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六十章 夜城血漫
尸山血海,血流成河,血雾弥漫这些景象,程浩风和胡仙仙都见过,但一座城流了血是什么场面他们还没见过。
也不曾听到喊杀声,应该不是敌军攻来杀了很多人而导致满地鲜血;这来禀报的士兵神情惊恐不安,似乎遇到了诡异可怕的事,但明显又不是敌人来袭的状态,那到底是怎么了?
士兵见程浩风和胡仙仙疑惑看向自己,拍了拍嘴,又绞两下手指头说:“国师,胡元君,我说不清那是怎么回事,斗胆请你们亲自去瞧瞧吧。”
两人对视一眼,飞掠出门,只见夜色中有不少人往北门跑,说是北门血流最多,他们也往那里去。
城北是整座城中最低洼的地方,春夏时节有很多积水的泥坑儿,秋冬时节有很多滑溜溜的冰凌堆,此时在那些坑坑洼洼的路面上有暗红血液缓缓渗出,汇流而成一个个小水洼。
胡仙仙曾怀疑是有人泼了猪血羊血之类在地面上,故意引起恐慌,俯身细看后确定不是泼洒上的,真是城池在"流血"。
夜城不比京城繁华,看不到满城灯笼高挂的盛景,且这城北又多居住的是贫贱百姓,为了省蜡烛省油,晚上点灯的人家都很少。
夜风起,几点稀稀落落的灯火摇曳,拉得长长的房屋暗影晃动不停,如有凶煞怪兽在张牙舞爪。
愣愣看着血水溢流之处,越看越让人感觉毛骨悚然,忽有几声凄厉的猫头鹰啼叫在夜空中回荡,看热闹的所有普通居民都打了个寒颤,连程浩风和胡仙仙也不禁担忧看向对方。
“逃不了啦……逃不了啦……一个个的死……死绝,要死绝了……”
变调的嘶哑喊声由远及近传来,一个头发乱蓬蓬、衣服破成脏布条的老汉跌跌撞撞跑来,他全身被油垢糊得看不清面目和穿戴,只一双惊惧而癫狂的眼睛亮亮嵌在脸上。
短暂的压抑沉默之后,一个大汉冲老汉说:“老疯子,吼什么呢?吓老子一大跳!”
“我没疯!我不是老疯子……不是……”老汉恶狠狠指着大汉咒骂:“逃不掉,你也逃不掉!我们有罪!我们是罪人的后代,要用血来赎罪!他们复仇来了,夜城流血是他们复仇来了……”
阴森森的破败街巷,血淋淋的坑洼街道,皎白月色似也泛了血红。
围观的人多数害怕了,陆续回了家,大汉还在让老汉别疯言疯语,这城中惟一学堂中最受尊敬的一位夫子走了来。
夫子愁眉苦脸地说:“各位快回去吧,唉,老疯子也不算乱嚷,我们老辈儿读过书看过地方志的都知道那传说,可我也不清楚到底是真是假。
我们夜城是座罪孽之城啊,一百多年前战乱的时候,商道上比如今可危险得多,夜城也只有几家小店还算不上一座城。
那些店全是黑店,干的全是烧杀抢掠险恶之事,不知有多少客商死在这儿,可以说夜城的地基是用血肉白骨筑成。
直到三十多年前,番邦和法朝交好,修了官道通往河城,才靠经商稳定繁荣起来,慢慢也没人干劫掠的事了。
可我们全是劫匪的后代,血债要血偿,那些死去客商的冤魂不会放过我们!逃不了的,我们逃不了啦……”
留在街上的人越来越少,几个年纪大些的人都唉声叹气走回家了,夫子也步履蹒跚走开。
“逃不了,一个也逃不掉!哈哈……逃不了啦,我也逃不了啦……呜呜哇……”老汉疯笑着大喊大叫,又突然哭着跑走。
一个淘气的孩子没觉出害怕,还问别人:“你们走什么?这红红的水多好看,不像是血呢。”
说着,他伸手去掬了一捧水,嘻嘻笑着让别人看。
他身旁一个老婆婆赶紧躲开:“天啦,你不要命了!那是冤魂诅咒!沾了那些血要遭横死的!”
这一嚷,街道上仅剩的人又跑回了家,只留了程浩风和胡仙仙还有那个淘气孩子。
程浩风凑近那孩子的手闻了闻,没有血的腥甜味儿,是一股泥巴土腥味混合了青草树叶腐朽味的臭水味;蘸一点血水在指尖搓搓,暗红的粘稠液体是自然而成,不是丹砂颜料染成,可和鲜血相比色泽要暗沉些;再用舌尖尝了尝,没有咸涩味儿,是淡淡泥沙味。
在他伸舌头时,胡仙仙要开口要阻止他,他不理,笑着早尝了,“放心,无毒的,只是臭烘烘难吃得很。”
胡仙仙嗔怪地横他一眼,又说:“这不是人血,也不是什么鸟兽的血吧?像是这座城活了,井泉沟渠便是这座城的血……”
程浩风颔首轻笑,赞同她的说法,他们聊起这和邛州那边三水流域地带的水色变黑类似,只是水色变红比变黑更诡异,加上传说更添了诡谲程度。
听他们的意思,这些血水可能只是水色变化,淘气孩子欢呼着要去告诉家人不用害怕了。
既然是水色变化,城中肯定不只一处水色如血,夜河在城南穿城而过,再流向东南方汇入河城的雅江,程浩风和胡仙仙决定再去夜河边看看。
夜河边居住的人不多,白天的河边还有很多小商小贩摆摊,晚上则少有人来此,又因没有灯光照耀,几乎没有人发现河水泛红了。
河水以微不可察的速度在缓慢上涨,因河水够多,只泛了浅浅褐红色,不似城北水洼中那么像血。
风吹过,河岸几棵绿树枝摇叶摆,丛丛荒草伏低又昂起。
河中波光粼粼,如银月华在天地间倾泄,夜河似闪着银光的褐红缎带,迤逦流向城外。
程浩风和胡仙仙沿河出城,去察看灵泉,荒凉的城外,沙石在月下闪着冷漠白光,一汪清澈的泉水如粉玉镶在山岩上。
灵泉之水同样变红,是粉嫩如桃花的红,没有如血般奇怪可怕,反而美得像泅了个绮柔情梦在其中。
程浩风凝望着泉水,喃喃自言自语:“水为阴……八个女童……城活了……既能安排达娃干扰我们,定是提前布局选好了人……为什么是八个女童……”
见胡仙仙狐疑看向他,他甩甩头,再望空中明月,不知思索着什么。
一瞬后,程浩风对胡仙仙说:“这一切似乎是扎措阴谋,你引军出城先去樊将军先锋营中,防备他偷袭我军,我再探探情况就出城跟你们汇合。”
说罢,程浩风掠起朝西南方而去,才飞身而出又落地,因为胡仙仙还呆站在原地,怨怒盯着他。
“仙仙,怎么了?快入城安排带军出城跟樊将军会师呀。”
胡仙仙冷笑问他:“你支开我是要做什么?让我带军出城是因夜城当中有危险吧?你为什么要瞒着我,不把话说明白?”
“你知道有危险还不快去?以后有空闲再跟你细说。”程浩风焦躁地催促她。
胡仙仙冷若冰霜瞪着他,但不是因他凶了自己几句,是一种她也说不清的情绪:“我向来只会最简单的基础阵法,看不懂精妙大阵,但想起你提过葬鹰谷的裔血离火阵,就认出这夜城是笼罩在裔血极阴阵中了!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裔血极阴阵和裔血离火阵同样以人当阵眼,但裔血极阴阵以水源为阵法动力之源,用本地人的精血融入水中成阵,算是杀、人于无形的邪阵!
扎措的功力属性和所用法器属性都是属阴属水,他设这般阵法比起其他人事半功倍。
沙薨之城是扎措想复活的城,夜城就是他想毁灭的城,久而久之,城中所有人会变成行尸走肉听他指挥。
我军的军队入城时间短,和这方水土联系少,还可以逃跑,你是让我对夜城百姓不管不顾,弃城逃跑对吧?”
夜城涌血漫漫不是天降惩罚,也不是风水变异,是**,为了私利而酿成的**。
“仙仙,别纠结了,趁着还来得及,率大军出城!他们不顾番邦百姓死活,我们何必管?”
是呢,何必管?可扎措目的何在,仅仅为了把法朝军队赶出夜城?定有后续手段的。
不论后续手段如何,惨烈争斗难免,胡仙仙不愿再看到无辜的人死去,她忍泪低声说:“这全是我们造成的,逃跑了,我会良心不安!浩风,你回去带军队出城,我要留在城中与满城百姓共存亡。”
“诶,你……”程浩风咬唇摆一下头,而后无奈地说:“好,我与你一同入城,目前先让军队撤出城,我们再想办法破阵。”
胡仙仙木然点头答应,二人同回城中时,天色已蒙蒙亮。
城中的人似乎都比往常起得早,街上行人很多,有很多人相互搀扶着往医馆去,还有很多人在医馆里喊痛呻、吟。
看来是阵法吸噬精血的影响显现出来了,他们快速回到军营后,很多士兵也身体不舒服,只是不明显,急忙把情况简单说清了,让胡勇刚率军出城。
“让夜城百姓跟我们一起撤出城不行吗?”胡勇刚不解地问。
“不行!趁着你们还能撤,快撤!他们多年住在这里,饮食中已和这方水土产生割不断的联系,出不了这个阵的!”胡仙仙焦急推胡勇刚向外走。
走两步,胡勇刚又回过头说:“战士,天生使命是为国为民而战,在战斗中壮烈牺牲是无上光荣,但如果让无辜百姓送死是对军人的侮辱!我率军出城支援樊将军,你们破阵救人,绝对不能放弃夜城民众。如果需要返回这里拼杀,发个信号就行!”
太阳升上东方,胡勇刚骑马率军出营,他手执精忠矛,矛尖锋锐寒光既显威武也显仁厚。
法朝士兵们受影响不大,仍是快如电,疾如风,猛如虎的雄霸之师。
送他们出城后,胡仙仙和程浩风再去审达娃,希望能套出关于裔血极阴阵的有用线索。
第七百七十一章 危境抉择
昏暗的小屋内,散发着腐朽气味,见程浩风和胡仙仙进门,达娃扭开头将目光移向墙角,霉湿的墙角有个破蜘蛛网,一只小蜘蛛辛劳补网。
“你没受裔血极阴阵影响,扎措给了你什么法宝?”胡仙仙看她虽有些憔悴,神智还清醒,也没有哪里痛痒,因此发问。
“这与你无关。”达娃微仰起头,强摆出蔑视一切的傲气。
“是与我无关,可与满城百姓有关,你可以不受阵法影响之苦,他们要受!你想看看你的父老乡亲这会儿多痛苦吗?”胡仙仙说着要拖她出去看。
达娃挣扎着不肯出门,还冷笑叫嚣:“他们不过是些庸人,只会守着当前安稳的一群庸人,谁对他们好些就归顺谁,他们活该受苦受难!
你们少讲那些仁义道德的话来劝我,只要末神获胜,牺牲整座城又算什么?你们还是多想想怎么从番邦撤离,不要败得太惨吧。
哼,难道布阵只为了让夜城的人憎恨你们,或是逼迫大王调动全邦军队对付你们?这个阵还有更强大的攻击性!
哈哈,你们的先锋军可能已经遭到袭击了,你们撤出城的大军肯定会很快陷入困境,你们还有闲心来劝我,从我嘴里套话?
末神是不会败的,他那般惊才绝艳的天之骄子不可能败,你们等着向他磕头求饶吧……”
程浩风听得不耐烦了,但没有打断她的话,而是仔细分析她说的每一句话。
这达娃被抓后很少开口,可能见阵法启动,战斗开始,让她内心松懈些,才咒骂泄愤。
人在情绪起伏大时,很容易透露不能透露的秘密,程浩风等着听更有价值的线索,可惜门外传来风吼声打断了达娃的话。
胡仙仙听出那风吼声是天外飞仙机翼旋转而出,破军铁卫跟着樊鼎瑶到了先锋营准备围攻登龙堡,这时返回必有紧急军情,她立刻出门询问。
“回禀胡元君,毛日渥用妖法袭营!泥土沙石变成锋利武器攻击,我军将士又全部干冷得无法持握武器,樊将军下令后撤。撤退时安排与胡大将军的队伍会师,但是半路上又遭截击,只得派我前来求援……”
话音未落,胡仙仙让他不必再多说,与这名卫兵一起飞往先锋军遭截击的地方详探,程浩风则继续审问达娃并想办法破阵。
不多时,胡仙仙已看到了混战中的樊鼎瑶先锋营,却没看到敌军。
没有敌军,却在混战,只因对战的是泥土沙尘。
劲风“咻、咻”直响,一颗颗石子变成一支支利箭;黄沙漫卷,卷起一个个沙团如流星锤砸来;就连枯枝败叶都在风中呼啸着,以锐不可挡之势攻来!
胡仙仙扬手抡出红雪拂尘,尽催灵气用出“冰心冷尘”的绝招,冰寒之气骤然漫开,方圆三丈之内的沙尘全部凝冰落到了地上。
暂缓一口气,坚强勇敢的士兵们忍不住疼了,“嘶嘶”倒抽凉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胡仙仙这才看到他们不只是皮开肉绽,而是如冻僵了般极不灵活地慢慢动着,脸上还皲裂开许多紫黑小血口。
“樊将军呢?我要见他!”胡仙仙落地向着他们问。
“不……不清楚……”隔她最近的一个士兵颤抖着结巴说。
跟着樊鼎瑶的先锋军除了破军铁卫,就是百里挑一选出来的精锐士兵,怎么会连说话也不利索?
胡仙仙还要再问,那名乘天外飞仙去报信的卫兵赶了上来,但飞离此处约半里时不再前进,而是用喇叭扬声高喊:“胡元君,我不能过去,你飞到这边来我给你详说。”
因急于知道情况,又比天外飞仙飞得快,胡仙仙没听完那名卫兵要说的话,这时见受伤的士兵讲不清楚事因,只得再飞去那边。
那名卫兵说,两个时辰前,营中突然飞沙走石,出来查看的士兵不仅被砸伤,还个个儿都感觉干冷异常。
这干冷异常和在沙漠中夜里气温骤降的干冷感不同,像是有冷风把体内水分吹出去,同时又要冻住骨胳肌肤。
当时他还没发觉异常,暗骂夜城这地界简直条件恶劣得像地狱,然后启动天外飞仙绕在空中巡逻。
不一会儿后,见其他人也跑向停着的几架天外飞仙,因轮到他当值,其他人管理天外飞仙的破军铁卫也没必要去启动,他好奇高喊询问。
战友还没回答,突然间,那些刚旋飞升高的天外飞仙猛然坠地!
他惊愕得连声高呼,恰在这时,樊鼎瑶冲上前,朝他大喊着下令:“快入城报信,我们被妖法袭击了!”
飞于空中的他虽比其他人稍好些,却也干冷得手脚有些不听使唤,咬紧牙关操纵天外飞仙飞往夜城。
在离城约二十里处,他看到胡勇刚他们,向胡勇刚禀明了情况。
胡勇刚正在考虑如何调派将士,有快马来报说,前方道路被堵,往城里撤退的先锋军又遭了截击。
感到事态严重,胡勇刚让这名破军铁卫再入城向程浩风和胡仙仙禀告。
“你先去大将军帐下听令,我来处置这里的事。”胡仙仙吩咐他去找胡勇刚,准备再探这里。
因有灵气护体,她体会不到干冷异常的感觉,但能感知这种气息是随士兵的移动而移动的,这无形无色无味的冷气如同看不见的猛兽噬咬法朝将士。
胡仙仙连连挥出红雪拂尘,荡开了不少沙石,并且同样是冰冷气息,可红雪拂尘能在短时间内隔断那股冷气。
那个“短时间”真是非常短,只有眨眼的一瞬,靠着这一瞬,士兵们能勉强说出连贯的话,胡仙仙凭此找到了樊鼎瑶。
阳光耀眼,照在大地上却没有温度,樊鼎瑶银盔银甲上闪着刺目冷光,周围的士兵把刀枪当成拐杖拄地慢行,他还在拼命挡开那些沙石。
他的武艺高强,体质也较一般士兵好很多,还有他九龙枪杀敌无数,枪尖自带煞气克制干冷气息对他的伤害。
饶是如此,樊鼎瑶运枪搠、刺、扫之时也没了章法,巨大的体力消耗使他双腿无力,脚步踉跄,能自保已算不错,难以护住其他人。
见了他,胡仙仙撒出雾隐无隙网,也不顾堂堂将军被兜在网里损不损威严,先救他脱离冷气控制再说。
飞在空中看到胡勇刚他们,胡仙仙落身下地,放樊鼎瑶出来。
胡勇刚让士兵们原地休息,他三人互通情况,商量对策。
“我已探明,那种让人干冷异常的妖法叫‘断水功’,而飞沙走石攻击人的妖法叫‘彻地功’,全是毛日渥施法。这两种妖法本来只能针对五丈方圆内的人攻击,是阿木甲和阿骨用圣阴鼎、圣阳彝相助,才增大攻击范围,增强威力。"樊鼎瑶用温热水擦着手和脸,紫黑肤色变得正常些。
“毛日渥的绝技的确是断水功和彻地功,但能以一人之力攻击上万大军,定是早有准备。他们放弃夜城,逃去登龙堡和迷窟不是做垂死挣扎,是设了陷阱勾我们去呀。我回城和国师商议,看他有没有办法对付毛日渥。”胡仙仙正要飞身而起,又有快马来报。
“大将军……城里冲出无数的疯子追击而来!”来报的士兵顿了一下才说出话,只因他有些不知道怎么描述。
胡仙仙双眉拧了拧,疾飞入城方向,只见城门大开,许多百姓疯狂冲杀出城。
他们当中骑马的驰得飞快,因胡勇刚率了整个征番大军出城,殿后的队伍走得慢,已被追上,那些百姓疯了般砍杀、撕咬士兵们。
还有更多骑驴、骑牛、奔跑的夜城百姓涌出城,再也不是先前病病歪歪的样子,全都异常亢奋地喊打喊杀。
胡仙仙心口剧烈刺痛,急忙落身地面,早有鲜血溢出嘴角。她擦了血,回身飞去见胡勇刚。
“夜城居民神智失常,冲出城攻击我军了。大将军,请带军往荒僻地带尽量躲开那些百姓,别伤害他们。”说罢,飞回城中。
要让那一万多名精锐先锋兵摆脱困境,就要有人去打败毛日渥;要让夜城百姓清醒过来,就要有人破阵。
胡仙仙自忖打不过毛日渥,对阵法也不算精通,程浩风应该先救己方士兵,还是先救夜城百姓?
