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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红尘全文阅读

作者:彭卿越     化红尘txt下载     化红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番二十四 远远看着

    笑着笑着,小兔就看那路边的消防栓特别不顺眼,一脚踢了过去。连连踢了好几下,她总算平静了些。

    因她从小踢惯了岩石,踢的时候力道掌握得很好,既没损坏物品,也没伤着自己,还得以泄去怒火。

    她的行为引来旁边几位大妈不满,纷纷指责,她吐吐舌头,一溜烟跑远。

    可能是平常太老实安静了,偶尔坏一坏,竟然心情无比舒畅。

    她跑得很快,两条腿晃动得带起虚影。她想起有一次宿舍门被反锁,她从隔壁阳台爬过去开窗打开门,见着的人都说她双腿真有劲儿,一蹬就从这边阳台跃到那边阳台。

    因常常走路和骑自行车,小兔觉得自己的腿又粗又短,不过她也不太在意这些,有劲就好。可女孩子到底是爱美的,怕被人嘲笑,她年纪稍大点儿后就从不穿裙子了。

    可阳姐常劝她试试穿裙子,还说她的腿挺匀称健美的。想着阳姐,小兔心中阴云就散了大半。

    到了餐馆后,小兔就把礼物分给同事们,她虽换班休息,可也没地儿可去玩,就仍是和大家一起忙活。

    晚餐时间忙过一阵后,都坐在一起休息片刻,同事们都说看着食客们吃饭,自己还挨饿真是煎熬。

    老板就去买了些锅盔夹肉,一人一个,让大家先垫垫肚子。吃的时候,阳姐把小兔锅盔中夹的两片牛肉给吃了,别人都好奇盯着她们,小兔忙解释自己不吃牛肉。

    有个同事就笑她还真是吃素的兔子,她说自己只是有一部分肉不吃,猪、羊、鱼、鸭等等这些肉还是要吃,可不是吃素的。

    见她两手捧着锅盔小口小口慢啃的样子,又有个同事说,这模样不太像小兔子,更像只小仓鼠。

    阳姐细看看再笑说,真像只可爱的小仓鼠,还说小兔五官单看不算精致,但组合在一起就乖咪乖咪的感觉,说着还捏捏她的脸。

    见阳姐捏她的脸,另几个住一间宿舍相熟的同事也去捏小兔的脸,吓得她蹿来蹿去地跑。

    她跑得挺快,可阳姐挠她痒痒,她就跑不动了,咯咯笑得腿软,只能缩在墙角。

    其他人也笑,有个洗碗的阿姨还说小兔这花季女孩儿就该多笑笑、多闹闹,小小年纪不该成天板着脸。

    看着欢快嬉闹一幕,绿化带外停车位里,车上也有人不自觉地微笑,笑得都有些痴了。直到有食客登门,小兔和同事们去忙碌,才依依不舍开车离去。

    从这路边到他所去目的地非常近,可看着路两旁流光溢彩的霓虹灯,他觉得遥远如从天堂到地狱。

    他是山猪,本来没有小兔的联系方式,而小兔这两个月来连山爷爷家也不打电话问候,跟她断了联系,就根本不知道她离自己这么近。

    前几天开张后,正因前期准备工作太忙而累得不想说话,甜甜又来纠缠,自己不搭理,甜甜竟然说自己暗暗把小兔弄到身边来,存了见不得人的图谋。

    也好,不管别人怎么说,总算该感谢命运一回,也该感谢甜甜,又能见着小兔了。他担心自己会给小兔带来困扰,怕小兔再躲,就只能偶尔远远看一下。

    将车停好,他冷着脸朝主楼走去,经过前台时,一个女子跟了过来。

    女子是财务室的一名出纳,此时早该下班了的,她特意等在这里,是听说山猪还没吃晚饭,给他送吃的。

    看着殷勤甜笑的小出纳,山猪勾勾唇角,邀她一起到办公室慢慢吃。

    小出纳还以为他会拒绝,没想到居然主动发出邀请,小脸惊喜得飞满红晕。

    看着他们朝电梯走去,前台值班的三个人都同时露出鄙夷表情,这样的事她们见过不下十次了。

    这宾馆正式开张才一个星期,但筹备了很久,各样具体事务都是山猪在办。

    为了方便工作,山猪这最近一个月就住在办公室,而因员工培训、又因要熟悉工作环境,大部分工作人员都是半个月前就开始上班了。

    员工们称山虎“虎总”,但山虎只在开业那天来过,就根本没管过宾馆的事,员工们认可的领导是“三哥”。

    本来该称山猪“山经理”才对,可员工们都习惯性称他“三哥”,男员工更说他当年是他们的崇拜者,称一声“三哥”就热血沸腾,工作起来有干劲儿。改不过来,他也只能随他们去。

    山猪的办公室在十三楼,也不知为什么“十三”这数字在外国人眼里不吉利,于是宾馆客房就没有十三楼的房号,把各类办公室都设在了十三楼。

    十三楼在夜里只有少数几个值班的人,他们见着小出纳跟在山猪身后,就偷瞄两眼,然后缩回头,怪异发笑。

    山猪没在办公室的办公区停留,径直打开小寝室的门,让小出纳把保温桶放到桌上,就像与她很熟。

    说完后,山猪去往洗手间,用冷水拍拍脸后再走出来。

    保温桶中的食物都已取出,有米饭、红烧牛肉、山药炖排骨、香酥虾球。小出纳温柔笑着,双手捧上筷子。

    山猪接过筷子,敲敲那份红烧牛肉说自己不吃牛肉,又指指香酥虾球说自己不吃虾球,他再伸筷向山药炖排骨时,小出纳的脸都紧张得发白。

    还以为他又会说“不吃”,结果他脸上漾起一个坏坏笑容说,这山药炖排骨好,不但温胃健脾还壮阳补肾。

    说着,夹一块排骨入嘴,再夹一块山药喂到小出纳嘴边。小出纳含羞娇笑,张嘴吞下。

    山猪一边吃,一边说,小出纳就在旁边听着。

    他说自己父母都是农民,山大伯如今也只挂了闲职,当年敢和一众纨绔子弟叫板,只因年少无知才惹事生非,其实自己根本没有任何背景,也没有实力。

    小出纳软软抛去个媚眼儿,因山猪没表现出推拒态度,她已放松很多,也渐渐敢于展现魅力了。她温声说,自己看重的不是背景和实力,是山猪的人品和能耐。

    说这话的时候,小出纳想着,中国很多高官都本来是泥腿子,很多富翁都本来是摆地摊儿的,山猪有城主赏识,还有那么好的人脉关系,早晚会发达。即使不能发达到自己想像的那程度,保持现状也不错,也算金领级别的成功人士了。

    山猪又说自己脾气不好,还稀里糊涂跟人生了个儿子,总之还有各种复杂而不堪的经历。

    饭吃完了,山猪以为自己说的话也该吓退小出纳了,可小出纳很动情地眼含热泪对他说,这些都不要紧,犯过错的男人才会更懂得珍惜。他还这么年轻,往后一定会越走越顺,愿意陪他走以后的路。

    山猪凝望着她,似乎深受感动,然后眼中闪过晶亮亮的光,长臂一伸就抱起小出纳放到床上,扑身压来。

    这似乎进展得太快了吧?小出纳预想的情景可不是这样的。她不想给山猪留个自己在这方面很随便的印象,于是嗲声娇呼:不要……我很爱你……可是……

    她话没说完,山猪已经翻身而起,笔挺地站在一旁冷冷道,你说不要那就不做了,快把保温桶收拾好,出去吧。

番二十五 以她安眠

    小出纳眼珠乱转,极力想弄清怎么回事,可突然急刹车般的眩晕,让她脑中只剩一团浆糊,无法思考。

    见她躺在床上没动,山猪自己收拾起保温桶,收拾好后递给小出纳,彬彬有礼向她道谢。

    小出纳终于回过神,从床上起来,含泪抱住山猪,哭诉自己不是不愿意,是还没准备好,不希望他们的感情从床上开始。

    这般纠结为难的楚楚可怜之态,应该会打动他的心吧?小出纳满以为山猪会安慰她,可山猪一动不动地站着。

    小出纳把他抱得更紧了些,山猪摇头叹息,让她快回家去,再晚就不好叫车了。

    这真就被拒了?小出纳有些后悔刚才太矫情,一咬牙,伸手去解衣服扣子。

    山猪抖抖眉毛痞笑,说已给过机会,是小出纳自己不愿意,他不喜欢强迫别人,况且这会儿也没了兴致。

    话说到这份儿上,小出纳只得哀怨瞟他两眼,拿好东西缓缓走出门去。她还得在这里工作,缠得太过火就真丢尽脸面了。

    小出纳前脚刚走,山猫后脚就闪身进来,意味深长地瞅着自己哥哥不停怪笑。

    他笑他的,山猪也不理他,坐旁边椅子上发愣。

    山猫笑得无趣了,挠着头说自己近来桃花运也有点儿旺,可还没哥哥这么旺。

    见山猪白他一眼,山猫又说自己说错了,应该是桃花运从来都没有哥哥这么旺。

    山猪很严肃地问他,知道为什么近来桃花运旺么?

    这样一问,山猫不笑了,回答自己当然清楚,都是冲着虚名儿而来,可自己哥俩儿是被架上来的,一旦出事,那些桃花就全没了。

    山猪说他能清楚就好,别被人捧晕了头,又说要不是山虎被要挟着,自己断然不会担这些破事。

    关于这宾馆以及山虎整个商业集团之事的隐情,也只有他们自己真正清楚,看似在站在高枝儿上,实际是虚浮在空中。

    山虎在科技公司弄出很多漏洞,因为那些挂着职务不干实事的老狐狸得了利也不担责,出了错就让山虎扛着。

    那科技公司可不是山幺爸的小粉丝作坊,赚不着钱时,大不了关门大吉,这个科技公司若出事,弄不好就会让山虎担上恶意使国有资产流失,甚至侵吞国有资产的罪名。

    在红姐的助力之下,山虎终于顺利辞职,甩脱负担。可山虎不是老虎,而红姐是头母老虎。他们几兄弟如今的目标是渐渐清除红姐的势力,攀上城主是为了借城主的势,以此“借力打力”。

    他们要让山虎不再受要挟,也想赢得利益,每一步都如同在刀尖上行走。

    山猫有些瞌睡来了,自从当了山虎旗下集团所谓的“行政主管”后,他就没睡过好觉,很怀念刚毕业那会儿在小电子厂当技术员的日子,上班下班,然后打游戏,再然后吃方便面当夜宵,睡觉!

    当时还以为那样的日子挺没意思,羡慕西装革履坐在办公室里的商界精英,等他真过上这般生活,却是全变了味儿的。

    山猫揉揉脸,让自己显得精神些,劝说起山猪,说就算处境不好,也不用那么拼,天天睡办公室嘛。可以回去和爷爷奶奶一起住,也可以跟自己去住那精装套房。

    那套精装的三室一厅在某高档小区内,是红姐送给山猫的,平时山猫一个人住,偶尔是山虎跟红姐的秘密约会地。

    山猪摇头说,回大院儿去住怕影响爷爷奶奶,他们年纪越来越老,经不起任何事了。而在那套房中,更容易想起很多难解决的事,还是住这儿能安心睡睡。

    他说在办公室后的小寝室能“安心睡睡”,山猫就笑问他是不是终于想通了,要重新开始一段认真的感情?又说和阿玲的事最终得解决了才行,这么拖着不是办法。

    山猪回答,正事都一团乱,没心思去解决那些杂事,自己打算等以后爷爷奶奶驾鹤西游,儿子也长大些,就让山猫照顾父亲,自己抛开一切纷扰去山中隐修。

    见他神情落寞说着这些,山猫忙劝道,这可不行,哥哥你还不到二十七岁,哪能像七老八十的人那般看淡一切?

    山猪不接话,嘴角扯起苦涩笑纹。见他这般,山猫不禁鼻子一酸。

    山猫絮絮叨叨说起往事,说山猪最苦的时候,都让自己只管好好念书,不让出来打工,好多事都哥哥一个人扛,二十出头的人就熬得冒出好多白发。

    再慢慢回想,山猪从晋西逃回来后,就没找正式工作,为了就近照顾生病的母亲,在红苕市郊帮人挖河沙、扛水泥、背装修材料上楼这些,总之全是累活儿、重活儿。

    母亲不在了,得了机会到蓉城给山虎当司机和保镖,似乎清闲些,可要自学,要去厂里镇着,也过得不轻松。那厂里的工人都端铁饭碗,只知道要求涨工资涨福利,也不好好工作,为了镇着他们不闹事,山猪好几次被打得满身带伤……

    山猫说着这些就眼圈红了,山猪本人却淡淡浅笑,让山猫别再说了,跟祥林嫂诉苦似的。

    山猪又说自己是男人,流血流汗又算得了什么?并且自己十七岁到二十二岁之前,因了山大伯的关系,在蓉城就如混世魔王一般,享了很多不该享的福,惹了很多不该惹的祸,老天爷没让自己横死街头就算幸运了,让自己吃苦是给个赎罪机会。

    听他这么说,山猫只能长叹,问他是不是后悔年少轻狂、其后几年又压力很大,所以才不知不觉喜欢上小兔?

