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九 他的烦恼
风吹得树叶“哗啦啦”响,也吹来呛人的烟味儿,小兔转过头看到是山猪在抽烟。
山猪以前不抽烟,就算被一起混的哥们儿嘲笑也不肯抽,因为他练气功,明师和清道长说烟有浊气,会损整个气场,他就不抽。
见小兔疑惑而忧虑的看向自己手里的烟,山猪忙掐灭了烟,问是不是呛着她了。
小兔摇摇头,她只是觉得奇怪,山猪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而且,难道不怕明师和清道长骂他?
山猪说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可能就是心里苦闷,不知不觉就抽上了。还嘱咐小兔,让她别告诉明师和清道长,为了瞒着他们,山猪都是刷三遍牙再嚼三颗口香糖才敢见他们。
这是句玩笑话,确实瞒着两位师父,可没做那么夸张,再说见面时间地点又不可能绝对确定,哪能准备那么久?
小兔知道这是他说了太多烦恼,怕这些事影响自己心情,就调侃一句来调节气氛。
不能浪费了他这番苦心,小兔很配合地笑了笑,还顺口也开玩笑说,本来要见明师和清道长也不容易,想告状也找不着人,可他特意叮嘱不许告状,那偏要去寺里和山上专门告他。
山猪当然知道她不会真去,可还是装得很凶的样子说,她居然敢去打小报告,真是长大了、翅膀硬了,得把她翅膀拴起来,让她没法飞,看她还怎么去。
”拴翅膀”就是抓手臂,小兔赶紧逃,他就假装追,追逐嬉闹一阵,烦恼似乎也烟消云散。
看着跑得脸红红的小兔,山猪突然觉得她长大了,从前只会怯生生点着头“嗯、哦”答话的小孩儿,会逗人开心安慰自己了。
两人每晚就各抱个大茶盅聊天,直到盅里的水喝干,夜深人静了才依依不舍各自回屋。
如果一直在这种朋友状态,两个人就是两棵遥遥相望的树,各自扎根一片土壤汲取营养,各有一片自由天空,只在阳光、雨露、风雪中偶尔传递亲切问候和衷心祝福。
可惜,最后变得根脉相连不可拆,树干相交如一体,枝叶错杂乱纷纷,如拧在一起的两棵歪脖子树,渐渐扭曲了彼此的人生。
当然,此时他们还不知道后来的事。小兔还认真劝着山猪,让他有烦恼可以跟阿玲说,阿玲肯定也希望和他多沟通,别用抽烟的方式排解,对身体不好,还会越抽越心烦。
看着小兔认真的样子,山猪只能苦笑,说大人的事小孩儿不懂。
小兔不解地望着他,他说很多话没办法跟阿玲说,只要提到烦心事,阿玲就非得认为山猪是嫌弃自己,在抱怨自己不够好。
而当年的婚事,阿玲也认为是山猪是怕甜甜受苦,才故意气走甜甜,拉阿玲结婚就是为了让她侍奉病母,觉得山猪是把甜甜当宝,把她当草。
阿玲还认为,等日子好过了,他又要去找甜甜,所以不管山猪说什么,都觉得是山猪在指桑骂槐撵自己出家门。
这种互相误解争吵的时候,家里人应该劝的,山爸要忙地里的活儿,要忙摆摊儿做点小生意,没空劝。
吵架后,阿玲跑回娘家就更麻烦,阿玲爸不但不劝女儿,还煽风点火。
阿玲爸还撺掇着让阿玲求山猪给自己在蓉城谋事做,理由是自己监督女婿,女婿就不敢乱来。
那黑矿的事处理好后,山虎就退伍回了蓉城,此时山猪是在给山虎当司机。
山虎回蓉后在某个有军队背景的科技企业任总经理,挑了好几个老家的人到企业里上班。
挑的人都是确实能胜任那份工作的,只会打牌喝酒的阿玲爸能去做什么呢?山猪拒绝了这要求。
阿玲爸当时没多说什么,过后就到处乱说,本来山虎瞧得起自己,要让自己去蓉城挣大钱,都是女婿阻挠才没去成。女婿肯定是在蓉城做了很多见不得人的事儿,才怕自己去。
摊上这样的父亲,阿玲也很为难,也就更认定山猪肯定会抛弃她,两个人真无法沟通。
山猪和阿玲本来就没有感情,这些杂事一多,更让夫妻关系雪上加霜。可有些事不想发生也发生了,那就得担着,山猪没想过不负责,可阿玲就是不信任他。
在山猪的心里,是想与过去不懂事的混混岁月告别的,可阿玲爸觉得那是很辉煌的岁月。阿玲爸混了一辈子都没真正打一次大场面的架,提亲的时候,他听说未来女婿在蓉城如何如何,不觉得不好,反而引以为傲,还让儿子也多跟姐夫学学,但山猪偏偏不肯在他们面前提那些事,他们还以为说媒的人吹牛。
有时候,人生遭遇真很奇怪。山猪想不通,以前小熊、冰儿、甜甜的父母都因自己打架斗殴之事要求女儿离开自己,阿玲爸为何因那些事同意女儿嫁给自己?
按理说,没有家长阻挠,这桩婚事该很美满的,结果是非常不美满。山猪以为,只要不是丑得吓人的女子,自己一定都可以接受,他从前有过那么多女朋友,走一个又喜欢下一个的事儿对他来说很平常。
他自己都搞不懂自己怎么会对阿玲喜欢不起来,夫妻间的事情都要岳父再三撮合才完成一下任务。也许是从前那些家长越反对,就越激起他征服欲想把他们女儿娶到手?老老实实送到他面前的人,反而没了兴趣?
有些烦恼,小兔能理解,有些烦恼,小小年纪的她还不能理解。
山猪笑着刮刮她鼻子,让她别跟着烦恼,而且以后也别再帮甜甜传话,与甜甜是永远都没有可能再成恋人。
而对于阿玲,不管没有甜甜的存在,他都没办法跟阿玲情投意合。
这些事太复杂,小兔想不明白就不想,听话地点了点头,还暗暗下决心要好好学习。
学习好了,就考个好大学离开蜀川省,开开心心的自己一个人过理想生活,才不要像大人那样自找烦恼去结婚。
就算人生必须要结婚一次,那也至少不要像阿玲那般草率嫁给不爱自己,自己也不爱的人。要共度一生的人,不说相爱吧,至少得能好好相处。小兔觉得爱与不爱没那么重要,重要的是都彼此相互理解支持,别给对方添乱就好。
她的同学有开始偷偷谈恋爱的,她不想谈,也不期盼轰轰烈烈的爱,只想能安稳就好。她从小过怕了那种要看别人脸色的生活,只想今后能过得踏实简单。
番十 阳光书香
开学了,小兔收拾好东西与山猪告别。山猪反复叮嘱她要好好学习,虽然不是有文化才能成功,但学历高,有好工作的人会在人生路上走得顺利些。
那所中专学校在灌口市,属于蓉城辖下的一个县级市。为了省车费,小兔是搭亲戚厂里送货的顺风车去的。
兔大姑的小儿子在灌口市工作,兔大姑送小兔去学校报到,顺便去看看小儿子。
所以,当别的学生报到都是父母帮着跑上跑下时,小兔得扶着年迈的大姑姑上楼下楼。
她的班主任见这情形,很委婉地说,入学手续比较复杂,还是让父母陪着来比较好,别让奶奶跟着跑。
小兔解释说,这是自己大姑姑,只是顺便来这里探亲,并不是自己的奶奶。
因为兔大姑快八十岁了,小兔才十五岁,班主任在她们脸上看了又看,想说什么又忍住没说。
就算班主任没说,小兔也猜出她想说什么了。班主任在算,兔大姑都快八十了,兔奶奶至少也该九十五左右,那么兔爸最少得五十了,姐弟相差三十岁,或许不是亲生的……班主任想说这家人很特别,或者很复杂。
小兔也觉得确实挺复杂,因为大姑是爷爷第一位妻子生的,兔爸则是爷爷最后一位妻子生的。这种复杂的家庭关系让小兔觉得头疼,很多年后流行宫斗剧,她实在好奇剧中人是怎么弄清楚家庭成员关系的?
当然这些苦恼的事儿很快就过去了,学校这个新环境让她很喜欢。对于别人来说枯燥的三点一线生活,对她来说简直太理想了!
在中专学校里,没有繁重的农活儿,没有小学初中时那些成天吵吵嚷嚷的同学,没有需要小心翼翼处理的家庭关系,同学们都是安静学习的时候多。
而且当时中专都还很正规,没什么太出格儿的事发生,这些十五到二十岁的学生多数来自较偏远的地区,他们也做不出太过份的事。最大的事儿也不过是翻围墙打游戏机;男生偷偷抽烟烧了蚊帐;女生吵架互相扯头发这些琐事。
在学校里,还有令她更开心的是,中专学习没那么紧张,她在上学第二个月加入了学校的文学社。几乎每个星期的文学社周报上都有她小文章入选,看着自己的心血变成铅字,真是超有成就感。
她在文学社还交到一个好朋友,她叫她阳姐。阳姐来自一个地名中有“阳”的地方,人又像阳光般开朗大方,受她影响,小兔也开朗很多。
阳姐比小兔大两岁,让小兔不要那么自卑,说每个人都有缺点,要正视自己的缺点,但也要勇敢展现自己的优点。
可小兔想不出自己有什么优点,阳姐说她UU小说的文字有灵气儿,这就是个大优点。还说,别的社员写文章得使劲儿憋词凑字数,小兔倒想尽量减字数,这真有得可写比起牵强去写,也算个优点。
这随口举的优点可让小兔兴奋了好几天,比考到第一名还令她激动。小兔确乏归属感和认同感,阳姐的话在别人听来或许会当成互相恭维的套话,在小兔心中却如同指路明灯。
不过,自卑是从小根植于心的阴影,哪会凭自己开导自己,自己鼓励自己就能摆脱?只能是尽量的积极向上一点,能多接近阳光一点就用全部力量去接近。
自卑,并不是环境不好才有自卑心,自卑是对比出来的。
比如,阳姐同样来自农村,但从小到大的样样事情都是村里孩子中最强,也从没向谁低过头求谁,说话做事当然硬气很多。
可小兔再努力学习也不会是最强的,即使在农村学校拿了第一名,进了城后和亲戚们的孩子一比,人家不光成绩好,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自己就成了读死书的书呆子。
再比如,她和阳姐一起攒了很久的钱,再加上文学社给的微薄奖金,终于在刚放寒假时,如愿以偿去了江油李白故里。可过春节闲聊时无意中提起此事,城里亲戚们一听,只换来白眼儿。
因为李白故里还没出省呢,那些小自己一辈儿的堂侄堂侄女、表侄表侄女,随口一长串自己连名字都没听说过的国外文学巨匠故居,人家全游遍了的。
虽然自卑阴影难去,小兔还是有明确人生目标了,那就是像阳姐一样生活。
小说里描绘的那些生活太遥远,小兔不敢奢望,但仍然要过踏实而自立的生活,就是像阳姐一样去过每一天。
她暗暗想,以后写的第一部长篇小说必须是以阳姐为主角原型,让自己的人生重新像阳姐那般活一次。
十五岁翻十六岁的春节,小兔在蓉城过完年,才正月初三就回家了。
她长大了,自尊心更强,不愿在亲戚家长住,父母也不再强求。她这次也没去讨东西,给她压岁钱,她都坚决不要。她还送去很多腊肉、香肠、萝卜干儿、柑橘、干菌子之类给亲戚们。
因为小兔的爸爸在地瓜城边上开了个废品收购站,家里的生活稍微宽裕点儿了,长这么大,她第一次觉得能在亲戚们面前站直腰说话。
这年春节在蓉城来去匆匆,山猪又回红苕市过年,就没有见过面。等山猪返回蓉城,给小兔带了一大堆礼物准备送给她,才知道她回地瓜市了。
山猪把那些礼物拿去垃圾桶边烧了,因乱焚烧东西还挨了五十块钱罚款。
别人笑他说,就算人不在这儿,可以等人来了再送,或者去地瓜市送,再或者转送别人也行,干嘛非得烧?
