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小惩恶人
程浩风和胡仙仙下楼去找归冲虚,到大堂时正看见潘宗强在搬行李。
三花见着胡仙仙就说:“小姐,快留住潘老爷,他要退婚。”
“退婚?我根本没和他订婚,退什么?”
潘宗强尴尬的笑着:“仙仙,我是真挺喜欢你的。你这脾气要能改改就好了,唉,你惹那么些事是想干嘛呢?不管怎么说,你救过我。这些衣料和首饰都是送你的,你要想起我呢,就来找我也成。”
胡仙仙“哦”了一声,懒得和他废话。
麦塔哈却很激愤的说:“潘老爷,你怎么能这样对待爱情?爱就是爱,不论她是怎样的身份,怎样的脾气,都要爱!”
麦娜莎在旁边“咯咯”的笑起来,“哥哥,你是在向胡姐姐表达你的爱情观,吸引她注意吗?可惜她急着往外走,都可能没听到你的话。”
胡仙仙和程浩风并未走远,他们都听到麦塔哈接着说:“我是不会做一点感情都没有就送聘礼的事,我知道仙仙心里对程道长有感觉,她对我没感觉。我不喜欢强求,做朋友也很好。”
胡仙仙听着这些话,步伐顿了一下,她瞥程浩风一眼,她想看他有什么表情。
程浩风的背僵挺着,他停下脚步,“你为何看我?”
胡仙仙的心闷痛一下,“不能看你?你真以为我很在意你?快些到归老伯那儿,牢房里还有人等着我们救呢。”
有归冲虚相送,他们很快到皖州地界,有马鸣风寻找,他们也很快在景春县城的杜府见到秦沐风。
在杜府后园的杜婉芷闺房外,秦沐风正柔声说着:“芷君,你喝点粥,好不好?你出来喝点粥,我一定会走。我不会伤蒯殿聪的,我不会让你们杜家背上逃婚,不守信诺的罪名。”
马鸣风轻咳几声,秦沐风闻声回头,见是他们就冷着脸说:“你们到底要怎样?你们拘审蒯殿聪的生魂,他一醒来就说是杜家的人请了妖道害他,已经把杜老爷锁进柴房了!我在这儿是既不能带芷君走,也不能杀蒯殿聪,这会儿芷君又要绝食逼我走!”
胡仙仙趴到门边往里喊:“婉芷,是我。你逼走秦真人是为什么?”
杜婉芷开了门,她脸色蜡黄,嘴唇干裂,见了胡仙仙竟惨然一笑:“胡姐姐,进来坐。”
胡仙仙见她如此憔悴,声音又嘶哑,忙从秦沐风手里接过粥碗,“你先别说话,喝点粥润润嗓子。”
杜婉芷看秦沐风一眼,“我不会喝的,他不走,我就不喝。我爹神智几乎失常,他疯疯癫癫的说他自己是做生意太黑,为人太刻薄遭了报应。若真是报应,我是他女儿,理应受这份罪,但秦真人不该因我受人辱骂。”
胡仙仙看秦沐风一眼,又对杜婉芷说:“他马上就走,我们就是来带他走的。你瞧你自己都成什么样了?来喝口粥。”
她舀一勺粥送到杜婉芷嘴边,胸有成竹地说:“你得保养好自己身体,我想出了解决办法的。”
杜婉芷看向马鸣风和程浩风,见他们都脸色平静,这才接过勺子喝粥。
秦沐风小声说:“我不能走开,那个蒯殿聪……唉,那个人说好后天举行婚礼,可他想提早洞房。”
胡仙仙冷笑说:“你们尽快找到绝虫铃铛草,我陪着婉芷,他敢胡来,姑奶奶我阉了他!”
马鸣风搓了搓手说:“可惜我职事在身,不能随时守护杜姑娘。仙仙,你陪着她是不行的,万一再把你搭进去,那可就真完了。”
程浩风也说:“蒯殿聪诡计多端,不能不防。六师弟,你去寻草,我和胡小姐一起守护杜姑娘。我伤势未愈会拖累你的行动,但若那蒯殿聪硬要用强,我抛开顾忌也还有一搏之力。”
秦沐风看向杜婉芷依依不舍地道别:“芷君,听胡姑娘安排,不要胡思乱想。”
他又对程浩风歉疚地说:“三师兄,当日失手伤你是我的错,待芷君脱离危难,我任凭你责罚。”
秦沐风将箫往天上一抛,他一踏地便斜飞入空中随箫去远。
胡仙仙看得目瞪口呆:“真的会飞?可他怎么让箫飞前面?”
马鸣风道:“他并不是真的飞,是借箫中所储灵气在往前。六师弟为情所困不肯受天庭召请,若是他在天庭有仙职仙位,得授予仙法,他的功力会更高。”
杜婉芷听到如此说,面有愧色,“秦真人待我真好,可惜我不是芷君,我一点也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往事。”
胡仙仙将杜婉芷拉回屋中,“你多吃多睡、养好身体,瞎想什么?”又朝门外说:“大师兄,你先回去吧,你可有职事在身,别让天庭挑出什么错来。”
马鸣风走后,程浩风就站于屋檐下,胡仙仙让他进去,他说要避嫌。
可他话音未落,蒯殿聪已带着几个人走过来:“哟,又换了个男人?杜婉芷啊,你看起来像个大家闺秀,骨子里倒放荡得吓人。”
胡仙仙对他嗤之以鼻:“你和婉芷还没成亲呢,你管得着吗?”
她又向程浩风说:“你以为你站外面房檐底下就能避嫌?要往你身上泼脏水的人,你再干净他都能给你弄得乌七八糟。”
蒯殿聪围着胡仙仙看了一圈:“这个俏丫头又是谁?看起来倒有些面熟,你是杜家配的陪嫁丫鬟?”
胡仙仙伸出食指点两下蒯殿聪的额头:“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姑奶奶是地府的判官,你受审的时候见过我才觉得眼熟。”
“地府?判官?”蒯殿聪大笑起来,“有趣,这个丫头有趣。来,好好伺候一下八爷,八爷我看上你啰。你要伺候得八爷我爽了,我娶你当姨太太,跟你家小姐平起平坐。”说着他就对胡仙仙动手动脚。
胡仙仙用手肘顶开蒯殿聪,吐他一脸口水:”呸,你娘才是陪嫁丫鬟!”
蒯殿聪的手僵在半空中,脸上的淫笑转为羞怒:“小骚蹄子,你说的什么?他娘的,给我打死她!”
胡仙仙想起蒯殿聪母亲本是婢女出身,自己说话戳到他痛处,他是再无耐心调笑,要下狠手打自己了。见了拥过来的打手心中不由恐惧起来,她本能的望向程浩风。
程浩风正在掐诀念咒语,胡仙仙心中焦急起来,念什么咒啊?等你念完我都被打死了。
她脑子里闪过这些念头的时候,园中骤起烟雾,那些打手都惊疑不定的看向四周。
程浩风字正腔圆的冷喝:“尔等俗人,冒犯仙威,再不速速离去,即刻送往冥司收押。”
打手们一哄而散,蒯殿聪还在烟雾中查找他们的位置:“这些装神弄鬼的把戏吓不了你八爷!给我出来!”
“大胆蒯殿聪,汝当真不惧神怒鬼怨?”程浩风的声音正气凛然。
蒯殿聪的声音全无惧意:“我娘让鄂大师给我算过,我寿登八十,家财万贯,七个儿子送终,不会这么早就死的。你们天庭也有规距,怎么敢乱抓人?你们这些小把戏跟鄂大师的法术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胡仙仙想起程浩风说的那些仙规天条,就问:“你说什么鄂大师?鄂大师就敢随意取人性命?”
蒯殿聪得意地说:“当然敢,他不受天庭辖制。”
程浩风的声音明显带着怒意:“他不受天庭辖制?我如今也不受辖制!蒯殿聪,小心你的狗腿!”
蒯殿聪还想说什么,突然觉得小腿巨痛,伸手一摸满是鲜血,“你竟敢伤我?哼,八爷要让你当不成神仙。”
蒯殿聪痛呼着一瘸一拐地走了,烟雾渐渐散去,胡仙仙忙走到程浩风身边。
她见他脸色有些苍白,就问他:“你真的伤了他?这犯不犯天规,你不会又要被罚吧?再罚你几次,你和凡人也就没区别。到时候不要你没有把我带上天庭,反而把自己陷在红尘中。”
第四十章 进展顺利
蒯殿聪走后三人都松了一口气,走入屋内坐下喝茶。
胡仙仙问程浩风:“你真的打了他?你快说,有没有犯什么天规?会不会受惩罚?”
程浩风若有所思地答应着:“可能我杀了他也不会犯天规吧?只会犯人间的王法。我已经不能调御天兵天将,刚才我又发觉自己无法感应天地灵气,连天地灵气都无法感应吸纳,还算什么神仙。”
胡仙仙托腮轻笑:“是你本来就不是吧?”
程浩风冷哼一声,不理她。
杜婉芷看看两人,劝说道:“胡姐姐,你别气程道长了。程道长,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你是说失去法力啦?”
程浩风点点头:“可以这么说。只是我此刻还存留有灵气,但若灵气耗尽就真与凡人一般。刚才我是情急之下告知大师兄,由大师兄放出的烟雾。蒯殿聪也不是被我所伤,是我御使一只老鼠咬了他。”
“老鼠?”胡仙仙托腮的手抓了抓脸颊,“你能让老鼠听你的话?”
说起这些,程浩风黯然的脸色有了点光泽:“御兽之术并不算高深法术,但我天生易与禽*流,不耗灵气也可以御使,你以前见过我御使鸟类。除了灵智已开有修为的异类修者,各类禽兽我皆能御使。”
杜婉芷听他如此说啧啧称奇,胡仙仙不以为然地嘀咕:“不就是哄那些小鸟、小狗、小老鼠?咦咦咦,我知道你的七师妹白回风为什么会对你言听计从了。”
程浩风疑惑的问:“你知道?你有前生记忆?”
胡仙仙站起身,左右转转腰才说:”她是一只小狐狸,你天生能御使禽兽,她能不听你的?”
程浩风气得重重放下茶杯:“她不是禽兽!我也不可能御使她!”
杜婉芷吓得起身倒退几步,胡仙仙也被震慑得收敛嘻皮笑脸的表情。
她诚恳地道歉:“我嘴臭,你知道的嘛。她是天仙,怎么会是禽兽?消消气。”她见他杯中茶水都溅出,就为他再续上水。
程浩风不再喝茶,默默起身站到门边。
胡仙仙见他真生气了,就说:“我们还是做点正事吧?”
他板着脸反问:“你也会做正事?”
胡仙仙轻拍拍自己的嘴:“是我嘴贱,请程道长消消气吧。你能让杜老爷暂时恢复神智吗?”
程浩风不解的看着她,杜婉芷也问:“我爹只是情绪失控,没有疯,你是要为他治疗?”
胡仙仙正色说出自己的想法,她说要杜老爷写一份婚约,就写秦沐风和杜婉芷是幼时订婚。
然后让秦沐风去皖州衙门告状,说他幼时与父母出海经商,商船遭遇风浪父母遇难。他侥幸被渔船救起,流浪多年才来到皖州准备与你成亲。可一回来就得知杜婉芷将与蒯殿聪成婚,他要告杜家毁弃婚约。
这主意杜婉芷听得两眼发亮:“是啊,他与我自幼订婚,我们因失去联系才重新与蒯殿聪订婚。官府会判先订婚者为胜,我与蒯殿聪的婚约就无效!”
胡仙仙点着头,有几分得意地说:“正是此意。并且我让秦真人寻到绝虫铃铛草交于慎郡王,就是想让慎郡王用老王爷的印章加盖其上,让老王爷做当年婚约的见证者。”
“老王爷已经亡故,如何做见证?”杜婉芷皱眉说。
胡仙仙笑说:“就是要已经亡故才好,他们还能招老王爷的魂来问?再说,婚约上写你和秦真人是幼年订婚,那时候老王爷还活得好好的。”
程浩风指节轻扣门框,忧虑道:“不妥,杜老爷与老王爷并无交往,怎会为他的女儿证婚?若是被官府查出婚约是伪造的,岂不是又添乱?”
胡仙仙轻叹:“何必要说杜老爷和老王爷有交往?就说秦真人的父母与老王爷交情深厚,但秦父秦母长年在海外经商,外人不熟悉。而秦父秦母都在海难中丧生多年,他们即使能查出来,那也得很久吧?只要能先让蒯殿聪后天和婉芷成不了亲,我们就有时间慢慢想妥当法子。”
杜婉芷听得如此说,就带她和程浩风去找杜老爷。杜老爷虽精神恍惚,但听女儿一番解说后也明白过来。可是他被关在柴房中没有笔墨纸砚,去找人要,又怕被蒯殿聪的人发觉。
程浩风见柴房中有只老鼠,就“吱吱”几声唤出老鼠,又轻抚鼠头念叨几句,那老鼠便往书房而去。
胡仙仙偏头看着他问:“你会说鼠语?”
程浩风侧开头,回避她的目光:“不是会说,是要用心去感觉。”
胡仙仙抚一下自己的心口处,讷讷地想这用心去感觉是怎么感觉?
老鼠送进笔墨纸砚再带出写好的婚约,他们回到杜婉芷房间时秦沐风已取灵草回来。杜婉芷把婚书交给他,又说清胡仙仙所说求慎郡王要办的事,秦沐风再次匆匆离去。
待得晚间戌时,秦沐风已带回加盖老王爷之印的婚书,并说由沈廷扬做了仿旧处理,一般人看不出是才写的。
程浩风又说再请马鸣风今夜托梦与皖州知府,这样明日秦沐风去告状,又多给知府一重压力更有胜算。
马鸣风来到,听了他们所求后答应下来,却又问:“既居神位,就不能有谎言妄语,我不能说六师弟本来是杜姑娘未婚夫。”
胡仙仙一副嫌弃别人很笨的表情说:“谁让你说这些?你不用撒谎,就说那蒯殿聪是个坏人。”
马鸣风去了,蒯殿聪又带一帮人出现。他说杜婉芷待嫁闺中,不能有男子在她屋内。
程浩风和秦沐风都退到柴房外打坐,蒯殿聪又找了几个壮硕妇人守在杜婉芷房外。胡仙仙不肯出去,蒯殿聪也不敢再惹她,就由着她陪杜婉芷。
第二天早晨,蒯殿聪听人说秦沐风已经离开,他以为是终究惧怕他而离去。
他得意地跑到杜婉芷房外嚷:“你那个小白脸儿不是说得坚决无比吗?还是顶不住八爷我的霸气压力吧?他都跑了,你就安心跟着我。指不定我哪天心情好了就放了你爹。”
可他得意没多久,衙门的人就传他问话。他本不想去,可传话的捕快说是曹知府要他必须去,因他得罪了慎郡王的世交好友。
他怏怏去了,午时,秦沐风满脸喜色的回来。
秦沐风说,曹知府不仅判蒯殿聪的婚约无效,还因蒯殿聪跋扈蛮横推翻大堂案桌,被曹知府以蔑视朝廷,毁坏公物的罪名将他拘押起来。虽然没有判蒯殿聪重罪直接关进牢房,但蒯殿聪是肯定无法逼迫杜婉芷成亲了。
说着他还笑问杜婉芷:“今日堂上还有个笑话,你想不想听?”
杜婉芷满眼期待的看着他,他展颜笑勾薄唇:“曹知府的案桌被掀翻后,他大怒吼道,‘蒯殿聪,你真是个坏人!神仙没说错,你是个坏人!你这个坏人。’捕快们也跟着喊,弄得威严庄重的大堂像一群小孩吵架。”
杜婉芷听得笑靥如花:“这位马真人也当真憨直,胡姐姐随口一说,他向知府托梦时就当真那样直说?”
程浩风也觉挺好笑:“大师兄的性子当真一点也没变,他托梦时该说,‘蒯殿聪乃是心术不正之人’,他怎能一点也不变通?”