    山猪说自己对以往的事不后悔,已经发生过的事就是自己生命的一部份,得学会接受自己的不完美。

    要说为什么喜欢小兔,只因天台上夏夜畅聊的那短短一个多月,让自己就像本来死了又缓过气来般,她已经融进了生命里,喜不喜欢倒还在其次。

    因受家庭环境熏陶,山家后辈都既信佛又信道,偶尔会冒几句玄乎话,而山猪又是得明师、清道长教导最多的一个,山猫便以为他是悟出什么大道理了,反复琢磨这番话。

    正想和哥哥交流感悟,只见山猪已走向窗边,向窗外遥望。他此时眉目温柔,刚毅的脸型轮廓似乎都因此变得线条柔和,眼波中泅了满满怜爱之意。

    山猫讶异走到窗边,顺着他目光看去,只见楼下大街的斜对面,小兔和同事们正站在公交站牌下等车。

    这时该接近夜里十一点了,蓉城的冬天很阴冷,寒风吹得小兔脸蛋儿发红。

    山猪一直遥望着,直到小兔她们上了末班车,车影远去才转过身。

    他转身就准备洗漱睡觉,撵山猫也快回去睡。山猫笑问他,说在这儿能安心睡睡,是把小兔当安眠药了?

番二十六 是我错了

    山猫耍赖不走,要在这儿挤挤,照几岁时候那样,哥俩互相讲鬼故事吓唬对方。山猪挥手撵他,他就衣服也不脱,抢先一步爬上床。

    无奈笑笑后,山猪正要伸手去拉山猫,手机铃声响起。山猪的手在半空中僵了僵,眉头拧成了疙瘩才按下接听键。

    阿玲的声音传来,吱唔着问他什么时候回老家,得早点儿办证,大仔还没户口呢。

    其实以山家当年的关系网,即使山猪和阿玲没办结婚证也能给大仔上户口,山猪只是不想去办。他觉得若是阿玲愿意带走大仔也可以,自己给抚养费就好,毕竟儿离不得娘,落了户对于以后反增麻烦。

    阿玲没听到他回话,连声问他有没有在听,他只好出声儿,说自己都知道的,大仔户口的事自己会办,让阿玲别担心,又让她早些睡,说着就想挂电话。

    当时在农村有手机的人还不多,阿玲要山猪给她买个手机为的就是两人能多说说话,隔得天远地远,再不聊几句,真得变陌生人。趁着大仔睡了,想和山猪多聊聊,可山猪这态度真让她生气。

    山猪不想再多说,阿玲偏要说,她语气挺冲地要求山猪别挂电话,说自己还有事儿。

    “嗯”了一声后,山猪就静等阿玲说事情,可阿玲半晌没说出话。她有事求山猪,真不愿意开口求的,她很清楚自己和山猪没感情基础,再拿杂事烦他会更难建立感情,可要不说,她又应付不了娘家人。

    ”哼哼”两声后,阿玲说出气话,你只管给我钱是吧?那我就真就只要钱,不要你回来!

    这是气话,她真想山猪说什么:别气了,我就回来看你!或者,你不要我回去,我偏回去看看你!就算是骂她只知道要钱也好,撂句你娘家的事儿我不管了都行……这都能表明山猪还有点儿感情,若不爱,就恨也好。

    可山猪一如既往地平静说,你带着大仔辛苦了,我应该养你们。然后会接着说他很忙,让阿玲直接说需要多少钱就行。

    阿玲不想报个数字就结束通话,东拉西扯娘家这里如何那里如何,大仔又要如何,这个邻居那个亲戚再如何……

    在旁边的山猫听得不耐烦,见山猪只是“嗯哦”答应,就小声支招儿,你快说你在加班儿,很忙啊……快找借口挂电话呀……

    听到旁边有低低的怪音儿传出,阿玲不由怒从中来,质问山猪是不是藏了狐狸精在身边。而山猪还在惯性地“嗯哦”着……

    阿玲的愤怒大叫声让山猫也听清了,他赶快抢过手机对阿玲说,别气别气,告诉阿玲是自己在旁边,正和哥哥商量事情呢,又说真很忙,让阿玲直接有事儿说事儿,别闲聊了。

    因山猫只比山猪小两岁,而阿玲比山猪小了接近三岁,算起来小叔子还年长几个月,且这个小叔子是农村少有的大学生,因此阿玲对他倒有几分如兄长的敬意。

    听了山猫的话,阿玲让山猪接电话,直说需要两万块钱,山猪马上答应去寄。

    山猪答应得太干脆了,做买卖还得讨价还价呢,可他这般从不问原因的给钱,让阿玲只有屈辱感,没有喜悦感。阿玲心里莫名火大,骂他肯定是做了花花事儿,心里有鬼才给钱给得痛快。

    即使这般说,山猪仍不生气,还半真半假地告诉阿玲,自己若做了什么花花事儿,肯定得坦白告诉她,并协商处理事情,不会藏着掖着。

    农村收入来源主要靠打工,草率结婚、两地分居,夫妻间无感情的事,阿玲见得多了,可如山猪这样对待这些事的人,她没见过。

    阿玲真不懂山猪在想什么,自己哭无用、骂无用、赌气要挟也无用,每次想让他服个软儿,结果都成了自己怄气。

    越想越来气,因山猫那番话才平静的心情又烦乱了,阿玲对山猪吼,不管你在外面怎么花都无所谓,就要你回来办结婚证!就要堂堂正正待在你山家,就不愿意放了你!就要如何如何……

    山猪静静听着,直到阿玲哭喊完,才说那一张纸也起不了多大作用,让她自己好好考虑以后的人生,别抓着一个小混混不放手。

    说完,听筒那边传来哭泣声,山猪长叹着挂了电话。

    山猫拍拍哥哥的肩,说阿玲肯定不是只为了钱才留在山家,是真动感情了,可这感情成了负累。

    又说若没有阿玲爸还好,幸许能如山虎和珺姐般培养出感情,可那阿玲爸太难缠。

    说着就劝山猪别不问原因就给钱,还说阿玲爸甚至找他要过钱,让他给回绝了,还真当他兄弟俩都是冤大头。

    又说阿玲的妹妹阿艳隔三岔五来电话纠缠,可他不愿理睬,都看着哥哥陷火坑里了,还能跟着往下跳?

    山猪干笑两声,说弟弟拿自己当反面教材是对的,只要哥哥做过的事情你全不做,保证就人生顺利很多。

    其实山猫并没有数落哥哥不对的意思,也没有埋怨阿玲的意思,就是认为这种生活状态很不好,必须要做出改变才行。

    山猫再劝山猪他自己得留点儿钱,这么说给就给,阿玲娘家还以为钱来得多容易,也不想想两万是攒了多久?(那是有百万rm币还能算富的年代)这么下去,自己以后有急用都没有储蓄,他们那德性不可能倒过来帮忙。

    这些劝说,山猪听了不只一次,但他不会听劝,他说趁现在还能捞点儿钱就多给些也好,指不定哪天他们想榨自己都再也榨不出来。

    山猫有些气愤地推哥哥一下说,别人把你当摇钱树,你怎么也把自己当摇钱树了?再摇下去得摇死!

    弟弟说得快哭了,哥哥却笑嘻嘻说死了倒好,一了百了。

    山猫急了,出起馊主意来,让山猪把大仔藏起来,断了和阿玲的关系,摆脱阿玲一家人。再和小兔表白,然后带小兔去外省,等几年就娶了小兔再回来。这宾馆的事,山虎的事都别管了,由其他兄弟们来扛着。

    这个馊主意马上就被否定,山猪摇头说,已经够对不起阿玲了,要是再连最基本的照料责任都尽不到,那可真就不是人,不配活在世上了。

    再者,他对小兔是存了心思,可也不想把小兔拉进自己复杂的生活轨道。

    山猫憋不住悲伤感,放声哭了起来,边哭边说着,妈当初为什么提那样的要求啊?妈就怕他们兄弟俩在外面自己快活,不回家照顾爸!

    妈一心都是为爸着想,怕爸以后过得凄凉,可爸都还怪妈当年误了他前程!当年是舅公听了妈的哭诉后,自做主张卡了爸当兵的条件,当时根本没告诉妈!

    妈明明不知情,还是因此愧疚,也不解释,还说让爸怨怨她,拿她出出气,心里才能好过些……

    可妈不该为了爸就想拴着哥哥,妈让哥娶妻就是为了留个儿媳妇在家,免得哥不听话乱跑。到头来,把哥的一生幸福都搭进去了……

    山猪让山猫别再说了,山猫不听,就擂了他一拳才没再继续说。

    见山猫静下来,山猪再说,真不能怨妈提要求,本来娶阿玲的时候私下商量过走走形式就完了,阿玲也是急于替父还债才答应。

    可后来犯了错,才把局面弄成这样,若不是自己错了,在妈亡故后就可以理直气壮和阿玲分手。

番二十七 各有各怕

    这么一说,山猫就叹气,说自己哥这辈子还真是得毁在女人手上,当初该听清道长劝的。

    山猪不好意思地笑笑,回忆起和阿玲的事儿。本来婚宴后,正赶上阿玲每月那几天,又因母亲的病情而没心思想那些,再拖了几天,拖了一个月左右没碰。

    这事儿就让阿玲爸知道了,以探望病人为借口在山家住下,晚饭后还不停灌山猪喝酒,又说些怀疑他那方面不行的话,故意用激将法激他。

    人心情不好就特别容易醉,和阿玲躺到一张床上后,也还有几分理智的。可阿玲见他宁愿忍着都不碰自己,就以为他要“退货”,要是那样一来,就有可能会让阿玲家退还彩礼。

    要是出现被逼着退还彩礼的事,阿玲爸肯定得打死她,她对父亲的打骂已经形成恐惧感,为了让山猪不“退货”,就主动献身了。早就没多少理智的山猪哪受得住撩拨,再说山猪本来就是个拒绝不了桃花的人……

    山猪捏捏眉心,又低声道,如今这局面都怪自己定力不好。其实阿玲真可怜,为了娘家人受很多委屈,如今又得为大仔受委屈,阿玲没做错什么,自己真不忍心伤害她,可又确实做不到跟她心心相印。

    听着哥哥说这些,本来很困倦的山猫此刻睡意全无,安慰山猪说,别什么事都怨怪自己,你是人,又不是铁疙瘩!

    山猪让他快睡,别扯三扯四了,他让山猫睡床,自己找了床毯子去睡外间办公室的沙发。

    这可让山猫想不通了,这床挺宽的,亲兄弟俩还别扭什么?大冬天的在外间沙发上睡多冷。

    他拉着山猪问原因,山猪答道,是怕影响他睡觉,因为自己从小就有爱说梦话的毛病,从晋西回来后这毛病更严重,怕吵着他。

    山猫听得又鼻子发酸,抽抽噎噎说起来,我哥这命太苦了,没安稳过几天好日子,就那么点儿念想也得憋着不能说……

    越哭诉越伤心,又放声哭起来,山猪站旁边不知该怎么办,这弟弟怎么老哭啊?

    山猫和山猪长得挺相像,都是国字脸、高鼻梁、鹰隼眼,可因山猫两颗大门牙就似松鼠牙,看起来更温和阳光些。

    但他哭的时候那两颗松鼠牙在嘴中特别显眼,而且哭的时候没流眼泪光有鼻涕,就惹笑了山猪。

    这哥俩儿一哭一笑跟疯子差不多,幸好这层楼本来人不多,深夜时人更少,且小寝室内还算隔音,要不然得吓坏听到这哭哭笑笑声音的人。

    看山猫哭,山猪又想起小兔从前哭泣的样子,有一次见她倔犟咬着下唇忍哭,鼻子憋得通红,一只眼中涌出大颗泪珠,另一只眼中没有泪水,全是血丝。

    看得让人很想去疼惜她,而不是山猫这种哭得有些幼稚、有些怪异,惹人发笑的感觉。

    山猪不笑了,挺凶地吼着让山猫不许哭了,还说自己名声够臭了,他再这么哭个不停,人家还以为他连弟弟也欺负……

    止了哭声,再抽泣一会儿,山猫情绪平静下来。说自己是为哥哥哭,也是自己害怕得想哭。

    他不好意思地说最近这段时间桃花运特旺,可他没觉得高兴只感到害怕,睡都不敢睡得太沉,睡着了就做噩梦——

    有时会冒出很多漂亮妖怪说,必须跟她们相好,要不然就吃了他;有时会梦到一群丑女抱着长满白森森牙齿的婴儿,让他必须负责;有时梦到几个穿皮衣、拿长鞭的女人像赶牛般赶他去挖矿……

    这些稀奇古怪的梦让山猪听得忍俊不禁,都不知道弟弟是真做了那样的梦,还是胡扯一通来逗自己开心。

    山猫很认真地说,几位哥哥和一个弟弟的教训自己牢记着,就怕不知不觉犯下什么错,他今夜来这里其实并非专门看望哥哥,是来躲人的。

    他不想招惹谁,别的女人还可以直接拒绝,但阿艳和香香两个,一个是拐弯儿亲戚,一个是世交好友,真不敢把话说得太绝。阿艳隔了那么远还好些,香香就在蓉城,这两天守在套房门口等他,见了他就热情如火贴上来。

    山猫也没觉得香香哪儿不好,就是心底里有些畏惧,他很担心处理不好会带来麻烦。以前那些女同学,都是他主动搭讪,别人只给他白眼儿,他还屁颠儿屁颠儿买礼物献殷勤,可就是不敢接受香香。

    他说着又嘟囔自问,这算不算是有心理疾病?自己这算贱病吧?