山猪说,这礼物送不出去是天意,不用再等。并且,他送小兔的东西,绝不能转送别人,也就只好烧了。当然,那时的小兔还不知道这些。
开学前,小兔早早的就准备好行李,别的学生怕去学校,她是盼望着去上学。
这学期,小兔满十六岁的生日时,发现自己个子猛蹿一截,她高兴地蹦得老高让阳姐看。
阳姐不懂这有什么可高兴的,因为十二到十七岁之间本来就是身高长得最明显的时候。小兔说,长高点好,免得总是仰望别人。
不过,长高了的小兔没增体重,她喜欢去大街小巷淘旧书看,为了省钱,她吃得很简单。同学调侃她头大、脸圆、身子小,像棵豆芽菜。
小兔不在意自己长什么模样,只要不丑到会影响市容那程度就行,反正她也没想过当名模明星什么的。对未来的憧憬也只是有个整洁的家,有个大书架就好。
她家堆满了废品,不管怎么打扫都显得脏兮兮的,兔爸也不肯给她买书架。
番十一 觉出异样
淘旧书的时候,小兔还淘到本一九四六年出的评点版《宋词三百首》。那竖行的排版,带有岁月印记的纸张,和宋体繁体字都让她觉得这才是带墨香的书。
她太宝贝这本书了,怕带在学校里会被弄丢,就寄回家让父母收着。
可谁知等到暑假回家后,怎么都找不到那本书了,反复询问才知道那书被爸爸拿去压秤了。
“压秤”就是兔爸送废纸板上货车时,添点儿东西算满秤,让纸厂来收货的人高兴。
兔爸舍不得用整个儿的纸板压秤,那印书的纸不值钱又占地方,压秤还能派点儿用场。
被压秤的还有其他书,都是小兔省吃俭用从旧书摊上淘来,很多是相当独特的书,有书店里那些畅销书所不能比的厚重感。
失去这些书,小兔简直要疯了,可又能怎么样呢?不可能为了几本书责难辛苦养家的爸爸。
暑假第三天,怏怏不乐的小兔离家到了蓉城,她得打工挣生活费。
因为已满十六岁,小兔没帮熟人了,在一家比较大的中餐馆当服务员,包吃住,工资三百。
工资虽低,小兔却很满足,以前帮熟人或亲戚做事,能给个十块、二十块的零花钱就很不错了,这可是真正的工资呢。
有空时,她偶尔会去三伯家,顺便就看望山爷爷山奶奶。在山爷爷家偶遇山猪,闲聊中说起自己的烦心事。
兔二舅尸骨回乡安葬,因证实他已死,二舅妈就改嫁了,据说改嫁时带走了所有积蓄,还在上学的三贵哥只好退学。
兔外公和外婆要求大舅、幺舅帮着凑钱供三贵哥读完高中,大舅不愿意出钱,因他和二舅不是一母所生。幺舅愿意出钱,可幺舅妈又不愿意出。
为了这事,一家人天天吵。三贵哥只比小兔大一岁,明年就考大学,不继续读的话太可惜。
小兔想帮忙劝说,兔爸兔妈赶紧阻拦,因为怕让他们来出这份钱,他们是真负担不起。
三贵哥上学无望,就去沿海打工,谁知被骗去搞传销,虽说才几天就逃了出来,可身上带的东西和钱都没了。
走投无路之下,混进一个小偷团伙,可他只会放风,分的钱少不说,还被两次送进派出所。
因大秀姐这年已经和买她的那家人断了关系,回蜀川省了,就把三贵哥接回来,姐弟俩一起蓉城某郊县打工。
生活刚稳定,又传来大秀姐丈夫(大秀姐一直不承认那是她丈夫,需要提起他,都是用那个家伙指代)喝农药自?杀的消息。
为了一双儿女能好过些,大秀姐辞了工作,去安徽接孩子来自己这边安置,因手续繁多,要两个月后才能返回工厂。
工厂不愿等她,将她直接辞退,并且连三贵哥一起辞退。
三贵哥回乡下后成天东游西荡,兔外公真怕这孙子再出事。
说到这里,山猪就提起自己有个朋友的厂正在招工,让小兔去联系三贵哥来试试。小兔高兴道谢,立刻去打电话。
后来,小兔得知大秀姐丈夫服毒后又还没死时,不停呼唤大秀姐的名字,哭喊着问为什么自己真心喜欢大秀姐,大秀姐要抛夫弃子狠心离开?
大秀姐把孩子们接到身边,女儿还没什么,儿子始终对母亲心怀怨恨,认为是母亲害死了父亲。
小兔对这种情况真是弄不明白,是大秀姐丈夫硬买了妻子,从一开始就不情愿,他为什么要那样?更不明白小表侄为什么要怨恨母亲。
这些问题,问得山爷爷他们都唏嘘不已,说是只能盼着拐卖的事少出点儿。因为买卖双方都会受伤害,获利的只有人贩子。
至于大秀姐丈夫为什么那样,只因人心都是肉长的,除了极少数真没良心的人,谁会对一起生活几年,还共有一双儿女的人没半点感情?只不过,这感情太肮脏卑微,实在无法挽留的时候只能毁灭自己。
对于小兔的书被压秤一事,山猪更感慨,还说自己有些放在老家的书也被阿玲拿去包杂物、抹桌子、给大仔撕来折纸飞机。他说那种自己视为珍宝的东西,却被别人随便糟践的感觉真难受。
过了几天,山猪就买了好几本诗词选送给小兔,说尽管不是丢失的书,聊慰心伤也好。
有一天该小兔轮班休假,山猪邀她出去玩儿,说自己家里债务还清了,自学的结业证也拿到了,终于轻松些。
山猪又带她去网吧玩游戏,同样的《仙剑奇侠传》一,他们已经知道结局。山猪说不喜欢那结局,太窝囊悲惨的结局了。
那样的结局令很多人心碎,还有人自编程序修改结局,山猪也想改,正和山猫一起琢磨。
山猫刚从电子科大毕业,对电脑还算精通。小兔不懂他们一会儿通电话说什么,一会儿又鼓捣这啊那啊干什么,无聊地听着音乐趴在桌上睡着了。
睡得也不踏实,眯了会儿后就又醒来,见她醒了,山猪让她赶快看电脑。
电脑上画面模糊,勉强有一分钟多点内容,就是月如和灵儿都没有死,合成了一个名为“灵月”的人,逍遥后来跟灵月过上了真正自在逍遥的生活。
小兔笑笑,夸他们想像力丰富。山猪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做得太差劲儿,自己电脑技术实在不好,山猫对这事又很敷衍,不过能让人看明白结局就行。
为弄这个结局,他们花了将近一个月时间,小兔觉得把时间花在这上面挺没意义的,可不好直说,委婉提醒山猪对游戏别太痴迷。
山猪说,这个结局其实全因小兔才做。因为小兔说过逍遥挺花心也没责任感,简直是用两个女人的死成全了他自己成功,而这两个女人至死都没有真正轻松快乐过,所以另做一个更美满的结局。
这样的想法很美好,但小兔笑他也太贪心,两个女主都不肯放,要合二为一。
山猪辩解自己并不贪心,只是更喜欢两者混合的性格,要是单一喜欢谁,也愿意做出选择。
这种问题,小兔不想多争辩,因为山猪怎么选择都与她无关。
她和阳姐虽然性格反差很大,但爱情观都一样,就是“宁愿失去,不愿分享”,“宁愿放弃,不愿相争”,她们约好要坚持这观点。
山猪的感情世界显然跟她爱情观不符合,她才不要那样复杂又糊涂的爱情。她已经觉出山猪对她有异样情愫,因为对她实在关心过多。
若帮三贵哥找工作是他本来热心肠同情别人,那送书和做这游戏结局的事,只有上了心才会做。
见小兔似乎对自己费心改来的结局没什么热烈反应,山猪有些失落。
小兔见他怔怔出神,也不好说让他难堪的话,就说普通人也不奢望完美,能安稳就好,没必要耗时间精力做那些。
还戏谑笑说他,连阿玲都照顾不好,怎好意思附和别人逍遥花心不负责的说法?
番十二 自己自在
山猪苦笑说阿玲在电话里要么一开口就抱怨他各种不好,要么就扯些东家长西家短的事,他真是害怕跟阿玲联系。
不过,既然小兔也觉得他做得不好,他就试着跟阿玲缓和关系。想送点礼物给阿玲,又不知道该送什么礼物,就让小兔帮着参谋一下。
说着就上街去买,以后好几次见面都是上街在给阿玲买礼物中度过。有什么骷髅贺卡,猫咪发箍,水晶玫瑰花形的花瓶,心形八音盒,镂空绣花一字肩纱裙,鹅黄蓬蓬裙,装满五颜六色石子的夜光玻璃瓶儿……
有一天,小兔去看望山爷爷,偶然碰到到山猫,山猪没在,其他几个堂兄弟倒都正好来了。
聊了几句后,山爷爷说孙子当中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山猪,其他兄弟也说山猪那脑子里的想法简直不是正常人,都说起关于他的一些特别事迹。
然后,山猫说那些事本来就特殊,特别点倒没什么,自己那哥就连平常小事也弄得特别,那才真叫人无语。
还说,都不知道自己那哥以前怎么交到那么多女朋友的,送个礼物都不会送,送阿玲的东西全是小女孩儿才会喜欢的,不吵架才怪……
小兔当时脑袋里“嗡嗡”响起来,因为那些礼物都是她选的,而她也不懂该怎么送礼物,都是看同学之间互送什么就选什么。
她明白过来,山猪不是诚心给阿玲挑礼物,是为了找借口跟自己单独相处。所以,也不管阿玲喜不喜欢,反正买了后就一股脑儿寄回去了事。
小兔察觉他们之间的情愫滋生到难克制的程度了,不是如当前这样守礼就行,再发展下去会出事的。她决定返校后彻底断了联系,时间长了自然就会慢慢忘记。
最后这半个月假期,小兔找各种借口避开山猪,就算他和朋友来自己打工的餐馆吃饭,她也和同事调换,不去他所在楼上的包间。
熬到开校,小兔回了学生宿舍后终于轻松睡了个好觉。
国庆节的时候,文学社组织去灵岩山爬山游玩,除了社员外,还有一位辅导老师、一位特聘老师。
那位特聘老师毕业于名牌大学中文系,是个三十多岁的知性淑女,常有散文和诗歌发表,是同学们的偶像。
她很喜欢小兔,私下对小兔说不用称自己老师,就称“阿姨”,以后小兔毕业了,也可以一直和她联系。这位阿姨是如诗美人,且称她“诗阿姨”。
志趣相投的一群人游玩得很愉快,诗阿姨还特地带了相机。拍照的时候,小兔起初还没注意,后来就发现个小异常。拍照站位摆姿势本来都是随意的,可有一个社员总是巧合地站在小兔身旁。
这个社员是文学社中惟一在发行量较大的刊物上发表过文章的人,其他人都是校内刊物、或市里学校联合征文发表过文章,专业认可和学校认可的区别还是很大的,所以这社员在其他人面前有点儿小清高。
这个有点儿小清高的人干嘛总是靠近自己站着?小兔警惕起来。
文学社的人当中,阳姐和小兔最要好,社长是个有点儿神经质的女生,也和小兔关系不错,还有月哥也算熟悉。
月哥是阳姐男朋友,他们从校园到组织家庭,都一直比较平顺,是小兔向往的那种简单幸福人生。
那个有点儿小清高的社员且就称“小章”,他与小兔连话也没说过几句,可照相照到后来,不仅是靠近身旁,还想伸手搭在小兔肩膀上。
一直警惕的小兔矮身侧开,一下子蹦到月哥旁边,瞪小章一眼。
转换位置后,月哥左手边是阳姐,右手边是小兔,小兔旁边是社长。
这时大家都站好不再动,小章突然阴阳怪气地说月哥左拥右抱,有艳福。
月哥挠挠头傻笑一下,觉得这么站是不好,就退到后排说,让她们几个女生挨一起。说着还让另几个女生都站到前排,男生都排后面。
刚站好,小章又似笑非笑地说,其实老师都知道月哥阳姐的关系了,就让月哥排在阳姐后面呗。
阳姐、月哥红了脸,两位老师都偷笑,其他同学推着月哥正站到阳姐身后时,小章趁乱站到小兔身后,伸出手指在小兔头上比了两个兔耳朵手势。
其实那手没挨着小兔的头,可照片洗出来后,就跟他手指紧贴在小兔的头两侧一般。
那些照片每个社员备了一套,其他人拿到照片后都是最先就翻那张兔耳朵照,看着他们笑得前俯后仰,小兔勉强挤出点笑容。
阳姐觉出她情绪不对,回宿舍后问她是不是对大家开玩笑生气了。小兔讲,其他人笑她无所谓,如果比兔耳朵的是阳姐也无所谓,是因小章才心里不舒服。
听了这话,阳姐直接去问小章为什么捉弄小兔。小章答复说,没有捉弄小兔的意思,是喜欢她。
阳姐返回宿舍后,刚一说小章的心意,小兔就摇拨浪鼓般摇起头。
见她立刻就摇头,阳姐问她怎么连考虑都不考虑就拒绝?这学校里虽然不提倡谈恋爱,但也管得不是很严,让小兔不用怕。
小兔说不是怕违反校规校纪,也不是小章有什么大缺点,是自己怕麻烦。好容易有个轻松自在的学习环境,好容易只需面对同学、老师这种简单关系,小兔可不想再添什么自己把握不好的麻烦事。
确实就只因怕麻烦,小兔说的是真话,并不是借口。阳姐见她说得真诚,就把她意思转告了小章。
小兔对爱情没什么期待,处在情窦初开的花季,她甚至没有幻想过婚礼,她想要整洁安静没有吵闹争斗的生活,不希望生活出现无法把控的事。
结婚如同赌博,算是最无法把控的事,而且大多数人都赌输了。经历不同,思维就不同,小兔所见的婚姻没有幸福的。
爷爷那辈儿的亲戚就算没有三妻四妾,也会因战乱消息不通而与以前恋人分开,再又重新开始。
叔伯辈儿也没有谁是和初恋女友走到最后的,堂兄表兄更有几个是离婚两三次的。
她父亲倒是因为又穷身体又不好,只有她妈妈一个女人,但她妈妈情感不顺。
兔妈与一个兵哥哥相恋,因兵哥哥的营长就是兔妈的姑父,所以他们感情刚开始很顺,兔妈只等他转业结婚就好。
等到兔妈二十六岁,兵哥哥转业后才说并不爱她,只因她姑父的关系才在一起。
兵哥哥在藏区当兵时,一次偶然救下被拐卖的女子,在那荒山野岭中开着军用卡车的兵哥哥在那女子眼中如天神下凡,从此展开追求。
得知这些后,兔妈家的亲戚都说同意退婚也得整整那兵哥哥,白被他耽误这么些年青春。
兔妈拦下亲戚们,因为她和兵哥哥毕竟没发生实质关系,而那个女子都已经住进兵哥哥家。
退婚后,又过了两年,兔妈都打算终生不嫁了,因为在当时农村已二十八岁的女子真算大龄了。后来,有人撮合她跟三十四岁的兔爸在一起,没多想就直接答应。
因了这些,小兔立志要一个人过优雅纯净的生活,自己自在过一生,才不要经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番十三 离远一点
小兔对目前一切很满意,真不希望添什么麻烦来打扰自己的生活。在学习之外,她就舞文弄墨,还告诉阳姐要写以她为原型的小说。
阳姐听了后“咯咯”直笑,说那得把自己写成李英琼那样的女侠,而且不光要收拾坏人,还得收拾月哥。
小兔也笑,说看过的小说里总是女主为男主奉献得多,所谓的“英雄救美”也不过是彰显男主能力,女主并没有在故事中成长起来,很多女主到最后也并没有真正获得什么。一定要写个女主不断成长强大,男主当花瓶去纠结感情的故事。
有点幼稚的想法,当时却真倾注了万分热情。可她小兔没想到,从动笔架构以阳姐为原型的小说开始,再到真正开始写,会过去那么多年。更没想到阳姐多年后确实过着简单美好如阳光明媚的生活,而自己差一点过得没有阳光全是阴影。
小章这事在小兔平静的生活里激起一点点涟漪,然后很快恢复平静,只是小章此后再碰见小兔时就显得更清高了些,头仰得几乎快鼻孔朝天了。
到了九月初九重阳节,小兔他们班正好采植物标本实习,老师就提议去青城山采,又实习了又能登高过节。
同学多数家境不好,不愿参加这旅游似的实习,但班里拿出班费,又因学生门票半价,老师说花费并不高。所以,最后还是都去了。
青城山就在灌口市郊,不一会儿就到山下,他们没走旅游线路,而是走实习助教所带小路。
到了下午三点左右,他们已经采满了所有标本夹。因山上不方便,且多数人贫寒,午饭就是吃自带面包、馒头片之类。整理完标本夹后,有些男生就嚷又饿了,得快些下山买吃的。之所以要下山买,当然是山上的食品太贵了。
老师笑说在山上小路走了大半天,都没进景点逛过,简直白来一趟景区。又说看所有同学都这么听话,就和助教凑点钱请大家吃方便面,但是只能每人一桶,因为山上方便面的价格比山下超市贵好几倍,吃多了他就请不起。
所有同学都欢呼起来,一窝蜂从林中小路跑出来,先到了上清宫。
那个季节的游客不算多也不算少,看到突然冒出来一群小野人似的半大孩子后,都惊讶看向他们。
宫下方的小店中那些店主倒不觉得奇怪,因山上植物养护之事多半是那学校的校办公司在做,老师和学生又每年都要上山实习几次,早就见怪不怪。
排队领了泡好的方便面,小兔和阳姐就找了个僻静些的亭子角落吃,正吸溜着面条,一道熟悉身影从眼前晃过,是山猪!
