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三十九 下达任务
因无意中听了山猪和山猫的谈话,等山猪再来找茬儿时,小兔就不再理他,随他如何鸡蛋里挑骨头,反正扭开头不理他就完了。
又过了几天,林经理把小兔叫到办公室,问了几句工作是否顺利,和同事相处是否愉快的套话后,再问小兔是不是一个星期后要参加升学的预选考试。
“是的,我正准备请假。”小兔答道。
“不用请假,我已经安排好了,在你考试前的那天,我会找车送你去学校。那样考前能好好休息一晚,考个好成绩。”林经理和颜悦色说着,用鼓励的目光看向小兔。
小兔感谢几句,就说还有工作要忙,林经理让她先去忙着。
工作之余,小兔尽量认真复习。这预选考试的成绩只做为推荐去对口专业大学名额的参考,班主任老师、科任老师和实习指导老师的个人意见要起决定性因素,小兔还是希望能考到高分,如果有机会,她不希望全是靠人情关系得来的机会。
可她复习时老走神,做不到像在校园里那么专心致志。林经理始终没给她派什么特别任务,而从种种迹象表明,自己到这里来绝不仅仅是做绿化种植方面的工作,那到底是要做什么?
考试的前一天,司机送小兔返校,到达崇喜市区,司机说时间还早,林经理约了他们在某茶楼谈事。
到得茶楼,司机送小兔到包间门口就离开,林经理笑着让小兔快坐,又问她要喝什么茶。
“就白开水吧。”小兔知道他要正式下达任务了。
“柠檬茶好吧?口感酸甜清爽,补充维生素,你们女孩子都挺喜欢喝。”
“不必了。”小兔站起身,挥手止住要喊服务员的林经理,“我知道你有事吩咐,请直接说事。”
林经理眼波一滞,随后关好门,收起脸上的虚伪笑容,用机械似的声音说:“你比你表兄所说的要聪明冷静很多倍,我要你配合我们去偷山猪的账本儿,愿不愿意?”
“我答应,应该怎么配合?”
见小兔回答得这么干脆,林经理的眉头一皱,“你不考虑就答应?你和山猪表面上装做不认识,但据我所知,你们不但认识还感情深厚……”
小兔摆手一笑:“你只说对了一半,我和山猪非常熟悉,但说不上感情深厚。并且,你已经说了你目的所在,我知道了那么大的秘密还拒绝帮你,你会怎么对我?我只能答应。”
屋内的气氛陡然冷了几分,林经理死死盯着小兔的眼睛,可她眼中只有无奈茫然和些许怨愤情绪,没有什么诡诈之意显露。林经理因此相信她是迫不得已只能答应,并没有什么阴谋。
片刻后气氛缓和,林经理要小兔改善与山猪的关系,然后借机探出山猪最重要的账本存放地点。
探明后,再设法引开山猪,林经理他们会派专业的人去偷窃、复制账本。这些事情完成,小兔也就可以去江城上大学。
小兔提出一个疑问:“我先假装和山猪不认识,还和他有诸多矛盾,再又主动接近他,会不会让他生疑心?”
“你不了解男人,得不到的人突然来主动靠近,只会欣喜若狂,不会怀疑什么。并且,你是私下接触他,有表面矛盾还能让普通工人都为你做证,让其他人想不到你会怀着目的接近山猪。”
对于林经理的解释,小兔点头表示接受,心底里却在暗叹林经理城府真深,没有让小兔一到度假村就做什么,而是营造好了对山猪不利的人际环境,再来让自己行动。
小兔低着头没说什么,林经理以为她是在担忧,就说:“你不用怕什么,只需要探明他存放账本的位置,设法引开他就好。我们有专业的人去做后续事情,还能在很短的时间内将账本归回原位,山猪很难发现账本出了问题,更难以察觉你参与了事情。”
听林经理如此说来,不到亮出证据的时候,山猪就难以发现已遭算计,会处于非常被动的境地。
小兔抿了一口水,唇边荡起有几分阴狠的笑意,林经理以为她是针对山猪而展露这笑容,暗嘲看起来再单纯的女孩儿都拒绝不了利益诱惑。
孰不知,小兔这笑容针对的是林经理,他忽略了小兔的成长经历,小兔可不是一点点利益就能打动的人。
笑容敛去,小兔肃色再问林经理:“我想弄清三件事,若是不说明白,我可能反悔不答应做这些。”
“哦?这么快就学会讨价还价了?”林经理轻蔑反问。
小兔知道他是以为自己想要争取更多利益,且随他怎么看自己,小兔只想弄清想知道的事。
第一个问题,小兔问的是攀表兄和梁指导会在这件事中获取什么好处。就算被卖了,小兔也得看看是什么样的价格会使亲人攀表兄,及尊敬的梁指导不顾道义。
原来,事成之后,攀表兄能如愿调回他所在机械厂的蓉城总厂当货运队长。
而梁指导在校外挂名当顾问的那家园林工程公司,会得到一个市政项目的绿化工程,公司老板当然会给梁指导这个“顾问”很大一笔顾问咨询费。
第二个问题,小兔问的是万一败露,自己被查出后会面临什么惩罚。
林经理从公从私两方面来回答了小兔,从公来说,这种经济类案件判得本来就不重,小兔是从犯,不会重惩。还有,小兔没满十八岁,免除惩罚都有可能。
从私来说,就算山猪他们想要恶意报复,小兔可以去求山爷爷山奶奶,他们最多打骂小兔一顿,不敢造成太大的伤害。
最后一个问题,小兔问的是为什么一个小小度假村要引得各方势力相争?据小兔所知,这个度假村前期投入两千万,总预算才五千万,这笔资金对于当地村民来说是几辈子挣不来的巨额财富,对于红姐的投资公司来说却是九牛一毛,为什么争成这样?
这个问题,林经理没有立刻回答,沉思好一会儿后,冷声问小兔:“这和你无关吧?你懂不懂知道太多秘密会死得很快?”
“他们都是大人物,我知道或是不知道,对他们影响不大。明知好奇害死猫,我就是忍不住好奇心。”
林经理目光如刀般扫了小兔一眼,咬牙说道:“我只能告诉你,我们想要离间山虎和红姐的关系,能找出山虎私挪红姐资金的证据就目标达成。山虎名下的其他产业的管理都走上正轨,要查账很难,这个正在建的度假村总还是会有些疏漏的。”
这当然不是全部隐情,但至少证实了山马他们的猜想,有人要离间山虎和红姐的关系,断了山虎所属商业集团的资金链。
小兔笑了笑,向林经理告别离去。茶楼之外,艳阳高照,小兔眼中却总有一团阴影飘动。山虎和红姐之间的暧昧关系,是互相利用,即使这种利用关系都还有人想来破坏,都为了“利”呀!
在这些利益争斗中,谁为无奈隐忍的珺姐考虑过?谁会同情当年选择离开,成全了山虎事业的梦儿?若是情感只能为权势让路,那还不如不要生情!
番四十 如此凉薄
接受了林经理给的任务,并不等于小兔真会那么去做,可她也没打算把这些事直接告诉山家的人,她要自己想个办法。
心中有事,在考场上发挥得并不好,小兔也没时间懊恼,考完就匆匆回了度假村。
到得度假村大门外,看“禾秀度假村”几个大字,她猛然省悟这名字就取得和山家有关。山家当然不是真姓“山”,姓氏本来是“禾”的谐音,这“秀”字恰好是山虎这一辈的法号排行。山家几兄弟都有法号,在佛门也是同辈师兄弟。
“禾秀”也是良禾齐秀之意,去芜稂存秀禾,可知对此地寄了厚望。
小兔自嘲一笑,当初来这里时,怎么就不多了解一下这里情况?
回到宿舍,拿出给小豇豆带的零食,逗他玩会儿,小兔心里稍轻松些。
晚饭后,一个人躺在狭小屋中,又愁上心头。到底要如何才能使山猪他们不受伤害,自己也脱离这张大网?
第二天早上,在食堂门口遇见山猪,小兔忐忑地想,该怎么跟他说话?小时候那般喊着“三哥哥”,然后扑过去?还是如前两年那样打招呼,“嗨,你也来吃早餐?”
看他即将擦肩而过,小兔声音发抖开口:“嗯……你……你……”
山猪愣怔停下脚步,看小兔那紧张不安的样子,不由失笑。
他笑得小兔挺不好意思,就在小兔讪讪转身时,他忽然朗声问道:“听说你前几天去参加预选考试了,考得怎么样?”
一句话问得小兔快哭了,以前每年都会听他问“考得怎么样”,可如今再也不能自豪回答考了多少分,她咬着下唇摇头,再又摇头。
“是成绩还没有公布吗?”山猪的声音温柔了些。
小兔点点头,心里已经说了一万次对不起——对不起,三哥哥,我可能得骗你了。我很怕骗不了你,连主动和你说话这第一步都搞砸了,还怎么骗你呢?
“别太担心没考好,你看我初中都没念完,还不是照样没饿死?”山猪以为她不安的原因是在意考试成绩。
小兔竭力压下种种情绪,低声说:“是呢,你学历虽低,文化却不低,那字写得更是让很多大学生都自叹弗如。”
“那是当然!”山猪毫不谦虚地答着,“我办公室还有我练字时专用的字帖呢,比书店里卖的那些实用,你下班后来看看。”
正找不到理由接近,山猪就提供了一个理由,小兔答应了。
那字帖没有用来描的透明纸,只能在另外的纸上临摹。
字帖内容是一些佛门小故事,类似的故事却有不同细节和见解。
比如,“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通常认为的是一个大恶人只要不再做恶,就同样可以成佛。
这里的故事讲:雪窦寺有一个从小长在寺里的孤儿,自幼受佛法熏陶,聪慧颖悟,都说他是佛门龙象之才。
有一天,小和尚打坐观心之时,忽觉佛祖谕示他,让他跳下舍身崖,自会接引他上西天。
小和尚问长老,这是佛祖真给出了谕示,还是自己妄想生了魔念?
长老让他自己去思考,没有直说如何选择。
舍身崖,听这地名就知道是坠下就再难生还的绝壁悬崖,小和尚心中拿不定主意,就坐到舍身崖旁的石头上哭。他既想试试跳下去会怎样,又怕这么就丢了命。
一个路过的屠夫听到他哭声后,问他因由,得知他这般苦恼后,就叹道:你虔心向佛,礼敬佛祖多年都还要受这刁难,那我这杀猪宰牛的屠夫下地狱是理所当然,罢了,我替你探探这崖下到底情况如何。
屠夫决绝地纵身一跳,肥壮的身体如一片落叶在山风中飘荡,转瞬没了踪影。
没想到自己心事一说,会引得屠夫跳崖自尽,小和尚吓得不知所措。
谁料不一会儿后,梵音缥缈传来,瑞气祥云从崖下飞起,一朵金色莲花冉冉升上来。那花中的莲台上,跏趺端坐的不是那屠夫是谁?
恶人也有佛心,却并不是丢了屠刀就马上成佛,重点是“放下”二字。况且,若真是这样一个屠夫,不过是职业所迫而杀生,根本算不得恶人。
然而,这故事最初并不是教“屠夫”们该怎么做,而是教“小和尚”们该怎么做,也不是让小和尚都去跳崖,而是说连屠夫都能有大信心、大决心,勇于打消种种疑虑,我等学佛之人还做不到吗?
在山猪办公室练了几天字,小兔和他说话自然了很多,但也无法像从前那般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每句话都是深思熟虑再说。
几天后,山猫来带工人们去白塔禅院礼佛,愿意信的就焚香参拜,不信这些的,就四处游览观赏。
禅院因隋朝时建的白塔而得名,山下的湖又因禅院得名。那湖本来是个水洼,七十年代时挖成大水库,虽是人工建成,湖光山色却似天然。
踏入禅院偏殿,一位干瘦的老年男居士突然指着小兔咂嘴恨声说:“啧,天生凉薄的人!天生凉薄无情无义,给我出去!”
