亲自去详细问问聪妈,此事大有蹊跷。

    临出门,看到血无仇也出门,顺口问他往哪里去。

    他说蒯大少请程浩风去融寒雅墅赴宴,程浩风有要事处理,蒯家小厮说血无仇去也可以,于是让他代师赴宴。

    告辞别过,胡仙仙去大杂院儿找到聪妈,问起关于蒯殿聪的事。

    聪妈哀叹几声,衰老憔悴的容颜似又添了皱纹:“我不准他再和蒯家有往来,他偏不听,前天让人带信回来说他在融寒雅墅当杂工,也不清楚到底咋样了。”

第八百三十七章 雅墅狗舍

    大雪纷飞,京城郊外的山林银装素裹,融寒雅墅内亭台楼阁皆如粉妆玉砌。

    胡仙仙隐身潜行入内,寻找蒯殿聪的踪迹。世事难料,竟为曾厌恶的对手费心劳力,或许因他还没有泯灭人性,对母亲和儿子还孝顺爱护吧?

    这融寒雅墅占地约三十多亩,虽是不大,但布局精巧、风景优美,因是专为冬天赏雪所用,供暖避风的设施也很完备。

    四合院式主建筑的三楼,分为几处既独立又有空中栈桥连通的高阁,均设有琉璃大窗户,蒯大少在居中的一座高阁上宴请至交好友。

    胡仙仙猜测蒯大少是不是把蒯殿聪拉来陪客?以此故意拿他耍笑取乐,逗客人开心。侮慢这个落魄弟弟,能让他得到获得恶趣味的快乐。

    富贵人家当中,这种不尊重对方毫无亲情的玩乐多得很,所以胡仙仙听到聪妈说蒯殿聪来当杂工,首先便认为事实会如此。

    可隐身行了一大圈,没有看到蒯殿聪,也感应不到他的气息,只见这高阁中的气氛融洽,彼此没有说什么客套话,应当全是与蒯大少真正亲睦的人了。

    胡仙仙疑惑不解,蒯大少还真让蒯殿聪来打杂?而蒯殿聪也真同意和仆役们踏实做些杂事?

    想着这些,又朝坐在蒯大少那桌的血无仇看去,虽说只是代师来赴宴应景,蒯大少对他的那个殷勤劲儿仿佛他能掌握蒯家命运一般,谄媚得让人起鸡皮疙瘩。

    蒯大少劝酒夹菜,蒯丽儿坐在旁边言笑晏晏,看他们父女俩似乎把血无仇当美味吞吃的样子,胡仙仙暗想可得回去给他敲敲警钟。

    在宴席上没寻见人,胡仙仙又隐身往厨房、柴房、马棚去找,或许蒯殿聪还当真放下少爷架子,去打杂了呢?

    来回找了几圈,融寒雅墅的每个角落差不多找遍了,没寻到蒯殿聪的人影儿。

    难道是他哄骗了聪妈,给母亲一个希望,实际上他已经承受不住重重打击,做了什么傻事?

    胡仙仙不愿这种猜想被证实,又用灵气仔细感应融寒雅墅内有没有蒯殿聪气息,这一次似乎感应到了……

    不敢确定是因气息太微弱,而且是来源于地下。

    胡仙仙所处的位置在园中靠向小山坡处,有几棵大树和一个结冰的小小莲池,挺僻静的角落,可地下不仅有微弱的蒯殿聪气息,还有其他不少人的气息。

    这其下有个密室?蒯大少抓了很多人关在下面?连同父异母的弟弟也关进去了?这是要做什么?

    带着满心疑问,胡仙仙查看开启密室的机关,可这个角落没有建筑,也不像有什么阵法,地面也看不出有洞的痕迹,找不到机关。

    后来,胡仙仙踩着地下感到传来很轻的空响,估计这地下密室可能很大,入口也许不在这里。

    找来找去,看向离柴房不远处木牌上刻有"狗舍"两字的棚屋,这个棚屋引起胡仙仙注意,富贵人家有钱到要给狗专门修间屋子?