小兔赶紧低下头,让方便面桶遮了大半张脸,可山猪的脚步还是顿了顿,朝小兔这个方向望过来。
好在走来走去的游客很多,其他同学也在旁边挡着,山猫拉了山猪一下,他也就走了。
他怎么会在这儿?想了想之后,小兔记起来,他们山家的人都和清道长关系很好,如果没有什么特殊的事,晚辈们要在九月九这天来看望清道长。
小兔记得清道长住在上清宫往下走的另一座山峰,他们可能是恰巧从这里经过。
自由活动的时候,老师说上清宫后殿麻姑池边的廊下办了一个小型书画展,同学们也就都去看。
随意看着,小兔觉得有一幅书法作品看着眼熟,又想不起来为什么眼熟。那幅作品所写是李白的《南陵别儿童入京》,小兔正细看着,阳姐和另几个同学走了来。
他们叽叽喳喳评论这作品,有个男生说这字写得没什么章法,但是传递出的情绪特别浓烈,和诗仙要表达的意境很契合,尤其是“我辈岂是蓬蒿人”的那个“我”字,真写出了一种狂放不羁的动态美……
小兔的脸色突然一白,她想起来为什么会有熟悉感了,这是山猪写的。
见她脸色不好,阳姐问她怎么了,她说心口疼,真是心口闷疼得慌,但阳姐说可能是中午喝了凉水引起胃疼。
不管为什么不舒服,反正她得和阳姐去集合地点取背包,包里有藿香正气水。那药算是出门的必备万能药,只要不是大病,都能对付着用此药解决。
刚转身,山猫就惊喜地快步走过来,热情和小兔打着招呼,还很自豪地指着那幅作品让她快看,说那是你三哥哥写的。
“三哥哥”指的就是山猪,山家长辈很传统,山爷爷和山二叔公那一代有五兄弟,但活到建国后的只有这两兄弟,兄弟俩感情又好,所以子孙们用的大排行排序,不以哪个小家论大小。
而且,山家重男轻女,排序时男女分开排,山猪这一辈有七个兄弟,他排老三。
与山猪同辈的大哥是山豹,那年三十六岁,是山二伯的大儿子;
二哥是山虎,那年三十三岁,是山大伯的小儿子,因山大伯前几个孩子都是女孩儿,山二伯第一个孩子就是儿子,所以大伯的儿子比二伯的儿子小。
三哥是山猪,那年二十六岁,是山幺爸大儿子。因小兔幼年说话口齿不清,喊“三哥”时,山猪就说喊的什么“山歌、秧歌”?让她喊“三哥哥”,免得听成“山锅”。
因要比别的兄弟多喊一个哥字,其他几个就笑,笑得小兔十二岁之后就再也不喊称呼,见面直接称“你”了。
四哥是山马,是山二叔公三儿子家的孩子,也是二十六岁,只比山猪小两个月。
五哥是山牛,是山二叔公家四儿子的孩子,还是二十六岁,比山猪小六个月。
六哥是山猫,是山猪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二十四岁。
七哥是山鹰,是山二叔公家小儿子的孩子,二十二岁。
曾有人说这七个兄弟是山家的北斗七星,也有人说他们是七个煞星,不管什么星,总之这七个人齐刷刷站出来能给人一种震慑力。至于山爷爷和山二叔公传下十个的孙女儿,则被忽略了。
小兔幼年时不懂什么是“北斗七星”,还是山猪教她认那些星星……
短短一瞬,小兔脑海中闪过许多事,想到山猪后,赶紧甩甩头让自己清醒清醒。
正要找借口跟山猫告别,又听人高声笑着喊她名字,还说你三哥哥在这儿呢,怎么不赶快过来?
这是山马的声音,他最爱乱开玩笑,见他也来了,小兔更想早些离开。
小兔和他礼貌打过招呼后,山马就朝另一边站着的山猪胡喊什么,你家小乖乖在这里,快些来接回家去。
山马长得人高马大,嗓门儿又洪亮,这么一喊,就算脸皮很厚的山猪也红了脸。
可本该脸红的小兔没脸红,她脸色如突然染了重病般苍白中透出青黑气来,面无表情地声明自己不是“小乖乖”。
山马尴尬地搓搓鼻子,解释自己没喊她小乖乖,是她三哥哥曾说她是小乖乖……
番十四 光鲜背后
见他们神态显得互不友好,山猪走了过来,而小兔不理山马在解释什么,转头对山猪既尊敬又疏远地称赞他那幅书法作品写得好。
山猪说那不算好,只是写字时正憋着口闷气,就情绪外露显得率性,清道长认为好,非得送来参展。
起因是国庆那天回老家时,和阿玲吵起来,阿玲冒了句:不想回来就别回来,滚回你那蓉城去!大仔也跟着那么吼。
山猪就赌气连夜赶回蓉城,泼墨挥毫写了这么幅字,第二天正巧被来访的清道长看到,送来参展。
聊了两句,山猪说想不到小兔喜欢书法绘画之类,改天带她去见艺师,艺师那才真是丹青圣手,可以跟艺师学学。
艺师是画家,也精通雕刻,在蜀川乃至全国都有名气,和山家的人关系也好。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艺师对山猪这个小混混还颇喜爱。
小兔摇头婉拒邀请,自己作业都做不完,哪有时间学那些?就算要学,跟学校书画社的老师学着玩玩儿就好,专门从灌口市到蓉城找艺师去学,太没必要。
听她拒绝了,山猪也不强劝。再给她讲,自己这幅作品不算好,而且参展后要进行义卖活动,不能送给小兔,倒是另有一幅抄的《心经》在山爷爷家,等小兔有空去蓉城就送给她。
小兔怕拒绝了后,他再扯另外的话来说,就答应有空去蓉城时再看看,而这会儿有同学在一起就不多聊了。
告别转身之时,小兔才注意到山家七个同辈兄弟都来了,有女同学窃窃私语说这几个帅哥就像韩剧里那些豪门公子,另外的也有说像仙侠剧里那些师兄弟一起出场。
然后,又有男生接话说的确更像一群师兄弟,因为山猪他们穿的是对襟蓝衣和蓝裤,不是西装。
还有男生问他们是不是真的会太极剑法之类,山猪比划了几个招式给他们看,都兴奋地嚷嚷着要学。见山猪出风头,另几个兄弟也比划起来。一时之间,清幽的宫观变得有些喧闹。
听到有女生说,他们真是能文能武,好帅!小兔摇头轻叹,朝外面走去。她对山猪有一点情愫,应该是多年相助积累的好感,也看出山猪对她有好感,但很清楚山猪和他几个兄弟们都不是相伴一生的良人。
她清楚那剑法只是健身用,没什么攻击力,也清楚山猪以前打架能打赢,靠的是他敢拼命那股冲劲儿。
小兔一个人默默坐在集合地点等着,不一会儿后,阳姐就找了来,关切问她身体好些没有。
听小兔回答没事儿了才松口气,又问小兔的哥哥们都那么厉害,怎么倒不跟他们多说话,很生疏的样子?
小兔说那只是亲戚的邻居,能算认识,并不熟悉,还特别提醒阳姐别以为他们真有多厉害,根本算不上“文武双全”,其中有些人文化还没她俩人儿高。
这些话听得阳姐很惊讶,她又给阳姐细说他们七兄弟的背景和学历。
山豹高中毕业后没考上大学,去当了几年兵,在部队通过自考拿到大学文凭。因山二伯曾任职物资局,人脉较广,安排山豹进某国企。
不过,山豹呆了两年就停薪留职出来创业,创来创去没做一番事业,倒在火车北站附近成了小霸王。如今他开着几家茶楼,打着商务茶楼的名号,里面汇集的都是些半白不黑的人。
山虎是正儿八经的军校高材生,可在仕途上很不顺,退伍后当着科技公司的总经理,其实面临着无法盈利的困局。
在困局中能勉强支撑下去,很大程度上得益于山大伯的正职虽然退休了,可还担了些闲散职务,余威仍在。
山猪则是初二都没读完就辍学,自考考来的大学文凭,是七个兄弟中学历最低的,更确切来说是比大多数年轻一辈的人都低,从改、革开放后汉族地区连初中都没读完的人实在很少。
并且,山猪和山猫的父亲真只是红苕市普通农民,种地养不活一家人,经济来源主要是加工红苕粉丝来卖。山猪也只是山虎的司机兼保镖,并不是他老家所传的什么“二把手”。
山马高中毕业后就四处流浪,他父亲是某著名国有企业的车间主任,官虽小,却是当过省劳模的。山马的父亲本来对他寄予厚望,早就给他安排好工作,可他非要闯荡江湖,到处去学武术。学来学去,武艺不咋样,祸倒闯得不少。
如今,山马回蓉城后稳定了些,是山豹在北站那边撑场面的“高手”。
山牛算是几个兄弟中最踏实的,高中毕业考上大专学机电,毕业后在某厂当技工。
就算是这个他们当中最踏实的人,也曾经带着工友打群架,对方是互为竞争关系的另一个同业工厂。
山猫刚从电子科大毕业,少儿时期非常调皮,逃学打架是家常便饭。
两次参加高考都没考上,山幺爸因长子辍学之事懊悔,逼着次子必须要考上大学,用若他不去复读自己就死来要挟,才让他同意复读。
在山妈查出白血病后,山猫才开始真正拼命学习考上了电子科大,可领到录取通知书不久,山妈就与世长辞。
要说女孩儿对豪门公子的幻想,山鹰表面上看起来倒确实能符合幻想。
他父亲是军人,退伍后创业办酒厂和矿泉水厂都成功,现在已经形成多产业复合型集团。
他母亲是医生,从某人民医院辞职后办起私立的妇产专科医院,是蓉城阔少奶奶生孩子的首选医院。
山鹰自己也很不错,少年时先去新加坡私立高中读书,后来又考取有名大学,但没去上,跑去英国再考,现在快从某英国大学毕业。
然而,据小兔从大院儿里的老人们可靠消息来源所知,山鹰在新加坡是换了好几所学校的,而且每所学校都交了不低的费用才入学。
考上大学后,不是不愿去上学,而是因山鹰开学就打架,校方处罚他,他不服才跑去英国。去英国后读的那所大学就不是正规考上的了,是交钱混文凭的那种。
小兔把这些情况一讲,阳姐愣了愣,愣过之后,阳姐说小兔不该只记着阴暗面,毕竟山猪的字真写得不错,山鹰的英语说得确实地道。
小兔嗤笑,说山猪辍学后到二十二岁之前的这接近十年时间,除了少部分时间辛苦,大部分时间都清闲,明师常让他抄经文,再不会写字的人抄那么多经文后也该写得不错了。
一般如自己和阳姐的人,在家里写完作业还得做杂事,写字只求工整就好,哪有时间精力去练?
