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化红尘TXT下载化红尘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化红尘全文阅读

作者:彭卿越     化红尘txt下载     化红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番五十四 惊闻噩耗

    山奶奶病重?小兔的心似被揪了一下,特意来问自己去不去,那就不是一般打针吃药了,是该去探望的。

    可想想自己去了也无用,自己的亲戚们也会去,要是在山奶奶的病床前见了面,说些冷嘲热讽的话出来,那是给老人添堵。

    “我不去了,代我祝山奶奶身体健康。”小兔木然说着。

    电话那端传来细碎而模糊的谈话声,可能是山猫捂着嘴在和山猪说什么。

    一会儿后,山猪的声音传来:“你是担心在奶奶的病床前见了我,和那些去探望的那些亲戚朋友会尴尬?”

    “是。你知道我和我家亲戚们关系不好,答应过他们不再踏进市中心你们这些人的圈子。”

    山猪有些怒了:“说到底还是因为我就不来看奶奶!因为跟我在一起会伤你的自尊心是吗?我是不该招惹你,可你再怎么讨厌我,也不该连奶奶都不见!这一次,也许就只能见奶奶最后一面了。”

    病情严重到或许只能见最后一面?小兔记得去年见着山奶奶时,她还挺硬朗的。兔外婆常年多病都没严重到那程度,一定是山猪他们夸大其辞。

    “山奶奶会健康长寿的,我去看她也不起作用,说不定还会惹出让她不高兴的事……”小兔还不肯去,山猪没等她说完就挂了电话。

    小兔知道他是真生气了,也预感山奶奶可能真的大限将至,泪水无法抑制的涌出眼眶,她赶紧擦了泪,装做若无其事的去拉阳姐出门。

    见她神情不对,阳姐问她怎么了,她说接电话时听说一位长辈生病了,有些难过,但没什么大碍的。

    阳姐不再多问,两人到了夜市后,阳姐很有兴致地看看这个摸摸那个,小兔只是勉强稳定好情绪跟在后面走。

    回去的时候,下起小雨,小兔和阳姐为了避雨,就走在店铺门口屋檐下。

    这屋檐并不是连续不断的,走不了多远就是个没遮盖的小巷,她们就双手蒙头快跑。

    就在阳姐刚跑过一个巷口,踏上一个店铺台阶时,小兔也紧接着抬脚上来,突然“哗啦啦”几声,小兔被淋得浑身湿透!

    阳姐恰巧躲过那股水,赶紧拉了完全呆住的小兔一把,抬头细看才见是店铺二楼安了个排水管朝着巷口。

    那排水管本该是一点点滴出窗子护栏外雨棚的水,可那水管口被树叶堵着了,就蓄了很多雨水在水管中。

    偏巧不巧,阳姐过去的时候还没事,小兔到那水管下时,树叶就被太多的水冲开了,才会一下子全流出来,将小兔从头到脚淋个透心凉!

    如果人是冷的、心是冷的,血是冷的,会是死人吗?小兔听不清阳姐在说什么,只觉得自己仿佛血液凝固,心脏也冻住,可也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并没有死。

    为什么那么巧被水淋了?小兔心神恍惚:这是想兜头泼他一盆凉水的报应吗?可最后不是没泼到他身上吗?是了,起了恶念也会有报应的。

    更有可能是老天惩罚自己忘恩负义,明知山奶奶病重也不去探望。

    可她真的不能去啊,和山家的关系越好,就越有可能会害了山猪!

    最后,小兔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寝室,等阳姐把她推进卫生间,催她快洗澡,她才略清醒了些。

    因寝室里还留了备用的衣服,洗个热水澡,换好衣服后,小兔吃了阳姐寻来的感冒药,就蒙头大睡。

    等第二天辗转回到度假村,小兔决定立即搬走,可王哥让她别忙,说所有管事的人都不在,要交还宿舍里的用品和房门钥匙,还有结算工资之类的事都没办法做。

    “为什么都不在?”小兔疑惑。

    “三哥的奶奶去世了,各项安排别人又做不好,就给所有员工放了假,只留了几个保安和我一家人暂时看管着……”王哥说着原因。

    小兔身体一晃,险些站不稳,喃喃道:“山奶奶不在了……”

    昨天才说病重,今天就去世了?怎么会这么快?小兔没理王哥还说了些什么,缓缓走进宿舍里坐凳子上发呆。

    王哥和王嫂他们不知道小兔为何神情那般哀伤,一个上司的祖母去世,至于吗?并且老人年纪很大了,人总有那么一天,这属于喜丧,亲属可能都不怎么悲痛。

    他们不知道小兔的亲奶奶早在兔爸还没结婚时就早逝,小兔心底里的祖母印象就是山奶奶。

    亲祖母一般的山奶奶突然离开这世界,可就在昨天,她还不肯去探望!想着山奶奶慈爱的面容,小兔已在心中打骂自己无数次。

    中午的时候,小兔接到香香打来的电话,告诉小兔,山奶奶留遗言坚决要简单办丧事,只请了血脉至亲,其他关系再好的朋友同事之类全婉拒了。

    这是山奶奶怕别有用心的人来送礼,会让山大伯、山虎等等后辈欠人情债,以后难办正事。

    可小兔想不通的是,从没联系过的香香给自己打电话说这个干什么?就问:“我知道山奶奶不愿意铺张浪费办后事,你跟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你没明白其中关键吗?山奶奶的葬礼上全请血脉至亲,他们同意我参加葬礼了,也就是认可了我和六哥的关系!”香香语气十分得意,全无悲伤。

    “哦……”小兔不知该说什么,难道参加葬礼这种事还能说“恭喜你去某某送葬”?

    “你不知道吧?三哥没同意甜甜去参加葬礼,可也没让那个乡下土婆子来蓉城送葬,唉……也不知道会不会邀请你?”香香把话题扯到了小兔身上。

    “你还想说什么?我没时间跟你扯这些莫名其妙的话。”小兔怒火中烧,真不能忍受这种把葬礼都当成交际场的做法。

    忍受不了也无可奈何,她改变不了风气,很多都把葬礼也当成拓展人脉关系的应酬。

    “我想说山家承认了我,也早晚会承认甜甜,你就不要再白费心机了。别以为你钻了空子,得到跟他们一起工作的机会,就能名正言顺进山家的门。”香香连珠??炮似的说一通后,很快挂断电话,都不给小兔回怼的机会。

番五十五 慈恩难报

    小兔正愣神,电话铃又响了,惊得她颤抖一下。

    接起电话后听筒中传来山猫的声音:“香香刚才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难听的话?没想到奶奶不在了,办个葬礼弄得一大家子人焦头烂额。说了一切从简,还是都抢着要来,最后只能让交好的朋友家都派一个代表来,你们兔家偏偏让香香来……”

    “你跟我解释这个做什么?你和香香如何又跟我无关。”小兔打断山猫的话。

    “唉,我的事跟你无关,我哥的事跟你有关吧?香香要把甜甜往我哥面前推。小兔,你来送奶奶最后一程吧。”

    这是邀小兔去葬礼,小兔拒绝:“我不去,去的都是至亲好友,我去算什么?”

    “算孙媳妇呗,我哥让我问你的。”

    小兔真有点动摇了,很想去祭拜山奶奶,敬奉山爷爷,安慰山猪。

    可这些念头还是被压下,语气淡淡问:“那阿玲又算什么?”

    “别管阿玲算什么,就算我们不认识,冲着奶奶那么疼爱你,你也该来!”电话那头的声音变成了山猪在怒吼。

    是该去的,可不能去!小兔很害怕自己会心软。

    小兔擦掉眼角的泪珠,狠心说:“我和你们不在同一个圈子里,求你们了,别为了我再添烦恼。”

    “奶奶那么疼你……当亲孙女儿在疼啊,可你就为了怕听别人的闲言碎语,连送奶奶最后一程都不肯,我真看错你了!”山猪的声音非常沙哑,透出疲惫、伤心、愤怒、失望的情绪。

    紧接着听筒中传来“砰”的一声,小兔猜测是山猪重重放下电话。

    她知道山猪难以再原谅她了,可这不正是她想要的结果吗?

    小兔含泪摇头,心说:我去了会惹麻烦,若是不知道香香会去还可能听劝,可目前是绝不能去了。我记着山奶奶的恩,会永远怀念她,去不去葬礼不过是形式。

    一个星期之后,山猫和山牛送山猪回度假村,因为山猪安排各项葬礼事务出力最多,又因山奶奶去世受打击很大,所以身心俱疲到了崩溃边缘,他们来帮他处理事情,让他能歇两天。

    小兔去办公室交接工作,交还宿舍钥匙及用品的时候,低着头不敢看他们,而他们也没和她打招呼。

    可走到宿舍外准备要拿了行李就走时,山牛来拦下小兔。

    山牛约她到休息室谈话,开口就说:“我替他们给你道歉。他们处的环境和普通人不一样,不理解你有多为难,有些话说得太重,你别怪他们。”

    “我怎么会怪他们?真要细论起来,你们一大家人比我的亲戚对我还好,有些事真的是我做得不对。”

    山牛笑了笑,给小兔讲起山奶奶突然逝世的原因。早在两年前,山奶奶就查出得了食道癌,但和大多数病患被瞒着,家属千方百计施救不同,山奶奶只告诉了山爷爷,其他人全不知情。

    食道癌和大多数病症不同,没有太明显的外在症状,加上儿孙们在老人身边的时间又少,就没发现。

    偶尔去看望也只觉得山奶奶干瘦得不成样子,可老人总是用一句“有钱难买老来瘦”搪塞过去。

    两位老人不告诉儿孙病情,是不愿意去化疗、动手术之类,那样也许能多延长一两年寿命。可山奶奶和山爷爷都认为与其受酷刑似的多活一点点时间,还不如在家里多陪陪亲人开心。

    山奶奶一直吃镇痛药和中药捱着,直到连喝水都没法喝下去了,儿孙们才知道她生病。

    可是,山奶奶也就只在死前的头一天才被逼着去了医院,即使去了医院,山奶奶上厕所都是让山猪背到厕所门口,再由山爷爷扶到蹲位,然后自己如厕。

    山奶奶一生温柔善良,小兔从没见过她跟谁红过脸,可她也有骨子里的刚强,不愿意麻烦别人,尤其不愿意麻烦外人,所以就算要到生命尽头了,也不允许儿孙们给她请护工。

    医生和护士们来询问病情,山奶奶总是很配合地亲切回答问题。

    她甚至还带着笑意对一个见她瘦得无法扎针而偷偷哭的小护士说,她得这病是得对了,不算很疼,也不长包化脓,就是吃东西哽着,觉得胸腔里空荡荡不舒服。这样其实算好的,可以干干净净往生极乐。

    在医院住了一天一夜,临死不久前,山奶奶乞求山爷爷带她回家。

    儿孙们和医生都不同意,山爷爷吼了一句,你们不想让山奶奶寿终正寝吗?

    在山爷爷的观念里,安详地死在自家床上,床前儿孙环绕那才是“寿终正寝”。做了恶事的人才不能寿终正寝,阻止山奶奶回家等同于骂山奶奶是坏蛋。

    他们都不敢再劝,送山奶奶回了家。回家后,山奶奶的精神好了些,是回光返照了。

    山爷爷让儿子女儿、侄子侄女儿先进去听山奶奶交待遗言,待他们出屋后,又让孙子孙女、侄孙子侄孙女进屋听吩咐。

    见了孙辈儿的人到齐,山奶奶的精神头儿更好了些,说嘴唇发干,让山猪剥了几颗葡萄挤些葡萄汁浸润在她嘴边。

    润润口舌之后,山奶奶说话也利索很多,让他们都不许因自己的死而伤心,还让他们都别忧愁,忧来愁去都没意思,得想清楚自己这辈子到底想要什么,才能活得有意思。

    她一??一和孙辈儿的人说话,说完后又让他们别让重孙辈儿的人进来了,因为重孙辈儿的娃娃们都还小,太小就面对生死之事会给以后留下阴影。

    最后,山奶奶拉着山猪的手说,对其他后辈都比较放心,对他是最放心不下的,可眼看将要回去,也还是能放下心了。

    山奶奶对山猪浅浅轻笑,让他别那么颓丧,说他才是所有孙辈当中最有福气的那一个。

    山猪只能愁叹,不能反驳奶奶,其他人都很不解地看向山奶奶。

    不论物质条件,还是精神需求,山猪在众多兄弟姐妹当中,都算不上是最好的,甚至可以算最差的吧?

    山奶奶像是在解释,也像是在教导众人,说了一番话:大多数人都是得到的不想要,想要的得不到,山猪能一直守着他最想要的,当然很有福气。人想要的很多,可拼命争来的又不一定能让自己快乐,所以人总是苦恼,总是盲目乱争乱斗,可斗到最后也没能把想要的攥在手心里。

    小兔怔怔听着,山奶奶一生都普普通通,没想到她悟出的道理这么深奥,难怪很多高僧大德都很尊敬她。

    说完这些,山牛又说山奶奶去世后,山爷爷还比较平静,受打击最大的是山豹、山虎、山猪。

    因为清道长曾说山奶奶该寿登94岁,但山奶奶只活了92岁。清道长不是街边摆算命摊子的神棍,从不会乱讲什么,他们都相信他说的话。

    至于为何会少了两年寿命,就让山豹、山虎、山猪这三个的确算处于灰色境地,又笃信因果的人觉得,肯定是他们做了太多坏事,才让奶奶折了两年寿命。

    而他们当中,又只有山猪是在山奶奶身边长大,祖孙感情更深些,受打击也就最大。

    葬礼进行的两天当中,山猪还能强撑着礼貌地迎送宾客,葬礼结束就不吃不喝不说话,直挺挺躺在床上昏睡。

    这么过了几天,今天是山爷爷让山猫和山牛强行把山猪从床上拽起来,用拐棍儿撵着他们送山猪回来工作的。

番五十六 莫名其妙

    听山牛说完,小兔听出他话里的弦外之音是让自己先别走,去看看山猪。

    小兔内心挣扎片刻后,淡漠说:“你们应该把阿玲从红苕市接来陪伴他、安慰他,跟我说这些无用的。”

    “奶奶临死前,四哥去红苕市接琪姐的时候顺便回村里接阿玲,结果阿玲不肯来,说是三哥也没亲自通知她,跟三哥怄气。”

    “他做得确实不对,祖母去世这样的大事是该他亲自告诉阿玲,难怪人家会怄气。不过,你们说了这时情况之后,阿玲要是知道他这么消沉,肯定还是会来照顾他的。”小兔说着看法。

    “唉……昨天夜里和今天早上都给阿玲打过好几次电话了……阿玲和三哥正赌气呢,加上她娘家的妈也正巧肝病加重了,就不想来蓉城。阿玲有点儿犹豫,可三哥那脾气就有点暴了,我来之前让老六悄悄给阿玲打电话,差点儿让三哥把手机给摔了……”山牛说话时边说边注意着小兔的神情变化。

    小兔叹一声后答应:“我这个月只上了十天班,原本说好也有一百五十块钱的,可出纳又说没领导盖章领不到钱。那我再等一天,等着领那点钱。嗯,五哥你能给食堂厨师说说吗?我想去炒些菜招待大家,要走了也和同事们聚聚。”

    听了小兔绞尽脑汁儿想出的借口,山牛如释重负般长吁一口气,看着小兔微笑不语。

    他那目光看得小兔心里发毛,觉得自己成了透明人似的。小兔可不愿意被别人看穿,让他马上去食堂安排,因为那些厨师也知道山牛和山虎的关系,会听他吩咐,而小兔则赶紧去借自行车下山到镇上买菜。

    因说了是和同事们的告别宴,肯定要请度假村里所有员工一起吃,所有人加起来只有四十多个,这镇上的物价也很便宜,可小兔买菜还是用去一百五十多块。

    刚到镇外,见到卖黄糖糍粑的小推车,小兔想起小时候喜欢吃这个,山猪给她买过好多次。就喊住小贩,买了个小份儿的,因为她带的钱也就只剩一块五了。

    所有菜装了三个编织袋,自行车后座上拴两袋,车前杠上驮一袋,车把上挂着一小袋黄糖糍粑,小兔骑着车摇摇晃晃往山上的度假村而去。

    刚出镇子的那一段路还行,上了盘山路后蹬得非常吃力,小兔只得下车靠边上站着歇歇。

    一辆小货车停了下来,司机伸头笑着打招呼:“小兔,我载你一程。”

    “嗯?”小兔觉得这人面熟,可记不起是谁。

    “好巧哦,正要去找嫂子说我们的事呢,就碰见你。”小兔还在发愣,那人已经自顾自地下车来卸自行车上的菜。

    “你……我……我……”小兔完全没弄明白这是什么状况。

    那人把装糍粑的小袋递给小兔拎着,卸下的菜放货车车斗里,再把自行车也放车斗里,然后让小兔坐到副驾驶位。

    这人肯定不是抢菜的,应该是熟人,可到底是谁?小兔努力搜寻着熟悉面孔,可没谁能跟这人对上号,总不能直接问人家名字吧?