小兔脸红了,随后脸色又变得无比苍白,其他人都惊呆了。
因为外公外婆和山家兄弟的原因,小兔进过不少寺庙宫观,还从来没有被往外赶过。这般被指责,小兔顿觉无地自容,稍愣片刻就飞快往外走。
一个在禅院中打杂的老婆婆居士追上来,边小跑着边气喘吁吁地喊:“小妹妹,那个小妹妹你等一等……你不要和那个疯子计较……他就是半疯半傻的,儿女们都不愿意照顾他,才送他到这里来养老。等一等嘛……他真的是个疯子……”
小兔停下脚步,朝居士婆婆走去,掏出二十块钱,再双手奉上:“我只带了这点零钱,捐给禅院里吧。我不是责怪那个爷爷才走,我还有急事要办。”
说完再转身时,小兔脑海中已有该如何应付林经理所交待任务的办法。
凉薄,我的确是凉薄之人,不愿为谁被牵绊,岂不是凉薄?小兔蹙眉自思,当个凉薄之人又何妨?疏离淡漠,各有各的世界还自在些。
她不能直接拒绝林经理,那会给自己带来不可预知的危险,还会让攀表兄和梁指导损失既得利益。同时,自己拒绝了,林经理他们肯定还会再找其他人做这事,山猪境况会怎样更难测。
小兔已经想好,照林经理所说套问出重要账本的存放地,但是不告诉林经理,而要自己逞能去偷。
自己当然是偷不到的,就让山猪抓了自己,不管是移交派出所,还是山猪他们私下处理,听林经理所分析来看,后果都不会特别严重。
如此一来,林经理只会责怪自己逞强好胜、粗心误事,不会再拿攀表兄和梁指导怎样,也不会怀疑自己的心其实向着山猪。
因了自己偷账本失败,山猪他们必然提高警惕性,林经理再要安排别人来偷,应该就难得手了。
若是因此让山猪认为自己是贪利爱名的小人,那可更好,以后都不用自己躲他,他都会远离自己了。
番四十一 开始行动
小兔都没想过一个女孩子背负了偷窃恶名会怎样,反正若因为这些事让别人都不再接近她,她倒觉得真清静了。
有一天晚饭后,突然有货运来,山猪让小兔一起去看卸货。
这度假村还没建好,库房就是办公楼的底楼和二楼,在底楼另留了两间屋子,一间当做山猪的寝室,一间是保安值班室。
这次运来的东西是根雕,卸货时,小兔瞟了几眼,这些根雕全是次品,雕工不好不说,还有拼接痕迹。
可是,押货来的那个负责人不断要求工人们小心点,别磕着碰着根雕了,还说其中最小的小茶几根雕都值三十多万。
小兔虽不是做根雕的,也没钱买根雕,但见识过真正好的根雕,那个小茶几就是个树墩子角雕了点花纹,本身木材也只是一般松木,最多能值两万块,就这两万块还是给的工钱,毕竟把这么大个树墩子刨出来也不容易。
忙到晚上十点钟左右,所有根雕在底楼一间空屋安放好,工人们都走了,山猪让保安锁门。
小兔似笑非笑地问:“听他们说起来,这批根雕的总价值该超过一千万了吧?就随便锁在安保设施这么差的屋里?”
“再好的安保设施都没用,只要我在就能确保万无一失。”山猪昂头说着,又带库管员去办公室记账。
小兔跟着他们去了办公室,都混熟了的人,也没谁说她,她假意翻书架上的杂志时,眼角余光瞟向库管员填的单据。
别的没太看清,那个小茶几根雕的入库资料是看清了的,价格写的是32万元。
小兔暗里咂舌,真把红姐当冤大头了?
她不禁问道:“这些根雕是要以后当摆设用的,还是送人,还是卖呢?”
“摆设的话哪用摆那么多?又不是办根雕博物馆。有人买就卖呗,上次跟那个小茶几差不多的根雕卖出了60万的价儿,啧啧……”库管员随口答道。
小兔眼睛一瞪又一眯,山猪则咳了两声,然后对库管员和另两个文员说:“都记好账了吗?回去休息吧。”
他们走后,小兔正色问山猪:“谁愿意花那么高的价钱买呢?是被骗还是真喜欢根雕?真喜欢的话,我记得青城山到赵公山之间的路边有好多作坊,价格合理,雕工还好。你们价格这般虚高,就不怕别人来闹?”
“谁会来闹?就这价格还多少人抢着买都买不到。”山猪冷笑说,“他们买的不是摆设,是护身符,是城主给的护身符,懂了吗?”
小兔懂了,这个破破烂烂还没完工的度假村里暗藏了巨额黑交易。首先,红姐并不是“冤大头”,她投的资金看似比市价高买来东西,然而获的利也比正常利润多很多倍。没有山家兄弟,就搭不上城主这条线,赚不到这笔钱。
难怪歪师爷想离间山虎和红姐的关系,若是换成他自己跟红姐合作,这一本万利的生意就该他来做了。
不过,山猪神色间并没有因参与获利巨大的生意而高兴,反而眸底蓄满忧愁。
小兔看着办公室内的各种箱箱柜柜,笑说:“你真是天才,读了一学期财会班就能成出色的会计,是小熊私下还教了你?”
“小熊?你记性倒好。”山猪别有深意地凝视小兔,“别看她专业学采会,学得还不如我呢,当然我也不咋样。”
小兔静静听着,她只是想引出账本的话题,也不知为什么就提起小熊,但是山猪没听出她话里莫名其妙的醋意。
见她不接话,山猪又继续说道:“我只是管理账本,监督他们做账,真正的账目有专业会计在做,他根本不来上班,只在每月国历的二十到二十五日,我们派车送账本去给他看。”山猪毫不隐瞒这些,但目光带了审视意味盯向小兔。
“那就是说除了那五天,账本儿还是在这里的?”小兔不怕问得太多露出破绽,她就是要让山猪怀疑她。
“对,在这里,但是不在这办公室里。”山猪伸伸懒腰,“夜深了,快去休息。我明天要请这楼里的人喝酒,我想搬两个小炉灶过来,你亲自下厨炒几个菜好不好?食堂里的厨师那大锅菜弄得太难吃了。”
第二天下午,山猪让工人们提前下了班,林经理也没反对。
山猪邀上守办公楼的六个保安和办公室的十个文员,连带王哥一家人,凑了两桌人,在办公楼外的小坝子里摆宴席。
因山猪平常严厉,他们先都还有些拘束,后来酒喝多了,都渐渐话也变多,连王哥都和山猪热络聊起来。
小兔掌勺,王嫂打杂,炒完菜后两人也没上席,就在灶边随便吃了点儿。
王嫂看着小兔欲言又止,小兔不知道一向快人快语的她是怎么了,就直接问她想说什么。
“那个三哥这段时间对工人们态度好了点儿,还是动不动就吼,可没吼那么凶了,有时候还开两句玩笑,唉……他是不是对你动了心思才改脾气?”王嫂压低嗓音。
“什么心思?”小兔装傻。
“你年纪还小,不懂那些弯弯绕绕,我劝你还是得离他远点儿。他吧,听说在老家孩子都有了,还在外面胡混……可不是个好人,你这么年轻又还这么老实,可千万别让他祸害了……”王嫂说着就不知不觉大声起来。
山猪循声望过来,盯王嫂一眼,又看向小兔。迎上他的目光,小兔咧咧嘴角扯出个笑容。
宴后,其他人散去,保安本来要留人值班的,山猪让他们先回宿舍醒醒酒,等凌晨两点再来值班也不迟,前半夜不容易出事。
“万一、万一出事……我们可担待不起……还是就在值班室里守着吧……”一个保安歪歪扭扭往值班室走。
“嗯?敢不听三哥安排了是吧?”山猪双眉一竖,伸手拦下他,“看你那点儿出息,才喝多少就醉成这样?回你们宿舍去!我寝室就在值班室旁边,别吐一滩东西出来臭着我!”
那几个保安都有点犹豫不决,山猪又说:“真正重要的东西都在我身边放着,有什么事我会担着,你们瞎磨蹭什么?”
他们怕他发怒,都走了,小兔和王嫂收拾好杂物后也回了宿舍。
接近半夜一点,小兔悄悄出门,往办公楼而去。月光明亮,那段路对于习惯夜里走山路的小兔来说,很容易就走过去。
贴墙走到山猪寝室旁,听见如雷鼾声传出。小兔想,山猪说重要东西都在他身边,肯定最紧要的账本就在他寝室内。
这寝室的窗户安了铝合金护栏,但小兔不会去锯栏杆进入,她观察过护栏和墙壁接缝的地方是螺丝钉所扣,拧开螺丝钉可比锯栏杆声音小。
要做戏当然得做来像那么回事儿,小兔带了看起来很小巧,但堪称万能的工具,小手伸进护栏孔洞,不到十分钟就拧开好几个螺丝钉。还好,这护栏没安报警装置,也没焊死螺帽。
掰开护栏和墙壁间的连接处,小兔缩身撬开里层玻璃窗,稳稳跳进屋内。
番四十二 互相成全
屋内陈设简单,小兔目光落在床边一个白色小保险柜上。锁是密码锁,但小兔不会费心去猜密码。
因为山猪说过,任何的锁都有钥匙,自己的锁还是由自己保管钥匙为妙。他这话的意思,是他有破密码锁的工具。
小兔见过他将设了复杂密码的保险柜,用那个类似三叉小铜钩的工具点点按按就打开。
当时他只为了炫耀头脑聪明、双手灵巧,搬个保险柜让同伴们刻意设密码考他,并不是真要去偷什么,但小兔记住开启方法了。
那个铜钩居然就挂在钥匙链上,钥匙链又拴在山猪皮带上,皮带还在长裤上搭在床边的椅子背侧,很巧是不是?
小兔弯下腰,伸臂向那铜钩,拇指和食指慢慢捻弄,终于没发出任何声响就取下那铜钩。
也许是酒喝多了,山猪睡得很沉很沉。可小兔觉得有些异样的是,人睡熟之后肌肉是放松的,怎么感觉山猪有些身体紧绷?难道是他常年警觉性高,就养成便于快速反应过来对敌的特殊睡觉习惯?
小兔背上衬衣被冷汗浸湿,她这么小心翼翼不是怕被山猪发现,是怕他发现得太早,捉贼拿赃,得等到偷了账本在手,那时被发现才好。
这个保险柜也不知是怎么设的密码,感觉比当年闹着玩儿的那个保险柜开起来还简单。
小兔拿了账本在手,是三本明细账,随手一翻,记录了某年某月某货进价实为多少,虚报多少;还记录了某些物品转卖给某人,让某人得到某项工程;甚至还有山虎从这小小度假村中转走了多少资金,又用这资金另去投资什么项目,将钱完全洗白……
震惊,小兔震惊得几乎忘了身在何处。忽然,山猪嘴里哼出声儿,腿蹬了蹬,似乎要醒来。
见了这般,尽管本就是准备被他抓住的,小兔还是吓得不由自主身体一抖。
可他翻了个身,嘴里嘟囔两句含糊不清的梦话后又睡去。
小兔退到窗边,故意有些重地推推窗玻璃,可这声音没惊醒山猪。她眉头一皱,使劲跺了跺脚,山猪还没醒。
怎么可能还不醒?小兔愤然跃身到床边,嘶声道:“你为什么不抓我?!”
可山猪没有回答,与她几乎同时问:“你为什么还不走?!”
话音一落,两人都明白了,他们在互相欺骗,也在互相成全!
小兔不知道该说什么,浑身轻颤着怒视山猪。山猪在床上坐起来,眼神复杂地瞟向小兔。
“你看我干什么?你信不信我没想过要把账本儿交给林经理?我是要交给警察!”小兔看了账目后,脑海中的确冒出个这想法。
“我看你,是因为你衬衣扣子松了一颗……”她那般愤慨,山猪却缓声答着不沾边的话。
小兔低头一看,胸前那颗纽扣的确松开了,瞬时脸上发烫,赶紧扣上。
山猪笑了笑又说:“你这几年正长得快的时候,选衣服选宽松些的。”
这衬衣明明很宽松的,肯定是先前爬窗户才弄开纽扣,小兔皱巴着脸,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了,显然山猪是不可能送自己去派出所的,因为今晚明显是他给自己机会来偷账本。
“小乖乖……”山猪很久没这么唤过小兔了,神情不自然起来,随后又强掩情绪,“你还是去找林经理吧,他知道怎么摆平后续的事,你只管离开这里,忘了这些就好。别交给警察,目前来说起不了多大作用,还会让你有危险。”
小兔揉揉太阳穴,脑袋清醒很多,轻声问:“我看到的是真账本吗?”
“是,都是真的。不过林经理掌握了这些也对我们影响不大,他肯定给了你优厚条件,你去交给他就行。我们至多不要这个度假村,再让红姐多控制二哥几年。”
听了山猪的回答后,小兔再肃色说:“我想让林经理得到的账本的话,根本不会亲自来。我问的意思是,你们怎么可以跟那些人同流合污?”
“没办法……我们本来就是污的,不同流合污,大哥会坐牢,二哥的把柄会一直捏在红姐手里,七弟他们家的公司也没法顺利开。”山猪翻身下床,坦然看向小兔,“我们没去搜刮老百姓的钱,只是把他们的黑钱洗白,去做真正利国利民的企业。”
他们几兄弟的情况,小兔是知道部分内情的,山豹开的茶楼不是卖茶,是”卖关系”,罩着很多黑道人物,一旦捅开了,可能不只是会坐牢。
山虎则有些“冤”,他一直想好好干一番事业,可惜从部队里退下来后,处处被掣肘,要是能有他自己的雄厚资金,他可以开创商业帝国。
可冤也不冤,为了雄心壮志走偏路始终不对。还不如当年直接从科技公司退出,哪怕被骂无能,弄得一贫如洗,也比如今陷在灰暗地带好。
而山鹰家的商业集团虽没有直接染污,但要提高竞争力,离不了可靠的关系网。
山猪和小兔两人各怀心思对望片刻,山猪伸手似乎想摸摸小兔的头,最终又收回手,平静说:“我不可能抓你的,但为能给林经理交待,你得听我安排,行吗?”