至于山鹰的英语说得好,那是从小语言环境好,天天跟说英语的人混在一起,不会说也会说了。
阳姐认为就算这样,他们自己也算很努力了,小兔怎么就跟对他们很厌烦,故意躲着似的?
其实阳姐不知道,小兔对他们有偏见的原因不是他们学识如何,是因他们的情感问题,每一个都有点复杂。
小兔含糊地对阳姐说,这几兄弟都特别会骗女孩子,这才是得躲着他们的原因。只不过,这是属于**中的**了,小兔不能再多说。
不多说,小兔心里却是明白的,这几兄弟虽有情,情却不够深重,只怕都没有真把哪个女人放在心上。
番十五 那些混乱
小兔是个一方面算软弱自卑另一方面又算早熟理智的女孩儿。她那时就已经很清楚横亘在自己与山猪间的鸿沟不是阿玲,而是诸多观念和处事方式不同。
不过就算清楚也没有用,人算不如天算。这世上抗争不了命运的人有很多,她此时想起那些和这几兄弟有关的女人为别人感叹,没料到彼时她们又都为她感叹。
山豹婚前有过不少女友,但由于那个年代的部队管得很严,所以分分合合中倒没发生出格的事。
山豹的妻子名为“珂姐”,当年退伍后选珂姐成婚,是因她漂亮能干,又都是蓉城人。
婚后倒也美满了一段时间,在山豹从单位辞职去创业后,感情开始出现裂痕。
山豹的事业没见起色,各种应酬倒是增多,那个时候孩子又小,珂姐要忙自己的工作,要带孩子,忙得像个旋转陀螺,劝说山豹推掉些应酬,他不肯听劝。
因山豹父母当时已不在人世,忙得没办法,珂姐就把孩子带到娘家照顾。工作日去娘家,休息日再和孩子一起回来与山豹团聚。
有一次周末本来说孩子的幼儿园有活动,没法回家的,结果又通知因下雨,活动改期举办。
大雨中,珂姐带着孩子匆匆往家赶,进门就听到污耳朵的声音。
那声音比惊雷更骇人,震得她头昏心颤,珂姐父母都是古板正经的工厂职工,她自己是国营企业的会计,面对这样的事没哭没闹没踹门,迅速冷静下来,写了几个字后带着孩子返回娘家。
胡混完了的山豹出卧室后,送走那女人,再打电话催珂姐快回家,说自己一个人在家冷冷清清。
珂姐让他看桌上的字条儿,他这才看到那字条儿上写着:我都知道了,离婚!
这几个字刺痛了山豹的眼,他不想走到离婚这一步,可他也清楚自己骗不了珂姐,于是找了很多亲戚朋友去劝珂姐,还说都是那女的勾引他在先。
山豹为了证明自己重视这段婚姻,把那个空壳儿公司关闭,和那些与他有关系的女人都断绝来往,开了第一家茶楼。
刚开茶楼的时候,因茶楼离珂姐工作单位不远,并且孩子也上小学了,完全托给了外公外婆照料,珂姐搬回家住,两人一起出门一起回家,倒也平静一段时间。
等第二家、第三家茶楼一直开到第六家茶楼,慢慢开多了分店,山豹又忙起来,但忙的不是事业。并且,珂姐也知道他又在外面胡混。
但是,珂姐这时的心态有很大不同了,只要山豹不把人带回家就行,闹离婚又得有三亲六眷来劝说,离不了不说还惹人看笑话。
因了珂姐的默许,山豹玩儿得越来越不像样,有一次在外省被警察抓了。
据说被抓的时候有一大群男男女女混在屋内,没有避忌地交换做那些事。
山豹不以此为耻,还对警察嚷嚷什么,这是隐姓埋名到外省来耍,要是在蓉城就得给点颜色让警察看看。
后来,山虎通过各种关系网才把这事压下来,总算保得山豹没坐牢。
山虎本来算个正直的人,婚前有两个女朋友,一个因父亲是国家级高官而不能与山虎这“小人物”结婚;一个因想去国外,山虎不肯去而分手;最后与亲朋都觉得合适的珺姐成婚。
婚后,山虎和珺姐慢慢培养出类似亲情的感情,本该就此平淡携手到老。可是,山虎遇到一个让他重燃激情的女孩儿,是战友的妹妹。
山虎所在公司的办公室在蓉城市区,工厂则在郊县的山区,他每星期去工厂巡察两次,但很少在工厂那边的宿舍过夜。
有一年,他每星期去工厂巡察都要过夜,珺姐发现异常后没有声张,暗中调查出详情。
知道事情后,珺姐没和山虎闹,而是去找到那女孩儿,对之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劝得对方答应退出,还答应流掉已怀两月的胎儿。
事情解决了,再和山虎来摊开说,当山虎得知那女孩儿手术后是珺姐亲自照顾,相当感动。
后来,为了做生意,山虎又和几个富婆纠缠在一起。可能是他在军队锻炼出的那种刚毅果决吸引人,让山虎处事有魄力吧,这几个有纠葛的人彼此知道对方存在,竟没有吵闹过。
珺姐没因这些事责怪过山虎,还表示体谅他,山虎更因此感动得在长辈们面前发誓说不论如何,绝不跟珺姐离婚。
与山豹的行为遭到一致谴责不同,山虎得到了理解,院儿里的老人还把山虎和珺姐传为一段佳话,又说珺姐才是真正的贤妻良母。
小兔觉得一生一世一双人才是佳话,实在接受不了这样的婚姻,也无法做到珺姐那般宽容。
而老三山猪的事,小兔更清楚。感情的事说不清,不能强迫山猪喜欢阿玲,可是受不了他对阿玲的那态度。
山猪不愿把阿玲带到蓉城来工作,为了带孩子又不愿意让她去沿海打工,给她在村口开了个小便利店。
小便利店兼有副食超市和小茶馆的功能,来店里打牌的人不少,阿玲不愿意打牌,常对别人说:不管啥玩儿的耍的,都不好耍,没意思,过得没意思……
有一次,山猪回家正听到她那样说,就发怒吼:让你一天到晚不操心就看个小店儿还说“不好耍”,那就滚回你娘家去挖泥巴……
山猪就是这种以为自己对她够好了,给了她比大多数农村妇女要清闲宽裕的生活,她就不该有任何怨言的想法。
从来没想过阿玲是人,不是家具,需要的是关心疼爱,不是有个安置的地方就行。
而老四山马婚前也是在花丛中乱飞的人,可没想到经了那么多女人的他,婚后闹了个笑话。
山马的妻子和阿玲在同一个镇,名唤琪姐,但与阿玲只是勉强念到初中毕业,而且出校门后也没再学习过不同,琪姐是从小成绩优异,从医科大学毕业的山村凤凰。
如果不是山马的家境不错,亲友再三劝琪姐答应,她是不会和山马走到一起的。
结婚后的第三个月,山马突然闹着要离婚,还说琪姐是“烂婆娘”。
当时琪姐快气疯了,因为她自知家境贫寒,学习就格外刻苦努力,连暗恋谁的心思都没起过,哪会沾个“烂”字?
长辈们细细询问山马,才知道是因婚后琪姐两次经??期都有七天左右,山马认为她有病,还是不检点引起的病。
这本来很正常的事,怎么会让山马那样以为?
原来是山马只知道女人每月有经??期,不知道是几天,自以为是地想肯定最多一天,要不然哪来那么多血流?琪姐那两月因结婚耽误了工作,婚假结束就更忙碌了,没休息好也就身体不舒服,经??期就多拖了两天。
这事在别人那里成了笑谈,在琪姐心里却扎了根冰锥。学医的她给丈夫补了生理卫生知识后,提出离婚。
亲朋好友都劝她,别为那傻小子的一件蠢事离婚啊,说清了就好。可琪姐认为不是山马“蠢”,是他内心的冷漠粗鄙!
在学校没学好知识算蠢,已经交往过那么多女朋友的男人对女人生理常识还不了解,就只能说明山马没有真正关心过女朋友们。
番十六 不要无奈
在为离婚争吵三个月后,琪姐又同意不离了,因她怀孕了。尽管是不情不愿怀上了这孩子,可家中长辈对她精心照顾,山马脾气也改了很多,也就只能延续婚姻。
因对山马本有诸多不满,孕期情绪又烦躁,而且她想按自己所学来科学养胎,长辈们偏要她按老办法养胎,诸多矛盾使她和山马争吵不断。
山马心情好时迁就琪姐一下,心情糟糕时就说什么不过是怀个孩子,哪里就用跟保护大熊猫似的娇惯琪姐,有争执时很少让着她。
在琪姐怀了五个多月时,小兔亲眼看到山马和琪姐在路边争执起来,原因是山马要和朋友去喝酒,琪姐好容易挪个休息时间让他陪自己去产检,山马在争执中推了琪姐一把!
推得并不重,可琪姐当时所站位置是人行道阶沿边,她身体一晃就左脚往后退,左脚踏下阶沿,右脚还在人行道上,就那么摔倒了!
山马吓懵了,然后伸手去扶琪姐,因为慌乱之下手没劲儿,琪姐当时又处在了半昏迷状态,山马扶了几次都没扶起来。
地上的血越来越多,那触目惊心的一滩殷红血水让小兔觉得无比可怕,她失声尖叫起来,而后大喊着让路人救命。
路人帮着拨打了120,救护车来了后,山马跟着上车前,让小兔回去告诉家里老人出事儿了,但嘱咐她不许说出曾见他们夫妻争执推搡的事。
后来经抢救留住琪姐性命,可孩子没保住,小兔曾听山马父母反复说可惜了那个头胎男孩,都没提过如何帮琪姐调养身体。
这事之后,琪姐又想离婚,可仍然离不了,因为她娘家的弟弟妹妹上大学上高中都需要钱,只凭她一人工资和父母种田收入根本供不起。
三年后,琪姐生了个女儿,山马家人没多说什么,可神色间明显有不满。
休产假后才四个月,琪姐又怀上孩子,第二年生下来后见是个男孩儿,坐月子的待遇都提高一个级别。
休完产假,琪姐就辞职了,一是因工作被耽误太多,影响单位的工作秩序;二是想离山马远点儿,她寒窗苦读不是为了不停生孩子。
琪姐辞职后回了红苕市,在一个小制药厂管销售,把女儿也接到娘家照看。
本来红苕市第一人民医院要聘她去当医生的,她拒绝了,原因是她没法在医院工作了,见着和孕产相关的事她就浑身冒冷汗头脑发晕。
当然她没对院长说这理由,她只说是在制药厂上班的时间有规律些,方便照顾女儿。从此,琪姐从小的”医生梦”算是完全破灭。
回了红苕市大半年,除了给公公婆婆打电话问问儿子情况,就没和山马说过话。
娘家人劝她顺着点儿山马,别只顾事业丢了家庭,琪姐不想顺着也不想管着,山马要出去乱混都无所谓,反正孩子小的时候他不会离婚,山家也会继续资助娘家,只要保持这状态就行。
婆家这边的人还说琪姐闹那么凶,有孩子也就不闹了,女人都这样,慢慢就磨没了脾气,能安心跟人过日子了。可实际不是琪姐安心、而是心死,不闹是懒得闹了,而不是不想闹。
相对另几个兄弟算踏实的山牛,情感上也简单些,和珍姐成婚后就没到处乱混。
山牛本不想那么早结婚,可看同龄的山猪、山虎都结了婚,山牛妈就催他结。
山牛没他们那么花心,谈了一个女朋友因性格不合分手后就没再谈,找不到合适的结婚对象。山牛妈就安排他相亲,见高中毕业、勤快朴实的珍姐不错,就逼着他们快些结婚。
他们婚后本来相处得还不错,可珍姐和山牛妈起了矛盾。珍姐虽然只读完高中,可志向却很远大,在婚前与人合伙在北京做酒水批发的生意,想要当商界女强人。婚后,山牛妈不许珍姐出去工作,就等着早抱孙子。
抱上了孙子,还是不准珍姐出去做事,说什么在外面闯荡迟早要学坏。
带孩子就带孩子吧,山牛妈对孙子溺爱得要命,珍姐稍微教训一下孩子就要被公婆骂。
本来就不愿在家里呆,还矛盾重重,等珍姐再怀孕时,就坚决不肯要了。可山牛妈想再要个孙女儿,不许她去做手术。
珍姐觉得公婆真是不可理喻,当初哭着闹着要娶自己进家门,后来又要不停挑毛病;山家重男轻女,可自己都生了个儿子啦,偏又想再要女儿;自己想出去工作,他们要拦着,可又要指桑骂槐说自己没能耐,没法支持山牛的事业……
又一次吵架之后,珍姐就偷偷去私自做了手术,因没人签字就去的小诊所,又因小诊所不正规而落下病根儿。
山牛得知珍姐瞒着自己流掉第二个孩子,不安慰她、也不细问她原因,反而质问她是不是不想跟自己过了,才不要那孩子。
大吵一架后,珍姐拖着术后三天的虚弱身体去了北京。她真对这个家心凉了,山牛明知她和公婆有矛盾,可从来都不调解,一直都温吞吞地假装不知道,见她们吵架吵凶了也只会和稀泥。
山牛觉得自己比起兄弟们简直算模范丈夫了,弄不懂珍姐对他到底哪里不满?