    山猪笑笑说,香香也算是一起长大的人,她那个性从小就是样样想占上风的人,山猫害怕给不起她想要的一切才躲,并不是有心理疾病。

    哥俩儿说着说着都没瞌睡了,山猫又琢磨起让山猪见见小兔,山猪连忙摆手,山猫却自顾自地谋划起来。

    小兔他们那个餐馆一般晚上十点左右停止营业,收拾好后就十点半左右,让小兔一个人提前下班,或让她特意请假可不好。

    可以找些朋友聚餐订包席,提前说好晚上九点就得吃喝完,让小兔他们早些收拾,这样的话九点半就能收拾好。

    到时候,山猫再邀请小兔同寝室的几个女孩儿一起出去玩,就去他以前学校旁的小歌厅,能玩得自在也没有乱七八糟的人出入。

    他还考虑到小兔她们可能会拒绝,就想着得让山牛也来,因为珍姐还是磨不过儿子天天说想妈妈,已经回蓉了,山牛和珍姐两口子看着很实诚,可以打消她们很多顾虑。

    又让山猪到时候别开公司配的帕萨特去,就由山猫开个小奥拓,山猪再开个面包车去,又好载人,在小巷子又不显眼。

    等到了小歌厅,其他人尽情玩儿,山猪就可以和小兔好好聊几句了……

    听他说着,本来不同意的山猪也不知怎么就觉得这计划还不错,还和山猫一起细想该请哪些人去聚餐。

    小兔倒没想过他们为见自己一面要拐弯抹角费心思,回到宿舍洗漱完就睡。

    她们餐馆不卖早餐,上午十点才上班,该多睡一会儿补补晚上缺的觉,可早上六点半左右,这老小区里的其他住户就都起床了,到处叮铃铛啷响,她们没法睡了。

    睡不着也不想从被窝里爬出来,都缩在被窝儿里东拉西扯闲聊。因宿舍里只有两架木制高低床,小兔和阳姐是临时假期工,就搬来张大床让她们挤着睡。

    其中一个年纪大些的服务员乙笑谑问她们,两个人睡一张床挤不挤得慌,抢不抢被子?

    她两个回答说,冬天挤着挺暖和,夏天可不行。服务员乙笑起来,那你们以后结了婚难道和丈夫冬天在一起睡,夏天就分房睡?

    小兔答着,自己可不愿意结婚!那些夫妻不是你爱我、我不爱你,就是互相都不爱,自己可不想去爱不爱自己的人,也不想让自己不爱的人来爱自己,只想自己一个人安静度过。

番二十八 好想抱抱

    小兔说的那一段话太绕,她们回想几遍才明白她要表达的意思,懵愣几秒后都笑起来。阳姐敲敲小兔的头说,这小脑瓜里到底装了些什么,冒些奇奇怪怪的言论。

    笑够了,另一个服务员丙却说,小兔这话看似幼稚,其实也挺有道理。世上能有多少女人嫁得如意郎君?还真不如自己一个人好好过。

    就拿她自己来说,既不愿意伤害别人,也不愿意受伤害,可遇到的人就没有正好合适的。条件好的,身边桃花多,条件差的,自己又实在看不上。

    这条件也不是单指钱多钱少,有些男的成天好吃懒做不说,还喝了酒就发酒疯打老婆,万一遇上这种人那就真是有吃不尽的苦。

    服务员丙对家里介绍的几个对象都不满意,所以今年特意留下来加班不回家过年,就怕家长催逼。

    她也不敢动什么在城里攀高枝儿的歪心思,她见过的那些事件里没有男人愿意给很多钱给野花儿的,更没有阔太太愿意蚀财免灾的。

    比如曾有一个在某部门当小文员的老乡,傍上一个领导,这领导很宠小文员,要什么就买什么,但是就不给现钱和房产。

    几年后,领导腻了,没有收入来源的小文员去卖那些物品,可根本卖不出多少钱。因为当年的名牌包包到如今过时了;天价的手机到如今大街上遍地都是;金银首饰只能按克算折价给金店,每克的价钱还降了;更恼火的是小文员耍惯了,要再重新找工作都难。

    听这一说,服务员甲就问,这小文员当初怎么不多要现金,或者要几套房子?

    服务员丙笑道,你以为男人傻呀?给了现金就不怕自己的钱被拿去养小白脸?再也怕女人自己名下有房子就硬气了,不会再温柔似水的伺候着。所以,别觉着有几分姿色就能拿捏住男人,到时候青春、名声、尊严都赔上,还什么都捞不着可就惨了。

    接着,服务员丙又说起另一件事,说她以前在一个小厂打工的时候,一个小妮儿跟厂长好上了。

    这厂长夫人为顾全面子,没哭没闹,但也没悄悄塞钱让那小妮儿离开。厂长夫人那几天都跟一个大嫂特要好,就跟多年闺蜜一般。

    这个大嫂是厂里食堂做饭的,丈夫在厂里烧锅炉,小厂再小也是厂,厂长夫人怎么跟那大嫂那样要好?

    过了一段时间,工人们知道原因了。那天,那位大嫂舞着炒菜勺打那小妮儿,边打边骂她和锅炉工乱来,锅炉工还在一旁帮着打,说那小妮儿勾引他。

    那个锅炉工是五十多岁的秃顶大叔,又穷又爱赌,而那小妮儿总还长得清秀才能被厂长看上吧,怎么跟那样的锅炉工搅在一起?

    这分明是厂长夫人为了家庭不愿意闹开,就指使锅炉工夫妻去打骂羞辱那小妮儿!

    这一场闹下来,小妮儿哪还有脸在厂里呆,可那几天厂长夫人已经把厂长拽出去旅游了,那小妮儿只能灰溜溜回了老家。

    等再过段儿时间联系厂长,厂长居然不相信她和那锅炉工没关系,可实际是厂长有新欢了。

    这件事听得她们唏嘘不已,可服务员丁又说,就算不愿意惹麻烦,可麻烦要来惹你啊。

    这服务员丁算她们中长得最标致的一个,她本来在上高二,因为没有学费而休学一年,想打两年工挣了学费再复学读书。可好工作真难找,有些厂里的工资低不说,还常常被无理由地扣工资。

    有些存了目的之人想砸钱接近她,她拒绝好几次,结果有一个人说,你长这模样儿还那么辛苦打工,简直在浪费资源,这是罪过!

    她们又都叹,要平淡幸福而又清白纯洁地活下去,可真难。

    小兔低声插话说,自己不会走歪路,自己这模样儿也不担心纠缠,就怕运气不好出意外……

    其他人笑起来,服务员丁说小兔五官身段儿都还没长开呢,别以为自己很安全。

    那时候虽然还不如后来流行锥子脸,但也兴起什么v形脸,要下巴尖尖才叫时尚美观。小兔是圆脸,就算再长大点儿五官能好看些,脸型改不了。

    服务员甲说小兔挺好看的,很像个大头布娃娃,不能艳惊四座,但看着就想抱抱。说着就将她枕头边的布娃娃举起来让大家看,不说不觉得,一说就越看越像。

    看得小兔都有点儿不好意思了,阳姐霸气地向她们挥手,让她们别觊觎自己的小兔。

    说着还深情款款唱起来:小情人让我轻拥你入怀,像一朵花儿慢慢、慢慢盛开……

    阳姐的中低音带着磁性,但和浑厚男声不同,更清润纯净,听得室友们都快迷醉了。她们都说要是有阳姐这样的男朋友就好了,以后都别叫阳姐,就称“阳哥”吧。

    几年后有唱歌选秀比赛,几个姑娘以帅气中性形象走红,都称某哥,可惜阳姐那时候全力忙自己的事业,要不然去参赛的话可真把她们全比下去。

    小兔和朋友们相处时很愉快,也没觉得自己有什么大缺点,不知为什么面对亲戚们自己就全是缺点,好像自己来到世间就是个错一般。

    听着歌,几个女孩儿竟然不知不觉又迷糊睡了。

    小兔做起噩梦来,梦里全是“哇啦哇啦”不停骂人的大嘴,和不停挥动的手脚,姑姑们、堂姐表姐们、还有甜甜和其他不认识的脸不停晃动,小兔想躲,躲来躲去也躲不开。

    惊醒后,额头布满冷汗,看看闹钟,从阳姐唱歌,到朦胧睡去,再到此刻醒来才半个小时而已。

    小兔暗想着,自己只希望希望毕业后,不管考大学还是工作,都别出大意外就好,若说还有奢侈想法,就是去那些作家故居看看。只要这些就好,真的只要这些,我不贪心吧?老天爷千万别让自己落到梦中那般境地。

    小兔毕业时刚十八岁,十八岁到二十三岁,该是女人一生中最美好的年纪,可后来成了小兔最不愿回忆的几年。

    不过她这时很快就忘了梦中场景,和同事们起床去上班后,忙着忙着就不想那些烦心事了。

    晚上有人包席,似乎见着山猪了,可他没打招呼,小兔也端碗端盘不曾闲过,就没在意。

    这拨儿包席的客人很好,没有提苛刻要求,也没有喝着酒胡吹海聊深夜都不走,才晚上九点半就收拾好,准备回宿舍休息。

    山猫突然走到小兔跟前,邀她和同宿舍的几个姐妹一起出去玩儿。

    小兔正发懵,山牛和珍姐走了过来,珍姐还说保证在十二点之前送她们回宿舍。

    其他姐妹看向小兔,小兔感觉出她们想让她答应,可小兔瞥见马路边靠车站着,一直没说话的山猪后,摇头拒绝。

    小兔说自己不会唱歌,也不玩儿小游戏,更不会喝酒,自己是个很无趣的人,会让大家扫兴的,让她们跟着出去就行了。

    明明主要是来邀她的,她若不去,其他人怎么好意思去?

    山猫见这般情形,就说是哥哥妹妹们聚会,又不是交际应酬,不用喝酒,大家喝着果汁、吃着小蛋糕聊聊天也好。

    见小兔很为难的样子,而且也听小兔大概说过山家七兄弟情况,阳姐就帮小兔说,她们都得回去做运动减肥,哪敢喝果汁、吃小蛋糕增肥?

    珍姐听得一笑,说小兔除了头长得大哪儿都小,还用减肥?

    山猫和珍姐劝说着,山猪和山牛隔了一条人行道有些不耐烦看向他们,山牛刚张嘴要帮腔,却不料山猪突然纵身而起。

    约七米宽的距离,山猪两步就跃了过来,同时还说着,减肥是吧?倒要掂掂你到底有多重!

    话音未落,他已将小兔横抱而起!都没看清怎么回事,小兔就到了他怀里,其他人惊愣得一时忘了说话。

番二十九 不想记得

    温暖有力的怀抱,让小兔觉得心田中有什么在破土萌芽,同时脑海中又吹来凛冽寒风要灭了新芽,她眼前一黑似将晕倒。

    山猪冲过来时心中似有地狱火焰燃烧,而后感觉怒龙抬头,不由将怀中的小兔更贴近自己身体,再然后看见小兔脸色惨白又变青白,才头脑清醒过来。

    他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后,脸红到耳根,惊慌失措不知该怎么办。

    在他们几个都愣了的时候,老板娘看见这一幕后忙让老板快来,他们急忙从餐馆出来问怎么了。这些服务员年纪都不大,要是出了什么事,可不好给家长交待。

    在老板夫妻心里七上八下猜着山猪到底是什么人、有什么目的时,山猫忙笑着打招呼。

    见他是晚上包席的人,餐馆老板放心了些,再又疑虑看向还抱着小兔的山猪。

    山猫“呵呵”笑着说,大家从小就认识,开玩笑呢。

    其他人也都回过神来,珍姐拉拉山猪袖子,低声让他快放下小兔。

    快放下,快放下的声音不断传来,再看小兔已经脸色铁青,恐惧和愤怒的眼神交织着瞪向自己,山猪轻轻放她落地。

    小兔双手紧紧攥拳,身躯微抖着不安地看向别人。珍姐忙抚着她的背安慰她,别怕、别怕,你三哥开玩笑呢。

    山猫干笑着推推傻愣愣的山猪,调侃他,哥哥你说什么掂掂小兔到底多重呢,你以为你是电子秤啊?你倒是也来秤秤我多重呗……

    说着就展开双臂似是要哥哥抱抱,他比山猪要高两厘米,而且身形也显得微胖些,这般举动有些搞笑。

    别人都笑起来,连小兔也神情放松,山猪扯了扯嘴角,脸红得紫胀发乌,捏着拳用指甲暗掐掐自己掌心才低下头说,他们去玩儿,他还有事就不陪着去了。

    说完就大步朝宾馆那边走,山猫小跑追上前,问他怎么不去了。

    他无奈笑笑,说自己要是跟着去,小兔绝对不会去,而且有可能又得断了联系,让山猫带他们好好玩儿,想办法问清小兔在这里的宿舍地址和学校寝室电话就好。他不想跟小兔断了联系,那样心里更不安。

    小兔不想再因自己拒绝邀请惹出什么事,跟同事一起上车,回望山猪的背影,看他穿过车水马龙已走到宾馆门口,心头蓦地一空。

    空落落的感觉蔓延,车窗外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也听不清别人谈了些什么。

    因玩得愉快,同事们和山猫、山牛、珍姐熟络起来,偶尔见着都热情打招呼,只有山猪再没露过面。

    没见着也好,小兔不知该怎么面对他,若说就和亲哥哥一般,那也太自欺欺人了,小兔不喜欢那种暧昧感。若说只当他是恩人,送些礼物安慰他,那更不行。不相见,然后淡忘了才最好。