就算明知他不是好人,小兔还是相信他不会害自己,顺从地点了点头。
“那你听好,若是林经理问你进展如何,你就对林经理说,从我这里打听不出有用的东西,装傻充愣拖延时间,你只要拖延时间就好。其他的一切,我来解决,保证让林经理不敢动你,也不会牵连其他人。”
小兔点头之后,再担忧而说:“万一其他人发现了呢?我觉得你还是把我交出去为好。”
“连监控我都关了,谁会发现?你走的路线虽然隐蔽,也不是绝对能避开,我早想到这点,你走后我再去打开。”
监控关了?小兔自嘲一笑,若不是山猪早有安排,自己可能连办公楼都无法接近。
临出门,小兔低下头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我不知道来这里工作会给你惹麻烦,唉……对不起……”
“没什么,没有你来,也会有其他人来,其他人可不会像你这样故意让我抓住。”山猪双手握着小兔两边手臂,“你呀,还跟小时候似的等我来‘拴翅膀’。”
那是只有他们才知道的小游戏,小兔伸开两臂学鸟扇翅膀,再飞快地跑,山猪抓住她手臂让她扇不动就算胜利。
小兔还小的时候,山猪总是故意绕圈圈跑,说她飞得太快,真追不上了,于是小兔放慢脚步等他来抓。
稍大一点,她和同学说起这个小游戏,都没玩儿过,试着跑跑,常常被抓住。她才明白不是山猪抓不住她,是在让着她。
小兔觉得自己在别人面前不说多聪明,总还算智商正常,在山猪面前就总是傻透了。
只是,她认为很糗的事,山猪觉得很有趣,她傻乎乎地跑来跑去,最后见自己抓不住又心软了,蹲一旁等着自己抓,那模样儿想起来就能让人忘了烦恼。
“快走吧,要两点了,保安就快要来值班室。”她还沉浸在回忆里,山猪提醒她目前处境。
番四十三 接连相贺
费尽心机破窗进来,却是从门口大大方方出去,整件事情成了个笑话,不那么好笑的危险笑话。
小兔回宿舍缩进被窝,对于未来陷入从未有过的茫然。心里默默祈祷,但愿事情早些解决,早些离开这里。
也暗暗告诫自己,以后换工作,得好好查查企业背景再去。躺下睡觉时,侧腰被硌了一下,才想起那个小铜钩忘了还给山猪。
第二天,小兔到办公楼想把小铜钩还给山猪,才知道他去渝城出差了。
接下来五天都没见到山猪,其他人也没有什么异状,只有林经理偶尔见到小兔时会用极其阴鸷的眼神盯着她。
小兔觉得很奇怪,因为林经理只是那样盯着她,从没有问过行动进展如何,这很不合常理。
宿舍里没有电话,只在公用的休息室里有个座机,小兔生日的前一天中午,小兔正趁午休时间看书,王嫂在休息室看电视。
电话铃响了,王嫂接起电话,然后喊小兔:“小兔,是你的电话,你妈妈打来的。”
小兔接过电话后,妈妈温柔的声音传来:“兔儿,明天你就满十八岁了?”
“嗯,十八了。”
“你自己煮碗长寿面,再煎两个鸡蛋来吃。”
小兔心里涌起一股暖流,答应着:“好的,妈妈,我自己会照顾好自己,你放心。”
其实,吃饭都在食堂,除了领导组织聚餐的时候,平时厨师不会同意工人私自去煮食物,而且山上只在村口有一个小商店,连面馆都没有,但妈妈这般关心自己,可不能说根本没法吃长寿面。
兔妈似乎叹息了几声,沉默片刻才说:“十八岁就不是小女娃娃,是大姑娘了,你懂吧?家里的事情我做不了主,你爸总认为你那些姑姑伯伯会照顾你,他看不出来,我是看出来了,他们根本哪会愿意照顾你?唉……”
“妈,你想说什么呀?我下午的上班时间快到了。”
“哦,也没啥要说的。兔儿,你长大了,特别是男女间的事情要注意呀。我们周围有好几个出了事的,你懂吗?出了事,那就是一辈子的污名……”
小兔明白了,兔妈所指是未婚?先孕又被男方抛弃的事,还有被人所诱流落在烟花地的事。
她不喜欢听这些,不耐烦地答着:“我知道了,我没心思弄那些。”
兔妈有些急起来:“我只是提醒你一下,你咋不高兴?你不懂,男人的心眼儿小得很,特别是像你爸这种看着老实憨厚的人。
我当年跟那个人还没做过什么呢,你爸心里都有个疙瘩。那些出了事的女人,是还能嫁人,可嫁过去后又过得咋样?
别的不说,你大秀姐你是清楚的,她是被拐卖去的,根本不怪她,可也还是找不到合适的好人家……”
听了这些话,小兔先前的感动全变成烦躁,语气挺冲地打断了兔妈的话:“那跟我无关!我去上班了。”
挂了电话,刚走出休息室,电话铃又响起来,小兔三步并做两步走过去接起电话:“上班时间真的到了,你还要说什么?”
”嗯?我还没说呢,你把我当成谁了?”电话中传来山猪的声音。
“哦……是你,我还以为是我妈。”
“那你可不应该用那个语气说话,对妈妈态度要好点儿。”山猪话语中带出哀伤情绪,“我想听妈妈的声音都永远听不到了。”
“唉,我是不该用那种态度说话,可她有些话又确实说得人心烦……算了,等会儿打电话去道歉。你,你有事找我?”小兔看了看表,还有五分钟就该上班。
“明天是你十八岁生日,我送了一份生日礼物给你。我要后天才能回度假村,提前祝你生日快乐。”山猪的语气很愉快,声音却透着疲惫的沙哑。
小兔没问是什么礼物,也不知该说什么,想了想才干巴巴回答:“谢谢了,我从不特意过生日,有没有礼物都无所谓。下午的上班时间到了,再见。”
挂断电话,又赶紧拨打给兔妈,等兔妈到村口小商店接起电话,小兔赶紧说:“妈,对不起呀,我刚才态度不好。我真的该去上班了,等几天再联系。”
说完不等兔妈答话,就飞快向外跑去。到了工地,正安排工人做事,林经理走了过来。
林经理让小兔到旁边僻静处说话,开口就是:“看不出来你小小年纪就那么会耍手段,再过几年还得了?”
“什么……你说我什么?”午后的太阳晃得小兔眼花,林经理所说的话让她发懵。
“别装傻了。”林经理嘴角撇弯,“我辞职了,斗来斗去没料到让一个乡下妹子给算计了。”
小兔仍愣着,林经理抬头挺胸向她竖了个中指,而后潇洒转身离开。
整个下午,小兔都是晕乎乎的状态,王嫂说她像是中暑了,她自己知道不是。她没想到事情会成这样,然而,她也没想过跟林经理解释什么,不论她有没有具体做过什么,总之是与她有关的,没必要再去解释。
傍晚,小兔接到班主任打来的电话,说是小兔通过预选考试了,小兔高兴得蹦了起来,又向班主任连声道谢。
不一会儿,攀表兄又打来电话,“小兔,我听梁指导说你预选考试通过了,恭喜啊。你明天生日是吧?反正你要到学校取成绩单,我明天就来接你,顺便和你那些老师一起庆祝一下。”
“不用了……”小兔拒绝着。
“应该要设宴感谢老师的,你父母不在身边,这些事就该我们来办。还有,明天你权堂兄要特意抽时间给你庆祝呢,他那么忙,你不能驳了他面子吧?”
攀表兄这话一说,小兔觉出不对劲来,与攀表兄关系算不上亲厚,但还保持着亲戚关系,和权堂兄几乎算是断了关系的,都有五年左右没见过了吧?这权堂兄近几年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交际圈子全是非富即贵的人物,怎么突然要给自己办谢师宴?
第二天,攀表兄早早的就开了车来接小兔,因他还没有正式调回蓉城,仍是开的厂里货车。
返校后,小兔拿到成绩单,她的植物学、土壤肥料管理、病虫害防治的科目在90分以上,但cad制图只考了58分,英语才56分,其他科目都是70到85分之间。她考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没发挥好,可为什么会被选送上?
她正站在班主任的办公室外出神,见文学社社长从旁经过,就打招呼问社长考得如何。社长和她不同班,但同是一个专业。
社长捋了捋披肩长发,才傲然冷声说:“考得好不好都无用的,得要有靠山。小兔,我以前还真是小瞧你了……”
说着,社长的眼圈儿红了,没再继续说下去,快步走开。
番四十四 生日礼物
社长的话让小兔听得一头雾水,心里憋着闷气出了校门,攀表兄已等在校门口,载她去往离灌口市不远的导江村。
导江村中有很多吃河鲜的农家乐,虽不是高档地方,却因食材新鲜、味道正宗引得很多城里人开豪车前往。
赴宴的有攀表兄、权堂兄、小兔学校的的副校长、班主任及制图课老师、英语老师和梁指导,他们相谈甚欢,可小兔这个“主角”无话可说。
听了许久,小兔渐渐从他们话语中推测出权堂兄帮自己办谢师宴的原因。
“中专选送上大学”可能有很多人不明白怎么回事,那是00年代初期,国家教育制度改革,将很多中专和专科院校升级合并入大学,在还没有完全合并好的阶段,让本是读中专的学生不通过高考,而通过自设预选考试和老师选送的方式破格录取学生。
小兔所读的这个学校合并入了川农大,并和江城林学院、京城林大、西南农林院乃至加拿大某环保学院都有合作关系,会从毕业生中择优录取升学。
这个学校在小兔毕业时已经属于川农大分校区,但在当初入学时却还属中专农校,正因这特殊情况才会出现特殊升学方式。
学校教职员工都希望学校早日成为真正的大学,而和三系王能搭上线的权堂兄当然是校领导巴结对象。
本来,权堂兄都快忘了还有那么个堂妹,当然也拒绝各种求见请客。
最终能够促成他们借小兔谢师宴的名头凑在一起,是因了山猪。
权堂兄要拓展渝城的业务,必然要和小万岁搞好关系。山猪和小万岁没交集,但和小万岁的左膀右臂强爷关系很好,最近几天,更是频繁和强爷一起出现在公众场合。
小兔嘴里咬着一块鱼头骨,咬得快成碎渣了还在咬,她在想,这些突兀怪异的事情都和山猪有关?难道山猪所谓的“生日礼物”就是显示他很强大,可以把别人命运玩弄于股掌间?
可是,几天前,山猪明明只是和林经理相争的小小“工程总监”,也就工资比一般工人高点儿,知道内情更多点儿,怎么会和强爷扯上关系?
强爷是谁?是渝城的地头蛇,也是小万岁地下暗势力的头头,可以说,没有强爷的支持,小万岁就在渝城站不稳脚跟儿。
看他们明明不熟还像认识多久似的推杯换盏,小兔看着就心里不舒服。在酒席上无聊,就发呆遐想起来。
这导江村有落妃池,是杨贵妃童年曾坠入水中的地方,早就凐灭无迹。杨贵妃父母早亡,随着在蜀为官的叔父入川,算是在蜀川长大成人。
也许正因如此,安史之乱的时候杨家人才极力建议入川避兵灾。
世传因了杨贵妃,杨家满门荣宠,小兔总觉得那“宠”是虚假的,没有真正爱意。
曾有记载,说杨贵妃与唐明皇吵架后,被撵回杨家,杨家满门惶恐不安。
最后,杨贵妃流着泪、口衔黄土入宫,跪行到唐明皇面前,才又重归于好。
平民间夫妻吵架,老婆气回娘家了,都是老公去哄回来,这般毫无尊严地乞求回皇宫,还说唐明皇宠她?
也许在唐明皇心里,她只是一个年轻漂亮的玩物罢了,马嵬坡赐死之事根本就是舍她保己,所有的难舍难分、悲愁无奈都不过是后世文人臆测。
宴席尾声,小兔拉班主任一起上卫生间,悄悄问班主任那个文学社社长的考试总分是不是比自己高。
班主任起初让她别问这些,后来在小兔逼问下,只得点头承认。
回度假村的时候,还是攀表兄送她,一路之上攀表兄都在夸权堂兄是个不忘本的人,发达了也还记得亲戚们,让小兔多在山猪面前给权堂兄说好话。
“我和他没什么关系……”小兔低声反驳。
“没什么关系?”攀表兄“嘿嘿”笑起来,“你这话哄别人还行,哄我就算了吧,都是知根知底的人,没必要瞒着。”
“随便你们信不信,反正我不会去读大学,等这个月完了,也不会继续在这里上班。”小兔脸色冷下来。
攀表兄嗤声冷笑,也不再多说。
到得度假村后,才下午四点,工人们都还在上班,小兔冲进安静的休息室,从包里翻出写有山猪手机号码的纸条,拨通电话。
“小兔?你今天是去拿成绩单儿吧?考得怎么样?”山猪热情问着。
小兔怒声说:“考得好不好不重要,你别装模做样的来问我!你以为你这样宠我,我就会高兴了?我和同学的友谊比你们那些虚情假意的关系珍贵多了,你给我换回社长的升学名额!”
“你……你说什么名额?”山猪结巴问道。
“你会不明白?你给我的生日礼物不就是扳倒林经理、再抢了社长的升学名额?你别以为自己不得了,和强爷那样的人搅在一起,早晚要出事!”
小兔语速很快地说完就挂断电话,然后跑向办公楼,她准备立刻辞职,不想做满这个月了。
刚跑到办公楼外,就听人在喊她,扭身一看是山猫挥着手打招呼:“小兔,快来看,三哥送你的生日礼物!他专门找工匠定制的,你瞧放在这池塘边还不错吧?”