回到关押达娃的小屋,程浩风说她已经透露那八个女童还没死,破阵之法有头绪了。
胡仙仙没有先说外界军情而是面带寒霜说:"浩风,你知道为什么爱与恨那个话题是我提起来,可我竟然接不上话吗?因为我没有恨过你。
你对我冷言冷语了,我避开便是;你要把我和白回风区别对待,我很不满,那种不满不是爱恨交织,是要问清楚、说明白、不相欠的了断干净;我看不透你,我们有固执己见的时候,也有心意相通的时候,可我真没有恨过你。
本是想干扰达娃的心神套她实话,可我听了你们的回答,仔细考虑后,发觉我不爱你。
爱极了,有没有恨呢?有一丝丝的吧?若没有恨,那是对心中的神崇拜,或是对心中的魔迷恋,是没有爱的。
我……终究不是白回风……浩风……我、我没有恨过你……我必须要说出来,要不然对你不公、平。"
程浩风不认识她似的盯着她细看,看得她快绷不住了,天知道她用了多大的勇气才说出这些话。
看了片刻,程浩风阴沉着脸低声说:“夜城气息混乱,定然出了大乱子,快告诉我,到底怎么了?”
“我会处理好的,你专心想破阵的事就好。”胡仙仙语速极快地说完,咬了咬下唇,飞身出去。
她要去找扎措,求扎措让毛日渥放过先锋军,两方讲和。
然而,才飞出一百里,程浩风追了上来,冷峻面容堪比冰崖孤峭的昆吾山戈雄峰。
番一百二十七 门当户对
服装设计,在小兔看来那是艺术与时尚的完美结合,不懂徐家长辈为什么那般反对徐公子去学。
斯经理解释后,小兔才知道在徐家长辈看来服装设计那就是给人做衣服的裁缝,成天在别人身上比来划去的不正经。
徐公子暗中偷学服装设计,还喜欢上了一个模特儿,不用想,结果当然是他和模特儿被拆散。
他为自己无力反抗而自责,花天酒地颓废过着,混完了大学。后来他交了好多女朋友,全是模特儿,类型不是妖冶美艳的,便是冷艳霸气的,因为这两种女人最能在t台上惊艳全场。
不愿看着儿子这般下去,徐家长辈决定同意他去国外学服装设计,但有个先决条件是得结了婚才能去,结婚对象还得是门当户对又贤良朴实的女人。
徐太太对门当户对的要求不是要多富多有势力,甚至不选比徐家富的,也不选宦门千金,具体要求是:一要家世清白,直系亲属不能有坐过牢的,不能沾黄、赌、毒,总之不能带来麻烦事儿。
二也不能太有钱太有权,女方比男方还有钱有势,自家还有什么发展空间,有什么话语权?联姻是为了壮大家业,但不能被控制。
三是姑娘自身要懂事、守规矩、以婆家为中心,那些前卫的时髦女郎不能进徐家的门。
徐公子给父母提了小兔之后,他们查过小兔的家族情况和个人情况,觉得勉强符合要求。
唯一有点让他们疑虑的是,小兔曾和人订婚又退婚,后来见了斯经理,斯经理一心当媒人撮合小兔和徐公子,帮着说好话讲小兔没有作风不正的传闻,从学校档案来看也没什么不良记录,让他们放心。
徐太太想着不能和儿子关系再恶化,需要一个徐公子有好感的人,帮他们把儿子往他们定好的路上引,因此决定和小兔见面详谈,这一谈还挺有好感。
看着斯经理说起徐太太对小兔有好感时的欣喜笑容,小兔心中冷嗤:与其说徐太太需要一个儿媳,不如说需要一条搞好家庭关系的纽带。
“斯经理,谢谢你帮我说好话,我可以借用你的办公室和徐太太单独谈谈吗?”小兔小声请求道,有些话不方便让斯经理听。
斯经理没犹豫就答应了,出门去请徐太太进办公室。
徐太太进门坐下后,小兔侧身站在旁边对她说:“徐太太,听斯经理说你对我还挺有好感,我提醒你一句,看问题不能只看表面,更不能相信那些调查资料、档案记录。别看我亲戚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我实际上是个乡下野丫头,还和一个有老婆的小流氓不明不白地胡搞乱来……”
往自己伤口上撒盐,疼得快窒息,小兔明明硬起了心肠,可提到和山猪有关的事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不过说出这些也够了,原以为徐太太要发怒撵她出去,没想到徐太太平静说:“你说的小流氓是山家老三?他倒也不能说是个小流氓,算是大流氓了。”
小兔诧异地微张开嘴,徐太太又说:“前两年去蓉城见过他几次,挺仗义的一个小伙子。你是担心我思想封建,对你们有过夫妻之事心存芥蒂吧?我思想很开明的。再者,现在的姑娘能有几个把第一次留给丈夫的?好多年轻女孩儿连对方名字都不清楚就结了露水姻缘,最后也不知经了多少手。你呢,至少清楚你只跟过一个,知道那人是谁,算不错了。”
怒火在心中升腾,小兔压抑了再压抑解决问题最重要,尊严只能暂时放下。
明明郁怒在心,可听徐太太提起山猪,小兔不自觉地浮起笑容,许久没想他了,不是不想是不敢想,怕思念如决堤的洪水淹没理智。
想远离从前的圈子,还是有人提起往事,人的圈子再大也有限,要想摆脱,真不容易。
自毁形象失败,小兔只得认真说:“徐太太,谢谢你的理解。可是,我确实配不上徐公子,有些事情是误会。”
“我的儿子确实优秀,能配得上他的女人很少,但你也不要自卑,你们可以慢慢培养感情。你呢,也不要太执着于完美爱情,能和我儿子交往对你来说是一个机会,你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你长辈考虑,我调查过,你的家庭经济状况不太好。”
听着这些满带优越感的话,小兔快要连基本礼貌也保持不下去了,如果徐太太不是和斯经理交情好,如果不是很需要这份工作,小兔一定会端杯水泼到她脸上!
深呼吸两下,小兔挺直了腰说:“对不起,我是一个很自私的人,不会为长辈考虑,也不会为其他人任何考虑。还有,我和徐公子没什么的,连普通朋友也算不上。”
徐太太睃了小兔两眼:“你和我儿子连普通朋友也算不上,那他听说我想和你谈谈还很高兴地做安排?”
这问题小兔也没法回答,徐太太把徐公子喊了进来,让他说清楚到底有没有和小兔在交往。
“妈,目前是还没交往,我这不是想过了您这一关再深谈吗?要是先谈了,您又不同意,那不是浪费感情么?”徐公子瞅瞅母亲又再瞅瞅小兔,嘻笑着说。
“先过我这一关?那也得对方有那个意愿才行啊……”徐太太懊恼地扶额,气乎乎出了门。
她还得去找斯经理算账,没把事情弄清楚就乱撮合,她还从来没丢过这么大面子。
小兔也赶紧出门,徐公子立即跟了上去,歉意地说:“我事先没跟你说清楚,是希望你能在我妈面前展现最真实的一面,这才有利于以后相处,没想到让你难堪了。”
“没什么的,徐太太并没有刁难我。”小兔急于走开,不愿再多谈。
小徐快步拦到他面前,“你不用有那么多顾虑,我不是渣男,我会尽力当一个好丈夫,认真对待婚姻。”
认真?认真对待婚姻会着急找个让父母满意的人结婚,以便达到出国学服装设计的目的?
小兔的脸色冷下来:“对不起,我已经跟徐太太说过了,我是个很自私的人,只考虑自己感受,我对你没感觉。真没想到你们会选中我,谢谢你们能看得起我。”
逃也似的跑开,上班时徐公子没再出现,斯经理也没多说,小兔暗想,幸好他们还算通情达理。
第七百六十二章 破而不破
夜城的夜真是来得早,彷徨看不清方向,在凶险的迷局中来来回回,什么也没有解决,只剩了满心的愧疚自责,忙碌着又已暮色苍茫。
“跟我回去!”程浩风一把拽住胡仙仙往回飞,“当我是傻子吗?你和我说那些话,有什么意图我猜不出来吗?”
胡仙仙要争辩要挣扎,可他不由分说厉色制止,“我能先破了阵再去打败毛日渥,相信我,不要再让我分心。”
初升的月亮光华浅淡,程浩风背对月光倚风悬停,剑眉星目笼罩在阴影中,随时会爆发滔天怒火。
回到夜城城边,他们没有进城,而是绕城旋飞,胡仙仙也不知为何要这么做,只是跟随程浩风而飞。
“达娃透露了一条很重要的讯息,被掳走的八个女童没死。但我们在城中感应不到她们的气息,且她们正好是八个,极有可能是镇在了八门。只要找到裔血极阴阵八门的确切位置,就能找到那八个女童,逐步破阵。”观察出疑点理出头绪后,程浩风给胡仙仙解释。
胡仙仙微颔首,以信赖的眼神看着他,表示一切听他安排。
这让他阴沉的脸色好了些,温声劝说:“我知道你的心思,双方战士浴血厮杀你还能接受,倘若牵连了无辜平民,你会有很强的负罪感。但你也要为我想,你去求扎措让他撤兵,别说他耍不耍什么阴谋诡计,即使真的停战和谈,我以后还怎么把腰挺得直?”
见了兄弟般的战友面临死亡危境,又见了手无寸铁的百姓变成暴躁疯子,胡仙仙哪还能想那么远?只想早些结束这一切。
听着程浩风带了责备意味的话,她也只能低眉顺眼表示接受批评。
“我们一定能救出平民,也一定能带我军将士打胜仗,只是让战士们多坚持一下,多艰苦战斗更能磨炼他们意志,我绝不会让扎措得逞。”话语中满是胜券在握的信心。
程浩风向东而飞,此时迎着月光的他,双眸平静温和如两汪清泉,涟漪微漾。
朝着正东,循着木气最浓的方向查找,终于确定离城约二十里处的一个木材堆放场地,应是伤门所在。
这里堆放的木材不多,但放得横七竖八乱糟糟的,要找个小女孩儿可不容易,并且木材多数腐朽了,腐臭味影响感知的敏锐度。
既是以人当镇门之物,当然会束缚住女童,且是会有障眼法让寻常人看不到,他们没用肉眼察看,反复以灵气感应。
“东方为木,此处又堆了木材,木气很旺,定然是掩藏在木材中才让人发现……可是,压在木头下不把人压死?毕竟那些女童是没有灵气的一般人……”胡仙仙思虑着。
“是用了和木气有关的符?可是我没有感应到符纸的灵气波动。”程浩风皱眉四望。
胡仙仙无意中看到一根很大的木头,笑说:“我小时候钻过有树洞的大木头……”
话还没说完,她愣了愣,然后飞快掠向那根大木头,蹲身朝里望去,里面是中空的,没有看到人,虽没有看到人,却感应到有微弱的女童气息。
见她举动异样,程浩风立刻跟了过来,左手掐诀,右手延伸一道灵气向内探去,随着冰莹亮白隐透墨色的灵气光波探入,一个蜷缩昏睡的小女孩儿出现在他们眼前。
程浩风催动灵气微震,大木头“轰”地震碎,木屑爆飞四散。
胡仙仙急忙飞去抱起那个女孩儿,探她鼻息,再用灵气查她经脉,而后长舒了一口气,“只是因受阵法影响才昏睡,没有大碍。”
两人相视而笑,胡仙仙心中的压力也减轻了一点点,只要事情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就会看到希望。
胡仙仙将这女孩裹进雾隐无隙网中,再和程浩风往东南方向而去,东南方的范围比正东方的范围更宽泛,寻找难度要大些。
东南也属木,可正东方是靠近山边的荒凉山谷,以岩石沙砾为多,要发现木气所在不难,这东南方有一片小树林,还有长满了野草的沟壑纵横分布几十条,哪里才是杜门所在?
仔细察看,后来程浩风定睛看向一道泥沟中丢着的几捆麦秸秆,这里不出产小麦,荒山野岭也不需要用麦秸秆做什么,哪来的麦秸秆呢?
“事出反常必有妖。”程浩风含笑拂袖荡起一阵旋风,吹开麦秸秆,果然以灵气感应到了土下有女童气息。
细看又才看到麦秸秆是遮掩通气孔中的,插到土里的小小铜管当通气孔,与麦秸秆相似。
运灵气铲开浮土,下面现出个小地洞,看到一个昏睡小女孩儿在其中。
将救起的女童又交给胡仙仙带着,转身往正南方向,正南为火,景门定在与火有关的位置。
正南有通往河城的官道,官道两旁偶尔有简陋茅店,更多的是片片青草滩,没有见到与火相关的物品。
往南飞了一百里后,程浩风和胡仙仙返回,既是以夜城水土设的阵,不可能超出夜城范围太远。
返回时一路细看,仍没有发现与火相关的物品,后来潜进那些简陋茅店的厨房灶间试了试,全是寻常柴草的火,而不是能镇景门的离火。
“浩风……五行属火的也不一定是炭火之类,你想想还有什么属火……”
“五色也对应五行,五味也对应五形,五脏也对应五行……”
胡仙仙听着似乎脑海中有灵光一闪,让程浩风先别说,她再回想细思。
紧皱的眉头忽然舒展,胡仙仙含笑往一家茅店飞去。这夜城附近的房子多数是碎石块儿砌成,拙朴而坚固,外观看着不好看,住着还算舒适。
胡仙仙要去的那家茅店在一丛丛齐腰深荒草中,石头之间还有裂缝,店内人气不旺,显得挺破败冷清,然而最近用褐红涂料粉刷了墙壁,簇新鲜亮的颜色与整个环境不搭。
而且,红即火性,景门定是设在这家茅店中。
程浩风很快跟上来,以灵气探了探墙壁,随即飞上墙体和房顶平齐位置突出的一个遮檐转角处,双手舞出一团灵光,抱出个无意识昏睡在那里的女童。
又飞往西南而去,西南属土乃是死门所在,这山岩泥地到处都属土,房屋道路也属土,要找出死门的镇门女童可更难。
不过,也许极难便是极易,程浩风看着一个石头垒起的小三角堆很不顺眼,延出灵气荡飞石头堆,在其后的草丛中发现了镇门女童。
飞往正西,西属金,设惊门,此地金属性的物体很少,程浩风很快在山崖边感应到金铁之气,飞身悬停崖边,凿通个小洞抠出一个银铃。
掌运灵气震碎银铃,“叮铃”一声银屑飞舞,一个铁笼赫然出现在山崖边。
救出笼中女童后,程浩风和胡仙仙再飞往西北而去,西北属金,设开门。
开门的布置和惊门很类似,在一个废弃的铸剑坊中有个淬火水池,长年沾了铁剑金属之气,水也染了金气。
以灵气抽走水中金气,一个小木盆浮在当中,抱起昏睡的女童,他们再飞向正北。
正北属水,设休门,这个方向对着昆吾山戈雄峰,有一个小土山山口几乎直线对准戈雄峰。
站在山口,面对巍峨戈雄峰顿生渺小之感。
小土山上有一棵杨树,杨树有条枝桠正对戈雄峰,程浩风延出灵气从那根枝桠上取下一片叶子。
叶子上一滴露珠晶莹,程浩风扬手洒出露珠,凝注了灵气的露珠光华璀璨,飞射向一个附近凹坑,凹坑中有一个蜷缩昏睡的女童。
程浩风和胡仙仙又往东北而去,他们心情俱是紧张又期待,东北属土,设生门,破阵是否成功,夜城百姓能否逃出生天,这生门是重中之重。
东北方是昆吾山山脚小坡,再远些是茫茫戈壁,一堆不知是什么人宿营后留下的篝火还有几星火苗儿燃着。
已是初夏,这夜城到了晚上仍是寒风呼啸,什么火能无人照看而在风中不熄?
程浩风挥出一道灵气灭了篝火,灰烬四飞,黑灰烟尘中显出一顶小帐篷。
打开帐篷,果然有一个女童睡在当中,抱出女童后,程浩风凌空而起。
遥看八个方位设阵之处,应手飞出八道灵符,紧接着,左手捏剑诀向天,右手握墨冰剑劈向虚空……
这一剑应当彻底破阵,斩断设阵人扎措对整个夜城的控制,可是剑光闪过,空间灵气波动几下,再没有别的变化。
程浩风不可置信地凝视手中剑,高呼着:“我要救百姓,要打胜仗,还要让扎措声名狼藉,必破此阵!”