在他看来,只要我保证同你相守到老不就完了,其他一切就凑合着磨到老呗,从来没想过珍姐也有理想、也有想做的事、也需要实现自己人生价值。
山猫和山鹰还没结婚,山猫少年时曾胡混,进大学后倒规矩很多。因他和母亲感情深厚,母亲的突然离世让他懂事很多,而且他所处的校园环境总体上也还是要比其他人的环境单纯,就没出过什么事。
山鹰年纪虽小,却早早就订了婚,是世交好友的女儿,名唤阿璐,才十九岁。
可能是看多了虚假的美满,阿璐小小年纪就有“觉悟”,和山鹰讲明,怎么玩儿都可以,反正互不干涉,但是别闹到家长面前去。主要是让家长知道后,解决起来太麻烦。
想了一大通,其实不过几分钟时间,小兔得出的结论就是这一切都太复杂,自己绝对无法面对,必须要远离,万一不小心陷进坑儿就惨了,她可不想那么无奈的活着。
不一会儿后,看见山家七兄弟在其他同学簇拥下走出上清宫大门,他们还要比划招式、讲解道理,在宫观内太喧闹不好,要去下方的花圃。
听其他同学说能偶遇他们太幸运了,他们来看望清道长,只因清道长身体不适才来上清宫找另一位道长,要不然还遇不上。像他们这样又有才干、又有见识、还这么平易近人的大哥哥太少见了。
小兔远远看着他们苦笑,对于刚走出山村不久,还是半大孩子的同学来说,山家七兄弟就是这样好!而且他们也的确没亏待过朋友,周围大多数人都喜欢他们。
只不过,小兔恰好处在了一个能看清他们另一面的位置,就没办法再生出崇拜感。
她找了个帮实习助教整理标本的活儿做,要不然多数同学都去和他们说话,自己不去就显得太特殊,太特殊反而引人注意。整理标本的话,又有正当理由,又还有另几个同学也没去成,躲避的意思就没那么明显。
番十七 水星火星
等到六点钟,老师让大家集合,登上返校的班车,小兔心里总算落下块儿大石头。
小兔回校后恢复平静,留宿在山上的七兄弟却谈论起她。
从上清宫回到玉清宫后,照料清道长服药睡下,山猪没去客房休息,而是到茶园独自呆坐。
夜里没游客了,一弯冷月下的茶园寂静无声,已是晚秋,山风吹来阵阵寒意。他想静静坐着吹吹风,让自己清醒清醒。
刚坐了有十分钟,就听山鹰的笑语声传来,说快四年没见了,没想到再见面时,最旷达豪迈的三哥居然躲开兄弟们来害相思病。
山猪冷哼着斜他一眼,威胁他要是再敢乱说,就拿椅子砸破他的头。
这时山猫也走了来,笑着拍拍假装害怕得瑟瑟发抖的山鹰说,我那哥哥不是害相思病,是要转型了,从狂放型变深沉型,深沉型的男人标配就是月下独坐思考人生。
山猪发出冷笑,说你们两个拖着鼻涕跟在我后面混的小跟班儿真耍长了啊,敢洗涮我?
他们连声说不敢、不敢,就是看今天小兔对他那么冷淡,怕他伤心才来安慰他。
山猪说自己不是因为小兔才一个人闷坐,是清道长的病吃了药也不见起色,心里担忧,让他们别歪想。
这时却听山马的大嗓门儿接话,哪是别人歪想,就是他自己动了心思又不敢说,弄得大家见了小兔都别别扭扭的。
山猪见了山马和山牛也走来,就招呼大家一起坐下聊聊,并再次让山马别乱说。山马辩解自己没有乱说,山猪就瞪他。
这时山猫接话,让山马别犟嘴,责怪山马都因为他吼那一嗓子,才把小兔吓成那样。吼之前也不想想听见了那句话后,小兔在同学面前会多难堪。
山马搞不懂这有什么可难堪的,以前小兔和山猪多亲热啊,软软糯糯的声音唤着“三哥哥”,听得他都浑身发酥,真后悔当年没教她唤自己“四哥哥”。
其他人说他也得看看小兔都长大了,还有那么多同学在场,提那些才几岁时的事干嘛?
山马倒委屈起来,说是偏要提这些,让小兔记着以前的事,免得山猪想了那么多年,到最后啥也没得着。自己这是帮三哥,怎么还惹埋怨?
这些话说得山猪连声威胁,再说下去真要撕他嘴了,也不想想小兔年纪才多大,就成天扯这些事来说。
山马更大声喊冤,因为山猫他们先前说小兔长大了,有些玩笑别乱开;可山猪刚才又说小兔还小,有些话不能乱说了。这小兔到底是大还是小?怎么自己随便咋样都有错?
问得其他几个人倒接不上话,见他们沉默了,山马得意地斜眼笑着对山鹰说,关于山猪叫小兔“小乖乖”还有个小趣事,其他几个兄弟都知道,只有山鹰聚在一起的时间少还不知道,问他想不想听。
山鹰当然想听,可山猪拦住山马不许说,山马偏要说,还说好兄弟的趣事就该一起分享。
两人争执得都快打起来,山鹰连忙劝阻,让他们别打闹吵醒其他游客和道士,尤其不能吵醒清道长。
他们两个重新坐好后,山鹰又涎笑着央求山猪自己说出那些事,免得山马添油加醋乱讲。
这个最小的兄弟见面少,又一直对自己很尊敬,山猪婉拒了几次后,还是磨不过他说各种恭维话来求自己。
山猪说最先叫小兔“小乖乖”那时自己才十二岁,小兔才两岁,只是逗她玩儿,真没歪心思。后来年纪渐渐长大,山马那些人就乱说什么,等你家小乖乖养大了,让别人抱走了,可怎么舍得?
可能是这种话说多了,无意识地加深了印象。几年前,有一次打赢了那个老处长的儿子,又高兴多喝了几杯,跟甜甜一起恩恩爱爱的时候,莫名其妙就喊了些不该喊的话。
当时甜甜没有立即提醒他,而是冷静记下了他喊的那些话。事后,甜甜就向山马这些熟悉山猪的人打听,到底谁是山猪喊的“小乖乖”?
山马他们以为甜甜只是吃飞醋了,也没当回事儿,就直说了那只是邻居家亲戚,还是个小不点儿,别瞎想。
可甜甜听了后还醋劲儿更大了,那种岩浆迸流的时候,喊着“小乖乖,可算抱你回家了”,会只是见面打个招呼的熟人?
甜甜特意观察小兔,最后还刻意试探小兔,觉出她真是什么都不知道,这才消了醋意。
几年前什么看碟片、拌凉面、洗澡换衣服的事,都是甜甜为了试探小兔。
这事儿说完了,山鹰问山猪那时候到底对小兔有没有产生那意思。山猪说自己又不是变??态,小兔当时还真就是孩子,当时真就是兴奋过头了,又因喝了酒后脑袋不清醒才那么喊,要不是甜甜说起,他自己根本不记得。
可有些事儿吧,要是不断有一个人和你的生活产生联系,本来没什么想法就被勾出想法了。
这最近几年,山猪过得压力真是大,母亲早亡、儿子出生、弟弟上大学,这都是要花大钱的事,可又正赶上山大伯退休、山虎退伍,各种事情加在一堆,真是扛得要肩膀都压垮了。
在这种时候,阿玲不能给他分忧解难,甜甜又还来纠缠让他心烦,只有跟小兔在一起的时候才能放轻松,也就不知不觉对她动了心。
山猪自己也是今年才觉出真对小兔起了心思,可刚起念头,还想着等小兔中专毕业就挑明,谁知小兔先对他疏远起来?
山马嚷嚷起来,等什么等,立刻追去小兔的学校,把话说明白,等两年把她拿下就了事,要不然女孩儿长大了心思活,要是移情别恋了可就白费心思。
其他几个人立刻反对,小兔已经在疏远山猪了,再这么简单粗暴去说,得把小兔吓掉魂儿。
山猫更提醒山猪,和阿玲的事还没解决好呢,再和小兔牵扯起来,不是自找麻烦吗?今年家里的经济压力刚减轻,轻松两年再说,别让自己活那么累。
提起和阿玲的事,山猪就说自己不是不负责才拖着不办结婚证,是觉得真跟阿玲合不来,想给阿玲一个重新寻找真爱的机会。
阿玲的生活圈子窄,如果离开山猪去嫁其他人,办过证的话再结婚就难找好人家;要是没办过证,就说是年轻不懂事犯糊涂才生了孩子,现在的人也不太注重贞节什么的,应该再嫁不难。
甚至,因阿玲连二十四岁都没满,只要老家那些人不说大仔的事,再嫁得远点儿,以后永远瞒着阿玲生过孩子的事都行。
这是山猪在为阿玲在考虑将来,山猫却摇头说自己哥可能想错了,阿玲的确跟山猪合不来,但那是因为山猪不肯真心喜欢她才吵闹。
又说阿玲内心从来没想过要离开山猪,还渐渐真对山猪有了感情,并不是只因替父还债和为了孩子才留下。
番十八 难念的经
听了这些话,山猪眉头皱成疙瘩,抓头皮抓半晌后才唉声叹气地说,女人真是麻烦,明明说好了这样,结果又成了那样。
他以前那些女朋友大多数在一起时,都嫌他这儿不好那儿不好,真要分开了,又倒过来说他花心,他不知道自己哪里花心,全是女人嫌弃他了,他才反过来傲着给冷脸。
要是自己不好,那就该放手各走各的,干嘛还彼此拖着?自己没做错,不可能明知别人不喜欢你,还死皮赖脸缠着别人吧?
这个说法,山马和山牛立刻附和,说真是不知道女人怎么想的,吵着要分开的是她们,真分开了倒过来骂男人喜新厌旧的也是她们。
山鹰撇嘴轻笑,山猫说你们这就是太不了解女人了,女人说男人哪里哪里不好,是希望男人改正缺点,而不是想甩了这个男人。
这么一说,别人疑惑,而山鹰的嘴却撇得更弯,他说,你们都理解错了,而且六哥山猫错得更远,女人挑毛病就改毛病的男人不但不会得到女人喜欢,反而会被真正嫌弃,那为什么女人喜欢说男人这儿那儿的不好呢?
山鹰问话之后,故意卖关子顿住话头儿,其他人都屏息凝气等他回答,恰这时,山豹和山虎笑着走来,说他们这两个老家伙也来凑热闹听听七弟的高见。
见他们来了,弟弟们都说他们两个哪算老?还正是青春期。
山虎挥挥手说,算啦,我们全都不小了,真正的青春少年是今天偶遇到的那些学生,那才叫活力无限、不知忧愁呢。
想起那些学生,年纪最轻的山鹰也感叹,跟他们比起来,连自己也像沧桑小老头了。说着又再提起女人为什么爱抱怨男人,挑男人毛病的话题。
其他人目光都认真看向他,他才说,女人说这些的时候是希望男人表达爱意,而不是真的在就事论事指出缺点。
比如,女人嫌男人成天闷不吭声的,回家就玩儿游戏之类,并不是说不准男人玩儿;是盼男人回家后拥她入怀说句“想你了”、“辛苦你了”、“你这裙子穿着还挺好看”之类的话;玩儿着游戏的时候也要趁喝水、上厕所这些时间瞅瞅女人在干什么,关心一下,别把对方当空气。
沉默,再沉默,而后山猫长叹一声,说难怪自己把所有能改的缺点都改了,还是没有哪个女人对自己死心塌地,连小自己两岁的山鹰都开荤了,自己还是金身童子。
他一暴露自己是童子身,另几个兄弟全笑起来。他有些气恼地说,这有什么可笑,开荤太早对身体发育不好。
山牛很实诚地说山猪开荤就早,也没见身体哪儿不好,还和阿玲很快就有了孩子。
这本来只是反驳山猫的话,却惹得山鹰问山猪到底多大年纪开始做那些事,有的第一个女人是不是小熊?