小兔疑惑地向池塘边走去,只见一个木头搭的鱼棚立在柳树丛中,绕池塘一圈还安了些木制长凳。
“这些……才是生日礼物?”小兔脑中一团混乱。
“是呢,你不是给三哥提过建议,说搭个鱼棚在池塘边才有田园诗意境,以后才能让游客找到趣味吗?还说应该设些长凳在池塘边,方便纳凉休息……”山猫慢慢说着。
小兔记起来,自己是说过不管度假村后台背景如何,做事还是该认真做好,这偶然提的小建议自己都忘了,没想到山猪还记着。
但随即,小兔觉出不对劲来:“你说这些东西是我生日礼物?”
“是啊,我哥说这算是送给你、也是送给大家的礼物,免得专送你东西让你别扭。他知道你那怪脾气,直接送些东西给你,你可能拒收,不如照你的设想做点实事。”
听山猫说完,小兔的脑袋里“嗡嗡”乱响起来,自言自语问出声:“他只是照我设想安放了鱼棚和长凳……并没有无原则地宠我……可那林经理和社长的事儿是什么原因……”
“哈哈,小兔你念叨什么?在说我哥无原则地宠你吧?哈哈……哟……”山猫大笑起来,笑得工人们都往这边看。
小兔的脸羞得通红,恨不得能找个地缝儿钻下去,要是山猫知道了自己向山猪说的那些话,更要无地自容了。
她正想跑回休息室打电话向山猪问明详情,山猫的手机铃声响起来,接起电话刚说了一句,就笑嘻嘻递给她:“宠你的人找你。”
小兔接过来就忙说:“对不起,对不起,是我误会了,太多的事巧合凑在一处了,真是不好意思。”
“没什么。你是不是又出了什么事?先别急,我今晚就提前回来,见面后再详谈。”山猪并没有责怪她。
“好的,再见。”
小兔把手机递还山猫时,见他满脸谑浪笑意,很无力地解释道,“很多事情搅在一起闹出误会了,不是那样。”
“不是哪样?无原则的宠……哈哈,第一次听到这么有意思的词儿……”山猫笑着走开。
小兔双手捂脸,心里反复念叨:丢人啊丢人,真是把“孔雀开屏,自作多情”完美演绎了一遍……
番四十五 一石激浪
夜里九点,山猫从崇喜市区接回山猪,行李都来不及放好,就找小兔到办公室问她到底出了什么事。
小兔见他走动的时候腿脚显得不太利索,问道:“你的腿受伤了?”
“是打……”山猫嘴快接话。
山猪朝他一扬手,山猫闭了嘴,山猪再说:“是从蓉城打车到崇喜市不方便,班车上人又太多,站得太久了站得发麻,还没缓过来。”
“你不和我说你的事,我也不说我的事了。”小兔转身就走,他那谎言也编得太拙劣了,他从渝城到蓉城该在晚八点左右,那时早没蓉城转崇喜市的班车了。
“诶……”山猫连忙拦住小兔,瞥一眼山猪再说,“他心急火燎地赶回来,你倒和他赌气?”
“你来说,他又和谁打架了?”小兔双臂环胸冷视山猫。
山猪瞪着山猫吩咐道:“别在这儿杵着,快去给我泡方便面,饿死了。”
正为难的山猫得了大赦般要开溜,小兔拦住他,他忙拿山猪发的话来压小兔:“我去找开水给他泡面呢……”
“那你们慢慢吃面,我不打搅了。”小兔快步走在办公楼回廊里,眼看就要下楼离去,山猫喊住她。
山猫不管山猪使劲儿瞪眼,小跑着到小兔面前说:“我就奇了怪了,你一个在别人眼里胆小如鼠的丫头,怎么就敢在我面前装大人呢?你得喊我‘六哥’,我比你大了八岁,还敢来威胁我?真是仗着有我哥在,就摆嫂嫂的谱儿……”
赌气说走,是因关心山猪,想知道真相才那么做,心中既愤慨又担忧,并不会真走开。可山猫这么一说,气氛变味儿了,小兔是真想快逃开。
“你胡说什么呢?”山猪看到了小兔眼里的情绪变化,忙呵斥山猫。
“我没胡说!哥,你也是何必让我瞒着呢?你们两个太了解对方,根本瞒不住,你就实说受伤的事又怎么了?”山猫真替他们着急,忍不住想说。
山猪低下头用眼角余光瞟了瞟小兔,然后有些怕她似的小声说:“只是轻伤,算不上什么的。”
这句话听在小兔的耳朵里,简化了些,变成“无碍的”三字,还是山猪的声音,却变了种感觉。
无碍的,真的无碍?算不上什么的,真不算什么?
小兔俯低身体,要去看他的伤口,他惊慌退后,“别……别看、别看,卷裤边儿太麻烦。”
他再热的天都穿长裤,就算是最叛逆的那段时光,不论头发剪得多怪异,衣服穿得多新潮,裤子始终是长裤,而且是全遮盖的,不会穿破洞牛仔裤。
后来,他告诉小兔,是因他腿上的疤太多,怕吓着别人。
见山猪很怕自己看他伤口,小兔也不勉强,每一个人都有不愿展示于外的那一面,她只要确定他真没有大伤就好。
山猫寻了开水来,小兔接过暖水瓶,帮山猪泡面,一边撕调料包一边简单说了林经理辞职和升学名额的事。
山猪还在想怎么回答,山猫抢先说了:“林经理这个事我来说,是他自己怕我们整他才辞职的,我们没有胁迫他。歪师爷改变主意了,不想离间二哥和红姐的关系,用不着他了,但我们真没想过要把他怎么样。”
“歪师爷改变主意了?”小兔惊问道,暗想林经理也可怜,费心劳神做那么多,结果上头的人想法一变,所有努力都白费。
古人说“伴君如伴虎”真有道理,圣意难测,人的想法随时在变,总有揣摩错的时候。也许这一刻视你为心腹,下一刻就看你碍事儿。
山猫详细说起来:“歪师爷想针对山家,主要是我们和城主更亲近些,想撬红姐去当们的资金后盾,还有他更想搭上小万岁这根线。
后来,城主比他先搭上了小万岁,还不计前嫌,主动引荐歪师爷认识小万岁。红姐又给歪师爷的侄子那公司投了一笔钱,他们就化敌为友了。
他们暂时不争不闹,林经理这样的小鱼小虾就没什么用了。这些大人物都是看利益来随时变换关系,是敌是友没什么明确分别。”
大人物之间的确是分析利弊来看交好还是敌对,大公司与大公司之间也是那样,国与国之间还是那样。
只不过底层的个体之间有矛盾还是难以那么做,因为是要朝夕相处做各种具体工作,不是大人物那般在酒宴或会议上才见面,能虚伪去应付。天天工作在一起,要假装没矛盾很难的,所以落败一方必须离开。
明白了林经理辞职原因,但小兔没明白的是,林经理为什么针对她说那句话?她可没能耐改变那些大人物的想法,甚至见都没见过这些人。(如果远远看一眼,或者在电视上看到算是“见过”,那倒是见过。)
对于这些疑问,山猫也没弄明白,都看向正吃面的山猪。
“林经理是没地方撒气,拿你当出气筒呢。”山猪很快就吃完面,“他知道我渝城之行目的所在,可阻止不了我,也不敢怨怼别人,就只敢拿话刺激你找回面子。要不是怕给你再添压力,真想揍他一顿。”
小兔默默地把听到的事细想想,觉得林经理城府那么深的人不可能因一件事白费力气,就撕破脸皮和无权无势的小兔计较。
应当是认定小兔在这件事当中起了作用才会那么说,而且还不只因小兔偷账本的事骗他才怨恨小兔。这么分析,小兔更不认可山猪那林经理只是拿话朝小兔撒气的说法。
渐渐推测出自己认为合理的原因,小兔试探着问山猪:“城主能抢先歪师爷一步和小万岁搭上线,红姐愿意投资给歪师爷侄子的公司安抚他,这些事情当中你是不是起了关键作用?”
山猪眼神一滞,没有回答,山猫抢着答话:“对呀!强爷想招揽我哥,这些事全靠强爷帮忙搞掂。”
他那语气中满是自豪感,山猪却是忐忑而带了几分畏怯地看向小兔,小兔则半是火热半是冰冷地催山猫说详细点儿。
山猪想阻止山猫,可看小兔是必须要知道的神情又算了,小兔得以听山猫细说。
这个小万岁并不是常人想像中在人前装装样子,背地里就只会花天酒地的草包,他的私生活甚至可以算很自律,不是什么残花败柳、阿猫阿狗都能贴上去。他有雄心壮志,伸手要的利益都得是不牵连到他才会要,所有利益都为了培植自己势力,而不是为了享乐。
所以,要攀上小万岁可比攀三系王难得多,这也是歪师爷一直献财献人,结果连私下会面机会都没得到的原因。
可小万岁也有信赖的人,他跟强爷关系铁呀,强爷呢,看上山猪了,说山猪才是真正的江湖好汉,早想把山猪收至麾下。
还有,小万岁也有弱点,弱点是他的儿子。他儿子人称“瓜太子”,这位太子爷是真有些“瓜”,上着英伦名校,干的全是土老财乱撒钱的事儿。
这一次的事情能成,强爷和瓜太子起了决定性作用。
然而,山猪本来不认得这些人,最初只认得强爷的儿子胖小爷。山猪也没料到这次渝城之行会改变势力分布格局,世事就如投个小石头却激起千层浪般不可控。
山猪与胖小爷相识,得从几年前一件小事说起。
番四十六 仗义舍义
几年前,山猪约24岁,胖小爷约19岁左右,他们在琼海岛相识。小兔记得自己14岁那年暑假没见着山猪,说他去外省打工了,应该就是那时候。
琼海岛虽不是中国最富裕的省,却有很多富豪才能玩得起的娱乐项目,山猪就在其中一个大型娱乐场所工作。
这个娱乐场所大到什么程度?主体建筑和各类球场不用说,单是一片只有内部会员才能去的海滩就比很多公共游玩海滩要大。
山猪的职务就是负责那片海滩上所有贵宾安全,工作牌上写着“护海督卫”,其实就是海滩游玩区保安队长,那个大型娱乐场所的会员都有钱有势,为了迎合他们讲究高档次生活的心理,很多职务称呼做了改变……
说事情的时候,山猫配合表情动作讲得绘声绘色,听到把海滩边的保安队长称“护海督卫”,小兔再想像山猪穿保安服挂上那么个工作牌的样子,不由失笑。
“你直接说事情不行吗?扯那些干什么?就是见有几个不长眼的家伙欺负胖小爷,我出手帮他,就认识了!”山猪被小兔笑得有些羞恼,就不让山猫再说,自己一口气说完。
“在那样的场所中,怎么会有人敢欺负胖小爷?”小兔想不通。
山猫得意向山猪挑挑眉,笑道:“你以为说清楚了,结果人家没明白吧?所以哥啊,你经常被人误会,就是太不会说话,得像我这样慢慢的细细道来。”
当时,才19岁的胖小爷到这些场所次数并不多。其一是因为强爷不愿让儿子沾染这些太多;其二是胖小爷自身的个性就不喜欢胡闹。
椰风习习,阳光灿烂,大多数的会员要么在各类球场上去演高格调健康生活,要么在房里尽情展现放纵的糜烂生活,要么就躺沙滩上看着泳装美女打排球享受放松生活,而胖小爷则专注地打游戏机。
红酒、高尔夫球、泳装美女等等这些全不是他的菜,胖小爷还嫌别人给他安排的几个美女缠得他心烦,逮着机会就溜到海滩最僻静角落的礁石上玩游戏机。
怕游戏机会坏,为了玩得痛快,他带上了五个游戏机。
而跟着他的那几个美女也懒得找他,虽说她们是为钱而来,但胖小爷这样长得普通,还有点儿胖,又没情趣的少年郎不是她们首选。因此,胖小爷得以安静地从早上玩到傍晚。
海边落日的壮美景象,整个沙滩上几乎只有山猪一个人在欣赏,大多数会员都准备起身离开去参加晚上的宴会,大多数保安都殷勤为会员服务。
这时,某个公子哥儿身边美女说戴的戒指不见了,乱嚷嚷起来。
保安让他们先去宴会厅,并说这里不可能丢东西,找到后就给他们送去。
他们不听劝,要求立刻搜在场所有人的身,保安几次三番解释都不肯听。他们也带了私人保镖的,说着就和保安动手推搡起来。
山猪一直远远看着没出面,保安以眼神询问他时,他摊了摊手表示就由着他们算了。
来沙滩的人本来就穿得少,保安穿的保安服都是短袖加齐膝中裤样式,很容易就搜完,也没发现谁藏戒指。
事情本该就此结束,那个公子哥儿的一个保镖偏偏眼尖,说还有两个人没搜到。
一个是穿黑色带银色荧光纹衬衣、黑色西裤的山猪,一直都在冷冷旁观着他们。
一个是穿灰色连帽短袖衫、黑色哈伦裤的胖小爷,一直都坐礁石上,仿佛所有事都与他无关。当然,他们这时还不知道那是胖小爷,都喊“小肥仔”。