胡仙仙忍俊不禁地说:“这不好吗?这样说话谁都能听明白。咦,我才注意到秦真人不仅会笑,还会讲笑话逗人笑。”
这话说得秦杜两人都害羞起来,程浩风瞪胡仙仙一眼:“你别扯废话,杜老爷还关在柴房呢。”
他们赶着去放出杜川,由杜婉芷照顾父亲,秦沐风去撵走蒯殿聪的人。
程浩风和胡仙仙由马鸣风送交归冲虚,再由归冲虚送进城。他们又说要找潘宗强,归冲虚说潘宗强离开鸿宾楼后已至宜州。胡仙仙便让他将自己和程浩风送到两州交界处,再找了辆马车赶往宜州。
两人在一家客栈找到潘宗强时,潘宗强还以为胡仙仙想通了要嫁给他。听说是打听他所购玉矿原主下落,他先不肯说,因那人曾交待不得透露行踪。
胡仙仙说是为救无辜被关押的百姓,反复求他。他才说出那人叫邹祖宽,玉矿卖出后搬到江南省越州海丰县的一个靠海小渔村隐居。
胡仙仙谢过潘宗强后闷闷的走在大街上,程浩风问:“越州是不是很远,你是不是担心来不及救那些人?”
胡仙仙叹着气,“越州虽属江南省管辖,但与陵州交界本不算远,可青龙山能直通越州地界的商道早就废了。如今都是先到皖州再从皖州景春县走水路绕过去,等到了海丰县再找到邹祖宽,牢里的人早没命了。”
程浩风停住脚步,“青龙山有近路?”
胡仙仙说:“翻过青龙山就是越州地界,过洪安县就是海丰县。但这条路只能在地图上看到,没有人实际走过,应该有两百年没人走过。”
程浩风握了下拳头,决然说:“我们就走那里,快找车,我们尽快回陵州找归冲虚。让归冲虚尽量拖延车知府,我们和六师弟去海丰找人。”
胡仙仙笑着一拍手掌:“我真是急糊涂了,怎么忘了你们可日行千里。”
但当程浩风和胡仙仙、秦沐风一起到得青龙山山腰才发现古商道早被藤遮草缠不见路径。秦沐风还可自空中踏树枝借力而飞掠,程浩风灵气不多,只能踏地而掠,这林中如此情形无法踏地借力。至于毫无法术的胡仙仙,更是无法行走。
三人沮丧不已,胡仙仙急得团团乱转:“我真的该早点修道,要能像归老伯那样瞬息百里,这点山路算什么?”
程浩风听她嘟囔,就问:“你说归老伯?地仙在自己所辖境内是可以瞬息即至辖属地的每个角落。这是仙法加持,不是自己修炼,因为地仙若不能即至,就不能很快的除妖护民。”
胡仙仙跳起来:“地仙在自己属地都能瞬息即至?那你认不认识越州地仙?”
程浩风摇头,“我说过我已无法沟通天庭神仙。”
秦沐风手中箫轻旋,“不能请,可以吓。我吓出越州地仙,逼他带你们速至海丰。”
第四十一章 争矿始末
秦沐风吹起箫,箫似竹制却有润玉莹光,箫声和婉轻柔,让闻者如在竹林漫步。
程浩风陶醉的低吟:“翠玉姿,冰雪心,晨露滴滴映曦晖。轻风徐,摇碎影,曼舞翩翩送紫微。”
胡仙仙心里是觉得这一幕情景很是赏心悦目,可她又总觉得不煞煞风景就不痛快。
她撅着嘴哼哼:“吹的什么?跟蚊子哼哼似的,一点节奏感也没有。这箫还挺不错,很值钱吧?”
秦沐风吹出高亢急促的一声尾音,斜飞至半空,他在半空中悬停再吹箫。此时的箫声清越嘹亮,隐然有金鼓之声。
程浩风望一眼秦沐风后对胡仙仙说:“六师弟的箫是林芷君林师妹求她的三师妹,用她三师妹的本体竹枝所做,其珍贵不是金钱所能衡量。六师弟起先箫声轻柔是向越州地仙问好,此时箫声清亮是表明我等身份,让越州地仙不许再推辞。”
胡仙仙似懂非懂:“林芷君的三师妹的本体竹枝?你的意思是这箫是用竹子精的本体做的?”
程浩风一副嫌弃的神情说:“你说话能不能婉转点儿?什么竹子精?沈竹君沈师妹是紫星竹化人修道,她与你的前生白回风情谊匪浅,你怎半点旧情也不念?”
胡仙仙不服地说:“本来就是竹子精嘛,有什么说不得的?我要真是白回风转世,那我前世就是狐狸精。啰,我要真是狐狸精我也不介意别人说我是狐狸精。”
她说了一通之后,又忽然想起有什么关键点被自己忽略了:“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那个竹子精叫什么?”
程浩风没理她,他和已落地的秦沐风朝一个身着官袍的人走去。她猜这人就是越州地仙,也跟着过去。
那人见他们走近,恭敬说道:“小神恭迎真人。请恕小神迟延之罪。不知真人召小神有何吩咐?”
秦沐风微一颔首:“烦请真人将我等送至越州海丰县人氏邹祖宽住处。”
越州地仙听了之后长舒一口气:“原来是此等小事,早知是此事,我当即刻现身。真人请随我来。”越州地仙长袖一挥,他们眼前便出现三乘轿子,六个黑衣白脸的鬼卒充作轿夫。
胡仙仙挨向程浩风:“要坐这种轿子?不会把我们往阴曹地府抬吧?我还以为可以像归老伯那样闭着眼就到呢。”
程浩风退开一步,朝轿子走去:“各有各的修行法门,你要是惧怕,可以不去。”
胡仙仙一挺身:“我不去?你们嘴那么笨,根本问不清情况。”一咬牙一横心就钻入轿中。
程浩风也随之入轿,秦沐风没有乘轿子,他问越州地仙:“真人适才所说有些蹊跷,难道有人要真人做些烦难之事?”
越州地仙面色戚然:“这青龙山一向是越州与陵州共属之地,小神与陵州地仙一向相处和顺。自从两百年前黑龙祠重建之后,小神着实受了很多欺辱。”
秦沐风一挑眉,“黑龙祠?”
胡仙仙撩开轿帘,插嘴说:“黑龙祠?不就是个早就废了的古祠吗?自从善福寺建好后就再也没人去黑龙祠,我听上了年纪的人说,那个祠建在山顶一直就没什么香客。”
程浩风见越州地仙还要再说,就催促道:“快些送我们到海丰县,这些事日后再说。”
秦沐风飞掠入空中,他们也乘轿而去。胡仙仙觉得这轿子不像平时坐轿有颠簸之感,但感觉在不停向下滑,她担心是要往地狱里滑,双手紧紧的环抱身体。
不多时这轿子晃一下,她缩紧身体闭上眼睛,却听程浩风在喊:“胡仙仙,你在磨蹭什么?到了。”
她睁开眼睛才见自己蜷身蹲在一个石头上,没有地仙也没有鬼卒,眼前是一片绿油油的菜地,不远处是一丛桑树几间茅屋。
她拍拍屁股,讪讪笑着:“这石头上的泥挺多,我把裙子拍干净才好去见人,你瞎催什么?”
几人走到茅屋门口,胡仙仙攀着竹篱笆往里喊:“有人在家吗?我们是泰兴潘老爷家的下人,想见见邹老爷。”
一个花白头发穿着粗布麻衣的老妇隔着篱笆说:“邹老爷?我们这破屋子里能有老爷?快走。”
程浩风恭敬说道:“我们有急事求见,还请大娘不要推托。”
秦沐风也说:“大娘,我们不是恶人,你且让我们进屋见见邹祖宽。”
老妇冷笑:“你们是恶人也无所谓,我们家要啥没啥,这一条烂命也不稀罕。可我儿子真不想见外人,你们就让他清净几天。走吧,都要死了,死也不能死个清净吗?”
说着老妇就又进屋,胡仙仙见秦沐风想跃入院中,拦住他:“你们不是言辞文雅吗?还不是不管用。你要强行进院子,更惹人反感。唉,还是得我这个粗人去劝她。听好了啊,咱们是潘老爷家的下人,你们得像个下人,别这么直挺着腰。”
胡仙仙又攀着篱笆喊:“大娘,我们老爷说收购玉矿的时候那价钱是给得太低,他心里挺过意不去的,让我们来看看邹老爷,想和邹老爷商量着合伙办矿。”
老妇扶出来一个病怏怏的人,那人四十左右的年纪,可看起来比身边六十多岁的老妇还憔悴。他有气无力地说:“你们自己推开篱笆门,进来吧。”
胡仙仙笑了笑,拉开树枝绑成的门让秦,程二人先进去,自己再进去。
一进屋坐下,那人就说:“我就是邹祖宽,这是我娘,我妻子和儿子帮人做工去了。你们有什么事就直说,我看得出来,这位姑娘是像潘老爷家的人,这二位公子可绝非是奴仆之辈。”
胡仙仙心里跟打翻了一瓶醋似的发酸,这怎么自己就像潘宗强家的下人,他们两个就不像?我天生了副奴才像?
她心里虽不舒坦,可还得带笑说:“邹老爷真是好眼力,我是管家的闺女,老爷让我带二位道长来问邹老爷一些事。”
“道长?”邹祖宽看他们一眼,“我与道门中人从无往来。”
胡仙仙忙劝:“邹老爷别急,是蒯殿聪的恶事被发现,这二位道长是来伸张正义的。”
胡仙仙说到此处,他们两个的背挺得更直,邹祖宽看他们的眼神也多了敬意。
胡仙仙暗喜邹祖宽态度有所松动,连忙说清来意:“邹老爷还不知道蒯殿聪绑架我家老爷吧?是这二位道长救他出来的。这二位道长听说邹老爷曾是蒯殿聪之父蒯森雄的徒弟,就想问问邹老爷与蒯家有何恩怨,为何蒯殿聪非得要那座玉矿。”
邹祖宽摇头苦笑:“师父?他哪算我师父呀?也罢,我只怕离死不远了,说与你们知道也无妨。”
邹祖宽说他今年四十四岁,是海丰县土生土长的人。他十四岁时因父亲亡故葬父之时欠下债务,就到寥州的玉矿当学徒工。当时的蒯森雄是寥州小有名气的雕玉匠人,他常去给蒯家送玉。
有一次他见剖出的废玉中似有光斑,就劝蒯森雄再细细琢磨那块玉矿,蒯森雄说那块玉只是皮上泛光不肯再费时间。他就捡了那块玉矿,没事就摩挲擦拭那矿石,最后出了鸡蛋大小的一块莹白美玉。
说至此处,邹大娘激动起来,她说那块玉虽然只有鸡蛋大小,可是通体莹透,对着光一看只见五彩光晕不见一点杂质。懂行的人都说这玉不是剖出的,连带盘玉工夫都在里头,至少要值千两银子。
邹大娘瞟一眼邹祖宽说:”我这傻儿子听了蒯森雄那老贼的撮哄,倒把玉还给了他。他呢,只是不让祖宽在矿上当苦力,收了他当徒弟。”
邹祖宽小声争辩着:“我当时想着钱总有用尽的时候,学门手艺就能有一辈子的饭碗,哪知道后来那些事。”
邹祖宽继续讲述,蒯森雄收他当徒弟之后只教他些粗浅技艺,每日就要他去翻蒯家人收来的废玉矿。若是邹祖宽从废矿中选出了美玉,蒯森雄就好吃好喝的招待他几天,若是隔很久都选不出美玉,就对他冷言厉色,甚至连温饱也不供给。
邹祖宽到了二十六岁时,蒯森雄已经不做雕玉匠人,买了两座废矿,凭着邹祖宽的本事发了大财。但他们对邹祖宽仍是非常刻薄,弄得他娶妻的彩礼钱都出不起。
邹祖宽与蒯森雄大吵一架回到越州海丰县,他选玉的名声在外,很快有矿主请他,给的工钱也不低。
邹祖宽攒钱娶妻生子,又在三十二岁那年购得一处别人均以为已采完玉的废矿,并找到新的玉坑,由此发家致富。
两年前,蒯家又来人邀他合伙办矿,他不肯再和蒯家人打交道。蒯家就到处扬言说是邹祖宽偷了蒯家相玉选玉的秘籍,背叛师门、贪财忤逆。
蒯家势力颇大,弄得邹祖宽的玉矿无人敢来收矿石,他只得低价转让玉矿。
胡仙仙听得气愤不已,想一想又说:“我家老爷虽说低价收玉矿占了便宜,可他付的钱再低也有几千两银子吧?虽说抵不上玉矿本来的价值,保你们一家人的温饱还是够的,怎的弄到如此……如此贫寒……”
邹祖宽仰天长叹几声:“我真是没用,病成这样,还要老娘来服侍我。唉……家里的用度都是靠我妻子给人养蚕,儿子给人放牛来维持……”
常大娘含泪宽慰着他:“这不怪你,都是蒯家的人太狠毒!”
胡仙仙气得一拍桌子:“难道银子都让姓蒯的抢了?”
邹祖宽抚着胸口说:“他们威逼我反悔,要我买回转给潘老爷的玉矿,我不答应。蒯殿聪就带一伙人来说要我交出从蒯家偷走的选玉秘籍,可根本就没什么秘籍,我哪儿交得出?他就借搜秘籍的名义,捆住我们一家人搜出了蒯老爷给的银票。我们怕他再来闹事就锁了县城里的房子,搬回这乡下老家来住。”
程浩风起身转了几圈后问道:“听你说来,他是明抢?怎么不报官?”
邹大娘说:“报官有用吗?都传言说我儿子偷了蒯家秘籍,他们势力那么大,到时候反咬一口,硬说我们是贼,我儿子不是还得坐牢?”
胡仙仙忽然一笑:“坐牢?好,坐牢好。”
“什么?”邹祖宽蜡黄的脸上气出一片青乌色。
胡仙仙忙摆手:“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到个惩治蒯殿聪的主意。”
第四十二章 施压知府
程浩风凝神思索一番后说:“你是想用邹祖宽换得那些高姓村民平安?并以他引出蒯殿聪?”
胡仙仙有点小得意地笑说:“还可以吧?蒯殿聪虽说在皖州被暂时拘押,但最多三五天就能放出来。必须要让他有个不能翻身的大罪,要不然永远都没有清净日子。”
邹大娘黑着脸拒绝:“不行!我儿子都病成这样了,你们还想着利用他?你们这些人也不是什么好人,给我滚出去!”
邹祖宽却拉住母亲:“娘,我觉得这样不错。我反正是半死不活的人,要是能惩罚那些人,我也总算出了怨气。我不想那么窝囊的去死。”
秦沐风看邹祖宽一眼:“我观你面相不是短寿之人,怎么尽说将死之语?”
邹祖宽拍拍自己的肚子他说他是吃点东西就胀得难受,每天喝两口稀粥吊命可那肚子还圆得跟鼓似的。看了郎中,说是大便硬结不消化,开了几副泄药吃,吃得他几乎要拉得脱水,可还是胀气。
秦沐风说那倒不至于丧命,随即要了笔墨纸砚写了张药方。
邹祖宽接过来一看:“这些药材可不便宜。”
胡仙仙忙掏出几两碎银:“邹老爷,你先用着。”又说,“这药虽好,也不能立即见效。我有个虽不能治疗病根,倒能很快缓解痛楚的法子。邹大娘,能给我找几个新鲜萝卜吗?”