山猪说和小熊当年虽亲密,可没跨过那一步,毕竟小熊当年是学生。
他的第一个女人,亲朋们都不认识,是在十五岁那年离开打工的外省黑工厂时,和一个同事发生的。那个同事大他六岁,知道他离开了就不会再回来,告别的时候就主动把自己交给他了。
山猫咂咂舌,突然问他主动是有多主动?自己是他同父同母的亲兄弟,怎么没遇到过这等好事?
干笑两声后,山猪说山猫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女人是麻烦,少招惹为好。那个女子是生活苦闷寂寞又没法排解,见能说上话的人又要离开才那么做,并非真有多爱自己。
又说自己明明只比山猫大两岁,经的糟心事儿却比他多无数倍,他怎么还倒来羡慕自己?
山马怪笑两声后,说是没什么可羡慕的,精气亏得太早真影响身体,难怪山猪后来没怎么长高。
七个兄弟中,山马最高大,山牛最矮,山猪只比山牛高一点点,所以山牛、山猪常说山马是傻大个儿,山马又说他两个是矮墩子。当然,其实高也没超过一米九,矮也没低于一米七,都是互相嘲笑着玩儿。
不过嘛,山猪拈着了山马说的亏精气太早影响身体那话,要跟他掰手腕比力气,看到底谁身体好。
他说着就伸手,山马也不惧他,其他几个忙喊先别动手,等围拢过来再开始掰。
其他几个兄弟都纷纷站起身,围在他俩身后,山鹰低喝一声“开始”,他俩就开始运劲儿,山鹰又拖长语调数着“一、二、三……”
山马咬着牙鼓劲儿,鼓得额角青筋暴起,当山鹰“三”那声儿刚落音,竭力用劲的山马还是输了。
他甩了甩发红的手,说自己是以前总输给山猪,心理状态没调整好,等会儿再掰一次,说着就开始做深呼吸。
两分钟后,山马伸手再挑战,结果山鹰才数到“二”,山马的手就被山猪压下。
山马还不服,山猪就让他再伸手。他一伸手,还没准备好,山鹰刚数到“一”他就被掰下,山猪箍着他手腕儿按他手臂在桌上,笑问他服了没有。
他笑答服了,真服了。山鹰畅快大笑起来,说这么几年过去,四哥在三哥手下还是三连败,跟哥哥们一起玩闹真是高兴,比在国外胡闹愉快多了。
哥哥们以为山鹰会过得很好,可他说在国外并不顺利。在很多土生土长的内陆人眼中,外国人都是人傻钱多豪爽型的,事实上外国人并非真没有心机,只是表达方式直接,让人误以为他们不懂勾心斗角。兄弟们这种互相不藏心的真挚情义很珍贵,他们能拥有这份情义也很幸运。
众兄弟都沉默,各有各的不顺,要再像少儿时期常聚在一起玩闹的时候越来越少。气氛有些压抑,为了调节气氛,山猫笑问山鹰是不是西餐不好吃才觉得呆在国外不愉快?
看他那挤眉弄眼的猥琐样子,其他人都知道他说的此“西餐”非彼“西餐”。
山鹰有些脸红,还是老实回答说吃过两次,不过“味道”没想像中好。看着身材火辣,模样性感,真接触时觉得毛孔有些大、皮肤粗糙,哪有蓉城妹子肌肤那么细腻嫩滑……
见哥哥们目光怪异,又说自己本不愿意胡混。有好几次都是被某某拖去的,他们都认识那个某某,那小子爷爷和山二叔公认识,从森工局退下来后还当过小兔他们那学校的副校长,如今都过100岁了身体还硬朗。
山牛突然感叹起来,他们爷爷辈儿都端严板正,怎么到孙子辈儿都性格不羁,总惹事儿?
番十九 同样冷清
提起爷爷那辈儿的人,他们都有些惭愧。山爷爷和山奶奶是订的娃娃亲,有一年大旱,山奶奶家实在养不活那么多儿女,就把她送到了山爷爷家。
那一年,山爷爷十二岁,山奶奶十岁,说是成亲,不过是男方家想趁着灾荒年月买个小女孩儿回来,省了以后给儿子娶妻的种种费用,而女方家则是变相低价卖女儿。
可山爷爷对这个突然来到自己家的妹妹很好,那时候城里已经改变风气,偏远乡下还有很多恶风陋习,比如说缠足。
家里的长辈要让山奶奶裹小脚,说是缠过脚的女人才守得住家不会变野,山爷爷听她哭得可怜,坚决反对。反对不了,就又撒谎说自己帮她缠,反正终究是让山奶奶躲过一劫。
到得山爷爷十八岁、山奶奶十六岁圆房,一直到如今,期间经了很多事,还曾经有五年断了联系彼此都以为对方死了,可后来又重逢。
都九十岁多了,两人还是互敬互爱,又健康长寿。如果说,小兔对婚姻爱情还看到过什么正面例子的话,长辈当中也就只有山爷爷山奶奶这一对。
两位老人相处时还有什么不理想的话,那也就是山爷爷脾气大了点儿,有事从不和山奶奶好好商量,直接用命令语气说,这个事该怎么怎么办,你照做就完了,别提意见。
不过,山爷爷虽霸道,对后辈们也常打骂,却从没有打过山奶奶。
小兔曾想,如果非得要走进婚姻殿堂,那一定得是山爷爷山奶奶这模式的。她不知道山爷爷山奶奶的后辈们其实也这样想的,可是真轮到自己就难实现。
要复制一种好的模式光靠想还不行,要承担很多压力、也要拒绝很多诱惑、还要有那份福缘。
提起爷爷奶奶,山虎就想起他们挺疼小兔的,赶紧提醒山猪得把事情想好,别做什么出格儿的事,万一没解决好,那就连爷爷奶奶都跟着难过。
还有,和小兔家亲戚关系都不错,千万别闹出以后会反目成仇的事。
山猪点点头,其他人也说大家都少惹点事吧,要不然因山爷爷的仁厚、山大伯的威望而攒来这些人脉资源,迟早得被他们败光。
想当年,山爷爷就是个最普通的工人,愣是凭人品过硬避开一次次劫难,坏人想把他牵扯进山二叔公的事整他,都有很多本没有往来的人站出来帮他。
再看看自己这一辈儿的人,在熟人圈子里真是名声有点臭。说起臭名声,山猫问山鹰吃“西餐”的事,阿璐知不知道?
山鹰叹气,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阿璐知道了的,还因此以为他每夜都花天酒地。
他说其实真只有两次,一次是因为好奇西方女人有何不同,还有一次是聚会之后莫名其妙就发生了。
这之后和那两个人再无联系,样子都记不清楚了,可从此阿璐就对他不冷不热。
有时候真想阿璐了,要和她说说话,她就公事公办地问候两声,就跟两人聊天是为了完成任务一般。多说几句后,阿璐不耐烦起来,那语气更是跟领导视察说套话差不多。
山豹表示很理解,拍了拍山鹰,说男人也许都没了印象的一次事情,女人心里就是永远翻不过去的坎儿,会从此冷落你,就算不分开,也会成一块卡在喉头的鱼刺,梗得难受,又吐不出又咽不下。
珂姐自从山豹在外地被抓那件事后,两人都分居两年了,一回到家,除了有空一起吃饭的时候还能见见,经常就跟对方已从自己生活中消失似的。
别以为这样没人管就自由了,想怎么玩儿就怎么玩儿,其实那孤枕难眠,盯着天花板发愣的长夜,只有自己明白是什么滋味儿。
人不是机器,是需要情感慰藉的,灯红酒绿不过一时刺激,有很多心里话根本不可能对欢场女子讲,很多烦恼也不是泄?欲就可以排解。
可要在大染缸里不沾半点污渍也很难,不过有时候又没那么夸张,就比如山豹自己的确花心,看到漂亮妹妹就想“照顾”一下,可被抓的那件事真挺冤枉。对方请客的人,明明告诉他是去听“保健讲座”,没想到那么污。
山豹知道自己花心,但还没到那么恶心的地步,真做不出来在别人面前乱滚一团的无耻事。他当时人在那里,但真什么都没做,被抓了后当然不服,才冒出威胁警察的狠话,没想到让事情闹得更大。
而今,遇到要应酬的场合就习惯性提防是陷阱,真连逢场做戏的事情都没有了,结果珂姐根本不给他重归于好的机会。
以至于,他有次患肠胃炎住院,珂姐和儿子在外地旅游,根本不愿意回来照顾他。
他在医院里住着高档病房,请着高价护工,可护工就跟机器人差不多。比如说吃饭,病了后真没胃口,看着那些色、香、味俱无的营养餐真不想吃,好容易强迫自己扒拉两口,唉,用餐时间已过,护工都不多问两声就收走餐盘。
住院时,来看望的人很多,可那些人哪是来关心你身体好不好?全是借机套近乎或是看笑话的。
送来的补品,医生交待不能乱吃;送来的鲜花,对于鼻子容易过敏的他来说半点也不香;就想有人嘘寒问暖,扶自己到楼下散散步,可没人愿意;等护工来了,见着那职业微笑的脸又没了散步兴致……
听山豹诉苦,山猫忽然笑出声,接着连忙解释说,因为觉得他们有伴儿也和自己这单身汉没两样而笑,并没有幸灾乐祸的意思。
他们一想,还真是山猫所说那样,珍姐、琪姐在外地不肯回家,山猪又不愿意回去见阿玲,珂姐和山豹已分居,阿璐和山鹰冷战……
可又觉得不全对,山虎和珺姐感情还不错。说到这儿,山虎不好意思地苦笑起来,眼神黯淡地说不瞒兄弟们,自己没那精力跟珺姐相好。
因为周旋在几个女人当中,那些女人要么是某领导女儿,要么是某富婆,都是生意需要才纠缠在一起。面对那些女人,总觉得自己跟卖身似的,实在提不起兴趣。
可又得靠这些关系达成目的,只好把其中高挑的女人想像成珺姐、娇小的女人想像成梦儿、才下得了口去吃,可又不敢太放纵,怕闹出山猪那样乱喊名字的事。
久而久之,才三十三岁的他对那些事都厌烦起来。
兄弟们都安慰他,早晚得摆脱这种情况,这一代是山虎担的事最多,要不是为了担那些事何至于这样委屈自己?
梦儿就是山虎战友的妹妹,提起梦儿,山虎说自己只能下辈子偿还她了,而对于珺姐,也只能老了再好好陪伴。
那时候真认为自己可以因梦儿抛弃所有的一切,觉得梦儿想要月亮,自己都愿意给她摘,可现实的压力一来,还是逼梦儿走了。
他本以为自己这一生可以不亏欠任何人,没想到亏欠了心尖儿上的那一个人。
见其他兄弟情绪低落,山猫笑说,以前还羡慕你们,现在才知道自己最幸福。因为山猫虽谈过几个女友,但都没有迈最后一步,也没被谁伤透心,也没做对不起谁的事,烦几天就忘了。
他们也无奈笑笑,山猫更说他们挺冤,空背了花心名声,结果呢,还是跟他这单身汉同样的孤独、寂寞、冷。
番二十 世界很小
山马愤愤接话,说去他的孤独、寂寞、冷,他们兄弟几个还被女人拿捏住了不成?都不要憋着,听说山下有家休闲山庄藏了不少野花儿,都去快活快活。
其他几个兄弟拦住他,说以前那些风流韵事,都是在交际场合中认识,别人主动贴上来的,是你情我愿的美事,不是交易。要拿着钱去在女人身上撒气,那真没意思了。
再一条,要去那些破地方被抓,还是一起去的,山家的名声可真臭了。
山马摸着后脑勺笑笑,说自己那也是气话,不过别人可以不去,山猪得去。
因为他们的问题都有可能解决,也许隔两天就跟老婆重归于好,山猪肯定得憋很久。还说花惯了的人不能憋着,山猪不愿意跟阿玲相好,小兔那儿又不能做什么,必须要纾解纾解,要不然得憋出事儿。
山猪笑骂道,这老四尽说话来挤兑自己,分明就是掰手腕输了不服气。还说小兔疏远自己也有山马的原因,当年小兔就对山马失手推摔了琪姐的事很不忿,都以为男人全是粗暴无比了。
其他兄弟也觉出小兔有点怕他们,这几年都不敢逗她了,偶然遇到闲聊几句,一提和情感有关的事就得换话题,原以为这些十来岁的小年轻儿应该更开放,没想到小兔那么守旧。
提起当年的事,大大咧咧的山马都双眉皱紧,说可能是小兔正巧看见琪姐出事,就当他是残忍虐待孕妇的恶魔了。
当时那些酒肉朋友催他催得急,他又看见琪姐不听劝告挺大肚子还穿着高跟鞋,心里真是无名业火直蹿。
出了事他也揪心,那是自己喜欢的老婆和自己盼来的骨肉,能不揪心吗?要不是担心给家人添负担,真想剁了自己的手去赔罪。
后来有了女儿,又让琪姐很快怀上儿子,是想着补偿她,意思是失去了一个儿子,那我就赔上一儿一女,谁知道她非得认为是重男轻女把她当生育机器。重男轻女这种事,也许长辈确实有那层意思,可自己真没有那么想过。
山马觉得两个人相处哪能没有磕磕碰碰,往后好好补偿不就行了?他想让琪姐把那事翻篇儿,可就是翻不了。
其他兄弟说他自己做得也确实不对,当初追琪姐的时候捧成了女神,结婚不久居然就怀疑琪姐“烂”,更别说那第一个孩子没了真该怪山马的。
山马自己也说该怪自己,当初怎么追琪姐的,还得怎么把她追回来。说着这些又想起自己追琪姐的时候,山猪还笑话他,说人家不搭理你都还追,如今是报应了,山猪也尝到人家不搭理你还牵肠挂肚的滋味儿了。
另几个兄弟都想不通,山马就是因为琪姐淳朴才见了一面就追她,可怎么会怀疑她“烂”?