因为山猪有工作牌,所以他们主要针对胖小爷。胖小爷和强爷长得挺相像的,但气质不同就让人难以把他们往父子关系上去想。
强爷有点胖,具体形容就是很有气势的壮实肥硕,让人看着就不好惹。胖小爷也有点胖,是白白胖胖如个大馒头般的圆润,让人看着就以为是个贪吃宅男。
那个公子哥儿的保镖冲到礁石上,不由分说揪着胖小爷到了公子哥儿面前,让公子哥儿亲自搜身。结果戒指没搜到,搜出很多游戏机。
那个公子哥儿一边大骂手下人没用,一边认定胖小爷就是个贼,逼迫他交出戒指。
胖小爷也是没受过欺负的主儿,跟他吵闹撕扯起来。这胖小爷平时有保镖跟着的,可他那保镖没那么尽责,还以为他仍在温柔乡里陷着,没想到他早跑了。
所以,这一动手,单打独斗的胖小爷肯定吃亏。保安们只能劝阻,不敢参与其中。
胖小爷的游戏机被摔碎,他更发了疯似的乱打起来,眼见事态要变严重,山猪腾身跃入混乱战团中。
先抬腿踢翻那公子哥儿的保镖,再双臂往两边缠拧住公子哥儿的两个朋友。
那两个助拳的朋友被拧得胳膊似绞麻花儿,都哭嚎起来。山猪双臂齐运劲往前一送,那两人就摔趴在地。
这时,那保镖翻身站起,想偷袭胖小爷,山猪把胖小爷往身后一拉,斜脚铲向保镖脚踝。
保镖吃痛歪倒坐在地上,山猪再纵起身双脚踏上保镖没受伤的那条腿大腿处,回头怒目瞪视那公子哥儿。
公子哥儿那方的人被山猪震慑住,不敢再动手,只是说些我爸是谁的话来要挟。
来这里的人谁又没个靠山?对于这种话,山猪听得太多就没当回事,只顾收拣游戏机的胖小爷更忘了抬自己父亲大名出来。
于是,公子哥儿他们说了一大车牛哄哄的话后,转身离去。
晚宴时,强爷见到鼻青脸肿的儿子,惊问怎么了。得知事情始末,先让人把胖小爷的保镖打一顿后开除,再去把那公子哥儿教训一顿。
听胖小爷一直念叨那个救他的人如何厉害又仗义,强爷并没有马上去感谢。
他派人去问山猪知不知道今天得罪了谁、又救了谁,山猪没有回答,只是拉开了对敌架势。
那些人按照强爷的吩咐没有透露来意,见他拉开架势,也就开始进攻。
强爷远远地观察着山猪,直到其他保安见阻止不了,要通知总经理来时,强爷才现身让双方停手。
因这事,胖小爷对山猪崇拜如天神,强爷也说山猪有真正大侠风范。
虽然备受推崇,但山猪拒绝为强爷效力,并在几个月后离开琼海岛。此后,胖小爷时不时跟山猪联系一下,还对自己朋友吹嘘山猪的各种事迹。
胖小爷把山猪吹得神乎其神,他的朋友就有不服的,这些人当中就有瓜太子。
瓜太子比小兔还小一岁,看着是个斯文少年,私下比胖小爷混账多了。今年,瓜太子一再让胖小爷约山猪去渝城,去跟瓜太子请的外国高手比试。
这几年山猪脾气改了很多,没以前那么好勇斗狠,一直拒绝比试。
可因有些事情越来越罩不住了,山猪只得同意比试,几天前往渝城而去。
番四十七 此情太重
渝城之行的结果不用说,定是山猪赢了,要不然也不会让瓜太子对他心服口服,愿意和强爷一起帮他去见小万岁。
山猫问起具体打斗过程,山猪简略说了说。这些纨绔子弟喜欢追求刺激,所以他们不允许别人在自己面前打假拳,要看着血肉横飞才过瘾。
只论输赢,没有详细规则,其中有很多血腥暴力的事不能见光,这种比试都是秘密进行。
山猪说比试场地内不准拍照录像,要不然给他们看看,就知道他有多威猛。
这种自夸的话,换来山猫一个鄙视眼神儿,“要真很威猛,也不用那么多个回合才胜了那家伙吧。”
山猪辩解着:“得让他过过瘾啊,毕竟人家是国际友人,要是三招之内把他打趴,也太伤人家面子了。”
兄弟俩这些话小兔没注意听,她脑海中闪现出昏暗封闭的比试场地,闪现出看客们疯狂而冷酷的嘴脸,闪现出山猪汗与血混在一起拼命搏杀的样子……
“小兔、小兔……怎么啦?哭什么呀?”山猪焦急问着她。
摸摸冰凉的脸颊,小兔才知道自己已经泪流满面,她有些羞窘慌乱地四处找纸巾。
山猪拿纸巾给她擦泪,她扭开头,山猪只得递纸巾给她,让她自己擦。
擦净泪痕,小兔很郑重地问:“可不可以这样说,如果我没有被拉入局,你就不可能去渝城?”
“这和你无关……”山猪眉头皱紧。
可山猫却几乎与他同时在说:“对哦,说到底还是‘冲冠一怒为红颜’……”
“我不是‘红颜’!”小兔厉声打断山猫的话。
他们没见过小兔这么严肃愤怒的样子,都愣了愣,小兔正色说:”我不认识强爷,可从网上、报纸上也了解过他的信息,如果说小万岁、三系王这些人还有可能洗白再升高几级的话,强爷是洗不白的,他一直混的都是黑道!怎么能跟这样的人搅在一起?”
山猫没有底气的辩驳:“如果小万岁进了京城的红墙,就可以帮强爷洗白……”
这些风云人物的生活离小兔很远,但人心总有相似处,历史总在不断重演,且不说小万岁到底能不能踏进红墙,就算能,也不会帮强爷洗白。
小兔直视着山猪说:”强爷敢横行霸道,是因他披了一身白皮。你们应该比我更清楚,其他权贵和灰色利益有牵扯,但都没有真正出面。这个强爷如今是男女老少都知道他凶名,早晚要出事的!小万岁进了红墙,不会洗白他,只会翻脸灭了他,你应该能想到这点!”
凶名越盛的人倒台越快,那些深藏不露的老狐狸都免不了有露出狐狸尾巴的一天,更何况强爷这样被推到了风口浪尖的人?早晚会从云端跌进泥潭。
山猪当然懂得和强爷搅在一起的可怕后果,可他没有其他办法,他避开小兔的目光,坐到角落里抽烟。
山猫有些看不过去了,压低声音说小兔:“你怎么能义正辞严地指责他?他是为了壮大我二哥势力,也是想让你彻底摆脱林经理的罗网,要不然他们始终都要逼你做这做那。”
“我不会受他们逼迫!就算我是颗棋子,也不会受他们摆布,我可以自己寻死从棋盘上跳下来,看他们怎么办!”小兔知道山虎乃至整个山家都需要强爷和小万岁助力,但真正促使山猪下决心去渝城是因她的事。
山猫有些没明白小兔那段话的意思,就看向山猪,山猪告诉他:“小兔想表面上按他们所说去做,然后等我抓住她,她去坐牢……”
“什么?你不怕坐牢?”山猫愕然问小兔。
“我倒宁愿坐牢。我查过的,盗窃账本未遂,最重都不会超过三年!甚至有可能不会惩处。可你们和强爷那些人搅在一起,弄不好会惹来灭门之祸的。”
看着小兔清澈的大眼睛,山猪苦笑道:“你想过没有?他们安排你做这件事就预设了防你反叛的措施,事情出了差错,他们为了撇清自己,就不会用盗窃罪来定案,会加上更重的罪!甚至暗里除掉你!林经理给你下达任务,就不可能让你简单退场。”
会这样么?小兔想了想,若是知道自己看过账本,可能不只林经理他们要对付自己,连城主这方的人都会想除了自己。她推测出要掩盖这件事,山猪有多费力。而掩盖只能一时掩盖,只有引入其他势力,让歪师爷和城主彻底不斗了,撂开那件事才能使小兔真正摆脱影响。
可这样一来,是为了解决小错,去犯大错了。三系王和城主的事就算闹开,山猪他们不过是在保护伞下的企业里工作过,即使知道内情,也不至于受惩。很多贪腐大案,老百姓都早明白部分情况,但敢怒不敢言,不敢去举报还算不上犯罪。
但要是在这些利益集团中,起了穿针引线的作用,直接连在了关系网上,那就再难脱离黑暗大网。此时提醒,或许还可悬崖勒马,再和强爷他们有交集,只怕会泥足深陷。
办公室内的气氛十分压抑,山猪和山猫并不是贪恋眼前虚荣不去分析将来的蠢货,清楚小兔所说并不是杞人忧天。
许久后,山猪缓声说:”我们会尽快撇清,可一味躲避是行不通的,容易伤了自身,还会让他们更猖狂。我的计划是:先稳住他们,再压制他们,最后除掉他们。
小兔不太懂山猪的意思,山猫搓着鼻子反复念:“先稳住他们……再压制他们,最后除掉他们……”
念了一会儿,山猫拍手笑叹:“哥,真有你的!难怪城主和强爷那么器重你,别的不说,这胆儿就够大,思路也和我们完全不同。”
山猪斜他一眼:“少拍马屁。时间不早了,都去睡吧。”
他说完就掐灭烟头,朝外走去,小兔紧跟上两步说:“权堂兄给我弄来升学名额,他可能会因此找你提要求。”
“嗯,也许吧。要是他真来,你说我该怎么对他?”山猪停步问道。
小兔抬眼看他,和山猪隔近了,才看见他眼中全是血丝,眼眶青乌,神态尽显疲惫。
很心疼、很心疼,小兔赶紧低下头,不能对他表现得太关爱,低声说:“我不知道怎么处理那些事……你清楚我和亲戚们的关系,对于别人来说是有用的人脉资源,对于我就成了可怕陷阱。还有,上不上大学对我来说不重要……”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明天回校去约老师和那个同学见面,让他们按正当程序走,其他的事我来处理。”山猪答应着。
小兔感激地向他笑笑,“又给你添麻烦了。拜托,拜托,千万别让权堂兄他们做什么伤害我社长的事。你快去睡,不打扰你休息了。”
说着,小兔向他和山猫挥手道别,山猫笑嘻嘻跟上前:“这里到处乌漆麻黑的,我送送你,哥,你去放心休息。”
小兔不怕黑,根本不需要送,可山猫非得跟着。走出办公楼后,山猫不停“嘻嘻”笑,挠着头想说什么又不好说的样子。
“六哥,你有什么事?”
“我、我想当媒人,又怕嘴笨反而误了事……”
小兔猜到他想说什么了,双眉微蹙,挑明了说:“你是想撮合三哥跟我?不可以的,先别纠结什么道德伦理,我们若是在一起,光是生存都得成问题。”
“生存问题?你们还怕养不活自己?”山猫懵愣。
“我和他还没什么,就引来攀表兄、权堂兄这些人利用我,要真有关系,我怕我稍不注意就害死他。”
小兔顿了顿,再幽幽低叹道:“他的情太深太重,我背不起,真是背不起。”
番四十八 看得清楚
山猫怔住,想了想又朗笑说:“你想得太复杂了,那些大人物哪个干净?不会到那么严重的地步。”
虽然山猫比小兔大了八岁,但因为很多事都有人帮他顶着,所以他经历的最大挫折就是母亲早逝,见过的苦难灾劫还没有小兔多。乐观看人生很好,过于的乐观会影响判断。
可惜,有时候能判断清利弊也没用,比如小兔对未来的路看得很清,可改变不了结果;改变不了结果的清醒认知,就只能空添忧虑,倒不如糊涂些。
小兔沉默想事,山猫唠唠叨叨边走边说:“你还不知道吧?过年的时候,我哥跟阿玲那边亲戚都说清楚了,早就和阿玲分手了,可以在经济上帮助他们,但不能再说他是他们家的女婿、姐夫什么什么……”
这种事小兔听过不只一次,再怎么说分手都没用的,亲戚们只会以为是小两口儿又吵架闹别扭。
小兔反问:“阿玲承认分手没有?改嫁了吗?应该还是在你家老房子住着的吧?”
山猫张嘴好一会儿,才出声:“我爸需要人照顾,你知道我妈也不在了……但就是像女儿照顾父亲那样……告诉你一个秘密,从阿玲怀了大仔后到如今几年了,我哥就没跟阿玲相好过,早就分居了……”
思维方式不同,看待问题的角度不同,得出的结论也不同。山猫觉得感情不和就分开是很正常很简单的事,只要互相体谅,就不会造成什么可怕后果。若按山鹰来看,那更简单,他说好多外国人离婚重组家庭后都还能像朋友般相处。
可小兔能预料到若是山猪和自己在一起了,会发生什么。
小兔板起脸,像是山猫所说与自己无关一般教训道:“他对阿玲这么冷漠,阿玲还为他养育儿子、照顾父亲,说明阿玲待他一片真心,他不该辜负阿玲。”
“你怎么就不明白呢?我哥喜欢你呀!你说他对阿玲冷漠,你对他还不是同样狠心?”