尽催灵气再挥墨冰剑,空间灵气波动得剧烈了些,但一瞬之后又平静。
看他脸上满布戾气,胡仙仙出声劝道:“浩风,你先冷静一下,这个阵可能还有暗阵眼。”
“暗阵眼……”程浩风旋转身体落地,眸色幽深隐藏无数情绪,瞬间后又眸色清亮了些,“达娃不受阵法影响,我感应出是她身上有法宝……这法宝……”
他呢喃着急切往城中飞去,胡仙仙带着那八个女童也跟了上去。
飞回关押达娃的小屋,程浩风冷声喝道:“交出扎措给你的法宝!”
“你们发现夜城中所有人被控制的阵法秘密了?”达娃早料到了他们要返回,唇角噙了嘲讽轻笑,“我说过,你们胜不了末神,你们偏还要瞎折腾。”
胡仙仙将那八个昏睡中的女童放到营房中床上,再走到小屋中,正听到达娃的话,马上质问她:“你忍心看你的父老乡亲发疯送死?”
“不忍心,可我只能这么做。我问你,你爱他是不是爱到可以为他做一切事?”达娃盯了盯胡仙仙,又瞟向程浩风。
第七百六十三章 孽情痴绝
辗转夜城周围救镇门女童,再施法破阵,又没能彻底破阵,只得来问达娃,可达娃把话题扯上了愿意为爱人付出什么,胡仙仙很焦急,焦急得非常不耐烦。
“什么做一切事?我根本谁也不爱,不会单单为了任何人做任何事。”胡仙仙答完又请求,“求你说出扎措设的暗阵眼在什么地方,天快亮了,再拖延下去,夜城父老乡亲会疯狂而死!”
东方已泛出鱼肚白,靠着夜色尽量躲避夜城居民的征番大军快躲不了啦,硬拼的话军队当然能战胜居民,可是不能让双方硬拼,他们拼个你死我活,得利的是扎措。
达娃才不管胡仙仙有多担忧多心急,愤懑瞪着胡仙仙像是她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厉声问:“你谁也不爱?那末神和国师争个什么呢?这一切都是因你而起!你必须告诉我,你和国师曾经同生共死,你愿不愿意为他付出一切?!”
这问题还混不过去了?胡仙仙想不通怎么总要在危急关头被逼问,爱不爱谁、愿不愿为谁付出多少的问题,回答这样的问题,她真是开不了口。
胡仙仙迟疑了一下,低头避开程浩风看过来的目光,很小声地说:“我……做事前得看看会不会违背我的原则……”
“原则?哈?呵呵,咳……”达娃笑得咳起来,又狂笑又咳喘,好一会儿才缓过气,“你对国师都要讲原则,对末神更不会付出什么了!可为什么末神还那么迷恋你?扎措啊扎措,你也跟我一样傻!不,你比我更傻,你爱了个没心肝的女人!”
程浩风低笑两声,把胡仙仙揽入怀中,炫耀般道:“她这么笨的人表达不清楚意思很正常,你以为她没付出过?话是怎么说不重要,事情怎么做才重要。别的不说,只说我将身死魂消之时,她和六师弟他们一起逼祖师现身,并斩情丝使我重生,给了我第二次生命,算得清是付出多少吗?”
这还争辩起来了?胡仙仙认为程浩风是理智冷静的人,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辩什么辩?可她屡次想插话,皆被程浩风以眼神制止。
等程浩风说完了,她立刻接话:“不……那不一样,我做不到一切以你为中心……”
“呵,我知道。我还很清楚你不会为我毫无原则地付出……所以我们的路还很长。”程浩风勾着她的下巴让她抬起头,淡淡笑瞥她一眼。
这种氛围实在不适合谈情说爱,胡仙仙忍不住火冒三丈,可达娃长叹的声音引起她注意,没有发火。
“你们有没有吵过打过?”长吁短叹之后,达娃又问。
胡仙仙背转身,拒绝回答,这么一问一答,没个完了?
“我们……我们差点儿把对方杀死……”程浩风答话了,笑呵呵地扳过胡仙仙肩膀。
达娃又叹息一声:“末神倒是经常甜言蜜语哄着我,从不对我大声呵斥……罢了、罢了,我和末神同样是可怜人,对他也没那么爱没那么恨了……我告诉你们那个法宝在哪儿。”
没想到她突然愿意说暗阵眼所在,胡仙仙惊喜而感激地看着她。
可她脸上浮起让人捉摸不定的笑容,沉默好一会儿才阴狠高声道:“真正的阵眼是血引珠,末神已把血引珠融入我体内,阵在人在,阵亡人亡!”
说到这句话的最后一个字时,达娃情绪激烈得嗓音变调,发出个尖利破音。
她的五官扭曲起来,额头到眉心之间浮现出鸽蛋大的光斑,光斑是赤红色,刹那间光芒大盛,如同在昏暗小屋内点了很多盏大红灯笼!
程浩风和胡仙仙均是眸底散发森冷杀气,各执墨冰剑和慧心玉剑想杀达娃。
“你们要杀我?不想后悔就不要动手!末神通过血引珠能在万里之外传与我相联系,你们还以为只是个平常人?即使你们杀了我,所有受了阵法影响,已经神智不清的人全部都得死!”达娃的瞳孔也开始变红,滴血般地红。
程浩风和胡仙仙对视一眼,以眼神交换意见。既是说受了阵法影响已经神智不清的人都得死,那还有少部分没受影响的人能摆脱阵法控制了,目前境况,只能救多少算多少了。两人通过眼神看出对方所想和自己一样,同时出招攻击达娃。
灵气光波耀射迸散,如同巨石投入大海的音浪响起,血引珠的红光红得更深,达娃本就显得苍白的脸色更苍白,然而她竟然没死也没受伤!
程浩风和胡仙仙被震得倒得一步,都惊愕看向她,异口同声说:“夜城的气运和城中人的精气被吸入血引珠中,转化成了你的力量?!”
胡仙仙又气愤又心疼:“扎措给了你强大力量,实际是要你送死!你和这个裔血极阴阵共存亡,你的气运和精血也同样被吞噬!”
一个人命运好坏与先天气运有关,一座城繁荣还是衰败也与先天气运有关,没了气运还有生命有转机;把这么多气运变为力量强加给一个普通人,这个普通人必然是承受不起的,会遭反噬遭天谴,最终耗完精血而死。
血引珠的红光渐渐暗淡,达娃双瞳红光渐褪,她凄婉哀艳微笑,葱白指尖轻抚眉心若隐若现的血引珠,向程浩风和胡仙仙投去毅然决然的无悔眼神。
这眼神,不用说也可看出她早知结果会如何,知道还甘愿将血引珠融入体内,此恋真痴绝。
程浩风缓缓转身,声音低沉道:“我去斩断扎措和血引珠的联系。”
既然难从达娃这里找到突破口,那只能去杀扎措了,扎措一死,血引珠和他的联系自断,没有灵气供给,达娃就控制不了阵法。虽说这样会使已经受控的夜城居民死去,但总能救些还没受影响的人。
可杀扎措谈何容易?只单打独斗,程浩风和他也是没什么大差距,他此时在迷窟中遥控裔血极阴阵,必定有很多高手给他护法,迷窟中又有很多机关陷阱,独闯迷窟,无异于送死。
“不行!还是我去找扎措,他们做这一切早有预谋,肯定设好了圈套等你去……”胡仙仙怎能看他送死?
“我给你说一声,没有直接走,就是要让你打消求扎措的念头。除非我消失在这天地间,要死也只能我先死!”程浩风飞身远去。
胡仙仙没有追,没有时间再做无谓的争执了,只能等他杀扎措。扎措一死,联系一断,即可杀了达娃,救得受困的士兵和少部分居民。
看着胡仙仙无奈而迷茫的呆等,达娃“哧哧哧”干笑,胡仙仙眼神冷冷狐疑看着她。
达娃笑说:“除非我自尽断了和末神的联系,否则阵法威力会持续很久,即使我和末神都死了,阵法的影响力也会持续,你应当能想得到,这是以夜城水土的气运之力为能量运转的,我和末神只是控制阵法,而不会靠我们支撑阵法,在我们死后的一定时间内阵法还会有影响力,等彻底没了影响力,人也该死绝了,夜城也该彻底荒废了。"
把她的话略加思索后,胡仙仙试探地问:“你的意思是,如果靠外力杀死你和扎措,血引珠依然会吸气运和精血,只有你用自尽的方式死去令血引珠和你没关联,那才能彻底破了阵法?”
达娃颔首笑说:“你很聪明很聪明,难怪末神喜欢你。可聪明有什么用呢?我不会自尽的,因血引珠我必须耗尽精血、爆散元神才会死,我才不愿意魂飞魄散落得无法转世投胎。”
是,不破阵法,被血引珠吸尽精血和气运后还是会死,但能留住元神,再次投胎;谁又会选择自尽爆散元神,落得连来生希望也没有了呢?
看胡仙仙皱眉苦思,达娃笑问:“你若是我,愿意牺牲自己去救别人吗?”
事到如今,劝也无用,胡仙仙老实回答:“事情没发生在我身上,任何的假设都只是假设,我不知道我会怎么选择,只是尊重你的选择,不管什么选择都得承担相应后果,承担的人始终是你自己。”
达娃怔怔看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后自嘲而笑:“还以为你要讲大道理逼我自尽呢,唉,我的确不如你。”
低低的叹息声透着绝望,也透着绝望后的解脱,胡仙仙感觉达娃的心境发生了变化,还没来得及细想是什么变化,达娃已从门口横飞出去!
血引珠红光骤然亮得十分刺目,用来捆达娃的黑绳变成一缕黑烟飘散,在胡仙仙因眼睛突见强光轻眨一下后,达娃消失不见了。
达娃虽不见,红光还亮着,胡仙仙循光追去,追至夜城中、央十字路口,达娃落地。
达娃双手十指翻飞结印,一个八卦法台缓缓从地面上凭空出现,她跃起来站到法台上。
足尖一点,细腰斜扭似风吹花枝,回眸向胡仙仙娇笑抛个媚眼儿,长袖扬起,曼舞翩跹。
达娃容貌姣好,身姿玲珑,她舞姿令人心醉,胡仙仙没有打扰她,直觉她要做舍弃自我的事了,也许这是最后一舞。
夜城的夜黑如沉墨,血引珠红光朦胧,多数人疯跑出城,少数没受阵法影响的人也藏在角落,没有华丽背景、没有万千观众,这一支舞跳得实在寂寞。
也许,是苍天为之动容?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因了阵法之故,夜城水源皆是融了夜城人精血而带红,这雨丝也是浅红深红相间,血色。
舞步倏然而停,一股旋风扯得达娃倒悬空中,她长发倒垂而下,一滴鲜血从眉心沁出,流过额头,滴落法台。
第七百六十四章 红雨红伞
夜寂寂,月藏云中,几颗星子稀疏撒在沉黑天幕上,红红雨丝成了夜空中惟一亮色。
雨丝如纱帘遮盖八卦法台,隔开了外界纷扰,达娃倒悬空中红裙翻卷,裙中墨绿的衬裤也翻卷,露出雪藕般嫩白小腿,如一朵被人倒拎着的虞美人花。
虞美人花,袅娜娇美,似罂粟而不是罂粟,同样爱得痴,终究是一个无毒,一个有毒。
达娃自尽,不用刀剑,没用毒药,是要以自己精血和元神饲喂血引珠,精血尽、元神散,血引珠和她的联系才彻底断开,同时血引珠和扎措的联系也才彻底断开,他们都和血引珠没关联了,裔血极阴阵才能彻底破。
胡仙仙痴痴看着眼前一切,泪水模糊了双眼,大红的纱裙在风中曳舞,裙裾边绣着很有番邦特色的五彩几何纹,中似看到达娃仍然在翩翩起舞,舞姿飘逸灵动,舞蹈风格有中原的挺秀柔美,也有番邦的奔放热情……
红雨纷飞,如大喜洞房中的红烛泪,如恋人生离死别的泣血苦泪,也如看尽人间沧桑后大彻大悟的悲悯之泪。
鲜血一滴滴,滴得越来越快,汇成一条血线流入法台,血引珠红到极致,红得妖异无比,达娃的脸色却苍白得可怕,脆弱得仿佛风一吹就会破碎飘零。
达娃眸子澄澈如冰潭,看得出明显悔恨之意,也看得出无悔之意,是悔也是无悔!
胡仙仙心尖痛得如被双铁手磨搓着,暗发狠誓:扎措,我必用最残忍冷酷的手段杀你,让你以最惨烈悲凉的方式死去!
也许是看出了胡仙仙在想什么,达娃微弱的声音响起:“我爱末神爱得不顾一切,但我也知道一味顺从他、纵容他,是在害他,我这么做只是想为他抵一分血债,消一分罪孽,求一分生机。”
“还是为了他?!”胡仙仙怒声反问。
达娃凄美轻笑,眸底藏的爱意温柔溢满双眼:“是,皆是为了他。不论他犯下多少不可饶恕的罪孽,我始终相信他也留着最初的善,也在心灵深处埋有最真的情。”
贪、嗔、痴、妄是修行大忌,是必须要破的迷执,可胡仙仙对着达娃讲不出如何明睿才是正确心态的大道理。
她不认为达娃罪有应得,也不同情达娃,只是不愿看着达娃这般消散于天地间……
在与血引珠相联系另一端,扎措焦躁地呼喝着让属下快拦住程浩风,他必须腾出手来阻止达娃的自毁行动。
程浩风独闯迷窟,闯过十几道机关,躲过无数暗器,左肩、小腹均有较深伤口,其他的细小擦伤更是遍布全身,终于闯进扎措遥控阵法的洞窟。
迷窟中洞窟多得数不过来,这是一间方圆五丈,高三丈三的圆拱形洞窟,正中间是一个与夜城城中心一模一样的八卦法台。
程浩风斜劈、横抹、直刺,一招一式皆带了凛冽杀气,看着扎措,新仇旧怨齐爆发,不杀扎措意难平!
剑光寒气笼罩整个洞窟,程浩风似化为一柄利剑,而墨冰剑只是这柄剑最锋利的刃口。
洞窟石地上倒满了横七竖八的尸体,鲜血却流得不多,剑快如电,一剑封喉,再因墨冰剑的寒气凝血,很多毙命的人那致命处都只有一个小小血点。
眼看要靠近扎措,可他的属下全部悍不畏死自愿当肉盾冲上来,程浩风难以直接攻击扎措。
扎措的属下之所以那么忠心,一半源于责任和敬重,另一半则源于畏惧。因为冲上去阻挡程浩风只是一死,还能死得挺利索,要是被扎措发现没有拼命上前,那可不知会遭到什么惩罚,会落得生不如死。
然而,这些人冲来得再多,还是挡不住如同杀神般凶煞的程浩风,墨冰剑刺中笼罩八卦法台的暗红光幕!
暗红光幕上闪起几条蓝色闪电,如同小龙在光幕上腾跃撕咬,瞬息间光幕上出现裂缝。
“!”电流声响起,光幕皲裂,无数片碎光交映折射出无数洞窟内场景。
一刹那,碎光飞散,光影交错,如同容纳奇险经历的梦境,又如梦境醒来般消失无痕。
扎措眉头一皱,十指互扣结印,左手食指直指夜城方向,可他感应到对血引珠的控制力越来越弱。
程浩风再催灵气入墨冰剑,必求在扎措稍显弱势之际,将他击杀于剑下。
一剑刺出,程浩风却暗道不好!因补心连心,只要胡仙仙气息有变他即能感应,不知夜城中发生了什么事,胡仙仙的精血和元神竟似受损,程浩风顾不得杀扎措了,收剑急切返回。
程浩风的神情变化,扎措皆看在眼里,突然回撤必有大事,加上血引珠出了变故,扎措也需要去了解原因,疾速追了上去。
夜城的城中十字路口,笼罩八卦法台的红雨已小了很多,颜色也浅淡很多,不知何时散发了青光流转,青色光芒与红色雨丝交叠融合出紫红水雾。
程浩风旋身落地,见胡仙仙站立一旁,左手掐诀,右手点压眉心,当即明白是她用灵气包裹达娃灵魂,才形成这般景象。
紫红水雾氤氲中,达娃的肉身穿一袭红裙僵冷倒立,已是气绝,而她魂魄穿一身素裙立在旁边茫然四顾。
红裙和素裙同样的式样,仿佛达娃肉身的血滴干,连裙上的颜色也褪去了一般。肉身倒悬,灵魂正立,肉身的面容凝了丝解脱微笑,灵魂神色惆怅迷惘。
“居然敢不依我谋划行事,绝不容许任何人背叛我!”趁着胡仙仙全力以灵气护魂,程浩风从旁想办法,扎措怒喝一声,抬腕召出韫璞翎,银灰冷光闪过,达娃肉身眉心中的血引珠飞出。
血引珠一出,阵法破了,但是从法台上喷出一股血水,水势瞬间变大,卷起漩涡,这吸力巨大的漩涡要将达娃的肉身和灵魂都吸入其中。
这是扎措在用血引珠将夜城气运和夜城居民精血抽进去,还要将达娃完全吞噬,让她在这世上半点痕迹也不留!
一个为他痴恋无悔的女子只配饲喂他的法器血引珠?或许达娃甘愿接受这结果,可胡仙仙不能接受!
召一元浑真簪在手,簪划荧光扯住达娃的魂魄,与扎措血引珠较力!
明了胡仙仙不愿让达娃化于虚无的心,程浩风手腕一翻掣出墨冰剑攻向扎措。
阵法破,再难借裔血极阴阵之力,扎措只能避开,一击不成再施一击,扎措再难闪避。
为了保命,扎措不再与胡仙仙相争,收起血引珠迅速飞逃,程浩风追击而去。
连番厮杀,扎措和程浩风谁也占不了上风,扎措掏出血引珠高喊:"我自断和血引珠联系,不再吸夜城气运和居民精血,我们各退一步,改日再战!"
