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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彭卿越     化红尘txt下载     化红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七十九章 恩仇无常

    酒喝得半醉,喽啰们都哄闹起来,但程浩风所说的话胡仙仙还是听得一清二楚,她凝眸含笑看着程浩风点了点头。

    夜深了,蟠龙寨中家家有醉汉,他们相扶相携而归,没醉的都被带得脚步踉跄起来。

    程浩风和胡仙仙向高有宝告辞,要连夜带卞广策去泰兴。

    高有宝没有挽留他们,只是亲自送他们到院门口,还说无需顾忌什么礼节,让他们由此处飞走就好,不必绕到山寨大门。

    见他如此通情达理,程浩风他们也不忸怩,化出黑笼把卞广策装在里面,给高有宝一道灵符后就飞身而起。

    “若有急事,紧捏灵符在手心,念我道号,我必定赶来。”程浩风在空中交待着,高有宝没有借机为难他,那以后就应该帮高有宝。

    “哈哈……要你赶来那可就是遇上大祸啦,我可一辈子都不想用这符!你们有空就常来耍耍,记着不用东绕西绕的进村,直接飞到院子里就行……”

    高有宝的声音还在夜空中回荡,程浩风和胡仙仙已经飞出景融岭地界。

    黑笼也随之在空中飞着,更深露重、风凉云黑,卞广策冷得在笼中缩成一团儿。

    他觉得很冷,是阴寒入骨髓的那种冷,这才七月天气,也不知怎么会这般冷?

    这世上令他想不通的事情很多,正如他想不通为何自己觉得这般冷一样,他更想不通自己为何落到这步田地?

    卞广策从小聪明上进,父亲虽只是王府中的小小采办,但也足以保得家人温饱无忧。

    他随当年还是小世子的韩泽熙一起修文习武,先生们都说想不到他一个奴才秧子的天份还不错。

    十七岁那年他从军,一步步升到廓州厢军副统领。也就在他当了副统领之后,当时的诚郡王来主动与他交好。

    他只想着人家主动与自己结交,自己总不能拒绝吧?谁知就因他没拒绝,韩泽熙就三番五次地训斥他,连带他的父亲卞采办也在慎郡王府中受排挤。

    论起来,卞广策和韩泽熙是该亲近些,可他觉得自己在韩泽熙面前始终是奴才,在韩泽灿面前是臣属。奴才和臣属看似都屈居人下,但其实大不一样,简单来说,能臣名将可以青史留名,奴才就不可以。

    为了帮韩泽灿跟韩泽熙争帝位,他忠心耿耿做了很多事。抢了樊鼎瑶的宜州厢军统领之位,叛乱时还带走不少宜州厢军给韩泽灿助阵,可惜,韩泽灿终究败了。

    败了,其他人可以投降,他卞广策却不行!

    因为他们不仅没了主仆情份,还因他爹绑架老王妃之事结仇,后来他爹卞采办疯癫惨死,他和韩泽熙一家算是有杀父之仇,怎能投降?

    卞广策想过凭自己的才智和武功可以占山为王,在荒僻角落里谋个安身之地,可老天爷就算这样的机会也不给他。

    东方微白,已到泰兴府城上空,程浩风和胡仙仙带着卞广策落身启瑞宫内院,高有全早带着人等候他们多时。

    将黑笼交给高有全他们后,程浩风和胡仙仙就告辞。高有全邀他们去看用卞广策血祭陵墓,他们都拒绝,已经看多了血腥事,能不看就不看。

    他们转身时,精神萎靡缩在角落里的卞广策突然翻身,他弓起腰,两手抓着黑笼栏杆咒骂起来:“你们不得好死!所有追随韩泽熙的人,全部都不得好死!嘎嚯嚯……”

    他声音嘶哑变调,血红的双眼放着阴鸷又狂热的光芒,整个人没有等死的惶恐,只有恨和怨凝结。

    程浩风淡淡看他一眼,拉着神情难掩忧惧的胡仙仙飞身入云远去。

    两人一路无话,可偶尔抬眸对视,偶尔指尖勾绞,都能传递彼此情绪。

    他们心绪难平,飞得较慢,午时之后才到得京城。京城中已完全恢复往日繁华,胡仙仙说想走走,两人就在僻静巷口落地,而后漫步长街,缓缓往闲云观行去。

    到得闲云观中,杭无一最先看到他们,欢喜来迎接。她拉着胡仙仙的手,就说和血无仇一起从秦州回来时,都经历了什么稀奇事。

    血无仇就在旁边听着,有时撇撇嘴、有时勾勾唇。

    正说得热闹,一个和蔼的声音响起:“这丫头只顾说自己的事,都忘了让国师和胡元君进屋喝茶。”

    “周婶,好久不见。”胡仙仙见是周婶来看周知事,连忙和她打招呼。

    周婶说自己儿子周屯去了趟满剌加国,带回不少奇特东西,送些来孝敬周知事,也请观中各位道友都去聚聚。

    “我还有事要禀告皇上,得去写奏章,你和他们聚聚吧。”程浩风想让胡仙仙高兴些。

    胡仙仙点点头,和其他人一起往周知事的小院儿去了。

    从满剌加国带回的那些东西,胡仙仙都是这样瞧瞧那样看看,并不想要,周婶暗拉拉她衣袖,笑向侧旁小屋指了指。

    胡仙仙跟她一起到小屋中,只见周知事正和一个约二十七八岁的男子下棋,想必就是他儿子周屯了。周知事半路出家来管闲云观,很少见到他妻儿,周屯更是第一次到闲云观。

    他们起身给胡仙仙打招呼,胡仙仙让他们不必拘礼,随意坐着说话就好。

    胡仙仙问着满剌加国的风土人情,周屯绘声绘色地给她讲,周婶就在屋里东翻西找,找出一个小木盒递给胡仙仙。

    “胡元君,这是特意送你的。”

    “周婶儿,还是跟从前一样就叫我‘仙仙’吧。”说着,她又俏皮笑问,“我急不可待想看看木盒里是什么东西了,能打开看看吗?”

    “当然能马上看。”周婶笑答着又说,“胡元君平易近人,可我们却不能乱了礼数,做人得守自己本分。”

    胡仙仙笑了笑,不再执意相劝,打开盒子后只见里面是个雕刻得线条简洁的小猴。

    “这是什么雕的?”胡仙仙拿起小猴细看。

    “是椰子壳儿雕的。”周屯有些不好意思地答着。

    周知事斜了周婶两眼,“你这老婆子多事,胡元君什么精雕细刻的玉啊、金的没见过,你特意送个椰子壳儿小猴像什么?”

    胡仙仙忙笑说:“谢谢周婶儿,我很喜欢这个小猴子,雕工看着粗糙,其实别有灵动趣味,有真正属于猴子的那种野性。”把小猴凑到鼻尖闻闻,都还带着椰汁清香。

    “我就知道胡元君会喜欢!你们懂啥呢?胡元君从小就喜欢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她如今虽说身份不同,可骨子里还是个调皮姑娘呢。”周婶得意地横周知事两眼,又怜爱地瞅着胡仙仙轻笑。

    他们挺温馨地说笑着,周婶又说起儿子如今虽只是在绫锦院当小小主事,但也算皇商,还周游天下见了很多世面,能有如今滋润日子都是托皇上之福。

    更说起当年和周知事成亲时,家里除了有锅和炕,连把椅子都没有。

    老王妃娘家世代镇守东北为将,当今皇上外公屯垦荒地时,巡视田地耕作情况,正巧路过碰上有小兵抓住去偷麦秸秆的周知事,就问怎么回事。

    周知事说并没有想偷粮食,因那麦秸秆上沾了些麦粒,想抖搓出这些麦粒给怀孕的老婆吃顿白面馍。

    当时皇上外公还不信,直到周知事带他去看了篱笆外堆着的杂麦穗和瘪麦粒才信他。

    后来,又跟着他到家,只见周婶面色蜡黄,两腿因缺乏营养水肿到难下床,就让小兵送来白面和小米,还让周知事到屯垦营里帮工。

    周知事一家自此才让温饱有了着落,因了这恩德,儿子就唤“阿屯”,屯垦的屯。

    “也是老爷积德行善,他外孙才坐得稳龙椅。”周婶眼里满是真诚的感恩泪花,“做人就得记着人家的恩,你们父子俩可得好好为皇上办事,别学卞采办那父子俩……”

    对于这话,周知事点头认同,周屯却显得隐隐有反对之意,“卞叔怎样且不说,我小时候可跟广策一起长大的,他那人不错……”

    “小时候能看出个啥?他就是太聪明了,才聪明反被聪明误!明明和皇上有发小情份,可他偏要糟践这情份去跟着韩泽灿谋反,不忠又不义,这种人你以后可别为他说好话!”周知事怒声斥责儿子。

    说起卞广策,胡仙仙刚好些的心情又蒙上阴霾,她低声对他们道:“卞广策今天就死了……”

    他们都怔了怔,而后周知事和周婶说卞广策该死,周屯却惋惜地唉声叹气。

    周知事和周婶连忙用眼神制止儿子,又小心翼翼地看胡仙仙反应,他们怕周屯的样子会使她认为周屯对皇家有怨怼心。

    胡仙仙忙摆手说:“毕竟是一起长大的伙伴儿,他要是一点都不伤感,倒显得无情无义了。”

    听她的意思不计较这些,周屯说出憋在心里的话:“皇上当年虽说是主子,可他年纪比我们小,我们都把他当弟弟看待。

    皇上也不端什么主子的架子,天天跟在我们后头要我们带他玩儿。可老王爷当年管教严,不准他出府玩儿。

    有一年,老王爷和老王妃都出门了,我和广策就弄了个小木梯带小世子翻墙出去。我们放风筝、捉迷藏、捏泥巴,小世子说从来没有玩儿得那么高兴。

    还有一次,小世子把书房里的花瓶打碎了,我和广策一起帮他瞒着,还说是我跟广策打架给碰碎的……”

    说着,周屯鼻子发酸,忍着泪意问周知事:“爹,你还记得吧?那次我和广策都挨打了,遭打得屁股开花……你说怎么到如今,皇上一家和卞广策一家就闹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第六百八十章 劝嫂互辩

    对于周屯的问题,周知事和周婶都皱眉不语,胡仙仙很认真地想了想,随后也只能无奈摇摇头。

    “胡元君也说不清这些恩怨谁是谁非?”周屯失望地问。

    “说清了,我也就不会还在红尘中辗转沉浮了。面对很多事情,我们都无能为力,能把握的只有自己心态。”

    胡仙仙朝周屯扬了扬那猴子笑道:“谢谢你带回的礼物,你是个心态很好的人,不论遇到什么,都最终会遇难成祥、化险为夷。”

    说完话,胡仙仙就告辞,送她到门口,周屯又问:“我心态真的好?我心里有很多想不通的事,有时候还觉得很烦闷,那些成天都笑呵呵的人才算心态好吧?”

    “顺应本心才是最好的心态,有疑虑、有忧愁才表明你正常。你最好的一点是,不以外界影响判断事情,有真正发自内心的怜悯、感恩、友谊等等善意又积极的心态。这一点,我且自愧弗如。”

    听胡仙仙这般真诚夸自己,周屯眉头终于舒展:”照你说起来,我还真算心态好。我就是安分当个平常人,虽然很多事,我都改变不了的,但我绝不做那些落井下石的事儿,堂堂正正走自己的路就行了。”

    这番话说得胡仙仙朝他竖竖大拇指,是在赞许他,心底里也是在羡慕他。“堂堂正正走自己的路就行了”,这多简单明快的人生,可胡仙仙的人生太多干扰了,如今都已经快失控。

    拿着椰壳儿雕的小猴子,胡仙仙学着咧嘴笑的猴子那么笑了笑,心情好了很多,就去找杭无一聊聊,再交待她好好用功。

    杭无一说自己很用功了,胡仙仙不信,说等办完事回来,得考考她。

    “阿姑,你还要去办事啊?你不在的时候,茶儿打着太皇太后的旗号,今天送这样明天送那样的在三师伯面前献殷勤……”

    “她愿意怎样就怎样呗,程浩风功力那么高难道还怕她?”

    杭无一撅嘴跺脚说道:“那不是三师伯怕不怕她的问题,是我担心她会成你的情敌……”

    “情敌?她还不配当我的情敌。”胡仙仙傲然冷笑。

    “她似乎是不配……难道四师伯才算你的情敌?”

    胡仙仙听得好气又好笑,弹了她一个脑瓜嘣儿才答道:“一天到晚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我的情敌只有我自己!”

    杭无一揉揉弹疼的脑门儿,想再问问为什么自己会是自己的情敌,却见胡仙仙已凌空而起。

    胡仙仙在空中朝徒弟笑笑,入云飞远。她知道自己会是自己的情敌,而且就是这个“自己”,不是白回风等等的前世。

    很快飞到兄长的将军府外,在院门角落身下地,再走到正门口求见。

    守门卫兵曾在平叛时见过她,是以她还未开口,就先开门请她入内了。

    一路行到正堂,早有腿快的卫兵传话给胡勇刚了,胡勇刚今天正巧在家中歇息,笑着奔出来迎接。

    胡仙仙见这府中卫兵都是随同胡勇刚归家省亲的,对自己很热情;而那些小厮和仆妇应该是随葛淑美嫁过来的,对自己就有些冷淡。一个家中就夫妇俩,居然都还分两派,胡仙仙勉强地朝兄长笑笑。

    胡勇刚在营中的时候多,在家中的时候少,而那些小厮仆妇对他还是很恭敬的,所以他根本没觉出家中下人不和。

    到得厅中,兄妹俩聊起平叛时如何如何,胡勇刚聊得兴致勃勃,胡仙仙却心不在焉。

    很久之后,葛淑美揉着惺忪睡眼缓缓从内堂走出来:“哟,我们家的天妃娘娘来了呀……诶,你们怎么也不叫醒我?”

    她训着跟在身边的小丫鬟,眼角余光却瞅着胡勇刚。

    “嫂嫂好。我仓促登门拜访,没有准备礼物,还请见谅。”胡仙仙问候着。

    “你是没出嫁的姑娘,哥哥的家就是自己的家,说什么礼物不礼物的见外话?”葛淑美亲热地拉着胡仙仙胳膊,在她耳边小声说,“你哥哥昨天下午回来的,我们昨晚……睡得迟了些,我今天才午睡补觉。”

    见葛淑美脸颊泛红,目光娇羞瞥向胡勇刚,胡仙仙明白这“睡得迟了些”是什么意思,也抿唇轻笑。

    “哥哥,我想和嫂嫂谈些闺中私话,能去内堂坐坐吗?”胡仙仙见胡勇刚坐在那里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倒正找着借口避开他了。

    “好,你们谈,你们谈,我看你也不乐意听我说那些打打杀杀的事。”胡勇刚挥手朝内堂指了指。

    这内堂和正堂斜对着,中间隔了个小花园,是胡勇刚夫妇的起居之所,内堂隔壁就是卧室。

    “仙仙……听说向国师求子嗣会非常灵验?你看我和你哥成亲好几年了……”葛淑美遣走丫鬟仆妇后,吞吞吐吐地对胡仙仙说。

    胡仙仙苦笑两声,还以为葛淑美那么配合地要单独说话是主动谈赃物,哪知是求子?

    “仙仙,你是姑娘家你可能不懂,这其实也没什么可笑的。女人总有年老色衰的那一天,有儿女才有依靠。”葛淑美以为她是不好意思才干笑掩饰。

    “嫂嫂,子女之事我真不懂。但我认为得要有那么个人与你有母子缘、母女缘才行,程浩风他也是糊弄人的,别去求,免得失望。”胡仙仙正色劝道。

    葛淑美神情带了些怨愤之意,撇嘴冷笑说:“说起来别人还不相信呢,我这神仙小姑子真是专帮外人,家里的人半点儿沾不了光。唉,嫂嫂我认命了,改天给你哥寻几房小妾吧,免得断了你们胡家的香火。”

    胡仙仙不接话,葛淑美见她面无表情漠然看着自己的样子更来气,又说很多冷嘲热讽的话。

    待她说得口干舌燥,茶水都喝干两杯,胡仙仙才道:“我来找你是谈金酒坛和白玉环的事,你交出来吧。”

    葛淑美目光一滞,片刻后才埋下头狡辩:“什么金酒坛、白玉环?我可没见过。”

    “嫂嫂,那是车昂送你的,你骗不了我。交出来给我,我自有妥当处置办法,要不然会惹来大祸。”

    听胡仙仙平静说出这些事,葛淑美抬头瞪着她,瞪了好一会儿后才不甘心地说:“你跟我来吧……唉,真不是我贪……”

    葛淑美出身宦门,明白胡仙仙说出这些话,就是事情已经败露,就算能犟着不给她,也真会给自家惹来灾祸。

    进到卧房中,葛淑美从床头一个小抽屉里扯出抽盒儿,在抽屉壁上按几下,里面弹出个暗格儿。再用钩从暗格儿当中,取出两个金坛、一对白玉环。

    那床是雕花大木床,床头有放小杂物的小柜小抽屉,她这小抽屉是特制的,内通床下挺大的空间,因有床板床帷遮着,难以发现床下有暗格。

    但那小抽屉开的孔小,人没法钻进去,所以器物都装在纱囊里,用铁钩放和取。

    “这暗格做得精巧,就算有人发现这抽屉古怪,也难想到那小孔下有财宝,指不定还当成是小老鼠咬烂了抽屉,嗯,却不知是硕鼠藏在其下……”

    葛淑美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气得打着哆嗦嚷道:“‘硕鼠’?说得这么难听,你哪晓得我的难处?这么大个家业,要保持体面可不件容易的事儿!要是你们胡家的家底儿厚,我哪至于向别人伸手?”

    “你们如今虽说不上富可敌国,却也算过得宽裕了吧?何必还贪那些?”胡仙仙反驳道。

    面对小姑子的质疑,葛淑美没有愧疚,反而理直气壮地数落道:“要是能有奴才使唤,穿得起绫罗绸缎就算富贵,你哥哥的那点儿俸禄也确实够了。

    可你有没有想过,人在世上得和别人交往?你哥从来不管那些请客送礼的事,可我得管啊,要不然他怎么能留在廊州?早就不知道给派到东北或西北的哪个荒山野岭去了!

    跟那些达官贵人打交道,几匹绸缎、几盒糕点之类的东西哪能拿得出手?不是我想留这些东西来自己享受,是我得给你哥的前程铺路,你哥位高权重那也是给你们胡家光宗耀祖!

    这次平叛后,有多少人想借机想把旧的势力踩下去,趁机自己往上爬?要是不打点打点,你哥拼死拼活上阵杀敌,得落到什么都捞不着……”

    这卧室在内堂套间内,窗小也背风,屋内设的帘幔又密又厚,所以挺隔音的不怕人偷听,葛淑美说起话来也没了顾忌。

    胡仙仙任由她说,她虽是在为她自己所做的事辩护,但也并非全无道理。

    朝中风气如此,有些时候多余的钱财并不是自己需要用来享受,而是要想留在某一阶层就不能在攀比中显得太掉价儿,否则会被视为异类,被排挤出这一阶层。

    胡勇刚和葛淑美没有和老人一起住,又没有孩子,还有军中派人来帮着看家护院,要只是自己过得清闲舒适,家中只需一个厨娘、一个打杂洒扫的仆妇、一个贴身丫鬟就足够使唤了。

    可胡仙仙进府之后,看到的来往仆从不低于二十个人,两个人哪需要这么多人伺候,不过是出门见客、有客来访时摆排场。这些下人只是侍奉主子,不像商铺雇工是从经营利润中扣出工钱,他们是没有产出任何利润的,全是主子养着。

    养这么多人,是因为别的将军府中都有很多下人。比如,同是五品将军的夫人们去赴某家宴会,别的将军夫人都带一个车夫、两个护送小厮、两个随从仆妇、两个贴身丫鬟;如果葛淑美只带一个贴身丫鬟,坐着外雇的马车去赴宴,肯定会被别的将军夫人们嘲笑。

    胡仙仙觉得都是互相攀比助长的歪风邪气,以哥哥这次在平叛中的功绩,正式论功行赏的时候肯定还会再升品级,到时候葛淑美要摆的排场更大,各项开支岂不是也更大?