    见小兔迟迟不肯上车,那人伸手拉她:“我就送你回去,又不会把你怎么样,你害怕什么?我得跟嫂子商量商量,再带你去见我爸妈。”

    见爸妈?怎么有点儿像丑媳妇儿见公婆的意思?小兔脑海中灵光一闪,想起这人是谁了,是王阿弟!

    可是自己连他长什么样子都没记住,就只因王嫂有意撮合他和自己,就突然发展到要见父母的程度?

    “你倒是先上车啊,再那么呆站下去,太阳都要下山了。”王阿弟用劲拽她一把,她只得坐上车。

    小兔心里默想着菜品先做那样又后做那样,没注意到王阿弟欲言又止。

    好一会儿后,王阿弟终于忍不住开口:“你别怕那个三哥,也别怕我,都不敢把你怎样的。等嫂子带你见了我爸妈,要是他们同意了,我就和你回去见你父母,要是我爸妈不同意,也就只能算了。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我爸妈多半会很喜欢你。”

    小兔思路被打断,听了他的话还有些脑筋转不过弯来。

    王阿弟见她眼神茫然,又接着说:“等长辈们都同意,我们就先办酒席,你够结婚年龄了再去补证。”

    结婚?小兔脑袋像是被敲了一棒,这也跳跃得太快了。

    那些小说和影视剧当中,不都是男女主先偶遇,然后经历各种分分合合,最后男主角用各种看着不同的方式,但都少不了送鲜花和戒指的桥段来求婚吗?

    小兔有些怀疑自己又做白日梦了,但瞥一眼王阿弟的表情,还挺认真……后来小兔还遇到过好几次莫名其妙就提结婚的事,也不知道是不是她自己太奇葩,才总遇上奇葩。

    而且,钻戒、红玫瑰、心形巧克力、祖上传的什么信物之类,这几样常出现在故事里的求婚道具就没谁给过她,都是跳过求婚步骤,直接谈见家长、办宴席、布置婚房之类。

    当然第一次遇上这样的事,小兔还是有点惊讶。唉,小兔随即又觉得不惊讶了,因为在西南地区云贵川的很多农村都是那样,男女双方由人介绍见个面,只要长辈不反对,那就该谈结婚的事了。

    可小兔不想这么过一辈子!

    “是不是我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让你误会了?我对你没那意思,更没想过结婚的事。”小兔把话说开了。

    “我也没说马上结婚啊,还得和嫂子商量见家长的事,还得我们互相了解后才谈婚事呢。我知道你有顾虑,你别怕那个三哥,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我们王家就是这道鸣镇上的地头蛇……”王阿弟回答的和小兔想要表达的完全不沾边。

    “我不害怕三哥!我不知道王嫂给你说了些什么,她介绍你我认识之前,根本没提过要给我做媒。我还不想结婚,你懂我的意思吗?”小兔认为自己说得很直白了。

    然而,货车已到了度假村大门口,王阿弟就跟没听见她说什么似的,不接她的话茬儿,只管忙着搬菜搬自行车。

    小兔傻子似的拎袋黄糖糍粑站在食堂门口,王嫂在她面前不停夸着王阿弟。

    ”王嫂,你没跟我提过要介绍男朋友啊,为什么突然就带他来见我?”

    “我家兄弟不好?”王嫂倒还觉得小兔的反应奇怪,“他在崇喜市上高中的时候好多女同学喜欢他哟,他都没答应。那些媒婆问他想要个啥样儿的,他说要长得让人看着顺眼的、要安静喜欢看书的、要踏实会过日子的,你一来我就看准了,我家兄弟肯定能看上你。”

    小兔想起刚来度假村报到时,王嫂在门口就把她猛夸一阵,原来是一见面就想着把自己介绍给王阿弟。

    可他们怎么也不问问别人的意见?只管他们看不看得上,这实在很自恋。

    又和王嫂聊几句,小兔才知道在他们的印象里,王阿弟家在当地算过得宽裕的,从来都是他们挑姑娘,没考虑过姑娘会不同意的情况。而他们所认知的婚事成与不成关键在于,给的彩礼能不能让女方家长满意,而不在于姑娘喜不喜欢男方。

    王嫂打听过小兔的家境,认为兔爸兔妈会同意这桩婚事,就自做主张在王阿弟面前说了很多关于小兔的事。而王阿弟呢,认为就算不谈什么彩礼之类,自己本人也不差呀,也想当然地以为小兔会乐意嫁给他。

    并且,山猪虽说在上次吓过他,但他一厢情愿地认为是山猪这流氓要霸占小兔……

    小兔很多年后都没想通,是她看起来太软弱、很没主见还是怎么的?总是不停地有人想要在她的生命中指手画脚,也不问问她的意见。

    别的不说,就比如兔爸:也不知道兔爸是出于什么理由,认为小兔嫁进蓉城就算达到人生目标,从小让小兔去亲戚家混着,弄得香香他们都认定小兔也那么想……

    小兔后来的人生,有人说凄惨、有人说幸运、有人说美满,小兔自己觉得是冷幽默。

    ”冷幽默”的具体意思是:用尽全力想要人生照预想去过,偏偏要出岔子;没有谁存心伤害小兔,倒是她伤害不少人,悲哀到要埋怨都无人可怨;自己所鄙夷的事几乎都做了个遍,却仍然坚持初心不改变三观,一边讽刺自己,一边无奈接受。

番五十七 习惯使然

    因不想惹麻烦,小兔对王嫂说:“我没想过这么早结婚,王阿弟很好,但是我对他真没有那种想法。”

    王嫂怔了怔,小兔要转身进厨房的时候,瞟见王嫂的儿子小豇豆走了来,就笑着递黄糖糍粑给他。这小吃是因怀旧买的,但给大人吃这种小零食挺笑人,本来就准备是给小豇豆吃。

    可是小袋递到半空中,小豇豆咧嘴笑着还没接过手,就被人一把抢了过去!是山猪抢的。

    “嘿!连小娃儿的东西都要抢!”王阿弟高声喊起来,想要帮小豇豆抢回来。

    山猪的手飞快地挥来绕去,王阿弟根本够不着,小豇豆在旁边都快哭了。

    小兔愤慨地看着山猪和他背后站着的山猫、山牛,这到底是发哪门子神经?

    “我以为你只是单给三哥亲自做几个小菜,所谓和同事的告别宴,我都让厨师中午加两个菜就行了,没想到你真打算自己动手做。要早知道,就送你下山买菜,不会让那小子有机会帮你了。”山牛朝小兔说着,也是给其他人解释。

    小兔淡淡笑了笑:“说了要做菜感谢大家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当然要说到做到。”

    她竭力让这件事变得简单,也就是一个小实习生用告别宴感谢大家而已,可别人偏不让这事儿简单。

    山猪看着她转身,把黄糖糍粑两下塞进嘴,跟在她后面进厨房。

    看着嘴角还残留黄糖汁的山猪,王阿弟拦住他怒声问:“你干嘛阻拦小兔嫁给我?”

    山猪讥诮朝他一笑,揪住他的衣领把他猛地往地上掼去……

    这掼下去,王阿弟得被摔个七荤八素,幸好山牛及时扶住了他,只是手在地上蹭了下,没受大伤。

    山牛怕王阿弟再去惹山猪,紧紧箍着王阿弟的肩膀,笑向其他人说:“今天聚餐,三哥主厨犒劳大家!哈哈,这位小老弟帮忙送菜,也一起来吃!”

    “我才不吃!混蛋……”王阿弟挣扎着要走。

    “哎呀,闹啥呢嘛?来者是客,走、走,一起到休息室去下棋!”山猫按住王阿弟另一边肩膀,就这么把王阿弟带走。

    看似热情相搂,实则是挟持他。王阿弟再吼都无用,其他人没弄明白怎么回事,还笑着跟了去。

    山牛和山猫这么做是为了王阿弟好,怕他在气头上惹事,要是跑回家去找人来打山猪,那样可就让事情难收拾了。留他在这里玩儿着,有他们守着才不会出事。

    厨房里,山猪寻来个小本子和一支圆珠笔放到小兔面前,小兔知道他是不想跟自己说话,又需要弄清小兔买了哪些菜,准备做什么菜品。

    小兔写下菜单后,山猪看了看,就让厨师和杂工都去休息,只留小兔帮厨。

    厨房里只剩两人,山猪系上围裙开始切菜,小兔先熬粥和煮饭再去理菜、洗菜。两人都默不做声,可件件般般杂事都配合得很好,此情此景像极了老夫老妻的家居生活。

    主食蒸了香米饭,又煮了青豆浆粥,一干一稀随人选择。

    这长粒香米蒸的米饭大多数人都吃过,青豆浆粥则属地方特色食品,是用鲜的青绿大豆磨成豆浆,再与大米熬粥。

    熬好的粥泛着豆绿,有浓郁豆香,还有天然清甜滋味,小兔听说山猪前几天都没有吃饭才想起熬这粥。

    菜品里,西红柿炒鸡蛋和甜椒肉丝是家常小菜,小兔准备这两道菜是因菜品红艳好看,颜色鲜的菜能勾起食欲,防治抑郁。

    还有藿香鲫鱼汤,藿香暖胃顺气,鲫鱼是鱼类中燥性小、最补身的,肠胃不好的人也能吃。

    川芎嫩尖儿拌猪腿肉,大片的猪腿肉能让人吃得很满足,但爽口鲜辣不油腻。

    这川芎是行气开郁、除痹镇痛的佳品,山猪身上伤病不少,有时还头痛欲裂,一点点当佐料的嫩尖儿虽没有治疗作用,但寄托了小兔希望他健康的心意。

    蒜苔爆炒鳝鱼是山猪爱吃的菜,也是本地村民普遍喜欢吃的菜。

    山猪在北方去的的时候多,北方朋友也不少,对面食很喜爱。煎香菇饺,和烙饼冬瓜漂汤是小兔和他及少数几个亲友才知道的菜,算是山猪发明、小兔改进的菜品。

    煎香菇饺用的馅儿是香菇和鸡脯肉,包好后蒸至八分熟,再用菜籽油煎得金黄酥脆。

    烙饼冬瓜漂汤和一般五花肉冬瓜片漂汤类似,就是加了烙饼在其中。只是烙饼和北方老面烙的厚饼不同,是鸡蛋面糊烙成的锅贴。

    正是鲜糯玉米收获的季节,还有个菜就是炕玉米粑。一口深凹大铁锅中,锅中间炖着海带猪蹄儿,锅沿一圈儿炕着香甜软糯的玉米粑,很有乡土气息,也很有家的味道。

    那种玉米粑不是用干玉米面来做,而是用鲜糯玉米浆加了些糯米粉调和做的,自带甜味,还熟得很快。

    有一块玉米粑翻面迟了,就有一面略焦糊,山猪拿起这块玉米粑,掰下糊的那团儿塞进嘴,再把另一团顺手递给小兔。

    小兔接过手时,两人都不由自主神情一僵,这情景太熟悉,就同往常那么自然而然,可又都明白过来很多事已经变了。

    以前,山猪切香肠时,因香肠两端的节头儿摆盘不好看,总会自己尝一节再顺手给小兔吃一节。

    炖鸡汤的时候,山猪总要把鸡头先扯下来自己吃了,把鸡爪留给小兔,鸡腿留给爷爷奶奶。

    山猪有空闲时喜欢烙各种各样的饼,家用炊具没有专门的店里那么齐备,难免有烙糊或饼子碎开的时候,他就把这种“残次品”吃一半,再让小兔吃一半。

    因边边角角零碎食物被两人提前消化,摆上餐桌的菜品总是很齐整。如此之类的事有很多,都不知不觉就成了习惯。习惯是个很可怕的东西,无意当中就会成为相处的阻碍。

    多年后,甜甜说山猪下厨时也这么分给她吃,甜甜让山猪把那些边边角角的食物给扔了,曾让山猪不高兴。

    甜甜说小兔是个非常有心机的女人,总是一次次的逃避,让人以为是在退让,却暗里用细节渗透进了山猪的精神和生活,让山猪身边其他女人被小兔的阴影遮盖着还不自知。

    对于这种看法,小兔没有否认,很多经历不是小兔刻意设计的,但事实就那样一边要远离山猪,一边又无孔不入地影响着山猪。

    比如此刻,杂事做完,炖菜和糕饼准备好了,只需山猪开始炒菜,小兔让其他人来帮着端菜就行,可她偏跟忘了不该接近山猪似的,笑着说:“你掌勺,我得盯着你放盐。”

    小兔这举动,怎么都有那么点儿“欲擒故纵”的感觉吧?就如同是故意用生活细节提醒山猪,他们有很多往事,他们之间可以相处很亲密愉快。

    只是,小兔当时真没想那么多,她清楚山猪炒菜味道虽好,可往往盐会多放,咸得齁死人。

    听小兔这般说,山猪冰冷呆板的脸微微绽出个笑容,消瘦苍白的脸颊也泛起淡淡红晕。

    见他这样,小兔放心了一点,放心的同时也察觉自己又做错了。

番五十八 食色性也

    饭菜做好,所有人聚餐,小兔和女员工坐一桌,聊着些天气又热了之类的废话;王阿弟被胁坐在山牛和山猫中间,不时瞅小兔两眼;山猪很快就吃完,提前离席走了。

    散席后,出纳通知小兔去把那十天的工资结了,拿着一百五十块钱,她算了算,今天买东西用了一百五十八块五角,多呆一天只亏了八块五,也不算亏太多哈。

    小兔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傻笑着自我开解,山猪三兄弟迎面走了过来。

    “小兔,什么事这么开心?是不是终于想通了,要留下来跟三哥在一起?”山牛笑着打招呼。

    “不是,领到钱了才开心。”小兔低头答话。

    “你不知道为你那点儿钱,三哥还专门盖章开证明吧?证明你是实习生有很多事要办,不是有意旷工。”山猫看向山猪。

    小兔也看向山猪,可他侧开头,小兔只得收回目光。

    见他们这别扭样子,山猫笑说:”等你拿到毕业证,陪三哥把这里的事处理好,就到蓉城去上班,不用窝在这山上。”

    “呵呵,我明天就离开这里了。”小兔干笑着,“那个王阿弟呢?我连他长什么样子都没记清楚,真想不出来王嫂到底说了些什么,闹出那样的事。”

    “没把他怎样。他说他也看出来你心里中意三哥,不是被三哥强迫的了,不会再来纠缠你。”山牛答着话。

    小兔连忙摆手:“他解除误会就好,但我可不中意三哥,三哥也不会看上我,别再乱扯了,越扯越乱。”

    山牛和山猫还要再说什么,山猪阻止道:“你们别为难她,很多事情怪我醒悟得太迟,她做得对。以后就当我们从来没认识过,当陌生人总比当仇人好。”

    看看小兔畏怯的样子,山牛点点头:“是,就这样算了吧。看得出她真不愿意面对那些事,再劝下去不但无法接受你,还得对我们都没了兄妹之情,说不定还会恨之入骨。何必再劝呢?”

