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四章 借力开攻
樊鼎瑶与他们计议已定,就下令派妥平越军中各项事务,各主事之人领命而去。
郑天霸紧锣密鼓地??操练兵卒;樊楚瑶带人从海平县往返海丰县运粮草;邹祖宽带领乡勇协管城防;胡仙仙往右海将军雷鹏处借器械和兵卒。
水军本无大型攻城器械,只有雷鹏要求部下必须适应水陆两栖作战,配备步军器械,训练两种进攻方式。
胡仙仙去借器械也并不指望靠此攻城,樊鼎瑶的意思是借此恐吓叛军,让他们以为平越军和右海军联手,促使韩泽炅早些降顺。
以韩泽炅的性格来说,这种人招降很容易,要再反也很容易,得确保越州真正平定,就得给他足够的威慑力。
不到万不得已,樊鼎瑶不会真的强攻城池,朝廷也不希望城破街毁。
雷鹏不在将军府中,而是驾艇在海上巡逻。胡仙仙向府中亲兵问明他去的大概方位后,就飞掠去寻。
傍晚时分,海上落日之景极是壮美,胡仙仙也不禁放缓速度,一边飞掠一边观看。
海天相接处金光红霞漫开,分不清哪儿是海,哪儿是天?令人疑心那里是天之边际、海之尽处,感觉那里会有尘世之外的逶迤宫殿。
夕照美,海波平,一艘小艇上几个身着铠甲的军人也在惊叹,任何画笔都描绘不出这上苍点染的天然画卷。
“咦……将军,那是不是龙宫的龙女?她也出来看日落呀……”
小兵指着斜前方说道,雷鹏看过去,只见空中翩翩飞来一道玲珑倩影。
她浅蓝色道袍似是天之蓝,又似是海之蓝,不知是从天上飞下,还是从海中跃出?
雷鹏笑对小兵说:“不是龙女,是仙女。”
小兵正纳闷儿间,那道身影已立在船头上,向雷鹏稽首,说道:“贫道拜见雷将军。”
“元君是福慧天妃胡仙仙?早听家父来信提起过你。”雷鹏抱拳回礼。
双方既已对彼此有所了解,就不再多废话自介,胡仙仙直接提出借器械和兵卒的请求。雷鹏点头答应,令划艇士兵快速返回,他们回将军府后再议。
回府后,雷鹏点选了二十名能熟练??操作器械的兵丁,安排了五个器械让胡仙仙带往越州。
胡仙仙反复看那兵丁和那器械,都很好,可是不是太少了些?
“嫌我抠门儿?”
雷鹏自嘲而笑,他笑起来很俊朗,和雷狂狮鼻厚唇不同,他五官与雷夫人更相像。雷夫人的样貌在女子中显得有些线条太硬,换成雷鹏则正好显得英挺阳刚。
“越州城池易守难攻,虽说主要目的是震慑韩泽炅,但也得做足架势,不能太敷衍,被敌人一眼就看穿。”胡仙仙说出理由。
她神情有些不自然,不是因为怕雷鹏而紧张得不自然,是脖子有点儿不舒服。雷鹏身高该有九尺多,和他说话得保持仰望姿势。
胡仙仙暗想,幸好程浩风只高她一点儿,抬眼望就行,要不然经常这么仰脖子得多累?
“我军中只能匀出这么多人和器械,不是我不肯相助。”雷鹏皱了皱眉。
他皱眉的原因除了事情本身难办外,还因胡仙仙的神态让他心里不舒服。他还以为她该和其他女子不同,怎么仍旧挺不愿意与他说话似的?
他自己不知道自己的身高对别人有压迫感,直到几年后有人提醒,他才但凡谈事就坐下,还坐得离客人略远。
胡仙仙退了两步,以疑问的眼神看向他。他朝屋外走去,她跟着出去。
“你看海的那边有什么?”
雷鹏府中没有假山亭台,有一个类似瞭望台的高阁,他引胡仙仙走上高阁,指向海天相接处。
暮色渐浓,不见落日时的奇丽景象,只见墨蓝一团隐约似是海岛。
“是一座岛屿?”她不确定地回答。
“是岛屿,我**朝的岛屿。东瀛早就觊觎那座岛屿,屡次挑衅,被我屡次打败。朝中定下以备役军队为平叛主力,不动用边防军队的策略很正确。我朝四方有异国在虎视眈眈,不得不防。”
胡仙仙家乡离海不算很远,但她到海上的次数很少,也不了解海疆有多重要。只是,雷鹏遥望向海的样子满是挚烈深情,让她很受震撼。
国土不独“土”重要,”水”也很重要,她不该为难他。
胡仙仙向他道谢辞行,带人连夜往海丰县行去。
那五个器械是五架云梯,与常见云梯不同的是这云梯可折叠存放,不需要人抬着走,而是用马车拉着走。
这云梯可折叠,却又比常见云梯笨重,全是铜制,并且还格外宽大。
更不同的是,梯架竖杠的顶头是两个铜球,铜球似是中空,上有细缝,应该细缝中暗藏机关。
“你们这云梯是为了靠上敌方舰船用的吧?在城墙外用,可能不行……”胡仙仙细看器械后就担忧说道。
“的确是为了靠上敌方舰船用的,我们好几次直接跳上敌船,杀敌人一个措手不及就是用这云梯。嘿嘿,爬城墙也一样能行……”随行的小兵自豪答着。
“估计只能唬唬敌人,那梯头是圆的,怎么在城墙上架得稳?还有,这铜云梯也实在太笨重,得多少人才抬得到城下,竖得起梯子?”