程浩风冷哼一声,转身往城内飞,他不想饶过扎措,可他更担心胡仙仙的安危。
返回城中,胡仙仙已晕倒在法台旁,而达娃暗淡近于看不清的魂影还飘于法台上。
几天后,黄昏时分,胡仙仙揉着眼睛苏醒,问趴在床边的程浩风:“今天是几月几日?”
“四月十八了。”程浩风抚了抚她的脸颊。
"四月十八?我都睡了好几天呀。咦……太阳像个煎鸡蛋。”胡仙仙起床走到窗边,推窗指着夕阳说。
程浩风笑了笑,虽说这比喻很不雅,可红彤彤的太阳真挺像鸡蛋黄,那旁边一圈镶金边的白云就像蛋清。
“嗯,也挺像炕的葱油猪肉饼,中间的猪肉馅儿慢慢炕得冒油,待色泽金黄泛褐红,咬上一口,唔……酥脆油润,满口浓香呀……”胡仙仙说得快流口水了,程浩风还只是笑。
胡仙仙不满地撅了撅嘴,再说:“这太阳也挺像栗粉枣泥糕的,还像干汤圆油炸呢,你吃过汤圆煮八成熟后再沥干压扁炸的饼没有?”
“没有,等你好些了,再做给我吃。”程浩风很实诚地回答。
胡仙仙白他一眼,慢慢往屋外走去。
程浩风见她不悦,拍拍脑袋恍然大悟:“哦……哦、哦哦,仙仙,你是饿了?”
是饿了呀,饿了才会看什么都像美食。胡仙仙平常可以不吃不喝,耗尽灵气晕倒后苏醒,灵气未续,当然会饿。
饱饱吃了一顿,胡仙仙才想起重要的事,问程浩风:“达娃的魂魄呢?”
“不幸中的万幸,她的魂魄虚弱得难以投胎,本想将她送入养魂玉中温养几百年再说,却机缘巧合得了汶山城墨先生送来的一件宝物。”程浩风不紧不慢地说着,说得很自然流畅,可胡仙仙总觉得他在说谎。
见胡仙仙眼中很明显有质疑的意思,胡勇刚在旁边说:“国师说的是真的,达娃真是幸运,遇上墨先生这样的好人。你们失踪了,我还去求过墨先生呢。”
胡仙仙只得不多问,让程浩风说那宝物是什么。
“是易阳绝尘伞,这伞能改易白天的阳气为夜晚阴气,还能遮蔽红尘浊气留天地灵气,非常适宜鬼修用。”程浩风解释道。
胡仙仙再问军民情况,程浩风说士兵牺牲的不多,受伤的非常多,全部撤回城中休养。
夜城居民死的不多,但一部分受阵法影响大的人疯了再难治愈,一部分只是憔悴病弱有希望治愈,常年在外地的人和外来客商只是受了惊吓,还有少数意志坚定的人没受影响,在照料乡亲们。
四月十九清晨,胡仙仙灵气恢复了五成,想去看看达娃。
在离八卦法台不远的街边,有个月亮祠,达娃如今寄居在那里,刚踏进门中,只见她一袭红裙撑着一把红伞,笑盈盈等在天井里。
达娃脸色惨白,可在火红的朝阳与杏红的伞面、朱红的长裙映照下,她的脸也红润些许,如雨后桃花,凋残犹有胭脂色,分外惹人怜。
第七百六十五章 负气放权
女人如花,然而不仅仅是如花般美丽娇弱,也如花坚韧淳朴,纵使飘零去,无悔化泥尘,静待来年春。
所以,为了春去花落哀愁的皆是闲人,可怜殇情女子的皆是未经情事之人,经历了,体会了,也没什么大不了。
见胡仙仙进门,达娃朝院子一角指了指,示意她去那里坐一坐。
一棵松树,一张石桌,几个石凳,两人坐定后,达娃向胡仙仙笑了笑:“这伞虽好,却是麻烦了点,离不得手。等我修成鬼仙,才可以不用撑这伞,也不知能不能有那么一天。”
“会有那么一天的。”胡仙仙也笑,“只是此伞贵重,不知安排好护伞的人没有?以你如今情况,稍不注意就会被人夺了伞。”
“城中父老乡亲不但不怨恨我与……他勾结设阵害人,反而因我最终悔悟敬重我,普通练武之人和修行者自有祠中管事还有乡亲们帮我阻拦;至于修为稍高些的修者,因这伞上有墨先生和程道长的灵气印记,他们也不敢造次。”
听她提起扎措时顿了顿,语气中明显还念着扎措,胡仙仙皱眉看着她。
达娃觉出胡仙仙眼中的意味,轻叹:“我仍旧怜惜他,是怜惜不是痴爱你笑我愚痴也罢,说我下贱也好,我虽不再迷恋他,可真的依然关心他。你不懂明知不该爱还是放不下的感觉,让你见笑了。”
胡仙仙摇摇头说:“我懂,我也是那样,明知不该还是放不下。”
“可你和程道长不是彼此相爱,众人祝福吗?”达娃愕然反问。
胡仙仙无奈笑了笑,不再多说这个话题,从前只知道爱而不得是苦,后来知道得而复失更加苦,如今才知道爱而不敢深爱是说不出的苦。
当然,她此来主要目的不是谈论情爱之事。微抬头细看向易阳避尘伞,杏红的伞面晃眼看去像是油纸伞,仔细瞧才能看出是一种不似布帛类也不似皮毛类的材料,倒像是天然而成伞面片,将几个伞面片拼合既成伞。
胡仙仙脑子里闪过好多种材料,最后觉得一种树皮最像。这伞面隐约有木榄的木质纹理,不知是经过怎样的处理才变得半透明而光滑。
伞面边沿和伞顶都有一圈类似番邦常用几何图案的花纹,注意看才看出是一种特殊符文。
伞骨和伞柄全是竹子所制,散发出的隐隐九幽之气和寻常翠竹可不同。
胡仙仙暗思这墨先生定有大来头,与程浩风也可能是旧相识,他到底是谁呢?一时也想不出来。
而墨先生与胡勇刚结识,可能是巧合中的必然,胡勇刚那时着急寻人,墨先生应当是存了目的接近。
对易阳绝尘伞有大致了解,对一些事情也有个大致推测后,胡仙仙向达娃告辞。
她不敢绝对地信任程浩风,却也不是怀疑程浩风要对她不利,只想能在以后的道路上多替程浩风分担一些。
与此同时,迷窟中一间不算豪华,却很安全隐蔽的洞厅内,毛日渥和扎措还有阿木甲、阿骨在商议事情,气氛很不愉快。
几天前,知道扎措要设裔血极阴阵后,鬼王和扎措产生了分歧,没有为他们助阵,也没继续住在迷窟中,去了河城。
番邦分封在河城的萨热亲王天生无法聚气修炼,偏又醉心于修道求长生,机缘巧合遇见鬼王之后,把鬼王当成了死后也可得长生的榜样,极为推崇鬼王。
阵法被破,收复夜城失败,毛日渥埋怨着扎措:“你用夜城当诱饵诱敌,结果呢?城没了,人没了,还失去一个盟友!萨热亲王能暗里帮我们,主要还是看在鬼王面子上,如今去向他求援,也不知他还会不会帮我们。”
洞厅内只有他们四人,属下都在门外,他们之间说话也没了顾忌,扎措不悦地辩驳:“我的谋划很周全,只怪那只老鬼不配合,要是他能在夜城押阵防止达娃干蠢事,我们早成功了!弄成如今局面能怪我吗?他也喜欢胡仙仙,你们看不出来?他不支持我,分明是不想让我和程浩风太早分出胜负!”
辨不清孰是孰非,因阿木甲和阿骨只对以前的事略有耳闻,他们俩插不上嘴,只能面面相觑。
毛日渥却是清楚详情的,他喜怒不形于色的面容此刻掩饰不住怒气:“我们当初要是照常规打法,占据地利守夜城,可以拖很长的时间,也有更多时间在迷窟和登龙堡做安排,就算最终守不住城,可不会连民心也失掉,全怪你一心取巧,又贪功冒进才让我们陷于困境。”
“你少拿大道理训我,真是烦透了。”扎措英俊的脸上满是桀骜之色,“快商议下一步怎么办。”
“催什么?你改不掉贪恋女色的毛病,下一步的谋划再好也没有用,必须把话说在前头,你改还是不改?别到时候又找借口让我们帮你承担责任!”毛日渥语气很重。
接连打了败仗,谁都不好过,他们这么争执互相埋怨,只能让局面更糟糕,阿木甲两头劝和:“毛大师,末神已经尽力,胜败乃兵家常事,做好下一步安排最重要,末神,你也别怨毛大师态度不好,你为了一个女人延误很多战机……”
扎措眉梢一挑,打断阿木甲的话:“为了一个女人?所以你的意思还是认为我贪恋美色?她可不是空有美色的女人!我能把绝欲夺情咒下成功,那就是我和她有天缘,你们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
那意味着她本来就是我的!她是我的,可她还留在程浩风身边,我怎么能忍?
她注定会成为永恒之心,只要能和她正式结为夫妇,我不管做什么都能代表天意,也就做什么都不会输……我也……”
扎措没说出的最后半句话是我也不怕剖心献出锁心玉瓶碎片了,我会永生。
可他不能说,说了只会死得更快,他得熬,熬到娶胡仙仙,如果能让胡仙仙真正爱上他更好。
另外三个人都眼神复杂盯着他,毛日渥和阿木甲想的是扎措因胡仙仙失去了些冷静判断,阿骨想的却是扎措自己根本不清楚到底爱不爱胡仙仙。
于是,阿骨笑问扎措:“末神,只因了胡仙仙是永恒之心你才想得到她?”
这个问题像在冰湖中投了团烈火,乱了扎措的心,他垂眸若有所思,半晌没有答话。
毛日渥又数落了他几句,他没有再争辩,许久后才说:“我的确刚愎自用、感情用事,毛大师,守卫迷窟和登龙堡之战,由你全权指挥,派我去做别的吧。”
毛日渥之所以挑扎措的错儿,除了他确实有错,还想夺他的指挥权,本以为需要煽动阿木甲和阿骨帮自己说话,慢慢逼扎措交权,没料到这般容易让扎措主动交权了。
洞厅中尴尬沉默一瞬后,毛日渥讪笑道:“迷窟和登龙堡我经营多年,由我来领军还可以。只是,整个大局还需末神把控。为今之计,还请末神去河城联络萨热亲王和鬼王,有他们暗中施援手,若能两面夹击夜城,必获大胜。”
夜城正处于迷窟与河城的中间位置,夹击夜城是个好计策,只是鬼王和他们关系闹僵,极有可能阻挠萨热相援。那么,让扎措前去向鬼王道个歉,服个软,定能缓和关系,共谋大业。
“我不愿意去河城联络萨热亲王,更不可能去讨好那只阴阳怪气的老鬼。”扎措立刻拒绝。
说了把指挥权交给毛日渥,还是不听指挥,扎措这态度让毛日渥暗暗生恨。
去河城求援,扎措是最好人选,但想想扎措的性格以及与鬼王的分歧,还是决定不硬劝了。
毛日渥客气笑着对阿木甲说:“去河城求援,必须要说话有份量的人前往,末神不去,那就有劳阿木甲族长了。”
阿木甲以眼神询问阿骨,阿骨轻点了点头,他再向毛日渥表示愿意去。
随后,毛日渥让阿骨负责迷窟日常防务,他自己负责登龙堡日常防务以及总领全局。
扎措自请去邛州再刺杀陆开尊,这次并不是真的要置陆开尊于死地,而是要施压陆焕邦,让陆焕邦在朝中给程浩风使绊子。
多年以前,多吉.喀勒他们已与陆焕邦有暗中往来,扎措更曾在去京城时,与陆焕邦缔约共同对付程浩风。
他骂陆焕邦不讲信义,和程浩风在朝堂中相处一直挺融洽,没起什么作用,当初缔结的盟约白结了。
说这些时,扎措忘了他自己根本不是讲信义的人,有什么资格要求别人讲信义?
扎措此去要让陆焕邦知道,再不发挥点用处,可要先拿他大儿子陆开尊动刀。
此事之外,他还要去联合姥邦施压滇邦,迫使滇邦跟法朝反目成仇。
商议定了,阿木甲带了一百多名随从,和很多珍奇礼品,于巳时出发,往河城而去。扎措则独自一人,飞往邛州。
傍晚,法朝军营中,胡勇刚接到探子来报,说阿木甲化装成普通商贩,带着一支军人扮成的商队往河城求援。
正与众将商议此事,樊鼎瑶自告奋勇要在通往河城的路上伏击阿木甲。
四月十九深夜子时,樊鼎瑶在夜城往南七十里的荒草滩上设伏,这里是通河城的必经之路,但因此处在暴雨时会形成河流,干旱时又只留乱石滩,所以没专门修官道。
成河时,有渡船;成滩时,就步行。
这个时节,没有河水,野草又疯长,阿木甲他们只能步行从草丛中通过,选这里伏击可谓占尽地利优势。
第七百六十六章 终杀宿敌
夜城的初夏在晚上还是挺冷,子夜时分更深露重,趴在荒草丛中等待伏击很不舒服,又有蚊虫飞来叮咬,苦不堪言。
樊鼎瑶带的这队士兵却没叫苦,连神色中也半点没有怨怅情绪,他们眼中是满满的兴奋和期待,如同蓄势捕猎野兔的猎犬。
月华如练,夜风微寒,月下的河滩沙地似是铺了薄薄银霜。
阿木甲穿着袒肩外袍、白缎衬衣,像个普通番邦商人,带着商队不疾不缓地前进,他警惕地左右观望,今夜月光明亮,近处的山川草木一览无遗。
乍起几声鸟鸣,阿木甲立即做手势让手下们朝他围拢,可片刻后只见几只麻雀扑腾着飞出。
阿木甲松了一口气,继续前行,几经生死后,他的野心没那么大了,还变得十分胆小,这将近一年当中,他体会得最深的是有命在,有这个“我”在,才有其它的东西。
马队前行过程中,会绊扯荒草,草叶上的露珠随之滚落,阿木甲无意中抬眼远望,离他们行进路线很远的几株一人多深蒿草也有露珠滚落……
凭着对危险的直觉,阿木甲认为那里有伏兵,急勒缰绳,那匹马发出尖利嘶鸣。
这是危急求救的暗号,可还不等属下们围过来保护他,一束森然寒光已直朝阿木甲袭来!
已被发现,又已入伏击圈,樊鼎瑶他们也不再隐藏,如猛虎下山冲杀而出。
九龙枪散发的肃杀之意,令阿木甲感受到了死亡气息,他以为要被搠穿心脏而死时……
“铿!”的一声金铁撞击声,一柄巨斧挡住枪尖,是他手下力气最大的士兵救了他。
阿木甲趁机抡起流沙陀,掷向樊鼎瑶,“呜呜”风响中,流沙陀击中九龙枪枪杆。
樊鼎瑶的手被流沙陀震得有些发麻,回撤枪尖;阿木甲几乎是用尽全力使出这一击,他也力有不逮,扯回流沙陀,勒马退后几步;那名持巨斧的士兵护主得力,可他虽挡住了枪尖,右手虎口处却被劲力震得裂开,巨斧落地了也痛得没法去捡。
伏兵和扮成商人的番邦叛军厮杀起来,荒草滩上血肉横飞,樊鼎瑶微眯着眼紧盯阿木甲,眸中精光一闪,九龙枪势若游龙再向阿木甲击去。
直刺未成,改为当空打下,阿木甲仰身半躺马背上,绷直流沙陀锁链拦住九龙枪。
樊鼎瑶抖枪变招,微抬枪尖转刺向阿木甲右手手腕。
长枪适宜大开大合猛攻,能运枪如此灵活,扎刺小目标,可见樊鼎瑶枪法超群。
枪尖寒光闪起的同时,阿木甲已用左手使流沙陀锁链反缠住枪杆。
樊鼎瑶运劲前送九龙枪,刮破阿木甲右手手腕的皮,但难以重伤他。
“吼!”樊鼎瑶龙吟一声,跃身空翻而起,在半空中倒旋几圈拧紧九龙枪和流沙陀,再猛然下坠,以枪杆为杠杆,将阿木甲从马上跷向半空中!
阿木甲没了着力点,双腿慌乱蹬了几下后,急忙撒手不再缠斗,跳下地,往前来接应自己的士兵处奔去。
岂能容他再逃?樊鼎瑶横枪一挥,甩出流沙陀打向阿木甲。
阿木甲回身反手接住流沙陀后,轮舞如飞,带着士兵朝樊鼎瑶反冲过去。
阿木甲带的士兵们能脱得开身的都来护主,樊鼎瑶独战五十余人竟不落下风。
血雨腥风,凶煞之气直上九霄,月光也暗淡许多。
樊鼎瑶杀红了眼,他目光直追着阿木甲,其余来阻挡的人全不放在他眼里,只算是干扰他了结宿怨的可恶苍蝇。
多年在军中拼杀,樊鼎瑶曾浴血奋战,杀敌无数,但从未如此刻打斗得这般酣畅淋漓,杀得这般痛快。
士兵们死的死,退的退,再无人给阿木甲挡枪,樊鼎瑶枪尖颤动如蛇头昂起,他唇角勾出快意的笑,即将取阿木甲的命!
可阿木甲凭空消失下在枪下,樊鼎瑶眼中只有血色和黑雾交叠浮现!