    小兔握紧了拳头,看一眼山猪,就快步走回宿舍,躲在被子里放声大哭。

    她觉得仿佛自己不该存在于这世界,真的怎么做都是错,既对不起自己,也对不起别人。

    但不可能真正逃离这个世界,那就再离远一点吧。

    离远一点好,若是不知道山奶奶去世的消息,他们也联系不到自己,就不会愧疚;当然也就不会得知山猪有多消沉多憔悴,不会让自己这么难受。

    小兔和同学同事相处时,很怕欠了别人的恩,阳姐常让她要洒脱些,别分得太清楚,可她真的害怕受恩太多无法偿还。

    恩重难还,也是苦。如果不是从小就被动欠了亲戚们的人情,她也不会顺从攀表兄的安排,不至于走到这般难堪境地。

    要不是从小就认识山家人,对他们一家人有好感,也不会一步步接近山猪,对他渐渐有男女之情。

    没有曾经的一切,就不会这么痛苦不堪,真是怕欠恩,怕还不了,怕因此带来不可预知的危机。

    她这时还不知道,此刻痛苦的感觉,还只是愧疚为难,并没到生无可恋的程度,命运也许就是要慢慢磨炼她,提高她的承受力,真体会“痛苦不堪”时,才能承受。

    有“心如铁石”这词,可没几个人能做到,小兔想,若真能如铁块石头般就好了,永不伤心。

    胡乱想着,矇眬睡去,睡到傍晚时才起身再收拾东西。

    无意中就看到那个能开保险柜的小铜钩,这个小工具对于小兔没什么用,对于山猪或许有大用,小兔匆匆去往办公室还他。

    可别人说他没在办公室,小兔就去鱼棚找他,鱼棚也没人,寻来寻去,蓦然在柳林中看到山猪的身影。

    四周没有其他人,小兔不敢单独见他,犹豫来犹豫去,都没去食堂吃晚饭,磨蹭到夜幕降临还没迈开步。

    山猪在柳林中缓慢散步,偶尔抽烟长叹,静静徘徊很久,也没去吃晚饭。

    看着天边最后一抹暗金色晚霞褪去,看着淡淡的银白月光照来,看着山猪细长的影子在月下与树影一同摇晃,小兔都忘了自己的腿已站得僵麻。

    她目光不敢直盯山猪,怕被发现,也怕自己会心软。山猪一向长得精瘦,可山奶奶的葬礼后回来,竟瘦得脱了形,那衣服都不像穿在人身上,似用竹竿撑着般在晚风中晃荡。

    山猪那么瘦,小兔又想起山爷爷说他是“喂不肥的翻栏猪”,因他把备着四个人吃的水饺给吃完了,还说没吃饱,吃那么多又不长肉。

    忘了是具体哪一年了,小兔十岁左右吧,大院儿里一位领导去世,院儿里大多数人去参加葬礼,山爷爷和山奶奶年纪大了不想去,小兔则因没亲戚愿意带她去,就到山爷爷家蹭饭吃。

    山猪那天也没去,跟人打架打得一身汗一身泥的回来,嚷着要吃水饺。

    红油水饺是要先在钵里兑好调料,把饺子捞调料汤里吃的,不是北方饺子那样煮好后,再蘸调料。

    山爷爷让山猪先去兑调料,并把水烧好,他们三个就在客厅一边闲谈一边包饺子。

    因家用的锅小,就准备分成两锅来下,山爷爷说一边包一边下还能一边吃,反正也没外人。

    山猪说小兔包的饺子真好看,想单独把她包的饺子下头锅,山爷爷笑他事儿多,也没反对。

    小兔包的饺子是和他们不一样,小兔不是将面皮两边捏上褶皱粘好就算完——是两角边收拢叠进去,再慢折,做出来的饺子似折扇又似鸡冠。

    而且那样包的饺子,馅料缩为一团,不但不会出现漏馅儿的情况,连边上偶尔沾馅渣的情况都没有。

    客厅里,老幼三个人说笑着包饺子,一派其乐融融的温馨场景,山猪一个人在厨房忙活。

    包完后,都看电视休息,等着山猪把煮好的饺子端出来。

    可等了快半小时没动静,山爷爷就冲进厨房问山猪,怎么连头锅饺子都还没煮好?

    厨房里一阵乱响过后,山奶奶和小兔看到山爷爷揪着山猪的耳朵拎他出来,说他把饺子偷吃光了!

    山奶奶和小兔朝山猪瞧去,他还在使劲儿嚼着,嘴边流着残汤……

    把嘴里的食物吞咽完,山猪才说他只想尝一个的,见小兔包的饺子好看,吃起来就管不住嘴多吃了,越吃越饿,把爷爷奶奶包的也给一起吃完。

    山爷爷骂他是“喂不肥的翻栏猪”,又让他去再去买些面皮和馅料,这次得他一个人动手,他们三个人就等着吃……

    想着往事,小兔不由轻笑,笑容还没展开,悲思愁绪又袭上心头。

    关于山猪的记忆,多半与食物和诗书有关,和吃有关的部分里,山猪是傻气的邻家哥哥;和诗书有关的部分,山猪是文雅的独特追梦人。

    这两种形象都是小兔熟悉和喜欢的,可别人说起的山猪往往不是这样。他们都说他是没文化的小流氓,不学无术还成天惹事生非。

    听说在吃饺子后那天晚上,就有警察登门找山爷爷,说起山猪那天打架的事。

    山猪当时在一家大酒店当采购,反正是托山大伯找的工作,挺清闲也没谁欺负他,他闲着无事就找事儿。

    一个客人嫌某道菜不好吃,要退菜,已经吃过两口的菜怎么退?大堂经理陪笑脸,说那道菜打六折就是。

    可那客人不依,争来吵去,山猪冲上前就摔了盘子,揪着那客人的头发,按他跪到地上,硬要他把撒在地上的菜像狗吃东西般舔完,才放了他。

    这般丢面子,那客人肯定不服气,过两天后找齐帮手,约山猪到了一个废弃小厂打架。

    这小厂已经停产,但还留了几个老头儿看管厂里面的机器设备,见他们打架也不敢去劝。

    山猪再能打也架不住别人提前设了埋伏,人数还多,渐渐没了还手之力。

    最后还是看厂的一个老头儿怕闹出人命,偷偷出去打电话报了警。警察来了后,才制止斗殴。

    警察对山爷爷说,幸好那些人没往致命处打人,要不然得把山猪活活打死。

    把人都带到派出所后,因知道山猪和山大伯的关系,就先放了他,其他人还拘留着。

    但为了山猪的安全着想,警察特意来提醒山爷爷要管教好山猪。这之后,山猪被锁在屋里整整一星期,让他抄经书。

    至于为什么在小兔眼里山猪是另一个样,别人都说他是装的。据说老上海的流氓头子杜月笙就爱附庸风雅,总穿着长衫在书房里练毛笔字。

    先不论山猪到底是怎样的人,小兔眼前的他,只是忧愁的平常人样子,不可爱也不可怕。小兔也终于鼓足勇气,捏紧小铜钩向他走去……

    走过去之后如何,小兔的记忆突然断片儿了,或者说像时间被抠去一段。

    恍惚中也不知过了多久,有一天她突然接到电话,是阳姐催她去领毕业证,还问小兔怎么错过了领毕业证的时间?后来都是班主任让阳姐帮忙代领的。

    小兔惊诧半晌,问了日期才知道从聚餐那天后已过去快二十天。

    自己怎么没有离开这里,还多留了这么久?小兔脑袋中一团浆糊。

    阳姐在学校附近的一个景观工程公司实习,让小兔去拿毕业证的同时,还邀她住两天,说以后要再聚一起就难了。

    出发去灌口市之前,山猪让正好来送东西的山猫送小兔去阳姐那里,还一遍遍不厌其烦叮嘱着各种事项。

    “唉呀,哥……我保证把嫂子安全送达,你看你都快要变成啰嗦老太婆啦。”山猫戏谑着山猪。

    嫂子?小兔耳廓微动,山猫指的是自己?再瞧山猪看向自己的眼神,真是掺了蜂蜜般又甜又黏。

    小兔不由心慌,难道这似乎被抹去的十几天里,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不该发生的事?

番五十九 忘了什么

    若说是梦,也未免梦得太真切了些,小兔闭上眼睛,甩甩头再睁开眼,眼前的一切并没有消失。

    她这有些怪异的举动惹得山猪发笑,俯身在她耳边说:“舍不得跟我分开?我知道你和阳姐的友谊,别为了我见色忘友。”

    其他人都抿嘴偷笑,小兔退开几步,可心里的疑惑多过了羞涩。

    山猪见她神情淡漠,只当她是怕人笑她而拘束放不开,就转身向山猫说:“我这几天真的太忙,要不然可不放心让你送她,记得一路上小心些。”

    坐车上路,小兔半眯眼睛努力回想着过去接近二十天的事,似乎没怎么上班,在办公室看书和东游西逛的时间要多些。

    度假村的道路和主要的楼台快完工,绿化工作也接近尾声,整体上看起来建筑美仑美奂、花木美丽芬芳,有度假圣地的雏形了。

    这些记忆碎片中,都有山猪的影子,他们相处得很亲密、也很愉快。但是,小兔仍记不起最疑惑、最担忧的事情到底如何。

    闪现过的一幕幕光影片段当中,小兔看到自己频频出入鱼棚,都是送糕点、送用品而去,似乎没有越过雷池……

    “怎么愁眉苦脸的?你看走之前我哥那样子,就跟怕别人掐了他的心尖儿一样,特意让我延迟回蓉城的时间来送你,多少人求还求不来的待遇呢,你倒显得不情不愿。”山猫说了很多话,小兔半句话都没搭,惹得他埋怨。

    小兔回过神,应了句:“没必要送的。我才几岁就搭送货的车到蓉城,那时都没走丢,难道成年了还会走丢?”

    听她应声,山猫不悦的脸色又变得欢喜:“那可不一样,你以为你还是黄黄瘦瘦的小豆芽儿,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打主意的人可就多了。加上有我哥这半个月的滋润,更是面如桃花、腰若柳枝、杏眼含春、惹人眼馋……”

    这话带了些谑浪感,只因山猫一直拿小兔当小妹妹,相处就要随意些。

    虽有“好吃不过饺子,好玩不过嫂子”的说法,他并没有歪心思。只因见小兔的面容还稚气未脱,偏带着严肃认真的表情在思考,就忍不住要胡说几句,这小嫂子逗起来真很有趣。

    “三哥滋润我?什么意思?”

    ”这个啊……你回去问他,我跟你可不能多讨论这个问题,再多说,他非得拧我脑袋下来当球踢。”

    山猫不敢多说,沉默一会儿后,还是又无聊闲扯起来,后来见小兔脸上挂霜,才正色不再胡说。

    小兔隐约觉得和山猪是发生了什么,但真不记清了,又不敢相信和他会有什么事,才那么问山猫,并非听不懂山猫所暗指的意思。

    想要直接问的,但想想终究男女有别,且若是真和山猪已发生什么,山猫就变成小叔子的身份,问起来会很尴尬。最后,小兔决定问问阳姐。

    到了阳姐的宿舍外,和阳姐见面后,山猫打电话给山猪报了平安,让小兔和山猪说了几句,山猪再托阳姐照顾好小兔,山猫才算完成任务开车离去。

    “你这三哥真有意思,关心你也关心得太细了,就跟我妈管我似的唠唠叨叨。”阳姐调侃着。

    小兔接过阳姐递来的毕业证,听她说起毕业晚会如何如何,静静听着也不接话。

    “小兔,你怎么看起来有些不对劲儿啊,老是走神儿?”

    听了阳姐的问话,小兔询问她这间宿舍是不是单住,得到确定答复后又让她关好门。

    确认不会有人来干扰,小兔才很郑重地问阳姐:“我可能初吻和初??夜都没了,你能不能帮我想想是怎么回事儿?”

    小兔不愿意对别人说**,尤其是关于身体的,可不知是老天爷故意要和她做对还是怎么回事,总又不可避免地要让她对别人提起这些。

    “可能没了?你的意思是不知道被谁夺走了,还是不确定有没有被夺走?”阳姐没听懂。

    “我是不确定,或者说是忘了……你对这些事有经验吗?女孩和女人的身体有什么不同?”

    阳姐挠头之后想不出原因,又只得再挠头,最后声如蚊蝇地说:“我……我也不懂啊,跟月哥还没发展到那个份儿上呢。”

    “怎么办呢?难道要去看医生吗?”小兔心烦意乱。

    阳姐用力握住小兔的手,让她心安些再说:“我真不太明白你的意思,你是和三哥发生了什么吧?问问他不就行了。”

    “我今天才觉出异常,没机会问,就算要问,也得先心里有数再问,要不然得把我当傻子。”

    小兔细说种种顾虑,特别是如果没什么被当成有什么,那得多难堪?阳姐想想也对,只得慢慢让她回想,再帮她分析。

    分析的结果是多半可能发生了什么,但不清楚是什么原因让小兔给忘了具体情况。

    阳姐感慨着:“发生这些事的时候你还没毕业呢,居然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发生了。据我所知你可能是班上女生当中第一个从女孩儿变女人的,同学几年,你连暗恋谁的事都没有……还那么简单直接就拒绝了小章,怎么会跟三哥发展得这么快?”

    小兔轻敲自己的头,“我脑子里关于那段时间的记忆很模糊,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有没有什么办法让我想起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不可以告诉月哥?我不是想当大喇叭哦。第一,他是男生,对于这种事了解得或许比我们多;第二,他听过心理学方面的讲座,看过不少相关书籍。你愿意让他试试吗?”

    对于阳姐的提议,小兔想了想之后,答应了。且不说专不专业,至少阳姐和月哥的人品挺可靠,也没有面对医生时那么大的压力。

    阳姐打电话让月哥来后,简短说了情况,而后月哥肃色问小兔:“模糊记忆中,有没有他强迫你的感觉?”

    “没有,他不会那么做的。”小兔相信山猪不会那么做。

    “不是,我问的是‘感觉’,而不是他真那么做。因为很多男生做春??梦的时候,是美女强迫做的。所以呢,好多小说都有美女在男主面前宽衣解带的情节……”

    月哥的话还没说完,阳姐瞪眼怒道:“好啊,你梦见美女宽衣解带主动爬你的床了吧?真是想得美!”

    被女朋友叫来帮忙,好心好意分析问题,这怎么还被骂了?