胡仙仙见过云梯还没到城墙下,守城士兵就射杀攻城士兵。从上往下射箭很容易,敌人也不是傻子,不可能看着对手慢慢运器械到城下,再慢慢打开折叠的云梯,慢慢组装好,再慢慢架起来攻城……
“哈哈,胡先锋是不相信我们?我们给你再怎么解释都是废话,等派上用场的时候,你就自然明白。”
小兵爽朗笑着,完全不因胡仙仙的怀疑而生气,他坚定相信这些攻城器械可以在战场上大显身手。
因器械笨重,他们二月十二未时才到得海丰县郊。樊鼎瑶早已派了人在郊外迎候,双方简略互通情况后,胡仙仙就带雷鹏所借兵丁、器械先往越州城方向而去。
樊鼎瑶接到他们已出发的消息,也整队出发。他让郑天霸带两百精锐骑兵轻装简从,为先遣队,自己带剩余的人随后步行跟上。
樊楚瑶留守海丰县,往返海平、海丰、越州城传递消息,押运粮草。
二月十四午时左右,郑天霸率先遣队到得越州城外六里处小土坡旁驻扎。他们的到来,引起城中叛军警觉,但双方都只是防备着,没有开战。
晚上亥时左右,郑天霸率部到达。因先遣队已备好营帐、挖好灶坑之类,他们就直接扎营,没有闹出太大动静。叛军观望、探查之后也没弄清楚后续队伍到底有多少人。
到得寅时,因器械笨重,最先动身的胡仙仙他们最后才到。
刚接近营帐,樊鼎瑶就派人拿草帘来,将光板马车上的器械飞快遮住。而后,马车进营,以特定顺序停放在其他马车旁。
胡仙仙好奇地掀开先就停在此处的马车草帘,看到上面只有树杈和大石块,不由失笑,也明白樊鼎瑶遮草帘是想迷惑敌人。
兵不厌诈,最常见的就是多报参战人数,夸大战争投入。比如,这支一千二百多人的平越军就对敌宣称是——“朝中特派三万平越精兵”。
这还不算夸张的,那些取个州城就动辄百万兵马厮杀的战争才乱吹。
法朝有二十多个省,共三百多个州,一州就投入百万兵马,得多少人才够?
中原人口约五万万众,从道朝至法朝,百万兵马之战只有二十余次。即使只二十余次,中原人口最稀少之时也降到两万万之下。
因战争死伤的不只是军人,战场之外的惨烈后果同样可怕。也难怪一些好战的民族,到最后彻底灭族。
二月十五卯时,他们按事先定好的布属展开行动。
郑天霸率部到得离营地不远的东门城下,他们一个个盔甲鲜亮、刀枪锋利。
“缩头乌龟韩泽炅,快快出城来跟爷爷大战三百回合!快出来,再不应战,爷爷踏平越州城……”
郑天霸令人在城下高声叫骂着,还叫骂几句又敲锣打鼓,热闹得有些像唱大戏。
然而,郑天霸并没有把此事当儿戏,他骑在高头大马上,隐于列阵队伍之后,严肃而细致的观察城楼上敌军反应。
在越州城西门外两里处,樊鼎瑶率部到得城下。他没有叫骂,只是摆开阵形,有条不紊地做着运送攻城器械的事情。
他站在双辕战车之上,用千里镜探看城楼情形。时不时地有兵卒到他车旁禀报,他交待几句,又继续远望。
在西门那边离城不远的小山坡上,有一队人马埋伏着。也许是他们隐蔽技巧不够好,城楼上的人能发现他们弓着腰蹿来蹿去。
不过,这一切都只是故布疑阵,目的是用郑天霸让叛军心慌;樊鼎瑶让叛军以为要大举攻城;而只有一百人乱跑的西门外,则让叛军以为有大军埋伏。
做这些,都是为了把叛军兵力引向这三门,而让南门防守变弱。
在南门,胡仙仙领着一百多士兵无精打采地列阵。不过,要夜攻越州城的主力并不是这百来号人,而是从雷鹏处借来的人和器械。
胡仙仙心里真没底,尽管樊鼎瑶说过他们只要能突然袭击,打怕叛军就行,并不需要真正攻城,她还是心里没底。
她这忐忑神情落在守城叛军眼里,就更断定她这一路是平越中最弱的一路。
第六百二十二章 挑拨离间
胡仙仙思索着事情,还没挪步,王帅也就没走。
云碧瑟发话之后,一个仆妇急忙从厨房跑出来,手脚麻利的在饭厅收拾着。
胡仙仙看那仆妇眼熟,就盯着她多看了几眼。那仆妇端东西出门时,察觉胡仙仙在看她,就抬眼回望胡仙仙。
望了几眼后,她惊喜喊出声:“你……你是那个顾家的仙姑?嗨呀,没想到在这儿遇见你!”
胡仙仙愣了愣,那仆妇又说:“我是团子啊,以前在顾家当丫鬟的。你让我和大粗离开顾家,我们就到了这儿……”
听了这番话,胡仙仙记起来了,在京城顾家闹事之时曾让那个护院大粗和小丫鬟团子离开。
见团子提起大粗时眉眼间满是笑意,胡仙仙知道他们应该已成亲,过得应该还不错。
两人打招呼叙旧之时,胡仙仙瞥见云碧瑟已怒容满面,就示意团子快去做事,而她也转身随王帅走向正堂。
胡仙仙暗幸天意巧合,遇见团子后,要打听关于那小女孩儿的事就方便很多。
王帅不知道她暗里还在想这些事,殷勤陪她在正堂中一边品茶,一边闲聊。
他说胡仙仙被铁符所伤之事全属误会,他真不知道是要拿去对付她的。又说,早就想亲自给她道歉,可到兄长这儿来拜完年之后,就遇上藩王叛乱之事,他兄长不让他出门。
胡仙仙不接话,只是浅笑抿茶。王帅以为她不相信自己的歉疚之心,急切地赌咒发誓,证明自己诚心。
“王二少爷不必如此,被铁符所伤是我命中该有此劫,我从未因此怨恨你们。”胡仙仙找话敷衍着,她听到隔了两间屋子的地方有谈话声,猜测是王魁正和其他人谈事,想静心听听他们在谈什么。
她的无所谓态度,让王帅再找不出什么话来说,只得默默喝茶。胡仙仙得以安静凝神运用灵气,透墙细观王魁在商谈什么。
从座次上的宾主之位来看,一个身着玄衣,方脸短须的人应该就是王魁。
细听他们所谈之事,来客竟也是请王魁帮他们锻造武器,并且那几位来客是韩泽灿的人。
戌时末刻,王魁终于谈完事情,送客出门。胡仙仙从听来的情况分析,王魁已经知道自己来了,并猜测到自己来意,所以给韩泽灿属下的答复含糊不清。大概他是想两相比较,择优依傍。
“胡天妃久等了,请恕王某怠慢之罪。”王魁含笑走进正堂,向胡仙仙拱手为礼,“听下人说起胡天妃光临寒舍,王某喜不自禁,可惜正与客人谈事,不便前来。”
胡仙仙站起身,微笑着稽首还礼,并未接话。倒是王帅代她说了一长串话,还说等谈完事再来见面也无妨。
“嗯,有我二弟相陪也是一样的。胡天妃有所不知,我这二弟平常寡言少语,难得他与你谈得投机。”对于王帅显得过于热情之举,王魁也有些尴尬。
听兄长这般说,王帅讪讪一笑,不再叽叽喳喳扯些闲话,正色朝胡仙仙说:“你有何事要与我大哥商议,且请直说,我不打岔了。”
“我此行目的和反王韩泽灿一样,不知王庄公偏向哪方?”