“知道我是个狠心的人,还来找我说这些?”小兔快步走回宿舍,不理山猫还嚷了些什么。
小兔洗漱好,钻进被窝,可她根本睡不着,一件又一件的事情在脑海中闪现。
她决定明天去办好社长升学名额的事后,就辞职回地瓜市去找工作,要不然真得出事儿。
她嘴上不承认,心底里却明白自己对山猪有爱意,山猪的情感世界太复杂,万一管不住自己的心,流露爱意就麻烦了。
认识那么多年,小兔算是了解山猪的,正因为了解,才不会生出自己是他惟一真爱的妄想。偶尔,小兔的梦里会浮现山猪只是在等自己长大,对其他女人都不曾用心的场景,也有不少言情小说那么写,可一醒来,小兔还是得面对事实。
比如,山猪做不到主动提出分手,也做不到女朋友离开后再去猛追回来。
他是那种你要离开,我不会挽留;你要是不离开,我也不会撵你走的类型。
所谓的屡次和阿玲分手,不过是和阿玲家亲戚们撇清关系,是在酒桌上对亲友们说别把他和阿玲扯一起,而不是直接当面说出伤害阿玲的话。
他只是不肯跟阿玲在一起生活,但绝对不会亏待阿玲,小兔没见过他亏待任何女人,当年对小熊、冰儿、甜甜不仅没亏待,还非常用心。
对小熊,他会想方设法逗她开心,因为小熊笑起来最可爱。对冰儿,他会尽量收敛自己的坏脾气,行为像个绅士。对甜甜更好,除了如何与长辈相处方面有些小矛盾,其他方面真可称是宠溺无度。
当然,小熊和冰儿以及其他小兔所不知道的女子消失在他生活中,就算偶遇也只是不咸不淡问候一声。
可小兔清楚,甜甜和阿玲不会让过去的事就过去,这两个女子也许会和山猪纠缠一生。
甜甜是因为不甘心,她家世好、又漂亮,她和山猪在晋西的时候吵架,分分合合多次,可并没有真正断了感情。
甜甜一直觉得若不是她父母强行带她回蓉城,山猪又草率和阿玲结婚,他们不可能分开。因了不甘心和后悔,只要有机会接近山猪,她必然用尽一切手段去挽回。
而阿玲不可能做到像很多城里女人那样为了尊严,为了梦想与山猪分开。在她的观念里,嫁汉嫁汉,穿衣吃饭,物质保障比精神需求更重要,有了孩子那就得一辈子跟定这个男人。
再者,比起同村其他女人,阿玲觉得日子照这么过下去,也不算太孬。
比如,山猪送她那些礼物是不曾用心,可在偏远农村人眼里已经是见也没见过的稀罕物品。要是再改嫁,嫁个好吃懒做还打老婆的穷汉,那可就真惨了。
这些细节小事,小兔能想到,山猪和山猫他们却想不到。既因为男人要粗心些,也因为成长环境不同。
山猪虽说户口在农村,但他真正内心世界应该是城市叛逆少年和传统大男子主义者的融合,他根本想不到他要是真正与阿玲分开,会在老家的那个圈子里引起多大动荡。
而小兔户口当年因兔爸一心想进城而上在了地瓜市区,可她少儿时期除了逢年过节在城里亲戚家,一直生活在农村,她了解类似阿玲的人会怎么看待婚姻。
农村可不是只有优美的田园风光,静谧如桃源,那些尔虞我诈的事不比城里少。有时候,一丢丢利益就能让人挖空心思去得到,人性的贪婪自私在城里或许还可能因良好的教养掩盖一些,在农村有些丑恶的事连掩盖都不去掩盖。
也许是缺乏归属感,小兔不会以偏概全去评论群体,任何群体的共性都不代表不了个体的个性。城里有富而不骄的豪门世家子,也有虚伪阴狠的笑脸假正经。农村有好学上进的有志穷少年,也有懒惰油滑的愚昧二流子。
要论虚荣攀比,有些农村老年人的行为真很有小心机。比如子女寄钱回来,总说不要打在卡上,怕出错,可明明子女当年去外地上学,很多时候都在用卡转钱。
那不是不会用卡,是为了邮递员那一嗓子,谁家谁家有汇款单儿的那一嗓子。卡上只有一串别人看不见的数字,汇款才能获得切实的满足感。时代再往后发展,确实没有汇款必要了,就变成故意在别人面前接电话让人听见子女又给钱了。
反正,山猪要是真敢和阿玲彻底断绝关系,只给大仔抚养费的话,那得在老家被当成“陈世美”讨伐。
小兔最怕的就是这种鸡毛蒜皮小事带来纷扰,更别说她还有七大姑八大姨的亲戚会数落她。所以只需想想要和阿玲跟甜甜争,都会令小兔不寒而栗,这么清楚后果,还敢接受山猪情意,那可就真是犯贱!
番四十九 发出邀约
第二天一早,小兔去办公室向山猪辞职,山猫在一旁准备要带回蓉城的文件。
见山猪盯着小兔写的简短辞职报告发呆,山猫就说:“你辞职干什么?再等几个月,三哥解决好这里的事,你们一起离开。”
“你们不批准也无所谓,只不过实习鉴定报告没有实习单位盖章而已,反正我也不想升学,影响不了什么。”小兔转身出门。
“我哪有不批准?你下个星期再辞职,等我安排交接各项事务。”山猪又问她,“你今天还要请假回学校吧?”
“是的。”小兔点头。
山猪挥手让她离开,自顾自地去忙其他事。
小兔回宿舍收拾东西,王嫂笑带着一个青年男人到她门口,笑眯眯问:“你今天还得回学校一趟是吗?我看你下山要转几次车挺麻烦的,让我家兄弟载你去崇喜市的车站吧。”
“是呢,反正我要顺路到崇喜市进货,就送你到车站。”那个青年男人憨厚笑了笑,向小兔说着。
小兔觉得王嫂让这个人来存了目的,就摇头拒绝。那个男人有点尴尬,王嫂让他先去把小货车开到度假村大门口等着,再单独和小兔说话。
据王嫂介绍,那个男人是王哥远房堂弟,且称王阿弟,在道鸣镇上开着个小杂货店,为人忠厚老实,家里又只有两个已经嫁出去的姐姐,没谁争家产,是个当丈夫的好选择。
小兔咧嘴傻笑两声,连忙说自己年纪还小,不想考虑那些。然后,拎着包就准备锁门离开。
刚锁好门,王阿弟就过来了,热情地要帮小兔拎包。小兔随身一个装钱和证件之类的小挎包,另外一个小提包内装着给社长、阳姐、月哥等人的小礼物。
王阿弟说她那提包太重,怕累着她,抢着要拎。其实比起小兔搬来搬去的那些行李,这个小提包算什么重?小兔坚持要自己拎。
争来抢去,忽然一声震天吼,一股劲风突来,王阿弟被推了个趔趄。
待王阿弟骂骂咧咧地站稳之后,小兔才看清是山猪黑着脸站在一旁,山猫在他身后朝王嫂努嘴,提醒她快带王阿弟走。
王嫂扯扯王阿弟的袖子,让他先出去,王阿弟猛甩了甩手,挺身站到山猪面前:“你谁啊?乱动手伤了人要犯法的,懂不懂?”
“我要是想伤人,你就得瘫了。快滚!”山猪轻蔑斜一眼他,又转头对王嫂说,“别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带进来,这里是工地,不是说媒拉纤儿的地方。”
王嫂连声答应着,要带王阿弟出去,可王阿弟瞪一眼山猪,再看向小兔说:“我们不跟那些粗鲁的人计较,走吧,我送你去车站。”
“有人送她!”山猪抢在小兔之前答话,又对山猫说,“你别急着回蓉城,先送她到学校再回去。”
山猫笑着答应,朝王阿弟做了个鬼脸儿。王阿弟死死盯着小兔,山猪横身挡到小兔面前,握拳冷视王阿弟。
见事情弄成这样,王嫂连声催促王阿弟离开,又用哀求的目光看向小兔。
小兔拿钥匙转身打开房门,放了包,再又关上门,向着王嫂说:“听说昨天运了一车乐昌含笑来,还没栽种好呢,我们去做正事。”
乐昌含笑是一种树木,按规划图要栽到离池塘不远的小山坡上,王嫂听她这么喊,就跟着她朝那小山坡走去。
只是小兔的步伐走得轻快从容,王嫂脚步慌乱,还不停地回头张望。
因小兔走开了,山猪也就跟着走开。山猫耸耸肩,干笑着拍拍王阿弟的胳膊。
王阿弟不服气地瞄瞄山猪背影,还是只得转身出了度假村大门。
“你今天上班,只能明天再返校了,我多在这里呆一天,等着明天送你。”山猫到他们栽树的地方和小兔说话。
“不用了,我自己走下山,在村口找个去镇上的三轮车。我来的时候连路也不认识都没走丢,这走熟了哪还用送?”小兔说着又向王嫂说,“王嫂,谢谢你啊,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你也不用帮我找车。”
王嫂叹了几声,答应着不会再多事,就朝另一边走去。
见周围再没有其他人,山猫说:“我哥只是让我去送你,没想到看见那样一幕,你们当时争执着没注意到,他那个眼神啊,要不是理智尚存,肯定会把那人生生撕扯成两半儿。”
“那又怎样?他真敢那么做只和法律有关,与我无关。”小兔说完就不再理山猫。
她转过头喊远处的工人牵水管过来,得先把挖好的树坑儿浸湿,等傍晚才栽树。因天气炎热又干旱,这坡上的泥土也保不住水,得浸湿好几次树坑,才能确保树木以后的成活率。
山猫跟前跟后围着小兔转,叽叽喳喳说着各种事,小兔只当没听见。
“别打扰他们工作,该干什么干什去!”山猪不知时候到了山猫背后,冷不丁地呵斥他一句,惊得他一抖。
“哥,你怎么神出鬼没的?吓死我了。我正在给工人们讲你的英雄事迹呢,没打扰谁工作。”
山猪还要再凶他几句,工人们都帮他求情,说他讲得很有趣,没有打扰工作,听着那些事干起活儿来还觉得有精神些。
“拿我嚼舌根子,给工人们取乐,你倒是会笼络人心。”山猪笑骂山猫,又低喝道:“可不许乱掺和我的事,我自己找小兔去说!”
“嘿嘿,哥,你终于要拿出勇气了?”山猫压低嗓音问。
“我什么时候怂过?”山猪冷哼着,“反正得有个结果,老是这么悬着,对谁都不好。”
山猪说完就向小兔走去,低声道:“你晚饭后到池塘边来,我有话对你说。”
晚饭后,太阳已下山,天边只留一线金光斜照,映得垂柳、池塘和鱼棚都如散佚在岁月中的老照片。
山猪带着轻浅笑意斜靠在鱼棚门旁,伸手向小兔做出个邀请动作。
来不来赴约,小兔纠结了很久后才决定前来。见山猪换上了宝蓝新衬衣,笔挺的黑西裤,知道他有重要事对自己说,立即后悔前来。
可难得见他展露温文尔雅的一面,小兔又舍不得转身离开。小兔心说,幸好自己还是如平常穿着浅蓝短袖t恤、深蓝牛仔七分裤,就算他要说什么,也会破坏气氛。
“鱼棚里很凉爽,我今晚就准备住这儿,不回寝室。”山猪见她犹豫着很慢地挪步,就半拽半抱地快速拉她到了鱼棚中。
这鱼棚外观看来是个竹笆为墙、茅草为顶的真鱼棚,进了里面才知道是个类似板房的小屋。可和普通钢化板房不同的是更坚固,更通风透气,小屋角落甚至还有个小厕所。
小兔好奇那厕所的水该往哪儿排,就推开小门细看。
“地下专门埋了管道通办公楼那边,嗯,埋管道、接电线的费用可比这个鱼棚建筑还贵。”山猪哭笑不得地说,“你以为我约你来是让你检查鱼棚设施如何?当成让你来考较能否在以后满足游客的田园趣味,又让他们住得舒适?”
番五十 梦约花语
小兔不好意思地扯扯手指,然后向门外退去,退着的时候正对上山猪深邃目光,那目光中所含的感情太挚烈,小兔已经猜出他约自己来要说什么了。
他清楚的,那本是些不能说的话,不是都默契地不明说吗?为什么又想起来要说?可能因为早上王阿弟的事刺激到他了,让他失去该不该说的判断力。
小兔不由惊慌起来,加快退步的速度,但山猪揽过她的腰,不许她再退。
鱼棚小屋前半部分和后半部分以纱帘隔开,前半部分是桌椅和简单的生活用品。纱帘上有“荷塘月色”的图案,此时纱帘缓缓向两边滑开,现出后半部分的床和梳妆台、衣柜。
那些物品都很普通,但小兔眸中闪出惊喜又痴迷的光彩,因这些物品上摆放了很多花。
柏木床上铺着素雅的淡紫花纹床单,那印制花纹与真的淡紫勿忘我干花相映成趣;与床单同花色系的薄被整齐叠在床尾,薄被上放着一束淡紫勿忘我干花;床头两个枕头边各放一束淡紫勿忘我干花。
整个床就像淡紫色的勿忘我花海,为免鲜花浆液沾染,山猪还很细心地用了干花。
梳妆台上一束青蓝的桔梗正在镜边,瓶中花与镜中花互映,并不惊艳的桔梗花由此显出高贵又梦幻之感。
衣柜上则满是薰衣草,把手处、缝隙里、四边角,粘沾着一小束又一小束的蓝紫色薰衣草。
还有很多勿忘我、桔梗、薰衣草的零星花朵撒在地上,小兔眼中是一个蓝色和紫色渐变交替的冷色调花园。
她快分不清自己在梦中还是在现实中,只听山猪略低沉的声音缓缓说着:“勿忘我,永恒的爱,以生命为代价付出的真爱,永远的回忆和无法弥补的遗憾。
桔梗花,永恒的爱,漫长而无望的等待,此生孤寂守望,换来永生永世的陪伴,相伴时却已天人永隔。
薰衣草,永恒的爱,纯真美好的相遇相知,用心守护,历经磨难后的馨香,那是掩藏于朴实外表下的馥郁芬芳,曾经的多姿多彩都被遗忘。”
小兔浑身轻颤,她咬紧下唇摇着头,她懂得山猪的意思,不愿再听下去。山猪所说是那三种花的花语及相关故事,勿忘我、桔梗花、薰衣草都可以代表永恒的爱,但也都隐含了生离死别、寂寞等待、繁华落尽的悲剧意味。
这三种花恰如他们两人的情感,不是热烈直白的玫瑰也不是单纯美满的百合,有太多不确定因素。小兔不想被他营造的气氛扰乱心境,可又情不自禁感动得热泪盈眶。
山猪俯身轻轻吻了吻她带泪的睫毛,含愁诉说:“这世上有百分之九十的夫妻是凑合到一起的,都是同床异梦,我不想那样过一辈子,你是否愿意给我个幸福的机会……”
他这么一说,小兔脑海中浮现出那些和山猪有情感纠葛的女人,头脑瞬时清醒几分,挣扎着避开他。
山猪放开揽在她腰上的手,失望地勉强笑了笑,再涩声说道:“我是个自私霸道的人,明知无望还是想争取。勿忘我,不肯让你忘记我;桔梗花,希望你永远为我守候;薰衣草,祈愿你的纯真留给我。我知道你是个爱做梦的女孩儿,就让我陪你入梦好不好?”