    月哥委屈道:“你别曲解我的意思,只是推测小兔有没有可能在做春??梦,并没有真的发生什么。”

    “春你个大头梦,我们女生才不像你们臭男人要做那些乱七八糟的梦!”阳姐拍一下他后脑勺儿。

    小兔很认真地说:“估计不是做梦,他对我的态度有变化。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想多了解当时情况才需要记起细节。我倒希望是一场梦,要是真的,我愧对的人可就太多了。”

    三人默想片刻后,月哥又问:“你不想接受可能已经发生的事?不想接受,但又并不后悔?有些人愿梦能成真……你愿真事为梦……等我细想想,好像抓住什么关键了。”说着就去角落里苦思冥想。

    阳姐又问小兔有清晰记忆的最后片段是如何,小兔说:“就是因很多事缠杂在一起,去还小铜钩时,看着他落寞的样子很想能给他心灵慰藉。”

    “我猜出来了!你说他因奶奶去世受了很大打击,奶奶生前又很疼他?估计是他的奶奶显灵了!山奶奶看他喜欢你又得不到,就让你神智不清醒。然后用法术让你意乱情迷,撮合你们在一起!”阳姐有些兴奋地说。

    这个猜测让小房间里冒出丝丝凉意,月哥打了寒噤后,才翻着白眼儿反驳:“怎么可能?你神神怪怪的垃圾小说看多了!”

    “怎么没可能?山家的人跟佛门道家都有交往,别人不可能,山奶奶死后完全有可能是当神仙会法术了!”阳姐认为自己的推测有理有据。

    小兔真是哭笑不得,让他们帮忙反而越帮越忙。她否定阳姐猜测:“不会的,就算山奶奶有法力也不可能那样做,以她的人品不会为了一己之私使别人做不愿意做的事。”

    这话倒让月哥脑海中灵光一闪,问道:“嗯,要是你真和三哥有什么事发生,那到底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说真的,我心里一半愿意一半不愿意。”为了解决问题,小兔也不掩藏心事。

    月哥说他已经大概弄清小兔心理症结所在,但得去查查资料和咨询一下才能确定。

    经过两天查询,月哥说小兔有八成可能是过度压抑情感,生活又麻烦不断,导致精神分裂。

    当然,还不是人格分裂了要成疯子那么可怕,就是理智的自己和感性的自己分裂开了,大脑不知道该听哪个自己指挥,就谁都不听,导致如今选择性失忆的情况。

    他们反复讨论,最后一致认为这个说法最靠谱。临别前,阳姐嘱咐小兔,一定要和三哥好好谈谈,要不然真可能患上严重精神疾病。

    满怀愁绪上车,到达崇喜市车站后,小兔看着途经道鸣镇的班车开来方向发呆,很久没等来车,似乎听到有人喊她。

    小兔以为是喊重名的人,也没理那声音只顾想心事,正思索间,身体倏然一轻,原来已经双脚离地。

    定神一看,山猪抱起她,附在她耳畔低声问:“小乖乖,生我气了?喊你几声也不理我?”

番六十 烈焰寒冰

    山猪半搂半扛竖抱着小兔,车站外人来人往,都对他们投去异样的目光。

    这是中国内陆郊区小车站,可不是情侣拥吻都算常事的国外街头,他们的举动太出格了些。

    那些异样的目光又略有不同,中老年人多数是偷瞄几眼,显出感叹世风日下的表情;年轻女子则是斜两眼后,高傲昂头走开;年轻男子则有的似要流口水般痴笑,有的把观注点放在了山猪的摩托车上……

    ”镀铬车身银闪闪,好酷!我要能有这么一辆哈雷就做梦都要笑醒了!”一个头发油腻的小地痞大声嚷。

    “你就做梦吧!这一辆摩托车的价钱当一辆小轿车了,咱们可玩儿不起!”他的同伴朝他撇嘴。

    ”等我狠捞一笔,你看我玩儿玩不得起!”

    另一个路人接话:“你们别眼馋了,这辆车是有钱都买不到的!”

    “有钱都买不到?”油腻头发的小地痞靠近摩托车几步,满脸痞相地冲山猪喊,“哥们儿,把你的车借我骑骑!”

    说着也不管山猪答应不答应,就抬腿想要跨上摩托车。

    他那腿还没抬上去,“啊呀呀”一声就摔倒在地!

    原来在那小青年抬腿的一瞬间,山猪抱着小兔旋身一转,右手仍抱着小兔,左手则紧抓住他抬上的脚踝猛拽又一送,他呼痛跌倒。

    其他人还没看清怎么回事,山猪已经跨坐上摩托车,一手抱着小兔斜坐身前,一手抓着车把稳住车子,森寒目光扫视围拢过来的众人。

    那小青年的同伴询问他伤势,查看后发现摔得还不算太重,可被山猪抓过的脚踝竟有五道紫黑指印,疼得他似乎骨头都碎了,哀嚎着要山猪给医疗费!

    “大家伙儿都看见了的啊,我兄弟就想借他摩托车骑骑,他出手就伤人!现在是法制社会、法制社会呀!不借就不借,怎么可以打人?是不是啊,是不是?必须得赔钱!”那小地痞的同伴唾沫横飞地说着。

    路人们议论纷纷,有的附和称是;有的看两眼热闹就走;有的悄声说山猪摊上事儿了,这几个崽子常在车站外耍狠欺负人,欺得过就欺,欺不过就装病装伤讹诈人。

    “这车是随便能借的吗?”山猪冷脸上浮了一丝笑意反问。

    围观的人中有人答话,怎么不能借?

    山猪冷哼一声,深情凝视小兔说:“这是我的王后”。

    转瞬又再用眼角余光瞥了瞥车子说,“这是我的小王妃”。

    最后看向人群高喊:”谁的老婆愿意借给别人骑?你们说那小杂碎该不该打?”

    众人一愣,随后又哄堂大笑,都答应“该打、该打”。

    山猪狠啐那小地痞一口唾沫:“老子没阉了你都是给父老乡亲们面子,还敢让我赔医药费?爬开,好狗不挡路!”

    见山猪凶神恶煞的样子,且围观的人也没帮着他们说话,那小地痞的同伴赶紧扶起他走开,人群也退开一条通道让山猪飞驰而去。

    骑出人多的路段后,山猪低头笑问小兔:“老公帅不帅?”

    “嗯?”小兔神思恍惚,茫然望向山猪。

    见她这般,山猪泄气了,失落又歉疚地说:“真对不起,是不是怪我没有亲自送你,又没有去阳姐宿舍接你?”

    小兔轻轻摇头,“接不接送都无所谓的。”

    山猪详细解释着:”我前段时间真的很忙,主要是办奶奶的丧事耽误工作,后来又跟你腻在一起有两天没上班,落下许多重要的事没办,必须要赶赶工。我这不就把该办的办完了,专门来接你,带你去轻松几天吗?”

    “跟我腻在一起有两天没上班?专门来接我?”小兔愕然反问。

    “小乖乖老婆,你这眼神儿怎么就跟不认识我一样?我这身行头,你看不惯?”山猪完全不明白小兔怎么这般态度,还以为是小兔在生他的气。

    听他说“这身行头”,才注意到山猪上身穿着黑色无袖对襟大褂,褂子上绣有金色衮龙,裤子则是黑绸灯笼裤。

    这身打扮像极了民国年间的土匪,小兔不禁笑起来。

    见她笑了,山猪神情放松,叽叽呱呱说起来。

    先说这边的路况不好,开轿车亏车子不说,糊满了泥天天洗也麻烦,摩托车连田埂都能骑,更方便些,让小兔别觉得用摩托车接她是不重视她。

    后来又说也没人敢嫌弃这摩托车,这车是哈雷百年纪念版,市面上根本没有,是七弟山鹰托关系从国外运回来的。

    这辆路王别说在蓉城是独一无二的绝品,放眼全球那也是堪称顶极品质。

    说着又介绍起前大灯、燃油箱、发动机如何质量上乘,大号速度表盘如何精准,连挡泥板的造型都是如何独特又大气……

    小兔听得云里雾里,对于出行,只要能够走路和骑自行车到达,她绝不选择其他交通方式。

    她不喜欢掌控感差的工具,别说她没钱买汽车,就算有也不会去开车,她对过于快速的东西有恐惧感。

    如果说她对于交通工具有什么奢求的话,她希望可以御剑飞行,那估计是能自由掌控又很快速的出行方式了。哈,可惜那才真是用再多钱也买不来的……

    胡乱想着,小兔有些头晕起来,央求山猪:“放我下车吧,可能离度假村也不远了,我自己走回去。”

    “回度假村?我的傻乖乖,都没发现这不是回去的路?”山猪笑说。

    小兔朝四周一望,才发现不仅路线不同,连山势也不是连绵浅丘,而是陡峭高山了。

    她揉揉太阳穴,自己这也太糊涂了!更让她觉得自己糊涂的是,一路行来竟没注意到不是坐在山猪背后,而是面对面坐在他身前,趴在他胸口,这坐姿真不雅观……

    “你停一停,我坐后面去。”

    “坐前面好些,这山路太颠了,看着你我才放心。”山猪低头在她前额印上一吻。

    “这么坐会影响你骑车的,求你了。”

    “不影响的,我喜欢这样,我的技术你放心!”

    劝不动他,小兔一横心低声说:”不管你要带我去哪儿,最好找个能搭班车的地方放我下来,我不想跟你到处跑。我是个很乏味的人,听不懂你讲的那些事,你喜欢闯荡四方,该去找甜甜。”

    “提她干什么?”一个急刹车后,山猪怒声质问。

    两人本来就近身相抱,因了刹车时的前倾惯性,山猪几乎完全压在小兔身上贴紧。

    小兔羞得满脸红晕,还假装淡定地说:“我不管我们之间发生过什么,可得提醒你,我真是个非常乏味的人。

    连穿衣服都懒得换花样儿,冬天是棉衣加牛仔裤、夏天是短袖t恤加七分裤、春秋两季是运动装,你会看厌烦的。

    如果你跟阿玲真的无法过下去,你可以考虑甜甜……”

    这是小兔的心里话,她忽然不想知道自己和山猪发生过什么事了,因为她和山猪真是差别很大,不仅有阿玲的原因,还有他们兴趣爱好都不相同,与其闹得满城风雨到最后还是分开,还不如趁自己反正也记不清那些事的时候了断。

    可山猪根本不听她絮叨,像要吃了她一般狠瞪她两眼后,就吻住她双唇。

    “你要敢再说,我可真生气了啊。”许久唇分,山猪揉着小兔的头发说。

    小兔本来就是头晕晕的,这时更捋不清要表达什么了,只得再次恳求:“你放我下去站站,真的有些晕乎乎了。”

    山猪准备启程不想再停留,但看她双眼如清泉飘着濛濛水雾,禁不住心软,放她下车,推车靠边停着,搂她坐到崖边石头上。

    “真不懂你为什么不高兴,要是我说错了什么,你就打我、骂我,别这么闷闷不乐的。我讲什么给你听也不是要让你听懂,又不是机械师培训讲座,只要你不讨厌我说话就好。”山猪真不知道该怎么对她。

    ”我不讨厌你,也不讨厌你说那些,我虽然不了解机车,但是对‘哈雷戴维森’这个品牌还是知道一点的。这个企业从白手起家,几起几落,在家族回购后焕发新的生机。到如今,已经不是一个商业集团,而是一种情怀。”

    山猪认真听小兔说完,抚了抚她的脸颊:“对呀,情怀才最有价值!用心去做品牌,是事业而不是商业;用了心血,产品就不光是动脑筋造出器物,是融入了灵魂的生命。你猜我最喜欢这个品牌哪一点?”

    对于这个问题,小兔不假思索就答道:“当然是代表了自由与梦想的那种内涵。”

    山猪的眼睛如星星亮亮闪烁,显然小兔答对了,他奖赏似的吻小兔两边脸颊——小兔内心独白:以前怎么没发现他高兴起来就喜欢朝人脸上抹口水?

    看小兔完全懵圈儿的样子,山猪将她搂得更紧:“你别总拿自己跟别人比,你已经很耀眼。你从车站出来的时候,我远远就看见你了。

    你穿着白色印橙黄图案的短袖t恤,淡蓝的牛仔七分裤,平底帆布板鞋,很普通的学生妹妆扮,但浑身上下洋溢的青春气息令你光彩夺目。

    看你迈着轻快的步伐走来,周围那些人的目光都被你吸引,我连喊你两声,你都不理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一着急就冲上前抱你。”

    听他这么说,小兔不相信地轻哼着撅了撅嘴。

    山猪连忙道:“真的、真的,你只顾看途经道鸣镇的班车到了没有,完全不理睬其他人。

    那眼神有些迷茫忧郁,有些清冷孤傲,和一般学生妹不同,你更有风韵。

    我怕你被别人抢了,只能跑过去抱你,真怕你不要我了,你还要我的吧?”

    山猪那模样像是在撒娇,小兔握着他的手安慰:“不是不要你,我们有很多问题没解决,是想要的,可是……”

    “想要我?想要就好,你要——我就给。”山猪狡黠坏笑,笑得有些涎皮赖脸的感觉。

    小兔琢磨琢磨,回过味儿来:“顺着你说都东拉西扯了些什么?唉……让你绕进去绕不出来了。”

    山猪得意地扬眉笑笑,小兔见他这般,怕时间拖久了更说不清,决定不再羞怯,直说:“我记不清我们发生过什么事了,我是为这个苦恼,不是你猜测的那些原因。”

    “记不清……我们的事?”山猪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

番六十一 都不要我

    怪异气氛在相拥而坐的两人之间蔓延,小兔很期待山猪说出他们究竟是怎么发展成这样,山猪却是死死盯着小兔,像是要看穿她有什么阴谋。

    山林中要凉爽很多,微风拂来,小兔搓了搓发冷的胳膊。

    见她这般,山猪从尾箱中拿出一件对襟蓝色唐装给小兔披上,面色不悦地说:”我们要到离这儿三十多公里的街子古镇去,那里临近青城后山了,这一路上也没什么车站,只能到达之后再送你转车。”

    蓝色唐装穿在小兔身上和穿长衫差不多,她拢拢衣襟把自己裹得更紧些:”你是要去光严禅院?我记得那座寺院俗称古寺。”

    “嗯,去送样东西。本来要顺便带你去玩儿的,既然你不乐意跟着我,也不勉强。到了镇上,一定马上送你走……”山猪走去推车,胸膛剧烈起伏,声音带了哭腔。

    小兔诧异看向他,才见他双眼通红,泪光盈闪……

    据说山猪幼年时爱哭,但小兔记忆中的山猪流过泪,却没哭过。

    之所以说流过泪又不算哭,因为一次是伤口敷药,疼得他不由自主飙了几滴泪;一次是炒菜的油燃起来,弄熄后的烟雾呛得他洒泪;还有一次是他玩游戏连玩三个通宵,眼睛涩痛沁泪水。

    可此时这样子真的是哭,为什么哭呢?小兔疑惑看着他,伸手给他擦泪。

    “不要你管!哼……”山猪重重拍开她的手,自己抹两下眼睛,深吸几口气后说,“说翻脸就翻脸,女人还真是狠!”

    他的手劲儿大,虽是无意的拍小兔右手一下,却也拍得小兔的手立刻起了两道红痕。

    小兔不知道他怎么生气了,心里本又有很多委屈,再被他拍疼了,两行泪水“唰”地就流下来。

    “哭什么?第一次遇见你这样的女人,要跟我分开就直说,还找什么‘记不得了’的借口!这么些年,我真是看错你了!”山猪大声吼着,吼过了,他又眼泪直流。

    小兔明白他误解自己的意思了,想解释又哽咽得说不出话,只能哭,从低声抽泣变成嚎啕大哭。

    幸好这盘山公路上车辆少,偶有路过的都是很快开走,要不然他们两个真成了闲得无聊、跑这山里来哭的疯子。

    山猪用手背抹着泪,情绪平复些又诉起苦来:“女人心海底针,这话真没错!一个个的看起来那么温柔多情,可那心真毒!

    都跑来招惹我,等我用心了又要走,真当我的心是铁打的!

    你的心最狠了!别人都要时间长了,感情变淡了才跟我闹,跟你是还正情酣心热呢,就要把我热乎的心丢冰水里泡着!