胡仙仙语气淡淡,抬眼直视王魁。
“胡天妃说笑了,我栖云山庄上下人等均一心忠君爱国,怎会与那反王的人会面?”
王魁迎上胡仙仙的目光与她对视,乍一看他的目光坦诚平静,细一看才能看出眸底的阴鸷。
胡仙仙也不和他争辩,转而看向这堂中陈设。堂中件件器物皆是镶金嵌玉,但只显得华贵典雅,没有半分艳俗浮夸之气。
据这些陈设看来,云家不愧是传承了上千年的世家大族,其中底蕴是再多金银也堆积不出来的。
富贵人家用种种昂贵器物,不仅是炫耀,也是暗助自身威势,让不是同一等级的对手无需交手,就先望而却步了。
见她细看那些器物,王魁脸上露出骄傲神情,“胡天妃喜欢我这些粗陋之物?改天我让人选同样的家具,送一套到你府上。”
“好,仙仙若是喜欢,我来办这事。”王帅欣喜接话。
胡仙仙知道王魁是暗讽自己没见过世面,而王帅在接机套近乎。她见过的贵重东西确实不多,在这种场合里难免会不自在,甚至自卑,但应对这些事,已摸索出一点经验。
她的经验就是见了豪华场面,自己又摆不出相应排场的时候,千万别露怯。应该要忽略外相,想清自己能用哪些办法,谈事直达目的就好。
所以,她看这些东西,其目的是要多了解栖云山庄,并挑些小毛病出来打击王魁的信心,而不是真对器物感兴趣。
“多谢美意,我常年四处奔波,用不上这些精美器物。不知王庄公是否方便?倒是想请你引我四处参观一番。”
胡仙仙这般请求,王魁还在考虑,王帅已经一迭声的答应了,还先抬脚出门,准备引路。
胡仙仙随他们在正堂所处的正院,挨着一间间屋子看过去,到得王魁先前和人谈事的房门外,两个丫鬟还在内收茶杯、擦桌子。
胡仙仙笑着跨进屋内,指着靠里的木雕屏风说:“这扇屏风真是巧夺天工,将彩凤飞舞、百鸟来朝的场景雕刻得栩栩如生。”
听得她赞誉之词,王帅笑着介绍:“这是三年前我大哥寿诞时,诚郡王送来的贺礼……”
王魁冷冷盯向王帅,他才察觉失言,讷讷看向胡仙仙。
“三年前,韩泽灿还是忠诚无比的诚郡王,你们当时收他的礼也没什么不妥。”胡仙仙温言相慰,王帅长舒一口气。
胡仙仙暗暗思忖,这间屋内摆着韩泽灿送的礼物,王魁又在这屋里会见韩泽灿属下,表明他们关系还是很亲厚的。那么,今日没答应给他们造武器,不等于以后也不会。
为求栖云山庄彻底偏向朝廷这一方,胡仙仙想出个劝说王魁的小计策。
她轻抚木雕屏风,啧啧赞叹着,忽而手一顿,叹息两声。
王帅忙问她叹什么,她低声道:”这屏风用材是一流,雕功是一流,却可惜是件错了的器物。”
“器物只分好坏,还能分对错?是不是哪儿有裂缝了?”王帅很是疑惑,王魁也不解地看向她。
“没有损坏,这屏风真是错的。你们看,这凤冠是连小三角冠,这分明是孔雀冠型。百鸟朝凤,而不是朝孔雀,这图案错了。”
他们兄弟惊愕对视一眼,细看所刻的凤头。果然,那鲜红凤冠是斜斜三角肉冠,而不是卷云式的冠翎,并且也比常见凤凰图案的凤冠小。
王魁吞了吞口水,声音干干说道:“凤凰是传说中的神鸟,谁都没见过,或许雕刻这屏风的工匠学手艺时,他所学定式就是这般呢?”
“我们是没见过真的凤凰,但凡间流传的图案定式不论羽毛、爪子、身形如何不同,凤冠却都是大同小异,哪有这种?”
王帅连声附和:“是呢,我们都没仔细看过图案。你这一说,倒觉得越看越像鸡冠,连孔雀都算不上。”
王魁的脸色本已黑下来,听了这话更是黑得犹如锅底。
“其实这不怪工匠,雕工如此好的工匠断不犯这种低级错误,应该是有人授意他们这么雕。这授意之人定就是送礼之人,韩泽灿是何居心,王庄公不会猜不到吧?”
她煞有介事的分析,阴阳怪气挑拨着王魁和韩泽灿的关系。心内却暗道:韩泽灿,可别怪我让你背黑锅,我用灵力改变凤冠形状也是绞尽脑汁才想出来的主意,谁让我偏就遇上你派人来栖云山庄?
王魁眉头拧紧,他实在想不起来这屏风上的凤冠本来是什么样子,因家中各样器物太多了,从来就没有细细看过图案。
“头无冠,再华美的翎毛都只是虚有其表,只能图个好看,而不能当身份地位象征。”胡仙仙还在煽风点火。
“想不到他们竟然假意敬我大哥,暗里竟如此讽刺我大哥!这凤冠如此雕刻,分明是说我大哥只有凤尾没有凤头,表面看着风光,实际做不了主!”王帅自以为是的添油加醋。
胡仙仙听了他这番话,真想高兴得蹦起来,因为她只想表示韩泽灿对王魁有不敬之意,根本没想那么深,这王帅的话是直戳王魁痛处啊!
“二弟!二弟呀……”王魁低唤一声,眼里的怒火都快喷出来。
王魁入赘到栖云山庄,听了不少的闲言碎语,早就对此事积压了很多怨气,别人来说倒还罢了,亲弟弟一说可就真跟剜心般难受。若不是胡仙仙在面前,他真想扇王帅两个耳光。
胡仙仙知道,此时对于王魁来说,不论真相如何,都已不愿深究,他只想摆脱目前处境,那才是让人无法再嘲笑他的根本办法。
胡仙仙怕他兄弟俩真闹起来,就识趣的笑说:“是我多嘴了,也许事实根本没那么复杂,可能雕这屏风的工匠不是中原人,不了解中原文化。这夜色已深,不打扰王庄公和王二少休息了。嗯,请问我的客房在哪儿?”