邹大娘跑到院外菜地中拔了几个萝卜回来,胡仙仙将萝卜洗净后将萝卜切丝,再将萝卜丝反复揉挤。挤出的汁水盛在小碗里让邹祖宽喝下,又将萝卜丝拌上盐和蒜泥说是给他喝粥时佐餐。
胡仙仙正交待邹大娘记得这几天都如此给邹祖宽吃时,听得邹祖宽连声说:“对不起,对不起,我身体污秽有染道长清心。”
胡仙仙看邹祖宽急匆匆朝茅厕跑去,邹大娘也焦急的要跟去,胡仙仙拉住她说:“放心,只是放屁,不会像吃泄药那样止不住。”
过了一会儿,邹祖宽回屋里还在跟秦程两人道歉。
胡仙仙笑说:“不就是让他们闻了臭屁吗?谁没个不舒服的时候?你这会儿不那么胀了吧?快些去吃点东西,你是被饿得有气无力的。”
他们又说些等陵州车知府来抓他时该如何应对的话,就起身告辞。
邹祖宽送他们到院门外,又对胡仙仙说:“胡姑娘真谢谢你,我是觉得舒服了不少。”
胡仙仙笑说:“我们才该谢谢你呢。你放心,等你吃完秦真人开的药就能痊愈,只是到时又得受些委屈。”
他们一行三人行到来时的大石旁,秦沐风召出越州地仙,他们回到青龙山山腰,又召出归冲虚很快回到城中。
秦沐风先回皖州陪杜婉芷,程浩风和胡仙仙往衙门走去。
胡仙仙边走边感叹:“当神仙是好,从宜州到陵州到越州,再从越州回陵州,这平常人要用几天的时间就几个时辰就行。”
程浩风答道:“这不算什么,我在天庭中瞬移千里也可以。”
胡仙仙想着那些奇奇怪怪的法术就笑起来:“先吃东西。”说着拉他在路边一处面摊坐下,“当神仙就是没什么好吃的,我可受不了。”
程浩风端起面碗,听邻桌的人说话就放下面碗仔细去听。
邻桌的人说:“这车知府真是发狂的在捞钱,昨天连北门的烧饼摊子,馄饨摊子都要交什么‘保票费’说是得保证自己和土匪无关。”
另一人说:“保个屁!他自己才是个匪头儿。”
“别瞎说。这几天街上到处都是探子。”
“怕个屁!你知道姓车的怎么这么狠的捞钱?他是明白他自己干不长了,他趁着还能捞钱的时候狠捞一笔。我有亲戚在泰兴当驿丞,他说来往官员里有好多人都上了奏折弹劾姓车的。”
程浩风用筷子轻敲桌面,“胡仙仙,快些吃。我们得趁热打铁早点救出那些人。”
胡仙仙点头说好,也叫他快吃。
两人吃完东西来到州衙门口,老朱见是他们就急着迎上来,“程道长,胡小姐,快回去。这衙门里的大狮子正是张着大嘴吃人的时候,你们来做什么?”
胡仙仙笑着说:“哪来的大狮子?这石狮子活了?活了我也不怕,吃不下我。”
程浩风呛她一句:“不是吃不下,是吃下去受不了,又臭又硬。”
老朱焦急地说:“你们还有心思开玩笑?快些走。”
老朱正推着两人,马捕头走过来,“干什么?胡小姐可是贵客。”
胡仙仙轻声对老朱说:“朱老伯,你放心。”
她又笑盈盈地对马捕头说:“马捕头,带我们去见知府大人,我们可有要事与他相商。”
马捕头将二人引入后堂,车知府笑迎两人在客厅坐下。几人说了些客套话后,胡仙仙就瞟一眼在旁伺候的丫鬟,车知府会意,遣走丫鬟。
胡仙仙递个眼色给程浩风,程浩风正襟危坐,端重肃然地说:“车知府可知道蒯森雄蒯大老爷?”
车知府笑答:“蒯大老爷乃京城巨富,我上京赶考之时曾听闻许多关于他的传奇。”
“是否听说过他有一本选玉秘籍,能观石望气,选尽天下美玉?”
“早有耳闻,只是听说他的秘籍被他一个逆徒偷走。程道长为何提及此事?”
程浩风阖上双目不再理他,车知府莫名其妙的看向胡仙仙。胡仙仙说:“程道长知晓天机,可泄露天机是要折寿的。你知道慎郡王为何会帮我?他是看重程道长才会对我施以援手。”
车知府恍然大悟:“程道长要车某做些什么?只管明言。我会捐一百两香油钱给程道长点灯添寿,还会早晚上香为程道长祈福。”
程浩风微微睁眼,神秘兮兮地开口:“若能将七星灯点上九九八十一天,贫道确也能求得天地宽恕少减些寿数。仙仙,记得收下香油钱。”
他眼睛完全睁开后定定的看向车知府:“车知府,你为何不走正道偏走邪路?你正财有一大笔不去求,为何去弄些横财?”
车知府有些慌神,“哪有弄横财?程道长不要仗着慎郡王看重你,你就胡言乱语。”
程浩风冷笑:“贫道岂会胡诌?那偷书的逆徒正是勾结蟠龙匪徒绑架潘老爷的主谋,你不去速速捉拿,却为难无辜百姓,是不是不要正财要横财?”
车知府脱口而出:“不是蒯家八爷要绑潘老爷吗?”
胡仙仙听得偷笑,这车昂是不打自招啊。
程浩风却装腔作势地怒喝:“你如此糊涂,难怪会遭人弹劾。你想蒯大老爷家财万贯,他的少爷会做那等龌龊事?就是那个逆徒嫌潘老爷给他的价钱低了,想胁迫潘老爷交还玉矿!”
说得起劲时他站起身来指着车知府说:“抓了那个人,潘老爷是不是会感激你,是不是得捐银子给衙门慰劳你们办案辛苦?蒯大老爷是不是会感激你,你为他惩治逆徒,又为他儿子洗去了勾结绑匪的嫌疑。以蒯大老爷的财力,让他给衙门里捐些修桥补路的善款,他不会拒绝吧?”
车知府眼珠转了几圈,倒真以为他们不知真相,是来为谋划策似的:“妙哉,程道长奇谋果然妙。可下官往哪里去抓那逆徒?”
胡仙仙见车知府上钩,心下松一口气,暗说:明明是我想出的主意,倒让这个风风得夸奖。这个车知府明知绑潘宗强的主谋是谁还乱抓人,姑奶奶早晚让你吃苦头。不过,就是不知道他肯不肯放人?
她胡思乱想的时候程浩风又坐到椅子上阖上眼睛,车知府只得再看向胡仙仙。
胡仙仙没想到程浩风还挺会装神弄鬼的,忍着笑说:“不先放下对横财的贪念,又怎能得正财?”
车知府有些为难的说:“那些人可都有通匪之嫌,不能释放。”
程浩风闭着眼睛抑扬顿挫的念道:“拘押良民,纵放恶匪,天理难容。你本有为宰坐相之官运,你再自损运势,势必落得同僚弹劾,上司压制,朝廷将你摘除乌纱帽之境地!”
车知府张了张嘴,额上满是冷汗,低声说:“容下官细想一下,稍等片刻再答复程道长。”说着他退出客厅,去到花园小亭中。
第四十三章 劝人做证
程浩风和胡仙仙看着车知府在那小亭中唤来一个丫鬟说着什么,不久之后那丫鬟回来又对车知府在说着什么。
过一会儿,车知府回到客厅对他们说:“两位可否明天再来?这通匪之罪可是大罪,车某一人做不得主,得和厢军米副统领商议。”
胡仙仙没耐心了,站起来怒声说:“你以为你还在陵州呆得了多久?能捞笔快钱就走,那不好吗?非得要把自己弄得革职查办?你自己干了些什么事你不明白?”
车知府的脸被说得红一阵白一阵的,“你胡说什么?本官清正明廉,有什么事会被弄得革职查办?”
程浩风在要吵起来的两人中间直挥手:“我们是来商议正事的,不是来吵架的。都冷静一点,听我说。”
三人又坐下,程浩风说:“车知府觉得我们来找你的目的是什么?”
车知府反问:“不是为了让我放出那些人?”
程浩风很鄙夷地说:“我乃天仙入凡,岂会为贱民琐事劳心?车知府可还记得佛宝被盗之事?”
车知府听得云里雾里,“不是在胡守备攻破高家村之时就由秦真人交由胡守备转还给善福寺了吗?”
程浩风说:“非也,还的是仿制品。”
这话说得车知府睁大了眼睛,胡仙仙惊讶的脱口而出:“你们真当贼呀?”
程浩风不理胡仙仙,继续对车知府说:“那栽松道人的遗物对于一般人来说只有纪念价值,对于我等道门中人却是能让修为突飞猛进的宝物。”
车知府咂咂嘴,悄声问:“你们也怕善福寺的人发觉?”
程浩风挺坦然地说:“对。这件事能越早彻底完结,就越不容易让善福寺的人发觉。如果此事牵连的人越来越多,必然会让慈悲为怀的善福寺僧人干预。到时候难免有人在僧人面前哭诉,也许某个人就能知道那天交与胡守备的佛宝不是真品呢?”
车知府信服地点点头:“确实,人多眼杂,难免有想得仔细的人。可这和我有何关系?你不怕本官再抓你?”
程浩风神秘一笑:“既然敢说,就有让你不敢说的法子。因为你一旦说出,你会付出很惨重的代价。贫道干涉此事,不想高家村匪窟的事再牵连他人。还有一点,蒯大老爷的家中有很多美玉,不少道家法器都需美玉制成,能与蒯大老爷交好也是目的之一。”
车知府捻须犹豫着:“程道长如此坦诚,车某也就不好再多言。只是,米副统领那儿应该去知会一声。”
程浩风和胡仙仙起身告辞,两人走到衙门口时,胡仙仙轻声问:“你们真的没有归还佛宝?”
程浩风看她一眼,凑近她耳边说:“天机……不可……泄露。”
胡仙仙气乎乎的往鸿宾楼走,程浩风拉住她:“还不能回去。”
胡仙仙甩开他,“不是都答应放人了吗?”
程浩风笑起来:“你也相信我给他说的?”
胡仙仙围着他看了一圈,“你也会说谎?”
程浩风一副无赖相地说:“半真半假,不算说谎。我们还得去找人,走吧。”
两人走到北门,胡仙仙问他,“到这儿来干什么?这儿有能扳倒车知府的人?”
程浩风解释说他还没想好找谁,只是感觉应该能找到。如今首要的事也不是扳倒车知府而是要让蒯殿聪伏罪,能让蒯殿聪伏罪就能帮叶冠英除去高有彪。至于官场上的事,自有官员去处理。
他做这些都是为了让胡仙仙在陵州没有威胁她家人的事,这样她才好安心随他修道。
胡仙仙连说好,也不再和他说话。她心里直嘀咕,等看了那什么惊梦水晶,跟他修道后我自己还是我自己吗?这个程浩风只想着他的七师妹,不会把我硬变成白回风的脾气性格吧?
他们闷着头赶路,不知不觉走到那次高有宝绑架潘宗强的破屋。
程浩风快步走去,一脚踹开门,胡仙仙惊慌的跟着他跑。屋内还是只有几堆枯枝,程浩风又去挪开地道石板,他摸了摸地道沿口。
胡仙仙看那沿口光洁无尘,小声问:“这里还有人出入,这沿口才如此干净光滑?”
程浩风点点头,低声说:“你对着下面喊话,我悄悄下去。”
他轻身跃入地道,胡仙仙清了清嗓子,用甜美的声音说:“有人在吗?好汉们,风头过去啦。”
底下没有什么异常声音传出,胡仙仙又说:“蟠龙寨的大哥可没忘记咱们,派人来接咱们了。好汉大哥们,都出来吧。”
她换着花样的喊,喊得嗓子发干的时候听底下有人答应着:“快拉一下我。”
胡仙仙俯身去看,隐约见到程浩风挟着一个人,就伸手拉住程浩风的左手将他们拖上来。
他们一上来,她就坐倒在地,“你怎么把他打晕了?这死猪可真沉。”
程浩风放下那人后也直喘气,“他乱跑乱打,力气又大得很,不打晕我就没法制住他。”
他喘匀气后又说:“我看着他,你找根绳子来。”
两人正说话,那人“豁”地坐起来,“别捆我,我不跑。”
胡仙仙被吓一跳,细看那人正是高有德。她欢喜说道:“你还没死啊。”
高有德气哼哼的说:“你就那么想让高家人死绝?”
他又长叹道:“死了也好,东躲西藏的日子真难受得要命。你们想把我怎样,我都不逃了,只求你们给我吃顿饱饭。”
程浩风看胡仙仙一眼,胡仙仙立即去买了些烧鸡回来,还带了一坛酒。高有德两口吃掉个鸡腿,又抱着酒坛灌了一大口酒,“说吧,你们想把我怎么样?我知道你们不是官府的人,也不是蟠龙寨的人。”
胡仙仙含笑说:“我们不想把你怎样,我们来请你救人。”
“我?救人?”高有德用袖子抹了抹油嘴,“救谁?”
程浩风说:“你别管我们救谁,先说说你这几天怎么过的吧。”
高有德边吃边说,他带了假的绝虫铃铛草回去被高有彪大骂,他就赌气偷偷出村入城。后来高家村被剿,他就一直躲在此处。
有一次实在太饿就趁黑溜出去偷东西吃,后来看见高有阔和高有山被挂着的人头,他吓得把偷来的东西扔了就跑。他再也不敢出这破屋,饿得狠了就逮破屋里的老鼠吃,也不敢烧火,就扒了皮生吃。
胡仙仙看他的嘴,嘴角还有暗红血渍,她胃里一阵恶心,“你生吃老鼠?”
高有德瞪她一眼:“这不都是你造成的!人要饿极了,人肉都能生吃。”
程浩风用树枝敲敲地面,见高有德目光转向他后,才冷冷说道:“胡仙仙没必要整你们所有高家村的人,她是生意人,这么做她什么利益也得不到。你想想,这么做对谁有利?”
听他这么说,胡仙仙心里泛起丝丝甜意,这个程浩风看着对自己挺冷淡的样子,其实容不下别人说自己不好。
高有德摇摇空了的酒坛,眯了眯眼睛说:“对那些能捞钱的人有利,对那些不想让人知道他和蟠龙寨有勾结的人有利。”
程浩风点点头,赞许地说:“难怪你能逃过一劫,你看事情还算通透。高家村的人彼此都是亲戚,不少没有参与违法之事的人也多少会知道些内幕,抓捕所有与高家村有关的人不仅能捞钱还能灭口。”
高有德已啃完鸡,擦擦手说道:“这么一想,乱抓乱杀高家人的,真不可能是胡姑娘。说吧,我能帮你们做什么?”
程浩风肃然道:“出面做证,证实蒯殿聪指使高有彪绑架潘宗强。”
“只要证明蒯殿聪是绑架案的主谋?”高有德不敢相信,“不说车知府,米副统领的事?”
胡仙仙笑说:“要让蒯殿聪伏罪都很难了,哪还奢望让他们认罪?”
高有德重重一点头:“成!这事不难。只是,我当了证人后不会被灭口吧?”
程浩风挑眉冷笑,激他道:“你害怕了?你还想继续东躲西藏?”
高有德站起身,神情决绝地说:“走吧,你们怎么安排我都听。反正是个死,不如死得痛快些。”
第四十四章 我要修道
程浩风拉着高有德坐下:“你不能跟我们走,也不能说见过我们。你在这儿再呆一会儿,然后去偷东西,故意让人抓住你。之后的事我们会安排,被抓住后你只要一直骂胡仙仙就成。”
胡仙仙心里火窜,“凭什么要一直骂我?”
程浩风一本正经的说:“演戏就要演得像,谁让你要靠着慎郡王报复姓高的人?”
胡仙仙气鼓鼓地走出去,程浩风也跟出来,他一副志得意满的神情。
“跟我斗嘴,斗得过吗?我可是神仙。”
胡仙仙不知该怎么说他,明明对着别人就能沉稳应答,怎么就那么爱跟自己置气?她只好闭嘴不言。走着走着,看到街上的人多起来。
有人喊胡仙仙:“仙仙,谢谢你。放出来了!”
胡仙仙在人群中间搜寻几圈才看到是梁慧芬领着她的儿子向自己挥手。
胡仙仙走过去,拉开高壮壮的衣袖看看,只见满臂伤痕,“他们打你了?”
高壮壮从她手里挣脱,没好气儿地说:“都是你这个坏女人,害得我叔叔伯伯都死了!”
胡仙仙怔在那儿,梁慧芬拍儿子一下:“你小孩子懂个屁!是胡姨救了你!”
她又笑对胡仙仙说:“仙仙别气,等过段日子大家都能明白。”
胡仙仙勉强笑笑:“没什么,明不明白都无所谓。天色不早了,我得回家,就不多聊。”
胡仙仙和程浩风赶回鸿宾楼时已到戌时,和鸿宾楼众人简略说了下这两天经过就吃些东西早早去睡。
第二天一早吃过饭后,程浩风向众人告辞:“贫道在此叨扰多时,也该自寻归处了。”
胡仙仙还在吃饭,筷子停在半空中,她脑子里一片空白。
三叔公问道:“程道长准备到哪里去?”