    我到底哪儿做错了?你们一个个的甩了我,最后还都反过来说我花心?我对谁都掏心掏肺的好,我哪里像个人渣?凭什么都要怪我,骂我败类……”

    山猪说着说着又哭,小兔先是只顾哭,后来又听得发愣,再后来竟想笑了。

    从认识以来,小兔就知道山猪不是个多话的人,也就跟他那些兄弟在一起的时候爱说笑些。不管在别人的心里他是小流氓还是有钱有势的人,小兔只觉得他是好人,然而这个“好人”是打了折扣的,因为其他方面不说,但从感情上来讲,他的经历真是风流复杂。

    可是,这个公认的花心大萝卜居然哭诉他“被甩”,小兔怎能不觉得搞笑?

    见小兔带泪发笑,山猪靠在车边,点燃一支烟,神情木然说着:“让你看笑话儿了,是吧?说也说了,哭也哭了,也不怕你笑话,我早预备着你会来甩我,可想不到这么快。

    还以为得等过两年,你认清我做不了什么大事的时候才甩,居然这么快。

    我没文化,处事又不圆滑,还脾气暴躁,要不是有几个兄弟拉我一把,我肯定早去坐牢、或者横尸街头了。

    唉,跟着我是没好处,我不怪你们要走,可心里真难受。你只认识小熊、甜甜她们,还不认识钱姐吧?

    我十五岁的时候,在外省的小工厂里跟她好上了,她那时候已经跟人订婚,我要带她回蓉城来,她不肯跟我。

    钱姐的娘家收了那个秃头男人不少彩礼,我打算回蓉城后找大伯借钱退了彩礼,可钱姐不同意。

    我真想去打那个秃头男人逼他退婚,可钱姐拦着不许,还说那个男人才是他的好归宿……

    小熊是她父母送她去了外地上学,我写信打电话都不理我,跟晾咸鱼似的晾着我……

    冰儿做得更绝,当着我的面跟新男朋友牵手,还要我亲口确认和她没有发生过关系,就为了让她新男朋友能娶她!

    那些勾引我,只为了让我帮她们打架,给她们钱花的女人更不用说了。夜里还睡在一起,第二天早上就去找别的男人,还假装不认识我。

    跟甜甜是感情最好的,好得如胶似漆,你应该还记得吧?为了她,我被爷爷奶奶打骂了多少次?后来又跟叔叔伯伯们吵翻了,才跑去晋西。

    可我工作不顺,母亲又得了绝症的时候,她只会怪我没时间陪她,不疼爱她。

    她还让我做这做那讨好她的父母,我已经费尽心思讨好她父母了,她父母还是不满意,我能怎么办呢?总不能让我重新投一次胎,特意投成他们喜欢的样子吧?

    走了、她们走了,可后来再听到她们的消息,偏要说我是个负心汉!负心汉就负心汉,最烦人的是甜甜又要跑来缠着我……”

    小兔听得瞠目结舌,想不到他是这么看待前女友们,都以为他喜新厌旧,可他自以为被甩。小兔只顾听他说去了,都忘了刚才他们两个是怎么回事。

    很多故事里,情侣吵架多半是因另一方招了烂桃花,可他们就这么莫名其妙产生矛盾,也不能算矛盾,是不明原因的生气。

    后来很多年后,小兔才弄明白,生活中相处时真常常会一句话歪得老远,很多矛盾误会简直说不清从何而来。

    好一会儿,小兔才结结巴巴地说:“阿玲……阿玲呢?阿玲从来没有提过什么要分开之类的吧?要不然……你们早分了……”

    山猪愤愤地讲:“你以为她没有?她还在当着大仔的面说什么‘你瞧不起我们母子就算了,滚远点儿’!

    大仔听了就学着也那么说,你不知道听着自己儿子稚嫩的嗓音那么喊,这心有多疼。

    让我滚远点儿,我不回去就完了,哪知道我不回老家了,又要说我狠心抛弃他们母子。

    她对我是一见面就吵,一吵就让我滚远点儿;我对她是有求必应,她让我给多少钱就拿多少给她,我还要怎么做才算对得起她?”

    关于吵架说狠话的事,小兔见得多了,特别是情感不那么细腻的人,常会说很绝情的话,可这是气话,山猪还当真了?小兔难以理解他的思维方式,却也不能指责他不对,望着他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山猪横她一眼,跨上摩托,冲她喊:“上来!先送你去街子镇坐车,我再去办事。”

    “你就没想过要在女朋友闹分手时多哄哄她们?或者试试分手后去挽回?特别是阿玲,你们有孩子,不能她让你走,你就真走,你得黏人点儿才对。”小兔把她自己的问题抛诸脑后,替别人想着办法。

    这倒不是小兔善良到了愿意为情敌着想的程度;也不是她虚伪假装那么说;是她没料到看起来阅历那么多,懂得那么多的山猪,在情感上居然比她这几乎一张白纸的人还不开窍,就下意识地提醒他。

    “她们招惹了我,又先开口撵我走,我干嘛要再去缠着她们?我没那闲工夫,也做不来没脸没皮的事儿。”山猪昂头答着。

    小兔吹吹自己还在疼的手,冷笑着说:“简直想不通你怎么交到那么多女朋友的,小气记仇的白痴!”

番六十二 微尘奇人

    这么一说,山猪上上下下打量着小兔,看得小兔心里发毛。

    看了半晌后,山猪讥诮笑说:“我还真说不清是怎么交到那么多女朋友的,你问问你自己是怎么跟我交往起来的呀?明明拒绝了,怎么又要来找我,说愿意永远陪我;说了要永远陪我,可新鲜劲儿还没过又要离开。”

    “我去找你……说愿意永远陪你……”小兔似是记起什么,可记忆的画面并不清晰,她皱眉苦苦回想。

    山猪并没有察觉她的异样,最近事情一件连一件,情绪大起大落之下,观察力降低。

    他的眼神乍一看透着冷峭嘲讽之意,眼底蓄满的却是悲凉伤感:“那么容易就忘了么?就在我们一起做菜聚餐的那天晚上,你在柳林中对我说的。原话是——三哥哥,我愿意永远陪你,不管前路平坦还是坎坷,我们都一起走……”

    听了这话,小兔混沌的脑海清醒几分,这是她一直想说又没能说出的话呀,绝对是别人编不出来的。

    她追问:“然后呢?”

    “然后我就回答——好,有路就一起走,没路了就开路,是悬崖也要一起跳!”山猪说得红了眼眶。

    小兔反复呢喃:“是悬崖……也要一起跳……”

    风吹过,拂起她发丝飘舞,她脸色苍白,眼睛如在看着世界之外的空茫。

    此刻的她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美,似已不是血肉之躯,而是缥缈苍穹化为此身。

    山猪心神一震,随后觉出异样,从车上下来,揽着她的腰仔细端详着她。

    贴近山猪的温暖怀抱,小兔神情活泛了些,“再然后呢?”

    “再然后……再然后就是我们在一起做羞羞的事……”那样的事难以描述。

    “是夫妻关系那样的事?”

    小兔问得直白,山猪倒脸红了,一想又觉得蹊跷,怎么她似乎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不知该怎么解释,山猪只得握紧她的手傻笑。

    被他一握,小兔疼得“嘶”的一声,山猪忙松开手问怎么了,小兔说右手被他拍疼了。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手劲儿大,一生气就控制不好力道。怎么样?要不要敷药?”山猪将她右手放在掌心轻轻吹着,懊悔又歉疚。

    “没那么严重……”小兔觉得肉麻。

    山猪搂她入怀,自责不已,他知道那手上的红痕会很快消褪,自责不是因为伤有多重,是责怪自己脾气大、易冲动。

    “你真的不记得我们发生过什么?我还以为你找借口要跟我分手。”山猪轻抚小兔的背,”别忙说这些,先赶路把正事办完,然后随你怎么惩罚我都行。”

    小兔也不多问,顺从地由着他抱上车,向目的地进发。

    到得古镇,人群渐密,山猪减慢速度骑行。

    到一个拐角处时,他忽然微转头朝斜后方瞟一眼,冷哼了一声。

    因是坐在他身前,仔细观察着他,小兔注意到他眼神狠厉闪了闪。

    但他那目光也只是闪了闪,随后不耐烦地看着拥挤人群,再也不朝那个方向看。

    小兔好奇地朝那里张望,并没有看到什么异常的事,也就只当他发神经。

    到得古寺大门外停车场,山猪让小兔和他一起推车到车棚。

    进棚的时候,山猪在小兔耳边低声说:“把唐装脱下来给我穿,然后别管我做什么,你只管大大方方朝寺里走。在偏殿后方小角门那里,要是慧姑姑等在那儿,你就把东西给她;要是她没在那里,你就假装参观,等着我别乱走。”

    这一段话里交待了几样事,还给出了可能会发生情况的不同应对办法。小兔有些没明白,但也来不及问了。

    山猪趁她脱掉罩在外面的唐装时,在唐装遮掩之下往她挎包里飞速塞了个什么东西,而后穿上唐装大踏步往寺门外一个摊点走去。

    这是要做什么?还神神秘秘的。山猪提到的“慧姑姑”,小兔和山猪去昭觉寺拜访明师的时见过一面,是一位个性爽朗的近五十岁女居士。

    小兔猜想,或许是有什么不方便外人知道的东西要交给慧姑姑吧?宗教嘛,玄乎事情和奇怪规矩总是很多。

    因此,她也没觉得这事有什么特别,神色如常朝寺内走去。

    寺外摊点旁,山猪重重拍了拍一个男人的肩膀,那个人正在看摊点上的发夹、绒花、头箍儿之类发饰。

    山猪谑笑着问:“你一个大男人还喜欢女人扎头发的小玩意儿?”

    “我给我女朋友买!再说,我看什么关你屁事!”那男人看起来很愤怒,却不知为何眼底有一丝畏怯与慌乱闪现,眼角余光还在寻找着什么。

    “眼睛贼溜溜转什么?快喊你的同伙儿来帮你啊!光递眼色不起作用,人这么多,他们不一定能看到。”山猪笑着大声说穿他心里的盘算。

    “你……你乱说什么?”那个男人脸色铁青,拿着一个发卡的手不自觉地加重力道。

    “喂,你买不买哦?不买就不要把我的货捏着不放。”守摊的婆婆说着那个男人。

    那个男人把发卡一丢,气乎乎地走开,边走边回头冲山猪大声嚷:“你有种!悄悄把东西瞒着我们递出去就完了,还敢跳出来拆穿我们,当真以为我们不敢动你?!”

    这番争执,其他人看得不明所以,山猪冲人群耸肩笑笑,迈步朝寺内走去。

    到得偏殿小角门外没见着小兔身影,就径直走向后园寮棚。

    在寮棚内的小厨房,见着慧姑姑正在烧火,小兔正在炒菜。

    “顺利吧?”山猪问着。

    慧姑姑浅笑点点头,山猪又说:“那些跟屁虫真难甩掉,我凶了他们一顿,够他们气好几天了。”

    “你露面凶他们干什么?”慧姑姑微带责备语气说。

    “反正都早知道对方目的,东西妥当了,就没必要再藏什么。我出了面,他们就主要针对我,免得那些狗东西打扰你和孝师。”山猪解释着,语气愤慨。

    小兔炒好红苕嫩尖儿,起锅装盘时朝山猪投去疑问的眼神。

    山猪以眼神询问慧姑姑后,慧姑姑答:“说吧,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大秘密。”

    原来山猪是替清道长送一样东西来,城主一直想要这东西,清道长让人做了个赝品送给城主,真品一直藏着。

    城主发现了得到的东西是赝品,也不敢直接再次向清道长讨要,就暗里让人接近清道长,想套问出真品藏匿处。

    为保真品,清道长画了幅图给山猪,让山猪带给慧姑姑,再由慧姑姑转交她的师兄孝师,最后由孝师安排人去转移真品。

    几经辗转,城主的人也分不清到底哪个才是关键人物,都盯得很紧,但就在刚才,孝师已经拿了图离开。

    事情至此算办妥,城主想要得知真品下落,几乎不可能了。

    听了这些,小兔问:“慧姑姑,你刚刚留一个中年男居士吃饭,他说有事先走了,是从后山小路走的,他是不是孝师?”

    得到确定答复后,小兔眼珠定定不动,好一会儿后才不可置信地说:“就从我进寺到炒菜的这半个小时里,背后暗藏了那么惊心动魄的事?看不出一个憨厚的老农民担了那么重要的任务。可是,清道长能有什么稀罕东西让城主非要得到不可?”

番六十三 归隐异士

    之所以这么问,是小兔印象当中的清道长真没什么东西可让城主惦记。

    蓉城虽比不上京城、沪城、花城发达,但在地域广阔的中国绝对能排在所有城市前十位。

    要知道,世界上很多小国家的总人口、总产值都还没有蓉城多,而城主在蓉城的势力绝不仅仅是担任了政府职务那么简单,说是土皇帝也不为过。

    那么清道长呢,小兔只见过他几次,每次衣着都是内穿青黑道袍,外罩一件打了补丁的蓝黑褂子。他出门也不带箱子、不提皮包,而是背着个尖底敞口的竹背篼。

    到山家的时候,竹背篼里装的常是茶叶,那是他亲手种、亲手采、亲手焙的茶。他用这些茶送人,以感谢他们的捐助。

    听说清道长的日常生活就是在早晚课之外种茶种菜,小兔见过他莳弄茶树,比她这个专业学农的人还娴熟。

    小兔曾一度认为,清道长在出家前就是个茶农,见了青城山上不少野生茶树的品种好,才留在山上修道。

    那么,城主是想要良种茶树,准备退休后办茶园?

    不得不说,小兔猜测和联想的能力还挺强,虽说都不靠谱,总能给让自己乐呵一下不是?这大概也是她后来遇了很多难承受的事,却又承受过来的原因吧。

    在小兔思路跑老远的时候,山猪已经说出原因:“清道长出家前是袍哥的龙头大爷,那件东西有很强的象征意义。”

    清朝末年到民国年间的民间组织哥老会,在川渝地区其成员又称袍哥,到现代社会仍有影响力。

    小兔知道川渝地区年纪很老的男子有不少都是其中成员,是其中成员却不代表真参与了其中很多事,很多人是跟风加入的。即便已是新世纪,很多川渝男子见面还互称“哥老倌”,就是那风气的遗留。

    对于这种民间组织,小兔了解得很少,最熟的相关事物就是方言电视剧里那句——“袍哥人家绝不拉稀摆带”!

    了解虽少,却清楚袍哥在川渝地区的影响力。而且,虽不清楚“龙头大爷”在会中算什么等级的人物,但听这名头就不可能是跟风入会的底层成员。

    朴素而病弱的清道长;电视剧里一呼百应,满脸横肉的袍哥大爷,小兔很难把这两种形象连在一起。

    但想了想之后,小兔又觉出这说法有漏洞的地方:“袍哥不搞家传制,清道长才十几岁就能让那么多成员服他管?”

    “你以为清道长当龙头大爷的时候才十几岁?那你认为他现在还不到七十岁?”山猪笑问。

    小兔点点头,清道长看起来病弱,但头发白得不多、牙齿也还好,也就七十岁左右的样子。

    “清道长今年足足九十八岁了!”山猪笑出声,又说,“他不是单一哪个堂口的龙头大爷,是祖堂的龙头大爷,清水袍哥和浑水袍哥都尊称他‘老龙头’!他那件东西可以让成千上万袍哥兄弟听号令,你说暗藏野心的城主想不想要?”