    这棚屋高一丈多,长宽均约两丈,于人而言有点小,对比狗笼来说可太大了。

    棚屋并不是树枝盖草的茅棚,屋子是厚杉木板壁,盖了新麦草;屋内棚顶还隔了层苫布防止漏雨;地面铺着平整青石板,石板上又垫了干净草席。

    这可比很多贫苦人家的住房还好,里面只拴了一条大黄狗,大部分地儿是空着的。

    更有些奇怪的是,狗用铁链拴了,狗舍的小门还上了锁,只有门旁边留个钵盂大窗洞可看见里面情形。

    养狗要么是为了防盗,要么是为了逗玩,这把狗像关囚犯似的关在一间整洁屋子里是怎么回事?

    胡仙仙直觉密室入口可能在“狗舍”中,但要她进狗窝,心里还是有点不舒服,纠结半天,好奇心和仗义救人的心战胜那不舒服的感觉,胡仙仙以灵气撬开锁头,进屋。

    虽是隐身而入,那狗因天生的敏锐嗅觉仍发现有人闯入,呲着牙狂吠起来。

    胡仙仙怕它引来守卫,从窗洞延出一道灵气,将锁重新锁好。

    刚锁好,守卫来了,看了看四周没人,也没有可疑痕迹,骂骂咧咧吼那狗:“乱叫啥呢?成天舒舒服服躺在那儿还不满意?娘的,一条狗投胎投对了也比老子过得好,啥事儿不用做还顿顿吃肉……还没事儿就乱叫几声让老子瞎忙活……”

    这狗愤怒地冲胡仙仙所站方向叫个不听,全然不理守卫喝骂,因急于想咬胡仙仙,把铁链绷得快要断了一般。

    胡仙仙不能用灵气制止,以免被守卫发现异常,尽量稳住心绪仔细查找入口。

    可能那狗叫得累了,趴下来呜呜低吠,守卫也不想在寒风中站着捱冻,见它老实了,转回去烤火。

    翻翻席子底下,敲敲墙,胡仙仙明明感应到这屋连着密室,偏找不到入口。

    屋内陈设简单,反复细看每样东西,瞅着墙上一幅《花开富贵》的壁画,色彩鲜艳,笔法娴熟,画在这里是怕狗闷着了?

    胡仙仙在画上敲一敲,按一按后,还是只有**的墙在面前。

    盯着这幅壁画看了很久,忽然发现图中间那朵花的花瓣错位了!

    不是因为板壁缝隙显得花瓣错位,是有两片花瓣儿会自己移动挪开一丝丝那般……

    胡仙仙立刻伸手轻拨那错位的花瓣,果然能移动,刚一对齐,板墙分开!

    墙后是一面石墙,但这石墙的机关很明显,照八卦方位排列点按石墙凸钮,石墙分开,露出一个通道。

    胡仙仙闪身而入,才走五步,眼前一黑,猛然坠落!