程浩风答道:“贫道今日先到潘老爷府上商议状告蒯殿聪之事,再就到太和县圆明观挂单,等小芭蕉坡的义庄为我腾出住处就长住义庄。”
胡仙仙紧抿一下唇忍下心内的酸涩感,才说:“是我鸿宾楼招待不周,还是程道长想攀高枝儿?你不是为我而来吗?”
程浩风微微一笑:“我白住着间上房,得让鸿宾楼损失多少钱?等蒯殿聪的事了结,我就施术让你从惊梦水晶中见到前生之事,你很快会恢复道法、道术的记忆。以后你可以自己修炼,不需我在旁督促。”
胡仙仙怕自己滴下泪,说了一句:“你就来骗吃吃骗喝骗住的,骗了就想跑!”就匆匆跑上楼。
胡婶对三花说:“扶我上楼去瞧瞧仙仙。”
她们上楼后,三叔公语重心长对程浩风说:“程道长,你有你的路我不多说。只是,你口口声要度仙仙入道有没有想过她自己的想法,她想要的是什么?”
程浩风沉思许久后说:“尽人事,安天命。”随后向三叔公一稽首,飘然远去。
随后几天,胡仙仙做着杂事,她不提程浩风也不许别人提。空闲的时候她就在三楼望着南门出城的方向,她在等他来施法看惊梦水晶,但她也害怕看到他出现,他一出现就面临到底要不要修道的问题。她又想他出现,她很想见他,有他在身边她就觉得很轻松。她在他面前可以放下鸿宾楼的家业重担,可以耍赖,可以肆无忌惮的说话,那是一种骨子里的信任。
有一天她看到高有德被装在囚车中运往泰兴城的方向,她知道应是潘宗强的状纸已由泰兴的都司衙门开审了。
胡仙仙匆匆下楼想去衙门打听情况,在大堂门口正遇见麦塔哈,一个急着往外走,一个忙着往里走,两人撞在一起。
麦塔哈搂住往他怀里倒的胡仙仙,翘着胡子笑道:“别急,我有好消息告诉你。”
胡仙仙也不理旁人在笑他们俩,着急地说:“等会儿再说,我急着去衙门口打听情况。”
麦塔哈拦住她:“正是衙门里的消息!”
他拉着胡仙仙坐下说:“你知道那个潘老爷告了蒯殿聪吧?”
胡仙仙点点头,他接着说:“陵州车知府接到蒯殿聪的状纸说,越州的邹祖宽偷了他家祖传的选玉秘籍。车知府就去越州抓了邹祖宽。”
胡仙仙说:“这事我已清楚,你快说高有德怎么被押解出城?”
麦塔哈端杯茶给她,“你别急,急了就弄不明白发生的事。你记着,在陵州是蒯殿聪是告邹祖宽偷秘籍。但是,邹祖宽的妻子和老母又在越州上告,蒯殿聪强抢他家的银票。你记着,在越州知府那里蒯殿聪又成了抢银票的,邹祖宽成了受害人。”
听他说得有趣,众人都围过来,麦塔哈喝口茶,慢条斯理的说:”泰兴府的都司衙门也接了状纸,状告蒯殿聪勾结绑匪绑架潘宗强老爷,胁迫潘老爷交出玉矿。在泰兴府,蒯殿聪是绑架案的主谋,潘老爷是受害人。可这连环案子还没完,你们知道在皖州又是谁告谁?”
众人都好奇追问,麦塔哈捋捋翘起的八字胡,“皖州的曹知府接了杜川杜老爷状告蒯殿聪骗家产,骗婚的案子。可是景阳县衙门又接了蒯殿聪状告杜家毁婚,骗他彩礼的案子。县令开审的时候才知道蒯殿聪牵扯几桩案子,他不敢和上级做对,就将自己接的案子一并移交给皖州曹知府审理。”
胡仙仙皱紧眉头,“那可怎么办?到底先审哪桩案子?”
麦塔哈一笑,“你们猜不出吧?嘿嘿,一起审!”他说,“这事儿闹到皇上那里,后来就由宜州知府将各地案子合在一处并案,因这宜州隔这几个地方都近,还没有牵扯这几个案子。”
胡仙仙有些担忧地问:”宜州知府任主审官吗?也不知他能不能压制得住那些人?”
麦塔哈说:“宜州知府是副审,他主要负责传告原告被告到堂,和传唤证人,还有就是审案所需的一切杂事。这案子的主审官是刑部派来的狱讼司主事,好像姓卓。另外还有一名副审,姓胡,听说就是大破高家村匪窝的胡守备。”
胡仙仙想了一下,“高有德被押解出城就是传唤他去做证的吧?”
穆里哈说就是那样,又说:“只要这个案子能审清,仙仙你就可以真的安心做生意了。那个车知府和蒯殿聪与匪徒有勾结,我们都早看出来,车知府就算能免一死也会丢了乌纱帽。怎么样,仙仙,考虑一下和我合伙开天方风味餐厅的事吧?”
胡仙仙没回答,只是苦笑。
胡婶却正走来听到,她笑着说:“很好呀,仙仙你不是最喜欢弄些新奇的菜吗?正可以试试,我觉得麦少爷是实诚人,不怕受骗。”
胡仙仙不说话,起身往楼上走,胡婶也拄着拐杖跟上。胡仙仙只得来扶母亲,胡婶走回房间就说:“仙仙,我想通了,潘老爷是不太适合你。这个麦少爷不错呢,又年轻又有见识,性格也开朗直爽,和你应该能脾气相投。”
胡仙仙不说话,她不知道怎么说。胡婶听不到回应,又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胡仙仙被说烦了,高声说:“我不嫁人,我要修道成仙!”
她这样一吼,胡婶气得拿拐杖打她,“你再疯疯癫癫的乱吼,我打死你!”
胡仙仙握住打过来的拐杖,“娘,我真想修道。我若能修成无上道法,就再也不用受那些窝囊气。”
第四十六章 入门风波
等她坐定,一块晶莹透亮的水晶从他袖中飞出,在半空之中旋转起来。
水晶似是无色的,却又似有七彩之光在其中流转。胡仙仙看着那块水晶,心中似是空茫没有知觉,又似是有万千心绪在翻涌……
胡仙仙恍惚中到了一个人潮涌动的广场上,她惊慌失措地蹲着。她想用裙子盖住尾巴,可总有一截盖不住。
一个妖媚无比的女子笑着对围观胡仙仙的人群说:“她能算狐族?长得这么丑不说,连尾巴都藏不好?唉,真不知她哪来的胆子敢来应选淳和真人的关门弟子?”
另一个面目姣好的少年接话说:“是呢,真是丢我们这些异类修行者的脸。”
胡仙仙此刻也分不清自己是狐狸精还是客栈小老板。她听了那少年的话,心中气愤不已:“你们也不是人类?你们修行的目的就是为了让自己更像人类?”
妖媚女子说:“要不然为了什么?当然呢,不只是要像人类,而是要比人类更好。”
少年点点头:“要让那些自以为是万物灵长的人类,跪在我们面前,称我们大仙,乞求我们的护佑。”
胡仙仙大笑起来,她也不惧那些异样目光了,挺直了脊梁站着,任由尾巴在身后扫来扫去:“要是异类修道就只为了这些,那么还不如不修道。”
众多人与众多异类化身成的人一时之间都噤若寒蝉,不是因她这句话而如此——是因她说这话时,此次初选的考官正来到广场,他们不知她将会怎样处置他们。
初选考官是一名面若桃花却冷似冰霜的少女,她一袭素白道袍,袍外罩着银白色的透亮纱衣。
她冷冷看向胡仙仙,那份冷厉连旁人都觉得惧怕,更何况被看着的胡仙仙?
胡仙仙也有不寒而栗之感,她心中有个声音在说:“找程浩风,找程浩风,我要找他……他会帮我的,一定会帮我的……”
胡仙仙却努力压制住这想法,她心说,怕什么?这是幻觉!姑奶奶才不管自己前世是个小狐狸精的时候会怎么想,怎么做。反正这是个惊梦水晶造出的幻境,大不了就死在幻境里,又不是真死,怕什么?
胡仙仙这样想着,也就对考官减了几分惧意,她毫不示弱回盯考官的眼睛。
考官的眼光中闪现出一丝诧异,但随即移开目光,冷声说:“你,请离开。”
胡仙仙问:“初选还没开始,凭什么让我离开?”
考官冷笑一声:“我是考官,你没通过初选,快走。”
胡仙仙也冷笑:“就因为我变不好人形?哼哼,如果就因为这一点,这个道修不修也无所谓。不过,我要见淳和真人。收徒弟的人是他不是你,如果他跟你是一样的见识,我此身非但不会再入道门,也不修其他任何门派,宁愿永远以狐身示人。”
考官的脸上满是恼怒表情:“我师父是你想见就能见的?滚出去!再胡搅蛮缠,就打断你的狐狸腿!”
胡仙仙向天狂啸一声:“天道,什么是天道?把别人踩在脚底下,显示自己的威风就是天道吗?修道就是为了能有力量踩倒别人,一直踩着别人往上爬,爬到最高的那个位置吗?”
考官向两个侍立一旁的道士扫一眼,那两人即刻来拖胡仙仙。胡仙仙甩开两人:“不用你们赶,我自己走!”
她拖条长尾巴,大摇大摆的往外行去。走出没多远,忽然闪出一道人影拦住她的去路:“别急着走,我带你去见师父。”
人影来得太快,胡仙仙没看清他的样子。但她心中认为他是程浩风,她想,原来程浩风对自己前世小狐狸还挺好。
他拉着她往回走,考官拦住他们:“五师弟,初选之事该我负责,你不许插手。”
胡仙仙晕乎乎地想,怎么在叫五师弟?程浩风不是排第三吗?她转头一看,原来身边的人不是程浩风,而是一个乌衣玉带的俊美少年。
这少年一头如瀑长发,发丝虽披散着,却顺直有光泽,一丝不乱。胡仙仙呆呆的想,这少年也是道士?若真是道士,修成了仙,只怕不会让凡人心生敬仰,只会令世间的凡人不论男女都对他心生爱慕之情。
胡仙仙胡想的时候,那少年腻中带涩的声音将她思绪扯回眼前:“四师姐,我可懒得管那些事。我只是想带她见见师父,师父有说过不许我带外人见他么?”
考官横那少年一眼:“五师弟,你别什么人都往师父面前带,打扰师父清修。”
胡仙仙听他们说话,恍惚记起程浩风说过他师兄弟们的名字,这考官就是他四师妹凌若风,少年就是五师弟列御风?
列御风对着凌若风摇头轻笑:“四师姐,你不要总是这么爱管着别人,好不好?师父若是不乐意我带人去见他,他要责罚的人也是我,不劳师姐费心。”
说着他又看一眼胡仙仙,再看一眼凌若风,意味深长地笑说:“就算是师父要打断我们的狐狸腿,那也和四师姐你无关。”
列御风说完后,人群中传来阵阵压抑的轻笑声。凌若风的脸色已不是如冰霜般冷——那就是一坨冰雕成的脸。
胡仙仙和列御风向山上行去,她心中正期待见着淳和真人的时候,忽然之间面前尽是白茫茫一片云海。
她心中慌乱,只见前方有光亮闪烁,就急朝有光的那处跑去。跑着跑着,她脚下一空,跌落在无边无际的空茫中……
她耳畔传来程浩风的声音:“你的自我意识太强,会在不知不觉中改变已发生的事。暂时歇会儿,等你收束好心神再看。”
胡仙仙猛然睁开眼睛,自己还是在圆明观的这间小屋中。
她轻叹:“没想到那小狐狸精入门都经受了那么多波折,修行着实不易。程浩风,你就直接告诉我她是怎么被收入淳和真人门下的吧。我可不想再见着凌若风,见着她我就会气得控制不住自己的想法,再看下去,我得把所有事都改变。”
程浩风看她一眼,皱了皱眉头,然后说:“七师妹见到师父,五师弟说起发生的事后师父就问她:为何觉得若是异类修行只为能像人类或者比人类更好,那就不如不修行?”
胡仙仙用手撑着下巴问:“你的七师妹也真说过异类修行要是只为变成人或者变成仙,那还不如不修行?这和我想的是一样的,我没改变什么呀。”
程浩风严肃地说:“七师妹可没有责问过天道,更不会说出天道就是要踩着人往上爬的悖逆话。她很倔犟,但不粗鲁。”
胡仙仙挥手一笑:“行,行,我粗鲁。你快说你师父问她,她怎么回答的。”
程浩风的脸上浮起一丝笑意:“七师妹当时说,大道无形也无私,不是人类的大道,也不是狐族的大道,是心向大道者的大道。无向道之心,不论出身如何高贵,天资如何聪颖,都无法悟得大道。”
胡仙仙眨眨眼:“就这样?我可不太明白。你还是让我看惊梦水晶吧,我尽量当作自己在看戏,不去添乱。”
惊梦水晶又在空中旋转起来,胡仙仙一时不知自己是在梦境中,还是那些情境就在眼前。
她觉得那些人很熟悉,自己一见他们就能知道他们的名字,可又很陌生,陌生得好像那些人本不存在于这世界。她想问问程浩风这是什么原因,她却已看不见程浩风。
第四十五章 终需面对
胡婶听了女儿的话愣一下,很久之后才带着哭腔说:“你要我气死了你才甘心,是不是?”
胡仙仙抚着胡婶的背,安慰着她:“娘,要是我的命运注定是那样,又何必强行扭转?程道长也没说让我离家修行,我一样可以陪你。也许我真的是颗霉星,我修道之后就不属于这个家。说不定可以让这个家脱离霉运漩涡,兴许还能跟爹和哥哥团圆。”
胡婶攥住女儿的手说:“生意不是越来越好了吗?你爹和你哥哥能不能找到那是说不准的,但你是切切实实的在这儿。我不愿意再想那些难以实现的事,我就想你能好好的守着我。”
胡仙仙长叹一声:“好,我守着你。娘,我会让你晚年过得很好的。可是娘,你别再逼我嫁人了,行不行?”
母女俩又说了很多家庭琐事,胡婶说累了,就沉沉睡去。
胡仙仙走到窗边,看着天上一轮圆月,想起今天是十月初十。往常这样既非月缺又非月圆的半月之夜应该能睡得很香,可她今夜怎么一点也睡不着?不是怕做噩梦,是怕什么呢?是怕去修道吗?
日子一天天的过,麦塔哈也来告辞,他们要去海边运香料。
麦塔哈走的时候看着胡仙仙恋恋不舍地说:“仙仙,你好好考虑一下合开餐厅的事。如果你愿意,我帮父亲走完这一趟生意,等货物全运回天方,我可以马上返回陵州,以后只开餐厅再也不走商道。”
麦娜莎拉着兄长往前走,笑嘻嘻的回头对胡仙仙说:“胡姐姐,我们等几天要将香料运回泰兴府,到时候经过陵州还住在鸿宾楼。等我们再来的时候,你可一定得给我哥治好病啊。”
胡仙仙笑笑,没有回答。三花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问:“麦少爷得了什么病?”
二胖笑着看了一眼大牛,大牛哼一声:“你看我做什么?我又没病。”
二胖笑说:“怎么没病?三花,我跟你讲,大牛和麦少爷得了一样的病。麦少爷的病得小姐才能治好,大牛的病得你才能治好。”
三花摸摸头,“我?我能治什么病?”
二胖往后院跑去,跑到后门口才说:“什么病?相思病!”
三花听了就要去打他,他闪进后门就关上门,三花气得直擂门。
大牛朝三花招招手:“三花,别理他瞎说。我知道自己家里穷,我不会对你有啥歪心思。”
三花气鼓鼓的往外走:“我是气你吗?你家里怎么样,关我什么事?我长得丑,可我喜欢的是白面书生。这根本不是家里穷不穷的问题,是人,人的问题。”
胡仙仙见三花走出大堂,就问:“你上哪儿去?又想偷懒?”
三花没好气地答应着:“偷什么懒?麦家的人走了后也没几个客人要伺候,这些日子我腿都累断了,就不许我歇歇?”
胡仙仙摆摆手,“好,歇歇去吧。”
大牛进厨房去了,胡仙仙呆呆坐在门口。一直笑咪咪地看着这些年轻人的三叔公说:“年轻就是好啊,有可乐的、有可愁的,真是多姿多彩。”
胡仙仙问他:“可乐的事当然好,可愁的事也好?”