山马说只因见了太多故做清纯的拜金女子,就怕自己把那样儿的娶回家,再加上琪姐一向不肯多解释,偏偏自己又蠢,才那么说。
这辈子都不知道还能不能抹去那大笑话的事,要是儿女长大以后知道老爹有过女朋友,又还结了婚都没弄清常识,那可真得钻地缝儿。
其他几个兄弟都说无所谓,人一辈子人还不干几件蠢事儿?要真没犯过错,那也不算人了,是神!而且,说不定神也会犯错。
因谈得愉快就不知不觉忘了时间,说说笑笑间已东方发白,天快亮了。
山猪和小兔都暂时放下了心事,在各自所属圈子里平淡过到腊月。
放寒假了,小兔和阳姐约在一起去蓉城打工,仍是在中餐馆当服务员。
中餐馆经理给员工在离工作地约三公里的地方租房当宿舍,小兔、阳姐和另外四个服务员住一屋。因她们比她俩只大几岁,性格也好相处,两天就混熟了。
六个女孩儿一起坐公交车上班、下班,一起玩玩闹闹,在辛苦的工作之余也自己找些乐子。
上班一个星期后,听得餐馆斜对面靠十字路口的地方锣鼓喧天,同事们都趁食客少的间隙偷偷看是什么事情。
小兔没去看,她对这些热闹不感兴趣,反正与自己无关,有那时间不如安排好接下来要做什么,免得食客上门时忙忙乱乱。
因她这显得挺沉稳的性格,那几个服务员都说她是“假老练”。这词儿是方言,只因小兔年纪最小,还板着脸装老成才这么说。当然,这个词儿在方言语境里还有更多隐晦含意,是叙述式书面语表达不出的。
锣鼓继续响着,有人说那是对面新修的宾馆开张剪彩,又说那场面真气派,某某领导来了,某某明星也来了。
小兔继续将桌椅摆放齐整,她算是个比较爱整洁的人,但近来爱整洁的程度她自己都觉得似乎过于夸张,要是不把椅子收成或圆或方的规则形状围在桌旁,她就觉得难受。
她努力地使一张大圆桌旁的十把椅子排成一个圆,且要每把椅子的间距同样均匀,正将椅子挪来挪去时,阳姐她们看热闹回来了。
阳姐兴奋地说,小兔你刚才没去太可惜了,看着那一辆辆豪车、一个个靓丽的礼仪小姐,一个个只在电视上见过的领导,真叫人开眼界。
“嗯、哦”两声后,小兔又去后厨忙活,阳姐跟上前去,悄悄说在剪彩仪式上还看见你的三哥他们了,原来那个二哥就是宾馆的老总,其他几个哥哥去捧场。
小兔皱皱眉,山虎怎么又开起宾馆了?疑问一闪而过,她就忙其他事了。只不过,心里还是暗暗记下这事儿,既然他们就在对面,那自己可得少到门口去,别让他们看到自己在这里。
又过了几天,幺姑姑忽然到餐馆来找小兔,说约个时间请她吃饭。
因餐馆人手少,都是轮班休假,一个月只休四天假,双休日和节假日那是公务员和大企业员工的福利,小餐馆嘛,能给出休息时间都算这餐馆老板有良心。
小兔和服务员甲谈了两句,说好换班的事,然后跟幺姑姑说不用特意约时间,就这中午吧,免得让幺姑姑再多跑一趟。
犹豫片刻,幺姑姑答应了,然后用手机通知约下的其他人先去某地等着。
幺姑姑是兔爸最小的一个姐姐,比兔爸大两岁,但因保养得宜,看起来倒比兔爸年轻了五岁左右。
幺姑姑和小兔坐出租车到了一家韩式烤肉馆,其他几个姑姑已经先到一步等在了那里,有一个年轻女孩儿是幺姑姑小女儿。这个幺表姐名唤香香,都有三年没和小兔见过面了。
香香连客套式的招呼都懒得和小兔说,轻蔑瞄瞄小兔身上穿的工作服。小兔是直接从餐馆出门的,所以就穿着工作服,那工作服是套在厚棉衣外的红马甲,左胸上方印着餐馆招牌和电话。
小兔赶紧脱下工作服,捏在手中,低眉顺眼唤了声幺表姐。因表兄表姐中只这幺表姐香香长自己几岁,其他都大得多,所以和香香处在一起的时候最多,暗里矛盾也最多。
但渐渐长大懂事,她不怨香香了,自己去亲戚家过年确实打扰别人生活,给他们添麻烦了,所以如今能自立就尽量不去惹她们烦心。
幺姑姑招呼大家坐下后,就向小兔问,你知道山虎辞职,自己开宾馆的事儿吧?
番二十一 莫名施压
小兔点点头又摇摇头,她们没懂她意思,她细说知道自己打工的餐馆斜对面不远新开了家宾馆,也知道那是山虎开的,但和他们又没见过,不清楚情况。
虽说相距不远,餐馆这边主要的生意来源于背后一个小商品批发市场,顾客多半是省内地级市或小县城来进货的商贩;宾馆在隔了一条双向八车道大马路的另一边,而且靠近了十字路口,顾客多半是国内外来蓉的社会名流、商界精英。完全是相近却不同类的两个世界,哪能清楚?
所以,小兔只是晚上和同事一起坐末班车回宿舍时,绕过十字口的小街心花园,到十字口边另一条街的公交站牌下等车时,才朝那宾馆的玻璃幕墙望望。
但就算望望,也不可能见着他们,因为宾馆大门内还有停车场、花园、喷泉什么的,他们都在最里面办公,不可能贴到靠街的外墙做什么。
小兔点头又摇头,是真不知道她们问她这些到底什么意思?
姑姑们都不自在地笑笑,香香冷哼一声后责问小兔,是巧合到了宾馆对面打工,还是故意跑去他们面前晃的?
自己明明躲都来不及,还故意在他们面前晃?小兔辩解是自己先到餐馆打工,而那宾馆后开张的,再说这工作是阳姐托人找的,怎么可能提前想着在谁面前晃?
小兔说完后,姑妈们都上上下下打量她,然后幺姑姑说看她这青涩的模样,应该确实没做过什么,多半是甜甜误会了。
误会?甜甜?怎么扯上甜甜了?小兔很疑惑也很气恼,她讨厌别人盯着自己身体看,尤其讨厌别人用那种似乎能穿透衣服的目光看自己。
真搞不懂,若说男人是眼睛带色,女人也那么看干什么?她不止一次看到大嫂大妈们对其他人评头论足,什么谁谁还是黄花闺女,谁谁肯定跟男朋友怎么了,谁谁多半怀孕了,反正就跟有双透视眼还加会读心术似的。
香香见她面露不解和不屑,就不耐烦地讲原因给她听:香香和甜甜在外省成了朋友,过年回蓉城时,甜甜和山猪偶遇,想再跟山猪复合,可山猪不愿意。
甜甜在宾馆门外等山猪时,偶然看见小兔,以为是因小兔才不肯和好。
原来如此,小兔觉得自己真是倒霉,没招谁惹谁莫名其妙就引来飞刀朝身上扎。
心里窝着火,又因忘了这烤肉馆包间有空调就穿得太厚实,有些口干舌燥了,见手边一个小瓷盅里有水,端起来仰脖就喝干净。
见了她这举动,她们都愕然瞪大眼睛,而后鄙夷眼神中透出笑意,香香更是撇嘴嗤笑出声。
小兔觉得那水的味道有一点点咸,又透着点薄荷味儿,再联系她们古怪表情想了想,自己喝的这水可能不是茶水。
片刻后,就有服务员推着餐车来问她们要什么饮料,见了餐车上琳琅满目的酒水饮料,小兔更确定自己刚才喝的不是茶水。
她自己打工的餐馆里或与同学出去聚餐,都是上菜前在碗筷边摆杯茶的,她想当然就以为那水是茶了。
后来问过其他人,那水到底是什么?有说是漱口水的,有说是泡菜水的,还有说是吃烤肉时涮指头上的油所用。
小兔也和同学一起去吃过韩国烤肉,但并没有什么奇怪的水摆在桌边,而且除了烤肉的锅特别些,放的是韩国音乐外,与本地烧烤店没什么两样。
这家烤肉馆据说是按韩国宫廷风来装修的,真和街边小馆子很不一样,除了包间很大很敞亮外,也没有半点烟熏火燎之感,不像吃烤肉,倒像吃法国大餐。
呵呵,小兔当然没吃过法国大餐,只是听人说那有非常安静优雅的用餐方式,也就以为差不多是这样了。
因为那喝水的糗事,小兔接下来不敢乱动了,那些吃烤肉的剪刀、镊子、夹子之类工具更不敢摸,她搞不懂同样的烤肉为什么这里吃起来会这么麻烦,自己和同学去吃时明明用一把小餐刀和筷子就行了。
见她不敢吃,大姑姑就给她夹到碗里,又叹气说要是倒退几十年,小兔那也该是豪门千金,想当年兔爷爷如何如何、兔家几位叔公又如何如何,没想到小兔成了个乡下丫头。
听着这些,小兔觉得挺搞笑,自己生于八十年代中期,有记忆的往事最早也已在九十年代,可大姑姑说的都是民国年间往事,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恍惚间时空错乱,恍惚间也似自己神经错乱。
香香打断了老一辈的回忆,说别提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儿,今天来找小兔主要是提醒她别看了什么《流星花园》就做豪门梦。
那两年当中那电视剧很火,可她们来找她谈话时那部剧虽早播完了,小兔却没看过,既没时间看,也没兴趣看。不过那部剧太火,剧情又简单,从别人谈论里她还是知道大概讲什么故事。
可这和她有什么关系?豪门梦,她可没做过什么豪门梦,这不是她清高,是她认为中国就没有豪门!得传承百年不衰、既富且贵的家族才算豪门吧?中国有这样的家族吗?都是兴衰更迭不断,一波风暴来了就变换门庭的家族。
见她不吭声,幺姑姑又说起山虎为什么自己开宾馆的事。山虎在科技公司费心劳力付出很多,可因这公司有部队的背景,管理层中讲资历摆谱儿的多,懂经营做实事的少,所以山虎的很多决策实施不了。
不久前,山虎和红姐相识,这红姐极其爱慕山虎,就让他从科技公司辞职,自己投资让他进军旅游休闲业。
红姐有出身背景,自己名下的投资公司也很大,还是山猫所毕业那个大学的挂名教授。一次聚会上,山猫出于礼貌喊她“红老师”,得知山猫与山虎的兄弟关系后,早对山虎仰慕已久的红姐终于找到机会接近山虎。
纠缠上山虎后,她对山虎的要求就是别和其他女的有来往,但得和珺姐保持婚姻状态。因为双方都有家庭,不能闹得动静太大。
那家宾馆只是山虎目前的产业之一,另外还有正在修的度假村、游乐城之类。
宾馆目前主要是山猪在管理,也听说山家的人不想完全被红姐控制,所以资金方面也有一部分是山家几兄弟凑的,因此那些产业也勉强算家族企业……
小兔似乎有些明白她们找自己的原因了,这是觉得山家成了“豪门”,又听了甜甜的谣言,以为自己想攀龙附凤了?
她不由冷笑,脱口就说,你们以为我把山家当豪门了吗?我跟他们那么熟,他们的根底我还不清楚?请我吃饭就为了这事?
姑姑们都惭愧的低了头,香香仍讥诮笑着,说你这样儿来自农村还长得丑兮兮的姑娘,能嫁进城就不错了,还摆一副嫌弃山家的样子,骗谁呢?
小兔摇摇头,说自己没嫌弃山家,只是觉得这事情让人觉得搞笑又愤怒,自己和山家人八竿子都打不着,他们好好坏坏都与自己无关。
有一个姑姑也帮腔,咱们就算了吧,别为难小兔,甜甜说的那些事儿不像真的,看小兔这豆芽菜似的样子也不讨男人喜欢。
香香立刻接话,说万一有些男人就喜欢吃“豆芽菜”呢?