怔了瞬间后,樊鼎瑶看到穿五彩百褶裙的瘦小身影掠过,是阿骨又来救阿木甲了!
阿骨没有攻击樊鼎瑶,盯着他看了一眼,眼中燃烧起仇恨烈火。这一眼让樊鼎瑶疑惑,是因自己屡次想杀阿木甲,才引得阿骨如此怀恨在心?
看一眼之后,阿骨扬了扬圣阳彝,表示用了圣阴鼎和圣阳彝配合的移形换位之法,将阿木甲带去了其它地方。
樊鼎瑶没有对阿骨动手,一是他不想和女人对战,二是他因阿木甲再次逃跑没了斗志。
云破月出,阿骨料想阿木甲不会再有危险,返回迷窟。
樊鼎瑶带兵沮丧回城,请求胡勇刚惩处他,胡勇刚说此次伏击大获全胜,只是逃了阿木甲和少数几个士兵,该奖赏的,怎么反而要惩罚呢?
杀敌万千也抵不过阿木甲逃跑给樊鼎瑶带来的打击,胡勇刚不惩罚他,他就没日没夜帮杂役刷马、喂马、打扫马棚,自己惩罚自己。
见这情况,胡仙仙和程浩风商议,得在正式进攻登龙堡时,想个办法让樊鼎瑶杀了阿木甲,要不然会成心病。
说起这些,程浩风自觉对不起将士们,又说:“贺登泰可算为我巩固地位、征战四方牺牲的第一人,明年正月初七‘人日’为贺登泰还魂。他是血枭之体,无法投胎,思哲是他的骨血,可以借血脉之力养残魂,给他投胎机会。”
贺登泰是因胡仙仙派他去探韩泽灿消息才惨烈而亡,且他又算胡仙仙远房姑父,他能有投胎机会,胡仙仙当然欣慰。
可欣慰之余又疑惑,程浩风虽算多才多艺,对幽冥鬼道方面却所知不多,为何突然对这方面似挺精通了呢?
怀着疑虑,胡仙仙又去找达娃,询问关于墨先生的事,可达娃确实所知不多。
此时的胡仙仙不知道墨先生是一位故人,并将在他们以后人生中起至关重要的作用,而易阳绝尘伞传流后世,传于古迟和阿早手中再造就一段传奇。
四月二十六,大军休整好了,夜城居民也多数恢复健康,胡勇刚率军进攻登龙堡。
登龙堡,番邦大王萨特赐给毛日渥的大宅,处于迷窟东南,占地百余亩,主建筑和雕楼宏伟坚固,亭台楼阁奢丽精巧,在建筑大多数很简朴的番邦十分显眼,甚至逻都王宫也稍显逊色。
与中原建筑多为砖木结构不同,登龙堡全用切割得方方正正的条石砌成,石缝间用灰浆和一种树胶粘合,撬也很难撬开。
登龙堡地势险要,西接迷窟,东临深谷,北靠昆吾山,南通夜城,要攻下登龙堡,明面上的路径只有从向南官道攻入。
胡勇刚引一队士兵抬云梯爬堡垒围墙;又有一队士兵抬巨盾掩护另一队士兵撞堡垒大门;但从正面进攻是惑敌之计。
北面靠近昆吾山是终年冰雪不化的绝壁,程浩风暗中提前凿了凹槽在绝壁没挨近登龙堡的那一面,樊鼎瑶引一队训练有素的精兵徒手攀爬凹槽。
接近登龙堡后,靠登龙堡的这一面和他们到达的位置,还有约五丈距离,底下是坚硬冰谷,除非像程浩风他们那样身拥道术,要不然怎么过去?
只见樊鼎瑶率人不慌不忙拿出随身携带的工具,以钢钉钉入绝壁,拴好铁爪锁链,再甩爪钩抓上了登龙堡围墙。
数条锁链组成绳桥,武功非凡的樊鼎瑶和精兵们迅速踩上登龙堡围墙,如一把插入敌方心脏的尖刀奇袭进击!
登龙堡中守卫很快发现有人来袭,箭雨如蝗射向潜入登龙堡的勇士,可程浩风带了破军铁卫乘天外飞仙来掩护樊鼎瑶他们。
十二座雕楼中有机关陷阱无数,还有弓箭手在其中,程浩风他们的主要任务就是破坏这些雕楼,让胡勇刚和樊鼎瑶能顺利进攻。
毛日渥看出他们进攻分派情况,亲自迎战程浩风,只要程浩风腾不出手去破坏雕楼,军队的进攻就难起作用。
相比他们此处战况激烈,胡仙仙则轻松很多,她飞向迷窟缠斗阿骨,不给阿骨与阿木甲联手用圣阴鼎和圣阳彝的机会。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贫道是来议和的。”胡仙仙向迷窟传音,她木簪绾髻,淡青道袍简素,飒飒朗朗之态不像个仙女,倒似个少年道士。
那些迷窟之外的守卫皆不理她,因清楚她的本事也没有攻击她,只当没看见她。
“阿骨夫人,登龙堡正在激战,你不去救阿木甲族长?”她撩了撩额前碎发,又笑说,“也对,不去救那个花心又没用的家伙,每次都要你救他,还对你不好……要不,你跟了我吧?我这么潇洒俊逸的尘世谪仙……”
胡仙仙还没自夸完,“嗖、嗖”两道阴冷劲风袭来,两把菜刀擦耳飞过,阿骨横眉竖目向她掠来。
“好!打得好!咱们女人和女人打,他们异人和异人打,还有雄鹰和总逃跑的黄鼠狼打,快活开打!”胡仙仙胡说乱侃着。
因阿骨的功力本与胡仙仙相差甚远,阿木甲又在登龙堡中而无法配合用圣阴鼎、圣阳彝,本可以很快败了她,但胡仙仙没下狠手。既因要慢慢拖时间,拖住迷窟的人不去救援登龙堡,也因阿骨有孕在身,下不了狠手。
待得阿骨终于摆脱胡仙仙,手持圣阳彝掠行向登龙堡时,只见法朝大军已占领堡垒,程浩风和毛日渥还在堡外激斗,阿木甲正和樊鼎瑶在雕楼旁对战。
九龙枪横扫阿木甲腿部,阿木甲跃起避开,樊鼎瑶没有追着打,而是猛收枪杆直往地上狠一杵!
九条龙影盘旋飞出,樊鼎瑶再执枪于手,枪尖闪着金黄光芒如蛟龙腾跃般击去,阿木甲逃无可逃,一枪锁喉!
“不!不……”阿骨凄厉哭嚎着跪倒在地。
番一百二十八 左右都错
徐太太来见了小兔后的头两天,工作和生活也没什么异常,小兔仍是该干啥就干啥,后来也不知是谁开始传谣说小兔勾引徐公子没成功,被徐太太扇了两耳光,严令不许接近她儿子。
这些话可能是有同事瞧见徐太太和小兔谈话,然后臆想出来的,小兔也懒得解释。
她没多说,对情况算比较了解的斯经理出面解释了,讲明只是徐公子有意找个合适的结婚对象,他帮忙撮合一下,不存在谁勾引谁的问题。
斯经理出面解释,为的是别让闲言碎语影响工作,可其他人关注的重点是小兔居然拒绝了徐公子,认为她在“欲擒故纵”。
一天晚上睡觉前,小蕾不停追问小兔和徐公子进展如何,小兔说了根本没什么,小蕾还是不信。
“你怎么不信我们真没什么呢?我要是有钓徐公子的心,让我遭天打五雷轰,行了吧?”小兔急得发毒誓。
“何必说得这么绝呢?你到底为什么拒绝呀?徐公子的条件真不错了。”小蕾放低了声音说。
“他只想找个人替他在父母身边尽孝,他能去国外学服装设计,没考虑过感情基础。”小兔说出隐情。
其他人的目光都聚向小兔,胖嫂惊讶地问:“那意思是徐家还真提过婚事?”
小蕾更是跳下床,指着小兔说:“你傻呀?能结婚就好,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嘛!”
“我配不上他,培养不出感情。”小兔扯过被子蒙上头,“睡觉,睡觉,吃好睡好最重要。”
胖嫂和小蕾还在叽叽喳喳说着,小蓓笑了笑,放下英语书,让她们也都睡了,别明天上班打瞌睡被扣工资。
她们很快睡熟,小兔掀开被子,睁大眼睛望向天花板,脑子里装满了胡思乱想。
她无法接受没有感情基础的婚姻,她总结那些看过的听过的事情得出了结论,男人对待婚恋的态度远没有女人认真,跟着他们的步调走,受伤害的始终是女人。
男人常会想的,娶谁不是娶呢,只要不是个母夜叉,反正又不吃亏,可往往天天生活在一起才知道错了,一旦发觉错了,他们会想逃离婚姻,而且绝大多数也有能力逃离,可女人要想逃离会难得多。
小兔宁愿孤独终老,也不想落入明知过得不好还无法摆脱的境地。
至于婚后再培养感情这种论调,小兔不知道是谁先开始说出来的,无理之极偏还有一堆拥趸支持到底。
在小兔看来,如果以礼相待可以换来心动感觉,天下也没有那么多貌和神离的夫妻古代为什么不许少年男女接触?怕的就是产生感情长辈不好控制。不知道"情"之滋味,才会把相互利用当成恩爱。
她小时候听过很多老一辈革命家的爱情故事,小兔关注点有些偏,对战火纷飞中的铁血柔情没多少感触,倒总结出两条规律来。
其一,如果是包办婚姻,不满的那一方要么是离家出走至死不归,要么是暂时处着,得了机会就彻底了断。
而不满包办婚姻的以男方居多,往往不管那娶来的妻子等了多少年、等得有多苦,总之当对方不存在。
更无情些的,不只是离家不归了,有些还生儿育女了也会想方设法甩脱,恨不得将对方从人生经历中抠掉。
有电视剧演包办妻子用善良宽容对待所有人,最后在老年时换来对方赠予代表爱情的玫瑰花之事,这般好结局的桥段,小兔没在现实故事中没有见到过;倒是见过因感激和愧疚,死后赠予遗产的,可惜那时包办妻子也老了,没两年也已去世。
小兔有时候就想,明知对方心里没自己,干嘛还往火坑儿里跳?为什么这种婚姻里,反抗的多数是男方,女方多数顺从呢?
即使有女方反抗的,不但得不到支持,反而跟犯了什么不可赦的大罪般惹人说教。
而男人,只要他们以后有钱有势,婚姻即使不美满还可以寻花问柳弥补,多数人还会对这种行为理解宽容。
小兔总结的其二规律是,如果是共同抗争共同战斗中产生情感结合在一起的婚姻,即使因为战乱分开,到老了也还会念念不忘。甚至对方牺牲了,也永远放在心里最重要的位置。
还见过比较极端的例子,女方牺牲了,男方在建国后由组织安排另娶了妻子,可把几个孩子的名字全加了心上人名字在其中记念。
他心上人名字中有“英”字,两个儿子叫“怀英”“念英”,两个女儿叫“思英”“梦英”,根本不管现任妻子的感受。现任妻子和他理论,他狡辩说是为了让后代铭记革命英雄,还说现任妻子觉悟太低。
可孩子们也觉得别扭,就说铭记革命英雄也不必用“英”字,儿子们要改成“怀雄”“念雄”,女儿们说英雄如梅花,要改成“思梅”“梦梅”,他阻止不了孩子们,和现任妻子冷战,不光分房睡还分桌吃饭。
那时候生活条件不好,分房睡就是睡客厅地板,分桌吃饭就是蹲门口台阶上吃,即使这样也不妥协。
小兔不求即使死了也能有人永远怀念,但绝对不想用一辈子去等待、感动一个男人,不愿把精力耗费于去抢占一颗本来不属于自己的心。
这种种想法是别人所不了解的,他们在背地里说小兔是“瓜婆娘”,或者认为她想嫁什么富豪榜上的大富豪连徐公子也看不上。
同事们多数悄悄疏远小兔,原因是他们认为徐公子这事的结果该是小兔痴爱无悔,徐公子冷酷甩了她,他们都去安慰小兔,怎么能是小兔拒绝呢?跟小兔犯了什么错似的惹他们厌恶。
只有小蓓待她如往常,小蓓说她快存够一万二千块钱了,准备下个月回家过年,过完年后去培训英语的学校全日制学一期,一期是半年,她说那才能真正提高英语水平。
“照这么自学的话只听和阅读能过关,没法开口说,一开口冒出来的全是椒盐味儿,麻辣味儿,偏偏没有英伦味儿,语言环境很重要。封闭式学习半年,水平肯定大幅度提高,去应聘那些双语幼儿园也没问题了。”小蓓满怀憧憬地说。
小兔深表认同,不光语言环境重要,学什么的环境都重要,回了宿舍想看会儿书,胖嫂要打岔,小蕾要讥讽,要想不受影响不可能的。
如果遇上客人醉酒闹事拖时间,睡也别想睡好,更别说学习。所以有条件坐在教室里只管学习不管杂事的时候,一定要专心学习,别想着什么以后再自学,自学是付出十成只能收一成,太难了。
小兔很羡慕小蓓,她自己要想全日制学习没什么可能,光是学费都难凑齐。她的工资除了寄回家的钱和买必要的日用品外,一个月只攒得下三百,得至少三年才能攒够学费。
当然能按部就班攒钱也好,三年后她也才二十一,学也不算晚。可她当时没料到,她连这样的机会也没有。
小兔羡慕小蓓快要离开这里,向梦想迈进一大步了,其他人羡慕小蕾遇上个优质男,正式交往了。
第七百六十八章 大获全胜
进攻迷窟与其它城池或堡垒不同,没有旌旗飘展呼喝冲杀的场景,甚至没有刀光剑影。
一队精兵悄悄潜行爬向迷窟旁的山顶,抬着装满“毒云”的铜瓶,到峰顶以特制皮囊鼓风吹送入迷窟;又一队精兵再用瓷球装满了“晶砂”,抛掷瓷球撞击迷窟内的岩石。
瓷球破碎,紫黑晶砂与毒云一接触就剧烈爆燃起来,眨眼之后迷窟中惨叫声响起。
程浩风飞于空中督战,钻子带队在迷窟上方山崖背风处不断投下毒云晶砂,毛日渥他们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浓白泛黄的烟雾从迷窟中升腾而起,征番大军的精兵们都做了很好的防护准备,这烟雾有毒也不用怕。
程浩风本也不惧这种寻常毒雾,他出神地想起了往事,当年为了解咒之事,从边城到昭苏镇再到凌山,又从凌山山脚过冰川河谷,到了昆吾山下。
昆吾山西南处有夜城,如今夜城已被征番大军占领,连民心也收服,比之当年可谓成功了。
在昆吾山西北山谷的迷窟入口处,程浩风还被多吉.喀勒放胡蜂袭击过,可如今多吉.喀勒是想死也死不了给他守着葬鹰谷的阵法。
这迷窟入口说是山谷也不确切,是不知受陨石撞击还是地震而形成的一条天然山岩裂缝,正对裂缝是块山中凹坑。
那凹坑中是个绝佳的藏匿之所,经毛日渥领人凿挖多年,扩大成了有一个出口,三面皆是相连洞窟的迷窟。
入口处黑漆漆的岩壁中藏了胡蜂,经驯养的胡蜂能分辨来客体味,无意中闯入的普通人都不用守卫来对付,那群胡蜂就能吓退人。
从入口经两旁嵌了铜灯的通道,入一石室,石室内有机关带动石室坠下,到得凹坑底,才算进到迷窟外围。
凹坑底的中、央是个小平坝,种着核桃、石榴树暗形成阵法。那核桃是真的薄壳核桃,石榴也是籽粒饱满的正宗番石榴,平常到了这里若只当进了小果园乱逛,不仅会迷路,稍有不慎连死也不知怎么死的。
三面岩壁三个大厅,大厅之上的洞窟一层比一层豪华奢丽,在东面第七层走廊中两边镶满牛头骨,一间用人头骷髅装饰门楣的屋内,冲出两道人影。
暗红长袍如一朵妖异地狱之花的是鬼王,殷红长裙飘逸的高挑倩影是凌若风,他们不受毒气影响,急忙出屋查看发生了什么事。
在东边第九层装饰火焰纹的房间外,毛日渥站着任由毒气吸入鼻孔,皱眉感受这毒气到底是什么。
这个房间本是扎措所用,毛日渥才搬来不久,丢了登龙堡,如今迷窟又境况危急,他焦虑又慌乱,想着要被扎措嘲讽,他怎么也镇定不下来。
他脑子里一团乱麻,害怕失败后面对扎措,多于害怕即将失掉大本营,该他全权指挥战斗,可他没下任何命令。
“毛大师……你还愣着干什么呢?”鬼王飞冲到他身旁,“我查过了,这散进来的毒气本身毒性不大,但是爆燃炸伤了不少人,更难应付的是中了毒后似乎不能呼吸了……”
“是的,这毒气是在密闭空间内让人窒息而死,对五脏六腑的毒性其实并不大。”毛日渥清醒了一些,“快让会法术的人施法把毒气往通气孔外吹……不会法术的人掩住口鼻到通风宽敞之处躲避!”
迷窟当中有请来的法力高强异人,也有江湖上的亡命徒。那些大厅中寻欢作乐的人,在看到毒气飘入后还没有察觉异样,迷窟是山中凹坑,常有烟雾,雾气入厅不足为奇。
只是那看似寻常的雾气飘入后,他们便觉得胸闷头昏、心悸气短,巴不得将心和肺扒出胸腔透透气。
继而空中爆开一团团桔黄火焰,他们这才彻底明白不是山中雾气带了毒瘴,是敌人来袭了!