三叔公说:“当然好啊,我这把年纪也没什么可愁的了,我都明白自己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不过就混吃等死,还愁个什么?”
胡仙仙默默想着,愁是好,悲也好吗?不悲伤的人也就感觉不到快乐,悲伤也是一种好。惹祸是不是一种好呢?……
她出神的想着这些的时候,栓子端了一盘菜出来:“小姐,这是我做的鱼丸烧豆腐,大牛哥说还行。你尝尝,味道如何?”
她接过菜,一边乱想着,一边夹起一颗鱼丸,放进嘴里慢慢嚼着,栓子期待的看着她。
她嚼了很久,没说好吃也没说难吃。吞下去后,又夹起一颗鱼丸,嚼着嚼着就顿住了,眼睛直直地盯向前方。
栓子担忧地问:“咋样啊?味道还是不行?”
胡仙仙眼珠也没转一下,栓子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见是程浩风在外面。
栓子就热情地招呼:“程道长回来了?快进来坐。”
程浩风今日一袭蓝中透紫的道袍,袍服襟口袖边嵌有金线。他道髻高挽,髻插一支蓝玉簪,整个人显得俊朗潇洒又飘逸出尘。胡仙仙看得有些发痴,也有些忐忑,他此刻看起来的确极具仙风道骨,而自己看了那什么惊梦水晶后会不会也是这般?
他向栓子淡淡一笑:“贫道就不叨扰了。胡姑娘,请随我去一趟圆明观如何?”
胡仙仙马上从痴痴的感觉中回过神来,一口回绝:“不去!谁知道你们会搞什么阴谋诡计?我才过几天安生日子,不想再惹事。”
程浩风仍是淡淡笑着:“贫道就在此等候,胡姑娘什么时候想去,就什么时候随我去。”
胡仙仙站起来,带几分撒娇的语气说:“你要在我鸿宾楼门口耍赖,是吧?好,我怕了你。你就这儿给我看惊梦水晶不行吗?”
程浩风语气坚决:“不行。要想尽知前事,必须要我以灵气引动水晶中所存之影像,得有个清净地方才行。胡姑娘知道我灵气所储已然不多,万一被人打扰耽误施法,我若灵气不续会令此事功亏一溃。”
胡仙仙闷着头不说话,三叔公语气低缓地劝道:“我倒觉得可以去。仙仙,你去一趟也耽误不了什么。那啥水晶真有那么神奇的话,你不就什么都清楚了?我看你这段日子寝食难安,有些事……你早晚得面对。早些清楚是怎么回事,就能早些安心。”
胡仙仙想了想,就随程浩风走出门。走了几步又回头说:“三叔公,鸿宾楼的事请你多费心。”
三叔公点点头,他们就大步离开。
到街上,他们找了辆马车就往太和县圆明观驶去。在车上,他正襟危坐,她也没乱动。坐累了,她就把自己蜷成一团。
到得圆明观,程浩风引她进入一间小石室。室中有两个蒲团,一张香案,香案上供着水果,摆着香炉。
程浩风先点燃香,持香拜了三拜,插好香。而后他又拜了三拜,再磕了三次头。磕完头起身后,他再次拜了三拜。
礼毕之后,他让胡仙仙也如他同样做了一次。
胡仙仙点燃香,香轻轻一绕,灭去明火后,持香拜了三拜。持香拜过之后依次插入香炉,她又拜三拜,然后跪下磕头三次,又起身拜三拜。这一套繁琐礼仪胡仙仙做得很敷衍,程浩风在旁边看得满脸不悦,却没直接说她。
她拜完后,程浩风让她盘膝坐到右边蒲团之上。
第四十七章 慧心玉剑
胡仙仙眼前是一座白墙墨瓦的小院,她躲在其中一间屋子的窗外竹丛中。她此刻是狐身,想偷听人说话,以原形出现更能隐藏气息。
窗内是一个银发老者和一个蓝衣少年在说话,银发老者虽是满头银丝却五官英挺,精神矍铄,这是师父晁玄同。那个少年就是程浩风,他的样貌并无多大变化,只是眼睛更有神采,温润文雅的气质中隐含洒脱不羁。
胡仙仙脑子里模模糊糊的闪过一个念头,她觉得这个程浩风真是飘然仙姿,难怪那小狐狸精那么痴迷他。
也许是这一闪念让小狐狸气息波动,晁玄同朝窗外瞥一眼,似乎发现有人偷听。
她将自己蜷缩得更紧,胡仙仙脑子里回荡起一句话,“你是谁?你差点儿让我被师父发现。”
胡仙仙的意识一阵模糊,而窗内两人所说之话却听得清晰起来。
晁玄同说:“浩风,你可知为师对你寄予厚望才赠你慧心玉剑?”
程浩风诚恳应道:“弟子定当勤修苦炼不负师父所望。只是,弟子斗胆问师父一句,慧心玉剑传与弟子是要弟子接掌本门掌教之位吗?弟子无意接位,更不愿与大师兄产生争端。”
晁玄同欣慰一笑:“你们师兄弟几个都是真的谦让,为师很是欣慰。只是这慧心玉剑并不是掌教的传教信物,为师是期望你证得高阶仙位。”
程浩风捧着这小小玉剑端详一番,他问晁玄同大师兄马鸣风比他勤奋,二师兄龙啸风又比他天资高,为何会把慧心玉剑传与他?
又说四师妹凌若风比他守戒律,五师弟列御风比他出身高贵,六师弟秦沐风比他更有仙风道骨,就是七师妹白回风也比他更聪慧伶俐,为何偏偏选他?
胡仙仙恍惚记得晁玄同有几样祖师传下的神器,他分赠给弟子们。但这慧心玉剑一直是师父自己在用,师父随身法器当然有特别之意,此刻交给程浩风,也难怪程浩风不敢接受。
晁玄同面有忧色,他对程浩风解释道:马鸣风勤恳端重,做事却过于刻板,不能通悟大道。
龙啸风精明炼达,却是容易被俗务纠缠,难以一心向道。
凌若风高洁精诚,但她对各种戒条的遵守过于迂直。她不明白我等修道立戒律是为了更好更快的体悟大道,而不是让这些戒条来束缚我们自己。
而列御风是青丘国国主之子,洒脱潇逸,却终是异类之身,不可能为凡人拼尽全力。
秦沐风清傲出尘,却性子偏执,他的行事方式是以他喜欢谁,讨厌谁为准则,而不是以谁对谁错为准则。
他分析完这些后,郑重地问程浩风:”你想想,他们会为天下百姓着想吗?”
胡仙仙听晁玄同说一遍,觉得他说得挺有道理,可一细想又不对,心说,还有我呢?你是觉得我连被评价的资格也没有?嗯,也不对,不是我,是这个趴这儿的小狐狸精。
程浩风也同她有一样的疑问:“还有七师妹呢?师父也对她以异类相看吗?”
晁玄同沉吟一番后说:“为师对御风和回风并无偏见。为师说御风对凡人之事不会拼尽全力,是因一旦有浩劫降临,他的首要之事是要护佑青丘国的子民,而不是将凡人百姓放在第一位。至于,回风……”
程浩风急切地说:“七师妹之父乃大槐坡山神,他们虽属狐族却早已脱离狐族管辖,七师妹更是一心向道、聪慧颖悟。”
他这些话说得晁玄同微微一笑,白回风更是心里甜丝丝的,她没想到他在师父面前会这般夸她(同属一体的胡仙仙却有点儿醋意了,程浩风从来没夸过她)。
但晁玄同笑过之后却说:“她的心都系在你身上,你一心求道,她就会一心向道,你甘愿平凡,她也会甘愿平凡。你能明白为师对你的期望为何格外高吗?你的选择,决定的是两个人的选择。”
程浩风默然良久,胡仙仙的心都揪紧了,不知他会怎么回答。
他终于开口了:“慧心玉剑既交弟子之手,弟子定然不负师父所托。”
胡仙仙和白回风都觉得心中一凉,但是白回风能完全理解程浩风,胡仙仙却觉得他挺窝囊。
晁玄同轻叹一声:“浩风,你且去用心练剑,此剑可斩金断铁,与你心意相通后还可斩妄念、除邪祟。”
程浩风向师父告辞而去,胡仙仙(白回风)就像被冻在冰洞中一般。她也不知自己趴了多久,师父也由道童喊去用饭去了,她还趴在那里。
“七师妹,快出来。你想等师父回来发觉你在偷听他与三师兄谈话吗?”这是四师姐凌若风在叫她,凌若风语声轻柔,但她轻柔的语声却透着阴寒狠厉的感觉。
白回风化出人形施礼,她想说的是:多谢四师姐提醒。可胡仙仙不想这样说,她脱口而出的话变成:“四师姐怎的知道我是在偷听师父和三师兄谈话?我就不能是正巧经过?哟,你该不会是在偷听吧?”
白回风说出口之后忙捂住嘴,她对自己会这样说感到难以置信。
凌若风的脸本来就白得有透亮之感,听了她说的话,那脸就跟被冻青了一般,透亮得能隐约见着青紫色的血在流动。
白回风想道个歉就赶快走开,不能让师父知道这些,可她又不由自主地一笑:“我糊涂了,四师姐一向最守清规戒律,可不会干偷听别人说话这等下作事。”
凌若风青白的脸一时又变为紫红色:“我就听他们说话又如何?我就是听了他们所说才想来教训你这个狐狸精!你也听到了,师父为什么送三师兄慧心玉剑?就是怕他被你这个小狐狸精勾引!”
白回风(胡仙仙)怒道:“亏你还被师父和三师兄夸奖最守戒律,你一口一个‘小狐狸精’来称呼自己师妹是犯了侵辱同门和口吐恶言,两条大戒!”说完她又捂住自己的嘴,她模糊记得自己不是想说这些,可话儿就是不停的往外冒。
凌若风惨然一笑:“我的确有错,错在我太矜持!要是当初早些对他表白,也不会让你搅得他心乱。白回风,想不到你平日那样乖巧,今日却敢顶撞我。是不是你也尝到绝望的滋味,你无法令心也绪平和?”
胡仙仙不断压制白回风的意志,她不愿面对凌若风,她偏要惹凌若风。
她昂起头说:“谁说我会绝望?我们教派又不禁止婚嫁,师父只是让三师兄要努力精进,也没说不许他接近我,我有的是机会。”
凌若风冷冷看她一眼:“你今日怎的说起胡话来了?本门是不禁止婚嫁,可师父殷切期盼三师兄证得高阶仙位,一旦失去元阳,就无法将道术修至最高境界。所以一心向道者都要断欲忘情,你忘了?”
胡仙仙的气势弱了下去,低声说:”也许三师兄资质超凡不受那些限制呢?”
凌若风看着她很不可思议地说:“你傻了吗?谁能不受限制?若不受限制都跑来修道,又能当不死金仙,又能有娇妻美妾,多舒坦。可惜,天地之间还从未有过此等好事一人占完的先例。”
胡仙仙还不服气:“也许三师兄自己不愿成仙呢?”
凌若风大笑起来:“你真的傻了!你忘了三师兄是程家独子,他父亲是翰林院编修,一直不许他修道。他是发誓说要修成仙,再诰封父母,一家人共享长生之乐,这才得以拜入师父门下。他至少得是天仙位,才能有求告天帝免他父母入地府的资格。而今,他父母已亡,他日夜苦修不就是为证誓言,尽己孝心。”
胡仙仙还想再说,白回风意志却格外坚定,她不再任由胡仙仙冒出胡言乱语。
属于白回风的意识按自己心意说:“多谢四师姐提点,我先去读经了。”她说完就匆匆离去。
胡仙仙却听得身后凌若风冷冷警告:“慧心玉剑,慧剑斩情丝之意!白回风,你不可再蒙蔽三师兄慧心!”
胡仙仙心中一震,又是一怒,强行压制白回风意识转头说:“凭什么就是我蒙蔽他的慧心?不可以说是他蒙蔽我的慧心吗?他可以慧剑斩情丝,姑奶奶还可以什么丝都斩光呢。”
她与正在自怨、自怜、自省的白回风的心绪完全不吻合,她觉眼前一亮,空中水晶飞入程浩风袖中。
程浩风收功起身,语气暗含责备:“明日再看吧,你的思绪太杂乱了,已经影响水晶中往事的发展轨迹。”
胡仙仙伸伸懒腰,不在意地说:“把发展轨迹全改了才好!到时候,换我来点化你,我一定会在你刚投胎的时候就去找你。才不会像你这样看我过了那么多世苦日子才来,来了还摆臭架子。”
第四十八章 水晶映心
胡仙仙走到屋外,观中道童请她吃饭,她说没胃口。她在观中花园闲逛,心里乱成一团。
她不知自己该不该继续去看水晶,她似乎害怕想起那些事。她自嘲的想,是受了白回风的影响吗?自己做事可从来不会这么犹豫怯懦。
她心神恍惚,一不留神踩着个石子一滑向前倒去,但她没有摔倒在地,有人扶住了她。
扶她的人正是程浩风,一靠近他,他身上清爽的气息令她心中一荡。
她想着水晶中的那些往事,心里就觉得他只因自己是白回风转世才对自己相助颇多。
她不喜欢这种暧昧不清的感觉,含着讥嘲的浅笑说:“我不想见你才没去吃饭,你怎么也没去?冤家路窄啊。”
他没有应答,待她站稳就木着脸走向别处。
一个时辰后他们又坐到石室中,胡仙仙已不再纠结,她想如果逃不开命运安排,至少得弄明白为何有这样的命运。水晶又在半空中旋转起来,这一次光芒更加明亮,明亮得像可以映照人的内心。
在水晶映现的幻境中,胡仙仙看到程浩风和白回风越来越疏离;看到白回风悄悄在两人常去的呼风河边流泪;看到程浩风练功的时候越来越多连最心爱的围棋也很久不下。
胡仙仙不喜欢这样憋闷的生活,她在白回风的心里一次次的说,去看看他吧,去看看他,问他心里到底有没有你。
白回风终于鼓起勇气来到程浩风的窗外,她想去敲门却又止住脚步,只得往窗内望了望。窗内程浩风没有打坐也没有看经文,他在发呆,他斜坐在床上发呆。白回风难以想像,平日里温润机敏的三师兄竟然会那样痴痴发呆。
胡仙仙的意识才不管他发什么呆,她借着白回风的嘴冲口而出:“程浩风,你到底为什么冷落我?你要修得高阶仙位,我就不会修得高阶仙位吗?”
程浩风慌忙起身走出屋子:“七师妹,你来了?你说的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把我当成修行路上的障碍,怎么不说你是我修行路上的障碍?我们就比比看,谁先得道成仙!”
程浩风的脸青一阵又白一阵,沉默很久后他说:“好,就比比谁先得道。”他返回屋内,她匆匆离去。
白回风离开云华观,飞奔到呼风河边最高峭的一处崖上,悲声长啸。
啸声在风中飘荡,她呐喊,“我到底在说什么?我不是想说这些的,我很想说,很想说……”
她的声音低下去,“我只想问他心中可曾为我泛起一丝情感涟漪,我只想清楚我在他心中有没有一点印记。我不会奢望与他长相厮守,我也不会让他在父母,师尊与我之间为难。”
她泪落如雨,喃喃自问“我说出口的怎么是那样要与他争竞的话?我到底争个什么?我纵然修成大罗金仙又能如何?”
她脑海里却回荡起另外一个声音,那是属于胡仙仙的声音:“你先得道就能帮他啊,让他永远都欠着你一点情,这不好吗?”
她眼中一滴浑圆硕大的泪珠滚落腮边,白回风能感受到这是属于另一个自己的声音。她声心疲惫地叹道:“你觉得好的话,那就随你。”
胡仙仙惊慌起来,她惊觉自己终究不是白回风,自己不该对她的想法干预太多,可是已然太迟。
一阵刺目的白光划破天际,胡仙仙听得“呲乒”一声,惊梦水晶跌落于地碎为无数片。
她起身想去拣碎片,一口血箭直射向她。是程浩风喷出的血箭,他已面色苍白缓缓倒下。
她急忙丢开碎片,去扶他。他轻推她,只是手脚无力推不开。
他见她神情中满是自责之意,就说:“水晶映心,你所能看到,我也能看到。我看见自己的懦弱,才心绪激荡引起经脉逆行,不怪你搅乱过往之事。”
她苦笑一下,他自己拭去嘴角血渍,低声问:”你影响的只是心意,该发生的事还是会发生。水晶已碎,也许这是天意,也许是你让一切都发生了微妙改变。只是你愿听我讲完你前生经历么?”