    稳好身形,握紧慧心玉剑防备着,眨眼间落到地面。

    那是个空荡荡石室,几条岔道通往不同方向,几个守卫警戒着,他们朝胡仙仙落地处狐疑看了看,又面面相觑,不知道怎么会有微弱踏地声,又该怎么办。

    胡仙仙向一个点着铜灯的通道行去,那里能清晰感应到蒯殿聪气息。

    折过拐角,光线突然变得非常明亮,眼前场景如同修罗斗角场。

    密室顶上悬下十几个大灯盏,以人鱼膏脂为油,燃起无烟火焰,照得室内每个角落都清清楚楚。

    这个密室中摆了九个大铁笼,每个笼中是一对打斗的人,笼外则站着等待进笼的人。

    除了三个站在圆木台上的黑袍人,那些笼中人和等待进笼的人全部头上半罩着铁面罩,是那种从头顶扣下紧箍着头的铁面罩,只眼睛和鼻尖之下的脸部露出来。

    一声锣响,三个黑袍人跳下,拿钥匙打开铁笼,里面的人有些昂头走出来,有些脚步踉跄走出来,还有些永远走不出来了。

    其中一个黑袍人吹响哨子,进来两个守卫,把死在笼中的人抬了出去,能从笼**来的人也跟着走了出去。

    清理完场地,又是一声锣响,等待着进笼的人拿了号牌依序进到笼中,等黑袍人锁好笼子后,笼中人打斗起来。

    招式狠辣非常,全是置人于死地的必杀招,短短瞬间已有人受伤倒下,爆出的蓬蓬血雾迷蒙了胡仙仙的眼。

    震惊之余,胡仙仙差点儿忘了调御灵气隐身,回过神飞速隐住身形,赶紧查看哪一个是蒯殿聪。

    感应到确切位置了,那人虽然有面罩遮挡,但通过嘴和下巴能很清晰辨认出那是蒯殿聪。

    蒯殿聪和笼中对手武艺不分上下,两人都受了伤还进攻得勇猛异常,看来这里的规矩是在定好的时间内开打,不论谁胜谁负,或是打成平手,总之不可以互相让着敷衍打斗,况且稍微手软就可能被对手打死,谁还会让?

    锣声又响,笼中人停手,胡仙仙等着蒯殿聪走出,又跟着他走往相隔不远的另一间石室。

    这些有幸走出铁笼的人,到了这间石室后,身上杀气消退几分,开始坐着休息,喝水吃东西。

    胡仙仙拽拽蒯殿聪,他惊诧东张西望,胡仙仙秘语传音:“我是胡仙仙,你为什么这样?这里有没有可说话的场所?”

    “啊、嗯……”蒯殿聪下意识地出声想回答,又很快意识到不行,连忙假装吞东西时噎了一下的样子,站起身捶捶胸口。

    而后,蒯殿聪往屋旁一个小门走去,胡仙仙立刻跟着前往,进去才看到里面放着马桶……

    胡仙仙皱皱眉,也顾不得许多了,弹开灵气光罩把蒯殿聪一起罩住,焦急发问:“你想做什么?你要有个好歹,你娘怎么办?”

    “我会没事的,我已经能够初步聚集灵气,他们当中大多数人没有灵气修为,等我连赛十场还活着,就能走出狗舍,成为蒯大少嫡系的铁面杀手。”蒯殿聪叙述得很平静,连称哥哥为“蒯大少”也没有出现任何情绪波动。

    胡仙仙微张了张嘴,竟不知要说什么,一个高高在上的蒯八爷沦为最底层卖命杀手还这般平静,外人还能说什么?

    可能有太多的原因,反而成了没有原因,只是想要这么做而已。

    蒯殿聪看胡仙仙神情颓丧,竟安慰她似的一笑说:"要变得强大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我正在变得强大。即使我什么也不做,苟延残喘过下去,我娘也不会过得好,那还不如拼一回。胡元君若是愿意照看一下我娘,蒯某自会感激不尽。"

    话已至此,胡仙仙没有多劝,悄悄塞给他一颗生元丹,这丹药对提升修为大有裨益,愿他能快速做成想做的事吧。

    胡仙仙离开融寒雅墅时,多数宾客已经骑马乘车离去,血无仇还没有走,蒯大少带他到了一间内室暖阁中。

    那暖阁中只有三人,蒯大少和血无仇,还有血无仇旧日相识的一个杀手。

    蒯大少指着那个杀手对血无仇说:"让他来讲讲关于鬼头刀的故事给你听。"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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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你情丝万缕让我动心生情,以我永恒之境换你不灭灵魂! 程浩风苦心谋划一切,不惜叛道化魔,只求与心爱的人成一对神仙眷侣。 胡仙仙却不知道他等了多久,做了多少,对他生出解不开的误会。等明了他的心意时,他已将身死魂消。 程浩风终于成为师长期望的模样。她只能红尘漂泊,以嘻笑怒骂聊慰心中寂寥。 程浩风被抽去情丝万缕,再也不会为情所困。他睿智机敏,洒脱潇逸,是皇帝倚重的国师、是万众景仰的守护神、也是天帝都忌惮的半魔半仙之人。 当程浩风明白自己所缺憾的到底是什么之后,不惜毁天灭地让时光倒流。可他却被黑龙所利用,只能选择与黑龙同归于尽。 胡仙仙拼尽全力留他一缕残魂,送他投胎转世。程浩风转世为憨直小保安后,却视她为逆天邪魔。化红尘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化红尘,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化红尘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