别人表白都是男子向女子说各种山盟海誓,山猪却是直接说了要求,并提出请求,可小兔不觉得过份,还忍不住想答应他。
那尚存的一丝理智锁紧小兔的心,她摇头再摇头,却说不出拒绝的话,只怕一开口就会变成答应他。
山猪炽热的眼神渐渐透出绝望的悲凉,仍不甘心的深情低语:“我不想许诺你什么虚幻的天长地久,就想此生跟你做一对同床、同梦、同心的夫妻,你愿不愿意给我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
愿意的,心里是愿意的,但不能说出来,小兔觉得五脏六腑都绞痛起来,痛得头脑发晕、胸口发闷。
她攥紧拳头才让自己有力气站稳,然后向门外迈出坚定的步伐,山猪没有再拦她,只是如疯似痴地看着她的背影。
若要轰轰烈烈爱一回,小兔幻想过与山猪就此在一起,定是如满城烟火绽放般极致绚烂吧?
听说,山猪与甜甜的恋情当初在蓉城就是那般,很多人都羡慕他们璀璨夺目的光华,哪怕是不长久的光华。
可小兔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细水长流、平淡相守,再美的绮梦风光,不属于自己的就不去妄想。
不论是小说还是影视剧,故事结局要么是大圆满,要么是悲愁凄婉,可小兔见过的真实人生喜剧很少,而悲剧往往比故事还悲惨。
比如,民国四十年代一位川剧名伶和大姑姑是好友,那位名伶当年可称风华绝代,曾得那些豪门阔少、军中高官追捧。
后来解放,曾有一名军中干部迷恋于她,甘愿为她放弃大好前程,和领导介绍的妻子离婚。
可那名干部的妻子闹去单位找领导解决,结果婚没离成,还被重重处罚,而她也不得不从渝城搬到了蓉城。
名伶后来嫁给一名记者,记者在动乱期间受不住迫害,跑去国外从此没了音讯。
好容易辛苦养大了儿子,儿子读书去了香港定居,她一个人守着剧团分的老房子。
那套房子的厨房是一层楼所有人公用,只是一户人单安个煤气小炉。不管吃什么,都有人在旁边看着,俭省着吃,要笑她落魄了;买点儿好菜,要猜她肯定又跟哪个男的好上了。
楼里没有厕所,要在楼下才有公共厕所,名伶天天早上的第一件事就是下楼倒马桶。
和大姑姑一起去看望那位名伶的时候,只见狭小的屋内摆满华美戏服,墙上的玻璃相框内全是光鲜演出剧照。
曾经的美丽、曾经的爱慕都已消失,说什么经历了岁月变迁的沧桑容颜才是心中最爱,那定是无奈自嘲,小兔看到的只有麻木生存,早就没了生活乐趣还在努力为活而活。
老了,坦然老去是别样的美,但那也得是有老伴儿携手,子孙孝顺才有那份美,孤独凄凉的晚年或许可以带些文艺腔去感叹,真要那么过着,生不如死。
小兔不相信山猪是那个能陪自己慢慢变老的人,纵然曾经拥有也是拥有,但她不愿为了一时的灿烂而让人生陷入长久黑暗。
番五十一 一盆凉水
还有,小兔明白,人终究要面对死亡,人死的时候很少如故事中那般或安详、或壮烈、或凄美的死去。
名伶将死之时,等儿子回来看她,等得绝望了也没等到,一天夜里,趁护士没注意,扯了身上吊命的各种管子。
第二天,小兔和大姑姑去看她的时候,只看到她上半身趴在地板上,下半身还歪在床上;已经僵了,手还保持往前伸出想爬起来的姿势,眼睛半鼓着,似还在期待看到什么。
那凄凉无助的表情永远凝固在了名伶脸上,她演绎了那么多喜怒哀乐,从未想过人生落幕之时会是这般可怜又狰狞的模样。
她浑身散发恶臭,但死去时间不长,并不是尸体腐坏而臭,是她身上沾了很多粪便才臭。估计是她想上厕所,可又喊不出声音,更无力自己站起来,才剧烈挣扎中摔倒死去。
小兔见过很多次死人,但村里的老人都是儿孙守着,备好了棺材、寿衣什么的才死,死时虽痛苦也不至于惨成那般。
此刻,小兔脑海中不断浮现见到名伶尸体那一幕,尽管当年她才十岁左右,大姑姑又很快蒙上她眼睛,医院也很快派人来处理了尸体,可仍然给她留下深刻又清晰的印象。
度假村小路旁的密林中有三个人偷看,他们见小兔慌乱从鱼棚中跑出,胡乱猜测着原因。
他们完全想不到小兔脑海中已经丢开了情爱,装满了对狼狈死亡的恐惧。
“小兔怎么跑了?”山马挠着头向山猫说,“听你说了三哥要表白,我风驰电掣从蓉城赶来看好戏呢,居然就这么完了?”
“不会是三哥控制不住,动作太粗鲁吓着她了吧?”山牛推测。
“绝对不可能。”山猫立刻否定,“估计是小兔觉得穿那身衣服不符合浪漫气氛,回去换衣服了,也许要换一身蕾丝长裙再去相会。”
“蕾丝长裙?还不如换成情趣内衣。”山马说着就两眼放光想像那场面。
他们瞎猜着,不一会儿就见小兔又走了出来,可小兔没有换衣服,而是端了一盆水晃荡着往鱼棚而去。
猜不出小兔要做什么,他们面面相觑,然后也悄悄向鱼棚靠近。
小兔是想泼山猪一盆凉水,泼醒他,让他别害自己,也别毁了他本身。对,从他头上直淋而下,那怕他会毒打自己也得这么做!
气恼、心痛、爱慕、怨恨和疯狂的情绪交织,小兔只凭本能在做事,脑筋早就转不动了。
到得鱼棚前,门大敞开着,只见山猪头枕双臂躺在床上,眼神空洞望着天花板。
听到门外异响,见是小兔站在门口,他惊讶又疑惑地翻身起来,走出门。
小兔全身直抖,脑海中演练了很多次该怎么泼他一身水,可真要行动了,忽然冒出疑虑——
这山上昼夜温差大,晚风很凉,从头顶泼水过去,会不会让他感冒?他的胃病挺重,要是当胸泼过去,让他胃部再受湿气怎么办?就算泼在腿上,他的伤都还没痊愈呢,沾不得水的……
端着水盆,水还没泼出去,小兔自己先心疼得要命了。看着他一步步靠近,小兔的泪珠一滴滴不停滚落在水盆中,盼他快走开,或者骂自己几句,那就有逃跑的理由,不用再泼水了……
可山猪偏要凑近她,还轻声问:“是觉得我说胡话了,想拿水泼醒我?”
“是!”小兔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颤抖着双手把水泼在地上。
“哗啦”一声溅起个大水花,山猪的皮鞋和裤边儿沾上几个泥点儿,小兔的腿和帆布板鞋则完全湿透。
想泼他一身水,可水多数倒在了自己身上,小兔心里发出一声鄙视自己的长叹,而后安慰自己:要让别人清醒,首先得自己清醒,这是自律,不是心软,不是怂……
脑袋里的胡思乱想还没捋清,又一阵闷得无法呼吸的感觉传来,水盆落地的“当啷”声响起,小兔才察觉山猪抱住了自己。
小兔抖成一团,而山猪竟然也瑟瑟发抖,她觉得不可思议,三哥也会有害怕的时候吗?
“你是该泼我凉水。”许久后,山猪不再颤抖,松开她,两手轻按她双肩,“我不会怪你……我可能是发高烧给烧糊涂了才说那些混账话,你做得对。”
小兔仰头望着他,他的目光真诚,的确没有责怪自己。小兔希望他发怒扇自己两耳光的,那样才能彻底让自己彻底清醒,可他已经转身回了鱼棚。
他正要关门,忽然脸色一冷,沉声说:“哪条道儿上的朋友来访?想交手的亮家伙,探风的趁早走,别在暗处等机会!”
喊这话就表明这里藏了小偷之类的人,小兔本来准备拣起水盆要走的,这样一来就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嗨!嘿嘿……三哥,你这一嗓子真够吓唬人的。”山马当先从树丛中钻了出来,紧接着山猫和山牛也出来。
“你们……你们什么时候跑来的?”山猪脸红了,又很快黑下来,指着他们问。
“天还没黑的时候,我们只是远远的在路边等着结果,什么都没看到,哪知刚刚过来就被你发现。”山牛答着话,同时给山猫和山马使眼色,让他们别多嘴。
“等什么结果?”山猪脸色缓和。
“就看看小兔要留在鱼棚过夜,还是回宿舍去。”山牛挺实诚地说。
过夜?他们想得也太歪了。小兔低下头默默朝宿舍走,暗想着幸好没答应,要不然真没脸见人了。
可没走出几步,高大的山马拦了过来,“你干嘛要拒绝他?”
小兔无奈苦笑,不管别人如何看待山猪,他们兄弟之间绝对是真诚关心彼此,但这种关心仅限于他们几个兄弟,不会考虑外人感受。
“我配不上他。”小兔只能这么说。
“他认为你配得上就行了,你没必要退缩。快去,趁他心还没凉,哄哄他。”山马把小兔的借口当真了。
山马催促着小兔,小兔真是服了这傻大个儿四哥,怎么就听不出来自己有很多顾虑呢?
看小兔十分为难的样子,山牛低声劝道:“算了,他们的事他们自己考虑好就行。三哥的家事不好解决,至少得想想阿玲和大仔该怎么办……”
小兔使劲儿点点头,还是五哥思维正常些。
可提起阿玲和大仔,山猪的眼神冷了几分,向她问:“你很介意他们母子的存在?”
小兔没答话,山牛顺口接话:“当然会介意的嘛……”
“那你想怎么处理他们?”山猪盯着小兔问。
小兔从他眼中看到一丝残忍杀气,不由脊背发寒。以山猪的个性,若是清楚了什么问题在阻碍他达成目的,就会竭尽全力去解决问题,小兔不能把拒绝的原因推在其他任何人身上,否则会使别人无辜遭殃。
于是小兔连忙摆手说:“我没想过怎么处理他们,那和他们无关。是我配不上你,我没办法帮你做什么,也很害怕面对你那些复杂的过去,真的、真的、真的是我只想一个人简单生活,请原谅我自私懦弱。”
番五十二 烦恼不断
对于小兔说的话,山牛频频点头,他大多数时间都在工厂中稳定地上下班,他能理解小兔的种种顾虑。
可山马气哼哼地瞪着小兔,他是山豹那些茶楼中的“镇场小霸王”,很多亡命之徒都要对他毕恭毕敬,他虽愿意听长辈的话,但犯起倔来,只有山猪能镇住他。
一个让他佩服得五体投地的人,怎么可能会被拒绝?看着山猪受挫,简直比他自己受挫还难受。要不是小兔算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妹妹,可能已经把小兔打个半死,或者捆起来扔到山猪的床上了。
小兔慢慢向后退着,山马还要再拦,山猪一把拉住山马,厉色制止他。
可拉住了山马没拉住山猫,山猫难得严肃地对小兔说:“你就不能帮我哥分担一些烦恼?就算他从前做了很多错事,可他对你真心实意的好,就不能给他一个追寻幸福的机会?你不能只顾自己过得轻松……”
“你这么劝我,还有没有良心?别的不说,阿玲还在照顾你们的父亲……”小兔不敢反驳山马,因为山马是个做事只凭喜好不计后果的家伙,但可以和山猫讲讲道理。
可山猫竟然也不讲理了,打断小兔要说的话,大声说:“这算什么呢?实际上是我爸在照顾阿玲一家人,要不是为了他的大仔乖孙子,他早就撵走阿玲了。你要是嫌麻烦,以后你和我哥不回红苕市就行了,阿玲她愿意守活寡就让她守呗。你也太死脑筋了,这都什么年代啦,还会逼你回老家和阿玲分什么妻妾吗?”