他已无力推开她,任由她紧抱着,靠在她肩上。
她温柔答应着他:“我想听,可你这会儿不许说。我等你好了,再听你慢慢说。我一定不会再跟你故意做对,我一定乖乖随你修道……”
他轻轻一笑,好像他自己受伤是个很可笑的事:“我不会死的,你不要哭得眼泪鼻涕都往我身上流。你放开我,叫个小道童来扶我去休息。你先回去,到得月缺之时你自会在梦中记起修行法门,不必我指点。”
她不想放,可又不想自己在他心中成个死缠烂打的女人。她轻放他于地,走出门。
她走出几步又回头问:“哪个层次的神仙可以逆天而行,改变过去?”
他轻摇头,眼神茫然:“哪个层次都不行,能改变的只是些微小事改不了最终结果。”
她转身离去,脚步坚定,语气坚决:“我一定要改变!”
胡仙仙请了个小道童扶起程浩风,交待圆明宫众人好好照顾他之后就回到陵州城。
她脚步一踏进鸿宾楼,三花就笑着迎接出来。见她面色肃然,三花都吓得不敢笑,讷讷退于一旁。
胡仙仙直接上楼而去,大牛匆匆出来喊声,“小姐……”
三花忙捂住他的嘴:“你找骂呀?”
大牛扳开她的手,不解地说:“我问小姐正事呢,你拦我干嘛?麦少爷昨天经过这里返回泰兴的时候不是还惦记着跟小姐合伙开餐厅吗?他留了菜单在这里,我让小姐过目。”说着他又往楼上走。
三花拉住他,“你过几天让小姐看菜单不行吗?你没见小姐那脸色,真是跟世上的人都有仇一样。唉,她肯定是和程道长没指望能相好喽。”
楼上,胡仙仙在细心的给母亲擦脸。胡婶也觉出女儿情绪的异常,她问女儿:“仙仙,你咋不说话?程道长真不回这鸿宾楼啦?你也别气,比他好的男人多的是。娘是不乐意你和他相好的,又没个家业,又爱惹事,你图他哪样?”
胡仙仙晾好帕子,安慰胡婶:“娘,你别胡说,他是神仙,真的神仙。女儿也要修道,我也会成神仙的。你不要为些琐事操心,只要我仙术有成,我就给你治好眼病,找到父亲和哥哥。”
胡婶轻叹:“什么神啊,仙啊的,咱们受那么多的苦也没见个神仙来搭救。仙仙,你是被程道长气糊涂了。”
胡仙仙想尽量克制情绪,只是语气还是有些冷:“神仙是要做惊天动地的大事的,怎么会为凡人琐事操心?不是他们不搭救,是我们不值得搭救。娘,你吃那么多苦,只怪你养了一个倔犟任性的女儿!娘,都怪我连累了一家人。”
胡婶摸索着去抚摸女儿的头:“傻孩子,娘的心里你就是个大宝贝,什么连累了一家人?别胡说,娘以后不催着你找个好女婿了,这事儿得看缘分是吧。”
胡仙仙深吸一口气,忍回了将要涌出的眼泪:“娘,女儿没胡说。我从今以后要勤苦修道,我会用自己的力量让鸿宾楼振兴,让爹和哥与我们团圆。”
胡婶直叹气:“娘只盼你别再出事就好。你呀,说话越来越显得疯疯癫癫的,得让三叔公请康先生来瞧瞧你。”
胡仙仙一笑,娘说什么请康先生瞧瞧,是当我疯了吗?
她叫三花上楼来扶胡婶去外面走走,自己静坐在屋内想着在惊梦水晶中看到的事。她感受最深的是,自己和白回风的想法并不一样,自己不想当白回风的影子。
程浩风可能受了很重的内伤,她想照顾他,可他既然不愿意自己照顾,又何必自讨没趣?
她对前途丝毫没有信心,白回风在云华观中有那么好的修行条件,后来又得了大机缘才证得天仙位。自己这般半路出家,天赋又不高的人能修到哪种程度?就算能很快恢复天仙修为,那也不是她想达到的目标,她想要的是可以逆转一切的无上法力!
第四十九章 冬日静修
胡仙仙长呼一口气,像是要吐出心中所有的不快,她静心休息了一会儿就下楼去。
她和伙计们闲谈着,大牛说栓子学做菜还学得挺用心,他脑子比自己灵光,弄了好几种新奇的菜。他让仙仙尝尝,要能行的话就加到菜单上去。
胡仙仙答应着,见大堂里已坐满客人,三花端着菜直跑,就去帮忙。
她对三花说:“你做事从容一点,别乍乍呼呼的。”
忙到未时三刻,客人才稀疏起来,鸿宾楼自己的人围坐一起吃饭。
二胖端起碗就大口扒饭:“饿死我了,就见别人吃得香,自己得忍着。”
大牛拈起一块萝卜慢慢嚼着,“我倒不觉得饿,就是嗓子眼里发干,闻哪儿都是股闷人的油烟味。”
三花夹出一块肉,抛进嘴里边嚼边说:“你那是闻油烟闻多了,肠子里都是油,能不闷人?我是又累又饿,就馋肉吃。”
三叔公和胡婶都直笑,胡仙仙打量他们一圈:“栓子呢?”
大牛说:“还在厨房里捣鼓新式菜呢。”
胡仙仙正想去瞧瞧他,他就端出一个大白盘子,盘子上扣着个青花瓷钵。
他神秘的向大家一笑:“我做了一道能让你们一见就发出声音的菜。”
三花斜着眼说:“啥声音?别装神弄鬼的,快揭开盖子瞧瞧。”
栓子缓缓揭开青花瓷钵,二胖一直盯着看,在刚露出一点缝缝的时候就,“咦?”
他发出这一声后,等半开的时候忽又发出作呕的“哕”声。
听二胖这声音,三花看了一眼,也“哕”声连连。
紧接着,三叔公一声“咦呀呀”;大牛一声,“嘁嘁哟”;胡仙仙一声,“喔,你这什么东西?”
胡婶看不见,就直问:“他到底做了个啥东西?”
大堂里还有稀稀拉拉几个客人,见着栓子做的菜都哄笑起来,一个人忍着笑对胡婶说:“你们这伙计做了一坨牛屎。”
栓子气哼哼的说:“什么叫牛屎?我这菜有名字,叫'鲜花插在牛粪上',我本来也不知该怎么取名,见着大牛哥和三花就想出名字。‘’
三花一听他说的话就立起眉毛:“什么叫我和大牛让你想出名字?我和他半点关系也没有。”
栓子解释:“只是借用你们的名字,一个‘牛’,一个‘花’,没说你们有关系。”
有客人笑着说:“你有什么可气的,你也算不上是朵鲜花。”
大牛见三花气得想打人,就拦着她,“有啥可气的?栓子把我说成牛屎我都不气。”
胡仙仙拉她坐好,温声说:“别气了。”
她说着就挑起一点“牛粪”:“我尝尝这味儿。”
她尝一口,眼睛里闪出点惊喜的神采,她又挑一点,闭上眼睛细品:“你用了红糖,山药浆,山楂,栗子粉,还有油酥,还有……”
二胖见胡仙仙吃得挺香,就夹起一大块送进嘴里:“还有冬瓜和麦芽糖的味道。还真挺香甜的,就是得闭着眼睛吃。”
听他这样说,连那几个客人在内,都来尝。
胡仙仙挑一朵红色的花给母亲,胡婶尝过之后说:“甜甜的,黏黏的,有点年糕的味道,又有牛乳的醇香,还有点儿……有点儿枣子甜香味儿。”
三叔公哭笑不得地说:“栓子,这挺好吃的甜点,你弄成这么个怪模样干嘛?”
栓子摸摸后脑勺,讪笑着:“我怎么弄都把栗子粉团不成型,就这么堆成一坨,也只好取个怪名字。兴许就有客人爱这稀奇古怪的东西呢。”
大牛嘿嘿笑着:“你这也太那个了点。你有没有试过加鸡蛋清,也许那样能成型。”
“鸡蛋清?”栓子一拍脑门,“我咋没想到?唉,大师傅就是大师傅,是比我有经验。”
胡仙仙就交待大牛有空闲的时候就多指点他一下,鸿宾楼的菜式也能多点花样。
她看着那盘被吃得只剩残渣的菜想了想:“我觉得可以弄成盆景的样式,就叫“春色满园”。栗粉糕为盆,牛乳枣泥糕为花,再用青菜团子为枝叶。”
栓子高兴地坐下吃饭:“行,我一定弄出个‘春色满园’的样子来。”
胡仙仙又恍恍惚惚自言自语地说:“做事情总该不拘一格,要不然迟早得做不下去。只要有想法就该去做,就算一时做不好也总会找到解决办法,要是只想不做就永远没有做好的可能。”
胡婶听得很是疑虑:“仙仙,你在念叨什么?你要做啥?”
胡仙仙忙笑着说:“没什么。我就是说大家有什么想法就说出来,咱们都试试。”
二胖问:“真的?”
胡仙仙答应:“当然是真的。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二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小姐,你在店里的时候越来越少,真有点忙不过来。”
胡仙仙点点头:“嗯,有合适的人你就再请一个,也许以后我能在店里的时间会越来越少。”
二胖说:“卖熏鸭的慧芬姐问过我店里要不要人,北门那边的生意都冷淡下来,她想另找个事做。”
胡仙仙盯着二胖看了一会儿,“你和慧芬姐来往得挺多啊?”
二胖脸红了:“没,没多少。就昨天买菜的时候见着她,随口聊了两句。”
胡仙仙一笑:“嗯,就请她。你吃了饭就去找她。”
胡婶一脸担忧的神色:“仙仙,还要请人啊?我们也赚不了几个钱。你呀,你又要往哪儿跑?”
“娘,我不乱跑,我就在家。不过,我得做其他事,没空在店里帮忙。你也别担心钱财不够用,生意会越来越好的。”说着她就放下碗筷,“你们慢慢吃,我上街买些东西。”
她上街买了不少经书回家,一天到晚的看。又让人在三楼房间外用木板搭了个小格子间,她在格子间里放个小榻,经常就在榻上打坐。
店里的生意的确越来越好,梁慧芬嘴甜又手脚麻利,招呼得客人都很高兴。她儿子高壮壮本不乐意让他娘来鸿宾楼帮工,但胡仙仙他们都对他很好,尤其是二胖更是待他好,他也就不和他娘闹,还常在散学后来帮着擦桌扫地。
三花就专管打扫客房,洗晒被褥,见着她的人少,她也就很少受嘲笑,心里高兴的时候多起来。
胡婶先还担心胡仙仙又乱跑,后来她天天在身边,也就不忧虑了。
日月如梭,不久即到冬月。??冬夜漫长,胡仙仙却再也不恐惧噩梦,她甚至想多做噩梦,她从梦里就能多得到前世的各种记忆。
到得腊月底,她忽然不做噩梦,当然也没好梦,睡着了就是睡着了,就像陷入一片虚空。
她困倦想睡的时候也越来越少,她有时在半夜起来,看着月下银霜烨耀的屋顶就想:这就是修炼成仙?原来也没什么特异之处。只是实在寂寞枯燥,难道他一直就是这样过着?
第五十章 花灯月夜
第二天,胡仙仙练习一些小法术的时候,想起初见程浩风时他隔空御物让茶壶凌空旋转。她是有着前生记忆而修行,自是比别人提升得快,她想试试自己能否隔空御物。
她见旁边晾晒着床单、被套,就左手竖立胸前拇指与中指捏合其余三指翘起掐出指诀,默念咒语:“万物秉形,形由道化,气蕴道法,物随法行!花床单,前来!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胡仙仙右手平伸只待花床单自行飞到手中,可她连念两遍都没作用。
正在她焦急之时,三花不知何时上楼来,“小姐,你在干嘛?”
胡仙仙此刻尴尬万分,更一心想法术能灵验,就在她急得快晕死时,花床单微微动了一下。胡仙仙心中一喜,更全力集中精神运功,花床单终于向她右手飘荡而来。她喜不自胜,一不留神,忘了抓住花床单,花床单就直接罩在她身上。
胡仙仙慌忙散开指诀,想撩开罩在身上的花床单,可越慌越撩不开。三花看着面前乱拱着的一团花花绿绿,笑得喘不过气。
胡仙仙气得大叫:“三花,你笑傻了?快帮我扯开。”
在三花帮助下胡仙仙终于脱身出来,三花还忍不住笑。胡仙仙一瞪她,眼睛都要喷出火来,三花赶紧向楼下跑。三花只顾笑,又跑得急,脚底一滑就朝楼下跌倒。
胡仙仙想也没想,左手掐起指诀,右手往前抓去,口诀也不及念出,她大呼一声:“来!”
三花即将滚下楼梯的身体倒飞而起,直飞至胡仙仙面前,跌坐在楼板上。她脸色还红润,就是两只眼珠一动不动,还鼓突而出。
胡仙仙拿手在她眼前晃晃:“三花,看得见我吗?”
三花的眼珠动了一下,“妈呀——”,她哭喊一声之后,神情渐渐活泛起来。
胡仙仙拍拍她的肩:“没事了,没事了。”
三花歇了好一会儿才坐起身,问是不是胡仙仙救了她,胡仙仙对她讲,自己也不知是如何做到的。两人说着话,胡仙仙问她先前来楼上做什么。
三花一拍脑门说:“看我这记性!我是来告诉你,上次剿匪的胡守备得了皇上圣旨要去剿灭蟠龙寨,经过陵州就专门来看你和夫。”
胡仙仙心中疑惑:“看我和娘?”
三花说:“快去吧,这会儿正和夫人说话。你再不下楼,他该走了。”
胡仙仙和三花下楼来时,胡勇刚正向胡婶告辞,见胡仙仙到来又说:”本想胡姑娘需要静心修炼,就不打扰的,没想到还是惊扰胡姑娘了。”
胡仙仙含笑说:“胡守备军务繁忙,能抽空来看我母女二人,我们荣幸之至,怎能说是打扰?”
胡勇刚抱拳为礼:“既然胡姑娘不嫌我打扰清修,我剿灭匪寇之后再来看望你们母女。”
胡仙仙一笑,鞠躬为礼:“我们母女在此备上庆功宴,等待胡守备凯旋归来。”
胡勇刚出门上马,静待街旁的军士随他跑步向前。摊贩和行人纷纷避让,这一队军马扬起的灰尘满天弥漫。
一个路人说:“这个胡守备上次打了胜仗,得上司嘉奖,还得国子监的葛大人把女儿许配给他,真正是人生得意啊。”
好几个人都附和他,卖包子的张大叔说:“我咋觉得他有点儿像一个熟人呢?”
拉泔水喂猪的刘大妈也说:“我也觉着像个熟人。像谁来着?”
她一回头看见胡仙仙,一拍手,“我想起来了!长得像仙仙她爹!”
张大叔皱眉头:“咋可能像胡大仓?唉,还别说,是有点像。这人……仙仙,他不会是你哥吧?”
胡婶直叹气,胡仙仙说:“我早已问过他,他父母都是京城人氏,他是承袭父职才入伍当上守备的。”
刘大妈说:“这可真巧了,都姓胡,还长那么像。”
胡仙仙笑言:“这也没什么奇怪的,天下姓胡的几千年前是一个祖宗,当然有相像的。”
军队过完,街上的人又各自去忙自己的事。
很快就到了春节,胡仙仙这几日关了店门,放伙计们回家团聚去了。胡仙仙一心修炼,总在琢磨那天是怎么口诀也没念全就救了三花,她并不觉得春节与平日有什么两样。
胡婶却总是长嘘短叹,她说别人家过节是热闹喜庆,她们家倒比平常更冷清。胡仙仙只好先放下修炼之事,带着胡婶在城里四处逛,她这才心情略好些。
到得正月初十之后伙计们都回来上工,各家各户又忙着准备过元宵节的灯笼。他们准备做几盏花灯,胡婶也跟着他们忙,这才让胡仙仙得以清净修炼。
元宵节那天满城灯烛辉煌,鸿宾楼门口挂起两盏红莲灯,两盏红鲤鱼灯,和两盏红仙桃灯。客人们都说这六盏灯既好看又吉祥,引得路人也纷纷停下脚步驻足观赏。
胡婶舒心的笑着对三花说:“照我的安排去做,没错吧?可惜我这眼睛不好,要是我自己动手做,还能做出更新奇的花样。”
三花笑着连声说是,哄得胡婶更开心。可胡婶笑着笑着又皱起眉:“这个仙仙,怎么一天到晚的闷在那间小屋里?闹花灯的日子也不出来瞧瞧?”