    春节很快到来,除夕那天忙完后,都快凌晨两点,老板特地每人发了二十块钱给他们打的。

    说是坐出租车回宿舍的钱,其实另几个姐妹都有约会,或走亲戚或见男朋友,只有小兔需要回宿舍住。

    他们看着小兔出了门,因是走熟了的路也没担心什么。此时末班车早没了,可小兔舍不得用这钱坐出租车。

    在出租车停靠的路口略站了站,小兔就迈步朝宿舍方向走。从餐馆到宿舍坐车只用八块钱就行了,可那时学校食堂的回锅肉才四块钱一份儿,车轱辘一转两份回锅肉就没了。

    只有几里路而已,对于从小要走十几里山路去上学的小兔来说,很快就能走回去。

    可她没想到自己太累了,冷风又吹得她头晕,也不知在那个路口拐错弯,居然迷路了。

    一直等到快七点钟,天快亮了才认清方向,回到宿舍就蒙头睡到下午。

    当时的小兔又傻又胆小,不敢向陌生人问路,也记不清任何熟人的电话号码,就那么乱走了几小时。

    正月初五时,老板说晚上要去亲戚家拜年,就不卖晚餐了,让大家早些回去休息。

    回到宿舍后才五点钟,正商量怎么度过这难得清闲的一晚上,房东奶奶喊着小兔的名字,说有人来找她。

    出门见是山猫和山猪来了,小兔正不知该说什么,其他姐妹已经热情打招呼让他们去宿舍坐坐。

    他们提着大包小包的礼物进了宿舍,山猫和其他姐妹聊得很高兴;山猪坐在小凳子上一言不发;小兔坐在床边看书,可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山猫邀请她们过几天去宾馆玩儿,因为温阿伦会入住,来让她们去看明星。听他这样说,小兔马上拒绝邀请。

    山猫以为她不喜欢温阿伦才拒绝,就说肯定是温阿伦过气了,等当红的谢阿锋来入住时再请她们,保证让她们可以近距离接触偶像,说不定还能合个影、得张签名照什么的。

    其他姐妹尖叫起来,要山猫承诺到时候一定要记得请她们,连阳姐都兴奋地要山猫保证弄到谢阿锋的签名照。

    小兔没吱声,她不喜欢谢阿锋,床头贴着他画报只是因为想遮墙上霉斑,而阳姐是谢阿锋铁杆粉丝就且满足阳姐心愿。

    唱歌的明星,只有任小齐和熊天平的歌她要听听。任小齐是家喻户晓的明星,熊天平则没多少人知道了。

    见小兔对能见当红明星都没表现出激动,山猫略感诧异,姐妹们笑说她是个乏味的人,还有点儿呆呆的。

    说着,就说起她差点儿迷路的事,山猫听得直拍胸口,叹道幸好是在治安不错的这一片儿,要不然真不知会出什么事。

    山猪脸上写满担忧,却没说什么,眉毛拧了拧后,报出自己的手机号,让她们都记住,有事情就打电话告诉他,又严肃盯着小兔说必须要记住。

    可说了好几次,其他人都记住了,就小兔没记住,山猪只好写在纸条上让她放在随身的包儿里。

    小兔其实记忆力很好,记不住只因为不想记,正如她记不住麻将牌符号的意思一样,只因她不喜欢打麻将。

    不会打麻将的蜀人,在蓉城人眼里简直等同于傻子,可小兔就是不愿意学。

    喝茶、冲壳子、吃火锅、打麻将,这是传说中休闲之都的生活方式,有很多土生土长的蓉城人也确实过着这样的生活,但小兔过不起这样的生活,这也不是她想要的生活。

    她有她的理想,她不想因这些事耗费有限的时间。而记不住山猪的手机号则是因他们处于不同世界,不想给他带去困扰,也不想让自己烦恼。

    正月十九结算了工资,小兔和阳姐坐上去灌口市的班车,阳姐看着正月十六那天得来的谢阿锋签名照呓笑,小兔心里默默和蓉城告别。。

    灌口市在行政区划上虽属蓉城管辖,但隔了六十多公里远,而且各方面都和市中心不同,所以在蓉城人眼中不属于蓉城。

    别了,从此以后,就算必须要在这座城停留,那也只在周边游走,或在车站等候,绝不在这里工作或者生活,再也不融入市中心的圈子。

    小兔答应姑姑们和香香的事就要做到,此后十六年间,当真再也不踏入市中心圈子。可是她没料到并没有因此就没了恩怨纠葛,各种牵扯还越来越深。

番三十 避无可避

    新学期开始,很快就过了两个多月,小兔的十七岁生日将到了。

    这两个多月里,山猪和山猫偶尔会打电话到她宿舍问候。那时的宿舍楼一栋楼才两部电话,对方说找谁就让宿管阿姨喊谁。

    喊小兔的时候,她总以各种理由推托,或是让阳姐帮忙接,而需要用电话的人很多,都不能多聊,于是小兔一次都没有与山猪、山猫直接说过话。

    到了小兔生日那天,学校广播站里传来阳姐和其他同学给她点歌祝福的声音。

    点的歌是《十七岁的雨季》和《火柴天堂》??,第一首歌是应景生日祝福,第二首歌则有些特别。

    《火柴天堂》已经算是熊天平比较有名的歌了,但就算在歌最火的那段时间传唱度都并不高,更别说还过去几年时间了,怎么想到点这首歌?

    阳姐说这歌还真不好找,山猪提起应该送小兔这首歌时,他们请广播站的同学找了好久才找到这歌。

    这些话让小兔纳闷儿了,山猪怎么知道她喜欢《火柴天堂》?她自己没说过呀。

    阳姐还说三哥很好,总托姐妹们照顾小兔,又不让多说他在关心小兔,怕打扰小兔学习。

    听着别人夸他,小兔只觉无奈,其实她知道自己某些方面算孤僻古怪,比如别人看刘姥姥进大观园想笑,她却想哭。要想把握准她的喜好不容易,有那么一个知道她想要什么的人,却不能接近。

    小兔喜欢《火柴天堂》是因自己也想点亮一个天堂,却同样只有一根小小的、很快会燃烧完的火柴。熊天平创作这歌的本意是怀念与祝福,与她带着渺茫希望的内心挣扎并不同,可她就是喜欢。

    当然,小兔没办法告诉阳姐那么复杂的想法,只说山猪没有看起来那么关心自己,是他喜欢和女孩儿搭讪开玩笑,用自己当借口和姐妹们套近乎,让阳姐她们都别理他。

    这个学期,诗阿姨到文学社指导的次数更多了,还带来她妹妹画阿姨给大家讲书画鉴赏方面的知识。当然此时的诗阿姨和画阿姨对于小兔来说,仅仅是辅导老师,没想到以后会对她的人生起举足轻重的影响。

    十七岁这年的暑假她在蓉城郊区蜀鹃县打工,具体是在蜀鹃县和城区交界的灵犀镇帮人管温室。

    那是个大型花卉种植基??地的温室,这工作和专业相关,工作时间又比在餐馆打工稳定,小兔很满意。

    因周末来看花买花的人多,所以基??地的休息日是星期一。尽管只有一天,也让小兔高兴,她可以去书店看书了,当然如今能挣着零花钱了,不再只看不买。

    十七岁的小兔喜欢看郭四明的书,是个才登上文坛的新锐作家。尽管清楚他的书没什么思想价值,还是喜欢看,只因向往那种惟美的有情调生活。

    有一天在书店竟巧遇山猪,她呆愣愣站着不说话,山猪惊喜和她打招呼。

    山猪说和朋友到灵犀镇某处鱼塘钓鱼,朋友们都走了后,他想着好久没看书,就顺路到书店来逛逛。

    灵犀镇虽已离市中心不远,但只有一家大型书店,也就这般遇上。

    说着,他瞧瞧小兔手中的书,嘲笑她竟然爱看这种垃圾书。

    小兔嘟哝了一句,年轻人的事儿,你们不懂……

    这话有暗讽山猪老的意思,其实若只看山猪外表,比起他最困苦的那两年还显得年轻了些。

    清爽利落的短发、白底蓝竖条纹的考究衬衣、温润的阳光笑容,眼前的山猪怎么看都像刚毕业的大学生,但又比真正刚毕业的大学生多了份沉稳儒雅气质。

    小兔有些恍惚,自己认识的山猪到底是不是同一个山猪?穿方格花纹套头毛衣的邻家哥哥;穿印着银灰骷髅头图案黑t恤的叛逆少年;穿带有污渍旧工作服的忧郁男子;以及如今形象的他真是同一个人吗?

    到后来,小兔才知道他还会变化出更多形象。

    山猪没为小兔带暗讽意思的话生气,说年轻一辈作家他也了解一点,郭四明还不如二寒,二寒至少有些话说得很真实。

    不想与他多说,小兔嘴上就没再辩解。可她在心里反驳,才不管什么真实或深刻,她就向往郭四明描绘的生活。

    再者,郭四明的文笔真好,时而如樱花般绚丽缤纷,时而如梨花般淡雅婉约。想着郭四明还是蜀川人,也就比自己大几岁而已,小兔就更觉得自愧不如。

    可就如她几年后得知郭四明抄袭,像吃了苍蝇却吐不出来一般,她的人生也发生很多难以接受却无法改变之事。

    偶遇,聊了二十分钟就各自离开,小兔骑车的背影如在慌乱逃跑,山猪上车后看着她远去,觉得心里生出一个恶魔,这恶魔想抓回小兔。

    假期快结束,诗阿姨来电话约小兔去青城山玩儿,因诗阿姨和圆明宫一位道姑交好,每年夏天都要去住两个月。

    小兔答应了,在灵犀镇一个路口等班车时,听到有人喊她名字。她转头一看,是画阿姨在喊她,本想热情打个招呼,她却僵在原地了。

    因为正是红灯,得以看清画阿姨所乘车的前后几辆车中所坐全是熟人,其中一个是山猪。

    小兔从种植基??地的宿舍到青城山:所需路线是骑自行车到这路口——把自行车寄放在路边小店——等着从城区到灌口市的班车经蓉灌公路到灌口市——到了灌口市的客运中心再转公交车去青城山。

    而画阿姨他们这一车队的人是从市区出发,到得这路口后再往下一个路口就该上高速路了,然后直达青城山下停车场。

    也就是说即便都要在这一天往青城山去,遇上的机率还是很低,在路上的话只有这个路口才会相遇。而且就算相遇,若不是正赶上红灯,就不可能打招呼。

    也不知是太有缘还是世界太小,总是能和山猪相遇。当然,更可能是成长之路有很多交叉点,就难以走出同一圈子的原因。

    山猪很得艺师喜欢,小兔很得诗阿姨喜欢,因了诗阿姨的偏爱,画阿姨也喜欢小兔,而画阿姨恰巧与艺师在艺术上彼此欣赏支持,所以画阿姨跟艺师他们结伴去青城山,也就与山猪他们同行。

    这相遇只是偶然,若换了别人可能不会与小兔打招呼。可画阿姨虽在美术界小有名气,却是个不拘对方什么身份,只管觉得投缘就真诚相结交的人,加上又在国外多年,性格更显得奔放热情。

    见小兔没回答她,竟然打开车门向小兔走去,见她走来,小兔惊了一跳,赶紧迎上前。

番三十一 一路心碎

    红灯早过了,车队的人只得把车停到路边,好在这里已出城区,对车辆停放管得没那么严,不挡着道就行。

    画阿姨邀小兔坐车,小兔只顾摇头,说不出不愿意的理由。当时都忘了该说自己不去青城山,是来送人的,然后骑着自行车转身就回宿舍,再给诗阿姨打电话编个理由说没法去了就好。

    可见了那些在蓉城相当有名望的人物居然耐心等着画阿姨与自己谈话,她真难快速想出好借口。

    为了不耽误他们的时间,小兔匆忙编了个烂借口,说自己和同学约好要骑行去青城山,以此锻炼身体,说着还指指路边小店寄放的自行车。

    画阿姨继续劝,艺师和山猫他们也劝,小兔万分为难之时,山猪突然说他也想骑车去,到哪儿都坐车得坐出大肚腩。

    见他下了车,山猫向别人嘀咕了几句,艺师又唤回画阿姨,他们开车走了。

    小兔怔在原地,还没弄清这几分钟里的前因后果,山猪已经找店主租了一辆自行车,催着小兔快走。

    快走?往哪儿走?怎么走?是要和他一起骑行到青城山?小兔忙说还要等同学。

    山猪让她别撒谎了,早就一眼看穿她根本没约什么同学,而是在等去灌口市的班车。

    没办法,小兔只得取了自行车和他一起上路。青城山离蓉城市区有接近七十公里,就算这个路口已出城区,那也还有五十多公里。

    小兔骑的是普通轻便车,才骑了十五公里就累得她快瘫了。更糟糕的是,又坚持骑一截路后,车胎被扎,车链也脱落。

    把车推到路边修车小店后,山猪就说把车寄放在那里,回来再取,自己载小兔去青城山。

    小兔提议,还是把自行车都寄放了,搭班车去,再或者返回城也行,还剩三十五公里的路,骑自行车还搭载个人,简直不要命。

    可山猪冷哼道,让她搭顺风车不搭,要撒谎说骑行,既然骑行,怎么又不准备个速度快又结实的车?

    摊上这么个小破车,只能这样办,因为她既然选择这条路,不管多难,就得一直走到底。而山猪自己,选择了跟小兔一起走,就得陪她走到底。

    好吧,是自己错了,不该撒谎说骑行到青城山的。可山猪的话,她听得半懂半不懂,自己选的路?