程浩风他们在山顶居高临下而看,这迷窟真如口大锅,那些摇晃着乱跑的亡命徒就如热锅上的蚂蚁。
能被毛日渥收留在迷窟中的人每一个都满身血债,看着他们挣扎惨死,听着哭嚎声震天,可比在战场上杀普通士兵解恨。
樊鼎瑶在迷窟出口处呐喊助威,并堵截偶尔跑出来的漏网之鱼,那些以为可以逃出生天的迷窟中人要么奔赴黄泉,要么又跑回毒气弥漫的迷窟。
胡仙仙在东边注意着迷窟下方战况,程浩风在西边戒备着毛日渥他们反攻。
不久后,雾气腾腾涌动往上升,杀意森冷而起,毛日渥和鬼王联手攻向程浩风,灵气光波闪个不停,他们战意正酣,胡仙仙远远观望。
胡仙仙忽然觉得背后传来阴冷之气,微侧头用眼角余光发觉凌若风偷袭而来。
扬起红雪拂尘反手朝后扫,携雪带冰的劲风挡开凌若风一双鬼爪。
“哼!”冷哼声响起,凌若风旋身换个方位再向胡仙仙抓来。
胡仙仙往后飞退,召出分身,将凌若风围在当中,戏谑笑说:“四师姐,你对我一点儿也不客气呢,动手就用杀招。”
凌若风不理她,双手上下快舞,快得只见紫黑鬼爪连成一片电光,再击胡仙仙。
胡仙仙只是闪避,与分身配合对凌若风围而不攻,慢条斯理劝说:“四师姐,请消消气。我若是有心和你打,就会收起分身尽催灵气跟你对战,我用分身围住你,只是不想让你离开,我要和你好好聊聊。”
“聊什么?你有什么目的?要说什么话来蛊惑我?”凌若风停了手,警惕地盯着胡仙仙。
胡仙仙不由“嗤’”笑出声,以前凌若风总是怀着目的在白回风面前说些闲言碎语,扰乱她平和心境,如今轮到凌若风怕胡仙仙蛊惑?
“四师姐,我想劝你回凌山清修而已,即使想蛊惑你,我也没有那么好的口才呀。”恩怨情仇,是非对错,三言两语难说清,胡仙仙真想早些断了世间纷扰。
凌若风低眸打量胡仙仙,再抬眸目光阴鸷地盯着她:“你怎么不回云华观清修呢?是跟各色男人纠缠不清,静不下心了吧?看他们为你打得烽火连天,你觉得很有趣是吧?”
一次次退让,一次次为凌若风考虑后路,只因程浩风确实欠了她的,可白回风又欠了她什么呢?这一世胡仙仙更不欠她什么,这话激得胡仙仙怒火直蹿,瞬间后怒火熄了,转为透心凉的寒意。
罢了,只当帮程浩风还一份孽债,减些罪业,能为他做的并不多。
“当然有趣!抓一把男人玩弄于股掌之间,非常有趣!你嫉妒了?”胡仙仙咧开嘴,绽开个夸张笑容回答。
凌若风神情一僵,随即又指着下方迷窟中的地狱般惨象,忿忿道:“因你而起的争斗死伤无数,你满意了吧?”
“这些争斗能全怪我么?怪只怪他们不和睦。他们各有各的想法,若他们不固执己见,奉我为万界之主,所有人乖乖听话,岂不是什么争斗也没有?”胡仙仙轻松笑说。
凌若风尖利嘶喊两声,鬼爪挥动,紫黑指甲暴长,闪着阴惨惨的光朝胡仙仙抓来。
淡青光华朦朦流转,风尘女分身持风流金波鉴挡下一击后消散,紧接着女匪飞身用一元浑真簪划出荧光扯断凌若风两根指甲后消散。
攻击未能得手,凌若风恼怒向天嘶吼,双眼赤红燃着怨毒的火,指甲再次暴长,猛攻向胡仙仙。
连连招架,胡仙仙仍是应对得很从容,却见阿骨粗喘着飞了过来,要为凌若风助阵。
胡仙仙很欠揍地笑言:“阿骨,你能保得自己不受毒侵就不错了,还是快逃吧,别来插手我们师姐妹的恩怨。”
阿骨挥舞着菜刀似个满带刀刃的风车般冲来,胡仙仙跃起身轻巧避开,“阿骨,听我的劝,你如今最重要的是孩子,别来跟着大乱斗。”
不论大人之间有多少仇怨,孩子始终是无辜的,胡仙仙只能避让。
见此情景,凌若风也开口劝阿骨离开,“多谢相助!可你还是该以孩子为重,请先撤退。”
阿骨斜瞥胡仙仙一眼,向凌若风施了一礼,蹬踏着岩壁纵跃往山下而去。
迷窟当中没受毒气侵袭的人多数涌向出口和樊鼎瑶他们对打,少数功力高的飞上山与程浩风以及破军铁卫们对打,不论如何打皆是落于下风,败局已定。
至此,凌若风也神情颓丧,胡仙仙向着她轻佻浮笑,“败了吧?向我投降。唉,浩风怎么舍得拒绝你呢?这般高贵冷艳的大美人儿,我可舍不得让给别人,你留在我身边如何?”
凌若风岂会向她投降,回答她的是鬼爪上凛冽森寒劲风。
胡仙仙面色一沉,慧心玉剑如电疾射,刹那间齐齐削断凌若风十根长指甲。
“士可杀不可辱!”凌若风愤恨高叫着,手腕轻翻召出冰轮。
冰轮旋飞,银白冰寒之气霎时笼罩胡仙仙。
胡仙仙不禁瑟缩一下,忙召彭清越和胡清定分身来挡,灵气光波碰撞,碎光流转,两道分身消失,胡仙仙重新稳住心神。
“这冰轮很好!你要少用鬼爪,多用冰轮!修鬼爪会让全身变得如紫黑僵尸,那多难看,你不在乎美貌,我在乎啊!看着让人心疼。”胡仙仙看着冰轮由衷赞叹。
凌若风收起冰轮隐在肘后,狐疑看着胡仙仙问:“你认得这冰轮?你对付我游刃有余,应当已臻金仙境,可你故意压制修为不突破金仙境?”
第七百六十九章 狼狈逃蹿
迷窟之中的惨叫声、哭嚎声渐渐弱了,只有少数法力高强的修行者还在顽抗。仗打到这程度可以直接占领迷窟,不必再和残兵败将缠斗了,可程浩风和胡仙仙全都抽不开身,属下们也只得血战到底。
胡仙仙的确早能升上金仙境了,她一直压制不升自有她的道理:“四师姐看得准,我不肯突破金仙境是想要各项技能精熟了再升,只有相匹配的技能熟练度和战斗经验才能有升级意义。我以前从凡人到直接拥有天仙修为,升级太快,基础没有打扎实,所以实战力在同级中相比太弱,以后绝不会此种情况出现。”
这些理由占九成是她心中真实所想,但没有说的那最重要一个理由是她自知避不开天命,也不想逃避了,可升级越快往肩上压担子的速度也越快,她要尽量让自己实力强大些再去担责任。
既然选择了要担,就得担稳了,担好了。
“你那么在意实力?三师兄他……”顿了顿,凌若风脸色有些不自然,说是放下了,总还是难控驿动的心。
她把后半句吞了回去,可能是想说三师兄实力够强了,应当好好辅助他,不要太在意自身实力高低?
胡仙仙一叹又一笑:“自己站在顶峰才是最好的!”
言罢,脸色瞬息变冷,扑身横飞朝凌若风扫出红雪拂尘。
凌若风还没从交谈的纠结问题中回过神,面对攻击,本能地用冰轮抵挡。
杀气腾腾、狠辣出招,胡仙仙铁了心要置凌若风于死地,可红雪拂尘的冷冷灵气光波与冰轮灵气光波都相触了,她忽然撤招绕着凌若风而飞。
飞到凌若风背后,再抡扫出红雪拂尘,这一次因凌若风有了戒备心,迅速反手旋转冰轮,仰身向后朝胡仙仙猛掷出冰轮!
银白透亮的拂丝飘舞着,点点殷红如血如梅,红雪拂尘荡起的冰晶与雪花飞扬,与山上自然而成的冰雪不同,轻灵如羽毛,且没有寒冷感。
冰轮飞旋,旋得极快,快得破风声也没响起,只见冰莹白的光一闪,竟已击中胡仙仙左肋!
也许是受伤导致灵气不续了吧?红雪拂尘的杀气转瞬消退,胡仙仙收了拂尘,捂着左肋,朝凌若风翘了翘唇角。
这是怎么了?胡仙仙故意引凌若风击中自己?凌若风气恼、疑惑、惊诧地看着胡仙仙,召回冰轮握在手中,没有继续攻击。
胡仙仙疼得倒抽凉气,估计肋骨没有骨折也骨裂了,她很庆幸凌若风虽说傲慢跋扈却也不是龌龊小人,能让她从容掏出金创药来疗伤。
敷了药,伤口还没有愈合,只疼得稍轻微些。胡仙仙咬牙运转灵气炼化药力,暂时压下疼痛感。
见凌若风还在皱眉看她,她痛快大笑着凌空而起,倒飞落在另一方冰崖上,扬声喊道:“四师姐,你我两不相欠了,快逃去你该去的地方,别再卷入这些争斗。”
“你我本来就两不相欠!少用苦肉计来迷惑我,我以后怎么做不需要你来安排!”凌若风浑身轻颤着吼出两句话,往河城方向飞去。
胡仙仙长呼出一口浊气,仰头看天,掩饰着满心疲惫,没人看着还要掩饰,只因畏惧被人看穿。
好累啊,好想假装什么也不知道,任由程浩风帮她撑起一片天,可担子始终是她的,总有装不下去的时候,那且让自己担起来时能轻松些。
有些话既是为了激凌若风避开争斗,也是真想放下一段情,惟有她放下了,程浩风才能放下,终究不属于这世间,恩怨情仇能了多少了断多少。
是红尘过客,也是宇宙中一粒微尘,永恒的是孤寂,不可贪恋刹那温馨,不能再脆弱了,不愿再成为他的负累。
远远看着程浩风对战毛日渥和鬼王,胡仙仙遏制不住怒意占据脑海,先前仿佛一切与己无关的空茫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疯狂破坏欲。
歇了一歇,伤口疼得快麻木了,胡仙仙旋转如陀螺,抡起红雪拂尘卷起一股冰雪寒风,往东边山崖飞去。
正在打斗中的毛日渥和鬼王忽觉冰晶雪粒迷蒙了眼,程浩风趁他们行动微滞,墨冰剑斜划过毛日渥左肩,再削向鬼王右肩。
鲜血迸溅,鬼王闪身飞退,毛日渥稳不住身形跌向崖下。
鬼王见他危急,腿骨法器散发磷火般幽光,转瞬延伸到崖下拖住毛日渥,将他拉了上来。
程浩风将墨冰剑一横,一招抹剑式,透明萦绕墨色的剑光骤亮,抹向鬼王脖子。
鬼王急忙把毛日渥丢在崖边,竖起腿骨挡住墨冰剑!
“锵锵锵”劲气碰撞声连响,鬼王飞身空中不断往后退着,招架得非常吃力,早已非当年凭他一人之力逼得程浩风和胡仙仙要散功自爆的时候了。
毛日渥挣扎着站直身,缓缓掏出他的保命法器轧魂钳,阴狠盯着程浩风的背影飞去。
可同时,胡仙仙横飞追去,毛日渥左手掐诀正待催动轧魂钳之力,胡仙仙横飞的身体微仰斜立而起,慧心玉剑激射光弧削向毛日渥的脖子。
若不是毛日渥为万年水獭之体,肉身强悍,自有抵抗法器的能力,慧心玉剑早就将他斩为齑粉。
即便如此,要破他护体之力也不难,只等看他在慧心玉剑之下身首异处了。
然而,事情发展大大出乎意料,慧心玉剑被阻挡,胡仙仙催动灵力也难再刺下去!
定睛一看,居然是凌若风去而复返,硬扛着用冰轮挡住了慧心玉剑!
因要接下胡仙仙一击很耗灵气,用尽全力后,凌若风的脸成了青白色。
“嘿……你还真讲义气。”胡仙仙撤回剑,笑说,“他刚刚可想要偷袭你的三师兄,你还出手救他?”
凌若风傲然冷嗤一声,转身往鬼王那里飞去,在鬼王被程浩风逼得不停躲闪时,突旋冰轮而起掷向程浩风。
冰轮袭来,程浩风的眼神一黯,凌若风再御使冰轮绕墨冰剑而飞,鬼王得以脱身。
飞绕墨冰剑几圈后,冰轮自动回旋倒飞,归入凌若风手中。
从墨冰剑的剑光笼罩中脱身后,鬼王和凌若风齐齐往河城逃去,看到他们飞遁,毛日渥也想撤了。
刚要转身,可程浩风和胡仙仙早已追来,一左一右各施狠招展开攻击。
毛日渥也不招架,“吭吭”嘶吼几声,突化水獭本体硬接下这两击,被打得嘴角溢出鲜血,嘴里冒着白烟,可他忍着剧痛,四爪腾空蹿出很远!
一股腥风熏人,程浩风和胡仙仙皆微侧了侧身,毛日渥得以成功溜远,跟在鬼王和凌若风之后逃向河城。
没想到平常时沉稳端重的毛日渥,为了保命不顾形象开逃,甚至拼着受伤也要搏个逃命机会,胡仙仙和程浩风相视一笑没再追击。
“仙仙,你受伤了?”程浩风瞄了眼她左肋,关切问着,又掏出金创药。
“敷过药了,无碍的。你快想办法把毒气散去,时间长了会让无辜生灵受害。”胡仙仙语气轻松地说。
“我先送你回夜城养伤,再返回来驱散毒气不迟。”程浩风伸手揽她的腰。
胡仙仙俏皮笑着躲开,“我有伤,你别弄疼我了。快些去做正事,我可不会帮你哦。”
“不用你帮。”程浩风伸在半空中的手僵了僵,又甩甩手,“你在这儿歇息等我,我很快做完。”
“我可不是歇着,我得监督你呢,快去快去,快去哦。”胡仙仙一叠声地催促他。
程浩风飞身而下,在迷窟当中的小平坝上空悬停,凝眸沉气挽个剑花,荡剑向迷蒙毒气。
剑光乍亮,穿透重重雾气,搅起气漩,漩涡旋转不休,卷入的毒气越来越多,直到在空中形成一个黄白的毒气云团。
程浩风沉声低喝,墨冰剑寒光凝实,瞬间冻住毒云团,剑中丝丝缕缕墨色溢散入云,似乎是蘸墨的笔点染上白棉花。
毒云团上墨色微光缭绕,云团渐渐缩小,直至缩成一个小黑点,消失不见。
五月初五清晨,打扫完战场后,程浩风和胡仙仙率将士们回夜城过端午节,同时办庆功宴。
夜城张灯结彩,到处洋溢着胜利的喜庆气氛,在河城郊外的鬼王别院中却是弥漫愁云惨雾。
那天逃往这里时,鬼王和凌若风还没有进院子,毛日渥就先落地,以本体拱开院门,钻进一间僻静屋子。
这别院是萨热亲王赐给鬼王住的,院落虽算齐整,可也只是凡间平常建筑,被毛日渥拱破了院门和一截院墙。
院中仆从也全是普通人,当场被横冲直撞的毛日渥碰伤两个人,还吓傻了好几个仆从。
鬼王看着乱糟糟的院子,叹着气,摊开手对凌若风说:“早知道会落得这个结果,该听你的劝不掺和他们的事,怪我,怪我贪那块儿渺无人烟的地盘儿……”
还没等他自怨自艾完,冷笑声响起:“几场败仗而已,这算什么?笑到最后才是真正的胜利者!你们这么快就蔫了?”
看扎措落地,抖了抖白袍袍裾,神采奕奕的模样,鬼王也撩撩红袍袍裾,强撑起淡定从容的模样:“和属下人玩笑几句而已,我岂会在乎小胜小败?”
扎措和鬼王他们相见后,又去见刚刚缓过劲儿来,才化回人形的毛日渥,可一见面就嘲讽彼此。
第七百七十章 庆功登高
河城之外的别院虽是亲王萨热赐给鬼王居住,可毕竟不似夜城那一带全由毛日渥他们控制,萨热是番邦大王的亲弟弟,在番邦大王已经公开宣布毛日渥、扎措等等人是叛贼之后,他是否还会礼敬他们?
要知道,毛日渥在夜城卡着各地通往河城的商道,萨热对他早有不满,以前因大王倚重毛日渥,对他还恭敬,如今毛日渥顶了个“叛贼”之名,又接连兵败,萨热哪还愿意容忍他?
萨热醉心长生之术,只因他从小体弱多病,为了达到长生目的,他聚敛钱财无数,只为了多请名医,多招揽修行者。
因了番邦大王萨特屡次斥责萨热,两兄弟看似矛盾不少,可萨特仍然把河城分封给萨热,这河城规模比逻都小,可比逻都还富庶,跟中原那些繁华大城相比也不分上下,究其原因是萨特清楚萨热无心权位,不会跟他争王座。
在一个信任而优宠自己的王兄和一个结怨而失势的外人之间做选择,傻子也会忠于王兄,更别说精明的河城亲王萨热。
毛日渥明白萨热即使要暗保人下来,也只会保鬼王那一系的人,所以他不管不顾先冲进鬼王的别院,抓紧一切时间疗伤恢复功力,准备等伤势好些,再渡海返回家乡。
“毛大师,在这般焦急的心境下练功,小心出差错。”扎措慢悠悠踱步进屋。
毛日渥压下怒气,出定收功直直盯着扎措,责备道:“你去邛州和姥邦办事,到底办的什么事?说是要牵制程浩风他们进攻,结果根本没起任何作用!”