    “嫂嫂,何必跟那些人比?她们如今嘲笑你,可你想想,只是嘲笑而已,总比落得身陷囹圄、家破人亡好吧?”

第六百八十一章 晴天霹雳

    葛淑美听了胡仙仙的劝告,既没表示听从,也没有立即反对,而是像看突然闯入的陌生人一般上上下下细细打量她。

    打量完后朝胡仙仙笑起来,就像嘲笑一个大傻子似的那样讥诮大笑。

    胡仙仙气得捶了捶桌子制止她笑,要不是看在哥哥的份上,早就甩手走开任随她去自己作死了,何必还苦口婆心劝她?

    “你想打我,却见我是个弱女子,你不好出手是不是?你也想不再管我的事,可我的事牵连着你哥哥,你不能真撒手不管是不是?”见她竖眉瞪眼,葛淑美也不惧她,还嬉皮笑脸反问。

    “你到底想要怎样?”胡仙仙喝问道。

    “不想怎样,只是我们姑嫂两人从没交心谈过,难得你有闲空,就好好教教你,免得你出嫁后,被别人说胡家的闺女不懂人情世故。”

    葛淑美拂了拂鬓发,再将先前趴在床边取东西时松了的金步摇重新插??紧,而后缓声慢语对脸色铁青的胡仙仙说:“你经了那么多事怎么还那么天真?

    你以为守本分守得一毛不贪就能平安到老?会不会倒霉,凭的是关系硬不硬,不是凭的到底贪没贪。

    细论起来,这满朝文武,有哪一个该在半夜里自己摸着自己的胸口说自己屁??股绝对干净?”

    没料到葛淑美这样官家千金大小姐出身的人会冒粗话,胡仙仙阴沉的脸上不禁浮起了尴尬笑意。

    葛淑美见她笑,说得更起劲儿:“雷狂和雷鹏父子是没向别人伸手,可他们暗里有产业啊。要不然,你以为雷狂养那么多伤兵和阵亡将士家属,哪儿来的钱财?

    这产业可不是鸿宾楼那样的祖产,鸿宾楼一直还是记在你爹名下的产业。

    他们都是自己掌控着暗里挂靠在别人名下的产业,做的都是朝廷不许官员做的买卖。

    听说右海将军的兵能一个顶百个,可要练那些兵,置那些装备,朝廷拨的那点儿银子根本就不够。

    你可别以为我冤枉他们,这些是你哥有时候喝醉了,跟我闲唠嗑无意中说的,不光雷家父子那样做,就连国师和叶冠英他们也那样做……

    你哥就不懂那些,底下的兵换来换去,真正忠于他,能派上大用场没几个……”

    葛淑美说这些话只是强调她自己并不算贪,是怕胡仙仙看轻了她,可胡仙仙听来却如闻晴天霹雳!

    雷鹏的轻甲军确实该算私募私募的军队,养这样一支精兵的费用极其大,所耗费银两从何而来?朝廷一向不重视水军,特别是海防的水军所拨银两更少,因认为没有敌军会从茫茫海上来侵扰。

    那么,不是朝廷拨的军费,就定是用其他手段凑来。曾听闻雷家父子私与东瀛、满剌加、天竺、暹罗等等诸外邦有贸易往来,难道是真的?

    可若就此认定雷家父子贪赃枉法,那就是不允许雷鹏私训的轻甲军存在,可若不是雷鹏借胡仙仙轻甲军,越州还不知何时才能平定。

    而她后来组建的破军铁卫也是仿照轻甲军来训练,只不过她只负责训练和带他们攻城,就从没操心过军费,所以忽略了这些事。

    想起破军铁卫,她就想起自己没有真正管理过破军铁卫,都是程浩风和哥哥在帮着管,自己真的一无是处了。

    并且,哥哥也主要管训练,至今破军铁卫的耗费仍然远远高于朝廷划拨军费,那超额的部分可都是程浩风在添补……

    “怎么蔫头耷脑的了?先还正气凛然的教训我呢,这会儿没话说了吧?”葛淑美见她神情颓丧地发呆,挑眉揶揄道。

    “是,我没资格说你。我连这一身法力都来源于惊梦水晶,而不是自己修炼,这可算贪了天与地之力,是第一贪了!”

    葛淑美没想到她很认真地说出这段话,倒有些愣了。

    “你放心,我不会把这些事告诉我哥,你也自己收敛些,要不然他真有可能休了你。”胡仙仙撂下一句话,拂袖而去。

    到了正堂向兄长辞行,胡勇刚留她吃饭,她尽力笑着说程浩风还在等自己,就不多逗留。胡勇刚听说有人等她,也不好再挽留,让下人拿来几样东西交给她带回去孝敬父母。

    出了将军府,一路闷闷不乐地慢慢走着,夜色越来越浓,她仍是不想快速飞回闲云观,似乎是怕见程浩风。

    有一队打猎晚归的人从她身边奔过,忽然,跑在前方的几个人又勒马转头朝她奔来。

    “仙仙,你怎么心事重重的样子?天这么黑了还一个人在街上闲逛?”骏马上的人是霍飞,他翻身落地,关切问道。

    “仙女姐姐,好久不见哦。”随后跟着下马的人是陆来尊,他仍然稚气未脱的脸上满是真诚微笑,热情邀请道:“这么巧遇见你,就一起去吃宵夜好不好?”

    胡仙仙眼神有些呆滞地看看跟着他们下马的那些贵公子,轻轻摇摇头,飞身遁去身影。

    战场上的烽烟才消散,朝廷中无形的烽火又点燃,而且和两军交战时敌我分明不一样,权争中很多是是非非难以分清。

    这些人今天都鲜衣怒马一起纵情游乐,明天也许就成了不共戴天的仇人。

    她没心情搭理他们,也不想和他们混熟,免得听到他们某人如何如何时会为之伤心。

    胡仙仙在空中旋转而飞,他们看不见她,她却能听到他们说话。霍飞、陆来尊他们唤了几声,没等来胡仙仙回应,只得继续往回走。

    听到陆来尊失望地嘟囔,怎么胡仙仙什么都不说就走了,霍飞就劝他说别为此失落,仙女本来就该很清冷淡漠的……

    听得这话,胡仙仙觉得心惊,”清冷淡漠”,自己什么时候和这个词有关联了?真的是不知不觉中改变心性了吗?

    捱到子时,她还是飞往闲云观,到得书房外走廊上落地,看映在窗上的影子是程浩风还在秉烛夜读,就痴痴看着那影子。

    影子忽然没了,胡仙仙被人拥进温暖怀抱,耳边是他浅笑低语:“傻站在外面做什么?”

    “你目能夜视,还点灯烛做什么?”

    程浩风拥着她走进书房后才答道:“有烛光就多些温馨感,要不然一个人度过漫漫长夜太冷清孤寂。”

    “那今夜我陪你,红袖添香夜读书。”胡仙仙莞尔一笑,笑意里藏了悲凉。

    程浩风很少见她这般柔弱无助的样子,心疼她的感觉中竟又泛起几丝兴奋,将她横抱而起就往卧房走去。

    “就在书房吧,我把嫂嫂交出的赃物给你。”

    “嗯?在哪儿给我都行,也不急着送出去。”

    见他已到卧房门口,胡仙仙抓着他肩膀,语气坚决了一些说道:“要么,红袖添香夜读书;要么,我真的生气不理你了。”

    “仙仙……你又怎么了?”程浩风低叹两声,还是抱她转身回书房。

    “我心里很别扭也很害怕,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她将脸紧贴他心口处,想要再靠近一点又觉得应该离远一点,既贪恋又惶惑。

    程浩风放她坐在椅子上,自己另搬把椅子坐到她旁边,温声说:“你先把东西交给我,我自会处理。你嫂子可能对你说了些难听的话,别在意,他们只有短短几十年光阴,你何必跟他们计较。”

    胡仙仙把金酒坛和白玉环从袖里乾坤中取出,交到程浩风手里,用乞求的语气说:“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让我帮你做点什么,就让我帮你做点什么吧。”

    “你好好的、乖乖的,就是帮我大忙了。”程浩风刮刮她鼻子,觉得她在冒傻气,又傻又淘气。

    胡仙仙神情更黯然了几分,觉得他把自己当小孩子看待,负疚感和失落感更强烈:“我什么都帮不了你,对不对?”

    “仙仙,你为何这样说?”程浩风终于觉察出她今晚不是简单闹情绪,是非常的不对劲,就正色问道。

    “我没想到辅佐韩泽熙会涉及到这么多复杂的事……若早知道,定然当初就阻止你。”

    “你心情不好就因为这些?”

    胡仙仙轻摇头:“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些,就是觉得自己特别没用。有些事,不知道也就算了,知道后搁在心里真很沉重……”

    程浩风起身走到她椅子后,揉捏着她双肩说:“有点儿明白你的意思了,类似不看到屠夫用刀,就算知道牛羊会被宰杀,也不会那么难受;要是看到屠夫举刀,自己却不能阻止,就会有深深的无力感。”

    听他表述得比自己还清楚,胡仙仙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忍不住鼻酸落泪。

    听到抽泣声,程浩风转到她面前,轻抚她发丝,这举动让她扑进程浩风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程浩风担心深夜哭声引来其他人,挥手弹出一道灵气光罩将书房与外界隔绝。

    哭声渐低,胡仙仙抬起头抹泪,再自嘲的笑着用袖子擦了擦程浩风被泪水浸湿的袍襟。

    “我这是怎么了……没帮上忙,倒又添麻烦……”

    “你心情不好的时候愿意来找我,这是我们越来越不分彼此,很好。”

    胡仙仙带着疑问仰头望向他,他轻轻给她擦去脸上残留泪痕,“我因你才能留得性命,我又欠了你多少?我从来不说,而你对我总是有歉疚感,你对我、比我对你要生分些。你愿为我做的,也是我愿为你做的,心里有什么事就是应该给我说。”

    他的样子十分严肃认真,像是先生教导弟子,仿佛不听他的话就是辜负他循循善诱的苦心。

    胡仙仙郑重地点点头,咬着下唇含混不清地问出心里怕问的话:“你私募……的那些兵,还有破军铁卫……所需军费从哪里来的?”

第六百八十二章 释疑明心

    胡仙仙这么问的时候很怕程浩风生气,又担心他听不清楚,那自己还得再问一遍,她可没勇气问第二次了。

    都说时光如水,在不经意间就流逝了,可胡仙仙此时觉得时间过得好慢好慢,她眼睛都眨了好多次了,程浩风还是如凝固般连神情都没有发生变化。

    胡仙仙绷紧身体让自己颤抖得不那么明显,再伸手轻触程浩风指尖。

    很轻、很轻地指尖相触,比羽毛拂过还轻,她怕稍微用力就碰碎自己的梦了。

    如今一切,是多美的梦啊,为什么自己要生出那样的不信任呢?要是他生气,这梦就真的碎了。

    “你这是道歉?”程浩风捉住她的手,神情仍旧发冷,但眸子显得鲜活了。

    “我只是不明白……不是怀疑你……真的,真的!你不解释也无所谓……”胡仙仙语无伦次的急切答着。

    “你不要这么紧张兮兮的,直接问都可以,显得这么怕我,倒就真如我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一般。”程浩风两手捏着脸颊往两边扯扯,扯得她嘴角向上弯出个半圆弧度才放开。

    吻了吻她捏红的脸颊,程浩风在旁边椅子上坐下,你斜我两眼,我横你一眼,待两人情绪都平复后,他才详说起军用款项的事。

    仅凭朝廷拨款和程浩风、叶冠英、郑天霸他们的俸禄确实不够私训军队的费用,并且数额很大的开支也不可能由程浩风施术变出来。

    朝廷铸造钱币的多少,银子兑换钱币的价格都有定则,没有定则就会造成金融秩序混乱,会让国??家经济都面临崩溃。。

    程浩风包括雷狂父子都是用自设产业的方式来敛财,虽不合规矩,却又不能说犯法,因为他们招募私军都是挂的厢军籍来招的。

    厢军本是隶属地方或各部门私军,朝廷允许从地方财政或各部门私产中挪钱财供给军费,甚至允许士兵自己敛财。只是,这个允许的范围有很大争议。

    比如,叶冠英掌管马递铺,在送信送物到边关之时,士兵护送同路的商队收取佣资,这是允许的。

    因为,厢军士兵是用自己多余的“力”来挣钱,相当于在正式职位之外,用兼任职务来挣钱。

    但若是,厢军士兵见某次带的货物和信件少,就私自接了别的活儿,用军属的车运送别人东西,那就不允许。

    因为,这情况属于士兵占用军中公属的资源为自己谋私利,靠的不是士兵本身之力。以公用为私用,就是贪赃枉法。

    听了这个例子,胡仙仙捂嘴直笑。程浩风苦笑问她:“是不是觉得规矩太繁琐,对错又太难界定了?”

    胡仙仙点点头,程浩风叹道:“没办法,这些都是多年沿袭下来的规矩,甚至有些条令是约定俗成的,找不到律法上的明文规定。可能朝廷当初是想保有军队数量,财政又支撑不起庞大支出,才默许厢军这种半正规体系存在。”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要想从根本上解决这些问题不是一朝一夕能办到的。

    不彻底改变体制,全靠人自我约束,就没有衡量标准。若是不惩罚,乱象难收敛;若是惩罚,又有很多人会喊冤。

    胡仙仙建议道:“要是能裁撤厢军就好了,禁军就只管军事,一应费用全部从国库拨出,而其他杂役杂军之类全由各地各部设乡勇,谁设就谁出钱。地方劳工杂役和自设武??装不沾国库分毫钱财,也就不存在到底贪不贪的问题。”

    胡仙仙觉得这是最简单明了解决问题的办法,为什么以前就弄那么复杂了呢?程浩风听了她所说的建议后,扁嘴注视着她,眼神里是满满的嫌弃。

    为什么这么嫌弃啊?胡仙仙细细思索一下之后明白了——让地方和各部门的武??装力量完全不沾国库的钱,就是让这些私募乡勇脱离朝廷管辖,那就会让一些物阜民丰的地域拥兵自重,甚至造成藩王割据,各自为政的局面。

    “还真是复杂,任何制度都有漏洞,主要还是得人心淳良才行……”胡仙仙懊恼地揉揉发胀的头。

    程浩风温润轻笑说:“制度是死的人是活的,有些铁律本来就该修改。任何律法都要因地制宜,因时而变,也要因人而异。

    比如雷鹏与海边相临诸国的贸易,本就是朝廷因循守旧不肯开放通商口岸造成的后果,要是雷鹏不那么做,民间瞅着通商需要挺而走险乱做交易,会出现更乱、更可怕的事。

    有雷鹏在其中压制着,至少能保证相对程度的公平交易,保证劫掠滥杀的事不会发生,也能保证那些早就觊觎法朝富饶的外邦奸??细不会混进来。”

    听了这么多解释,胡仙仙心里的大石头落下,但仍是难解忧虑。

    程浩风知道她所想,宽慰道:“这种不黑不白的灰色之事迟早要整治的,我会和他们商量出最适宜的办法。皇上也希望法朝中兴,支持我们做出革新。”

    “我不懂那么多,只要没为我们自己的事让国运偏离太多就好”,胡仙仙凝视程浩风双眸诚恳致歉,“真的对不起,帮不上忙,还总是给你添麻烦。”

    程浩风没回应她,转过身到桌子旁从袖里乾坤中取出一样又一样的东西,先是酒、糕点、碗筷之类,然后是鲜红簇新的被褥、帐帷、枕头……

    再看到后来,竟有大红喜服和红盖头,还有一对龙凤红烛,这是办婚事用的呀!

    胡仙仙纳闷儿了,是他要急着完婚了么?她脸烧得通红,又不好意思问程浩风要做什么。

    “你不是说没什么可帮我的吗?那就来帮呀。”程浩风平静整理着物品。

    “我帮什么?我们还有很多事没完成……”胡仙仙激动得心如鹿撞,但想想此刻境况,还是提醒他一下为好。

    “就这一点点忙都不肯帮?”

    “浩风,不是我不肯,你知道的……好吧,你若是执意尽快完婚,那我们……”争辩两句后,胡仙仙还是同意。

    她咬牙想着,也许绝欲夺情咒没那么可怕,但若真因此丢掉性命,能与他春风一度,也算不欠他了。

    看她决绝似将赴死的神情,程浩风朗声大笑:“哈哈……让你带些婚庆用品准备给大牛和三花成亲,你扯我们做什么?”

    胡仙仙看他那奸??计得逞似的模样,就知道他是故意引自己误会,本已很红的脸窘到发紫。

    “好了,不逗你了,我怎么舍得让你冒险。”程浩风伸臂揽她入怀,指着那些物品说,“我们大婚之时,我定然亲自择选最精美器物,这些太简朴了一点。”

    说起大牛和三花的事,胡仙仙觉得备好婚嫁用品太显着急了些,不要人家双方还没那意思,就给捆绑成婚了。

    程浩风却认为,大牛愿为三花取凝脂冰玉,三花愿为大牛假死,就已经是他们感情够深厚了,成亲是顺理成章的事。

    “可由我们来操办,似乎不妥当……”胡仙仙还在犹豫。

    “你们还是名义上的主仆关系,主子给下人安排婚事,完全合规矩。”

    “这么硬捆绑成婚,万一他们始终没有那份爱意呢?”