    小兔本来并没有想这么走,是他们忽然出现才让她别无选择这样走的。本来的路,不该是他们自驾车,而她搭班车吗?是该各不相干的,怎么就一起走得这么难?

    小兔说不过他,只得坐到车后座上。山猪临时租的车是老式加重车,但又经过了改装,比普通车速度稍快些,也更省力些。

    即便这样,那也是得靠腿蹬的自行车,没骑出去多久,山猪浅蓝的短袖t恤就汗湿了。

    小兔提议自己来骑车,反载他一会儿,这样轮换骑要好些,他装做没听见,只顾闷头蹬车。

    这般沉默压抑的气氛真让小兔觉得难受,却又没办法调节气氛。

    骑到途中一个小镇上,已到中午,山猪停车到面馆吃面。

    吃着面,小兔再次小声说,干脆寄放了自行车,搭班车去青城山。

    山猪不接这个话题,讥诮冷笑说,小兔长大了,就和这些疼爱她的哥哥们生分了,要用自行车搭载她,都还不情不愿的。

    这些话扎得小兔心尖疼,不敢再说什么,默默吃面。

    她不说话了,山猪倒话多起来,说起一件件往事,直到重新启程上路,山猪都在说那些事。

    为了说话能喘匀气,他放慢了蹬车速度。同样的往事,在山猪说来有不一样的细节。

    他说才几岁时的小兔总是孤单呆在角落里,也不肯和其他同龄小孩玩闹,受了欺负时总是扁着嘴强忍泪水不哭,但只要他去逗逗,小兔就会笑起来。

    小兔笑起来可甜了,因为脸圆,红扑扑的笑脸真像红苹果。后来,小兔笑的时候越来越少,不管怎么逗,总是歪歪嘴角就算笑了。

    小时候的小兔搭他自行车时不敢直接跳上后座,得让他把车停好,抱她上去坐稳,他再开始骑车。

    冬天时,寒风吹得如刀子,小兔挺机灵的把头脸贴在他背后,有他挡风,就不会被吹到,再把小手揣进他衣兜里取暖,也不怕冷了。好几次都那么靠着他的背睡着了,因手在衣兜中有拉力,居然没摔下来。

    说着,突然刹车,带着怨气说小兔仍如小时候坐在后座上,可紧紧抓着座凳旁的铁杆再也不肯挨近他。

    小兔喃喃低语,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

    又开始骑行,山猪再说起知道小兔平常零食少,在宴会上又只敢夹面前两盘菜,所以每次大院儿里有聚会,他都悄悄留些食物给小兔。

    怕别人说小兔,不好在席散后直接给她,就托爷爷奶奶带回家放着。

    这些事儿,勾起小兔回忆,她还以为那些东西是山爷爷山奶奶留给她吃的。

    她第一次吃开心果、腰果、羊排、榴莲酥、莅蒻冻、珍珠奶茶、抹茶蛋糕、冰淇淋等等东西都是在山爷爷山奶奶家,甚至连方便面都是从前没吃过,在山爷爷家吃到。

    对,方便面,很廉价的食物。即使廉价,兔爸兔妈也没那余钱。而在亲戚家,大大小小的孩子很多,大人们总说小兔胃不好,不能吃,于是只能看着别人吃。

    有一天似乎是问了谁,方便面和煮的挂面味道有什么不同,去山爷爷家时,山奶奶就泡了一包面给她吃。

    见她不敢动筷子,还特意说不是牛肉面,不是海鲜面,是香菇炖鸡面。

    原来是山猪听到了她的问话,让山奶奶准备的,他们都同样不吃牛肉和虾蟹类,吃了会非常不舒服,所以给山奶奶提前交待好了。

    山猪说得小兔泪流满面,那时的他正是贪玩少年,小兔想不到他会细心照顾一个小孩儿。

    若能时光倒流,就不该欠这人情。对的,不该欠的,不该欠的。若说还,难道要还给他各种零食?

    如果能回到当初,小兔觉得会换种方式应对山猪的关爱。比如和对别人一般,憨憨答应着自己吃不惯零食,掩藏所有灵气,放大自卑怯懦的那一面,那么如今他们之间该就只有礼貌的疏离感。

    再或者是用软糯的声音唤着“三哥哥”,让他别打架了,别到处闯荡了,也别结婚生子,改变他的人生轨迹,到如今他们之间就不用面对那么多难题,可以平淡幸福生活在一起。

    然而,那都只是设想,不是她的人生。并且,最后绕得不管多远,还是纠缠在一起,绕了一圈又一圈还是走不出这圈子。与你相遇是不幸,还是不幸中的大幸?

    小兔在出神胡想,山猪又一次猛地踩了刹车。停车后,背对着小兔,很凶地责问她为什么要断了联系,还让阳姐她们都别理睬自己?

    如何回答?小兔自知不该断联系,更不该在她们面前说他坏话的,可这一切的出发点本是善意。

番三十二 告诫与戒

    山猪没有转身,看不到他表情如何,但从他肩背部的颤动姿势,也能猜出他情绪激烈起伏。

    自己的做法是伤他心了么?小兔很轻很轻地靠到他背上,小心翼翼用脸颊蹭了蹭他的背。

    被汗水湿透的棉质t恤衫,并没有传来多少汗臭味,满满的是如烈日当空般热烈气息。

    小兔什么都没回答,她自己的小心思不能说破。其一若是山猪只把自己当亲妹妹,说出来就尴尬了;其二要是真如自己所想,点破之后更容易加深感情,更无法了断。

    以为不回答就能躲过,可她那点儿小心思早让山猪看穿了。

    山猪长长叹息一声,也没说透,只是感慨,若时光一直停留在自己十八岁左右,小兔八岁左右就好了,就可以一直当她的保护神。只需骑车载她到处玩儿,也不用面对后来那些烦心事。

    骑到青城山山门外,已是傍晚,寄放好自行车后,他们还得爬山,翻过好几座山峰才能到此行终点。

    小兔低声说,要不然坐缆车上山吧?那样可以少走一大半的路。

    山猪都累得不成样子了,脸上汗渍竟结出细条状似盐粒的东西,他还是要坚持步行爬山。

    爬山时,山猪腿都在打颤,小兔要扶他,他坚决不肯。

    此时正是大多数游客下山的时候,看着反方向上山的他们,都笑山猪,怎么一个大小伙子爬山累成这样?

    小兔跟在后面,因他走得慢,小兔时不时地停下歇,歇的时候看着他背影,越看越难受。

    到后来,小兔一路走一路哭,脑子里什么想法都没了,只是机械地边哭边走。

    山猪安慰她说,这也许是最后陪她走这么久了,既然选了这么走,就没什么好哭的。可小兔听不进去,止不住哭泣。

    快到玉清宫的时候,山猪说,苦是自找的,累是自找的,错是他自己犯的,让小兔别为他哭,不值得。

    到了玉清宫的客房外,山猪都快站不起来了,山猫和他那些亲戚朋友们都问他怎么了,他累得说不出话。

    小兔洗了好几脸,才洗净泪痕,平静下来,对他们讲了大概情形。

    他们听得目瞪口呆,都说他简直疯了,莫名其妙自虐。

    因天色已晚,小兔就没再去圆明宫见诗阿姨,他们让她就在玉清宫的客房歇一晚。

    等小兔走了,山猪才对山猫他们说自己没疯,必须得走这么一段,让自己牢记苦和累,这样才不至于让自己真的发疯。

    用痛苦来做个了结,就好警醒自己,免得再生念想。

    可惜,不知他自虐的行为是不是还不够痛苦,想了结没能了结,该断的念想也没断。

    经了这事,小兔在山上没了游玩心情,也不想再去见诗阿姨。第二天早早起床,想悄悄下山。

    路过拐弯处的亭子,却见山猪在和一位在道长下棋。那位道长面容清癯,而目光仍有神,应该就是清道长。山猪则眼睛里全是血丝,看似冷峻的面容掩藏不住憔悴。

    可山猪穿了一件雪白道袍,坐姿也优雅,整个人也就减了憔悴感,添了仙气。

    天色渐明,绚丽朝霞映透薄雾,绮光流转于山林间。在树皮为瓦,原木为柱的古朴亭子里,白袍男子修长手指拈棋落子……

    这一幕像是千百年前就存于小兔脑海中,此刻重现一般,让她辨不清是梦是真。

    若说从前小兔对山猪有亲情、恩情和知己情相混杂的朦胧情愫,那这一刻是对他明确起了爱慕之意,是无关乎身份、经历、学识的纯粹男女情。

    小兔闭了闭眼睛,沉醉瞬间就决绝转身,如惨败的逃兵般仓惶往山下走。

    清道长喊住她,说山猪有话跟她说。她没有停下,清道长站起身追来拦住她,因清道长德高望重,且又身体不好,小兔没再继续走。

    她停步后,山猪一瘸一拐地跟过来。看着山猪走路的模样,小兔的心都似被铁爪揪紧了般,她不敢看,就侧头看向山谷。

    山猪让她别担心自己会说什么让她难堪的话,只是交待几句以后该注意的事。

    他让小兔看自己所穿白袍的袍裾,小兔用眼角余光看到那里有一团黑污渍。

    他指了指那团黑污渍,告诉小兔,本来他从不穿纯白的衣衫,因为男人一身纯白太骚包了。今天是特意为小兔穿的,想要以此告诫他别太执迷于男人白的那一面,和男人相处时要多加警惕,男人都有污点。尤其是看起来非常正直善良和非常粗鄙吝啬的男人,更要警惕。

    还有,就是警惕穿白衣的男人,只因生理和心理正常的男人就没有纯白的,穿得越白就越想掩盖肮脏。

    小兔很乖的点头,内心却在苦笑,看起来非常正直善良和非常粗鄙吝啬这两种反差极大的男人都撇开,还剩些什么性格的男人?

    再者,这些话若在几分钟前说还有用,此刻还不如说该警惕别让你本人靠近,已经真正动了心,小兔再难做到如从前般理智分析应对。

    小兔似乎听得很认真,也似乎根本没在听,山猪还有很多话想说,可最终还是没再多说,让小兔走了。

    看着她的背影,清道长问山猪,那个衣服上有污渍的比喻差不多把所有男人给骂了进去,是提醒小兔别被坏男人骗了,还是想让她对男人生出恐惧心,不再接近任何男人?

    山猪说担心小兔会受伤害,要说的话太多,可又怕说多了让她反而记不住,就用这种有些极端的表达方式了。

    这个理由让清道长听得“呵呵”一笑,他犀利的眼神盯向山猪,说山猪的理智是想放了小兔,让她找到更合适的人生伴侣,可心底里却暗藏即使无法与小兔相守,也不愿让其他男人拥有她的意图。

    山猪懦懦嗫嚅道,如果有很好也很合适陪伴小兔的男人,他会祝福的,没有想过要去阻挠。

    清道长抬眼看向山林中,缓声说着玄奥的话:说山猪的确没有刻意想过阻挠其他男人接近小兔,可不愿让别的男人拥有小兔是山猪与生俱来的禀性;再说山猪终究是要毁在女人手里的,可这”被毁”,是祸也是福。

    浑浑噩噩下山后,小兔乘公交车到客运中心,再乘班车到寄放自行车的修车小店,然后找了辆机动三轮车载着自行车和自己回灵犀镇种植基??地宿舍。

    迷糊睡了一觉后,小兔起身坐起,呆坐一会儿,混沌的脑海中似有所悟。忽然忆起明师当年说自己有“定慧之态”,这似褒实贬,应是“戒定慧”三学,自己缺了“戒”。戒,是该戒的!

番三十三 尽力完美

    想到“戒”字,小兔脸上浮起冷酷笑容而不自知,戒就戒,以为我做不到么?

    小兔自卑怯懦,可特殊的成长经历又让她内藏任性倔犟,那份任性倔犟让她在某些方面会体现超乎寻常的毅力和严苛。

    比如,学校本有大浴室,而在每个寝室卫生间又设有小淋浴间。大浴室排队难,还要收费,室友一般是一个星期到大浴室慢慢搓搓泡泡一次,平时将就在小淋浴间冲一冲。

    可小兔在小淋浴间洗时,仍要搓搓泡泡很久。为了不耽搁别人的时间,她总是在室友们都洗完后才去。室友们不明白衣着非常朴素的她,为什么把洗澡这事进行得如此“隆重”?

    她说洗身亦是洗心,目前她达不到”空无不生尘”的境界,只好多洗洗。

    阳姐私下悄悄问她,是不是看破红尘想出家?

    问得小兔“噗嗤”一笑,告诉她,自己只是不想当坏人,如今道门佛门都要求严格得很,自己压根儿就不够格。

    学校里每月都要进行“最佳寝室”评选,小兔她们寝室月月得选,既因她们室友间相处和睦,也因她们的卫生做得很好。

    有一次,副校长亲自检查每个寝室,进了她们那间寝室后,揉了好几下眼睛,惊问别人,自己没眼花吧?

    床外罩着同样花色的床帘,被褥床单整洁如军营,窗明几净、卫生间没有异味。这样干净的寝室,副校长也见过,他惊讶的是细节。

    在小兔她们寝室里,盥洗台上的漱口盅整齐排列,牙刷的刷毛朝着同一方向,且几乎成一条直线,似列队的士兵。

    窗台上有两盆君子兰,细长的兰叶并排着,远远看去竟是没有半分杂乱。

    阳台上晾着衣服,靠里的横杆上晾着内衣裤,以从深到浅的颜色排列;靠外的横杆晾着外套,仍是按从深到浅的颜色排列……

    副校长惊叹几声,随后又严肃问她们是不是成天收拾房间,不学习也不休息了?