    原来如此,小兔一边继续炒菜,又一边胡想起来。

    她对清水袍哥与浑水袍哥之分不是太明白,大概来说清水袍哥就是社会上有威望的成员,属于袍哥,但不直接参与组织中的各种事务,跟后来各种协会的名誉会员类似;而浑水袍哥就和影视剧里捏钢珠、耍大刀,成天横行霸道的形象差不多了,是哥老会的主要组织者、参与者。

    至于各堂,有说分仁、义、礼、智、信五堂的,有称威、德、福、智、宣五堂的,总之意思都差不多,各处地域不同,堂口大小当然也不同。

    小兔是土生土长的蜀川人,又常听老年人讲故事,对这些东西知道一点,但“祖堂”之说,小兔还从来没听说过。

    “祖堂是什么?”小兔随口问。

    山猪答道:”祖堂是开山堂。清道长是泸窖市叙永县人,那里属几省交界处,哥老会可以算从那里起源,清道长和开山堂的老祖师后人如同至亲,得传立会的印……”

    听到此处,小兔立刻打断山猪:“别说了!”

    山猪一愣,小兔说:“这些详细的事还是不要告诉我吧,我随口问问也只是好奇当故事听。”

    见她不愿再听下去,慧姑姑朝山猪欣慰而笑:“有她在你身边,我们就放心了。”

    山猪满足地轻笑,小兔脸色微红,看来慧姑姑是把她当山猪的妻子了。

    小兔面带愧色解释:“慧姑姑……我跟他,我们没什么……”

    “老三的烂账,我清楚;你们的事,我也清楚。阿玲那里你不用担心,阿玲爸是个见钱眼开、又欺软怕硬的主儿,很容易对付,阿玲又都听她爸的。你别操心这些,只要你愿意管他就好。”慧姑姑说罢,还俏皮地朝小兔眨眨眼。

    小兔有些懵,自己的事自己还没弄明白,别人却已经清楚了,慌乱地喃喃道:“我哪敢管他啊……”

    “咋不敢?他要不服你管,我们帮你打、帮你骂。”慧姑姑朝山猪很严厉地瞪眼,又转头对小兔说:“你也真的不错,带图纸来找我的时候,神态镇定自若,就和那些来参观的学生妹没两样,我都没料到这么顺利就送进来。”

    镇定自若?小兔可不敢让她如此高看自己,实话说:“我根本不知道他塞了那么重要的东西在我包里,还以为是什么神秘的宗教仪式需要我传递物品。你们说了后,我后怕得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慧姑姑和山猪都笑,小兔铲菜进盘中,再递给山猪端走。山猪趁递盘子的时候飞快吻了下小兔右手,然后得意往外屋去了。

    “莫看他在外人面前装惹不起的大爷,实际上和小娃娃差不多,以后他哪儿做得不对,你要多担待些。”慧姑姑慈爱的目光看着小兔,小声嘱咐。

    “我……我……知道了。”小兔想反驳,可想想也不该总是跟长辈抬杠,只能顺口答应,其实心里真愧得慌。

    别说她管不了山猪,能管住也轮不到她来管呀,再说她管自个儿都管不过来,还管别人?但这只是小兔的想法。

    后来的后来,别人和山猪起了争执时,常会喊她快去管管山猪,小兔只能无奈摊手。

    可她明明没去管,下一次再有事的时候,别人还那么喊。小兔都想不通,难道她的模样儿就像“管家婆”?

    哪怕后来成一家人了,小兔也没管过山猪,真的从没有要求过他该如何如何,可偏偏有人向她请教“驭夫术”,她实话说了,又没人愿意信,还说她藏私不肯教。

    对于爱情婚姻中的矛盾,小兔确实不知道该去如何化解,之所以让人以为她没有遇到家庭矛盾,是她和大多数人的情况不一样。

    比如,婆媳关系这种千古难题,小兔就没遇到,相反的是几乎所有婆家人都待她很好。

    可这样就真没难题了?事实上比别人更难。

    以眼前来说,慧姑姑和山猪觉得男方的亲戚朋友们都接受小兔,兔家又与山家算世交,阿玲要闹也闹不出个什么,那么两人成婚是很快就能定下的事。

    小兔直觉事情不可能那么简单办好,所以慧姑姑的殷切嘱托让她听起来很别扭。

    并且,事实也证明小兔的直觉才正确。因小兔和山猪终归亏欠了阿玲,若太顺利,不符天道。

**十* 善孽皆*

    对于事*如何*理,不同的人有不同方式,甚至是完*相悖的方式。

    方式不同,当然因为*想不同,*是*嘴皮*还*什么,要是矛*升*到要**就可怕了。

    所以*夏*是得禁*,因为人*多,**宗派也多,各*、各宗派的*差异又很*,稍不注*就会触*矛*。

    慧姑姑可能不**小*一*已*想了十万**,仍在说小****的事:“*三是***惟一*式认可的传人,我们怕**恶毒的*人缠上他,也怕他*的*人*不住他,他是得要有人**才*。唉,*怕他闹*、惹*祸……”

    “他有那么厉害?我记得他*生病借的*,都是还了差不多三年才还*,能‘闹*、惹*祸’的人都*有势才闹得起来。”

    对于**因*生病欠债的事,小*一*有疑问,那就是为什么不***伯他们帮忙凑*,而要*邻居们借呢?此****中就带出这个问题。

    “那是他自认为不孝,觉得*须*苦*汗挣来的*才*给他*治病。”

    慧姑姑叹了两*又说:”他**他爷爷*关*不好,**他爷爷**佛向*,就反对他*佛***的人来往,为这*因,*之间*有三年*说过话。他*生病后就表示过,要是*三敢用**其他人*那些朋*凑来的*当**费,就*上自尽。”

    这其中**,小*也猜测到一些,得到证实后,*里实在闷闷的不舒服。

    她明**人当中,*想观*有差异会多难相*,她见过很多次**妈***妈因了*公**进庙烧*而吵架,还*耳听*爸说过:*像菩萨又不*饭,拿**东*去供个什么,还不是*把*尚*士*肥了?**鬼鬼的不*还好些,**拜佛都是好事不*,*事**得很。

    对于*仰,小**有任何*仰,但是也不诋毁任何*仰。虽然*有*体*仰,小*却也坚*冥冥之中自有*,因*循环**不*。

    在生活当中,小**有**也*有能*去做什么*善事,只能尽*不去伤害别人,可人在*尘漂*,即使要做到不伤害别人都很难,比如**伤害阿玲,还是**伤害了她。

    要说起一些民间帮会的*仰或者说帮规,小*就更觉得难以理*。

    比如袍*不*嫖宿*,**也说过**让*人*不甘*不愿地伺候是砸**罪受,看着那**笑就***。然而,事实上从*会*到蓬**展**世,再到后来渐*于地下,袍*当中不***酒地的人不*,强掳***的事都很多。

    所以喽,小*认为*律规条不过是*束愿*受*的人,任何的地*、宗派都有好人、*人。宣*好的一*、掩盖恶的一*不*确;夸*恶的一*、抹*好的一*也不对。

    小**索着这些,*上也**着,不*会儿**,炝炒*苕*尖儿、*椒炒*筋、厚皮菜*拌胡*、苕菜煮芋头汤、*煸豇*这几个素菜已摆满桌,*一甑**饭也蒸好。

    熄**拾好灶*,慧姑姑去叫其他人来*饭,***小*就*在**旁*谈。

    这*寮棚以*坯为**,竹篾笆糊泥***为墙,**、**、佛*三间**小*瓦盖*,**、厨*则是**盖*。

    ****,这里*是一位*僧*修之地,这位*僧称“哑师公”。

    **之年,整个*庙破败,僧侣很*,哑师公搭了个*棚在这后*暂住,以其讲的*妙佛理感化不*人前来听*,到后来,渐有人捐款捐**修庙*。

    但是,庙产渐**,哑师公跟住持产生矛*,就闭*不再讲*。哑师公并*有哑,只是说话的时候渐渐*了,就谑称他”哑”。

    **中,庙毁僧去,哑师公后*的*棚也**住了,***方,几乎是乞讨为生,但在那个年代,讨饭都讨不来*的,还被*了好几次。

    哑师公**到了也属蓉*郊县的蜀鹃县,在一个修*渠的*地旁饿得**,一个善*的*救起他,这个*就是慧姑姑。

    慧姑姑当年是“***”的**,农忙做农活、农*修*渠带一**冲在前,*作做得不比**差,当***年,年年在县上评先进,还去蓉**委的*礼*参*过表彰*会。

    但就是这样一个在当时看来前***明,*岁就入党,已有*年党龄的先进党员,出于善*救了一个****尚不说,还认这*尚为*爹,在当时引起*然**。如*不是*势渐渐变化,差*被*除党籍。

    慧姑姑当时已订婚,未婚*还在**,对于这事,她未婚**有异议,她**人就十分反对了。

    两年后,*会形势*生*变,慧姑姑的未婚*退伍,两人结婚时,因**不*持,婚后分*,**只有一间半*坯*,*里除了床、灶、锅碗、*缸、***,连桌椅板凳都*有。

    在这般困境中,慧姑姑**仍像奉养*生父*一般照顾哑师公,*到慧姑姑的**岁多,古**建,*里迎回哑师公,慧姑姑还时常探望。

    哑师公回*后,不肯住前*那些*间,仍住在后**棚,到了圆寂之前,说这*棚*可以建个寮棚起来,但各种款项*须由慧姑姑**。

    寮棚建*后,不能让**来参观,也不能分*里的****各种划拨款项。因此,能进这寮棚的人不多,而寮棚内各项用度,都是居士捐的。

    但是,旅**越来越**,*里要进*扩建,可能明年就得拆了这*寮棚。

    **说罢,惋**叹,小*也不*地看着寮棚。因当年**不充裕,寮棚很简陋,*过*十多年的**后已*得有些朽败,但那种*宁**的感觉却是***厦所*有的。

    说话间,*饭的人到*,*饭了。因寮棚虽属于*里,各项事务却又与*里分*,所以属于寮棚的人虽帮着*里做事,*饭却*去斋*,而是在寮棚*做。

    *上**他们,一共有十*个人*饭。这十*个人当中,除了**、小**慧姑姑之*,一位来自蓉*的*姨,*一对分别名为*哈、小哈的*是小*以后还会再有**的人。

    之所以把这些*事写如此详尽,是因对小**响很*。比如因了慧姑姑*哑师公的事,在小**里,*爹义*就是因*义结*如同*父*的关*,料不到她自己以后会因别人*认*爹招来*祸。

    再后来呢,小*又还巧*与慧姑姑的*刘**为同事,并由同事*为好*。小**刘*的*谊,甚至促*了**与小*****很多**后缔结姻*。

    作者小记:*有人说若以**为*角展**,*该是*常**的*,甚至有小小*年赞**才是“**”。

    或许吧,*年叛逆、*赋异禀、*遇颇多、***,*历苦难也**,在几乎**的**中还能抽身而退,并归于**生活,这很有***。*有人说愿用顺遂生活*****人生,可能是很多人都觉得那样更多姿多*。

    可*,我***儿写,笔*不*、*不*、限*也多,更*要的是,作者是*的!尽*作者不再*,但有***啊,所以***认同**的很多观*,也就***从他的角度去写。

    *作者写***角的*,不*笔多**、*多*,都会缺乏代入感,*历**些的读者读来更会感觉别扭。

    我写***不了的缺点,就是*不***在想什么,所以几乎*有*写**的*,更*有**内*独*,在**角之*有关***节都是*角转述,或只有对话、*作,*有*理活*。

    这个缺点**了*绪递进忽*忽*,*节转*挺生硬,*次*不分明。

    可要*拎**的*要事件来写时,我总会蹦出个质疑:万一**不是那么想的呢?

    因了这质疑,总是*过***别人的对话来表*,而不是*接描述。*有人说,你写的**就是你*造的,怎么可能不**他想什么?呵,我*的就是不**……

    **十三岁就辍*,受的***很*,*想形*复杂,与程浩*一样不同于常人。他们儒、释、**民间帮会的*想都融于一身,我可*那个能耐。我这**人的确把不*他们在想什么,*一个简*角*设定可能还是把不*。

    写这段废话,就是*醒*读者,程浩****都可能让作者写废,**砖*点;也*醒*读者们,程浩****绝对不是理想**,***别***……

番六十四 善孽皆缘

    对于事情如何处理,不同的人有不同方式,甚至是完全相悖的方式。

    方式不同,当然因为思想不同,光是动嘴皮子还没什么,要是矛盾升级到要动手就可怕了。

    所以华夏国是得禁枪,因为人口多,民族和宗派也多,各民族、各宗派的种种差异又很大,稍不注意就会触发矛盾。

    慧姑姑可能不知道小兔一念已经想了十万八千里,仍在说小兔和山猪的事:“老三是清道长惟一正式认可的传人,我们怕心思恶毒的女人缠上他,也怕他找的女人管不住他,他是得要有人管管才行。唉,真怕他闹翻天、惹大祸……”

    “他有那么厉害?我记得他母亲生病借的钱,都是还了差不多三年才还清,能‘闹翻天、惹大祸’的人都有钱有势才闹得起来。”

    对于山猪因母亲生病欠债的事,小兔一直有疑问,那就是为什么不找山大伯他们帮忙凑钱,而要找邻居们借呢?此刻聊天无意中就带出这个问题。

    “那是他自认为不孝,觉得必须要吃苦流汗挣来的钱才配给他母亲治病。"

    慧姑姑叹了两声又说:"他母亲和他爷爷奶奶关系不好,知道他爷爷奶奶信佛向道,就反对他和佛门道家的人来往,为这原因,母子之间曾有三年没说过话。他母亲生病后就表示过,要是老三敢用山家其他人和那些朋友凑来的钱当医药费,就马上自尽。”

    这其中隐情,小兔也猜测到一些,得到证实后,心里实在闷闷的不舒服。

    她明白一家人当中,思想观念有差异会多难相处,她见过很多次二舅妈和冬舅妈因了外公外婆进庙烧香而吵架,还亲耳听兔爸说过:神像菩萨又不吃饭,拿钱买东西去供个什么,还不是全把和尚道士吃肥了?神神鬼鬼的不信还好些,求神拜佛都是好事不灵,坏事倒灵得很。

    对于信仰,小兔没有任何信仰,但是也不诋毁任何信仰。虽然没有具体信仰,小兔却也坚信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在生活当中,小兔没有精力也没有能力去做什么大善事,只能尽量不去伤害别人,可人在红尘漂泊,即使要做到不伤害别人都很难,比如无意伤害阿玲,还是深深伤害了她。

    要说起一些民间帮会的信仰或者说帮规,小兔就更觉得难以理解。

    比如袍哥不准嫖宿青楼,山猪也说过花钱让女人心不甘情不愿地伺候是砸钱买罪受,看着那一脸假笑就没兴致。然而,事实上从立会之初到蓬勃发展公开行世,再到后来渐隐于地下,袍哥当中不光花天酒地的人不少,强掳良家女子的事都很多。