    “就得硬捆绑成婚才行!情侣间试探来试探去,左思右想,想要件件般般完美,哪有完美之事?多少良缘就那样错过了,我们都差点儿错过了。”程浩风不无遗憾地说道。

    听他开始讲起歪理,胡仙仙只得一样一样的把东西往袖里乾坤里收,得硬着头皮去乱点鸳鸯谱了。

    程浩风见她听安排,欣喜笑道:“你这就是帮我,今年遇到那么多烦难之事,也该有件喜庆的事了。”

    收好东西,才寅时左右,程浩风邀她到园中走走,说是卯时前再一起出门。

    携手漫步庭院中,月华如水、万籁俱寂、树影轻摇、爱侣相伴。程浩风平日在闲云观中常听外来香客说这里亭台楼阁、花草树木皆美,他没觉出美在何处,此时才觉出自己住在缥缈仙境似的地方。

    移步相随,紧扣的十指,传来对方的温热感;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纵有心结,也都释然,人生美满不外如是。

    卯时将至,程浩风要准备上早朝,胡仙仙要回陵州,两人同行到观门外各道珍重而别。

    回家后,胡仙仙把兄长托她带回的绸缎、做好的棉衣、补身的药材、还有茶叶和蜜饯都奉上。

    胡大仓和胡婶都笑得合不拢嘴,又让女儿把东西都匀出一些,给三叔公送去。

    接下来几天,胡仙仙就在家中陪伴亲友,并与翠儿商讨琢磨反复改进“力钧法”,以便能发挥最大威力。

    三花恢复状况越来越好,只见她脸上皮肤渐渐白嫩细腻起来。虽暂时没有苏醒迹象,但摸过脉息后,胡仙仙估计最多三天就能苏醒。

    七月二十六,泥蛋儿说大牛回陵州了。胡仙仙赶快找到正要到迎仙阁复工的大牛,也不管随他同回的周老五询问了什么,拉着大牛就飞回胡家小院儿。

    从没在空中飞过的大牛,吓得脸色青白,还没回过神,又被胡仙仙拽进房间。

    胡仙仙指着躺在床上的三花说:“看吧,她真变美人儿了,可她以后都是这样无知无觉的样子,你可得负责照顾她一生。”

    “啥?三花一直会这样?”大牛惊诧得差点儿跌坐在地。

    胡仙仙绷着脸憋着笑,点点头算是回答。

第六百八十三章 喜事多磨

    大牛强撑着晕乎乎、软绵绵的身体,呆呆看着三花的脸庞。他没觉得这张变化很大的脸显得陌生,相反的认为只是因她这几天没见阳光,变白了一点而已。在他心里,三花一直都是很美丽的。

    看着,看着,他眼眶泛红,泪水一滴一滴的慢慢落下。

    “怎么?见她成了这样,不愿意娶了?”胡仙仙没好气地问。

    “不是……怪我,都怪我提起啥凝脂冰玉的事儿,又遇上小姐真取来那东西,才害她成这个样子……”

    大牛抽噎两下,拿袖子抹净泪水,忧虑地说:“我愿意娶!可她成了这样,我怕他爹娘不同意……”

    “她都这样儿了,她爹娘必须要找个人照顾她,有什么不同意的?我去说,你放心。”胡仙仙都快憋不住要笑出声了,赶紧转身出门。

    很快,胡仙仙就和三花爹娘说好事情,为了不让他们担心,讲清楚了最多两天三花就会醒来。

    三花爹娘虽然对大牛不算十分满意,但也早看出他对三花有意,兜兜转转这么久,也不想看他们再拖下去。

    再者,胡仙仙都备好嫁妆和酒宴所需了,他们也乐得省钱省心,都同意明天就办婚礼。

    七月二十七天还没亮明,胡仙仙就和翠儿把三花送回娘家,开始给她精心妆扮起来。

    翠儿乃是青丘国中梳头化妆的妙手,经她打扮之后,三花更是美艳得她爹娘都快认不出来。

    “唉,那些人要是早知道我家三花这么俊,也不会拖到如今都没人来求亲,更不会便宜大牛那臭小子了……”三花娘真觉得亏。

    “咋啦?你想反悔?”三花爹板着脸问。

    三花娘瞟一眼高兴忙活着的胡仙仙,小声说:“我可不敢反悔,要是三花又变成原来那样,可能连大牛都不要她,可不得愁死我们两个?”

    因大牛老家在长康县,离城有将近百里,时间又仓促,就没有在回他老家办婚礼。栓子让迎仙阁停业一天,专门给他们办婚宴;胡仙仙在迎仙阁后门巷子里买了两间屋子给他们当婚房。

    三花不能行动,是三豆和胡仙仙扶着她跟大牛行礼的,有些怪异的婚礼难免惹得人说闲言碎语。

    “大牛那小子总算娶着老婆了,可惜是个瘫子!”

    “瘫子咋了,还听话点儿呢,不吵不闹的……”

    “就是,在床??上想怎么折腾都行!”

    胡仙仙扫一眼那些人,因她眼神凌厉都吓得乖乖闭嘴,可大牛和三花爹娘他们免不了觉得难堪。

    夜深之后,因怕快要醒的三花出现异常反应,胡仙仙和翠儿就守在婚房隔壁,拦着那些想闹洞房的人。

    大牛坐在床边的凳子上,想伸手揭开盖头,可他伸手缩手好几次都没揭开。明知道三花此刻如木头般躺着,他还是怕揭开盖头后,三花会突然怒气冲冲跳起来扇他两耳光。

    他不停鼓励着自己,别怕、别怕,拜了堂就是成亲没得改了,三花要打就让着点儿,反正是跑不了啦。

    盖头揭开,花容映入大牛眼睑,艳丽容光映得他两眼发花,头脑晕眩。

    大牛揉揉眼睛、拍拍头让自己清醒点儿,然后帮三花卸去凤冠,脱掉一层层外衣,让她可以躺得舒服些。

    赶远路才回来,又接着忙活婚礼,大牛很疲惫了,但他不好意思和三花并躺床上。

    他仍是坐在床边,拉起三花的手与她说话。从鸿宾楼做工相遇说起,将那些点滴往事一幕幕说出。

    他唧唧哝哝只顾说,说得倦了就半闭着眼睛趴在床边继续说,都没注意到三花眼角滚落泪珠。

    第二天清晨,大牛趴在床边睡着了,胡仙仙和翠儿在外间矮榻上打坐,三花眼皮动了几下,睁开眼睛。

    “大……牛……”三花轻声唤,想用手推醒大牛,可手臂酸软得要命,她试了好几次才微抬起手搭上大牛肩膀。

    可她能使出的力太小了,睡得很沉的大牛根本没醒。

    “大牛……醒醒……快醒!你快醒……”她声音也很微弱,用足了劲也只能发出蚊子叫一般的声音。

    这点儿声音不足以叫醒疲惫沉睡的大牛,却早惊着了听觉十分灵敏的胡仙仙和翠儿。

    翠儿出定睁开眼,以眼神询问着胡仙仙,胡仙仙眨眼示意她先别管。两人相视而笑,又都继续闭目假装入定。

    三花见大牛还不醒,着急起来,想翻身起床又没力气,她心里又急又害怕,怕自己真会瘫。

    “滚……走……你滚……”三花想着自己要是真瘫了,那可就拖累大牛了,忍不住说话撵他。

    大牛还是没醒,三花用上吃?奶的劲儿扯过旁边的枕头,朝大牛脸上捂去。

    枕头拍过来的力道再加上被堵了口鼻呼吸不畅,大牛终于醒了,见三花正瞪着自己,他张了几次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三花两眼含泪,又愤怒又悲伤的样子,有些嘶哑的声音低吼着:“你给我滚……我不要你可怜……”

    “啥可怜?我们成亲了,嘿嘿……”大牛还没明白她的意思。

    “我知道我们成亲了!我……动不了……看不见……可我听得见、感觉得到……我不要你可怜我这个瘫子……”

    大牛懂她在说什么了,急切道:“不是可怜你,是我……喜欢你。小姐还说你会跟木头人似的躺着,这不就醒了吗?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可我不喜欢你!”三花蹦出这一句话,把大牛惊了一跳,胡仙仙和翠儿也惊得睁开眼。

    三花咬了咬下唇说:“其实你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你只是心里觉着害了我……才想要娶了我、照顾我……”

    听到她后面这句话,胡仙仙放下心来,递个眼神儿让翠儿别急,再耐心听听。

    “不是那么回事儿……”大牛急得抓耳挠腮,满肚子的话就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出来才对。

    三花不停地让他快走,说那婚事可以不算数,大牛急着想表白,两人都没觉察三花说话越来越利索了。

    “我就不走!”大牛没法儿劝了,气鼓鼓坐在床边。

    “你不走,我走!”三花铆足了劲儿翻身,要不是大牛接住她,差点儿翻到床底下。

    三花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手脚怎么能动了,虽还是又僵又麻,但可以笨拙的动一动了。

    “嘿……你瞧你好起来了!”大牛惊喜喊道。

    三花抬抬两手,再挪了挪腿,勉强走两步后因腿软站不稳,扑进了大牛怀里。

    “这腿还是没劲儿,我还是个累赘啊……”三花捶着大牛哭起来,“你还是走吧,别管我了……”

    大牛安慰着她,又听敲门声响起,就扶三花到床上斜躺着再开门。

    开门只见胡仙仙和翠儿笑着站在门外,两人端着清粥小菜进屋。

    “快来吃些东西,吃了就有劲儿。”胡仙仙对三花说。

    三花狐疑地撑着身体半坐起来,接过一碗小米粥准备吃,却拿不稳筷子,大牛就喂她。

    胡仙仙这才笑着对大牛和三花说:“三花没事的,只是药性还没过,又躺了十来天没吃东西没活动才没浑身力气,很快就能恢复。”

    “她不会瘫?小姐你咋能哄我?”听了这话后,三花轻松笑了,大牛却不高兴地责问起来。

    胡仙仙摸摸鼻子,也不好多解释什么,只让他们好好儿过日子,自己和翠儿就先走了。

    到得傍晚,胡仙仙正和翠儿商议回青丘国的事,三瓜匆匆忙忙的来请胡仙仙,说大牛和三花吵起来了。

    院儿里的人都没弄明白怎么就吵起来了,三瓜细说因爹娘不放心,怕大牛趁三花不能动就欺负她,让他去看看两人过得到底咋样。

    三瓜正巧要去迎仙阁送货,也就顺道多走几步去瞧瞧他们,谁知刚进门就见两人吵架,还动手推搡起来。

    劝住他们后,三瓜才知道他们一起出门买东西,街上的混混调戏三花,还说三花既然没瘫,大牛就不该霸着这朵鲜花儿。

    三花骂他们,他们又说就算三花愿意守着大牛,大牛那怂样子也护不住老婆,早晚得让人把老婆抢了。

    所以,大牛就当真跑回去要撵三花走,说她该嫁给有钱人,该在深宅大院儿里住着。

    三瓜好容易劝住他们,让他们两个在家里呆着别乱走,就急忙来找胡仙仙想办法。

    “真是不让人省心……”胡仙仙嘟囔一句就拉着三瓜飞走。

    刚落地进门,就听大牛哀求着:“我求你了,别乱来……你要那么做,我就真抹脖子了……”

    抬眼只见三花拿着剪刀对准自己的脸,而大牛拿着菜刀对准咽喉,胡仙仙闪身就夺下两人手中凶器。

    “铛……啷……”脆响传来,剪刀和菜刀都成了碎片掉在地上。

    “大牛,你给我说,到底为什么撵三花走?”胡仙仙指着他喝问。

    “我配不上她了……”大牛低下头很小声地答着。他早把新郎服换了下来,平常穿的旧布衫上染了几点颈间划出的血迹。

    “啥配不配?早上我以为自己要瘫了,我让你走,你咋不走……”三花说着又打碎一个碗,拿尖利碎瓷片对准自己脸,“不就是怕我给你戴绿帽子吗?我毁了这张脸不就行了?”

    胡仙仙弄明白了,三花要毁容证坚贞;大牛不许她那么做,要让她另嫁,用自尽方式来逼三花走。

    “给我放下!”胡仙仙对着三花大吼,“还真出息了,比我还泼!撒泼是吧?就朝街上那些混混儿撒去,在家里闹什么?”

    三花乖乖扔了碎瓷片,眼泪汪汪看向大牛。

    胡仙仙又对大牛说:“大牛哥,你就去找凝脂冰玉这事儿勇敢过一回,你能不能一直那么勇敢?他们要说什么做什么,你别怕、别认怂,看他们又能怎样?”

    这话说得大牛讷讷退到墙角,迎上三花的目光欲言又止。

第六百八十四章 再赴青丘

    三花看着大牛那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喷火的眼神儿往他身上溅了两个火星子后,让三瓜带自己回娘家。

    “三天才回门呢,你今天就回去还不得让人笑话死?”三瓜拒绝。

    “他都不要我了,我再赖着呆下去,真没皮没脸臊得慌……”

    见三花真要走,大牛又心慌了,眼睛像莲藕牵丝一般黏在三花身上,可就是厚嘴唇光哆嗦,说不出话。

    胡仙仙急了,催大牛:“你要说什么快说呀!有什么可怕的?”

    三瓜也接话:“就是呢,怕他个鸟!有小姐和国师在,他们敢真闹事吗?就算小姐他们不能守着你们,还有我和栓子、闷娃这些人呢!”

    大牛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还是没说出什么,眼看三花就要含泪转身而去,大牛突然冲过去拉着她胳膊……

    看他拉着三花的胳膊后,胡仙仙和三瓜还以为大牛要恳求三花留下来,谁料他举起三花的手往自己脸上打去!

    “啪、啪、啪”三声脆响之后,大牛半边脸上留下红红指印儿!

    大牛再木讷也是个高大男人,他扯着三花的手,三花根本挣扎不开。

    他用三花的手打自己第一下时,胡仙仙来不及阻止,第二下第三下时却是不想去阻止。

    “你这是干啥?”三花又心疼又气恼,哭喊着,“疼不疼……你发哪门子疯呢?我再泼再不讲理也不会打丈夫啊……成亲第二天就这样,传出去了你让我咋见人?”

    大牛傻笑着:“嘿嘿……是我让你打的,我该打!该打……”

    见他们这样子,胡仙仙和三瓜都偷笑着。

    大牛又朝他们说:“是我不对,外人欺负自己老婆的时候就该护着老婆,咋能拿老婆撒气,赶老婆走呢?”

    他们都听得朝他点头微笑,大牛牵紧三花的手说:“你们放心吧,下次再遇上有人乱说,我就撕了他们的嘴,再也不和三花闹别扭了。”

    他如此说,胡仙仙和三瓜就真放心了,交待几句后都告辞离去。

    胡仙仙飞回胡家小院儿,向众人说了他们的事,别人都听得一边叹气一边笑,只有马烁像听了什么深奥道理似的认真琢磨起来。

    七月二十八辰时,胡仙仙和翠儿准备好了,就向亲友辞行往青丘国去。

    马烁背着个小包袱向胡仙仙说:“我要跟你们一起去。”

    胡仙仙和翠儿都立刻拒绝他同行,此去很可能会和尚蔚然他们发生冲突,马烁一个凡人前去帮不上忙,还有可能成拖累。

    她们没有明说这些道理,马烁却也想得到,他郑重地对她们详说:“你们主要目的是要让国主、三千岁、彩儿他们平安出青丘国,当说客我比你们更合适。

    大牛都能护得心中所爱,我也不比他差,我就想堂堂正正地见见国主,明明白白地跟他说清楚我和翠儿的事。不管翠儿接不接纳我份情意,我自己不想留遗憾。

    求你们给我个证明自己的机会,出了任何意外,我都自己扛着,绝不连累你们,也绝不怨憎你们。”

    翠儿和胡仙仙为难地相互看着,马烁期待地等着她们回复。

    一会儿后,泥蛋儿劝说起来:“马烁好多天前就有这打算了,听了大牛的事后他可就下定了决心。你们看,他说没什么谢我们的,就刻了一块‘鸿宾楼’的牌匾,说是做好了永远不回陵州的准备,先把该谢的人都谢了。”

    房檐下是有一块油纸包着的匾,泥蛋儿撕去油纸后,只见遒劲有力的“鸿宾楼”三个大字。尤其那“鸿”字,更是真如鸿鹄高飞而起,有志存高远的意蕴。

    马烁再次恳求:“让我跟你们去闯一遭,不管是什么结果我都无怨,真不想窝在陵州成天刻墓碑混完一生。带我一起去,我能给你们帮忙,还保证不添乱。”

    此行是得尽量避免和尚蔚然起冲突,胡仙仙想着上次所知青丘国和番邦暗有频繁来往的事就暗暗忧虑,不能把青丘国以及蛮山诸部落推得偏向番邦,否则会影响法朝边境安宁。

    而自己和翠儿的性格与身份都容易与尚蔚然发生冲突,那么马烁这样一个凡人正可以调解某些矛盾?

    “你跟我们去可以,但必须得事事小心,我们不一定有精力保护你。”胡仙仙同意马烁请求,叮嘱道。

    得以遂愿,马烁高兴地点头表示愿意听安排。胡仙仙和翠儿共用灵力牵引他往蛮山而飞,因翠儿本身出自青丘国,很快感应到青丘国的入口又转到了蛮山地界处。

    只不过,此次青丘国没在蛮山靠南海的那些山里留出口,而是在蛮山与番邦交界的地方留出口。

    蛮山是一个统称,泛指西南诸蛮夷聚居的高原莽山地带。那里没有固定的统一国??家,各部落之间时有争斗,并且与番邦主要是一个民族为主不同,那里各族杂错而居,在中原人看来他们都是“蛮人”,他们自己却细分了数不清的小族群。

    中原法朝和西北番邦是蛮山各部落最主要的贸易合作对象,同时蛮山也在两国邦交之间摇摆不定,有时偏番邦、有时偏法朝、有时中立、有时还侵扰这两国。

    虽说上次就已得知青丘国与番邦的往来有异常,可也并不相信尚蔚然会助长番邦的野心对法朝不利。

    然而,此次青丘国入口开在蛮山和番邦地界相接壤处,是不是尚蔚然和她身为蛮山地仙的父亲尚仁,想与番邦联合起来侵扰法朝?

    胡仙仙带着翠儿、马烁神情凝重地进了青丘国,来到王宫前,依礼求见王后。

    守门侍卫见了翠儿和马烁后想拦下他两个,胡仙仙眸光发寒问道:“贤妃娘娘因事出了青丘国,你们就不许她回来了?至于那位马公子,是人界驻颜圣手,是贤妃娘娘和我一起请他来为王后娘娘恢复容颜的,误了王后娘娘的事,你们担待得起吗?”

    那些侍卫也只是奉令行事,人家连尚王后都搬出来了,如今青丘国全是尚王后说了算,他们又何必当恶人来阻拦?

    进宫后,三人暂被安排在前殿侧后方的小花厅等候。翠儿和马烁只为能否带走列御风担忧,都镇定低声议论见尚蔚然时该怎么说的细节,而胡仙仙极显焦虑地来回踱步。

    翠儿和马烁都没见过胡仙仙这个样子,问她怎么了。胡仙仙小声对翠儿说:“你能不能想办法出去见见阿翩?我想见她,问问她近日青丘国还来了些什么人。嗯,我隐隐觉得有什么极危险、极可恶的人来过,或者还一直在此处……”

    青丘国王宫没有人界皇宫那么恢宏气派,但也是雕梁画栋、朱栏玉砌,细节处的华美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可胡仙仙觉得王宫里多了种阴冷感。

    马烁初来青丘国觉得与人界区别不大,只是太阳光总跟蒙了一层纱似的。听胡仙仙这么说,先天正阳之气很足的他感觉出,这里是有什么让人不舒服的阴寒东西在。

    “是有不对劲儿的地方,可最好别让翠儿和我们分开,分开后万一出事可不好。”马烁提出意见。

    “对,不能让翠儿出面。”胡仙仙捏捏眉心,“我也是糊涂了。我再想想,再想想……尚王后这次怎么还不召见我们?”