    室友们指指小兔说,都是受她影响成习惯了,放洗漱用具、晾衣服什么的都按规矩来了。

    得到解答后,副校长神情放松,好奇询问小兔是怎么让君子兰叶片都长那么“听话”?

    小兔说君子兰的叶片本来就长得慢,而且大致上是按分列两边来长的,只需要时不时挪挪花盆位置,让叶片接受的阳光雨露均匀,就会长这样。

    那天,她们寝室得了全校通报表扬,室友们都高兴地说,主要是小兔功劳,又问小兔怎么会有洁癖?

    小兔苦笑回答,她不是有洁癖,是想得那最佳寝室的奖品。那些奖品是如洗衣粉、香皂、脸盆儿之类,小兔觉得能少花些钱去买日用品,也很好。

    其实,她自己都不敢承认,她见着不按规矩摆放的物品会很难受,强迫自己眼前一切都要规则有序。

    而如此强迫的因由是要提醒自己,和山猪的世界相隔太遥远了。那些王子与灰姑娘的隔着身份地位,而他们中间隔着很多对于他们而言很重要的人,还隔着他们自己本身的思想认知、处事原则。

    小兔清楚自己到不了山猪的世界,可最终不是小兔到了山猪的世界,而是山猪到了小兔的世界。

    这一学期结束,老师就让同学们都做好安排,是找工作还是继续升学,都要好好考虑,明年的春季学期不到学校学习,一切在毕业前做出决定。

    这一年,小兔仍然没有回家过年,反正父母也早已习惯她不回家团圆。

    传统观念里,中国人相距千里万里都要团圆在一起过春节,可实际上佳节难团圆,还对此没什么感慨的家庭有很多。思念也没有古诗词形容的那么浓,只是有些茫然的孤寂感,和那与主流人群格格不入的淡淡疏离感。

    寒假期间,小兔在学校直属的一个种植基??地工作,职责是在暖棚中育苗。

    看着一颗颗花种慢慢发芽、生根、长成嫩绿的小苗儿,真是很有成就感。如果不是温棚里空气不流通,最多呆两小时就需要出棚休息的话,小兔真想一直呆在里面不出来。

    温棚里很温暖,放眼望去又是一派生机盎然的景象,没有毫无意义的争斗,没有乱七八糟的烦恼,真正好地方。

    小兔育苗的成活率在95%以上,壮苗率达到85%以上,几乎没损耗什么花种,也很少出现烂苗、病苗。

    学校种植基??地是由实习指导老师梁指导负责,他夸了小兔一番,说小兔毕业后要是不考大学,可以留在这里工作。

    小兔很高兴,她很喜欢花卉育苗这个工作。植物该是最知恩图报的物类了,只要方法得当、足够用心,就一定会让种它的人有所收获,绝不会因植物本身而出现白辛苦一场的事。

    农历的二月底,小兔正在温棚里忙着,同事唤她出去,说有人找她。

    来者是他的表兄,就是大姑姑家那位在灌口市工作的表兄。这个表兄在一家机械厂当货车司机,多年以来都想调到蓉城市区工作而未能如愿。这位表兄,且称“攀表兄”。

    攀表兄和梁指导认识,也正是在攀表兄的建议之下,小兔才报考这所学校。

    表兄妹俩见面后,攀表兄又约上梁指导一起去吃饭。席间,攀表兄说小兔应该换个其他工作,希望梁指导支持,小兔本人也要顺从安排。

    换个工作?当初攀表兄提建议的时候,小兔很认可他的规划才同意报考这学校的,如今是按既定规划在走,为什么他要来更改?

    小兔对这个工作很满意,就算不能上大学,她也愿意一直这么工作下去。她不喜欢和人打交道,同时这工作也让她很有自信心,想着都市里那些争奇斗艳的花草很多都是从自己这里育出,内心里有满满的自豪感。

    再者,从物质上来说,这工作虽工资不高,却不用到外省打工东奔西跑,也不用担心拿不到工资;和在老家种庄稼不同,温棚里不会受风吹雨淋,设备比较现代化,也不累不脏。

    她真不愿意换工作,表达了自己意愿后,攀表兄不再多说,只是殷勤劝她和梁指导多吃菜。

    饭后,攀表兄让小兔先回宿舍,说是和梁指导还有事要谈。

    几天后,梁指导说气温回暖,温棚不需要那么多工作人员了,要裁人的话肯定不能裁撤正式工,只能让小兔另去找工作。

番三十四 蹊跷相逢

    小兔愣了愣,还是接受安排。梁指导对小兔说,真是很抱歉,小兔做事勤恳踏实,可这个种植基??地是学校直属,首先要考虑很多教职工的家属安置。

    这无所谓的,小兔明白体制内企业的那些猫腻儿,让梁指导不用致歉,并感谢他给了自己提高专业技术的机会。

    在小兔领了工资,将要离开办公室的时候,梁指导让她到宿舍旁等着。

    等了一会儿,梁指导来压低声音说,他有个朋友的工地需要人,推荐小兔去。而且只要小兔的实习鉴定报告得了全优,一定帮小兔弄个去江城那所林学院的名额。

    小兔觉得最近这些事挺蹊跷,就拒绝了梁指导的提议。可正收拾行李,攀表兄又找了来,同样劝小兔去那个工地工作。

    为什么要自己去那里工作?小兔不觉得自己是什么炽手可热的人才,不至于到了人家屡屡求请的地步。

    再三询问,攀表兄只说,那个工地是崇喜市在建中的一个度假村,条件比较艰苦,愿意去的人不多。而管那个项目的朋友需要一个可靠帮手,只有小兔最合适。

    攀表兄再三说,那个朋友称“林经理”,真是自己好友,并且梁指导也认识。

    去了之后,一切听林经理安排就好,肯定不会让小兔做杀人放火的事,也不会让小兔去做出卖色相的事。

    攀表兄还调侃道,小兔这般不算漂亮,又闷不吭声的脾气,也不指望用她钓到男人。

    离领毕业证还有几个月,小兔是得再找个实习单位才行,只得在宿舍多歇一晚,第二天就向新的工作地点崇喜市而去。

    同属于蓉城管辖的县级市,灌口市和崇喜市相距只有七十公里左右,对于从市区到市区又自己开车的人来说这距离很近,小兔却折腾了差不多一天。

    从上午十点收拾好行李,乘公交车到灌口市客运中心,坐班车经温泉区就到了崇喜市区。

    到得市区才十一点半,原以为能到得工作单位赶上吃午饭的,可在车站一打听,才知道要去的那个道鸣镇比较偏远,没有公交车,只能搭到其他市途经那里的班车,得下午两点才有车。

    小兔买了个面包、买了瓶纯净水将就填填肚子,就在闹哄哄的车站等着。

    市区离道鸣镇只有十公里左右,可坐上班车后,因车上载的乘客没满座,司机就去站外拉散客,转啊转,拖至三点半才到达镇上。

    道鸣镇离小兔要去的禾秀度假村有三公里多,度假村在山坡上,更没有前往的车。

    在镇外找了个机动三轮,讲好价钱后,就一路颠簸着行驶上山路。

    前一公里的路况再不好也算柏油路,到后来成了碎石子路,再后来就是石块儿很大的路。

    三轮车像个醉汉似的偏来倒去,小兔真怕出事故,就算不出意外,她骨头也快颠散架了。

    就大声招呼着让三轮车师傅停下,然后问他去禾秀度假村是不是只有这一条路。

    得到肯定答复后,小兔拎下行李,让他返回,自己走着去。

    只剩一公里路了,走不了多久,小兔真不想再坐那三轮车。

    这里的山不高,四处遍植果树,呼吸着带甜香味的空气,小兔心情舒畅很多。

    她背着个大背包,左手提个大蛇皮袋,右手拖个拉杆箱,挺惬意地走了一小段路,然后又郁闷起来。

    已经隐约可见“禾秀度假村”的大招牌,可路面全成了泥泞路,这箱子只能拎着走了。

    箱子里装的全是书,拎着走和拖着走所费的力区别很大,这时她真觉得兔爸说得对,“书”真是又重又占地方又没什么用的东西。

    累得快走不动了,小兔找了个略干净的大石头,放下行李,站着休息片刻。

    眺望远方,浮想联篇,从灌口市经富庶的温泉区,到了崇喜市后已走到川西平原的边界。蜀川自古有“天府之国”的美称,但真正条件比较好的也只是川西平原一带,而不是整个蜀川省。

    若是再往前行,就到了与崇喜市交界的阔邑县,过了阔邑县就是临邛市。

    出神一会儿,小兔再赶路。路两旁偶尔可见桃花,正是农历三月初春光极盛的季节,再过一个多月,小兔就该满十八岁了。

    十八岁,该是一个女人生命当中的春天到来之时,小兔觉得自己没有春天,从夏天直接到了秋天,然后会是漫长冬季吧?

    到达度假村门口,小兔累得快脱力了,正呆站着,一个黑瘦的小男孩儿欢快地向她奔过来。

    小男孩儿高兴地围着她喊“大学生姐姐”,要帮她提行李,还冲小跑来的一个妇女说,大学生姐姐长得真好看。

    小兔认真地给他解释自己不是大学生,是中专生,那妇女已近前来,说不管什么“生”,反正是有学问的人。说着就上下打量小兔,夸她身段儿好、模样儿周正、皮肤白净。

    长这么大,小兔从来没被人这么夸过,脸颊发烧的热度自己用手摸摸都觉得滚烫。小兔很清楚自己除了因近几个月在温棚中几乎没见阳光,的确比较白以外,其他优点全没占。

    那妇女又自我介绍起来,她老公姓王,那小男孩是她儿子,小名儿唤做“小豇豆”,让小兔称她“王嫂”就行。

    他们一家就是这里土生土长的人,这度假村所占地当中都还有他家的二亩地,林经理留他们在工地帮着做些杂事。

    到了度假村里,在一排小平房前停下,王嫂说这是以后建停车场守车的地方,现在暂时当宿舍,这个宿舍只有王嫂一家人和小兔住。

    正说着,王哥回来了,和他一起来的还有个斯文西装男。

    斯文西装男自介说他就是林经理,常听梁指导和攀表兄夸小兔,这一见真是当得起夸奖。

    互相打过招呼,林经理说天色不早了,吩咐王哥带小兔去库房领宿舍里要用的东西。

    因库房就在办公楼旁边,他们一起朝度假村另一边的办公楼走去。

    林经理一边走一边给小兔介绍着度假村的简况,还很有信心地说,别看目前条件差,等柏油路铺好,各项设施建好,这里就会是蓉城人向往的度假圣地。

    到了才知道办公楼也就是栋三层小砖楼,上到二楼,进到一间办公室,林经理语气有些怪异地对办公室里的人说,来了新员工,该发放宿舍里要用的钢丝折叠床、棕垫、水桶、棉絮等用品。

    这只是程序化的福利安排,小兔却从林经理的话中听出了挑衅语气。

    她本来是低着头的,不由好奇抬头,一抬头才见那办公桌后坐着的人是山猪!

    山猪该在蓉城的宾馆里工作,怎么跑到这山旮旯里来了?

番三十五 一个恶棍

    就在小兔抬头,与山猪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小兔是满脸疑惑,山猪则是惊诧转为漠然,随即愤怒!

    他朝着林经理吼,为什么要招新员工之前不跟他商量?

    林经理似是尴尬又似畏惧地小声答着,分管事情的时候,人事安排和各方协调的事本来就该自己管,山猪该管的是采购和财务,招一个基层员工应该不用两人商量。

    他说得有理有据,态度又很谦恭,小兔却敏锐察觉他眼中满是阴狠笑意。

    王哥没察觉这些,一个劲儿地替林经理说好话,又说小兔挺吃苦耐劳的,不像那些娇滴滴做不了正事,一来就想着要走的女孩儿,应该能做好工作。

    这场面奇怪,小兔不知该怎么办,只是眨一下眼睛又再眨一下,盼着眨眼之间能让山猪从面前消失。

    小兔还没有搞清楚状况,山猪已经开好一张单据,让王哥带小兔去领各类用品。

    正好林经理也要开车回市区的家,就同他们一起出门,到门口时很大声地叮嘱王哥,要他好好的帮小兔铺床。

    小兔和王哥都没觉出这话有什么不对,他们身后突然响起山猪的骂声,骂林经理没安好心,让一个大男人给小姑娘铺床。

    他们都愕然转过头,林经理很委屈地辩解,自己只是让王哥帮忙拿钢丝床之类重物,话说急了而已,生活当中怎么可能一字一句按语法讲清楚,自己根本就没有说歪话的意思。

    山猪冷哼道,有没有说歪话的意思,你我心知肚明就完了。

    他们下楼之后,林经理自去车库取车,小兔和王哥去库房取东西。

    王哥扛着钢丝床,小兔拿着其它杂物往宿舍走,一路之上,王哥都在抱怨山猪。

    小兔附和着,说林经理一句帮忙铺床的话都让山猪歪想,这个人真是怪头怪脑的。

    因了都看不惯山猪,王哥和王嫂就和小兔亲近起来。简单收拾了要住的小屋,小兔和他们一家人同去食堂吃晚饭。

    食堂在搭的临时工棚里,三三两两的人各聚一桌吃着。因条件简陋,饭菜没得选择,每桌都是一大盆炒白菜、一大钵豆腐汤和一小盘凉拌猪头肉。

    这里的工人有很大一部分是当地村民,在这里上班包吃的,但住都多半回家住,所以住宿舍的人少,吃饭的人多。

    在开始吃了几分钟后,山猪脸色阴沉地走了进来,所有人都不再谈笑,恭敬地站起身喊“三哥”,他“嗯”了一声算回答,然后走到厨房里间去。见他关了里间的门,才都继续吃。

    王哥和几个男工面露不满,小声说山猪肯定单吃小灶炒菜了,这人真是脾气又臭,又不能和底下人同甘共苦,要不是和蓉城大老板有亲戚关系,肯定连工作也找不到。

    听了这些,小兔很纳闷儿,山猪在这些工人心目中的印象这么坏?她真是弄不懂到底怎么回事,本想明天就找借口离开,因此决定留下来先探探情况再说。

    接下来差不多十天,小兔在工作之余就是观察这里的人员关系情况。

    这里可分为三拨人,一拨是林经理从崇喜市带来的亲信;一拨是山猪从蓉城带来的亲信;一拨是本地村民。

    他们给本地村民的待遇是每月八百块钱,包三顿饭,另外抽烟的每天再发一包烟,不抽烟的就发二两瓜子、一包糖之类。这在周围来说,算是很不错的待遇。能在家门口找着活儿干,还薪资不错,本地村民没有什么多余要求,也不参与林经理和山猪的暗斗。