王魁功力虽比胡仙仙低很多,看不出是图案是她搞怪,却也直觉她在刻意挑事。
他没有先回答问题,而以传音入密之法责问胡仙仙:“胡天妃挑拨离间,意欲何为?”
“我没有意图,但你有企图。你企图借外部势力打压云家人,你好掌控栖云山庄。”胡仙仙也以传音入密之法回答,直道出他心事。
“你到底都知道些什么?”王魁神色中闪过一抹狠厉。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想见云庄主。至于能不能见到,那就看你怎么安排。”胡仙仙挑眉笑笑。
王帅不知道他们互看着对方,神色阴晴不定是怎么回事,连说了三声他带胡仙仙去客房,王魁才回过神。
“二弟,且留步,你送胡天妃去客房多有不便,唤个小丫鬟送她去。”王魁的语气有些严厉,王帅只得听他吩咐。
胡仙仙跟着小丫鬟离开,她知道王帅送她去客房不便,更知道是要避嫌给云碧瑟看,还有就是他们兄弟俩要说些私密话。
第六百二十三章 悲无可悲
胡仙仙和小丫鬟到了客房,待得小丫鬟一走,她就关上门,隐身飞掠到正堂,且听王家兄弟要在背后说什么。
王家兄弟并没有在正堂,她循着气息在侧旁的一间小屋内找到二人。这小屋没有窗户,又是大屋子隔出的小间,连屋顶都封严,应该是密室。若非胡仙仙是隐身到来,隔墙偷听偷看,揭开瓦都难以发觉他二人在密谋。
“你还真对她上心了?”王魁语气带着责备意思。
“嗯……”王帅勾着头看脚尖,一副多情少年郎的模样。
在他京城的那些公子哥儿朋友当中,他算是个沉得住气的人,没想到在兄长面前完全就是个挨训的小孩儿。
“你拿捏不住她的,趁早掐断那点儿苗头。”王魁说话声调很低,语气却是不容置喙的坚决。
王帅抬起头,眼神复杂的看着兄长,看了片刻,又低下头冷哼两声。
“你不愿意听我的?我是过来人,很清楚你在想什么。可我得警告你,胡仙仙那种女人,你是拿捏不住的,别去招惹……”
王魁劝王帅的话,让胡仙仙听得猛然睁大眼睛,差点儿气息不稳现出身形。
她腹诽着:想劝你弟弟听你的安排,可别拉上我呀,还把我这么温柔乖巧的少女说得就跟刁蛮凶悍的女霸王一样。
情感之事,也许当事人还没那么深的感情,旁人非得去挑明了,再去阻挠一下,好吧,这就很好的认清内心、加深印象了。
要是结局皆大欢喜还好,要是稍有不如意,那就会弄出各种偏激的事来。当然,还会对最先看透他内心、干涉他情感的人产生反感乃至仇恨。
比如,王帅看王魁的眼神儿中就染了恨意,他冷笑反问兄长:“仙仙是拿捏不住的女人,那云庄主就是能拿捏住的?这么多年了,你不也没办法真正做主?”
王魁被问得额角青筋直跳,哆嗦着嘴唇说:“你……你……”
可“你”了半天也没说出句完整的话,他只得黯然叹息两声。而后,对王帅说话的语气也不再用命令式的,而是拿出好哥哥的态度苦口婆心劝说。
“二弟,我说这么多都是为了你好,这良苦用心,你怎么就不理解呢?兄弟是血脉相连的手足,妻妾不过是随时可以换的衣服,我所做一切都是为了王家。
栖云山庄我是做不了主,但我已在庄中占了三成势力。你若是再娶了云碧瑟,那你也能占三成。
我们兄弟俩合起来就占了六成,要对付剩下的四成,定然就易如反掌。
等栖云山庄尽在掌握,我们王家的绝学就能真正发扬光大,到那时候,我们兄弟俩独霸天下,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王帅默不作声,没太大反应,看来对于王魁所说的话是有所了解的,也有几分认可王魁所说。
胡仙仙心内却是惊讶万分,这两兄弟想掌控栖云山庄的心比较明显,稍微细心的人都能看出。还有,栖云山庄谁来当家她也不在意,可“王家的绝学”、“独霸天下”这两个词儿震撼到她了。
据她所知,王家在北荒省那边也算大家族,但修炼一途并未出过什么大人物,王家行商倒是富甲天下。传闻中,正是因王家富有,但没有足够武力保住财富,才和云家联姻。
胡仙仙也可以看出王家两兄弟的功力都很低,王魁勉强能达到清福仙级别,王帅只能算将就懂得运用灵气。
王家也会炼器,当年制出的射日弓和藏古箭算很有名了,但后来失传,都弄不清那两样东西到底如何。
就算弄不清楚,但从传闻中看来,也只是可以连发、且攻击威力很大的弓箭。这样的弓箭无论如何来说,都不足以独霸天下。
胡仙仙想不通他们所指何意,只能暂且理解为这兄弟俩野心勃勃,但其实目光短浅、盲目自大,还没能力去实施。
接下来所说的是如何利用、如何欺骗云碧瑟;又如何安排胡仙仙与云碧琼见面,但不论谈事的结果如何,不能让二人交好;再就是要帮朝廷造武器,因为韩泽灿知道他们太多秘密,以后会留把柄在他手中,不如帮朝廷除去韩泽灿,还能名正言顺讨得封赏。
胡仙仙暗叹,这兄弟俩和韩泽灿的友谊还是脆弱。她不知道以后朝廷该如何对他们,她只能做好目前让他们锻造武器的事。
另外就是必须要见云碧琼,毕竟现在还是她做主,有她发话,山庄提供的武器才能真正精良。
再者,王家兄弟并不可靠,万一闹什么妖蛾子,有云碧琼辖制他们就还有个退步。
胡仙仙见两兄弟已从密室中出来,就隐身飞掠往厨房所在院落而去,她要去见团子,打听关于那小女孩儿的事。
到了厨房所在的院落,才见没人在厨房,团子应该已收拾好各样东西,回她自己屋里歇息去了。
她也准备回客房,明天再来找团子的时候,忽听柴房那边窸窸窣窣发出杂乱响声。
她盯睛看去,只见那个小女孩儿从柴房钻出来,怀里像是藏有东西,猫着腰鬼鬼祟祟往院外走去。
胡仙仙大感疑惑,现出身形,将小女孩儿拦在院门后。
那小女孩儿见有陌生人拦住她,并没有显得多害怕,稍愣了愣就往回走。
胡仙仙跟在她身后,她也不理胡仙仙,径直朝柴房走去。
她进柴房后,就在角落里的一堆稻草上睡下,既不搭理胡仙仙,也不驱赶胡仙仙。
她的举动让胡仙仙大感好奇,这女孩儿很瘦弱,看起来还不到八岁,怎么对人如此漠然?