    三人又低声商议起来,不知不觉间茶水喝了不少,已到了暮色苍茫之时,尚蔚然还把他们晾在小花厅中等候。

    好在胡仙仙他们已经议好事情,没那么心慌了。又过了一会儿,侍女来请他们去吃晚饭。

    王宫当中饭厅很多,侍女带他们去的是以前翠儿住的安贤台所设饭厅。安贤台是独设的大院落,因院中有座高台名“安贤台”,整个院落就以安贤台称之。

    “我们有事求见王后娘娘,怎么带我们到贤妃所住的院子里来?”胡仙仙发问。

    领头的侍女言行恭敬,神态却很冷淡地说:“胡元君忘了曾对王后娘娘说,要让娘娘在限定时间内去求你吗?如今胡元君主动来青丘国,贤妃娘娘也回来了,王后娘娘却还没想好,让你们且在安贤台静待王后娘娘做出决定。”

    这话里的意思,分明是讥讽他们没能强硬到底,服了软,倒过来求尚蔚然了。

    翠儿双眉听得竖起,她就要发怒时,胡仙仙以眼神制止她。再对那领头的侍女说道:“原来如此,我们且等尚王后答复就是。”

    坐到饭桌旁,三人郁闷地随意吃了几口。胡仙仙和身旁伺候的侍女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起来,得知唐彩儿到了列外府上暂住,也稍微放心了些。

    唐彩儿初化人形,很多事情还不懂,列外虽是被软禁,尚蔚然应该也还不敢下狠手,总也能提醒她、照料她一下。

    饭后,三人聚在厅中再议,决定再等等,和尚蔚然比比耐心。

    马烁觉得自己身为男子留宿在这里多有不便,想出宫去住客栈,到得门口才被告知不许出这院门。

    “尚蔚然敢软禁我们,该怎么办?”说好了别慌,翠儿得知境况到此地步后,还是难免慌乱。

    “怪哉……”胡仙仙喃喃念一句后就让马烁且在这里住下,院中反正有空的客房,他们三个住得近些还正方便议事。

    七月二十九,晚霞红满天之时,胡仙仙与马烁、翠儿登上院中安贤台看夕阳。他们虽被软禁了,啥也做不了,却也乐得清闲游玩一天。

    举目四望,只见园林美如画图,在这画图中胡仙仙晃眼看到有三个熟悉身影,似乎是鬼王、尚仁和扎措?

第六百八十五章 各打哑谜

    安贤台由汉白玉砌成,有螺旋形台阶环绕而上,虽只有六丈高,却是后宫中至高处,为观园览景绝佳之所,曾是先主与众王爷重阳聚会的专用地。

    因列御风与诸兄弟疏远,也没再办过重阳聚会,这安贤台就在翠儿封为贤妃后,赐给翠儿居住。

    在艳丽不可方物的晚霞映照下,净白高台上,雕花玉槛旁,胡仙仙一身水青道袍,潇洒自若倚风而立;翠儿身着浅绿纱裙,在她身侧指点台下各处,细说诸景;马烁穿着靛蓝儒生袍,站在离她们三步远之处,含笑看着翠儿。

    当胡仙仙不经意见看到鬼王、尚仁和扎措从远处正殿中同行步出,眉间笼上阴云。

    翠儿目力没胡仙仙好,看不了那么远,马烁更是目光只围着翠儿转,看也没看那个方向,他们都不清楚胡仙仙为何突然变了脸色。

    他们沉默着疑惑看向她,而她凝神细看鬼王他们三人。

    鬼王他们觉出有人目光盯着他们,顺着目光传来的方向,尚仁看不清胡仙仙,鬼王和扎措却是看清了。

    扎措顿住脚步,刻意双眼运上灵力迎上胡仙仙的目光,眼神里似挑衅也似挑逗。

    “啧,末神,你又想急着献身给她解咒了?”鬼王戏谑道。

    他仍是穿着猩红长袍,张扬的妆扮,不羁的神情,到那儿都特别扎眼。

    扎措朝他斜眼笑笑,往安贤台的方向走去,鬼王随之跟上。尚仁不明就里,追上来说:“大王、末神,我们该去见见那几位顽固不化的大臣,出宫的大门在这边。”

    “我们不出宫,见那些迂腐老头子的事明天再说,此刻得找点趣事儿做。”鬼王撩了撩披散的长发,拉着尚仁一起往安贤台走去。

    院中守卫说外人不得入内,尚仁瞪了他们两眼,见国丈生了怒意,他们只得乖乖放行入内。

    他们进得院中,翠儿和马烁才看清有人来访,马烁只见过鬼王,料想跟他一起来的也不是好人,紧张地看向胡仙仙。

    “要不要迎接他们?”翠儿虽没见过扎措,却清楚他的身份。

    “不请自来,何必迎接?”胡仙仙说得很无所谓的样子,目光却不自觉地显得警惕起来。

    “哈哈,仙仙,相约不如偶遇,看来我们真是有缘。”鬼王飞身而起,如鹤敛翅般轻盈落在胡仙仙身旁。

    “想不到在这里遇上你,鬼王好。”胡仙仙颔首问候。

    “你我之间还这么客气做什么?”鬼王和胡仙仙很熟络的搭话,又笑向翠儿问好,却对马烁视而不见。

    马烁牙齿咬得紧紧的,怒视鬼王,手里暗暗攥紧正阳刻刀。

    扎措和尚仁没有飞上高台,不紧不慢地缓步踏阶而上。鬼王笑他们何必爬那么久,尚仁暗皱眉头,扎措却是朝着胡仙仙微勾唇角。

    “你瞧你那故做深沉的酸样子,不就是想在她面前显示你要稳重些么?”鬼王撇了撇嘴。

    “你呢?你就想表现你很十分洒脱,好让她以为你对她没有觊觎之心,她会就渐渐地把你当朋友,你以为就可以接近她。”扎措反唇相讥。

    没想到他们自己人莫名其妙互掐起来,翠儿和马烁都狐疑瞅向胡仙仙。胡仙仙耸了耸肩,低声对他们两个说:“别管他们搞什么鬼,我们记清我们目的,别让他们说晕就是。”

    “‘搞’什么鬼?仙仙,当着我的面你不要在鬼前加个‘搞’字好不好?我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搞得定的,除非是你来搞。”

    没想到鬼王这么接话,胡仙仙尴尬地抿了抿唇,没有再说什么,拉着翠儿朝马烁靠拢。

    扎措和尚仁已经到得台上,尚仁看见胡仙仙后,有些惭愧地打了声招呼,就神情不自然地站到角落里。

    “仙仙,我前几天帮你挡下雷罚后,你怎么不声不响就走了?”扎措今天穿着白色裹金边对襟长袍,嵌白玉金冠束发,少了很多异域感,更像是中原贵公子。

    “你帮了我,我当然是去想办法还你人情了。你放心,定会重谢你。”胡仙仙让翠儿和马烁并肩站着,自己躲到他们身后。

    扎措微低下头,以俯视的姿态看向胡仙仙:“哦,谢我?我可不稀罕什么金银财宝,不如你给我一个帮你解咒的机会?”

    见他眼神中满是暧昧,马烁怒斥:“你放尊重点儿,人家早订婚了,别浪三浪四的!”

    没料到一个凡人敢这么说自己,扎措愣了愣,见他吃瘪,鬼王幸灾乐祸地大笑起来。

    扎措可以用一根手指头就碾碎马烁,可在众目睽睽之下那么做,只会让人觉得他恃强凌弱。

    他忍下怒火,阴恻恻笑着问马烁:“你知不知道你那样子有多傻?你一个没法力的凡人,这里打杂的小丫鬟都能打得你毫无还手之力,你还想逞英雄保护她们?”

    “打不打得过是一回事,愿不愿意保护她们又是另外一回事。”马烁紧张得腿肚子都快抽筋了,脸上还是毫无惧意,“程浩风是我朋友,看着别人调??戏他未婚妻,我就不能袖手旁观!”

    扎措和鬼王都轻蔑嗤笑一声,胡仙仙却是向翠儿称赞马烁道:“瞧,多有血性的男??人,而且还不会像某些人那样仗着自己实力强就欺负女人。”

    翠儿当真赞许地看向马烁,她两眼亮晶晶的放光,看得马烁脸红到耳根。

    虽是要小心防着扎措和鬼王,胡仙仙却并不怕他们,给马烁一个仗义直言的机会,是要让他多在翠儿面前多展现优点。要是能让他们真正情投意合,那是撮合一桩好姻缘,也是让列御风少了一件难事。

    说笑凑趣之后,胡仙仙又正色向尚仁说:“尚真人,请唤人前来给你的贵客奉上茶点。”

    “这是贤妃的住所,怎么由我去吩咐人做事?”尚仁不解发问。

    “我们是被软禁的囚徒,谁会听我们使唤?国丈大人,还是你去让他们做事为好,别怠慢了你的两位贵客。”胡仙仙拖长了语调说着。

    听她阴腔阳调儿的暗讽自己,尚仁羞恼起来:“这矮矮宫墙怎么拦得住胡元君?说什么软不软禁?”

    “我是可以轻易出去,可尚王后都交待他们不许我们出门,我总要给尚王后一点面子,听话一点嘛总不会错!我以前就是太不听话,才会拼死拼活帮人打僵尸,结果还惹人家讨厌!”

    胡仙仙看到尚仁和鬼王、扎措在一起时就明白蛮山各部落真是和番邦结盟了,而尚蔚然在青丘国种种举措肯定是在尚仁授意之下所做,如此局势肯定是有心对法朝不利,她真是有点心寒。

    提到当初追捕鄂日浑、列御勋、宫倩儿他们,帮蛮山地界灭僵尸的事,尚仁神情不安。

    可他却仍犟嘴说:“那都是为了帮青丘国,并非是帮我!再者,我与小女一向尊重胡元君,是胡元君一直干涉青丘国内政惹来不满!”

    “我不管什么内政外政,我只要你们放了我五师兄、三千岁和彩儿!”胡仙仙也不再嬉皮笑脸,厉声说着。

    他们争执起来,翠儿和马烁默默站在胡仙仙身边,扎措和鬼王都各有盘算地冷冷看着他们。

    “只要列御风答应条件,我们可以放人!”尚仁说着。

    “条件?”胡仙仙心中一凛,难道尚蔚然软禁列御风不只是为了让他好好当国主,所求不仅仅是夫妻相伴?

    “是什么条件我不会多说,只要他答应就是。”尚仁看出胡仙仙应该不知道更隐秘的事,心绪平静很多。

    胡仙仙出神地想青丘国还有什么秘事,扎措目光黏黏地在胡仙仙脸上转了一圈。

    看了她好一会儿后,才似笑非笑地说:“程浩风是个固执得怎么都不肯答应条件的人,列御风也是那样,真不愧是一个师父教出来的徒弟。我在京城跟法朝谈不拢,只好再来青丘国,这次是必须要谈拢!”

    胡仙仙眉毛拧了拧,知道他话里有话,但侧脸看向远方,不接他的话。

    “不理我?很好。其实女人就不该管这些大事,只要乖乖等着看结果,谁胜了就跟谁,那多简单。”扎措眸中划过冷意。

    “我不懂你们的大事,也不想管,我只想办好自己的小事、私事!”胡仙仙不得已应了声,不能让扎措以为自己真怕了他。

    扎措前几天与她偶遇,定是到京城有要事,却是什么事?各方事态或许有比自己所见更可怕的一面,胡仙仙有些头疼,但很快她又先抛开脑中诸多猜想,决定先做好目前要做的事。

    她看看扎措,再看向尚仁说:“我只想让你们放出我关心的人,我会以帮尚王后恢复容貌做为答谢。”

    “你做事不要那么目标明确好不好?既然遇上我们,你就该知道尚蔚然和列御风之间的事没那么简单,就应该慢慢和我们周旋,才能得知更多真相。”扎措颇为玩味的眼神里又泛起点儿嫌弃意思。

    “这世上之事哪有什么绝对的真相?我只弄清楚自己要做什么,岂不过得简单快活些?”

    扎措摇头轻叹:“你就哄我吧,我知道你骨子里是个被条条框框束缚着的人,你就是怕跟我们周旋才直接摆出目的和条件。你懂不懂,女人学不会跟男人周旋,就属于刻板无趣的女人?”

    “我骨子里被条条框框束缚着,刻板无趣?呵,我活着又不是为了让你觉得我有趣。”胡仙仙转身朝台下走去。

    这个扎措口口声声扯着风花雪月乱说,关键的事情半点没透露,她真不想再和他纠缠下去。能够从尚仁嘴里套出他们还在和列御风讲条件就算好,至少清楚列御风暂时性命无忧。

第六百八十六章 终起冲突

    见胡仙仙不愿与自己多说,扎措觉得自尊心很受挫,心中一急,闪身就拦到胡仙仙面前。

    “仙仙,我不是认为你有什么不好,是想教你如何讨男人喜欢!”

    胡仙仙笑看向他,眉毛跳了跳,马烁和翠儿都笑出声来。鬼王指着扎措摇了摇手说:“末神你教什么教?你自己才真失态了吧?怎么跟个街上混的流??氓一样?”

    这话提醒了扎措,他才觉察自己举止的确有失风度,想他一直都自诩风流潇洒,何曾显露过死缠烂打的模样?

    “是我唐突佳人了,仙仙莫怪。”扎措微鞠一躬,“请你也别急着走,我们应该好好谈谈。”

    说罢就肃色看向尚仁,尚仁立即会意,朝侍女们喊:“摆茶几,上香茶,端糕点。”

    胡仙仙见侍女们立刻答应着往台上送东西,就给翠儿和马烁递眼色,让他们别急,且看还有什么花样儿。

    也不知是尚仁故意安排还是巧合,侍女们搬上来的方茶几只有一尺二大小,见围坐不下六个人,就搬了两个上来,让他们分为两拨儿坐开。

    鬼王促狭地笑着这边挨一下,那边挨一下,胡仙仙以为他要坐到右方,就在左方坐定,谁知他身体轻旋,忽然就在左方坐下。

    于是,胡仙仙、翠儿、鬼王坐一起,马烁、尚仁、扎措坐到了一起。

    “独拥双美,本王运气实在是好!”鬼王得意朝扎措、马烁挑挑眉。

    “品茶清谈,谈得投机最重要,距离远近无所谓。”扎措淡淡白了鬼王一眼。

    “啧啧,这话里的酸味儿把一头大象都能酸死!仙仙,你怎么只顾吃酥饼,我和他争风吃醋,你也不调解一下?”鬼王带着撒娇的语气说。

    胡仙仙听得浑身止不住地冒起鸡皮疙瘩,翠儿憋着笑被茶水呛得直咳。

    帮翠儿拍了拍背,给她顺顺气之后,胡仙仙才朝鬼王咧嘴笑说:“我可调解不好,你们想怎么斗就怎么斗呗。”

    “我们斗得两败俱伤,你就不心疼?”鬼王委屈地嘟嘴。

    胡仙仙咬咬牙,真有点儿接不上话了,鬼王这样子跟个邀宠的娈童似的,哪还像怨气所凝的万鬼之王?她斜鬼王一眼,就算逢场做戏也不要做得这么夸张好不好?

    这眼神儿让扎措看到后,他哼了两声对鬼王说:“你别装可怜,你瞧她心里只有程浩风,从没把我们放在眼里,更别说放到心上了。”

    鬼王煞有介事的接话:“是呢,哪怕我们愿意无名无份的留在她身边,她都不答应……”

    他们两个一唱一和,尚仁、马烁、翠儿听得完全惊愣住,都狐疑看向胡仙仙。

    胡仙仙心里暗暗叫苦,和鬼王、扎措都只见过几次而已,这怎么弄得就跟自己到处留情还不负责了似的?心下一横,她又想干脆就陪你两个胡说,看你们的戏能唱成什么样。

    打定主意,胡仙仙满面含春而笑:“我好像说过的呀,只要你们自己不介意,我可以收了你当男宠的,是你们自己别扭不肯答应,怎么如今还倒怪我抛弃你们?”

    “啥?你背着程浩风说过那些话?”他们还没接话,马烁先霍地站了起来,眼睛鼓得圆溜溜的。

    翠儿朝他翻个白眼儿,“你坐下吧,他们开玩笑呢。”

    马烁想了想,回过味儿来,朝胡仙仙带着歉意笑笑才坐下。

    “嘴上说得凶,真的敢那样吗?我还真不介意当你男宠,你倒是先和我洞房啊。”扎措朝胡仙仙微扬了扬下巴邪魅而笑。

    “程浩风毕竟是我正室,还没和他成亲呢,就先和你洞房,你要明白尊卑有序之理啊。”胡仙仙无奈摊了摊手,“谁让你给我下什么绝欲夺情咒呢?害得我和他不能成亲,你自己也只能干熬着。”

    鬼王都直咂舌,觉得他们说的话有些令人汗颜了,“仙仙,你是小姑娘,得注意点儿形象。别理他了,跟我说话啊,别让他给带坏了。”

    有人给台阶儿,当然就顺着下呗,胡仙仙很乖巧地冲鬼王微笑,又对扎措说:“算了吧,你对我没感觉,我对你也不上心,何必说那么多肉麻的话让人耻笑?”

    扎措并不愿意就这么收住话头儿,总觉得自己被愚弄了一般,他语气恼怒地说:“我的确不爱你,你就不能努力点儿试着让我爱上你吗?”

    “噗……我干嘛要努力给我自己找麻烦?”胡仙仙差点儿笑得喷出嘴里的茶。

    真是服了他的脑筋,到底是什么奇怪逻辑啊?我凭什么要努力让一个我自己不爱的人来爱我?巴不得你讨厌怎样我就怎样,让你离我越远越好。

    其他人也都笑起来,这扎措是被女人追捧惯了,就强行要让人都追捧他?还是他自己没有真爱过,就想让胡仙仙努力装成他喜欢的样子,他好体会真爱别人是什么感觉?

    扎措被笑得羞恼不已,很快却又敛去脸上复杂情绪,冷冷对胡仙仙说:“你必须要让我爱上你,你才能得到锁心玉瓶碎片,得以真正集齐十三神器。否则,永远别想成功。”

    锁心玉瓶碎片确实融入了他的心,要复原玉瓶就得让他“掏心”,他说的话应该是真的,可这又怎样?

    胡仙仙语气平淡说:“我从来就没有把集齐十三神器当成人生目标,你要挟不了我。”

    “解不了绝欲夺情咒你就没办法和程浩风真正成夫妻,集不齐十三神器你就成不了永恒之心,对你而言这两件最重要的事,我都是其中关键,我要挟不了你?就算你自己不在乎,天地浩劫到来之时,别人也会逼你在乎,看你到时候怎么来求我!”

    说完后,扎措起身走到胡仙仙面前,双臂撑在茶几上,正把坐在椅子里的她圈在臂弯中。

    翠儿和马烁对扎措怒斥,胡仙仙却向他嫣然一笑。

    笑容仍在,眸光已冷,慧心玉剑在胡仙仙心念御使下刺向扎措心脏!

    看似钝圆无锋的剑尖凝着森寒杀气,不是要逼退扎措,就是要取他性命。

    胡仙仙奉行的原则是,要么不出手,出手就不留情!

    她也不管什么偷袭别人不够光明正大的说法,男子汉大丈夫打斗不该偷袭,可她是小女子,还是急着维护自己尊严的小女子,就偷袭又如何?

    扎措的护体灵气光罩本能地弹开,瞬间阻住慧心玉剑,但二人相隔太近,剑尖很快就穿透灵气光罩。

    可因剑尖被阻挡了一下,扎措也得以施招应变,双手催动灵气直朝慧心玉剑抓去。

    趁他双臂退开,胡仙仙立即从椅子上飞身而起,横飞于半空中,再用红雪拂尘朝扎措抡扫而去!

    “住手!”见他们打斗起来,尚仁揪住马烁后领,以锋利匕首抵住马烁咽喉。

    胡仙仙没有停手,慧心玉剑被扎措以手挡开,划破扎措的手后飞回;红雪拂尘又没能击中扎措,她正再一次用拂尘朝扎措击去。

    与此同时,翠儿腾身扑向尚仁,一双小小粉拳蕴了千钧力,直捶尚仁右肩。

    尚仁眼睛直盯着胡仙仙,只盼着事情别闹大,完全没防备翠儿会突然暴击。

    “喀”的一声,尚仁肩胛骨骨折,吃痛无力,匕首就“铛啷”落到地上。

    翠儿拉着痛叫的尚仁退到角落,马烁飞快地捡起匕首跟着退过去,将匕首抵向尚仁咽喉,高声喝道:“住手!你们必须都得听我们的,否则国丈就小命不保!”