三花说:“我去看看小姐。”她刚迈步就见胡仙仙自己走了出来。
胡仙仙笑着问候母亲和三叔公,又向众人打招呼。她看了看自家门口的花灯,感慨地说:“正月十五闹花灯,闹过花灯之后这大年就算过完,该忙了。”
胡仙仙说着又向远望去,街口那几家的灯样式更多,色彩也更绚丽,让她恍惚之中觉得自己是在九天之上琼楼玉宇当中。五彩灯火恰似天宫御园中的琪花碧树,而琪花碧树丛中悠然而行的人们,在光影绰绰间也褪去俗气,直如逍遥仙人。
胡仙仙渐渐又觉得那些人确实是俗人,因有一人在他们之中脱尘而立。他是程浩风,着一身素淡蓝衣,在人群中脚步从容向她走来。
胡仙仙难以掩饰自己眼中的惊喜,而程浩风眼神淡然平静,并没有因见到她而起一丝波澜。
五颜六色的灯火在他脸上浮掠,他那一双星眸更显得沉静,而她今日觉出这沉静的眼神与往日还是有些许不同的。不同之处在于,他的眼神就如同样平静无波的湖面,但今日是春水悠悠的平静,往常是冰水浅凝的平静。
程浩风一走近,鸿宾楼众人都向他问好,他与众人都打过招呼后就对胡仙仙说:“胡姑娘,可否到大堂中一叙?贫道有事找你商议。”
胡仙仙没有回答,径直进屋坐下。程浩风也进屋坐下,众人都围随进来。
程浩风说胡守备已攻破景融岭的蟠龙寨,郑天霸和叶冠英兄妹接受招安,而高有彪在佘日茫庇护下逃窜到别处。
胡仙仙的目光在他脸上淡淡一扫:“将蟠龙寨招安是早已谋划好的,如今能实现,当然是可喜可贺。只是这与我没多少关系,你来找我商议什么?”
程浩风看了看鸿宾楼众人,再对胡仙仙说:“那个佘日茫的来历很复杂,需要查清他的幕后主使之人。贫道要去青龙山下结庐隐居,此行是来请胡姑娘与我同去。”
胡仙仙心中思绪万千,没有回答。他道髻高挽,浅蓝色的道袍上没有任何花纹,他这样清朴的妆束却暗含令人无法忽视的气度。胡仙仙心中既想顺从他的安排,又有些害怕他的安排。
胡婶倒抢先一口拒绝:“不行!我女儿不能跟你去山里住!”
程浩风还要再说,归冲虚忽然冒了出来。他也许是行得太急,在地上团团乱转,好几圈后才停下来。
归冲虚的忽然出现让众人都傻了眼,胡仙仙关切地问他:“归老伯,你怎么啦?”
归冲虚一手拉住她,一手拉住程浩风:“走!没时间废话了。马真人让我来找你们救秦真人。”
第五十一章 血战金蟒
胡仙仙想问归冲虚为何来找他们,程浩风法力只剩一成还已耗尽灵气,而自己根本就还没弄明白如何使用法术,他们去了又有何用?
但胡仙仙还没来得及问,两人已经到了陵州长康县的墨江边。夜色之中只见佘日茫往墨江飞跑,秦沐风捂着胸口追去。
程浩风眼神一冷,咬破自己中指向眉心点去,他眼中瞬时闪出火焰似的红光。他斜掠而去,阻住佘日茫去路。
胡仙仙呆站一旁,归冲虚急得跺一下脚:“程??真人真是不顾惜自己!唉,老朽也不能怕笑了!”
归冲虚说完就往地下一扑,转眼已成一只比磨盘还大的乌龟。归冲虚本体除了比一般乌龟大,他的四肢也有不同,他脚爪之上全是又硬又尖利的甲片。
他摆动短尾急速往江水中冲去,胡仙仙望着他大喊:“归老伯你要干什么?我在这儿又能干什么?”
归冲虚没回答她,他一入水即搅起水漩。水漩越来越深,深至几乎见底时,归冲虚仰天一喷,一股水柱冲天而起!胡仙仙看得惊奇不已,都忘了所问之话。
水柱向着佘日茫激射而去,胡仙仙也随之向那边看去。
这一看她才看到程浩风禹步急踏,慧心玉剑绕着佘日茫左刺右击,而佘日茫浑身放着赭黄光芒抵御。
程浩风眼中红光越来越淡,佘日茫不断逼近他,这情形已不是程浩风阻击佘日茫,而是佘日茫在进击程浩风。
胡仙仙暗暗后怕,难怪当时程浩风不肯惹恼佘日茫,自己当时还傻乎乎的讽刺佘日茫,差点儿丢了小命都不知道。
胡仙仙心中想了很多,但她所见只是一眨眼之间。此刻归冲虚的水柱已冲破佘日茫身上光罩,慧心玉剑得以直刺佘日茫胸口。
佘日茫已来不及闪躲,他也没有闪躲,他甚至以身迎击慧心玉剑。可胡仙仙没有看到他倒地,只见赭黄之光闪得人几乎无法睁眼,一条巨大蟒蛇横亘在前!
胡仙仙明白过来,这佘日茫是化回本体承接这一击,它巨大的本体上慧心玉剑造成的伤口渗出一股鲜血。但它有三丈多长,比水缸还粗,这点伤就像人被钉子扎破了手,虽说很疼但毫无性命之忧。
佘日茫疼得颤了几颤,这疼痛更激发它的凶性,它长尾一缩又一弹,朝程浩风扫来。
程浩风眼中红光黯淡下去,他快步向胡仙仙跑来:“别傻站着,快跑!”
胡仙仙听清了他的话,但她挪不动脚步。她眼睁睁的看着佘日茫将程浩风扫飞,程浩风飞跌于地嘴里喷涌出血沫。
她见佘日茫长尾又向自己扫来,她见程浩风微微张嘴,她知道他应该是在说,“快跑……快跑……”
胡仙仙没有跑,她朝佘日茫的头部冲去。她已掐好“屠龙诀”,她记不清此诀法咒,她就念叨着:“必杀金蟒!必杀金蟒!”
胡仙仙此刻管不了自己的法术有没有学会,她就一心的想要诛杀佘日茫。她没有法器,就狠狠拔出还插在佘日茫身上的慧心玉剑。
佘日茫疼得一缩,猛然张开血盆大口向胡仙仙咬来。
胡仙仙被佘日茫那伤口喷出的鲜血溅了满脸,血腥味和着它嘴里的熏臭味让她直欲作呕。
她忍住这感觉持剑往佘日茫嘴里扎去,她自忖必死,心中一念只是宁死也要扎他一下。就算无法重创他,也得让它明白她胡仙仙不是坐以待毙之人!
胡仙仙将慧心玉剑扎在了佘日茫的舌头上,佘日茫的利齿也即将把她咬碎……
一股水柱冲来直射入佘日茫喉咙,佘日茫呛了一下,把胡仙仙顺水呛开。
归冲虚卷来的水柱让胡仙仙暂时脱离蛇口,但她已无力逃跑,佘日茫又张嘴向她咬去。
归冲虚化为人形急挡到胡仙仙面前,佘日茫一口吞了他!
胡仙仙哭喊:“归老伯……”
只听“嘎嘣”一声脆响,传来归冲虚的声音:“我没死!快想办法杀它!”
胡仙仙抹一下模糊的泪眼,看见归冲虚已化为本体。他四肢缩入壳中,并未受伤。他巨大的龟壳卡在佘日茫嘴里,让佘日茫吞不下去又吐不出来。只是,龟壳已开始皲裂,归冲虚坚持不了多久。
胡仙仙心急如焚,掐起“屠龙诀”,仍是记不起口诀,她对着巨大蟒身连指几次剑指都不起作用。
秦沐风的紫星竹箫斜飞而至,他也随即落于胡仙仙身畔。
他念道:“妖孽横行,悖逆天道,奏请天雷,尽诛妖孽。为龙之尊,亦不可饶。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紫星竹箫旋飞而去,立引三道天雷连劈佘日茫!归冲虚趁佘日茫承受天雷,痛不可忍向天怒号之际,化为人形脱出蛇口。
胡仙仙听了秦沐风念后,也记起口诀,她念了一遍,仍丝毫未起作用。
秦沐风满脸怒色:“你用心念!我已灵力耗尽,只能靠你了!”
眼见天雷已停,浑身散发焦臭味的佘日茫身体一弓一弓的要再次攻击他们。胡仙仙急得要吐血,可她不是念错咒语就是光顾着记咒语,忘了要集中意念去引天雷。
程浩风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已快脱力的他竭力保留脑海中最后一丝清明,耐心交待:“胡仙仙,你不要觉得掐诀、念咒、引雷是在一心三用,你是在一心一意借天雷之威来惩处妖孽!谨记,一心一意惩处妖孽,别尽想着那些做法步骤。”
胡仙仙凝神聚气,心中抛开那种因自己道术不精而产生的忐忑不安感,转而生起自己就是斩妖除魔的神仙那豪迈之气。
蛇口已至眼前,她强自镇定念完咒语:“妖孽横行,悖逆天道,奏请天雷,尽诛妖孽。为龙之尊,亦不可饶。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一道碗口粗细的金色电光闪过天际,胡仙仙已在佘日茫嘴边。电光映照着她的脸,她此时竟眼含笑意。
她的笑容纯净淡然中透着决绝坚毅,像是迎向风雨的一朵百合花。
程浩风看得有些痴,这朵百合花是只因他而绽放的,胡仙仙和白回风的身影重叠在一起。他低呼一声:“七师妹……”
天雷滚滚而至,竟然有目的似的劈向佘日茫的嘴里。佘日茫痛得倒飞几丈,胡仙仙安然无恙。
天雷再一次的劈向佘日茫的嘴,一口鲜血喷出,慧心玉剑也随之喷出。
胡仙仙拣起慧心玉剑,去扶住程浩风:“你还撑得住吗?”
程浩风眼神已从痴迷变回清朗,他低声答道:“我的伤没有大碍。”
归冲虚“嗬嗬”笑了几声:“还没大碍?你灵气枯竭,以中指血抽取本命精元做法,这伤的是元气,还说没大碍?”
秦沐风看向程浩风,眼神中有惊异更有歉疚:“三师兄,怎么会这样?都怪我一时贪念将栽松道人的遗物留在身边,佘日茫抢走遗物,将这些遗物烧为灰烬后炼成丹药吞服……”
程浩风眉毛一挑,眼神突然犀利起来:“难怪佘日茫功力倍增,他炼制了多少丹药,又吞服了多少?”
秦沐风黯然说:“我一发现异常就找到他,不知道他吃了多少,但见到他还有十余颗丹药没有吞服。我与他争抢之中,他一路顺墨江跑,我敌不过他,就请归真人前来相助。”
归冲虚叹一口气:“我也打不过他,就去请马真人,马真人说秦真人和佘日茫争斗中很快就出了皖州地界,他想帮也帮不了。他就让我去请程??真人和胡姑娘,哪想到*人已灵气枯竭,胡姑娘还对各种道术不熟练?”
程浩风看看在天雷轰击之下已奄奄一息的佘日茫感叹:“还好祖师显灵,天地正气护佑我等。”
不曾想,程浩风话音刚落,墨江之上腾起阵阵雾气,一团比夜色更浓黑的水汽挟风而来。还不待他们弄清楚这团水汽是何来路,佘日茫巨大的本体已裹在水汽中消失不见。
水汽退远,雾却越来越浓,本来今夜有圆月朗照,他们在雾中却已不见一丝月光。
第五十二章 当年绝战
在这雾气中胡仙仙明显感觉到他们三人也有些惧怕,她不解的问:“你们也不清楚这浓雾是怎么回事?别看了,我们快回去。”
程浩风声音低沉地说:“怎么回去?也不知我们这是身陷阵法中,还是陷于法器制造的幻境中。”
胡仙仙见这雾气越来越浓,自己都已看不清归冲虚和秦沐风。她扶起程浩风,将慧心玉剑交回他手中,向他们两人靠拢。
归冲虚鼻翼微动,像是在嗅什么气息,秦沐风闭目打坐,他应该是想尽快吸纳灵气。
时间缓缓流逝,雾气已浓得只见慧心玉剑和秦沐风的箫有微弱的光。胡仙仙觉得这种黑暗压抑的境地比让她直接面对妖怪更恐惧。她想说些话,让自己缓解一下心中恐惧。
她说:“你们倒是吱个声啊?死也得死得轰轰烈烈,咱们把做怪的人骂出来,痛痛快快的打一架。死也不能死得这么莫名其妙。”
有人冷笑一声,应是程浩风的声音。
有人说:“对方既然将我们困在此处,就是还不想和我们发生正面冲突。否则,以我们此时的伤残情形,我们早被人杀光。”这似乎是秦沐风的声音。
胡仙仙没听到归冲虚的声音,就问:“归老伯,你还在吗?你是地仙,这是在你的辖属范围,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做怪吗?”
“有点……有点像龙的气味……却又不是那条青龙的味道……”归冲虚迟疑地说:“当年黑龙臧玄蛟被诛后,他那三个同为龙族的结义弟妹就带着他剩下的一缕残魂消失无踪。这些雾气,很像……很像墨龙墨金冕的雾隐无隙网造出的迷雾丛生幻境。”
胡仙仙听得头晕,尽管她已有些关于黑龙和墨龙、白龙、青龙的往事记忆,但还是不明白这墨龙的什么网有多厉害。
她向着归冲虚发出声音的方向靠过去,“归老伯,你连逃跑都不行?你可以瞬息千里的呀。”
归冲虚一阵苦笑:“胡姑娘,这雾隐无隙网可隔绝天地灵气。别说我此刻精疲力竭又有伤在身,就是我功力最高峰的时候想要逃出去都难。”
胡仙仙长叹一声,“这剑和这箫还能有点光亮,是因为还存有些灵气吧?”
秦沐风语气有些傲然地说:“慧心玉剑和紫星芷梦箫是与雾隐无隙网同有天地最初灵气的神器,当然不受幻境影响。”说着却又声音黯然下去,“可惜我们此刻无力御使神器,纵有神器在手也只能坐以待毙。”
程浩风的声音幽幽传来:“可惜七师妹当年的锁心玉瓶在大战黑龙的时候被毁。如果还在,就只需七师妹以玉瓶吸纳这雾隐无隙网的灵气,转为我们所用。这迷雾丛生幻境也算不得什么。”
胡仙仙也不知自己怎么回事,只要听程浩风提起白回风,她心里就不舒服。就算很清楚白回风是自己前世,她还是心里别扭。
她唉声叹气一番后,语含讥诮地说:“你提你的七师妹有用吗?她投胎了,变成了我这个咒语记不清,也没有一件像样法器的客栈小老板。”
说着她就往浓雾深处跑去,“墨龙,你这个大坏蛋给我出来!姑奶奶就是杀了你们老大黑龙的人,你来杀我报仇呀!”
归冲虚见雾气涌动,就大声喊住她:“胡姑娘,可别乱跑!这雾气在一时之间也要不了人的性命,也许会有人来救咱们。你要是乱跑,把气息全搅混乱了,就算是要救我们都会寻不到我们。”
秦沐风也说:“是啊,墨龙应该只是想救佘日茫,再顺带教训我们。他没有起杀心,我们还可以再慢慢想办法。”
胡仙仙在雾气中乱踢乱打,“秦真人,你怎么也婆婆妈妈起来?我们要把生还的希望寄托在墨龙没有杀心,主动放我们?这真成了摇尾乞怜的狗了!我本来以为修道学了法术就可以痛快淋漓的照自己的想法去做事,怎么还是要求着别人开恩?”