趁着靠她很近,胡仙仙以灵力细细感知她气息,真有微弱异类气息在涌动。
“你就住这儿?你的房间就是柴房?”胡仙仙温和询问,因她十有八?九是水剑虚的女儿,得好好对待她。
“不,不是柴房,是柴房的这一角。我不能睡那边去,会挡着柴垛。”
女孩儿睁开眼睛,声若蚊蝇,但音色很好听。
胡仙仙听得心中一惊,又是一凉,“会挡着柴垛”,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庄主的女儿还没一堆柴重要?
可能看出胡仙仙在惊讶什么,那女孩儿又说:“柴可以烧火做饭,我什么也干不了,只会吃。”
说这些的时候,她面无表情,一点没有悲伤愤懑的情绪,就是平静陈述事实。
胡仙仙看着面前这个神情一点儿不像小女孩儿的小女孩儿,心中闷痛,闷得喘不过气的那种痛。
“你还小,当然什么都不会做,等你长大了就有大能耐。你是人不是柴,没有可比性。”胡仙仙蹲下来,握着她的手说。
她没有拒绝胡仙仙表示亲近的动作,却也没有因此心生感激。她只是用质疑的眼神扫了扫胡仙仙,就垂头不吭声。
胡仙仙想起水剑虚说,若是属他的血脉,背上会有金线鳞,就撩起那女孩儿的衣衫。
这一撩,那女孩儿立刻推开胡仙仙伸来的手,警惕的逼视胡仙仙。
“你背上似乎有伤,我帮你瞧瞧。”胡仙仙尽量放柔语气。
那女孩儿听胡仙仙是要看她的背,不但没因此放下戒心,反倒恶狠狠的低吼:“不要你管,滚开!”
胡仙仙见她就像被惹毛了的小猫一般,有些糊涂了,怎么一看她的背,她就这么大反应?
胡仙仙从袖中掏出一瓶金创药,和一块桂花糕,微笑着轻声说:“我不会伤害你的,只是想给你擦点儿药。嗯,你要不愿意擦药也无谓,吃块儿桂花糕吧。”
“不要你的臭东西,给我快滚!”那女孩儿瞅着桂花糕咽了咽口水,又别开头忍下馋意,再对胡仙仙恶语相向。
胡仙仙也有些怒了,指间灵气微光闪过,就将女孩儿定住,再撩她衣服。
女孩儿被定住后,仍能说话,她对胡仙仙破口大骂。
胡仙仙见了她的后背,就无法再和她计较,那背实在不像是小女孩儿该有的背。
背上有横七竖八的伤口,有的开始结痂,有的却已溃烂。顺着脊骨有一条金色细鳞组成的小指粗的线,有的鳞片泛黑,有的鳞片竟被拔得半翻卷而起。
胡仙仙很少哭,可此时忍不住鼻酸落泪,她可以接受敌对双方不择手段的杀戮,却无法接受对没有反抗之力的人刻意施虐。
那女孩儿见她落泪,不再乱骂,怔怔看着胡仙仙。这同情流泪的场景,在大多数人看来是情理之中,她看来似乎倒是胡仙仙不正常。
胡仙仙被她看得不自在,抹了泪,解开定住她的小法术,帮她涂药。
那女孩很快翻身跑到门外,将背抵着墙壁,拒绝胡仙仙给她上药。
“这药刚擦上去时会有点儿疼,过一会儿就不疼了,还可以让伤口很快愈合。”胡仙仙以为她是怕疼。
“不能让伤好了,好了就还得再挨打!”
什么?“好了就还得再挨打”?她是宁愿忍受已习惯的伤痛,不愿再面对不知会怎样的伤痛。胡仙仙心口一疼,眼里又涌出泪来。
“你干嘛要哭?”小女孩儿看着胡仙仙,目光中好奇多于嘲笑,是真的不明白她为何要哭。
“看你那么多伤,肯定很疼吧?我难受。”胡仙仙揉了揉她沾满乱草的头发。
“是我疼,又不是你疼,你干嘛要难受?”
胡仙仙被这句话噎得差点儿背过气去,她自己算是有个性的了,遇到的各色??人物也多是特立独行的,可都赶不上这小女孩思维怪异。
第六百二十四章 恨儿之事
小女孩儿没听到胡仙仙回答她,也不甚在意,转身进柴房。
因胡仙仙的手还摸着她的头,她转身时用劲儿晃了晃身体,一晃动,她怀里就“哗哗”掉下不少骨头。
她慌乱的去拣那些骨头,嘴里念叨着:“我没偷吃……没有……是团子给我留的……”
见得这般,胡仙仙让她别慌,并保证自己不会说出去,也猜测到是团子见她可怜,就偷偷拿了些吃的给她。
“团子对你好吧?你刚才想把这些藏起来的骨头,悄悄拿去扔掉?”胡仙仙记起先前她偷偷摸摸想出院门的样子。
小女孩儿点点头说:“团子最好了,把有肉的骨头都给我悄悄留着。”
胡仙仙叹了叹,觉得和这小女孩儿没法正常交流,还是得去详问团子,才能弄明白事因。
又想此事最好别在白天问,勉得惊云家和王家的人,就俯身问她:“团子住哪儿?我想和她说说话。”
小女孩儿将胡仙仙上上下下看了一遍,似乎在确定她是不是坏人。胡仙仙觉得她目光还挺犀利,就尽力保持友好笑容。
小女孩儿看仔细了,才指向外院说:“她在那三棵松树并排长着的坳里住。”
胡仙仙轻笑颔首,让小女孩儿把骨头都拿出来,而后轻轻挥了挥手就将骨头全变没了。小女孩儿见了不觉得惊讶,拍了拍手上的碎沫儿,自去躺到稻草上。
那外院并不是规整院落,而是如村落那般,房屋散建各处。
团子住的是所青瓦小院,看来比其他茅草房好很多。她能管专为主子做饭的厨房,想来这日子也还过得去。
为了不惊动其他人,胡仙仙直接飞身入院,轻敲窗棂,低声唤:“团子在么?我是胡仙仙,想来找你叙叙旧。”
“是……是那位仙姑?”屋里传来的声音夹杂着惊喜和忧虑。
“是我。你方便和我说话么?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在主子面前为难。”
“诶……等等……我哄哄孩子,就来开门……”
胡仙仙听得幼儿啼哭声,应该是被吵醒了。一会儿后,屋内轻哼歌谣的声音渐停,响起趿鞋声,随后又是开门声。
团子举着油灯从中间正屋走出来,胡仙仙随她进屋。
她披着外衫,蓬着头发,微红着脸说:“我这里邋遢得不成个样子,仙姑别嫌弃。”
“哪有邋遢?整洁清净,比大小姐呆的地方可好得多。”
团子虽是主人,却是等胡仙仙在竹椅上坐下,才侧身半坐。
“大小姐?仙姑说的是庄主女儿吧?”