“是你们太大意才被袭惨败吧?你们要是再坚守几天,我办的事会起大作用!”扎措反驳。
“要不是听了你的馊主意丢了夜城,我们会守不住登龙堡和迷窟?说什么我们不多坚守几天,你的办事效率怎么不快点呢?”毛日渥看不惯扎措到了这种境地还倨傲又自负的样子。
扎措扫了一眼毛日渥,见他左肩和左臂伤口很深,血乎拉滋的;右边腰腹处虽没多少血流,可透过袍服都能感觉阴寒之气冒出,定是受了墨冰剑寒气所伤。
他似是同情其实讥讽地啧啧叹道:“毛大师伤得不轻啊,夜城没夺回怪我失策,登龙堡和迷窟之战是你全权指挥,怎么还把自己弄得这么惨呢?”
毛日渥气得浑身轻颤,嘴唇哆嗦好一会儿才说:“扎措,你别忘了你最艰难的时候,是我收留了你!”
当初洪水冲开沙薨之城封禁,扎措觉醒孔雀王血脉,但因他被封禁多年要有真正纯净的孔雀王血脉,如同是剔骨、换肉、洗血重生一般,脆弱得要化为本体呆在温暖不透风的房间里,靠了多吉.喀勒才说服毛日渥收留他。
提起往事,扎措讪讪摸摸鼻子,鬼王趁机相劝:“我们不要再争吵了,怪只怪程浩风太老谋深算,到过一次迷窟就暗里备了攻打迷窟的手段。现如今,我们首要该做的是找个安稳可靠之地落脚。”
扎措一撩袍裾坐到旁边椅子上,胸有成竹笑说:“这里很安稳可靠,不用再去寻落脚地。”
“萨热亲王并无反心,只要大王施压,他定会交出我们,有他配合程浩风来捉拿我们,逃也别想逃了。”鬼王从有意识以来被出卖无数次了,他不敢相信任何人。
扎措高深莫测地勾唇浅笑,意有所指地说:“萨热没有反心,可以逼他反。”
鬼王和毛日渥对视一眼,同时疑惑看向扎措,凌若风听了这句话后默默出门,并将门带上。
抛开个人成见,开始理智议事,扎措说起他在邛州和姥邦做的一切。
到了邛州后,扎措没有明着对陆开尊下手,待摸清陆开尊作息规律后,他神不知鬼不觉地用掳魄旗掳劫陆开尊一点残魄影。
陆开尊被扎措掳劫了一残魄影而不自知,感到头晕乏力也只认为是过惯了京城中锦衣玉食的生活,到邛州水土不服生病了。
他有灵气修为,仅能聚气的一点点修为跟扎措相比差距太大了,所以完全没往扎措故意害他这方面想。
扎措用残魄影要挟其父陆焕邦,再不履行以前那些承诺,第一步杀陆开尊,接着杀陆来尊,慢慢把他亲人朋友杀尽,最后让他在痛苦中死去。
以前与番邦合作,是陆焕邦为了稳固权势,且有些把柄捏在多吉.喀勒手中,但也可以随时不合作,大不了丢了乌纱帽。
到了韩泽熙继位,他怕程浩风夺他权力,与番邦的势力不只合作,而是相互勾结了,与扎措更暗中立了不少有损法朝利益的条约,没有他相帮,扎措和毛日渥也不可能在番邦掌权,并敢举兵侵扰邛州。
后来陆焕邦看出程浩风并无争权夺利之心,他只想用举国之力做他想做的事,早晚会退出朝堂,陆焕邦也不想和他斗了,由他治理出个更繁荣强大的法朝,自己坐享其成也没什么不好。
可身家性命受了要挟,陆焕邦只能再和程浩风斗下去了!
五月初六,陆焕邦在朝会上当众上表弹劾程浩风,足足列了十条大罪。
退朝后,京中友人们如叶冠英、雷狂、乔且诗等等人暗派信得过的属下向血无仇透露消息,让他给程浩风传讯,得知这些后,程浩风回讯让血无仇告知众友静观其变不必慌张,另让他们不要告知胡仙仙。
胡仙仙半点也不知道朝堂中的明争暗斗,得胜后清闲了些,将唐彩儿从涡洛城接来,天天嬉笑玩耍。
“仙姐姐,开战前你怎么不让我来帮你?要是我在,你也不会受伤。”唐彩儿关切地看着胡仙仙左肋,嘟着嘴说。
“我不能总依赖你,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嘛,你也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哦。”胡仙仙揉揉她的头发,温柔笑说。
其实,即便没有唐彩儿相帮,她也可以不受伤,故意让凌若风伤自己,只为了不让愧疚之意影响心境。
要想心境圆融,不光要灭去贪婪、嫉妒、迷执等等恶念,这愧疚之意也不能有。
纵然凌若风的凄凉境遇不是她直接造成,但也是程浩风为了她才利用凌若风,使得凌若风落到这般境地。
她们闲聊着,程浩风进屋说准备从番邦撤军了,但还没有好好游览番邦山水,来约胡仙仙一起登山庆贺胜利。
唐彩儿听了高兴地要跟着去,程浩风找理由劝她别去。
争执着,胡勇刚恰巧路过,哄着唐彩儿说:“彩儿,陪刚哥哥玩儿好不好?唉,也没人陪刚哥哥说话,我好可怜的。”
胡勇刚在外人眼里是威严的大将军,骨子里却仍有些顽童脾气,他喜欢孩子又没孩子,把唐彩儿当小娃娃了尽管唐彩儿的实际年龄比他大许多倍。
没有小尾巴跟着,程浩风和胡仙仙才飞身入云,他就把胡仙仙紧紧拥进怀里。
“到山下开始登山,登高望远喜庆征番大胜,心情舒爽。”才飞片刻,胡仙仙笑指了指昆吾山山脚。
她明白程浩风说登山庆功是找的独处借口,顺着这个借口来说让程浩风没法反驳。
落身下地,胡仙仙扭身挣脱程浩风的怀抱,提议:“我们不用灵气,实打实地一步步往山上爬好不好?比比谁先到山顶。”
程浩风不悦地拧拧眉,可仍是同意了比爬山,慢慢走了几步后,他掣出墨冰剑,以剑为撑杆极快纵跃向上。
这也没用灵气,可比双脚走要快得多了,胡仙仙的神器没有一样可以用来当撑杆的,她懊恼地猛跑几步追程浩风。
程浩风很快远远甩开了她,胡仙仙偶然瞟见路旁的松树,计上心头。
她蹦起来,足尖一点,蹬踏着树干掠行向前,她虽没有用灵气,可也身轻如燕、行速如风了。
不久后,竟追上了程浩风,得意地朝他笑起来。
听着胡仙仙清脆如银铃的笑声,程浩风也愉快地笑了,撑剑加速往前跃起。
行到半山腰,松树越来越少还越来越矮细,胡仙仙没了蹬踏之处,渐渐落后。
即使没用灵气御寒,强健的仙体也不惧寒冷,可越往上爬,那种胸闷气短的感觉越重,胡仙仙停住脚步,叉腰站着费力地喘息。
忽然腰上一紧,颈侧传来热烘烘的呼吸声,胡仙仙撒开叉腰的手往后挠,却连双臂一并被箍住。
“我先到了山顶,你快奖励我。”程浩风的声音腻腻发软。
“这么快到了山顶?”
“不管到没到,照目前看肯定会比你先到,先奖励再比。”程浩风抱着她一旋,让她转过来面朝自己。
胡仙仙对于他还没比完先要奖励的赖皮做法没辙,可脑海里有声音不断提醒,对他要像对兄弟一样,不可以脸红,不可以心动……
“好,一定是你赢,那我们不比了,我回去做好吃的奖励你。”胡仙仙尽量回避程浩风话里的暧昧意味。
“那还是比完了再奖励吧。”程浩风苦笑着说,回去又有各种事务缠杂,难有两人亲近的机会。
正要再动身前行,突然接到灵符,是阿翩发来的,说偶然见了陆开尊,知道关于他身体不适的种种因由,请程浩风去往邛州议事。
程浩风翻腕将灵符丢出,灵符在风中自燃,瞬间烟灰消散。
对于他的举动,胡仙仙没有多问,只是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笑谑看着他。
“仙仙,不许笑我。”他又将胡仙仙揽入怀中,发声艰涩一字一句郑重说:“不管我对你隐瞒了什么,相信我,全是为了你好。”
第七百七十一章 罪愆背负
曾渴望的温暖怀抱,曾希冀的深情无限,如今触手可及,可竟要设法推开了,难言的悲哀蔓延,往事纷纷,恍然如梦。
“仙仙,不愿相信我?”程浩风的眼神委屈又焦灼,“我们好好歇一歇,你莫要多想。”
胡仙仙笑着挣脱程浩风的束缚,擂了他一拳,转身向着冰川流云伸开双臂,似要拥万里江山入怀。
她已收拾好情绪,打定了主意要洒脱些相处,可别再露些小女儿情态,应当慢慢让程浩风适应不以恋人方式相处。
不论永恒之心的宿命之说是否真实,经了种种事后,胡仙仙觉得顺应当永恒之心的命运是平息纷争最好办法谁也不爱,谁也不欠,灭缘无争。
至于扎措心尖的锁心玉瓶碎片,胡仙仙认为总有办法集齐,且一定不是如扎措所说和他成夫妻才能集得,待到十三样神器尽归己手,成为永恒之心便是与化归天地一般无二,程浩风的执念也该消了,扎措也没什么可图谋了吧?
察觉胡仙仙总是在避开亲密举动,程浩风眸中蒙上阴翳,但见她也没闹别扭,似在专注欣赏大好河山的模样,也就释然了。
两人继续登山,登至最高峰时,皆沉默看向山下,虽然沉默却有满目的兴奋光彩。
俯瞰群山,因是夏季,山上的冰雪融化了一些,远方灰蓝山体与银白冰雪交错,天然渲染而成的壮丽画卷美得无法用言语形容,内心的震撼和自豪感也用言语形容不出。
在高处站立的壮思豪情和飞于空中不同,在空中始终有不踏实感;登临最高峰,令人心中升起难以言喻的满足感、征服感、掌控感。
程浩风和胡仙仙并肩而立,他们的心神皆如沉醉于浩瀚星空,天地在我心,静静地、细细地体悟,他们没有交流却深知彼此感触。
俯瞰群山的自豪感不是踩着别人往上爬而沾沾自喜,是人即山,山即人的雄奇宏阔感,程浩风和胡仙仙感觉相同,他们的人生目标也会相同。
人生目标一致,迟早能走到相同的终点,但最高明的骗子应当连自己也骗过去,他们不知道他们此刻在骗自己,所以还得绕很远才能到达终点。
江山美如画,谁忍践踏?想要守护,到头来却在破坏。
程浩风想起陆焕邦给他定的第一条罪状便是扰乱朝纲,他的确做了不少改革,法朝历代皇帝不曾改的军政规制都被他改了,扰乱朝纲的罪名担得也不冤枉,可他清楚若是不改,法朝衰败得更快。
第二条罪名是藐视天威,韩泽熙并不等同于紫微星君,程浩风将他们区别对待,在韩泽熙面前,除了守着君臣之礼,程浩风的确对他没多少敬畏心,这藐视天威的罪名也不算冤枉。
至于第三条不义征番的罪名更是事实,邦交之事,应当以商谈为主要解决方式,番邦若再来侵犯,打退便是了,远征番邦确实显得不义。
可程浩风认为,不把番邦打服,哪能有真正安宁?
陆焕邦还指责他劳民伤财,这平定韩泽灿叛乱,夺回被占的邛州三县,征番打败扎措、毛日渥他们全得开战,战争开支巨大当然劳民伤财。
既然都和番邦开战了,当然破坏了两国邦交关系,程浩风觉得这一条挺多余,可能是陆焕邦为了凑齐十大罪才提这罪名。
至于灭绝人性这条罪名,陆焕邦提出的理由是,程浩风用不仁之术杀害敌军,残害人命如草芥。
程浩风也承认,为了获胜,他有时候用的攻击手段太残忍了些,但若能让战争早些结束,残忍即算仁慈。
再想起一条罪名,程浩风不由唇角勾笑,陆焕邦说他败坏民风。
理由是他们云华观一脉虽说不禁婚嫁,可也有很多规矩,他和胡仙仙没有成婚而同处一室,举止亲密,这于礼不合。
他们二人身份特殊,偏还今儿这样、明儿那样各种闹腾,惹人把他们的事传来传去,引得一些无知少男少女效仿,这不是败坏民风又是什么?
程浩风侧目看向胡仙仙,她仍是一身淡青道袍,不施粉黛,双颊因登山而累得微红,神情英朗,真是潇洒俊逸,不拘于女子娇柔态。
为她"败坏"一下民风,程浩风认为也挺值得,笑意更明显。
觉出程浩风看着自己笑得有些痴,胡仙仙转过头迎上他的目光,他眼波澄澈,浅笑中透着清和明睿气质,并不算十分俊美的五官竟也别有韵味,胡仙仙不禁陷在他的目光里。
他不是虚有其表的男人,也不过于老成持重,书卷气和英武气兼有,胡仙仙想着难怪凌若风会对他钟情倾心。
胡仙仙那么想着的时候,似乎忘了她自己与程浩风的几世几界纠葛,可能太"败坏民风"不敢想了?
胡仙仙移开目光,仰望蓝天白云,程浩风回过神,又想起陆焕邦说他私调军队之罪。
征番大军数次调派都有兵部和三军都督之令,只因钻子带毒云晶砂来是程浩风怕泄露军情而私调,过后也是补报了,并得到了霍图、雷狂等等人同意,可这私调军队的罪名还是推不掉了。
那暗扣官吏的罪名,是血无仇已寻到了郭师爷,暗暗将他藏在一个安全隐秘之地,是算暗中扣押了。
这郭师爷掌握着许多官员贪腐重要证据,不让他躲藏起来会引来更大腥风血雨,程浩风不想让事态超出把控范围。
最后一条结党营私之罪,可有点儿真冤了,官场上谁没有个亲疏远近之分,若是跟任何官员都格格不入,那还办得成什么事呢?
就连陆焕邦他本人也有倾向于他的党羽,也有不服他掌权的政敌,只要没将团体利益置于国家利益之上,官场中各有各的小团体也没什么大坏处。
这十大罪,程浩风并没有太当回事,倒是韩泽熙的态度让他有点担忧,挺捉摸不透的。
韩泽熙既不处置程浩风,也不驳回陆焕邦奏折,让党本安把奏折传与众官员看,似是把此事当笑话儿,而不是正事。
两个国家重臣的朝争,每一条罪状都是重罪,韩泽熙也不是昏庸之人,更不憨傻,这般处理到底有什么目的?
想到后来,程浩风不自觉地皱起眉头,胡仙仙深吸一口气,洒然笑道:“身心舒畅,我们也歇得够了,回去吧?看你有很多紧要的事没做呢。”
程浩风恋恋不舍朝四方望了望,低声叹息:“没能让你玩儿尽兴,以后多抽时间陪你。”
“我又不是小孩子,哪需要人陪着玩儿?”胡仙仙笑说着,先往山下飞去。
到了夜城,已是天黑了,胡勇刚哄睡了唐彩儿,在房里看着新传来的消息发愁。
那消息说,扎措以孔雀王最器重的儿子这一身份拜见姥邦大王,待得姥邦大王被他游说得言听计从后,他让姥邦施压滇邦。
姥邦和滇邦是相邻邦国,同在三江流域,饮食和风俗有很多相类似的地方,两邦关系亲近,若是姥邦要对滇邦不利,防不胜防。
可滇邦的贸易离不开法朝支持,滇邦大王实在为难,最后决定两不交结,遣返法朝使者的同时也遣返姥邦使者,暂时闭关锁国。
这样一来,陆开尊到滇邦遂久城所做的种种努力算白费了,朝中对于和滇邦断邦交之事没有太大反应,陆开尊倒是气得当场晕倒。
晕倒后,陆开尊一病不起,略懂岐黄之术的樊楚瑶治不好,霍飞请了不少当地名医去医治,也治不好。
陆开尊病得快死了,只求能最后再见阿翩一面,他留有可联络阿翩的灵符,可他病得无力催动灵气发灵符,请樊楚瑶帮他。
灵符发出后,阿翩立即赶来见他,病榻相见,悲戚心酸,他们泪眼相看无言的情景,让霍飞和樊楚瑶在一旁看着也难受。
阿翩从陆开尊将死的悲伤情绪中略缓过来后,细探他经脉,觉得有异样,再双目运灵力观他魂魄,发觉了问题。
樊楚瑶的功力虽比霍飞和陆开尊略高些,可还看不出魂魄有损,阿翩功力虽弱,却是修行几千年的画眉妖,看出陆开尊是被掳劫了残魄影,只是看不出由何种法器掳劫走。
在山上,程浩风收到阿翩求助灵符;回夜城,胡勇刚又说起滇邦断交,陆开尊气病了的事,综合一起,让程浩风不得不去邛州解决此事了。
“程师兄,我陪你往邛州去一趟。”胡仙仙见程浩风很纠结的样子,主动说。
虽是要慢慢试着与他如单纯师兄妹关系相处,可陡然太冷淡了容易惹他心烦意乱,还是得以让他心境平和为重,目前解决问题最重要。
程浩风眉头舒展了一些,关切地问胡仙仙:“去邛州要见到霍飞,你会不会为难?”