这样无理的话,山马居然表示赞同,山牛和山猪皱眉沉思着也没反对。
可小兔没办法认可,或者是大多数正常人都没办法认可。小兔能想像得到,她的女同学会觉得山猪是不负责任的人渣;她的姑妈和表姐们会骂小兔下贱小浪货;而王嫂这些对山猪有成见的人,会觉得山家兄弟是逼迫小兔的恶霸……
山猫毫无愧色的那么说,是他从小到大很多事都由山猪帮他挡着,而他和父亲有很多矛盾,在他心里哥哥的地位高于父亲,看着哥哥苦恼就巴不得有什么办法能让哥哥开心。还有他自己也有点小私心,他想摆脱阿玲妹妹阿艳对他的纠缠。
没办法讲理了,小兔乞求的目光看向山牛,或许他还能帮帮自己。
山牛摊了摊手,看看其他几个兄弟再说:“小兔,你也不该把事做得太绝。你看法律都没规定结了婚不准离婚,再说他们还算不上结婚呢。你可以先让三哥冷静处理好问题再来找你,怎么可以泼他凉水呢?虽说最后没泼上身,可让他心里发凉呀……”
“是我错了。”小兔低下头小声说。认错吧,跟经历不同、观点不同的人无法讲明白道理,还是服个软,早些脱身为妙。
“你没做错,别听他们乱说。快回宿舍。”山猪挥手让她快走,又让山猫带山马和山牛去办公楼那边的寝室。
见小兔拎起水盆就小跑着离开,山马还想再阻拦,山猪扣住他的手腕,声音很小、语气很冷地说:“再敢管我的事,小心我翻脸。”
小兔跑回宿舍,破天荒地没洗漱就爬上床,用薄被紧紧裹住自己。山马和山猫的话不断在她脑海中盘旋,她无意识地自言自语:“我没做错、没做错……就是错了、就是错了……忘恩负义的薄情丫头……理智一点才是真的为他着想……”
有些事情,只是一边倒的表示反对还好些,比如故事中常有富家公子与穷村姑相恋,招来家族反对的情节,小兔理解不了为什么别人说这事很惨,这有什么可惨的?既然反对,那就分开好了。
可能是小兔少了同情心,才招来报应,落到有人反对又有人支持的境地,弄得无论怎么做都是错,自己都和自己的灵魂撕扯打架。
第二天一早起床,小兔用冷水洗了好几次脸才让眼睛看起来没那么肿。
她托王嫂借了辆自行车,趁着天还没有完全亮开,准备骑车下山去道鸣镇,到了镇上再寄放自行车,搭班车去崇喜市,这样可以少惊动其他人。
刚锁好宿舍门,推车下了台阶,就听休息室里电话铃响起。
小兔去接起电话,是兔妈打来的,说是兔外婆生病住院了。
兔外婆的身体一向不好,近来又因为幺舅的事伤心怄气,加重病情。
幺舅和冬舅妈闹离婚,外面找了个春舅妈,春舅妈怀孕了,但没条件把孩子生下来,就去堕胎,医疗设施又不好,差点儿一尸两命。
兔外婆平日里踩死只蚂蚁都得念半天佛,如今幺儿子竟然做出那样的事,听了这件事就在电话里大骂儿子一通,骂着骂着就晕倒了。
对于幺舅与两位舅妈的事,小兔也知道一些,冬舅妈比幺舅大一岁,为了照顾老人孩子,除了做农活外,农闲只能在附近小厂打工。那些小厂工资低,幺舅是从新疆到沿海,天南地北去打工。
他们有时一年都难见一面,本来当年就仓促结婚,后来更是相处如陌生人,惟一的感情纽带是儿子大龙。
春舅妈只比小兔大两岁,比幺舅整整小了十四岁,小兔觉得自己和山猪相差十岁都有代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好上的。
而且,小兔还知道冬舅妈也有另外相好的人,那是一个远房舅舅,那个远房舅舅的老婆跟别人跑了,因常常帮冬舅妈做农活而好上了。
这些事,两年前就传出风言风语,但一直瞒着小兔的外公外婆,现在突然闹开了,兔外婆肯定受不住刺激。
想着这些,小兔没听清兔妈还说了些什么,揉了好几次耳朵后才听到兔妈很小声地说:“兔儿……你有没有多余的钱啊……你幺舅给的钱都是你冬舅妈管着,她只拿了五十块出来……你爸只给了我三十块……”
和大多数家庭由女人管钱不同,兔爸很抠钱,兔妈买菜的钱都得细说买了些什么,稍有不对的地方,兔爸得盘问半天。
这都是那些姑姑们教兔爸这么做的,说是兔妈的娘家穷,怕她顾了娘家把自己家拖垮。
“妈,你莫着急,我还有事要办,你先找人借点钱应付医院,我下午给你寄三百。”小兔眼神呆滞地挂断电话。
骑车、坐班车、等车、转车,小兔头昏脑涨,乱麻似的杂事在心头盘绕。
她想起晃过一眼的什么电视剧,女主为了养家,十九岁出来找工作,很怨愤地对不给抚养费的土豪父亲说,要不是父亲不管她,她就该在大学读音乐系,而不是在歌厅卖唱。
可能写剧本的作者不知道,很多小兔的同乡伙伴都是十六岁就去外地打工。
这还是普通情况,更特别一点的有十三岁生娃,十五岁在街头乱斗中被砍死,十七岁就拉帮结派弄出抢劫团伙之类……
所以,十九岁去赚钱养家,实在没什么可怨愤的。
番五十三 忽真忽幻
想起赚钱养家,小兔又暗叹贫富差距太大。比如,她自己在度假村实习期工资是五百块钱,包吃住。其他工人是八百块,有技术的工人是一千块,这在不发达地区,算是老板开的良心工资了。可是,在山豹的茶楼里,有人豪赌一晚上就是上百万输赢。
后来,提高了底层工人的工资,十几年当中涨了十倍,可那些富豪的钱却涨了不止十倍,所以差距没缩小还变大了。
并且,同样是工人,同样的工资也有不同生活。山牛是国营大厂中评了等级的技术工,那时工资是一千二百块,小兔幺舅经多年磨炼也掌握了技术,工资还是一千二百块,但他们的生活有天壤之别。
山牛的父母在蓉城有一套大房子,山牛所在单位修了房子以非常优惠的价格卖给内部职工,山牛就把单位房用来出租。
所有的节假日加班,山牛所在厂都是按标准三倍工资发放,年终的各种福利更是优厚,并且各类保险是缴齐了的,到老退休有生活保障。
所以,山牛的工资每月只需要用很少一部分,大半存起来。而兔幺舅在外地打工,工资里要除去租房的钱、寄回家的钱,剩不下多少。
再有,兔幺舅他们是计件工资,得厂里活儿多才能领高工资,是平均下来每月一千二,不是保够那么多,多时三千,少时几百。忙的时候累得直不起腰,闲的时候就无聊打牌闹事。至于如何退休养老,他们连考虑也没考虑过。
小兔只求自己活得别那么迷茫就好,至于爱情,那真的是奢侈品。爱情于山猪而言,也该是奢侈品吧?那么,也许山猪没用满屋红玫瑰表白,不是那三种花的花语契合他们心境,是红玫瑰太贵了……
这么一想,小兔的心里没因拒绝山猪那么难受了,脸上还浮现诙谐笑意。
不论再多的现实压力摆着,小兔总也还是十八岁爱做梦的年纪,身体在摇摇晃晃的闷热公交车内站着,她的心却飞到了青山绿水桃源仙境中。
把现实中的人物关系改改,就把自己改成了娇憨带点儿小刁蛮的幸福大小姐,她的生活当然也就从鸡毛蒜皮一团糟变成了逍遥快乐甜宠文。
古代架空背景,一个功勋卓著的将军卸甲归田在朝中任个闲职,只为补偿陪伴太少的妻儿。
然后,有七个儿子的将军和夫人生了一个小女儿,有父母关爱还有七个哥哥护着,小八妹过得无忧无虑……
臆想到这里,小兔赶紧甩甩头,这将军和七个哥哥原型不就是山大伯和山家七兄弟吗?事实上自己父母是收废品的农民,山家七兄弟也并不是亲兄弟,是他们家保持着传统大家族排行才并称七兄弟。她暗嘲自己编个这样美好的家庭背景,可真会瞎编。
小兔也有点儿佩服自己的想像力,七哥山鹰和小兔才见过几次面而已,居然都能设想出很多怎么关心她的互动情节。
更佩服自己的是把山猪“一分为二”了,让他独断专行、倔犟暴躁、骄纵滥情的那一面只当自己三哥,而把他沉稳老练、心灵手巧、敢做敢当的那一面留来当情郎。
情郎身份当然也不是靠和人拼命,跟人耍狠而在社会上立足的小混混。小混混最多混成黑老大,人生结局不是蹲监狱就是穷困潦倒。
小兔理想的情郎得是真正名门大派传人,俊逸如谪仙的隐世高手,才不会交一群吆五喝六的酒肉朋友呢,更不会打群架打得头破血流还滚满身泥……
想着这些,又莫名其妙替山猪发起愁来。山猪的工资是一千八百块,在当年的内陆城市算不错了,可他经济负担很重,又是个豪爽不把钱当回事儿的人,每月剩余不了多少。
虽说还有一些股份的分红,可那笔钱不能动,得防着城主他们出现各种意外,他们就如处在悬崖边,稍有不慎就得掉入万丈深渊。
想着这些,小兔彻底无法再意??淫美好人生,就如躺在天鹅绒的梦幻天堂里,掉到**的地板上摔醒。
更替山猪忧心:强爷和城主虽然器重他,可那种器重就像斗鸡、斗蛐蛐儿时喜爱最能斗的那一只,哪会真关心他的死活?
突然,小兔又自问,干嘛要为他将来着想?小兔在自己脸上拍两下,自家有一大堆事儿顾不过来呢,山猪也从来没给自己说这些,真是瞎操心!再说,关心他的人多了去啦,自己干嘛要多管闲事?
小兔为自己想法不受控制而懊恼,没意识到自己打脸的动作有不妥,待察觉车上人的目光都向她聚焦,她才回过神。
“呵呵,有蚊子、有蚊子。”
空调公交车里,人还挤得像沙丁鱼罐头,哪会有蚊子?尽管这理由太假,好歹她给出了个理由,乘客都不再看她。
到得学校门口,小兔先从卡里取出钱,再汇钱给兔外公给外婆治病,只有直接汇给兔外公,瞒着兔爸和冬舅妈才能减少家庭矛盾。
进得学校后,先去教师公寓拜访班主任。讲明了自己不想以低分赢得升学名额后,班主任说英语老师和制图课老师已经答应帮小兔改分数。
“根本原因不是分数问题。”小兔说出实话,“我不愿意弄虚做假伤了和同学的感情,更不愿意欠我权堂兄的人情。”
班主任沉默半晌,而后拍拍小兔的肩膀说:“我明白了,也支持你的决定。想要学习,并不一定非得进大学,要是为了一个机会就违背做人原则,永远都是污点。况且,凭那一顿饭就能看出你权堂兄不简单,欠了他这人情可能得一辈子都压制你。”
说着,班主任就打电话给副校长,讲明小兔的态度。而后,还约来社长,让她按程序递交升学的申请就好,不会再出现名额被占的事。
社长知道是小兔主动拒绝改分数、占名额的事后,不但原谅她,还连声感谢。
“谢我干什么?本来就该是你的名额。在文学社做各种社团活动的时候,你是除了阳姐之外对我最好的人,我怎么能抢你的机会?”
小兔真有些愧疚,权堂兄他们也不和自己商量就那样办事,幸好被占名额的是社长,换成其他人,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哪还会倒过来感谢?
事情办好后,社长说记得前几天是小兔生日,本来准备了生日礼物的,因了升学的事就没给小兔,今天就找阳姐,月哥和其他人都拿出迟来的生日礼物。
一会儿后,在学校里比较要好的几个同学聚齐了,社长当众给小兔道歉,说在升学名额被占的事后,在同学面前讲了小兔很多坏话,今天才知道有些事小兔并不知情。
小兔这才明白怎么这段时间同学都跟自己疏远了,连给阳姐打电话都不怎么搭理自己。
她伸手拉拉这个又拍拍那个,有些激动地说:“我权堂兄根本不是为我着想,要是真照他安排去做,他得拿这事当把柄要挟我一辈子。你们要相信我,我分得清谁是真对我好。”
同学们都纷纷表示相信她,又拿出礼物。阳姐送的是一件白色带橙黄花纹的v领t恤,说小兔平常穿的衣服花色太素太暗,白色和橙黄最能体现少女的清纯与活力,v领也能很好修饰小兔的圆脸。
月哥送的是一支彩虹花纹的钢笔,祝小兔能写出多彩人生。
社长送的是一本相册,精致的封面上印着童话冰雪城堡,祝小兔一生能永远纯洁美好。
还有其他很多礼物,虽说都是并不贵重的小物件儿,但小兔很开心,总算收到些正常礼物,能确定自己还是正常的普通少女了。
收下礼物,小兔也以带的小玩意儿回赠他们。
因他们还有一个月才领毕业证,学校仍给留着寝室,玩得有些晚了,就决定先不回各自实习单位,都回寝室住一晚。
小兔和阳姐还准备一起去逛夜市,临出门时宿管阿姨喊小兔接电话。
电话是山猫打来的,语气有些焦急:“我奶奶突然病重,我哥让问问你,要不要到学校去接你,一起看望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