    所以喽,小兔认为戒律规条不过是管束愿意受管的人,任何的地域、宗派都有好人、坏人。宣扬好的一面、掩盖恶的一面不正确;夸大恶的一面、抹黑好的一面也不对。

    小兔思索着这些,手上也没闲着,不大会儿工夫,炝炒红苕嫩尖儿、青椒炒面筋、厚皮菜凉拌胡豆、苕菜煮芋头汤、干煸豇豆这几个素菜已摆满桌,满满一甑白米饭也蒸好。

    熄火收拾好灶台,慧姑姑去叫其他人来吃饭,山猪和小兔就站在外屋旁闲谈。

    这处寮棚以土坯为基石,竹篾笆糊泥刷石灰为墙,厅堂、外屋、佛堂三间正房小青瓦盖顶,客房、厨房则是麦草盖顶。

    山猪介绍道,这里原是一位高僧清修之地,这位高僧称“哑师公”。

    战乱之年,整个寺庙破败,僧侣很少,哑师公搭了个小窝棚在这后园暂住,以其讲的精妙佛理感化不少人前来听法,到后来,渐有人捐款捐物重修庙堂。

    但是,庙产渐丰足,哑师公跟住持产生矛盾,就闭口不再讲经。哑师公并没有哑,只是说话的时候渐渐少了,就谑称他"哑"。

    动乱中,庙毁僧去,哑师公后园的小窝棚也没法住了,流浪四方,几乎是乞讨为生,但在那个年代,讨饭都讨不来吃的,还被抓了好几次。

    哑师公流浪到了也属蓉城郊县的蜀鹃县,在一个修水渠的工地旁饿得晕倒,一个善良的姑娘救起他,这个姑娘就是慧姑姑。

    慧姑姑当年是“铁姑娘队”的队长,农忙做农活、农闲修水渠带一群女子冲在前,工作做得不比男子差,当队长五年,年年在县上评先进,还去蓉城市委的大礼堂参加过表彰大会。

    但就是这样一个在当时看来前途无限光明,十九岁就入党,已有六年党龄的先进党员,出于善心救了一个流浪老和尚不说,还认这和尚为干爹,在当时引起轩然大波。如果不是局势渐渐变化,差一点被开除党籍。

    慧姑姑当时已订婚,未婚夫还在部队,对于这事,她未婚夫没有异议,她婆家人就十分反对了。

    两年后,社会形势发生改变,慧姑姑的未婚夫退伍,两人结婚时,因婆家不支持,婚后分家,房子只有一间半土坯房,家里除了床、灶、锅碗、水缸、两个坛子,连桌椅板凳都没有。

    在这般困境中,慧姑姑夫妇仍像奉养亲生父亲一般照顾哑师公,直到慧姑姑的女儿五岁多,古寺重建,寺里迎回哑师公,慧姑姑还时常探望。

    哑师公回寺后,不肯住前院那些房间,仍住在后园窝棚,到了圆寂之前,说这窝棚处可以建个寮棚起来,但各种款项必须由慧姑姑经手。

    寮棚建成后,不能让游客来参观,也不能分寺里的香火钱和各种划拨款项。因此,能进这寮棚的人不多,而寮棚内各项用度,都是居士捐的。

    但是,旅游业越来越发达,寺里要进行扩建,可能明年就得拆了这处寮棚。

    山猪说罢,惋惜轻叹,小兔也不舍地看着寮棚。因当年资金不充裕,寮棚很简陋,经过二十多年的风雨后已显得有些朽败,但那种安宁祥和的感觉却是高楼大厦所没有的。

    说话间,吃饭的人到齐,开饭了。因寮棚虽属于寺里,各项事务却又与寺里分开,所以属于寮棚的人虽帮着寺里做事,吃饭却没去斋堂,而是在寮棚单做。

    加上山猪他们,一共有十二个人吃饭。这十二个人当中,除了山猪、小兔和慧姑姑之外,一位来自蓉城的富姨,和一对分别名为大哈、小哈的兄弟是小兔以后还会再有交集的人。

    之所以把这些闲事写如此详尽,是因对小兔影响很大。比如因了慧姑姑和哑师公的事,在小兔心里,干爹义女就是因恩义结缘如同亲父女的关系,料不到她自己以后会因别人介绍认干爹招来大祸。

    再后来呢,小兔又还巧合与慧姑姑的女儿刘妞成为同事,并由同事成为好友。小兔和刘妞的友谊,甚至促成了山猪与小兔分分合合经很多风雨后缔结姻缘。

    作者小记:曾有人说若以山猪为主角展开故事,应该是非常精彩的故事,甚至有小小少年赞山猪才是“真男人”。

    或许吧,少年叛逆、天赋异禀、奇遇颇多、艳事风流,曾历苦难也曾辉煌,在几乎必死的大劫中还能抽身而退,并归于平静生活,这很有传奇色彩。曾有人说愿用顺遂生活和山猪交换人生,可能是很多人都觉得那样更多姿多彩。

    可惜,我真没法儿写,笔力不够、资料不足、限制也多,更重要的是,作者是女的!尽管作者不再年轻,但有少女心啊,所以没办法认同山猪的很多观念,也就没办法从他的角度去写。

    女作者写男主视角的文,不论文笔多优美、故事多奇异,都会缺乏代入感,阅历丰富些的读者读来更会感觉别扭。

    我写文有个改不了的缺点,就是摸不透男主在想什么,所以几乎没有单写男主的场景,更没有男主内心独白,在女主视角之外有关男主情节都是配角转述,或只有对话、动作,没有心理活动。

    这个缺点导致了情绪递进忽快忽慢,情节转换挺生硬,主次故事不分明。

    可要单拎男主的重要事件来写时,我总会蹦出个质疑:万一男主不是那么想的呢?

    因了这质疑,总是通过男主和别人的对话来表达,而不是直接描述。曾有人说,你写的男主就是你创造的,怎么可能不知道他想什么?呵,我真的就是不知道……

    山猪十三岁就辍学,受的正规教育很少,思想形成复杂,与程浩风一样不同于常人。他们儒、释、道和民间帮会的思想都融于一身,我可没那个能耐。我这普通人的确把不准他们在想什么,换一个简单角色设定可能还是把不准。

    写这段废话,就是提醒男读者,程浩风和山猪都可能让作者写废,求拍砖轻点;也提醒女读者们,程浩风和山猪绝对不是理想男主,求刀片别太锋利……

第七百一十五章 点燃烽火

    见他们兄弟情深,胡仙仙有些失落,果然是男女情容易放,而兄弟情不容易放。察觉有自己失落情绪,她又惭愧,那情是自己让他放的,有什么资格对他生怨言?

    怕被他们发现,胡仙仙悄悄退走,可又不想回去睡,就信步走到镇龙囚玄阵旁,看着废弃的石阵发呆。

    云华观几位弟子的命运都从镇龙囚玄阵被破后,开始发生转折,胡仙仙正感慨万千之时,恍惚中看到侧前方一道熟悉身影靠近。

    见是程浩风,她莫名其妙慌乱起来,转身就走。

    “胡师妹别急着走,我只是交待几句关于镇龙囚玄阵的事,不说其他。”程浩风料定她是不知该如何面对自己才转身。

    听他这样说,胡仙仙松了一口气,程浩风见她停步,才继续说:“我回京城就退婚,宣告天下我们之间再无关系。不过,你不要以为这种形式能改变什么实质的东西,事情该怎么办还得怎么办,你不能去当永恒之心。事情怎么能让女人担着,更何况还是我的女人……”

    不是说和镇龙囚玄阵有关吗?怎么又说偏了?可胡仙仙望着他,才见他说“我的女人”四个字时就和说“我的属下”神情差不多,只是表明自己要护短,没有其他情感波澜。

    他深蓝的道袍在夜风中飘动,双目明亮如星、清澈如泉,真是更有出尘气质了。

    “你有在听我说话吗?”见胡仙仙听得不认真,他有些生气。

    原来他已经说到石阵所刻神器图案各有寓意了,而胡仙仙还在回味那四个字。

    胡仙仙赶紧收束心神,认真听他说。程浩风说阵法外围圆一圈正是十二样神器,却独独没有锁心玉瓶的图案,让她注意镇龙囚玄阵中那块黑色石头上有没有和锁心玉瓶相关的线索。

    听她答应后,程浩风又再说永恒之心必须是处子身,若是诸天神佛想培养颗永恒之心出来,就不可能出现必须要和扎措结合才能得到锁心玉瓶碎片的事。

    而扎措心上既已有锁心玉瓶碎片,又何必多此一举再给胡仙仙下绝欲夺情咒?扎措应该没有说真话,或许会有其他解咒方法,让胡仙仙趁着在山上静修多琢磨琢磨。

    胡仙仙一一答应,暗想着是他一直在承担自己该担的责任,也操心着自己该去思考的事,不确定将来会如何,不敢接受他的爱意,至少也该给他一个努力的机会,那就且听他安排。。

    八月十六清晨,程浩风他们互相告别,秦沐风夫妇回海底圣境,程浩风归京,胡仙仙和其他人留在云华观静修。

    归京后,程浩风派血无**曹备道去做退婚之事,血无仇惊愕望向他,想问详情,最终又没问。

    待得国师和福慧天妃解除婚约的消息传出,多数人惊讶又疑惑,少数人烦恼难过,还有极少数的人很开心茶儿就是那极少数的人。

    自从当了太皇太后的义女,身边也有两个小丫头使唤,这天她遣走小丫头,约酒儿到仙缘圃外游玩。

    “据说圃内很多奇花异草,是国师特意为那人修的,还以为她能受宠多久,结果是没成亲就退了婚。”茶儿本来嗓音柔细,她此刻故意大声说话,声音就从柔细变得尖细。

    杭无一正在为师伯与师父退婚的事心里不舒服,听到这声音就三步并做两步跑出来,打开月洞门吼道:“这哪儿的猫跑来叫春了?真他娘的晦气!”

    “你,你怎么说话的?”茶儿的脸都绿了。

    “我怎么说话的?你又怎么说话的呢?”杭无一敲敲门旁的楹联说,“看到没有?国师亲笔题辞送给我阿姑的,他们两个彼此对彼此的好不是谁宠谁,是自然而然就为对方着想。他们的心思,别人根本就不可能弄懂。你这会儿在这里幸灾乐祸,说不定马上你自己就祸到临头。”

    “真是粗鲁师父教出的粗鲁徒弟,难怪你们师徒都惹国师厌烦。”茶儿不甘示弱,对杭无一冷嘲热讽,“国师早晚会选个温柔贤淑的女子当夫人,到时候你可没法赖在仙缘圃里不走了。”

    她们两个斗嘴,酒儿听了几句后插话道:“茶儿,你还是少说两句吧,像胡天妃那样成天忙来忙去、不围着夫君转的女子少得很,要是再换来个把国师守得死死的夫人来,我们更没接近的机会了。”

    听酒儿这般说,杭无一撇撇嘴不再搭腔,茶儿则瞪着她不停冷哼。

    “你乱接什么话?”茶儿耍心机故意来挑衅杭无一,为的就是撵她走,并且盘算着自己当国师夫人,酒儿还说什么换个夫人来会如何,这不反倒让杭无一看笑话?

    两人说来说去,茶儿和酒儿自己人互掐起来,杭无一乐得在旁边直笑。

    “不许吵嚷喧哗!”血无仇忽然走到她们背后冷喝道。

    两人立刻噤声,见程浩风就站在血无仇旁边,更吓得变了脸色。

    “三师伯、血师兄,你们总算有空了。”杭无一将半开的门完全大敞开,“我等你们来验看呢,等你们验看好有没有物件损坏,我就该走了。”

    “验看什么?这本来就是给你们住的。”程浩风和蔼对杭无一说,又淡淡扫一眼茶儿。

    “多谢三师伯收留。可是,我阿姑既然已经与你退婚,还住在这观中就有诸多不便。”杭无一不卑不亢说着,“我只收拾好了自己的随身用品,其他一概没动,你们还是去验看一下为好,我怕我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人追出来说我偷拿什么东西。”

    血无仇眉毛拧了拧,含怒说:“师父就是特意来让你安稳住下的,你又胡闹什么?谁敢说你偷拿东西?”

    盯着茶儿看了看,杭无一嘟嘴说:“我要是不走,肯定就有人会说我偷东西……”

    “不许再多说!”程浩风觉得这些争来争去的事吵得他头疼,“不论如何,无一你安心住下就是,不许再提什么搬出去的话惹我心烦。”

    冷声交待完,程浩风带血无仇回书房,在案桌后坐定,就吩咐他停止查郭师爷账本上那些所记贪贿证据的事,但仍然要尽快寻到郭师爷,并暗中保护好。

    血无仇有些不解,但还是毫不犹豫应承下事情。见他对自己命令有疑虑还是要坚决执行,程浩风赞他忠诚,又说定会帮他渡过折寿夭亡的劫数。

    “师父,徒儿不求什么,只是相信师父绝不会是得了好处才不查那些贪官污吏,定是另有隐情。师父不说,我就不问。”

    程浩风淡淡一笑:“我要备战番邦,军队体系暂时不能革新,否则会无人听我指挥。既然革新之事暂停,查贪腐的事也只能暂停,要不然牵涉到军中之人,处理起来也难。”

    备战番邦之事,本该至少要等休养生息两年之后再做,可程浩风不想再等,只有打败番邦和与之结盟的势力,扎措才没有倚仗,也才可以任由胡仙仙处置。

    为了这事,程浩风推迟革新军政的事,等战胜后再来革新又成另一种局面,最终使得法朝军政弊端越来越多,多到革新也无法再起作用。

    九月十五,程浩风和陆焕邦、霍图互相妥协,在朝争中各让一步,他们在不损及自身利益的情况下,愿意支持程浩风政见,听从韩泽熙政令。

    这之后,他们达成一致的第一条政令就是同意褫夺扎措沙城侯的封号和爵位。

    扎措对此大怒,九月二十接旨后,扎措就把沙薨之城地陷后形成的沙湖水引出,断了边城外的商道,又让人偷袭边城。

    九月二十二,程浩风暗令边城内客商撤走,麦塔哈带一部分人绕道去了边城与另一小城邦交界的浮克城,而卓鹊村和卓无傲父子带一部分人回京城。

    如此一来,边城当中只剩驻军和极少数不愿撤走的人。扎措就算要攻击边城,也会难以攻下,攻下之后也是空城。

    九月二十五,番邦派军支援扎措,两方军队在边城西门互相对峙,但在麦家带的客商代表和苦昙带的僧人代表斡旋之下,没有真正开战。

    十月初一,见在边城讨不着便宜,番邦就袭扰法朝与番邦接壤的其他地方。

    法朝巴蜀省边缘与番邦接壤的战事展开,本来法朝军队坚守阵地不败,后来滇邦又来与番邦结盟夹击,这才败了。

    番邦的涡洛城、汶山城与巴蜀省的邛州接壤,而滇邦的遂久城也与邛州接壤,滇邦本不同意帮助番邦夹攻,是受了威胁才不得不同意。

    这滇邦一边与邛州交界,另一边与姥邦勐纳城交界,与勐纳城同属沧水、黑水、丽水三江并流之地。

    孔雀王令属下在勐纳城训练飞禽为兵,往这三江中投放毒雾,若是遂久城的滇兵同意相助,就给沿河中毒的人解药,若是不同意当然不解毒。

    滇邦就算能自己试出解药都没办法,因为不可能是全河段投毒雾,也不可能全河段去解毒。你不知道那些飞禽往哪儿投毒雾,等毒发作时再去,施救也来不及了。

    因此,滇邦被迫和番邦结盟,法朝邛州的峤县、泸县、台县接连被占领。

番六十五 不曾有家

    饭后,所有人都坐到一株大梧桐树下乘凉闲谈,正聊着,有人来找富姨,说她丈夫来见她。

    富姨让那人先出去请她丈夫喝茶,她随后再来。

    那人走后,富姨请求慧姑姑:“慧师姐,帮我挡一挡,好不好?我得躲躲。”

    “你总这么躲着可不是办法。”

    “拜托了,拜托你了。能躲一时算一时,唉……”富姨说着就匆匆向棚后小路跑去。

    慧姑姑长叹一声,看向小兔说:“算了,我们就当当恶人吧。我一个人去说,那老富可能不会相信,你给我帮腔。”

    出家人不打诳语,慧姑姑虽说不是出家人,可也不愿说谎,但有时候真不得不说谎。小兔随慧姑姑往寺里去,边走边听了些富姨和富叔的简单情况。

    富叔虽说在富豪榜上无名,但家底儿真非常殷实。当年的房价刚开始飞涨,但还没涨到离谱,可很多人一辈子仍难买一套房,他家却是有很多栋楼。

    富叔和富姨一向和睦,谁知富姨从去年起就长住寮棚不肯回家,富叔来接了十几次都没能接回。

    “具体原因我也不清楚,但富师妹绝对没有背着富叔做什么坏事。”慧姑姑给小兔交待着,“等会儿我说什么,你附和就是,先劝走富叔,再想办法弄清原因。”

    在寺旁偏殿的小厅里,小兔见到富叔,是一个五十出头,看起来就是儒商的男子,与优雅和善的富姨很相配。

    慧姑姑对富叔说,不是富姨不愿意见他,是富姨昨夜数菩提子,数来数去都是单数,这表明他们的孽还未消完,还没到团聚的时候。

    所谓“数菩提子”,就是拿一串菩提子,然后闭着眼睛随意的左手右手各捏住一颗,然后从左手捏住的这颗开始往右手捏住的那颗数。

    这之间数出的是双数代表所问之事“可以,行”,单数当然“不可以,不行”。这当小游戏玩玩无所谓,做重大决策可不能这样。

    慧姑姑之所以用这个借口,是富姨来长住时就说过,发愿洗孽,全凭天意安排回蓉城团圆时间。

    理由说罢,富叔的眼神明显暗淡下来,然后又燃起几分希望说:“不回蓉城也可以,让我见见她总行吧?”