“嗯,云庄主的女儿当然就是栖云山庄大小姐。”
团子叹着气,带些怜悯之意说:“我们不敢称她是‘大小姐’,那会被庄公和二庄主打的。她小名叫‘恨儿’,我们下人也都喊她‘恨儿’。真不知道她前世做了什么孽,投生在富贵人家,过得倒比叫花子还不如。”
“恨儿?哪有小名儿叫‘恨儿’的?为了好养活,叫‘猫儿’、‘狗儿’的都有,怎么会叫恨儿?哪有父母恨孩子的道理?”
团子瞅瞅胡仙仙,而后很郑重地问:“你来是为了救恨儿的吧?唉,这云家可不比顾家,不光有钱,还有厉害的功夫,你可能管不了她家的事儿。”
胡仙仙笑了笑,也不和团子多解释,只说:“我不会再乱管闲事了,你讲讲你如今过得咋样,再讲讲你所知道的关于恨儿的事就行。”
团子吞吞吐吐问道:“你……是有本事的人,我和大粗从顾家出来,好容易才安稳……娃儿也还小……仙姑,你打听恨儿的事是想干啥?”
“放心吧,我真的不闹事。再者,即便闹事也绝不牵扯你们。”
听胡仙仙再三保证,团子才讲述起她的见闻。
团子和大粗从顾家出来后,一路找零活儿做,到得江州后听说栖云山庄招护院,大粗就去试试,还真聘上了。大粗又荐团子到庄里当丫鬟,也成事了。
如今,大粗是护院头儿,管着外院十几个护院,今夜该他值夜,所以没在家。
团子专管内院的厨房,手下有两个厨娘、三个打杂的仆妇,也算是下人当中颇得主子赏识的人。
团子刚进内院厨房做事的时候,就见恨儿在柴房里住着。那时候,恨儿还更小,蜷在稻草堆里跟只小猫似的。
最初几天,团子以为恨儿是外来的小叫花子,或是哪个下人带来的孩子,见她可怜,就送东西给她吃。
有一次,云碧瑟看到了恨儿在吃团子留给她的鸡腿,一把扯过鸡腿就给扔了。
如此还嫌不够,又从柴垛里抽根干柴就朝恨儿背上打去。
团子没想到自己的好意给恨儿招祸了,就想去解劝,一起做事的丫鬟忙拉住她,说别管主人的家事。
当时团子不明白怎么回事,别人悄悄说了恨儿就是和庄主一家人,她仍是不太懂。
团子听恨儿挨打时,不停叫着“二姨”,想了想才弄清楚,恨儿应该是王魁和云碧琼的女儿。她问了问其他人,得以确定后,仍是好半天没回过神。
后来,团子管厨房,恨儿又在柴房,她就格外照顾这可怜的“大小姐”。但是,再也不敢直接给恨儿留什么东西吃,都是从剩菜里挑选将就能吃的,待其他人都不在时再寻机会给恨儿。
在庄中时间呆久了,团子就听到些闲言碎语,比如说恨儿不是庄公亲生的呀,比如说恨儿是妖怪的女儿呀,比如说恨儿的娘嫌她是废物呀……
可团子觉得,就算讨厌恨儿,送远点儿寄养在别人家不就行了,何必做得如此恶毒?
渐渐了解多起来,团子发现恨儿挨打,疼得忍不了时也只是干嚎惨叫,从不流眼泪。
还有,不论打她的人下手多狠,恨儿从来没有疼晕过。下人们都以为恨儿会早夭,可她已经撑到了十岁。
团子还看到过,有一天夜里王魁在打恨儿,恨儿背上的鳞片竟然放出金光,抵卸了部分打去的力道。
对于恨儿背上鳞片的来历,有人说那是得了怪病,有人说是天生不祥的胎记。
恨儿没人教,但天生聪慧,说话做事也很有条理,比一般小孩儿懂事多了,就是性格怪僻。又因别人总拿她背上鳞片的事儿来嘲笑她,只要有人看她的背,她就会发怒。
“她之所以脊骨生鳞,是天生有成龙的机缘,是该觉得骄傲而不是可??耻的事。等她能够聚集灵气之时,就可以敛藏鳞片。”
听胡仙仙这般说,团子恍然大悟似的点点头,很快又摇摇头说:“我不懂修炼的事儿,可这庄里有不少修道的人,我也听过些。听他们说,恨儿聚集不了灵气,是个没法修炼的人,所以庄公常说恨儿是只会吃的废物。”
“嗯?”胡仙仙愕然睁大眼,恨儿怎么可能无法修炼。
随即,她想到定然是那些人让恨儿用常见方法去聚集灵气,根本不知道恨儿的真实情况。水剑虚留了宝藏给恨儿,其中必然有适用金线鲤鱼的修炼方法,无需担忧不能修炼。
想到这些后,胡仙仙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和一道连心符给团子:“好好照顾恨儿,我会说服庄主、庄公他们不再虐待恨儿。如果恨儿遇到什么大的危险,就紧捏此符召请我。”
团子接过东西,怔怔的看了又看。胡仙仙又再叮嘱她:“召请我的时候,得念‘恭请天仙清定子胡飒风显灵’,不能念‘仙姑’或我的名字。”
团子默念几遍才记住,再望着胡仙仙欲言又止。
“你想问恨儿的身世?”胡仙仙笑问,团子点点头。
胡仙仙告诉她:“我也不敢百分之百确定恨儿的身世,我只能说她来历不凡,以后也定会成就不凡,你对她好,她会报答。唉,她不流泪,可能是没有眼泪……”
“没有眼泪?”