要好的同学开玩笑时,别说“豆芽菜”这绰号,就是叫她“臭大粪”小兔也不会生气。但从香香的嘴里说出来,她就觉得非常气愤。
小兔霍然起身往门外走,幺姑姑赶紧拉住她,还说香香开个小玩笑而已,让她别太小气。
劝说中,小兔坐了下来,不是因为幺姑姑的话,是见大姑姑想说什么又没说,得寻机会问问还有什么隐情。
番二十二 那些罗网
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所说的话总结起来就是,让小兔洁身自爱,千万别做有辱门风的事。毕竟兔家在蓉城也是有头有脸的大家族,虽说不算多风光,但提起来也是有很多人知道的,一个人出错,得让整个家族蒙羞。
幺姑姑更说,你也算见过世面,以前也带你参加过不少大宴会,去宴会上的领导哪怕只远远看过一眼,那也是好多人一辈子都见不着的大人物,让你见识那些就是提醒你千万别做下贱事。
如果说远远望一眼也算“见过”的话,小兔也还真见过些“大人物”。
比如当时蜀川省的封疆大吏三系王,这个“三系王”当然是指他有三系铁杆势力的意思,势力大得堪称王。
三系王的大儿子就算”大王子”,大王子的岳父大人黄老先生是个大学问家。黄老先生的家乡也在地瓜市,和兔爷爷当年安家的地方还同是一个小县,偶然的机会,小兔一个堂兄认识了黄老先生,还因是“老乡”,而关系亲厚。
这个堂兄算是小兔这一辈兄弟姐妹中最有权的,且称“权堂兄”。因了黄老先生引荐,权堂兄就认识黄老先生的女婿大王子,又因与大王子往来渐密,而得到三系王赏识。
小兔是在权堂兄公司的年会上晃见过一眼三系王和大王子,尽管两人只说了新年贺词就走,在场的大多数人还是激动万分。
大王子是标准官家子弟,和权堂兄关系越来越近;三系王家的二王子却和山家兄弟关系不错,尤其和山虎堪称铁哥们儿,两人在晋西时就交往颇多。
但这二王子因母亲的意外死亡,始终对父亲再娶之事耿耿于怀,所以没参与任何政界商界的事务,是个不成器的多才多艺爱玩儿之人。
说起这三系王,山猪还和他那些派系产生过矛盾。三系王的弟弟在江南,其弟媳开公司,他弟媳的公司有一项业务是经营农机具。
蜀川这边林业厅有个老处长就每年进购她公司的农机具,当然这不是正常买卖,其中油水是进了老处长腰包的,老处长又要分部分油水给三系王。反正,油水都在这个圈子里转,别人得不着。
老处长有个儿子,称彪子。彪子追过甜甜,也就是什么“死亡飞车”赛上撵山猪和甜甜的人。
这彪子背后的关系网那么大,能善罢干休吗?
后来,彪子搬出老处长,老处长再搬出三系王。
山猪这边搬出了山大伯,山大伯让山虎找二王子去说和,还没成。
再后来,甜甜这边又搬出甜甜的表兄。甜甜的表兄是个小秘书,但可不是什么小企业的小秘书,是秘书长的小秘书。
这位秘书长人称“歪师爷”,这个方言词儿可不是说他嘴巴长得歪,有凶恶蛮横的师爷之意。
这甜甜表兄能当歪师爷的小秘书,肯定聪明,也就称“聪秘书”。聪秘书知道歪师爷和三系王有往来,送了大礼请他帮忙劝和。
在歪师爷和二王子劝说下,山大伯再施压,老处长就服了软,他的儿子彪子也就不敢再纠缠甜甜。
这事情解决得如此难,山爷爷山奶奶当然会对甜甜产生怨怼心,可两位老人没想到后来小兔会惹来更大的麻烦。至于小兔自己,更是料不到没产生过什么交集的人会因自己掀起波澜,以至于风暴都平息后她才知道自己曾一度处于风暴中心。
往后几年她会受很多苦,但都在底层挣扎而已,为温饱奔波着,竟没察觉自己和那些风云人物也有关联。
三系王,小兔只远远见过一次,知道一丢丢事情,真见过两次的是城主。
城主的职务算是蓉城城主,名字中又有“城”字,当然称之为城主了。城主三番两次想要和清道长拉近关系,清道长都冷淡婉拒,听说就是被他扰得烦不胜烦,清道长的病才始终难好。
虽与城主算不上认识,但因了清道长,小兔听山家兄弟说过好多关于他的事,清楚这个城主是明里崇敬道门中人,暗里专搞歪门邪道之事。
清道长不愿意吹捧他,他就和迷大师混在一起,借迷大师吹那些玄乎乎的事来给自己贴金,甚至还借那些事掩盖很多肮脏交易。
聊着说着,小兔越发觉得自己和亲戚们和山猪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应该远离他们的世界。
小兔还渐渐听出,当年兔爸要自己到蓉城过年有更深层目的了。兔爸还真有意让她多接触大院里儿的人,盼她将来嫁个有钱有势之家。也难怪姑姑们听了点闲话,就这么郑重其事地约谈。
可那些不是自己想要的,小兔懒得再多辩解什么,只用川话小声答应着:晓得了,晓得了,晓得了……
瞅她们似乎说累了,大姑姑就给小兔递了个眼色,然后说自己要去卫生间,问谁愿意陪。大姑姑年纪大了,怕摔怕碰,别人不吭声,小兔起身去扶她。
香香见着她们出门的背影,就冷哼着说小兔还真是会讨老人欢心,也难怪小小年纪就能把山爷爷山奶奶哄得对她赞不绝口。
到了卫生间,大姑姑拖小兔到洗手台边角落里,让小兔说句实话,到底对山家的人有没有生出过什么想法。
小兔说自己只想好好学习,早些自立,对山家任何人都没有想法。她对山猪是有点儿朦胧情愫,但还远没有到会影响她生活的地步,如果别人不提,她平时很少想起山猪。
命运弄人,本来心底只有模糊缥缈的形象,她真不懂别人为什么总要在她面前提起山猪,帮她反复将那形象渲染涂抹,再勾勒得越来越清晰,直到刻骨铭心为止。
她简直没搞懂这些人是想让自己离开山猪,还是守着山猪?真的,人就那么奇怪,要遗忘就不要提起,这是多简单的道理,干嘛很多人总要把别人自己都埋在心底的事挖出来,还倒说别人念念不忘?
小兔当时的人生规划有两条:其一,一个专业同年级有五个选送大学的名额,她那个专业同级有三个班,她想争争那名额。她的理想是考江南江城的一所林学院园林系,学成后设计梦想中那些花园。
其二,上大学竞争压力大,也不能太执着于此。如果没有机会,那就回地瓜市找一个绿化公司、大型苗圃、或大型花店上班,然后就一边工作一边自考。自考的话,她想选汉语言文学专业,诗阿姨也曾建议她学这个。
别说山家人如何,她根本就没考虑爱情婚姻那个事儿,看多了那些纷纷扰扰,她真是怕了。
听出小兔真没什么痴心妄想,大姑姑就叹气,说那年你才刚十三岁,山猪就找亲戚们打听你老家电话,像是有重大事情要你来做决定似的,一个半大孩子能做什么决定?
又再叹,山猪好些疯癫行为都和你有关,他那点儿心思傻子都能看出来,可他经历很复杂,你要真的无心于他也好,省了很多麻烦。
番二十三 决绝远离
大姑姑又说自己老了,对那些明争暗斗也看淡了,提醒小兔别对其他亲戚说掏心窝的话。又放低声音讲,幺姑姑今天约谈小兔还有个原因,就是香香看上山猫了!
因山猫是那七兄弟中惟一没主儿的人,香香是铁了心要嫁给他。再加上,甜甜始终对山猪难以忘怀,这一对儿闺蜜就计划互相帮衬着把那兄弟俩拿下。
甜甜的计划受阻,还认为是小兔成了绊脚石,为了帮闺蜜、也为了自己的情路能顺利,香香就帮甜甜了。
知道所有隐情后,小兔真是觉得无语,自己这样一个既无背景又无美貌的未成年小村姑,居然引得两个家世很好的大美女费心对付,有种诡异感。
并且,小兔也觉得她们会看上山猪山猫兄弟很让人不解,他两个人的条件在农村也许算好,在城里算底层了。
甜甜父亲是省工艺美术协会的副会长,母亲是某大学讲师,要找个比山猪强百倍的人都容易,何必总是放不下山猪?难道因失去后才懂得珍贵,才硬要抢回来?
香香也因幺姑父办厂后,算富家小姐了,何必铁了心要嫁山猫?
可能看出她有疑惑,大姑姑说边走边谈,两人单独呆太久要惹香香她们不高兴。
一边扶大姑姑往包间走,一边听她详说。其实山猪和山猫被甜甜和香香喜欢的原因说白了,就两条:
一是他们本人挺不错,在物欲横流的都市中已经算得上重情重义之人;
二是他们在宾馆有股份,投的钱还是别人投的。山猪是因城主想接近清道长,让红姐把孝敬自己的钱全转成股份给山猪;红姐有样学样,把自己该占的股份转给山猫。
这白得来的股份到了分红时就变成真金白银了,而山猪能得城主赏识,山猫能得红姐赏识,这是多少人钻营一辈子都攀不上的高枝儿?
回到包间中,小兔回想大姑姑所说的山猪和山猫现状,没觉得羡慕,倒觉得担忧。
他们兄弟俩的处境暗藏了大危机,为什么这些见多识广的亲戚们就看不出来?
城主所谓的转股份给山猪,其实根本没付出什么,还让山猪欠个大人情。他不是赏识山猪,而是有目的,因山猪巧合与明师、清道长、艺师等贤达能人投缘,此举就是把贤达能人们跟他自己绑在一起,塑造他敬老尊贤、清正廉明的形象。
这城主骨子里是贪婪庸俗的人,但他必须要展现那么一个形象,才能更好地遮掩丑恶勾当。
红姐并不是山猫真的老师,只是山猫所读那所大学的挂名教授,她愿意让山猫占她的股份,只因能起到一箭双雕的作用。
其一,在明面上能撇清和宾馆有关系,这宾馆她投资最多,不可能愿意实际撇清,用山猫的名义控股,既有挡箭牌,又不怕山猫真来夺权。
其二,红姐和山虎关系暧昧,要想不被更多人察觉此事,两人见面时就要有个正当理由。红姐和山猫勉强算师生关系,老师关心一下学生事业进展,学生的堂兄正好在场,这看起来就是很正当的交往。
小兔轻叹,这两兄弟就如同别人的“防弹衣”,要是真出什么事儿,挡子?弹的是他们。这一切哪算什么荣耀事,还争来抢去。
听姑姑们似有意若无意地说什么,人要知足,别总想着山鸡变凤凰,小兔就干脆开门见山直说自己想法。
她说等做完这寒假工,领了工资就返校,以后打工也在其他地方找,不来蓉城了。
她们愣了愣,说来蓉城还是可以的,又不是判她流放……
小兔无奈笑言,这蓉城既繁华也浮乱,很多事她都应付不了,只想安静过自己的生活。
当然,说再不来蓉城,可能做不到绝对地不来蓉城,是说需要坐车就只在车站,找工作可能会在周边找,不入三环路以内,总之就是不踏入市中心的圈子。
其他人听得有点懵,大姑姑回过神儿来,忙说别这么想,等你十八岁以后,不管是上大学还是找工作,都可以再来蓉城。你要想找个蓉城本地对象也可以,大姑姑保证给你找个可靠人家。
说不想就不想,小兔没有和别人赌气的意思。她不再多费唇舌,该说的都说了,信不信是她们的事。
后来她经历了更多,觉得全中国来说,京城、沪城、羊城些大城市居民总有种优越感,而在西南地区来说,最有优越感的就是蓉城人,仿佛他们处在世界中心,而且他们非常幸福,其他地方的人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中。
因了优越感就想一直保持这种优越感,生出一种别人都想来争抢这优越感的心理,对人无理由的防范起来。
这些地方虽好,可那些高楼大厦并不属于谁,都是红尘过客而已。没有什么会永远属于谁,连自己都不是自己能掌控的,还要那么多做什么?何必认为外来人是入侵者,摆出防御姿态?
看小兔那冷淡样子,姑姑们觉得深受打击,本来做好了要轮番劝说她离开的准备,她怎么就自己说出了更决绝的话?
惭愧尴尬中,幺姑姑语无伦次地数落起兔爷爷来,说兔爷爷当年“脑壳打火”才让兔家流落到地瓜市,要不然小兔一家人也不会过得那么艰难……
“脑壳打火”是方言,有“脑袋被门夹了”的意思,幺姑姑常年说普通话,突然冒出句方言挺滑稽的。
小兔笑起来,又说爷爷五十年代末就死了,自己是八十年代中期才出生,那些事情与自己无关,别因要打抱不平就说出对逝去长辈不敬的话。
本想引小兔怨憎老一辈的,不料她暗讽自己不孝,幺姑姑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然后哑口无言。
小兔起身,礼貌说多谢姑姑们请客,自己吃好了,这就道声告别。
说完后,径直出门,香香突然冲出门追上去,手上还拎着几包礼物。
香香努力让笑容显得亲和,把礼物递给小兔后,让他在山爷爷山奶奶面前给自己多说几句好话。
有礼物,当然要收,小兔收了礼,却是准备带给同事们分享的。她没告诉香香,自己不会再去看山爷爷山奶奶了,要远离就真正离得更远一些,恩情记在心里就好,没必要再牵扯。
小兔不是不怨,也不是傻得不想拥有幸福生活,她也恨,恨得想毁灭地球。可能正是因为太恨了,而想做的坏事又不是想强占什么来小报复一下,她想做的坏事坏得无法实施才只能不做。
觉得自己的想法挺好笑,小兔就在街边狂笑起来。这个世上想做小好事的人成了道德楷模,想做大好事的成了疯子;想做小坏事的人成了各界名流,想做大坏事的人也成了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