    慧姑姑高深莫测地轻摇头,同时以眼角余光看向小兔,小兔明白是要她解劝富叔。

    “既已发愿就要还愿,团聚终有期,何必在乎这一时见与不见?”小兔咬文嚼字地说,居然没有脸红。

    富叔沉默了,慧姑姑又安慰他几句,他最后只得答应先回蓉城。走之前,他把给富姨带的东西托慧姑姑转交,真是样样日常用品都齐备。

    送富叔离开的时候,慧姑姑和小兔都神色玄奥无悲喜,其实看他一步三回头的样子,要骗他还真的于心不忍。

    再回寮棚,慧姑姑交待山猪他们几句,就和小兔在镇外的一个偏僻河湾找到富姨。

    返回寮棚的路上,慧姑姑一再追问富姨躲着富叔的原因,富姨都不肯说。

    直到慧姑姑威胁她,要是不肯讲明原因,就不许她留在寮棚住了,富姨才答应说。

    回去后,富姨和慧姑姑、小兔到了女客的客房中,慢慢讲述起来。

    富叔和富姨小时候是邻居,后来又上了同一所大学,只是富叔要高两个年级。小时候的青梅竹马玩伴,长大后重逢成为学长学妹,他们的感情开始很顺、很美好。

    待得富叔工作两年,富姨也准备实习时,两方家长商谈起婚事。

    富叔的家族普遍在教育界工作,富叔的父亲在改革开放后做校办企业开始发家,而后又跟学校脱离关系,变成私营企业。

    虽已是私营企业,富家仍是让家人都戒骄戒躁,用“务实、诚信、创新”的精神来经营,不要为了钱就乱搞一气。

    富姨的父亲也经商,但就不踏实做事业,一会儿弄个皮包公司坑蒙拐骗,一会儿赚点儿小钱就乱投资。公司垮了后,又还借钱炒股票。被追着还债时,富叔家的人资助了他。

    说到办婚礼,无外乎婚宴、宾客如何安排,可富姨的父亲没谈这些,他要求富叔他们家分股份给他,让他参与公司管理。

    富姨的父亲那德性,怎么敢让他参与管理公司?富家宁愿出天价彩礼,也不愿让他进公司。可他算盘打得好,再多的钱也会贬值,富家的企业发展势头正好,占了股份、参与管理,那就是有“金手指”,有金手指了还在乎一点现钱?

    谈来谈去,当然谈崩了。婚礼取消,但富叔和富姨还暗中有来往。

    可惜,富姨的父亲发现了他们暗中往来,就逼迫富姨去了外省。

    富叔呢,在母亲以死相逼的情况下,答应了和另一个女子订婚。富叔订婚稳住父母后,就四处寻找富姨,可找了几个月没找到。

    富叔的家人催婚催得急,拖了快一年,只得结婚,结婚才一个多月,富姨抱着婴儿出现。

    原来去了外省后,富姨才发现怀孕,她父亲不许她生下这孩子,她东躲西藏才保住了孩子。

    谁知得到机会返回蓉城,竟是恋人已和别人结婚的结果!

    男方家人不接纳,富姨又和娘家人吵翻,到了无处容身的绝境。

    富叔安排她暂且在相邻蓉城不远的另一个小城住下来,然后着手办离婚的事。

    带着孩子,无法工作,富姨只得答应这有些屈辱的安排。

    很快,富叔就提出离婚,可偏这时富叔的妻子又怀孕了。等生下孩子,再等富叔的母亲去世,富叔终于离婚。

    富叔富姨成婚了,大女儿此时已经七岁,和前妻生的儿子六岁,又和富姨生了个小女儿。

    日子本该就此平静,可富叔前妻并不甘心这般让位,她故做大度,不哭不闹,却设下计策,寻机会让自己的远房表妹跟富叔纠缠在一起。

    两个女人的情感之争,变成三个女人的宅斗,可富姨并不想斗。

    其一,她们那两个本就是串通一气,斗也难斗过;其二,为了两个女儿在相对平稳优越的环境中长大,只能忍让。

    还有,富姨的父亲在她与富叔正式结婚后,父女关系缓和,就经常借着女儿女婿的名义做各种谋私利的事情。

    最严重的一次,把富叔的照片印在集资的资料上,骗人投资,然后把钱卷走跑去香港。等到投资的人来分什么红利时,富叔才知道出了事,最终用了很多钱才摆平这事。

    虽然摆平,但公司信誉却受了很大影响。那些被骗的人都是老年人和小商小贩,当然真正有眼光的投资人也不会被骗,可他们理财虽不精明,传谣言的速度却快。

    这些人以为,岳父当然是能代表女婿办事的,把账全算在富叔头上不说,还到处乱说这事。一传十,十传百,几次在报纸上辟谣也辟不清。

    因为父亲的事,富姨面对丈夫始终心怀愧疚,所以在感情上对富叔很包容。

    富叔表面上和前妻离婚,实际仍和前妻保持关系,并与那远房表妹又育有一子,富姨从不多管。

    等到富姨的父亲去世,大女儿结婚,二女儿也上了大学,富姨想为自己而活,这才躲到寺里过清苦生活,变相逃离家庭。

    “你从前经常都笑眯眯的,还以为你对那些事不在意,怎么不早跟老富说呢?”慧姑姑不解地问道。

    富姨低下头小声说:“我只能笑啊,不能哭的。我在蓉城的房子只是寄居的地方,不是我的家,在别人家怎么好意思哭哭啼啼?”

    在别人家确实不好意思哭,小兔懂那种感觉,可富叔和富姨三十多年的情缘,结婚也二十几年,两个女儿都成年了,那蓉城的房子怎么还不是家?

    小兔听得心中发冷,缩了缩身体,想起富叔离去时的失望眼神,能确信他是真想见富姨的。常说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为什么终成眷属后结局会变这样?

番六十六 谁也没赢

    这寮棚没有单间客房,只分男客一间,女客一间。女客客房中有六架高低床,一共能住十二个人,每个床位都窄,各项设施比小兔上学时的寝室还简陋。

    慧姑姑耐心劝说着富姨,可富姨铁了心要住在这般简陋的地方,不肯回家去。

    “你这样做,会让我们为难的,弄不好还会让老富推测是我们从中作梗,认为是我们挑拨你们关系不和。”慧姑姑劝得都烦躁起来。

    “对不起啊,慧师姐。我真没想到这一层,我再考虑考虑。”富姨皱眉思索起来。

    一会儿后,富姨眼睛一亮,像是得了个绝妙主意般说:“慧师姐,你们不是筹资去帮滇南那个山沟里修庵堂吗?我去那里帮忙,离得远了,老富也不会隔段时间就找我,你们也不用犯愁。”

    慧姑姑干笑两声,和小兔相视摇头,她们还以为富姨想明白了,要跟富叔心平气和地说说家庭问题呢,结果是打算躲远些。

    看着富姨眼中的光彩,小兔心里真不是滋味儿,那是真很期待去远方的样子,即使明知远方只有个穷山沟中的破败尼姑庵,也期待着快去。

    这般情景要形容的话,富姨如同把富叔当追债的债主,盼着去远方就能摆脱债主,从此解放了。

    “富师妹啊,我听说老富跟其他女的都断了来往啦,你这么做真不太妥当。”慧姑姑还是希望他们家庭和睦。

    “是,是断了……他前妻跟儿子去了美国,那个远房表妹另外嫁了人,可这跟我要做什么没关联,我不是因为她们才要跟老富分开。”富姨笑了笑,反过来安慰慧姑姑,“你是不是为了帮我而撒谎骗他,觉得有点对不住他?没什么的,他什么大风大浪都挺过来了,还会在乎这些?”

    慧姑姑有些无语地搓搓手,而后看向小兔,小兔说:“我看富叔走的时候那样子很难过,他应该很在意你,你们这么多年的情缘就这么断了?”

    “他对我算好的了,确实为我付出很多,正因为这样,我才没有明说原因,就让他以为我这么些年都过得很开心吧。”以为她过得开心,富叔便不会有歉疚。

    富姨的眼中仍没有太多情绪,真的不留恋过去,只是客观谈事情,“他最近两年肯定是要难受一下的,毕竟我们一起那么些年了。不过,他应该很快就会组建新家庭的,你们别操闲心。他才五十出头呢,以他的身份地位,八十岁都会有姑娘排着队嫁给他。”

    慧姑姑还想再劝,富姨伸手按住她肩膀说:“慧师姐,你别劝我了,劝不动的,我忍了多少年了,就等着交托了负担,自己轻松过几年呢,说什么都不会再去跳火坑儿了。慧师姐,你家庭情况简单,你不懂我这些年熬得多苦,我不是怨恨老富才跟他赌气躲着他,是真不想提以前的事了,大家都过点清静日子好。”

    说起家庭情况,慧姑姑家确实简单很多,就算当年刘叔家的人不同意婚事,那也是怕惹祸,怕经济负担重,后来政策宽了,他们也翻修了新房子,与婆家关系也就缓和。哪家都有点矛盾,不过大多数都是鸡毛蒜皮儿小矛盾。

    慧姑姑每年都会到寺庙几次,但每次都是住几天料理些事情,从来没想过要跟刘叔分开。

    如富姨这般下决心不回家,甚至连面也不见,几十年的夫妻情就这么断了,她真的无法理解。

    所以,真是不同的人就有不同处事态度,慧姑姑一心想办法让富叔富姨重归于好;小兔倒觉得富姨的想法挺好,要是能放下所有负担,自由自在过几天,那有什么不好?

    富姨后来真去了滇南,可事情没照她预想的那样发展,富叔没有渐渐忘了她再另组家庭,而是偏激认为富姨学佛学错了,都怪一起学佛的师兄弟姐妹们挑唆她,才有家不回。

    为了找出富姨离家的原因,富叔耗费很多人力物力去查,结果种种猜测都被否定。

    他查来查去,查得都快魔怔了,到最后也不曾想过原因是出在他自己身上。

    富姨一直找各种借口拒绝回家,别人也有各种传言,甚至造出富姨养了小白脸的谣言,真正的原因却只有慧姑姑和小兔才听她说起过。

    但是,她们到最后也没有把原因告诉富叔,富叔要怨怪别人就怨怪吧,富姨不想让他歉疚才瞒着原因,她们两个外人何必多嘴。

    俗话说,最难防者枕边人,这话有道理。

    幸好富姨只是瞒了富叔一些想法,几十年里强颜欢笑,要是存了坏心要害他,那富叔都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常说人间如炼狱,或许真是炼狱,很多悲剧总是在不停重复上演,可仍然无法警醒世人,那只能说是有魔咒,才会让世人这般执迷不悟。

    婚姻当中不该掺杂利益,若不是富叔的母亲,富姨的父亲对他们情感干扰得太多,他们的姻缘也不会错乱。

    反过来说呢,挑对象还真得看看对方的原生家庭状况如何,不好的家庭真会影响人一生。

    当然,富叔前妻也有错,答应结婚前明知丈夫心里没自己,何必答应?同意离婚后,都事成定局,又何必不甘心?

    可从实际来说,她受伤害真的非常之大,新婚度蜜月之后归来,丈夫的前女友出现了,还抱着个婴儿……

    她结婚时考虑到了富叔可能一时忘不了前女友,绝不可能会想到自己会从正室变前妻。

    很多故事人物会踩一捧一,然而富叔前妻除了设阴谋让前夫和远房表妹酒后乱性外,并没有做过其他针对富姨的事;而那个远房表妹只为了丰厚的报酬才答应这么做,后来为了能嫁给其他人,生的孩子都是交给富叔前妻养大。

    所以喽,如果没有原生家庭最先的干涉,就没有后来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也不会牵连本与他们无关的人受伤害。

    想及此,小兔暗暗打定主意要慧姑姑帮忙做个见证,得和山猪说清楚一些底线和原则,别弄得如同富叔富姨这般到了该安享晚年,才闹着要分开。

    下午两点钟时,其他人都离开寮棚,山猪想寻个跟小兔单独相处的机会,可小兔跟着慧姑姑东走西走,就是不给他机会,到得四点过才郑重其事地让他一起到厅里坐坐,要和他谈谈。

    小兔要谈的问题,归纳起来只有两条:其一,要是阿玲真能与山猪好聚好散,放手去寻找她的幸福,那么小兔愿意跟山猪共同面对其他问题;要是用欺骗或逼迫的方式让阿玲离开,小兔只能当一切都没发生过,反正很多细节,确实记不清了。

    其二,小兔是独生女,以后可能要跟父母共同生活。兔爸看起来老实本分,但心眼儿小,还没能力又偏固执要求别人什么都听他的,不好相处。兔家的亲戚更是仗着对兔爸他们颇多照顾,家庭琐事都要横加干涉,没纠纷也要闹些纠纷。

    小兔严肃认真地说着这些事情,山猪笑嘻嘻将她鬓边一缕乱发别到耳后,不在乎道:“你想那么多做什么?小小年纪装老太婆。就算有麻烦事,只要记着找我解决不就行了?”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5823/ 第一时间欣赏化红尘最新章节! 作者:彭卿越所写的《化红尘》为转载作品,化红尘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化红尘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化红尘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化红尘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化红尘介绍:
用你情丝万缕让我动心生情,以我永恒之境换你不灭灵魂! 程浩风苦心谋划一切,不惜叛道化魔,只求与心爱的人成一对神仙眷侣。 胡仙仙却不知道他等了多久,做了多少,对他生出解不开的误会。等明了他的心意时,他已将身死魂消。 程浩风终于成为师长期望的模样。她只能红尘漂泊,以嘻笑怒骂聊慰心中寂寥。 程浩风被抽去情丝万缕,再也不会为情所困。他睿智机敏,洒脱潇逸,是皇帝倚重的国师、是万众景仰的守护神、也是天帝都忌惮的半魔半仙之人。 当程浩风明白自己所缺憾的到底是什么之后,不惜毁天灭地让时光倒流。可他却被黑龙所利用,只能选择与黑龙同归于尽。 胡仙仙拼尽全力留他一缕残魂,送他投胎转世。程浩风转世为憨直小保安后,却视她为逆天邪魔。化红尘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化红尘,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化红尘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