    只不过,王哥一家是例外,因只有他们一家人是住在度假村里的,又比较得林经理重视,知道的情况就比其他村民多。

    小兔有空就到离此不远的小店买些小零食给小豇豆吃,因此王嫂很喜欢她,王哥也就乐意和她聊聊有关度假村的内情。

    他们谈话是从为什么都唤山猪“三哥”开始的,因小兔和山猪没有对过话,连面都很少见,其他人都以为她和山猪从前并不认识。

    王哥说林经理是目前各项工程的经理,也是以后度假村的经理,是该全权负责一切事务的。可蓉城的山总不信任林经理,硬要派个亲戚来当“工程总监”。

    工人们起初都喊山猪“山总监”,可山猪带来的人说要喊“三哥”,也只得那么喊。王哥说这称呼听着就像混混头子,不像正派人,小兔敷衍着干笑两声。

    互相了解后,小兔也清楚王哥讨厌山猪不是因为属什么派系,就只因瞧着林经理人很好,看着山猪不顺眼。

    从他口中,小兔得知山猪是因常和宾馆中的女下属乱搞关系才被撤了职,可山总(即是山虎)抹不开亲戚情面才让他管度假村的事。

    山猪不懂工程管理,也不懂财务,只会拉帮结派和林经理对着干。到如今,度假村前期工程投了两千万现钱进去,还是这么拖拖拉拉没有进展。

    他大事做不好,待人接物的小事,也做不好。因他动不动就发怒,工人们看起来怕他,心里却都讨厌他。

    还有,山猪来这儿有两个多月了,除了他自己带来的那帮子人,从没有跟工人们好好聊过,更别说一起吃饭喝酒,高傲得不得了。

    要说山猪不喜欢和人交往,却跟周围几个镇的地痞流氓们混得熟,很快就一起称兄道弟了。

    山猪隔三岔五的要骑着摩托车下山去胡混,有一次王嫂要下山买东西,请他顺路载一程,他却不肯。

    当然,这些都还不足以成为王哥偏向林经理而极度厌恶山猪的理由。

    有一天,王哥和王嫂在小豇豆睡了后,悄悄找小兔说,他们知道这度假村的钱其实山虎没投多少,是幕后一个叫“红姐”的女人投得多,山家兄弟是想用红姐的钱做他们自己的事。

    所以认为这山家兄弟真不是好东西,都有点不想在这里工作了。因为山虎就是个吃里扒外的小白脸,山猪就是个恶棍。

    小兔笑了笑,让他们安心工作下去,有工资领就好,但得记着以后不要再对别人提这些。

    他夫妇俩答着也清楚其中利害关系,只因小兔是林经理朋友介绍来的,肯定是林经理那方的人,才敢多说两句。

    很多想不通的事,因王哥提到红姐后,小兔想通了。

    小兔猜测,山虎他们确实想利用红姐的资金达到他们自己目的,但并不是王哥所看到的“套女人钱来养肥自己”这般简单。山猪表面上所做一切,应该有更深层用意。

番三十六 一颗棋子

    因修这度假村的工程进度非常缓慢,工人们大多数时候无所事事,即使分派好做什么,往往做一半也要叫停,挑些毛病另再重来。

    林经理不管这些日常事务,只能看着山猪带人在那里瞎忙活,想提意见又插不上话。

    这样的情景见多了,小兔对山猪都有些不满起来,这般故意耗工耗时,到底是要做什么?

    有一天,载来两车西洋杜鹃要种在度假村中游园路线两旁,刚把货卸下来,山猪就吼着让工人赶紧栽种。

    工人们都说这大中午的太阳暴晒着,天气这么热,栽下去也不容易成活,建议他安排先做其他事,等傍晚的时候再来种。

    山猪反说工人们想偷懒,催着他们赶快动工。

    有些人开始去拿工具,有些人还在劝说山猪,山猪很凶地问那些劝他的人是不是想甩手不干了?要想走的趁早走,他绝不留谁。

    王哥气愤地扔了栽花用的小锄头,高声说,就是不想再留这里工作,受不了这窝囊气!

    这一下,又有几个工人撂了工具,怒斥山猪。

    王哥拦着其他人,挺身站到山猪面前指着他鼻子骂,说山猪是山虎养的恶狗,早晚要被打狗棍打死!

    这么难听的话,山猪似是没听到,脸色也不曾变一下,只是让他的亲信快撵王哥他们走。

    王哥不肯走,说得在走之前把话说明白,让大家都知道山猪有什么花花肠子。

    说着,他就问所有人,弄明白山猪为什么不听劝,要在大太阳底下栽花没有?

    众人摇头,王哥大声说,是为了捞钱!故意把花栽死了,山猪又好多捞一笔!

    这话,小兔没听懂,其他人更没听懂,都追问着怎么回事,山猪的亲信们不许王哥再说下去,推搡着他往大门那边走。

    林经理突然带人出现,厉声喝问山猪是不是想当度假村里的土皇帝?

    山猪坏笑着答应,就那么想了,看谁又能把他怎样。

    原以为他们会因此立刻打起来,林经理却只笑了笑,说如今是法制社会,自己还真不能把山猪怎么样。但是呢,得等王哥把话说明白,不能让王哥憋一肚子委屈离开。

    山猪他们不好再拦王哥,王哥得以从容地把话说清楚。

    从王哥口中得知,山猪买进花草苗的时候报虚价,比如两块钱一棵的毛叶丁香报成十块钱一棵,五块钱一棵的月季报成二十块一棵,碗口粗的桂花三千块钱一棵报成两万一棵……

    这度假村有一百多亩的面积,除去建筑部分,绿化部分占了三分之一,而且是乔木、灌木、草坪的立体式绿化,单看一棵捞的钱不多,整个算下来就是成千上万倍的增长。

    并且,山猪经常故意不按栽种方法栽,使花木成活率很低,为了补上枯死的花木,又要重新去买,又添了捞钱机会……

    王哥这般一说,工人们全都怒目瞪视山猪。

    面对这般境况,山猪轻描淡写地反问王哥,有什么证据证明自己虚报价格?

    王哥嘴张了张,又说不出什么,愣愣看向林经理。

    林经理扫视众人后说,账目上的事因是山猪在管,所以肯定都拿不出证据,但乱栽花木使得成活率很低,故意空耗资金的事却显而易见。

    说罢,林经理看向小兔,向众人介绍说她就是专业学农的,让她来权威说说山猪到底有没有瞎指挥,就以这西洋杜鹃的栽种为例来说该怎么栽。

    小兔瞟一眼山猪,山猪早侧开头了,看不到他神情如何。

    无奈,小兔只得照实说。首先,因今年气温偏高,还没到农历四月就已经二十八度左右,而西洋杜鹃又是喜欢半阴半阳,不宜暴晒的植物,应该种好了乔木之后,再栽在树旁。

    如今乔木还没有栽下,先运了属于小灌木的西洋杜鹃来栽,规划安排上就有问题。

    再有,移栽时间最好选在傍晚时分,这样浇了定根水之后,新栽的植物在晚上有个吸水受露的过程,容易成活。

    就算特别要赶工期,也该在早晨栽种。这样顶着烈日栽,嫩芽很快会打蔫儿;浇的水也会很快蒸腾成潮湿蒸汽,不但起不到补水作用,还会使植物根系极易腐烂。

    小兔说完了,林经理带头鼓掌,向山猪投去胜利者的笑容。

    山猪的亲信们都恶狠狠瞪向小兔,山猪低着头悄悄对身旁一个人说了什么,然后脚步略显慌乱地弓着背离开。

    听了吩咐的那个亲信对众人说,就把栽种西洋杜鹃的事交给王哥去做,因三哥身体不舒服,今天的恩怨一笔勾销,都别再提。

    山猪的亲信全走了,林经理朗声笑着朝小兔和王哥竖起大拇指,让所有人都向他们两人学,要敢于和恶势力做斗争。

    事情突然转变成这般,小兔和王哥面面相觑,都没弄清楚怎么回事。

    此后几天,山猪偶尔冷着脸来察看工程进展,但从不说话,并且吃饭时向他打招呼,他已经连“嗯”都不“嗯”一声了。

    发工资的时候到了,小兔虽只来工作了二十二天,仍按整月给她算,领到钱后,小兔就揣进兜儿。

    晚上细数时才发现钱当中夹了张纸条,纸条上写着:明天山猫会来,听他安排,相信我

    小兔认得这字迹,是山猪写的,这“相信我”是什么意思?她看得疑窦丛生,接着心口钝痛的感觉蔓延,隐约猜到自己似乎做错了什么。

    第二天,山猫带了几车物品来,说是大老板山总知道大家辛苦,派他来慰问大家。在分发物品的时候,山猫朝小兔挤了下眼睛,然后如同不认识般继续忙着手中事情。

    中午聚餐加菜,看着满桌丰盛菜肴,小兔反倒没了胃口。

    餐后,山猫说让大家今天好好放松,这山下的白塔湖是垂钓好去处,蓉城人隔老远都要来享受,大家隔这么近要是没去过,那实在可惜。

    山猫带来的车和本有的车加在一起有二十几辆,载着工人们浩浩荡荡往湖边而去。

    到了湖边,小兔不想钓鱼,只想静静坐会儿,可刚半眯着眼睛斜躺了会儿,就被乱哄哄嬉闹声吵醒。

    睁眼只见几个打扮得妖里妖气的女子在人群中穿梭,其中一个还朝小兔走来。

    小兔忙起身要避开她,她嘲弄笑问,这小妹妹躲什么?都是女人,还怕被她吃了不成?

    那些女子多数都围着林经理的亲信们打转,对本地村民则几乎理都不理,而这个女子又只围着小兔打转。

    转来转去,不知不觉就离人群远了,那女子突然附在小兔耳边低声说,那边竹林后有辆银灰色桑塔纳,车里的人要见小兔。

    话音刚落,那女子转身朝湖边返回。小兔记起纸条上的字,匆匆向竹林后走去。

    看到那辆车后,快步过去,刚到车门边,里面突然伸出手拽她进去。

    小兔惊得差点儿尖叫,定神看清车内坐的是山马和山牛后,松了一口气,招呼着四哥、五哥。

    山马冷哼答着,别再叫他们“哥”,他可不想挨刀。

    这话是什么意思?小兔懵了。山马没好气地数落小兔,说三哥把她放在心尖儿上,她呢?反手就往三哥的心上捅刀子。

番三十七 没那么坏

    小兔并不傻,联想到攀表兄和梁指导劝说自己到这禾秀度假村来时的迫切,和来之后情况,她猜出自己是被人利用了。

    虽然她尽量不参与那些明争暗斗,只想拿到实习鉴定报告后就返校,还是被卷了进来,甚至可能从一开始,让她来这里就是个陷阱……

    见她脸色越来越苍白,山牛和山马知道她猜出了什么,山牛嗔怪横了山马两眼,说小兔很多事情都不知根底,怎么能怨她?

    小兔忙挥手打断他们要说的话,急问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山马说自己脾气暴,说着说着就要发火扯偏话题,让山牛详细告诉她。

    这些事情既可算复杂,又可称简单,听山牛说了后,小兔在脑海中又自己捋了捋,得出大概因由。

    蓉城当中最有权势当属三系王,城主和歪师爷都是依附于三系王的势力,但城主和歪师爷之间有暗斗。

    城主表面上看起来是和山家关系很好的,歪师爷便对山家有不满。

    最近,歪师爷和渝城的小万岁搭上了线,大有和三系王决裂,攀上小万岁这棵大树的心。

    小万岁何许人也?乃是根正苗红的红二代,自己也在政坛位高权重,算是渝城霸主,并且可能进京再升一步,所以人称“小万岁”。

    红姐与小万岁的出身背景类似,只不过红姐在商界发展,但也正因分属不同领域,没有竞争性,红姐和小万岁延续了上一辈的友谊。

    种种错杂关系中,歪师爷认为要扳倒城主和山家,取得小万岁信任,就要拉拢红姐,只要没了红姐偏袒山虎,他就可以投靠小万岁成功。

    要让红姐和山虎起矛盾,就得拿出山虎暗里挪用红姐所投资金的证据。

    在宾馆,歪师爷的人(包括一名小出纳)使尽浑身解数,也没查出账面上的漏洞。

    这个度假村虽小,却是红姐投了现钱进来的,并且城主也直接参与了进来,想建成了设为他们做各种黑暗交易的秘密地点。

    为了不被这些关系网套得更牢,山虎故意挑山猪很多错,把他在宾馆的职务撤了,弄到这里来做事。

    说完这些,山牛为难地看向小兔,告诉她,自己也不清楚山猪具体要做什么,因为其他兄弟不让山牛沾惹这些太多,得留一个做正当职业的人,怕万一出事,长辈们没有子孙养老送终。

    小兔愕然,万一出事,会弄到无法给长辈养老送终的地步,这么严重?