    那些青丘国的侍卫和侍女们都没明白贵客们刚刚还相谈甚欢,怎么就打起来了?他们正不知所措的观望,又见国丈被挟持,想往台上冲的人都退后了。

    扎措与胡仙仙激斗正酣,都不肯先停手。

    扎措虽因反应不及,被划伤了手,可终究他功力比胡仙仙高。此时。胡仙仙已经疲于招架,无法再进攻了。

    一直好整以暇在旁观战的鬼王,用懒懒的语调说着:“末神、仙仙,打是亲骂是爱呢,你们也爱得太激烈了。快停下,别给我灌醋了。”

    马烁也趁机跟着喊:“快住手,再不住手我可就真杀了这国丈!”

    一个本来是自己拿来当人质的凡人小子,反过来把自己弄成了人质,尚仁很郁闷。但再郁闷也比不过被看起来娇滴滴的翠儿偷袭得手郁闷,他那肩伤要是不及时医治,以后治好了也没法恢复灵活。

    尚仁忍着痛,喊道:“末神、胡元君,你们别打了……有事好好商量……”

    听尚仁也发话了,扎措收势飞退,在鬼王身边落地。

    胡仙仙也收了武器,但仍是凌空悬停,她向尚仁说:“带我们去见尚王后。”

    扎措厉色瞪尚仁一眼,示意他不许接话,再眸光如霜对胡仙仙说道:“你真是个固执又自私的女人!你就不能讨好我,让我心甘情愿爱你?我们相爱了,我就会一切听你的!以我的条件,还不足以令你放弃程浩风吗?”

    扎措这话,尚仁、马烁、翠儿都没太明白,鬼王是明白的,他笑着看胡仙仙会如何答复。

    有些事说破了,就会明白自己早清楚的,只是不愿那么想而已,胡仙仙就是不愿多想,不愿面对。

    正如她早知毛日渥提的解咒之法有问题,却不敢深想其实程浩风他们都早看穿。她的宿命还是没变,只不过是从孤独修成永恒之心,变成扎措与她一起修,然后借扎措来补齐锁心玉瓶。扎措算是让她与程浩风分开的“补偿”?

    可惜,她是不会认命的!她也相信程浩风有更好的办法,而她只需要做好目前的事。目前最重要的事,当然是要把自己关心的人都平安带出青丘国。

    她没有答复扎措,而是以眼神令翠儿和马烁挟持着尚仁往台下走去。

第六百八十七章 争论选择

    翠儿与马烁挟持着尚仁一步步退到安贤台下,胡仙仙始终防着扎措去追截,扎措心里又有很多顾忌,不敢真下辣手,十分着急。

    突然发难,并不是胡仙仙鲁莽行事,是她始终觉得尚蔚然不是那么无情无义的人,她来到青丘国后避而不见,应该是不想让她与扎措他们见面后起冲突,谁知就算软禁在安贤台中,还是巧合碰见。

    那么,既然碰见了,就要把背后种种秘事弄个清楚,要想从扎措这些人口中问出真相是不可能的,只有见到尚蔚然才能让事情发展自然接近真相。

    眼见翠儿他们已经退到院门口,扎措冲着一直袖手旁观的鬼王恼怒地喊:“你是个死人啊?为什么不阻拦?”

    “我本来就是个死人!噢,不,连死人都算不上,是个死鬼……”鬼王的话很合逻辑,他并不是单一的某个人死后而成鬼,是很多鬼的怨气凝成。

    可这当然不是讨论他如何形成的时候,他的回答令扎措英俊的脸都气歪了。

    “我们是盟友,你懂不懂?要是他们见到了尚蔚然,我们谈的那些条件可能就会更改!我们会因此损失很多利益,你怎么那么傻?”

    “我不傻,可我要的是幽冥界,你们谁得到人世的利益都和我关系不大……”鬼王扭了扭自己的天鹅颈,摆了个挺风??骚的姿势对他和胡仙仙说,“就让他们跟尚蔚然去谈各种和利益相关的事好了,我们三个来谈谈风花雪月……”

    “哼,还是你们两个慢慢谈吧!”胡仙仙见翠儿他们出了门就一边警惕盯着扎措,一边侧身飞追出去。

    她刚飞出院外,鬼王疾飞到她身前,展开双臂拦住她:“仙仙,别走!择日不如撞日,我们必须要好好谈谈,你不能再逃避了!”

    鬼王的神情严肃起来,一字一顿地说:“你、必、须、给、我、们、明、确、答、复!”

    “什么答复?我们又没什么交集,你们何必拿我开玩笑、寻开心?”话虽这样答,胡仙仙心里却在打鼓,因为鬼王此时样子真不像开玩笑。

    “你的情感选择就是苍生的命运抉择,你还不明白吗?”扎措也飞近几步。

    “我?呵呵,确实不明白。”说着,胡仙仙又往另一个方向飞。

    见胡仙仙又悄悄退开,扎措和鬼王都跟着靠近。看他们有步步紧逼之势,胡仙仙干脆飞回安贤台上。

    “你们到底要谈什么?就在这里说吧!”胡仙仙朝他们招招手,“不过,不许再说什么你们都很爱我的肉麻话,直接说重点,你们到底为什么缠着我不放?”

    扎措和鬼王都在她身旁坐定,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询问。

    “你还真相信毛日渥所说的什么解咒之法?”

    “仙仙,你真的等着程浩风给你解咒?你以为你们真可以那样就平凡到老,快活一辈子?”

    胡仙仙自嘲而笑,原来他们都从没把那解咒之法当回事,只有她自己希冀与程浩风同为凡人相守一生。

    就连程浩风的打算也应该从来都不是提升修为,再散尽功力帮她解咒,他仍然瞒了自己很多事。

    她不太清楚大的局势,他们都很清楚大的局势,都在想尽可能地壮大势力,在应对不可避免的空间动荡时能留存自身。

    扎措注意着她的表情变化,试探问道:“你应该想到了一些事,对不对?天庭以及诸天神佛还是希望你修成永恒之心的,而我是助你成功的关键,所以天庭给了我很优厚的条件……”

    “你虽是孔雀王之子,有‘末神’封号,但不至于仅凭一句话就让天庭对我不追加雷罚,是你说那样做能博得我欢心,更容易接近我?”胡仙仙猜测着。

    扎措点头默认,胡仙仙却另想起一件事:“天庭纵容你和番邦势力,早在和洛玄心交手时,她说番邦也属天庭辖下我就看出端倪。我最想不通的是,为什么天庭一直用曹备道监视程浩风,却没对他直接下手?”

    对这个问题,扎措只是沉吟不语。

    鬼王笑着以指节叩了叩桌面才说:“你想问的事,更简单直白来讲,是问天庭那帮人怎么不直接杀了程浩风?逼得你没选择了,这样你就会跟定其他人。”

    说完之后,鬼王很郑重地朝胡仙仙发问:“如果程浩风不在世间了,你会做其他选择吗?”

    胡仙仙微仰起头,神情淡淡答道:“也许会呢。可就算会,我应该会选麦塔哈那样跟我性格合得来的人,绝不会选你们。”

    听她所言,鬼王眼神中闪过一丝丝落寞,扎措却是眼神带上几分狠厉。

    鬼王眼中的那丝落寞很快消失,他平静说起正事:“其实都清楚要是程浩风不在了,你会怎样。天庭也有不少人反对直接灭程浩风,当然也就没把事情做得那么绝。更重要的是,祖师对于天地浩劫该做何应对,给出的建议是‘生生不息、顺其自然’。”

    提到祖师,胡仙仙心中升起敬意,也生出歉疚,是祖师给了程浩风第二次生命,而他们没有做出回报。

    再想“生生不息、顺其自然”八个字虽极平常,但具体到她的事来说,分明就是祖师宽厚,让天庭不要强迫他们做任何选择。

    胡仙仙心里有负疚感,可即便如此,她也不愿接受命运安排。即使命运这次用扎措来做“补偿”,还留了程浩风性命不会再有让他彻底消散的结果,她也绝不愿按既定路线走人生路。

    理清了自己想法,她以询问眼神看向鬼王。

    鬼王笑说:“你是不是想问我,我怎么搅了进来?我可不是像扎措那样被动的融入了锁心玉瓶碎片,才和你命运产生关联。我是真的很喜欢你呢……”

    话没说完,胡仙仙就冷扫他一眼,他赶紧收敛谑浪态度,正经说道:“我是万鬼之王,和你相遇可比扎措早,你坠为陨铜而与这人世有关联的第一件事,就是镇压我。

    我自有意识以来,就觉得你很可怜,你同我一样,都和这些生灵没半点关系,凭什么要为他们奉献?

    所以,我想劝你,别管他什么天地浩劫,死的生灵越多,对我们的修炼反而越有利!我们天生有灵,可以修到亘古不灭!”

    鬼王的话在别人听来也许邪佞可怕,胡仙仙却知道他只是陈述事实,万物有灵,无生命的物体也有灵。

    比如水球、地球、黑球,也同样有灵,形成、壮大、分裂而后毁灭,这是物体的必经过程,要保持不毁才是“逆天”。所以,鬼王的想法只是“逆生灵”,而并没有逆天。

    “可我此生是个凡人,还至今都是有血有肉,只是除去了体内浊气的有法术凡人而已。”胡仙仙冲鬼王无奈笑笑。

    鬼王抿了口茶,摆摆手,他早料到胡仙仙是怎么想的,只是想听她说出来确定一下。既然确定了,也就无需多言。

    气氛一时沉闷,扎措眸子转了又转,他神情更阴郁起来,低声朝胡仙仙说:“你怎么就那般固执自私?你只要爱我,我也会慢慢爱上你,那样你就可以拿到锁心玉瓶的碎片。等你集齐了十三神器之后,你就能拯救苍生,拯救苍生之后,你再去爱程浩风不行吗?”

    将他自己和苍生放在一起,将程浩风放到苍生的对立面,这是要给胡仙仙套上很重的道德枷锁。

    如果,胡仙仙还在白回风那一世,肯定会为此纠结愧疚。可存了那么多世记忆,此生又是没法力、没武功时都敢闯匪窝的性格,岂会被他几句话就说动摇?

    胡仙仙讲起玄奥道理:“天道之所以为天道,是因天道无情亦无私,不会有所偏倚。

    天道,是不可能按个人意志来发展或改变的,包括神佛若是想按自己意愿去悖逆天道,那就不配为神佛!

    因何修道?我在当初云华观入门之时,就细想过这个问题。当时只清楚不为化人形、不为得实力、不为求长生而修,只不过羞于承认对程浩风的感情,自己给自己加了个为救苍生而修的大帽子。

    哈,我以前很可笑吧?

    其实,连小道童们都应该明白,修道只有参天悟道才是正途!其他一切方式,得的是术、是法,而不是道!”

    他们对这些玄论早听得多了,根本没听入耳。

    扎措冷哼一声:“哼,你就是迂腐的为程浩风守着贞洁而已,与你怎样修炼根本无关。”

    胡仙仙也根本不是想和他们谈玄论道,只要能唬住他们,别再来纠缠不清就行。

    她清了清嗓子,斜睨着扎措说:“我的确是很固执又很自私的人,认定了一个方向就一直往前走,而且只许别人追随我,我不会为谁改变自己的方向。

    明白吗?你想用你自己为饵来诱??惑我,不会起作用的!

    因为关键之处不在于我对程浩风有多坚贞,关键之处是我和他正好人生方向一致,而跟你不是一条路上的人。”

    胡仙仙只明白要参天悟道,却毕竟还没有参透、没有彻悟。她说不出以后到底怎样做才合乎天道法则,但至少清楚程浩风跟她同样是以参天悟道为目的,都想探索这世界无尽秘密。

    而扎措,不过是打着拯救苍生的旗号,暂时顺着天庭意愿获得他自己力量,想等胡仙仙拿走锁心玉瓶碎片后他就可以进一步的突破修炼瓶颈。

    如果照那样发展,他绝对可以强大到媲美祖师,胡仙仙绝不会让自己成为他变强的踏脚石。

    听着他们的话,知道一切因由的鬼王有些迷茫起来,闷在一旁思索着。

第六百八十八章 僵局博弈

    胡仙仙和鬼王并没有什么交集,除了他妖艳的外表实在太引人注目,让人想忽视都忽视不了外,就没注意过他言行。

    正因没注意过,更从来没想过鬼王也有默默愁思的时候,所以瞥见他皱着眉安静坐在一旁,胡仙仙主动问:“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我是不是有点傻?我不该趟人世间争斗的浑水。你能确定你自己是人,可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

    鬼王说着就起身要走,胡仙仙赶紧跟上,因为她可不想单独跟扎措留在安贤台。

    扎措却拦下他们,言语间还要再给胡仙仙施压,他严厉苛责着:“只要你离开程浩风跟我在一起,所有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你为什么就不能为了苍生,奉献你自己?”

    “不能。”胡仙仙的回答简短而平静。

    “女人的存在价值在于隐忍、温柔、奉献……你是个没有价值的女人!”扎措看胡仙仙的眼神满是鄙夷。

    “我有没有存在价值可不是你说了算!我也不是多情的女人,甜蜜的话哄不了我,恶毒的话也伤不了我!你更别想让我隐忍什么,我不会刻意为谁温柔,更别提会为谁奉献自己。哼,你少给我扣帽子!”

    对于胡仙仙这种人,扎措觉得只有“茅坑儿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可形容,他直指着胡仙仙鼻子说:“我真是倒霉,怎么锁心玉瓶的碎片恰巧就融入了我的心?你的心太硬了!当初怎么会选你当永恒之心?”

    说罢,扎措飞拂袖而去,要结束谈话也得他来结束,他可不想当被落下的那一个。

    鬼王耸耸肩,怏怏不乐地跟在扎措身后,步行离开安贤台。

    胡仙仙可不想跟在他们后面走,轻笑着飞往尚蔚然寝宫,一边飞一边喃喃自语:“我当然心硬,我的心是陨铜做的,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既已有明确选择,扎措、鬼王都会偏向毛日渥,番邦和法朝迟早开战,他们也懒得再将到青丘国之目的遮遮掩掩。

    他们不急,只等着看胡仙仙见了尚蔚然之后,尚蔚然会做何决定。

    此时刚入夜,尚蔚然寝宫小厅外气氛紧张,王后的卫队团团包围小厅,刀剑满竖如林。

    他们想攻击翠儿和马烁,又投鼠忌器怕伤了尚仁。

    见父亲受伤被挟持,尚蔚然倒似乎并不慌乱,她坚持要等胡仙仙来到才开始谈条件。

    尚仁一直以有个沉稳理智的女儿为傲,这会儿他真希望女儿能惊慌地哭着喊着马上答应翠儿他们,换得他脱离这又窘迫又危险的境地。

    虽然他明白女儿的做法正确,可心里还是不舒坦。而他也猜测出扎措和鬼王还在与胡仙仙谈其他事,这两个盟友没把他生死放心上,他不由暗暗着恼。

    他从来没像此刻那般渴望自己强大,不停地想着这次脱险后该如何如何去做,以至于胡仙仙落身厅外时他觉得像是救星来了般——不论怎样,他终于能够脱身了,只要活着,就能洗刷今日之耻。

    “尚王后,这里面是凝脂冰玉。我已在俗世让人试用过,只需假死几天,醒来后便能有雪肤花貌。”胡仙仙双手高举装凝脂冰玉的小盒说。

    尚蔚然朝翠儿和马烁看去,他们都说确实如此,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三花的事。

    “好,我信你。你要我放了国主和三千岁及唐彩儿,那你就放了我父亲!”尚蔚然也是直接说事,不绕弯子的人。

    “得等你服用凝脂冰玉后我们才能放国丈,要不然你反悔不放人,我们可拿你没办法。”

    听胡仙仙这么说,尚蔚然有些怒了:“你说过服用凝脂冰玉后会假死几天,要是你们趁机发动宫变,我又该怎么办?”

    胡仙仙低头想了想之后,再高声说:“那就先不放我要救的人,等你醒来后再放。”

    “哼,以你的能力完全可以在我假死之时夺权,到时候我假死恐怕得变真死,放不放他们你都可以直接救出他们。”尚蔚然掀眉冷视胡仙仙。

    “你这么不信任我,还怎么谈?我根本就不想夺什么权,救出他们后会直接离开青丘国!”

    “你自己不想要权力,可你难道不想帮你五师兄要回权力?你对我在青丘国掌权一直不满,你以为我看不出来?”

    胡仙仙有点儿想骂人,张了张嘴还是没骂出来,阴着脸丢了句:“好,咱们就这么僵持下去得了!”就站到翠儿身旁赌气不说话。

    夜色沉沉,因宫中的人都惶惶不安,又没个主事的人安排,就没有谁点灯笼,黑暗当中的人们都阴沉着脸不言不语。

    后来,还是鬼王打破了沉默,“本王倒有个挺不错的解决办法,你们要不要听听?”

    其他人还没吱声儿,尚仁赶紧接话:“大王请讲,如此僵持下去真不行。”他的肩伤已经痛到麻木了,再不医治,这右臂真得废掉。

    “好,本王就说说。”鬼王知道其他人没开口就算是默认,“尚王后可以端着药碗看他们放了国丈再服药,一旦尚王后假死,就由国丈代为处理政务,本王和末神辅佐国丈。如此,尚王后能否放心?”

    尚蔚然皱眉细想,片刻后答道:“我对大王和末神也并不能完全信任。”

    “呵呵……”鬼王搓了搓下巴,干笑道,“难道尚王后要一直这样僵持下去?”

    尚蔚然摇摇头,扎措优雅迈步上前,站在尚蔚然身边朝胡仙仙指了指,说道:“要是给她戴上金枷玉锁,如何呢?听说你们青丘国有一种金枷玉锁能压制修为,她没了法力就翻腾不起大浪,你可以放心让国丈监国了吧?”

    金枷玉锁,胡仙仙曾见列御勋他们那样囚禁过列外,的确是上面刻了压制修为的符纹,如果尚蔚然同意扎措建议,自己要不要同意?

    就在胡仙仙考虑时,尚蔚然已经同意:“好,可不知胡元君是否愿意暂压修为?”

    翠儿抢着回答:“不行!那么做,你们要是不守信用,我们可就没办法对付你们了!”

    尚蔚然不愿错过这个解决问题的机会,赶紧说:“我可以先放了三千岁、唐彩儿,还有你们两个,只是暂留国主和胡元君。如此一来,你们能答应了吧?”

    “不行!我们走了之后,你假死醒来,还不是想把他们两个怎样就怎样?”马烁也不同意。

    “他们两个皆有天仙修为,还轮??不到你这个凡人给他们操??心吧?”扎措对马烁很是不满。

    “按你们的提议去做,国主和胡元君的修为都被压制了,还怎么反抗?”翠儿怒问扎措。

    扎措瞪了翠儿一眼,然后走到胡仙仙面前说:“你要相信以尚王后对列御风的感情是不会对他下辣手的,你就不能委屈一下自己吗?你不能看着事情因为你就陷入僵局吧?”