胡仙仙知道鱼是没有眼泪的,可修炼成人形后却有眼泪;天生就是人形的恨儿,可能反倒会一直没有眼泪。
听团子反问,胡仙仙笑笑说:“别管她那些特异之处,你记住她是个哭都没法儿哭的可怜女孩儿就是了。”
两人再闲聊几句,胡仙仙就告辞离去,隐身回到客房。
三月十八清晨,用过早点之后,王魁、王帅和云碧瑟请胡仙仙到花园中喝茶。
“不知庄公可否安排好,我与庄主见面之事?”
王帅和云碧瑟在背地里用不同的眼神儿盯着胡仙仙,胡仙仙不理他们那挤眉弄眼的怪相,开口直接问正事。
“拙荆闭关修炼,除了春节之时要出关与众人团聚,其他时日只在初一、十五令人送些清茶进去,不会走出密室。”
听王魁这般回答,胡仙仙又再问:“哦,那就是我无法见到庄主?”
“协作之事,我也可以做主,又何必定要见她?”
胡仙仙自是不会透露不信任王魁的意思,抿茶轻笑道:“我想见云庄主,一是对她那样的女中豪杰久仰多时,二是想说说这庄中大小姐的事。”
“庄中大小姐?我姐继任庄主之后,就没什么大小姐了呀。”
云碧瑟嘴快接过话头儿,王魁和王帅都阴下脸看向她,她才自知失言,低下头,“嗯……哦,你是说恨儿呀……”
王魁冷笑着问:“胡天妃是听下人们说了什么闲话?”
胡仙仙嘴角噙着意味深长的笑,摇了摇头,“只是偶然看见大小姐受虐,好奇而已,想问问云庄主原因。”
“受虐?我只是对她严格要求,哪有虐待?胡天妃应该听过孟子有云: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
胡仙仙笑容更明媚动人,眸光却更威严凌厉,环视他们三人后,缓声慢语:“严格要求,是否就等同于恶意虐待?”
第六百二十五章 初提隐秘
已值暮春初夏,因山中气候稍凉,仍有花朵满枝。
胡仙仙反问完后,就抬眼观花,不去管王魁脸色如何变幻。
王帅絮絮叨叨的帮兄长解释着,说他对恨儿很关爱,只是恨儿命格如此,又因只有如此才能激发恨儿本来的灵根,才能修炼之类。
对于这些话,胡仙仙听到了也只当没听到。
半晌之后,王魁说:“我安排你与庄主见面,最迟在今夜子时就能见到。”
胡仙仙转过身,朝王魁点头微笑:“静候佳音。”
言罢,胡仙仙起身告辞,说要到客房再歇息,王魁也自去处理事务。
王帅起身目送二人,搞不懂怎么回事,他还以为两人会商谈很久。
他当然不明白:胡仙仙是暗用恨儿的事要挟王魁,恨儿始终是云碧琼的亲生女儿,只要存心挑拨,云碧琼绝对会偏向自己女儿,而不是面和心不和的丈夫。
胡仙仙也暗示,王魁只要答应了胡仙仙面见云碧琼之事,那就暂不提种种矛盾,只要确定由云碧琼亲自下令为朝廷铸造武器就好。否则,有的是办法让王家、云家矛盾激化,让王魁没办法慢慢实施他谋划。
王魁思来想去,决定不争一时长短,只要胡仙仙不干扰他侵吞云家势力就好。
如此多的思虑,两人只说了几句闲话,王帅是难以全明白,而云碧瑟则是完全没听出隐意,只顾摇着王帅的手说要去荡秋千。
王魁办事效率很高,酉时初,晚饭之后,就引胡仙仙去见云碧琼。
云碧琼闭关的密室在内院和外院相接处的一处小山岗,说是密室不如说是“密洞”。那密室由凿空岩石而成,分内外两处。外室放着各样器物,方便外人护持、接应、探视闭关之人。
王魁在外室门侧按了按,就听清脆铜铃声响起。铃声响过之后,内室传来清冷女声:“请夫君自去歇息,我单独面见胡天妃。”
王魁离去之后,内室门开,只见一名白衣女子盘坐正中石榻上。内室只有一丈见方,除了那石榻外,就只有一个石几,石几上一个灯盏。
“胡天妃请进,你目能夜视,我就不点灯了。”
胡仙仙迈步踏进,身后石门自动合上。
她知道这白衣女子就是云碧琼,但没有打招呼。既然云碧琼都不起身相迎,她也没有和云碧琼寒喧的必要,只等切入正题说事。
“胡天妃为何执意要见我?如今庄中事务都是我夫君在打理,你和他商议就好。”
云碧琼面色平静,看不出悲喜,可胡仙仙知道这样的外表是骗人的。云碧琼要是真的对一切都不在意,就不会同意见她了。
胡仙仙冷笑不语,云碧琼眼中显出点儿惊诧,再问:“胡天妃意图何在?还请明言。”
“你不跟我端架子、装清高,我就跟你好好谈。”
云碧琼叹息一声,起身下榻,向胡仙仙稽首:“请恕我无礼。然而,庄中之事我确实不怎么管。”
“不怎么管,就总还是管一些的吧?”胡仙仙还礼,而后大大咧咧盘坐在地上,笑着打量云碧琼。
云碧琼通身衣裙素白,此际站起身才见她身段纤美,真如一抹洁白轻云飘袅碧空中。
见胡仙仙盘坐地上,云碧琼也只得盘坐地上。她不再是面无表情的样子,带着疑虑问:“胡天妃此来,不只是为锻造武器吧?”
“我还真只是为锻造武器而来,但我要的武器不是平常刀剑,也不是只造一批。我要长期跟栖云山庄合作,锻造最精良也最独特的武器。”胡仙仙见她坦诚了些,也就开门见山直说。
云碧琼是何等精明的人,听这话当然就懂得胡仙仙是不信任王魁的,来找她合作,也必然要让她秘密造一些特殊武器。那是长期的合作,也是带排他性的合作,绝对不能向外界提前透露锻造了什么武器。
胡仙仙等着云碧琼的回应,云碧琼凝神思索半晌后问:“你为何信任我?我又凭什么相信你?”
“我必须信任你,别无选择。因为只有你才能让人造出我们想要的武器。”胡仙仙顿了顿又再说,“至于凭什么让你相信我,你觉得只凭朝廷名义和我个人身份还不够吗?”
“不够,为朝廷做事,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例子太多了。”
云碧琼的神情冷了几分,逼视胡仙仙,“以你的身份还保不住我云家不在事后被铲除,哼,能给朝廷造武器,也能给匪徒造武器,朝廷会容许云家知道太多、掌控太多吗?”