    山牛又安慰她别太害怕,他们只是在事件的边缘,受不到什么影响,但是小兔若要再在这里呆下去,自身有危险不说,还可能连累山猪。

    听得这情况,小兔立即说自己明天就去辞职。

    山牛和山马却同时摇头,说只能心里有数,瞅着有没有离开的机会,不能马上提出辞职,那会让林经理生警觉心,山猪先前为小兔做的安排就白费了。

    再者,林经理他们费心弄小兔到这里来,必然有更重要的事交待小兔去做,如今还没有直接让小兔做什么,且先拖着,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小兔很纳闷儿,自己这样的小人物,怎么就被盯住,硬生生地被安到了一盘大棋上?

    对于这点,山马和山牛也说不清,听山猫说正在查,似乎是小兔的攀表兄跟林经理本来认识,无意中听了林经理说起和山猪的争斗,就主动推荐小兔来帮林经理。

    若真是这样,岂不是被攀表兄“卖了”?小兔胸口一阵憋闷。

    山马叹道,小兔和山猪那点若有似无的感情,外人不清楚,但山家和兔家亲戚们都略知道些,不料这点儿感情会被人利用,把小兔变成扎山猪的刀子。

    这番感叹,听得小兔心里更难受,山牛忙让山马别再多说。

    山马愤愤地从前排座位伸头过来,说自己忍不住要说。

    听山猫讲,那天小兔把山猪怼了一通,气得山猪胃病犯了,好几天都只是喝了点玉米糊糊,稍微多吃点就又疼又胀气。

    想起山猪近几天脸色青白,也消瘦很多,小兔鼻子酸酸,眼中含满泪花。

    山马更责问她,看起来那么胆小怯懦的人,怎么驳斥山猪的时候就能有理有据、振振有词的说一大篇?

    不去对付利用她的人,倒专伤心疼她的人。小兔到底是傻,还是清楚山猪不敢把她怎么样,就肆无忌惮地伤害?

    当时讲那些,小兔只是照实直说,觉得按山猪那么来栽种花木的确不对,并没有想到背后有那么多复杂的事。

    细想来,王哥也是不知不觉就被林经理挑唆得对山猪极端不满,他们两个成了林经理攻击山猪的武器,如果山猪反过来针对他们两个,林经理定然会袖手旁观。

    他们两个成了炮灰,这林经理不用损失什么,就赢了山猪一场。

    小兔以前觉得大院儿内的家长里短很烦,现在才知道比起这些争斗,家庭里的琐事真不值一提。

    再也憋不住眼里的泪水了,小兔捂着脸哭泣,山牛厉声喝止山马别再说了,要是小兔回去后情绪有异常,会让林经理他们看出端倪的。

    掩藏情绪很难受,小兔很不愿意掩藏,可从小已学会如何稳定情绪,很快她就平静下来。然后,向他们告别下车。

    回到湖边,那个穿得花枝招展的女子又来有一句没一句地和小兔说话,还说这样的小妹妹要是跟她混,保管调??教得男人见了全挪不动步。

    小兔不好意思地走来走去躲着她,走到王嫂身边时,王嫂厌恶地瞪那女子两眼,拉着小兔说别跟这样的人学坏了。

    那女子耸耸肩走开,王嫂就和林经理说先跟小兔以及两个厨师回去准备晚饭。

    林经理同意后,他们就乘面包车先回度假村。

    透过车窗回望,小兔见那个女子给山猪捏肩膀,同时娇媚笑着在他耳边说什么趣事,他听得浅笑若痴。

    回去后,小兔本可以休息,可她提出到厨房帮忙,还说中午都是大鱼大肉,还有很多人喝了酒,晚上有些人要开车离开,就做清淡些。

    厨师觉得说得有理,小兔就说自己负责熬萝卜粥,其他菜品还是任由厨师安排。

    小兔从小自立,做假期工又在餐饮业的时候为多,所以熬出的粥连厨师都夸好。

    那萝卜粥是先用猪腿骨加萝卜炖汤,再撇去汤面上的浮油和杂质后再炖,炖得汤汁浓白,舀出汤。

    把这萝卜骨头汤加到刚烧开的白米粥中,煮得浓稠软糯,撒入少许盐,清淡有营养还鲜香适口的开胃养胃萝卜粥就做好了。

    吃晚饭的时候,小兔故意吃得很慢很慢,直到看见山猪和山猫从厨房旁小房间走出,山猪似乎气色好了些,才心下略松,回自己宿舍去了。

番三十八 捣乱的人

    小兔回宿舍后,洗漱好就蜷进被窝发呆,她不想和山猪有牵扯,各种担忧当中也包括怕连累山猪,可避来避去还是牵扯入了局。

    她并不清楚林经理要怎么用自己这颗棋子,心内七上八下,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很容易能猜到攀表兄在这件事中获得了某种利益,她不愿去质问攀表兄,因为问了没用,还会惹攀表兄不高兴。

    被亲人出卖,心里凉凉的,却没有太多怨恨,可能是觉得以前受了他们恩情,只当是还恩了吧?

    说真的,小兔还有一丝庆幸林经理的对手是山猪,换一个人还不知道会怎么整自己。

    在小兔忐忑不安之时,山猪山猫兄弟俩却在办公楼底楼的小寝室内高兴谈笑。

    山猪让厨房把剩的萝卜粥都装好,他要留着吃。

    ”哥,你吃了小兔亲手熬的萝卜粥就满面红光,脑袋里是不是春??色无边?以后娶进门天天吃萝卜粥算了。”山猫打趣着。

    ”别胡说。”山猪呵斥的语气不重,更像是羞涩否认什么。

    “我可没胡说,看你今晚的模样,那死了的心肯定又活了,还是别跟自己较劲了,去跟她表白,把关系敲定,免得让别人再拿她来暗害你。”

    山猪“嘿嘿”一笑,“我的事你可管不着,让你‘别胡说’是指那吃萝卜粥的话,天天吃可得吃腻,该换花样儿吃。”

    “哦,对、对,有做粥的人在呢,想吃什么就做什么。”

    兄弟俩耍笑几句,山猫又压低声音问:“你让我安排那些,是信任小兔不会故意害你吧?她和攀表兄有血缘关系,你不怕她为了亲情,把你推到枪口下?”

    “就算那样也无所谓,她要是真为了亲情,为了利益,不顾我的安危,我也认了。”山猪眼中掠过阴云,“若是那般,她可以不用为难,我也能彻底断了念想,倒得个身心清净。”

    山猫摇头笑笑,他们是亲兄弟,可并不是所有想法都能互相懂得。

    倒水吃了胃药后,山猪对弟弟说:“我并不是非得要跟小兔怎样,只求她还关心我就好。我有时候能感觉到她中意我又不愿面对,有时候觉得她可能对我没那些心思,甚至有时候觉得她心里讨厌我……可今晚她虽没说什么,我也知道她是特意给我熬的粥。她还关心我,也就知足了。”

    说完这些,山猪又催山猫快下山回蓉城去,该办的事得抓紧办好。

    接下来几天,山猪带工人们扩挖池塘,那后坡下原先只有个小水坑,要扩至两亩多大小,栽荷花、养锦鲤。

    小兔和王哥就在池塘附近栽柳树,该各忙各的,可山猪偏要隔半个小时就到小兔那边捣乱。

    这柳树行距多远怎么排列,都是小兔按图纸所标让人用石灰粉画出圈位的,正安排工人挖树坑儿。

    山猪跑来说这位置不对,偏了。小兔不愿和他多说,拿图纸让他看,他又说看不懂。这样一来,王哥又气得想跑过来和山猪吵。

    山猪似乎吵不过,走了,隔了两小时又来挑错儿。

    栽好的树在根系没有完全长好之前,为防被风吹倒,要用杉杆儿搭槎撑住。小兔正点选货车上的杉杆儿数量,山猪跑来说这根杉杆儿太细,那根又太粗,让他扔来扔去扔得乱七八糟。

    到了休息的时候,男工们多数都在抽烟,女工们多数都在磕瓜子儿,小兔没见着山猪,长舒一口气,总算能清静会儿。

    她爬到后坡最高处,极目远眺,望的是临邛市方向。临邛市也是蓉城辖属的县级市,是美女加才女卓文君的故乡。

    司马相如与新寡的卓文君相遇之初,就是在临邛市的卓家。卓家豪富,司马相如才名远扬却一贫如洗。

    不知为何,小兔不怀好意地揣测起他们故事背后的一切。

    一曲《凤求凰》,成千古美谈,卓文君与司马相如在一起后,似乎过得并不幸福,若幸福,司马相如就不会远赴长安求取富贵。

    痴情女子一曲结缘,交付了一颗心后,对方是否会珍惜?小兔甚至恶意揣测,司马相如当年沉醉卓文君的美貌、贪恋卓家的财富,还是两人的确有神魂予授的真情?

    正在遐想,听背后茂密的罗汉竹竹林中传来低声谈话。

    “哥,你这恶人是当定了,以后洗都洗不白。”这是山猫的声音,小兔知道他今天又送东西上山。

    “我就是个恶人,用不着洗白。”接话的是山猪。

    “不是说那些大事,都是黑的,互相掠夺也说不上谁善谁恶。我是指你故意在小兔面前,还有王哥这些不明真相的一般工人面前装那么凶,他们以后会怎么看你?”

    “小兔啊?呵呵……看她很生气又拿我没办法的模样真很好玩儿,乌溜溜的黑眼珠望着我转呀转,想看穿我又不能看穿……”山猪笑出声,就像个小孩子得了新奇玩具那般笑。

    小兔听得黑了脸,嘴角直抽抽,真想不到他是个老顽童。

    又传来山猫的声音,“你还笑得出来?你是不想让他们牵涉事情太多,装出恶劣态度,好在万一出事的时候不连累他们吧?可要是小兔从此真拿你当坏人,你就乐意在她心里留个那样的印象?”

    “我本身也没比装出来的形象好多少……唉,等二哥摆脱红姐控制,你也得找个和这些关系网不沾边的工作,你是个正儿八经的大学生,再不能跟我们混在一起。找个好工作、娶个好老婆,再生一双好儿女……”

    “哥,你呢?就这么半红不黑地混下去?”

    山猪的声音低沉下来:“不这样还能怎样?要文凭没文凭,要技术没技术,除了打架和吓唬别人,像是什么都不会了……”

    “哈哈,还会讨女人喜欢,要不然你去当拆白党吧!”山猫戏谑笑说。

    “去你的!嘿,我倒想当拆白党,可惜样子太凶、身材又不好,勾引不了富婆和阔太太。”

    “哥,你五官端正清秀,不发怒的时候挺斯文,你收着点儿脾气就行。你这身材更好,典型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听着山猫的话,小兔不禁撇撇嘴,自己这般的小姑娘都不在乎样貌身材,两个大男人居然在谈论这些。

    又听山猪接话:“我肌肉线条还好,就是有点矮,今年看小兔又长高一截,再过几年得比我高了。”

    “小兔快十八岁了,女孩最多长到二十岁,再怎么长都高不过你。诶……哥,你管她长得高长矮做什么?”

    山猪似乎被问住了,“我、我”了半天没说出理由。

    山猫的笑声传来:“你该不会是怕她长得太高,会嫌弃你吧?你呀,不管她是高是矮,你们在一起的希望都太渺茫,我看围着你转的女人也不少,随便收一个算了。阿玲不在身边,就算在,你也不愿意碰,干嘛熬得睡不着?”

    “你可别在我面前提这些,有时间憋得脑门儿上青筋直跳,不提还好些……你自己也得给我把持好,有些事情没体验过还好忍受,一旦食髓知味稍不注意就犯错了!记住了没有?”山猪的语气有些严厉。

    山猫连声答着:“记住了,记住了!得选一个互相喜欢又还合适的姑娘再想那些事,好好谈婚论嫁。哥,这些话我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休息时间快完,小兔放轻脚步离开,一边走一边甩着头,想把听来的那些胡言乱语都甩出脑海。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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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红尘介绍:
用你情丝万缕让我动心生情,以我永恒之境换你不灭灵魂! 程浩风苦心谋划一切,不惜叛道化魔,只求与心爱的人成一对神仙眷侣。 胡仙仙却不知道他等了多久,做了多少,对他生出解不开的误会。等明了他的心意时,他已将身死魂消。 程浩风终于成为师长期望的模样。她只能红尘漂泊,以嘻笑怒骂聊慰心中寂寥。 程浩风被抽去情丝万缕,再也不会为情所困。他睿智机敏,洒脱潇逸,是皇帝倚重的国师、是万众景仰的守护神、也是天帝都忌惮的半魔半仙之人。 当程浩风明白自己所缺憾的到底是什么之后,不惜毁天灭地让时光倒流。可他却被黑龙所利用,只能选择与黑龙同归于尽。 胡仙仙拼尽全力留他一缕残魂,送他投胎转世。程浩风转世为憨直小保安后,却视她为逆天邪魔。化红尘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化红尘,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化红尘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