“为难什么?”胡仙仙浑不在意地说,“痴痴缠缠的事,我不放在心上,他喜欢别别扭扭的随他去。”
说罢,她去唤醒唐彩儿先一步往邛州方向飞去。
五月初十凌晨,他们到得邛州州衙外,进到内堂。
内堂一间客房中,霍飞、樊楚瑶和邛州知府及衙中部分书吏围在门口,个个面色凝重,阿翩半跪在陆开尊病床边,已在昏迷中的陆开尊仍紧紧握着她右手。
程浩风到来后,径直去探陆开尊魂魄情况,探知后神情阴郁含怒,愤懑说道:“哼,又是扎措!不是我想征番做不仁不义之事,是他要挑起争端!”
番一百二十九 人际孤立
八卦的心谁都有,小兔不关注小蕾的事,可常听别人东一句西一句的聊起,也清楚了小蕾的恋爱故事。
小蕾和这个优质男相识缘于男的失恋醉酒,因他气质忧郁多愁,且称他“忧郁哥”。
忧郁哥的前女友要参加歌唱比赛,他不喜欢心上人抛头露面唱唱跳跳,因此产生矛盾,女友提出分手。
他的亲友为了开解他,请他吃饭,他呢,饭没吃几口,酒倒是喝了不少,醉酒后在卫生间吐得昏天黑地,出门时摔倒了,小蕾救了他。
两人相识后,小蕾得知他爷爷是教育局老领导,父亲是开印刷厂的,母亲是中学校长,他自己在蓉城商报当记者,且忧郁哥本人斯文白净,对他产生爱慕之心。
别人起哄让她去表白,小兔和小蓓建议彼此多了解再说,忧郁哥失恋不久,这种时候去表白容易出偏差。
其他同事则多数都撺掇小蕾去表白,小蕾鼓起勇气去了,没想到才和忧郁哥相识五天,他不仅没有拒绝小蕾,还直接说带她见父母算正式女友。
忧郁哥看起来文弱,办事效率还挺快,安排父母和小蕾在茶楼见面,为小蕾在父母面前说了很多好话。
他父母表现得对小蕾不太满意,但也没有反对,勉强认可了他们的恋人关系。
最近几天,忧郁哥和小蕾在热恋中如胶似漆,只差没有进洞房了。
一天中午休息时,小蕾笑嘻嘻对同事们说:“我有话要问你们,不许笑我啊……”
都让她快问,她脸颊绯红欲言又止,催了她好几次,她才小声说:“忧郁哥太守礼节了,我想……我想主动跨过那一步,你们有没有什么好办法?要能在一起,又不太露骨,很浪漫的那种办法……”
同事们哄笑起来,出了各种馊主意,总结起来稍微可行的全是灌个半醉,等着忧郁哥酒后乱性的类似办法,主动了又还不明显。
小蕾挺认真地计划着几天后休假,约忧郁哥出去游玩,就照那么办。
见她认真了,有同事好意提醒她,这随便开玩笑可以,要真的实施可得想清楚。
“我家庭条件你们也知道,碰上忧郁哥这么合适的不容易,我想早点敲定关系好提结婚的事。”小蕾眸中划过别人不易察觉的焦虑感。
别人只以为她是太喜欢忧郁哥才想要主动,小兔觉出她喜欢之外还存了目的,于是说:“那种事还是水到渠成自然而然发生为好,要是忧郁哥不愿意很快发展到那一步,反而会出矛盾的。”
小蕾一愣,年长些的几个女同事怪笑起来:“哪还有男方不愿意关系发展快点的?”
一般认知里,的确是那样,发生了什么事也不是男人吃亏,所以男人逢场做戏总会潇洒来去,女人难免投入真感情。
在她们看来,似乎男人只懂纵欲不懂感情,可男人要是认真执着起来,会疯狂得吓人。
小兔猜不透男人的心思,也不想去猜,毕竟思维方式完全不同,猜多了倒会自寻烦恼;但不管猜不猜得透,小兔始终认为感情里不该存了算计。
尤其是在明知男方还对过去的爱人没有忘情,与自己还没有发展到准备好携手一生的情况,女方主动“献身”多少有点逼对方负责的意味。
被别的同事嘲笑几句,小兔也不再多说了,深深看了小蕾一眼后转身想走开。
可她带了劝告意思的眼神竟然惹恼了小蕾,撇着嘴说:“我主动才能表现出我对他是真心,他会懂得珍惜的,不会发生矛盾。当然呢,要本来是一朵烂桃花去爬床,男人看清真面目后肯定不要了。”
为了解释徐公子的事,小兔和她们提过一点与山猪的过往,这时听小蕾的话,分明是在含沙射影骂她,小兔深呼吸了几次,冷冷开口应声:“你用献身来表白真心?好,你去吧,试试他能珍惜你多久。”
小蕾脸色阴下来,尖细的嗓音刺进小兔耳膜:“你自己感情不顺利,就来诅咒我?嫉妒心这么强,难怪总被甩,报应!”
还以为同宿舍姐妹能好好相处很久,没想到才两个多月便说出这般恶毒的话,小兔苦笑一下走开。
接下来几天,只有小蓓还和小兔说几句话,若不是工作需要配合,其他人几乎要把小兔隔离出去。
也许是小蓓再等半个月领了工资后要离开这里,也不用管什么圈子里人际关系了吧,所以也不用去捧正春风得意的小蕾。
尽管被孤立,小兔还是坚持她的观点,爱情里不要存“即使当前还没有深爱,早些确立了关系,他会发现我多善良,多真心,从而接受我忘掉那个人”的侥幸心理。
小兔认为两个人慢慢加深感情,那是双方没有心上人的前提下,在一起同甘共苦后自然而然加深感情,不是靠强加给对方责任后再来培养感情。
只不过,小蕾她们当年只是一个小团体那般认为,后来的后来,这种先“床”后生情的观点居然成了言情小说主流。
很多故事里男主一个个百般不情愿和女主扯上关系,女主受虐离开,然后女主带一个至n个萌娃归来各种逆袭,男主全变哈巴儿狗贴上去,再把当年的事各种乱编洗白圆回来。
看到各类平台上弹出的这种小说简介,小兔只能在心里苦笑认输:我错了还不行吗?这报应也报得太久,怎么过了十多年还来“轰炸”我?祝你们全遇到一吻成瘾、日久情深、宠妻宠儿女成狂魔的霸道总裁好了。
只是当年的小兔还看不开,为了受冷落暗自伤心,见小蓓还愿意听她说那些歪理,她有空就在小蓓面前喋喋不休。
比如什么,人能掌控的东西很少,外界因素干扰太大,情感更是易受干扰,但情感恰恰是最本真、最直接的自我体现,千万别拿情感来当赌注,输了情感是输掉自我。
还有什么爱情里女人可以主动九十九步,从天上飞来人间倒贴都可以,但突破肉身关系界线的那一步必须要男人主动,女人用欺骗强逼手段去跨那一步更不行。
这观点似乎老土了,还有些轻视女子之嫌,可至少小兔见过的实事中,女人在这方面主动跨了一步的即便最后相守到老,在婚姻中也始终会卑微一些。
先床后婚再说爱,尤其在对方还想着其他人的情况下,小兔认为绝无可能。
也多亏小蓓涵养好,听小兔这么唠叨也能忍得下去。
小蓓忍得下去,小蕾忍不下去了:“小兔,你是我们大厅这边年纪最小的吧?别成天用你经历的那点破事儿说教,跟个祥林嫂一样,还跟灭绝师太一样……小蓓,你要听她那些话,只能当老处女了。”
哄笑声响起,小兔和小蓓正尴尬,忽听门口有人说:“祥林嫂和灭绝师太好啊,老实勤快、贞烈坚强,放在现代女人堆儿里那很珍贵了,绝对不愁嫁。”
第七百七十三章 固执复仇
从军多年,每到一个地方先察看地形,思考一下怎么排兵布阵,这成了樊鼎瑶的习惯。
本有两名士兵跟了他去的,可他纵马快骑,士兵们跑步,把士兵们落在身后很远。
等士兵们追到一个小山坡的树林旁时,见到两个黑衣人倒在血泊中,樊鼎瑶骑的战马在一边绕圈嘶鸣,不见了樊鼎瑶。
两名士兵四处呼喊寻找,没找到樊鼎瑶,回到休息地点询问其他人,都说没见到樊鼎瑶回来,就这么莫名其妙失踪了。
粮草调运的杂事本来不该樊鼎瑶这主要战将来做,只因平州快断了粮草,夜城的粮草也不丰足,从夜城往平州调粮草又要途经河城正交战的地方,樊鼎瑶亲自调运以防粮草被劫。
这征番大军的粮草一向到得及时,又相当充足,可在陆焕邦列出程浩风十大罪后,皇帝虽没有做任何处理,这粮草和军饷却来得不及时,并常常缺斤少两。
这样的情况不是某一个人有目的刻意所为,是群体性的认为程浩风早晚势衰,不必再那么积极支持征番大军了。
程浩风当然明白那些人内心所想,越是这样的境况下,越得撑下去并取得征番的彻底胜利,才能有翻身机会。
他也想通了韩泽熙压着这事不处理,但又让陆焕邦弹劾他之事摆到明处的原因程浩风若能让扎措他们一败涂地,所有过错全推到陆焕邦身上,不损君臣关系;程浩风若是征番失败,就让陆焕邦出面打压程浩风,他依旧是仁君。
从放了黑龙开始,程浩风周密布了个大局,可还是接二连三出了意外,但他觉得至少韩泽熙会全力支持他,因为韩泽熙很清楚他不可能有反叛之心。
扶立韩泽熙登基,他还想着靠韩泽熙本是紫微星君一魂一魄入凡的旧交情,与全心辅佐的苦劳功劳,能君臣同心直至他完成要办的事,没料到还是生了猜忌心。
到了夜城、河城、平州三交界的这处地方,程浩风听士兵们禀明情况后,让他们在原地等待,他去寻樊鼎瑶。
程浩风很焦虑,焦虑到焦躁不安,再变成难以抑制的暴虐之气在心中升腾。
他紧抿着嘴唇压下这种要冲垮理智的感觉,很想杀戮,可杀戮解决不了问题。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更何况还是樊鼎瑶这般忠诚而不贪名利的将领,程浩风深知樊鼎瑶这般的朋友兼属下有多重要,他必须找到樊鼎瑶。
在程浩风焦急寻找的同时,樊鼎瑶到了一个他暂时说不清是什么地方的地方。
他调运粮草送去平州,到三地交界处时让众将士歇歇,他顺便在周围探看地形。
忽听得林中有怪响声,他下马悄悄循声过去观望,见到两个黑衣人在放飞鸽传书。
出于军人对危险的直觉,樊鼎瑶判定这两个人是一路尾随着军队,在向敌方透露军队行进情况。
这些念头只在眨眼间冒出,樊鼎瑶迅速做出决断,蹬踏着树干跃身飞起,九龙枪如龙腾空扫出,刺死那只鸽子。
死鸽顺着九龙枪滑到樊鼎瑶手中,他旋身落地,赶紧取出鸽腿旁绑的情报,展开来看。
一看之下,不由大惊,内容居然是樊鼎瑶他们已快到平州,让平州厢军统领早做好准备暗害樊鼎瑶!
杀鸽取情报的异常响动,引起那两个黑衣人警觉,他们冲出树林后见到出了意外,抽刀向樊鼎瑶砍杀而来。
樊鼎瑶先杀了一个黑衣人,再审问另一个黑衣人,刚交待说,平州厢军统领早投靠扎措,只待樊鼎瑶进了平州城,马上安排暗杀之事,还没问清平州厢军统领什么时候投靠、为什么没有直接献出城池等等事,那人突然喉断气绝了。
警惕看了看四周,只见穿五彩百褶裙的矮瘦身影闪过,樊鼎瑶断定是阿骨来了。
满是深绿浅碧之色的树林中,绚烂的五彩之色十分显眼,樊鼎瑶很快追上阿骨。
却见阿骨停止纵跃,飞快猛回头阴狠一笑,樊鼎瑶只觉跌入了无尽虚空当中,来不及思考发生了什么。
似是瞬间之后,又似是很久之后,樊鼎瑶坠落在一个小村当中。
夜色初临,西边几缕昏黄的残霞照着,还勉强看得清眼前景致。
稍远处是连绵起伏的群山,近处是茂密树林,身旁是一栋连一栋的木屋,还有些小菜园点缀在木屋之间。
这里的木屋与别处只是用木材盖起房屋不同,这些木屋是建在大树枝桠上,且每棵树之间有藤条相连一起。
树势如伞盖,浓荫蔽日,串连其中的木屋小巧精致,好一个有趣的世外桃源。
樊鼎瑶在周围走了一圈,想问路却无人可问。
他征战四方也算见多识广,仔细观察这些木屋后,他认为这多半是白羌人的羌源木屋。
白羌人一向避世隐居,但为了购买盐、铁制品、纸张等难以自产自用的物品,他们和外界还是有接触的。
关于白羌人有各种传闻,不管哪种传闻,皆说这个族与世无争,误入他们的地界后只会把误入者迷晕送出来,不会伤害。
樊鼎瑶大声问了好几次没人应答,又说:"有没有人在,有人在就请把我送出去,我不会破坏这里的安宁,只想快些传出平州厢军统领已投敌的消息。"
“别喊了,他们都不在这里。青壮男人去帮末神打仗了,老弱妇孺藏到了他们的圣地,这村里只有我在。”阿骨似一道阴寒鬼魂出现在樊鼎瑶身后。
“你挑唆白羌人去帮扎措打仗?”樊鼎瑶转过头怒声喝问,同时横过九龙枪防御。
阿骨惨笑两声,轻抚鼓出怀已显露孕相的小腹:“你们中原人容不下我们这些夷狄贱民,与其被你们剿灭,不如早些反抗。我们火夷族水西部就是反抗得太迟,才会招来灭族惨祸!”
樊鼎瑶神情沉痛而无奈地说:“你们不要对中原人存在偏见,问题的根源不是谁看不起谁,是当年火夷族和朝廷有利益冲突。我父辈只是听从命令打败火夷族,后来水西部不肯投降归顺,才招来祸事。那怎么能怪在我父辈头上?不是他们让你家破人亡。非得要怨谁,也得怨处置此事的官吏太残暴!”
军人针对的是敌方军人,樊氏一门从来没有杀俘虏、杀平民的恶习,当年水西部之事,全因阿骨的祖父和父亲顽固对抗,办理那事的官员为了向皇上邀功而重惩。
在水西部十五岁以上男子全部被杀,余下的妇女幼儿全部贬为奴隶的时候,樊家长辈还曾斥责过这事处理得太残暴,但战争已结束,这是得到皇帝同意的处理方式,他们有异议也没用。
“哼,你的意思是你们只管打仗,我水西部几千族民死的死、散的散与你们无关,是吧?要不是你们打败我们,那些朝廷里当官的又怎么敢那样对我们?我们是山中的老虎,只因你们这些军人拔了我们的尖牙利爪,我们才会受欺凌!”阿骨悲愤反驳。
阿骨的观点是,如果没有被打败,那就还有反抗之力,即便皇帝要致他们于死地,也还能挣扎求生,全怪樊家长辈率军打得水西部没有还手之力,才会族灭人亡。
这么争执下去没有结果的,双方都有理,对于樊鼎瑶他们而言,忠君即是爱国,让他们攻打火夷族必须要竭尽全力获胜,再比如杀阿木甲,那也是要维护樊家满门常胜将军的荣誉,和私人恩怨无关。
只求胜利,至于胜利之后怎么处置失败者,那不是军人考虑的事。阿骨硬要把血债算在樊家头上,他也无可辩驳。
“你截获的情报在哪里?快交出来!”阿骨也不和他再说废话了,提出要求。
“要是我死了你才能消解怨恨,我可以去死!但得等我征番完胜之后,才能让你杀我泄愤。至于情报,那和我个人恩怨无关,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能交给你!”樊鼎瑶一抖九龙枪做出攻击之势。
阿骨桀桀怪笑,倏然间变换了个方位,“你以为你到了这里后,我迟迟没有现身是想让你参观羌源木屋?我只是做万全准备去了,我怀着他惟一骨血,不会再冲动做冒险的事。你要么乖乖交出情报,要么等着痛苦死去吧!”
声音似乎从四面八方传来,樊鼎瑶耳廓微动细细辨别方位,还是辨不出阿骨在哪里。
阿骨的身影时不时在他眼前闪现,迅猛给他一击后又溜走,快速如风不留影,凌厉如刀不留情,奇巧如鬼魅不知出没规律。
“这是用圣阴鼎和圣阳彝合炼出的移形换影之法,虽算不得高明法术,对付你这没有灵气修为的武夫却也绰绰有余了。”阿骨又在樊鼎瑶后背砍了一刀。
每一次砍的伤口都不深,可疼痛程度远远超过一击毙命,樊鼎瑶可不愿这么憋屈死去,挥舞九龙枪抵挡。
他枪法精妙,但再精妙的枪法也得要有攻击目标才行,他乱挥乱刺耗尽体力,连阿骨在哪儿也没看清过。
后来,他无力抵抗了,弯腰捂着脸咳着,咳出很多血沫,要靠拄着九龙枪才能站立不倒。
“说,情报在哪儿?”阿骨双刀舞出两团阴寒光圈,逼问樊鼎瑶。
樊鼎瑶挺了挺腰,傲然笑着摇了摇头,那情报是平州厢军统领已投敌的证据,不能交给她。再者,以阿骨对他的仇恨,交出去了仍然是个死,同样是死,不如死得有尊严一点。
“不说是吧?好,成全你对法朝的忠心!反正那情报只是末神不希望落到你们手里,对我又没用。”阿骨突然现身,凑近樊鼎瑶,"我要让你死在流沙陀之下,以慰我夫君在天之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