她说着,就向天吼道:“我不想这么活!我不怕什么墨龙,老天爷你让他来杀死我呀!”
程浩风生气地说:“别在那儿乱吼扰乱六师弟想办法!你真是除了触怒天威,给别人招灾惹祸,什么也不会!”
他说完后,胡仙仙还是不停的在吼。他咬着牙斥责:“胡仙仙,你怎么就那么喜欢作死?!”
胡仙仙听他说着,大笑起来:“触怒天威?作死?哈哈,我就是要自己作死!前几世都是被人害死,死得真是憋屈!这一世,我就自己作死!”她笑得几近疯狂,又循着慧心玉剑的光跑到程浩风身侧。
胡仙仙一把夺过程浩风手中的慧心玉剑,以剑指天:“满天神佛给我听着,你们要么将我们救出去,要么用雷来劈死我!否则,我要是逃出去了,就一定会悖逆天道,化魔反叛!”
雾气更浓,天地死寂。
胡仙仙的叫骂声在很久后得到回应,是归冲虚打了个大呵欠的声音:“胡姑娘,你嗓子不疼吗?你再怎么骂,再怎么赌咒都不起作用。我们是在幻境里,天地灵气都被隔绝了,你的声音又岂能传得出去?”
程浩风冷笑一声:“她以为她自己很有能耐呗,以认为为自己多重要,可以要挟天地间的所有神佛。”
胡仙仙泄气了,声音略显嘶哑地说:“唉,就这么等死?”她看看泛着微光的慧心玉剑,心中灵光突然闪现。
胡仙仙问:“程浩风,你是不是可以让玉剑飞出去很远又自己飞回来?”
程浩风语气淡淡地回答:“可以,只是此种情形下只能在这幻境之内飞。想让玉剑飞出去报信是不可能的,我没有灵气可以支撑。”
秦沐风的声音紧接着传来,他的语气满是欣喜:“三师兄,胡姑娘倒提醒我了。我们已无灵气支撑法器出去报信,但我们本身与法器心意相通,可以御使法器找出这幻境的破绽所在。”
归冲虚连声叫好:“对,对。但凡阵法,幻境之类总会有个生门的,这是生息不绝的天道。二位真人的法器又都是蕴含天地最初灵气的神物,定可寻出迷雾丛生幻境的破绽。”
胡仙仙有点得意,“还是我不肯坐以待毙才想出办法的吧?”
程,秦二人都没说话,在胡仙仙交还慧心玉剑后,他们就闭目打坐,凝息运气。慧心玉剑和紫星芷梦箫散发着微光在空中飞来绕去,程、秦二人悉心感觉着每一处地方的细微不同。
胡仙仙的目光随着那两点微光流转,也不知她是眼花了,还是又陷入了另一重幻境,她眼前出现一片血肉横飞的景象……
她面对着一个巨大的模糊龙影,这龙影很黑,比幻境中的浓雾更黑的一种黑。她的衣服尽被泥污血染,她要咬紧牙关才能让自己不倒下去。
黑龙影发出嚣狂的笑声,然后说:“小狐狸,降顺于我吧。你本是狐族,何苦为这些人族拼命?我主宰天地之后,只会奴役人族,不会亏待其他族群。”
她看向天空,空中乌云翻滚,电光闪个不停,她心内悲愤想着:苍天无眼吗?这样的时刻,还要对三师兄施以五雷轰顶之刑?
倒在污泥中的程浩风已是奄奄一息,他的脸上全是血痕。他嚅动嘴唇发出微弱的声音:“七师妹,你不要管上天怎么惩罚我,这都是我该受的,黑龙之祸本因我而起……”
胡仙仙也分不清自己此刻是胡仙仙还是白回风,她迷茫地望着四周一切。洪水过后的於泥堆满山川田野,於泥中陷满百姓家中的日用之物,入目皆是狼藉一片。比这狼藉景象更惊心的是那些横七竖八的尸体,有很多人都是死不瞑目。
程浩风声音很微弱,语气却很焦急:”七师妹,你不要听黑龙蛊惑,他已经自毁形体,只为了能获得那属于无尽虚空的力量。他连自己高贵强悍的龙体都可以舍弃,又怎么可能善待其他族群?”
她低下头,看向程浩风。她的目光在他眼中停留很久后,粲然一笑。这发自内心的一笑,是白回风的感受,也是胡仙仙的感受,她们从他眼中看到了曾期盼又没得到过的情愫。那是程浩风对她的信任与担忧,还有几分即将永别的纠结不舍。
她不怕死,只怕他对自己不曾有过区别于他人的情愫:“三师兄,我累了。我打不过黑龙,我陪你受刑。我们死在一起,好不好?”
黑龙看着她明艳的笑容,很是生气:“不识抬举的小狐狸!以为我舍不得杀你吗?我让你们死了也只能隔得天遥地远!”说着,一股黑气呈龙卷形向她袭来。
她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吸力向自己袭来,像是要把她灵魂都吸入无尽黑暗。她急忙伏下身,紧抓着程浩风的手。在她的身体被吸入黑暗,手也被扯开时,天地间忽然响起一声惊雷。
程浩风凄厉的惨叫一声,他突然圆睁着眼睛站起来,半边身体还散着焦臭,冒着黑烟。他那比厉鬼更阴冷,比恶魔更狠厉的眼神,竟让黑龙不自觉地松开她。
程浩风举手向天,悲怆而吼:“五雷轰顶,又有何惧?该我承当之过错,绝不畏缩!”他一边吼着,一边向黑龙疯跑过去,雷鸣之声也随着他追过去。
她知道他是想和黑龙同归于尽,她泪如泉涌,她的心魂被撕裂似的痛。她化回原形,一只雪白妩媚的白狐。
她的心神已不在本来的境况中,她越来越大,尾巴也越来越多。转瞬之间,一只与黑龙影一样大的白狐傲然而立。她九尾轻摇,这阴沉沉的地域因她轻拂的妖娆软尾,而带上了一丝媚气。
在第三道雷轰向程浩风,黑龙将要逃离此处的时候,她九尾拧为一股不断伸长的尾辫向黑龙缠去!她死死束缚住黑龙,硬生生接下劈向程浩风的雷击!
紧接着,第四道、第五道天雷追劈而至,她雪白的皮毛尽为血染!黑龙影子的黑色越来越淡,最后化为一缕青蓝色的轻烟。
眼见这缕轻烟将要飘远,她用尾辫轻抚一下已然昏迷的程浩风,就眼神坚毅的向轻烟追去。
她缠住轻烟,轻烟又化作淡得几不可见的龙影与她相斗。她九尾散开,在天地之间恣意挥舞,舞成了一个巨大的气漩将黑龙困在当中。
黑龙凝为一团黑色,这黑色渐散又突然爆开化出一个五官硬朗的中年男子。他一掌斜劈而出,九尾气漩轰然消散!
她跌落下去,嘴角渗血,在空中化为人形,勉强稳住身形站在地上。
黑龙稳稳落地,双眉一扬:“你终究还是嫩了点。”语声未落,掌风向她袭去。
她不闪不避,手中祭出锁心玉瓶,掌到瓶碎!
但在玉瓶碎裂的那一刻,黑龙觉得所有灵气都化为虚无,而白回风觉得自己瞬间拥有了浩然磅礴的充沛灵气。
臧玄蛟的瞳孔剧烈收缩,他不敢相信所发生的一切。然而,他的惊异、他的不甘,都只能永远的凝固在眼中……
猛然拥有无尽灵气的白回风无法承受这些灵气对身体产生的巨大压力,在她一掌击中臧玄蛟心口后,她自己也五脏俱伤。
她看着玉瓶的碎片飞散,这些碎片并未落地,只是在空中不停旋舞,旋舞着不知飘向何方……
玉瓶碎片散尽,白回风朝着程浩风凄美一笑,缓缓闭上眼睛……
第五十三章 墨湖金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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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头晕目眩后,胡仙仙眼前却是一亮,所见是月光下淡烟轻笼的河畔树林。她向远一望,墨江水映着一轮明月奔流向东,江上一个男子正踏水行来。
他面容冷峻,身着玄墨色长袍,长袍上绣着金色云纹,整个人透着说不出的威严高贵。
胡仙仙听到归冲虚的惊呼声:“墨金冕?你竟然一直藏身墨江之中?”
墨金冕在胡仙仙身前停下,转头对归冲虚说:“我本来就生长于长康县墨湖之中,何谓藏身于此?你是此处地仙,不知道墨江水是因我才呈墨绿色?”
归冲虚惊悟道:”难怪这墨江水越是靠近墨湖,水色就越浓。”
墨金冕转回头,盯着胡仙仙:“想不到我竟会被你逼得提前现身。你,居然可以从迷雾丛生的幻境中清醒。”
胡仙仙被他盯得身体发僵,一股彻骨寒气直往脑门里钻,她张了好几下嘴才说出话:
“你,臧玄蛟的结拜二弟墨金冕?”
墨金冕偏头看看一直闭目盘腿而坐的程浩风和秦沐风:“你想让他们醒来吗?想的话,就降伏于我。”
胡仙仙疑惑地看向他们两人,“他们还在幻境中?我和归老伯不是醒了吗?”
墨金冕翘起嘴角,颇为不屑地说:“你以你的清明坚定之心让我回想起大哥罹难时的惨状,我心神波动,被他们寻到迷雾丛生幻境的生门。你和归冲虚在我无奈之下收起雾隐无隙网时,自然清醒。他们却在破幻境时被引动心魔反噬,是以自沉幻境。”
胡仙仙歪歪嘴,“别哄我了,他们是神仙,有什么心魔?你要杀要剐,尽管来。磨磨唧唧的废话,想打什么鬼主意?”
归冲虚也说:“是啊,你到底想打什么鬼主意?”
说着,他站到胡仙仙旁边,“墨金冕,你盘踞此处这么久能不被发现,全因你从未现过身,你今天突然现身不会是只为了救佘日茫吧?”
墨金冕冷冷扫一眼墨江水,“佘日茫是我大哥的弟子,我作为师叔,自然会救他。而你们,本来该死!”
他顿了很久又说:“但你这只老龟很有利用价值,而你这个九尾灵狐的转世更是不凡,我且看在我们同为非人之身修行的份上,给你们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归冲虚听他这样说,退开几步摆出防御架势:“你以为你那些花言巧语哄得了我?我活了这两千多年,道行再浅,也学精了!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胡仙仙望一眼仍在静坐状态的程、秦二人,“归老伯,或许他是真的想劝降我们。”
归冲虚一撇嘴,瞪胡仙仙一眼。
墨金冕一笑,“胡姑娘,果然有七窍玲珑之心。”
胡仙仙向着归冲虚说:“你还没想明白吗?他们就是想让我们都受他胁迫,他们将我们的心思算得很准,我们走入圈套也未曾发觉。”
归冲虚瞟一眼墨金冕:“你们做这些的目的难道是,是为了让臧玄蛟复生?”
墨金冕神秘一笑,“你不必猜想那么多。你们两个,只需要明白我大哥才是最大智大勇的修行者,只有他才配成为天地主宰!此刻这两个神仙被心魔所困,你们就算降伏于我,随我效忠大哥,他们也不会知道。你们以后还可以一直在他们身边,为我探听消息。”
归冲虚和胡仙仙对视一眼,胡仙仙问道:“我所存留的前世记忆里是我杀了黑龙,他不记仇吗?”
墨金冕傲然说:“我大哥是永生不灭的!你只是把他的龙魂伤得很重!但他不会怨恨你,因为是你让他领悟到要颠覆神佛对这世间的统治,不是要打败你们而是要让你们自己打败自己!”
胡仙仙“咯咯”傻笑两声:“看来我还得谢谢臧师叔宽宏大量了。”说着她向归冲虚使个眼色,又问,“墨师叔所说的让神佛自己打败自己的意思,就是让他们滋生心魔,只知道争名夺利,在修行之路上懈怠?”
墨金冕负手而立,向天一望:“你这么多世的苦真没白受,对这人心看得通透了很多。你说得也算对,但不是我们刻意让他们生出心魔,而是他们本有心魔,我们只是将他们的心魔诱引出来。”
归冲虚似乎已对墨金冕放松了戒备,他背着手,挺悠闲的踱着方步:“如今这世道,的确是灵气越来越少。愿意诚心礼佛敬道,与人为善的人越来越少。修行的人,不管是道家还是佛门,或是其他教派,都只为了自己门派和个人的利益争斗不休,谁愿意去静心体悟天道?修行只是为了我自己强大,为了自己门派兴盛,何曾将民间百姓的疾苦放在心上?”
墨金冕点头称赞归冲虚说得好,又看着胡仙仙说:“你刚才称大哥臧师叔,又称我墨师叔,你是真的想通了吧?我大哥与你师父同出一门,我们所修之法本就同根同源。我大哥不是十恶不赦的魔王,他只是想以另一种方式来维持天地平衡。”
胡仙仙觉得身体不那么僵,脑门也没那么疼了,应该是墨金冕减轻了施加给她的压力。
她脑子里想着怎么让程,秦二人脱险,面上却笑着说:“对啊,谁说这天道运转就一定要按既定的方式来,凭什么狼就是羊的天敌?羊就只能吃草,不能吃狼?”
墨金冕点点头,指着秦沐风说:“胡姑娘,你去搜他的身,你就会发现他身上有栽松道人遗物所炼的丹药。”
归冲虚和胡仙仙一起朝秦沐风跑去,胡仙仙并没有去搜秦沐风的身,而是取走已自动归入程浩风怀中的慧心玉剑。与此同时,归冲虚拉起程、秦两人瞬间消失。
墨金冕突然明白他们只是在虚与委蛇拖延时间,胡仙仙根本没想过要降顺于他,只是要趁他来不及再造幻境就逃跑!
雾隐无隙网急速撒出,网影所过之处朗月失色。可他终因自己的大意,慢了一点点,就是这一点点的时间,让胡仙仙阻住了网!
见归冲虚他们已然逃走,墨金冕有些恼羞成怒。他收网,凌空而立:“迷雾丛生,困人绝地!”
胡仙仙眼前一黑,她知道自己又被困于幻境中。她一退步,脚底传来钻心的痛,她痛得忍不住弓起身体。她刚咬着牙俯身挪开受伤的脚,只听“嗖嗖”一声风啸,她被一支利箭射中后背……
胡仙仙的大脑陷入一片空白,她认为这就是死去的感觉。归冲虚他们应该逃远,她此刻倒全无面对死亡的恐惧。她想任由自己在这片空白中沉迷,这样就不痛也不累,也不会有伤心和烦恼。
她的眼皮非常沉重,她很想闭上眼睛。在她即将闭眼之时,慧心玉剑的微光映入她眼睑,她眼睛猛然睁开……自己没受伤,只是又被困于迷雾中。
胡仙仙握紧慧心玉剑,暗想:墨金鳞这次是动杀心,想让自己死于幻境中,自己只能使出搏命招数了。
她记不住那些复杂咒语,各种指诀她也不熟练,但她想通了那天救三花是怎样不通过繁复程序用出法术的。
胡仙仙任由自己的思绪飘散,去感觉这幻境中的每一丝气息流转,她不去硬破幻境,她要将自己融入这幻境中。
她感觉到了这幻境想要她死的急切,施术人墨金冕的心情一定非常焦灼。她发现幻境不能直接杀人,只能让人绝望自尽或是沉溺其中不能再醒。
胡仙仙将慧心玉剑向那点焦灼之气传来的方位,狠狠一划:“不能直接杀人的术法,有什么用?”
迷雾散去,胡仙仙眼前豁然开朗。墨金冕倒退几步:“不是我的术法无用,是我还想留一点机会给你。秦沐风真的是利用佘日茫炼丹,又抢回丹药。”
胡仙仙冷笑:“那又怎样?只许你们利用别人就不许别人利用你们?”
墨金冕没有答话,胡仙仙想趁他气势已弱时快走。
江面之上忽然传来一阵大笑,是浑身浴血的佘日茫踏浪而立:“胡仙仙,你以为他炼的丹药只是为了增强功力?他想不受天庭封召而获得长生!他已经不是一个真正的道门中人,他在修邪术,他会变得比我们这些异类妖怪还邪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