    胡仙仙有点儿心乱,按理分析,尚蔚然的确是不会把她怎样的,也应该会守信放了列御风。

    要是能让三千岁、唐彩儿、马烁、翠儿提前出青丘国,就会少了很多牵制,而她自己和列御风可不是容易死的人,再者,还有阿翩定会暗中相助的,也许可以答应……

    她还在想,扎措已经不耐烦起来,语气狠厉说道:“你固执自私不管天地浩劫就罢了,难道这点儿小利益都不肯牺牲?再犹豫下去,你就不怕尚王后发动政?变,把你们都直接杀了?毕竟,我和鬼王现在是国丈的盟友!”

    胡仙仙看向尚蔚然,还真不敢断定她会不会那么做。

    马烁见胡仙仙有些动摇了,就朝扎措喊:“你说这些还不是她不愿意跟你亲近,你就借事来整她?我们就这么磨下去,绝不答应!”

    扎措冷笑两声:“你以为我看得上她?如果不是天地浩劫将至,巧合之下需要我和她在一起,我才看懒得多看她一眼!”

    “呵呵,呵呵……男女之事真是麻烦……”鬼王阴阴笑着叹两声。

    马烁不了解那些事,但就是看不惯扎措的样子,就认真跟扎措论起理来:“什么天地浩劫我可不懂,反正就是她不跟你好,就修不成永恒之心,然后就会有无数的人死,对吧?我怎么觉得就跟以前让公主去番邦和亲,公主不去就是对不起国家百姓的意思差不多?”

    “意思很接近,但比和亲更重大。”鬼王觉得这话说得挺有意思,就接了句。

    “嗯,难道她不该为国为民做点奉献吗?”扎措轻蔑斜了马烁一眼。

    马烁笑着大声讽刺:“嘎……你还有理了是吧?那意思就是敌人打来了,咱啥都不做,把女人往前送就完了?操,变阉??鸡的男人才那么想!”

    “你……你敢骂我?”扎措陡然施放灵气,马烁的身上结起一层白霜。

    “我只是一个凡人……你杀我就只背点儿孽业而已,来杀呀!杀了我也改不了道理……妥协只能换来一时的苟且偷安……问题不能得到真正的解决!”马烁在寒气笼罩下,冷得浑身打颤,但仍是无畏地对扎措怒声反驳。

    胡仙仙知道扎措此时不会杀马烁,不是不敢,而是不好意思杀。她倒是佩服马烁,敢视种种差距为无物,只坚持心中道义。

    因此她暗想着:凡人不凡,也许红尘炼心不是在红尘中吃苦,而是体悟其中万千情感。不仅要磨炼自己提升法力,还得处于任何环境下都镇定平和,这可能才是天意安排她经受千劫万苦的真谛。

    胡仙仙浅笑着看向尚蔚然,轻声道:“我同意你所说的条件。”

第六百八十九章 囚室阴谋

    对于胡仙仙的决定,马烁和翠儿都立刻反对,鬼王也提醒她要想好,她却坚持就这么办。

    议定事情后,并不能马上照办:其一,金枷玉锁银链是要配合阵法才有压制人修为的效果,尚蔚然派人去取东西的同时,还要让人去安贤台布置阵法;其二,将凝脂冰玉熬制成药水也需要不短的时间。

    所以,尚蔚然先让人把列外和唐彩儿,还有那头听风驴都送到了安贤台;而胡仙仙让翠儿把尚仁也暂时押到安贤台,并给尚仁找了医官疗伤。

    列外听说胡仙仙竟然同意在尚蔚然假死期间任由他们压制修为,要求她反悔。

    已谈好的事,她又怎么会反悔?列外只能不停叹气。

    考虑一会儿后,翠儿问他们可不可以留一个人下来照顾胡仙仙,列外摇头否定,说那样反而容易连累胡仙仙。

    “仙仙,我能感应出别人心事,对危险也有很强感应力,你最好多加小心。”列外思忖好一会儿之后才又说,“我们走后,你最好再找个帮手,阿翩终归要受很多限制,不能直接出面帮你。嗯,鬼王和扎措两个……鬼王稍微可靠点。”

    列外几乎可看穿他人内心想法,胡仙仙很信任他的判断力,郑重点了点头。

    忙忙乱乱间已是清晨,马烁在青丘国医官监督下于小厨房熬药,翠儿他们做着各种要离开的准备,胡仙仙就在院中闲坐。

    这院中没栽什么奇花异草,但青桐绿柳成行,别有疏朗潇洒之感。

    胡仙仙倚在桐树下思绪烦乱,想得出神。她想着昨天要是程浩风在场会怎样?会脸色黑如锅底、拂袖而去?还是会跟扎措他们大打出手?

    应该根本等不到他们说那些乱七八糟的话,一见他们出现,他就会说:仙仙,你和翠儿他们去见尚王后吧,我来和他们谈。

    若是她执意留下,他肯定会说:男人谈事情,女人不要来掺和!

    程浩风总是喜欢大包大揽,就算让她知道有事,但从不详说事情如何。即使瞒不住了,再严重的事情都会故意让她觉得此事很轻巧。

    能这样,也很好吧?至少能让她开心去做自己喜欢的事,不用面对那些种种烦难,不像扎措总是逼迫她。

    胡仙仙不自觉地娇羞含笑,一时芳心缱绻荡春意,一时却又柔肠百转生愁思。

    恍惚间,觉得有炽热的目光看向自己,难道是他来了?胡仙仙惊喜回头张望,却见是鬼王立在一株柳树下看向自己。

    微风徐来,柳枝轻柔拂过他头顶,他披散的长发张扬飞舞,妖魅的俊脸溢出挚烈又迷离的神采。

    胡仙仙有一瞬间的失神,鬼王见她转过头后,唇角立刻漾开揶揄笑意,拢了拢被风吹乱衣襟的猩红长袍,说:“想不到你也有少女怀春的时候,真是令本王大开眼界。”

    “想不到鬼王竟然背后偷窥他人,真要令本座怀疑自己眼睛了。”

    “本王可没有偷窥,正巧路过,偶然见到稀奇事就多看了两眼而已。”

    胡仙仙撇下嘴角:“有什么稀奇?我是凡人之体,肯定免不了有发呆乱想的时候。”

    “我就没有那些烦恼,看来当人也不怎么好。你们这些‘人’自身有那么多缺点,怎么还瞧不起我们这些异类?就跟我们不该留于天地间似的?”鬼王笑叹发问。

    “我没有瞧不起任何物类,既然存在于天地间就肯定是符合天地规则的,哪有不该存在的物类?”胡仙仙诚恳答着,觉得鬼王说的话有一点点奇怪。

    鬼王“哈哈”笑了两声,就见尚蔚然的人来取药水了,且不和胡仙仙多聊,看他们此事完成最后步骤。

    一会儿后,胡仙仙端起熬好的药水,同着马烁他们一起到尚蔚然寝宫。

    尚蔚然已坐在床上准备好服药,她将药碗拿在手中,就有侍卫立刻给胡仙仙戴上金枷、枷上锁好玉锁、双脚再套了银链。

    侍卫们推着胡仙仙回返安贤台,到得已设好阵法的那间屋门外。

    不久后,尚蔚然寝宫那边发来信号告知侍卫们,王后已服下药。

    紧接着,列外也发来信号告知胡仙仙,他们正往青丘国外出发。

    很快,又是尚蔚然已假死,国丈尚仁暂摄国政的信号传来。

    又紧接着,是列外发信号告知胡仙仙,他们已经平安离开青丘国。

    见此,侍卫们猛地把胡仙仙推入设有阵法的屋内,迅速反锁上门。

    屋内仅有一张竹榻,一张桌子,桌上一个茶壶、一个茶杯,空荡得连墙壁上挂的卷轴都撤了。

    胡仙仙已不是第一次被囚,但这是被压制得最狠的一回,因肩上扛枷、脚有锁链,她不能躺卧,也不能盘坐,只能斜坐在竹榻上。

    没了修为,就经脉闭滞,斜坐不久,胡仙仙腿麻背酸。

    她只得站起来,在屋内慢慢挪着散步。在小小的屋内挪了一圈又一圈,她转得有些头晕,只有再次斜坐竹榻上。

    因她本有修为,只是被压制,又给她服了辟谷丹,所以她不需要吃喝拉撒,也就没人来让她放风,比真正的囚徒还没有自由,而且没有狱友,是绝对的孤独。

    若是能盘坐入定还好过些,偏偏这样子又无法入定,她只能坐一会儿,再走一会儿。

    如此反复,好容易捱到天黑,她困倦起来,那就睡吧。睡着了,捱起来要容易过些。

    或许云雾也知道青丘国近日不太平,云遮雾绕,这夜色格外的凄迷。

    门口的侍卫们望着夜空发呆,僵直站着。丑时末,是人最疲乏的时候,侍卫们的警觉性低起来。

    他们不知道有人悄悄靠近这屋子,当然,即使他们警觉性最高之时也很难察觉隐身而来的扎措。

    扎措想做的事很隐秘,为免万一被人发现,他还是向那六个侍卫弹出几道灵光,让侍卫们看起来仍然笔直站立,眼睛却闭上了。

    到得窗边,他小心翼翼撬开缝隙,既要进屋,又要避免破坏阵法。好在,他只需一寸宽就可以进去。待他身缩如纸片进屋,胡仙仙还没发觉。

    他很快恢复身形,站在窗下痴看斜靠榻边睡着的胡仙仙。

    灯火暗淡透窗而过,将胡仙仙的脸正笼在光晕中。她眉尖轻蹙,长睫低垂,脸上全没有平日里泼辣刁钻的神态,而是睡颜颦烟含愁,如同娇花无声泣雨中。

    因此扎措没有立即去做他想做的事,而是停步窗下忆起与胡仙仙的种种纠葛。

    初见时,她还是云华观观主的七弟子白狐白回风。那一日,扎措应黑龙臧玄蛟之邀,往东海边而去。

    黑云翻滚,阴沉沉的天空似要塌下来。扎措生出危机感,听其他去赴约的人说臧玄蛟竟然舍去强悍的黑龙本体后,他下意识地认为臧玄蛟此次抗天,定然又会失败。

    臧玄蛟召集来的妖修魔修和人类修者都纷纷撤走,他也准备撤走。在撤走的途中,偶遇白回风反方向朝他们而来。

    白回风当时只能掠行而不能飞行,掠行一段就要落于树梢借力。也正因此,同样停留树梢借力的扎措刚好得以看清她样貌。

    踏于树梢的白回风容颜秀丽、神情焦急,一身白衣上满是泥污,但反增了她泥尘难掩的清冷感。

    天上已开始下雨,雨水濡湿她的脸庞,让她添了几分狼狈,而她目光仍是坚定决绝。

    当时扎措还只是半妖半人常受欺负的孔雀王私生??子,应臧玄蛟之约而来也只算来凑热闹,谁胜谁败跟他没太大关系。

    见了白回风后,却不由自主想靠近她,即使暗暗跟随也好。

    暗随白回风而去,他潜藏僻静处见到对战的一幕幕。白回风在他眼中,忽而是为救恋人而来的清丽小道姑;忽而是柔尾轻拂,连阴暗天空都因之带上丝丝媚意的九尾白狐;忽而是手指翻飞如蝶,掐出指诀,祭出锁心玉瓶的降魔仙子……

    后来,不知怎么了,天外突来强光融入锁心玉瓶中,玉瓶碎了,臧玄蛟败了,白回风和程浩风也昏迷过去。

    远远观战的扎措刹那间头脑空白,似记得锁心玉瓶碎片如漫天花雨飘散,最后渐渐变为光点消失,却又似乎有一块如桃花瓣儿的碎片向他飘来……

    那时的他还不知道真有一块碎片融入了他的心,后来辗转漂泊,几度被人利用,又几度暗害他人,害与被害中成长起来,终于在两百多年前成末神时,知悉自己胸口异样气息是怎么回事。

    不过,他风光了还没多久,又被封压起来,河道改移,边城迁走,他困守在废弃边城中,废城也就成了凡人传说中的“沙薨之城”。

    再后来,程浩风和胡仙仙互映在地球对应的另一个自己种种事情,他当然也与他们一同感受那些事。

    清朝末年,民不聊生,各种帮派,各种起义。对应扎措之人只是白??莲教中一个小教众,那天奉命去云华观联络互助抗朝廷之事,见到了对应胡仙仙的彭清越。

    那一天日落时分,晚霞如锦,云华观众弟子都在后山练剑。彭清越穿着与其他弟子同样的墨黑滚边雪白对襟短衫,雪白撒脚裤,扎墨黑腰带,执长剑舞如飞凤翔天。

    简朴的黑白对色衣衫让别人看起来端严朴素,让当时只有十四岁的彭清越看起来却是添了冷艳英挺。而且,别的女弟子都用红的、绿的头绳扎辫子,好让单调色彩中跳点儿鲜亮色彩出来,她却扎辫子都用白头绳。

    师父江瑞莲和白莲??教来客谈话时,别的弟子都好奇打量来客,只有彭清越神情淡淡往更远处行去,找了个僻静角落继续练剑。

第六百九十章 水火不容

    当时在那个小教众心里就深深刻下彭清越的影子,暗暗发誓要得到这个清新如雨后初荷、清傲如雪中寒梅的女子。

    在他成为新 教??主后,是曾那么接近她,只差一点点就能占有她,可终究还是无法拥有。

    当他转世成为钱坤业,在地球现代那样一个灵气稀薄之地成为万众崇拜的末神,他以为能有条件得到她,可偏偏耿星海更早守护到了她身边。

    终于等到机缘,将胡仙仙诱入了沙薨之城中,才发现此界此生的她那么难缠,别说得到,连靠近的机会都没有。

    都说玫瑰花儿又红又香偏要长刺,让人又爱又怕,胡仙仙几乎是没有花瓣儿,只剩扎手的尖刺。

    他甚至怀疑自己的名字就预示了他的人生,会被刺扎,还总错过。扎措之名,只是他身为番邦宫中侍女的母亲随口唤的小名儿,他那孔雀王老爹都懒得给他取个正式大名。

    扎措想起父母,眸中泛起恨意。看向胡仙仙时就恨意更浓,怨怒想着:老天总算也对我公平一次,让我下绝欲夺情咒成功!

    此生我爱而不能心动,却也让你和程浩风爱而不能彼此拥有,成了惟一能与你肌肤相亲的男子。

    因扎措的情绪越来越激烈,胡仙仙纵使没有修为,也因本能灵敏感应力觉察到有危险气息临近。

    睡意朦胧中,她虚眯眼睛,恍惚见到一身薄纱白衣的扎措在缓慢靠近。

    扎措本来俊朗,但他此刻背光站着,又举止卑琐神情邪诡,就显得极为狰狞。

    胡仙仙惊得心颤,昏沉的脑子瞬时清醒过来,她清楚目前处境,就没有大声叫嚷,而是仍旧虚眯着眼睛静待他靠近。

    “处子 体香,醉人心魄。”扎措抚 摸着斜趴榻上的胡仙仙,凑近她后颈处闻嗅。

    胡仙仙忍怒蓄势只待此刻,猛用肩扛金枷朝后撞去,再双足发力,运劲朝前蹦去。

    因扎措俯身凑拢,那金枷的方角正好撞到他下巴!虽因他有护体灵气,这一撞伤不了他,却也因他全无防备,胡仙仙又运足了力,撞得他头向后仰,退开半步。

    没受伤,还是疼。见胡仙仙已经趁机蹦到了桌子旁,他摸了摸下巴,龇着牙说:“很好,你成这样了都还敢反抗!哼,可你再逃也只能在这间屋子里打转,我们就慢慢玩儿!”

    胡仙仙一边小心提防着他,一边想如何才能脱困。既然扎措能进屋,那肯定就不能指望门口的侍卫来阻止了。还有此屋本来偏僻,又设有阵法,要想大喊大叫引人来救也不可能,只能自己逃……

    自己逃,只要破了屋内设的阵法,重新有修为后这些枷锁就根本束缚不了她,到时候就算她功力不及扎措,想自保还是没问题的。

    对的,破阵、破阵、破阵,只要破阵了就能对付扎措……

    扎措看她眼睛骨碌碌乱转,感觉很有趣,就悠闲地坐到竹榻上,笑道:“你在想如何破阵?我看过了,这阵法阵眼设在屋外,你找不到阵眼就破不了阵。尚王后对你其实不错,这竹榻很舒适,站着多累啊,一起到榻上来。”

    他理了理白纱袍,惬意地侧躺上榻,朝胡仙仙伸左手相邀。

    胡仙仙不说话,一边盯着他,一边很慢地朝窗口退。窗口有缝隙透光,扎措应该是从那缝隙进来,只要能打开窗户,或许就能逃离。

    退到窗下,胡仙仙却不敢转身,此境况下把后背留给扎措太危险,可手卡在枷中,不转身就够不到窗户缝隙。

    她正在想该如何开窗,扎措朝她招招手:“我不喜欢用强,喜欢女人主动臣服于我。你是不是想开窗户?我告诉你,那窗户被青丘国的人钉死了,我都是撬开才进来,你转过身去也推不开窗。来,乖一点,别费劲乱想。”

    听说窗户被钉牢,胡仙仙有些泄气了,愤恨说道:“你好意思说你‘不用强’?哪怎么要一次又一次的逼迫我,算计我?”

    “啧,你可能不懂什么叫‘用强’吧?我只是用点儿计谋,为了迫使你乖乖就范,可费了我不少心思。看你这样的人被迫答应我,然后主动投怀送抱,想想都很有成就感……”

    胡仙仙恨得咬牙切齿,忍不住吼道:“翠儿他们已经安全出了青丘国,你拿什么迫使我就范?唔,还有列御风在,可他是绝不希望我因他屈服于你!你还能拿谁要挟我?”

    “呵,还有你自己啊,你不为你自己着想?你得清楚,你此刻的生死都掌控在我手中!”

    扎措这么说,胡仙仙以为他要以杀死自己为要挟,就蔑笑着说:“你以为我会怕死?还是以为所有女人都一样,都是你想如何就如何的玩物?你太高看你自己了!”

    听她斥问,扎措也不气恼,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躺着,以手枕着头说:“我可从来没认为女人都一样!女人首先要分为看着顺眼的,和看着就没兴趣的两类;看得顺眼里的女人又要分为,可以玩玩儿的,和可以跟她生孩子的两类;可以跟她生孩子的,还得分为收在家里养着就行,和可以明媒正娶……”

    胡仙仙忍不住骂他:“你有没有把女人当人看?我看见你就恶心,你快出去!要不然,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你可别骂我,你知不知道我对你最好?你是最幸运的那个女人,我不但愿意将你明媒正娶,你还会是我末神惟一的神后!只要你不背叛我,我会一直让你当神后,任何女人都威胁不到你的地位!”

    他这么说,胡仙仙忽然有点儿明白他竭力劝服自己,而没有动手动脚的原因——毕竟他主要目的是想自己同他一起修炼,是想借锁心玉瓶碎片的机缘变得更强大!而修炼是很漫长的过程,自己要是不配合他,他得到自己也没用。

    胡仙仙想到这点,就决定先不激怒他,也许绕绕弯子,等到天亮后会有转机。

    只是,胡仙仙清楚自己真不适合拿话稳住人,于是干脆不接话,微低着头用眼角余光瞟着扎措,默立窗下。

    扎措仍是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所有内容加起来,要表达的无非就是:我愿意让你当神后,我们又是天定该在一起的,那么你就必须顺从我。

    对于他摆出那副只要我愿意娶你,就是给了你天大的恩赐,你就得感谢我的态度,胡仙仙只是在心底冷笑。

    也许一开始就讨厌他,是出于下意识的模糊感觉,正如不知为何爱一个人一样,往往也是不知为何恨一个人,可时间久了,冷静分析是能分析出原因的。

    对一个人的爱和恨,很大程度上区别在于对这个人所代表的生活态度和未来期许,是接受还是不接受。

    胡仙仙能够想到,扎措与她生活态度不同,更与她对未来的期许完全相悖。

    若是接受扎措,那就会被扎措逼着去主动得到十三神器,得到神器后,被逼着尽快成为永恒之心。然后,自己永恒守在空茫孤寂中,而扎措镀上永恒之心丈夫的金光,可以为所欲为。

    胡仙仙想想那样的人生结局就觉得不寒而栗,就算程浩风给出的希望再渺茫,那也是她期待的结局。即使最终失败,程浩风说过遇到悬崖也一起跳,她宁愿一起走向毁灭,也不想当完全*控的木偶!

    见胡仙仙静静的低头靠在窗边,扎措以为她是渐渐屈服了,言语动作更加浪荡起来。

    “你总是一副刁蛮泼辣的悍妇样子,是不是程浩风没法跟你阴阳和??合,你缺少了滋润才脾气这么暴躁?”扎措乜斜着眼缓缓朝她走近。

    胡仙仙强忍的怒意实在忍不住了,同时特别懊悔答应他们压制自己修为,暗暗告诫自己以后任何情况下都不能失去自己的力量!

    女人必须要自私一点,不是花朵想长刺,是种种险恶的事逼得娇花嫩柳浑身长刺儿。

    胡仙仙脑海中一边想着可能与扎措周旋不下去了,得必须走绝路了;一边无比偏激地想着,若能脱逃,以后得记着,就算程浩风,也没有自己力量重要……

    就在她肌肉??紧绷全力备战而有些发抖时,扎措以为她终究还是表现怯懦一面,想着女人再强也不过如此,贪婪和鄙夷之心同起,邪笑着朝她胸前柔??峰袭去……

    胡仙仙猛一蹲身避开狼爪,狠狠踩扎措一脚,再弹跳而起蹦到角落。

    因她本来就是勾头弓腰站着,扎措只以为她因害怕而瑟缩,没料到她早存了心要攻击自己的脚,竟被她踩得提脚呼痛。

    胡仙仙没了法力,身手仍还灵活,可惜手脚皆被束缚,连跑都不能跑,只能蹦。

    她思忖着,要是再次袭击扎措就难躲开了,不能再近身袭击他,得找个武器才行。环视屋内一圈后,只有那茶壶勉强算武器……

    扎措见她目光盯向茶壶,飞快地将茶壶拎到手中,恶狠狠吼道:“你还想用茶壶砸我?你这个恶毒的女人,我这手、这脸、这脚全是你伤的!别想我再怜香惜玉,非把你打服不可!”

    说着,他就把茶壶放到榻上,双手掐诀蕴灵力,想打胡仙仙,然而他忽又散开指诀,目光凝滞起来在想什么。

    胡仙仙突然想到用法力就肯定要用灵气,气息的异常波动可能会引起阵法动荡,那就有可能无意中破掉阵法!

    因此她急切盼着扎措再施法,要是能巧合破坏阵法就太好了,即使没那么好运,让他打死也比这么纠缠下去好……

    “嘎嘎,你怎么一副讨打的样子?你也想到灵力攻击可能会引气息异常波动,破坏阵法?我才不会那么做!你现在这处境,哪需要耗费灵力来对你怎样,我刚才只是气昏了头。”

    听他这么说,胡仙仙再次失望,正想去拿桌上茶杯做最后反击,扎措就一跃而起,腾身抢过茶杯,而后重重甩了胡仙仙一耳光!

    钻心的痛蔓延,胡仙仙有一瞬间失神。

    脸上火辣辣的疼尚可以忍受,耳中传来的嗡鸣就让胡仙仙真很难忍了,因为这般会让她反应力变慢,处于更不利的形势。她咬紧牙关调息,好让自己耳中嗡鸣声尽快消失。

    而扎措打了胡仙仙,心底里却传来深深挫败感!

第六百九十一章 想法差异

    扎措愣愣看着胡仙仙,她明明半边脸红肿,嘴角渗血,可如此狼狈了眼神还仍然清明,应该只在考虑怎么反击,没流露半分惧怕。

    扬起的手都忘了收回,扎措就那么直直瞪着她,满满的愤恨感和无力感交织。

    片刻后,扎措像是记起了什么能挫辱胡仙仙的事,骄傲昂头一笑:“你知不知道男人和女人有什么不同?”

    这话问得胡仙仙思维滞塞一瞬,还在想他要如何打自己,自己又该如何尽力闪避,他却只是将茶杯轻放到桌上,然后朝胡仙仙靠近两步,开始解腰带……

    见他褪尽衣袍,胡仙仙皱眉后退:“你要想清楚,我要是死了,你身上碎片也不会消失,那些神佛会怎么对你呢?说不定会把你当成锁心玉瓶器灵,让你守在空间裂隙……”

    “哈哈……你还是怕了吧?不过,你放心,我说过不用强就不用强,不会逼得你寻死觅活。毕竟我还希望我们有未来,希望我们可以好好相处。”扎措极畅快的笑着。

    胡仙仙一步步往后退,想着退到竹榻边去拣那茶壶,砸不死扎措让他疼一下也能解气。

    可见了扎措接下来的举动后,她突然顿住脚步紧闭上眼睛,羞恼又愤怒中,她浑身血液凝固又沸腾、沸腾又凝固——扎措一把扯开里裤,正对她直??挺挺站着!

    “我也没做什么啊,你倒是睁开眼睛啊!”扎措想起了羊妖的事,认为自己得了个好计策。

    他靠拢胡仙仙身前,得意狞笑着:“知道男人和女人有什么不同了么?有些事,永远都是女人吃亏!我什么都不做,你还是受辱的那一个!”

    退到竹榻边了,胡仙仙退无可退,声音变调大嚷:“你敢猥??亵我,早晚会死无葬身之地的!我要亲手把你碎尸万段,丢你尸骨喂狼!”

    扎措发狂地大笑起来,一拳捶向胡仙仙肋下!看着胡仙仙受痛倒在榻上,又咬唇忍痛不吭声的倔犟样子,他心里涌起说不出的快意。

    觉出扎措情绪里的狂乱,胡仙仙也快疯癫起来,就想着如何激怒他,让他打死自己算了!

    胡仙仙头歪了歪,感觉到茶壶就在侧旁,就俯身用嘴衔起茶壶,闭着眼喷弹出茶壶!

    也不管有没有砸中扎措,就厉声叱道:“告诉你,我绝对不会寻死觅活!我要跟你斗到底,看着你被抽筋扒皮,看着你被天打雷劈,看着你被千刀万剐!”

    “哐啷……啪……”

    “你找死……”

    扎措抓住那个茶壶狠狠摔在地上,碎裂声与他的喝骂声同时传出,他揪住胡仙仙的头发咆哮起来:“你给我睁开眼睛!你不是什么都不怕吗?结果还是怕了吧?你想激怒我,一心求死,我怎么可能会让你死?你死了,我拿什么去跟别人斗?你给我睁眼啊……”

    头皮被揪得如要撕裂,胡仙仙忍着疼,不去管扎措说什么,她只顾自己不停咒骂。

    扎措揪掉她一大绺头发,仍然难消气,又伸手狠掐她腮帮子,掐得她无法再说话。直到见她脸都憋成青紫色,怕她一口气上不来,就那么死掉,才缓缓松开手。

    扯过纱袍穿上,扎措垂眸看着仍嘶声咒骂的胡仙仙,冷哼两声道:“你关在这儿哪里都去不了,我有很多时间、很多手段来让你屈服,今晚我还会再来,你好好考虑到时该怎么对我吧。”

    屋中的气息变了,应该是扎措已经出屋,胡仙仙微睁眼睛瞄了瞄,扎措的确走了。

    她长舒一口气,侧躺榻上缓了缓心神,咧嘴笑着想:很好,气跑扎措了,勉强躲过一劫。这扎措应该还是怕其他人发现行踪的,才会赶在天明前离去,事情也许没那么糟糕,如果他再来,或许可以有别的办法再打击他。

    没能安睡,又很疲惫,神经一松懈,胡仙仙就那样以很不舒服的姿势睡着了。

    肩膀和脖子被枷板硌得疼,胳膊和双腿也僵麻酸疼,可胡仙仙太累了,累得连翻身换个姿势都懒得动。

    没了修为,神思昏乱,又没能睡踏实,一个又一个梦的片段在她脑海中不停闪现。

    有个梦里回到了小时候,又看到那位早已不在人世的邻居大嫂。

    在梦里,胡仙仙还只有六岁多,家里还没出事,快过年了,她和哥哥偷偷跟着洗衣服的婢女去河边,想找冰块来做冰灯。

    陵州常年温暖,冬天的小河也很少结冰,偶尔结冰也是很薄的冰层。婢女发现少爷和小姐居然跟着到了河边,还想朝河里走去捞冰,吓得连忙劝他们回去。

    胡家洗衣服平时都在院里用井水洗,只因快过年了,要清洗桌布、椅套、帘子之类平常不怎么洗的大件东西她才来河边,要是因此害得少爷小姐出事儿,她可担待不起。

    但那时的兄妹两个都淘气得很,婢女怎么劝都劝不走,后来还越劝越淘气。

    婢女无奈之下,准备把带来清洗的东西都托给旁边正洗尿布的邻居大嫂照看,自己先把少爷小姐先拎回去再来洗。

    那位邻居大嫂温柔笑着说不用那么麻烦,她帮着捞几块冰就行。说着就卷起裤脚边,趟进冷得刺骨的河水中去捞了几块浮冰上来。

    那冰很薄,根本无法做成冰灯,兄妹俩却不再闹了,因为他们看到邻居大嫂冻得嘴唇乌紫、脸色苍白,腿上还皴裂了一条条小血口子,不忍心让她再下河。

    兄妹俩很乖地嚷着要帮忙洗衣服做为答谢,邻居大嫂温柔笑笑算是答应,婢女也不好再劝他们走,只等洗完了再一起回去。

    因胡大仓和胡婶为人随和,即使在家中仆人面前都不拿架子,与左邻右舍更是相处很好,孩子们对人也就从来没有高低贵贱之别,所以他们说了帮忙洗衣服,还真就装模做样搓起泡湿的衣服。

    见兄妹俩名为帮忙洗衣服,实则在旁边捣乱,邻居大嫂不但不生气,还唤着他们的小名“发发”、“仙仙”逗他们玩儿。

    胡仙仙那时候认为邻居大嫂那么和善,认为别人也该那样对她,对于她被丈夫毒打,而后病死,当时幼小的她只知道悲伤难过,不太懂其中原因。

    往事重现梦中,事情的经过清晰起来。因为邻居大嫂连生了两个女儿,所以生第二个女儿以后,还没出月子,婆家人就让她自己洗洗涮涮,她丈夫还嫌她洗得不干净。

    因身体没养好,她常常生病,不能与丈夫行??房??,他丈夫就去花街柳巷乱蹿。

    那天邻居大嫂不过多劝了丈夫几句,就被丈夫踢翻了洗衣服的木盆,把刚洗好的衣服都弄脏。她气怒之下骂了丈夫两句,她丈夫就把她按在小河边打,还揪着她的头发,一次又一次把她的头摁进冰水里。

    那几天,因胡仙仙兄妹俩觉得河边好玩儿,就常跟着婢女去河边。见到这一幕后,兄妹俩就大喊大叫着不许再打人,可其他大人们却劝邻居大嫂不要再骂丈夫了。

    当时胡仙仙很不明白,为什么被丈夫打了,还连骂都不能骂了?不骂打人者,难道还该感谢他才对?

    此刻在梦中明白了,原来是打也打不过,就干脆顺从些,能少挨几下的意思。

    可如此一来,就是纵容那些打人的家伙,以为别人都怕他的拳头,但凡不顺他的心,就用拳头把人打服。

    被打的人退让了,打人者并不会因此悔悟,只会为自己能打服别人而自鸣得意。

    后来,因着胡家的财势和威望,邻居大嫂的丈夫倒真不敢对阻拦他的兄妹俩怎样,搜去妻子身上仅剩的铜钱后,气冲冲走了。

    过了两个月,邻居大嫂就因满身伤痕、满身病痛死去了。

    胡仙仙梦中不停闪现邻居大嫂被打的那一幕,她不停骂着丈夫,可她眼中流露的不是愤怒憎恨而是绝望悲凉——就是那种一心求死的绝望悲凉!

    恍然间,胡仙仙觉得那不是梦,不是别人的事,那就是她自己,满心里只有绝望悲凉,而头一次次的被浸在冰水里……

    胡仙仙猛然惊醒,觉得脸上真冰凉冰凉的,埋低头摸摸脸,脸上全是泪水和冷汗。

    她挣扎着坐起来,坐在竹榻边怔怔出神,想的全是邻居大嫂的事。

    那般温柔和善的人若不是逼急了,又怎么会骂丈夫?如果温柔和善只能带来欺凌,那还不如凶悍的活着。

    在她想着这些时,扎措已经避开别人,悄悄回到客房中。

    他进屋后马上到浴室取水洗澡,泡在温水中,他伸手呆看自己掌心那道伤口。

    以他的功力,慧心玉剑划出的伤口也愈合很快,只留了淡淡的粉白印子。

    扎措愣愣想着,要是他和胡仙仙之间的情感伤痕也能这般愈合,然后淡到近似于无,那该多好。

    想着,他又甩甩头,因为他很清楚对于他来说他们之间是有“情感伤痕”,而对于胡仙仙来说他就是个因老天捉弄才冒出来的恶棍,连接近都难,更别说和美相处。

    扎措并不认为自己有错,他母亲对父亲真的是千依百顺,也正因为如此,一个样貌平平的番邦宫中侍女,才在巧合救下孔雀王后,能得以留在孔雀王身边,并生下儿子。

    在他看来,男人对女人的差别不就在于女人本身地位的差别么?自己母亲出身微贱,当然就应该处处忍让,要懂得忍让才有生存下去的机会。他认为那是智慧,而不是无奈。

    他从小嫉妒冷秋朗,很大程度上是嫉妒冷秋朗有个好母亲。风流的孔雀王虽然没有正式立王后,但出入重要场合都带着蜥蜴王去,各项事务也和蜥蜴王商议。

    若不是蜥蜴王忍受不了孔雀王花心,主动回了海那边,没人能把蜥蜴王怎样。

    因有一个好母亲,冷秋朗从小到大没受过什么委屈,就算几次遇险那也是他自己闯祸。

    而扎措却从小被欺负,好容易当上末神,冷秋朗却在蜥蜴王帮助下把旧的边城毁了,害自己困守废城那么多年。

    这一切,难道不是因为冷秋朗的母亲对他有所助力,而自己母亲早成白骨一堆无法相帮?所以,自己嫡传子嗣一定要由地位和能力都比较高的女人来生养。

    扎措觉得自己对胡仙仙够好了,若是真能与她结合,一定会比孔雀王宠蜥蜴王还宠她,绝不会出现让她离开的事,可为什么从一开始,胡仙仙就表现得那般厌恶他?

    正胡思乱想间,门外侍卫禀报,鬼王派人来请他去议事。

第六百九十二章 越偏越远

    胡仙仙来到青丘国后就猜测那不同以往的阴冷气息,是扎措和鬼王还有尚仁带了怨魂和僵尸前来,但她还不能确定。

    她答应他们压制自己修为,其中有一点就是想以退为进,让他们放肆去做暗里勾当,好让他们阴谋暴??露。

    此际,鬼王来找扎措商议的事确实就是胡仙仙所猜测的事。他们先前已经带了一些怨魂和僵尸前来,但碍于种种原因不敢放手去做。待得尚蔚然假死,胡仙仙被囚,他们就在尚仁掩护下大肆地往青丘国弄这些害人东西。

    胡仙仙料到了这一点,所以列外他们出青丘国时,她曾交待他们要尽快联络程浩风,好查清事情,阻止事情。

    她认为扎措他们目的无非就是:其一,把青丘国当成番邦秘密?基地;其二,逼迫列御风讲出关于青丘国的重大秘密。

    不论如何,尚仁是不可能对女儿尚蔚然下毒手的,那么等几天尚蔚然假死醒来,也就会放了自己。

    自己被放出来后,程浩风也该做足准备安排好事情,那他们就可以协作救出列御风,并重新掌控青丘国局势。

    胡仙仙所思所想都是如何在与番邦的明争暗斗中获胜,她千算万算没算到扎措会针对她!

    扎措那么做并没有好处,会使各方势力的表面友好都维持不下去,他何必这样做?

    胡仙仙忘了人在很多时候做事冲动多于理智,妄念生出时会对自身有盲目的自信,扎措以为她很快能屈服,也以为只要她自己没了反抗之力,就没人救得了她。

    而和鬼王、尚仁,以及青丘国部分投靠他们的大臣商谈时,扎措想着夜间再去时该怎样令胡仙仙屈服,好几次走神没听清别人说什么。

    他的异样引起鬼王注意,因为以他们的功力,就算百里外的声音都能听到,不存在听不清的可能,那就应该是扎措根本没注意听。

    议完事,扎措匆匆向客房行去,鬼王跟上来,意有所指地问道:“末神怎么神情恍惚?会不会是夜间太过操劳?”

    “嗯?哦……这青丘国中全是狐狸精,忍不住放纵自己了。呵呵,哈哈……”扎措讪笑着快速进屋,也不请鬼王进去坐坐。

    鬼王觉得他怪异,但也没多想,转身往自己客房走去,刚进屋脑海里就不停闪过扎措的种种表现,总觉得有什么关键点被他忽略。

    不知为何,他总想起那天和胡仙仙偶遇闲谈,胡仙仙反复表述“天道无私亦无情,既生世间就符天道,事未定局,且顺其自然”的道理。

    起初觉得那只是胡仙仙向他表明,没有视他为异类,此刻想来或许还另有意味。

    鬼王皱眉自语:“难道这是她在向我示好?可她为什么要对我示好?应该是相信我不会因利益争斗,做什么龌龊小动作吧?认为我是个可以拉拢的人?不、不全对,怎么像是她觉察自己有危险,才会对我表露好感,暗藏求我相助的意思?”

    那天在树下谈话,胡仙仙因听列外说了鬼王相对扎措来说人品要可靠些,的确话语中暗暗表示出比较信赖他的意思。

    他们都是心思灵透之人,想起一点点事,都可能改变整个大局走向。

    鬼王越想越觉得扎措言行蹊跷,他本不想管扎措私事,可各种利益关系太复杂,一件小事都可能弄成性命攸关的大事,他不想被连累,决定暗中注意扎措到底在做什么。

    扎措此时全然没料到他的言行让鬼王留意到了,一心想着该如何让胡仙仙屈服。

    想来想去,他决定今晚给胡仙仙带些樱桃酥酪去。服了那辟谷丹后,虽然没有饥饿感,但唇舌间会觉得发苦发干,带些香甜软糯的樱桃酥酪去给胡仙仙吃,肯定正是她如今所想要的。

    看着洁白牛乳??酥和其上的鲜艳红樱桃,闻着醉人米酒香、醇厚奶香和清甜果香混合的气味,扎措心情很好。

    他不禁设想,要是自己诚恳道歉,胡仙仙会怎样呢?是会低着头不说话,想原谅他又说不出原谅的话?还是娇嗔白他两眼,只顾吃东西而不理他?若是胡仙仙能靠近他,流着泪用轻柔的声音哀求他就好了……

    扎措以为胡仙仙想吃樱桃酥酪,胡仙仙此刻想的却是如何获得自由和力量,因为破出囚笼后那就想要吃什么就有什么,哪还用别人赏赐?

    设了阵法囚禁胡仙仙的屋子有个大窗户,这青丘国物品皆奢丽,那窗户上镶着狄人城邦运来的玻璃,晶莹透亮。

    胡仙仙知道在地球现代,玻璃是常见材料,但在他们的世界里,玻璃是要从石英石中反复提炼才能得来的贵重物品。

    而且,这种玻璃还硬度高,不容易砸破。不容易砸破,胡仙仙还是要试试,弄出声响惊动门口的侍卫也不错。

    她蹦了两下,想用枷板去撞玻璃,可安玻璃的位置高,直接撞撞不到,蹦起来又运不上劲去撞。

    而后,她瞥见挺结实的木桌,就用腰很慢很慢地把桌子抵到窗下,翻身爬上桌子再去撞。

    撞得玻璃窗“砰砰”响,可还是没撞碎玻璃,也没引来侍卫询问。

    胡仙仙百思不得其解,颓丧坐在桌子上半晌后,忽又苦涩笑起来:“我真是被关傻了,这是配合了阵法才把我关在里面的,玻璃窗根本就不是普通玻璃窗了,是有灵气隔绝的,我再怎么撞都会被灵气波卸去力道啊。我这是如同被排除在了世界之外,除了扎措那样法力较高的人能进来,我再怎么闹,一般人都听不到看不见……”

    自言自语说着,胡仙仙心中恐慌起来,仿佛自己被亲友彻底遗忘了,成了一块砧板上的肉,任扎措来宰割的肉。

    事实上,亲友们并没有忘记她。她七月二十九晚上被囚,因这年的七月是小月,没有三十天,那夜就是七月最后一天。

    马烁他们出得青丘国,走到较安全处,就设法联络程浩风。可翠儿天生力大却灵气不足,更不会发灵符。列外又因才从被软禁的地方放出来,身体弱,也灵气不续没法发出灵符。

    他们只能决定让马烁和翠儿牵着听风驴慢行,列外骑着彩鸾赶去京城。

    列外和唐彩儿片刻不停,八月初一中午就到得京城云华观,但因程浩风进皇宫议事去了,观中诸人也与他们不熟,就没有特意去告知程浩风。

    等到傍晚,程浩风回来听说胡仙仙竟然答应压制修为被囚,而扎措和鬼王竟然还同时在青丘国,他脸色蓦地惨白,整个人神魂若丧。

    列外赶紧轻声唤他,待他回过神后,他赶紧发了一道灵符给阿翩,让她亲自带人守在胡仙仙囚室门口,不能让任何人接近;而后再让血无仇去找雷狂,让雷狂下令边城所有关隘戒严,备战番邦。

    随后,程浩风立即飞往青丘国,途中只觉心神不宁,就发狠催御灵气,只恨自己功力还不够高不能瞬移。

    阿翩收到灵符后就即刻以国丈名义命令先前侍卫撤走,另让自己可靠的属下守着此地,绝对不许任何人进屋。

    只是可惜,阿翩他们来晚了,他们是八月初一酉时末到的,扎措酉时初就已经进屋。

    扎措这时很狼狈,他满身都是樱桃酥酪的碎渣,手里还有半块烂掉的酥酪。

    他僵直站着,对面是同样僵直站着的胡仙仙。

    胡仙仙因出逃无望,就用尽所有力气踩烂竹榻,跺坏木桌,把竹条、木块和先前碎了的茶壶都用来当武器。

    当扎措从窗户缝隙中进来,一落脚就踏上细碎而尖利的茶壶碎瓷片。这些瓷片伤不了他,还是硌得他脚不舒服。

    他忍着怒气,托着樱桃酥酪朝胡仙仙走去,不知为何一堆破竹条中突然射出一个茶杯!

    那是胡仙仙用竹条做的一个简易弩,可以连射,茶杯之后还接着射出两根磨尖的木块儿。

    扎措很轻易地接住茶杯和一个木块儿,但接另一个木块儿时微偏了偏身体,樱桃酥酪就蹭了点儿在他白袍上。

    他低头去擦拭白袍,胡仙仙快速跃起,借力踢了根竹条砸向扎措。

    竹条没砸到人,把樱桃酥酪砸烂了!白白的酥酪沾了棕黄竹刺,红红的樱桃滚落在地,肮脏又可怜之态如同扎措此刻心境。

    “你知不知道这是特意带给你吃的?”扎措带着哭腔吼了一句。

    他说话的神情跟语气和平时不一样,胡仙仙怔了怔,随后平静答着:“我不知道。”

    对于这个说话总喜欢用“你知不知道”来开头的人,胡仙仙只能那么回答。真是搞不懂他凭什么认为,别人该知道他知道的事和他想做的事?

    “是,你的确不知道……”扎措扔掉樱桃酥酪,浑身散发着寒意极慢极慢地朝她靠近。

    胡仙仙觉得他此时更危险了,比他狂怒打人的时候更危险,就一步步朝窗下退去。因为那里有微弱灯光透进来,感觉上要安全些。

    “仙仙,你只有跟我在一起才是正确选择,你知不知道……哦……可能你得说‘不知道’……唉……你是不知道……”扎措模糊不清地说了半句话。

    他对胡仙仙还说不上爱,可太多纠葛绞缠一起了,还是有些心动,但他不可以动情,尤其不可以先妥协,那样的话,他下绝欲夺情咒就没有意义了。

    这世间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个特殊绝欲夺情咒的真正解法是他动情爱上胡仙仙。

    若是那样,就必须得为胡仙仙剖心交出锁心玉瓶碎片了,他会死的,死后会转世成凡人,或许就再无修行机缘。

    他不想那样,他要的是等胡仙仙为他动情,那就可以等集齐十二神器后,他再夺过来,同时胡仙仙在他身边,那样即使剖心交出碎片,他也会因获得永恒之境的力量而永恒不死。

    见她半边脸红肿,手上满是擦伤,腿上因费力砸破竹榻木桌而把裤子都磨出些小洞,那刮伤碰伤之处还渗出斑斑血迹,他恨声问着:“你怎么就不能试着对我生情,再让我为你动心呢?”

    胡仙仙咬牙冷笑不答话,他垂头丧气低声念叨:”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你太任性了,你要是温顺一点,我怎么会忍心伤你?不忍伤你,也不忍让你如此自伤……”

    这番话听在胡仙仙耳中,却令她暗暗嗤笑:我若是在你面前温顺,可能就不只是会受皮外伤了,可能会伤得尸骨无存。

第六百九十三章 蝶翅留痕

    暗淡的光斑映在胡仙仙脸上,她神情中的讥诮之意更明显。

    扎措急切想要她相信,就说道:“我没有骗你,只要你答应和我在一起,我立刻娶你,让你当神后。你要是不喜欢我和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来往,我马上和她们断了关系,你就是我惟一的女人。”

    胡仙仙冷哼两声不接话,扎措又唠唠叨叨说起来。

    后来,因胡仙仙对他所说总是充耳不闻的样子,他愠怒说道:“你少给我摆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你以为你是谁?愿意当我末神神后的仙女数不胜数,你别挑战我的忍耐极限!”

    对于扎措莫名其妙的指责,胡仙仙实在忍不住要反驳,她和贩夫走卒都能交朋友,何曾“高高在上”过?她很想不通,既然他对自己处处都看着不顺眼,那就划清界线好了,何苦还纠缠?

    胡仙仙蔑笑两声才说:“你是受地球钱坤业那个疯子的影响太多了吧?你的修为仅仅比我高一点而已,跟程浩风比也许都还差一些,更别说跟那些不问世事的隐修神佛比了,哼哼,末神神后,谁稀罕?”

    “是,你不稀罕。你不提地球之事,我倒还忘了。你捣毁了钱坤业的地下神宫,还想虐杀他,那样对他就是和那样对我同理!我差点儿忘了,我们之间的恩怨还真不少呢!若不是你去捣乱,钱坤业成功了,也就相当于我成功了……”

    扎措脑海里浮现起地下神宫的事,新仇旧恨涌上心头,情绪激烈起伏使得他五官扭曲起来。

    他此时全然没了理智,偏偏此时胡仙仙还较真反驳他:“什么叫捣乱?明明是惩奸除恶!

    钱坤业骗清白小姑娘去选什么神女,还用法术迷惑她们心智,其实就是想把她们变成泄??欲工具!

    最龌龊的是钱坤业居然当众练什么‘合功**’,那般淫??邪无比的人,难道不该杀?只可恨没能杀得了他!”

    她说完后,扎措沉默着,虽是沉默不语,那一双蓝眸却是泛出血红,似魔焰在他眼中升腾。

    许久后,扎措用平静到不带任何情绪的语调说:“你说你不稀罕‘神后’的位置?那好,我不给你名份!可你一样还是得为我所用,然后被我抛弃,再远远瞧着我一天天变强。”

    说着,他从袖里乾坤中拿出一个巴掌大的铜铃和一个三角形小旗说:“我要把你带走,让你变成行尸走肉,把你囚禁到我的地盘上,想做什么就不用再躲躲闪闪。”

    胡仙仙虽没见过那两件器物,却记得从法器图谱中见过,那是摄魂铃和掳魄旗,会使人魂魄受控,神智昏乱。

    她有些后悔扯上钱坤业的事激怒扎措,看来扎措是想彻底毁了她,是已经不管不顾只想毁了她,都不再考虑会出现什么后果了。

    她可不想落得成为行尸走肉的境地,暗将舌尖咬破再翘起抵在上颚,想以舌尖血催动本命元神的力量散功自爆。

    如此散功自爆是连元神都爆碎了,再没有投胎转世的机会。

    就算蓄灵气自爆都不会对自身伤损那么严重,不逼到绝路谁愿意这般?胡仙仙以前当然没这么做过,也就不知道这么做时眉心会渗出血珠。

    当扎措看到她眉心一点殷红血珠如贴玛瑙时,立刻发现了异常。

    “你想干什么?”扎措的手迅急扣住她脉门,感应到她被压制的灵气在经脉中乱蹿,明白了她企图,“你想爆散元神跟我同归于尽?!”

    喝问着的同时,扎措立即掐紧她颌骨,再飞速塞了块布片入她口中。舌尖血引不到上颚,被压制法力的她就无法调御灵气,自然也就无法施术。

    随后,扎措再将自己灵气渡入胡仙仙经脉中,引导她逆乱灵气归回气海。

    胡仙仙眉心不再渗血,那一点血珠也慢慢滚落,在脸上流出一道血线,她此时已经无力再挣扎,但眼神依旧如冰刃般看着扎措。

    “为什么你满脑子就只想着杀我?”扎措不愿看到她脸上带血的样子,伸手给她擦脸,她倔犟扭开头。

    见她如此,扎措也就罢手,似笑又似哭的怪哼几声,对自己自语道:“最毒妇人心,你不懂吗?扎措啊扎措,你应该懂的,懂了就别再心软。”

    他的目光更阴狠了几分,掐诀祭起摄魂铃。摄魂铃围绕着胡仙仙旋飞起来,一声声清脆铃响传出,响得胡仙仙头晕胸闷。

    因他做法所用灵气和阵法本来所蕴灵气冲突,引得阵法气场动荡,屋内一圈又一圈淡绿的光弧晃动起来,金枷和银链都在不知不觉间收紧,胡仙仙疼得闷哼一声。

    她不想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被扎措听到,怕那样反而使扎措更畅快,就竭力缩着身体忍痛,片刻后就疼得冷汗如瀑,她的眼睛也恹恹半眯起来。

    “你怎么了?”扎措见她忽然十分虚弱就停止施法,环视屋内一圈后明白了,“灵气混乱波动,使这阵法无意中卡紧刑具?”

    扎措停止施法后,刑具不再收紧,胡仙仙缓过一口气,蕴满恨意的目光看向扎措。如果目光能杀戮的话,她已经将扎措零刀碎剐。可惜,再狠厉的目光也不能真正杀??人。

    “你这样子还挺娇媚,脆弱无奈的病态娇媚!我舍不得伤你魂魄了,听话的傀儡终究没有趣味。还是这样好,可以变出各种各样的风情来。”

    扎措抱住胡仙仙,她已经没力气挣扎,还是拼命推开他。

    推不开,只能任凭扎措凑近她耳边说:“还记得在沙薨之城我给你设的那个幻境吗?当时我功力全失,又被镇压多年,加上你意志格外坚定,你才能从幻境中醒来,要不然你休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胡仙仙想起那个幻境中扎措所讲故事,可不想再一次陷在那个悲惨故事里,就尽力稳住自己心神。

    扎措揉了揉她的脸,带着若有似无的迷幻笑意说:“不管如何,先得到你再说。不论你愿不愿意,到时候没得选择了也只能接受。”

    对于这种说法,胡仙仙只是傲然斜睨扎措一眼,她是不会向命运低头的人,如果有些事情真的无法避免,那她只会不停寻找机会杀了扎措血耻,绝不会含垢忍辱接受他。

    扎措抚了抚她的睫毛,勾了勾唇角,语气温柔地用暗哑嗓音说:“乖,闭上眼睛。好好感受接下来的美妙时光,别用这么凶的眼神看着我。”他收回手,胡仙仙仍是冷冷瞪着他。

    他叹息两声,退后几步,用极具魅惑力的声音缓缓讲述起来:“你还记得那个贱骨头的故事吗?

    你不是胡仙仙,你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一个痴狂多情却总是被伤害的贱骨头。

    你漂泊无定、孤苦无依的过了近十年的凄凉生活,你终于等来最想停靠的港湾。”

    扎措说得胡仙仙脑海中一阵阵混乱,不由虚眯了眯眼睛,紧皱眉头努力想让自己清醒。

    可是扎措的声音一点点将她引入虚幻场景当中,她脑海随他所说映现出画面:“你心底里最依恋的还是程哥,什么九哥、阿鹏、龙弟都是过客,你终于等到程哥来接你了。

    他说其实他知道一切,狠心冤枉你,抛弃你,都只为了回去夺家产,成就一番事业后才不会被别人辖制。

    你扑进他的怀抱,你们紧紧相拥,紧得似乎想把对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胡仙仙眼睛忽睁忽闭,意识里混沌一片,完全辨不清自己是谁,身在何方。

    扎措趁机与她相拥,可迎合与推开的两种念头在她心里不停相争,猛然间血气倒涌,经脉似要逆行,一股甜腥气涌上喉头!

    鲜血从喉间喷出,可她嘴被堵住了,没有吐出鲜血,一些血从鼻孔中呛流而出,一些血从嘴角慢慢浸出。

    看着她满脸是血,扎措吓得一颤,见胡仙仙眼神又满是冷厉怨愤之意,再无半分迷乱,扎措知道她强行从幻境中破出了。

    扎措伸手擦擦她脸上的血,没擦干净,反而擦得她如同被泡在了血水中,吓得惊慌失措大吼:”你不许死!你是我的!我的!不许你自己去死!”

    他使劲拍拍自己的头让自己别那么慌乱,再哆嗦着去摸胡仙仙的脉搏,许久才探明她只是强行冲破幻境导致血气逆行,但性命应该无碍。

    扎措长舒了一口气:“你可真傻,为什么不愿意停留在那么美的幻境里呢?你这么做,死不了,可也亏损元气呢。”

    胡仙仙矜傲瞟他一眼,为了摆脱他,连爆散元神都不怕,还怕亏损元气?

    这眼神让扎措很气恼,他不能忍受这种自己表现出关心胡仙仙而胡仙仙还不屑一顾的状态,他怪嚎一声,朝胡仙仙狼扑而去!

    胡仙仙被扑倒在杂乱竹木堆中,腰胝处被硬硌在一根桌脚棱上,剜心般的疼痛传来,她用尽所有力气才让自己不至于痛呼出声。

    不示弱,只为守住最后一点尊严,可忍住了不呼痛,还是忍不住眼中的泪水。

    见她泪珠滑落,扎措的头传来一阵晕眩疼痛感。

    他使劲甩甩头,将胡仙仙翻转身,使她面部朝下,闷声吼着:“你不要以为用眼泪就能打败我!我不看,不看就行……”

    扎措骑在她腰上,抖着手撕开她肩背处的衣服,圆润肩头和丝滑后背呈于眼前。

    他惊喜又近乎疯狂的怪笑起来,抚着她肩胛骨痴笑着喃喃自语:“看你那么彪悍,没想到你骨架这么小,这两片骨头微微扭动,就像蝴蝶轻轻舞动翅膀……”

    扎措的指尖贪婪抚过,指尖传来的酥麻感游走全身,激得他喉结直滚。

    可胡仙仙只觉得疼,尖利的竹条、木块划刺着胸腹部;腰椎疼得似骨节都错位了;颈部、手腕、脚踝更是折断一般。

    她疼得快没了意识,只凭以后定然要杀了扎措血耻的信念,才支撑自己不晕过去,她不想晕,不想让恨意变淡。

    “美人之美在于心,我知道你其实不记仇的,贺登泰害你差点儿丧命,最后你都还愿意帮他的女人和儿子,你总有一天会原谅我的,对吧?”

    胡仙仙无法说话,可在心里怨愤反驳着:我永远都不可能原谅你,若忘此仇誓不为人!

    扎措其实自己也很明白,贺登泰是因为不得已才差点儿杀死她,从没有对她做过什么辱弄之事,包括高有宝、叶冠英等等这些曾敌对之人都已经和她化敌为友,只有他自己是永远不可能得到原谅的。

    “你原不原谅都无所谓,心善心美我也看不见。美人之美在骨相而不在皮相,皮相再美也经不住岁月磨蚀,骨相之美有气韵,才真耐看。嘻,仙仙,你就是美在骨相!劝人禁欲都要说什么‘红粉骷髅’,你就算成骷髅也定是娇媚入骨……”

    明明是带着挑逗意味的夸赞语言,胡仙仙却觉得字字句句都都黏乎乎的恶心,也都阴森森的可怕。

    扎措手指在她左肩肩胛骨骨缝处顿住,歪头看着那个黑娃獠牙所刺留下的伤痕:“怎么会有个疤痕?哦,听说曾被黑娃所伤?是这里?尽管疤痕不明显,还是让这么美的躯体不完美了……唔……我得帮你祛疤……”

    他是孔雀王的儿子,孔雀王又是对外貌极看重的人,备有很多祛疤痕良药,他得了一些随身备用。此刻,就取出药膏涂在胡仙仙左肩肩胛处。

    胡仙仙当时受伤后就紧接是叛军围京的事,就没时间用什么灵药治伤,所以留下铜钱大小一个疤。

    可她宁愿满背都是癞蛤蟆皮一样的疤痕,也不要扎措来给祛疤!

    那疤痕明明是光荣的,是为国讨逆被伤,也是为救贺登泰被伤,本算忠义的勋章,让他抹去了,倒反而添了污痕。

    涂完了药,看着疤痕很快就浅淡几分,扎措满意地轻笑着吻上胡仙仙肩头,同时含混不清说着:“这可恶的疤痕耽误我做更重要的事了……”

    胡仙仙觉得血液都凝固了,像是虫患之时那些密密麻麻乱爬的蛇虫鼠蚁都爬到了她背上!就在她心脏都快要冰冻之时,扎措突然痛叫一声,翻身蹦开了。

    “啊,嘶……是你!”扎措恼怒对着来人喊起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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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红尘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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