胡仙仙怔了怔,云碧琼所忧之事很对,若是真造出了攻击威力很大的武器,朝廷当然会防止云家给其他势力再造,为免锻造方法泄?露,当然会用赶尽杀绝的方式。
想了好一会儿,胡仙仙才说:“我有办法让朝廷不怀疑云家,也能保住云家在栖云山庄的绝对掌控权。”
云碧琼看着她,既觉得她所说不可思议,也担忧她是在说哄骗之言。
为了增加说服力,胡仙仙神情更端严几分,不疾不徐细说道:“只要你们在锻造一样武器之前,就想好克制这样武器的方法,朝廷就永远需要你们,不敢对你们下手。
不论多厉害的武器,总有被克制的一天。不论怎样保密,都总有锻造方法被他人知道的一天。只要你们不死守一种武器,不去死死想保一个秘密,就没人能取代你们。
你想想,朝廷要是想铲除你们,你们却说会有比目前威力更大的武器造出,朝廷敢马上铲除你们吗?一拖再拖,周而复始,那就是永远都铲除不了。”
这番话说完,云碧琼沉默良久,她神情几番变幻,应该是内心在挣扎不停。
后来,她像是想通了什么似的,释然一笑,脸色却已苍白。
“云庄主可否答应与朝廷合作,与我合作?”胡仙仙不知道她究竟是何意,只得再问。
云碧琼嘴唇都有些发抖,用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问道:“听你的意思,要不断改变才是保住云家的根本办法?要是云家有一种很厉害,厉害到得了它就能得天下的武器呢?让天下各种势力都为了那武器相争,但又不让它真正流传世间,云家不是更安全么?”
这是什么意思?她是变相的说云家有厉害的秘密武器?得了它,就能得天下的武器?云家不愿与任何势力合作,只想借此自保?可她为什么又很心痛的样子?
胡仙仙满腹疑问,可也不知从何问起,只得先回答云碧琼的问题:“最厉害?得了某样武器就可以得天下?哈哈,你这么聪明的人会相信这种迂腐说法?”
“这很好笑,很迂腐吗?”
胡仙仙敛起笑容,连声反问:“可曾有哪个朝代绝对稳固的传承下去?要是说某朝是得了某人、某物才定国,哪其他朝代又是得了什么?就算得了很大威力的东西,如果威力发挥不出来,不也和没有威力一个样?”
本是挺简单的问句,居然问得云碧琼的脸色惨白到白中透青。她揉了揉心口,重重叹了两声,苦涩浅笑。
胡仙仙狐疑的看向她,她低声说:“从来没有人这样对我说过,我真是孤陋寡闻了。”
“云庄主是在秘密守护某样东西?听了我的话之后,觉得守护之事变得没有意义?我无意觊觎栖云山庄的宝物,只是觉得物是死的,人是活的,以人来守物是本末倒置。我们还是来谈锻造武器的事吧?”
胡仙仙似乎有些明白云碧琼为什么任由王魁胡做非为,但仍不能全猜透,她也无心去猜,尽快敲定锻造武器的事才是首要。
“人是活的,活着就会有变化,守着死的物品并没有不值得,因为物品不会变化!”云碧琼有些激动的说出这句话。
胡仙仙听得有些莫名其妙,反问道:“物品不变化?铁会生锈,木头会烂,金银都会慢慢蒙灰生尘,怎么就不会变?”
“那也比人好!”云碧琼固执冷言:“任你花言巧语,也休想说动我给你造什么特殊武器!哼,你就是想变相的将我云家绝技传出去!什么克制,什么创新,要是那么容易造出新的厉害武器,你还来求我做什么?”
胡仙仙琢磨了一会儿,终于明白了一丢丢,“你云家有了不起的武器?你认为我是来让你大量造那种武器?并且借那武器平定天下之后,就铲除云家?”
云碧琼没回答,翻了个白眼儿,表示她就是那么想的!
“啪……”的一声脆响。
胡仙仙气得将那气囊小玩意儿扔在地上,还重重一拍:“我就是想让你改进这东西,没想要你什么宝贝!嗤,亏我还信任你,想和你长期合作,你在想些什么?”
看见那么个玩意儿,云碧琼的眼睛亮了亮,随即又将情绪掩藏,淡淡说:“这是庄中小孩子的玩具,如何能改制成武器?”
“我本来是想和你商议到底能不能改,又怎么改?可我这会儿不想说武器的事了!”胡仙仙愤愤问道,“我问你,这个小玩意儿是不是你云家长辈的?”
“这个说不清楚,云家嫡系旁系几千人,小时候几乎都玩儿过这东西,我哪能知道?”云碧琼又平静而傲慢来。
“也许这是背叛的云家一个人所留,你要不要仔细看看?”
胡仙仙本不想提云二叔和水剑虚的事,此时却不受控的想搬出那些事。
第六百二十六章 真相渐明
云碧琼再细看了看那玩意儿,眼波流转间带出不少情绪,只是她很快就平复情绪,微阖双目、沉默不语。
“这是不是你二叔之物?”
云碧琼端然盘坐,没回答胡仙仙,而是冷声问道:“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本来只知道一些小事,因你那些强加于人的揣测,我知道了一些大事。事情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你不仅无情还无义,不仅无义还是个迂腐的大笨蛋,我不想跟你合作了!”
说着,胡仙仙就站起身,准备往外走,神情像是跟小伙伴赌气的孩子。
“不想跟我合作了,你以为锻造武器是小孩子玩儿过家家?说不合作就不合作?”云碧琼怒声责问。
“嗬嗬!”胡仙仙偏着头笑说,“是你先说不想跟朝廷合作,怎么又倒过来指责我?”
云碧琼抬了抬眼,看着胡仙仙笑嘻嘻的样子就气恼不已,她是气昏头了才接话。所以,她决定再也不和胡仙仙说一句话。
“你生气了?我也很生气,我想转过身就拂袖而去,可看你这么生气我就不生气了,又想和你讲讲故事。”
胡仙仙再度盘坐下来,这次是挨着云碧琼,贴近她肩部并排盘坐。云碧琼嫌弃地瞥她一眼,想挪开,可盘坐的姿势不方便挪动,只得做罢。胡仙仙可不管她乐不乐意,自顾自地讲起故事:
“你出身世家大族,从小聪慧勤奋,炼器技艺高超,修行天赋也很高,家族长辈对你寄予厚望。
然而,你过得顺遂,却并不快乐,因为你所拥有的一切并不是你内心追求的一切。
直到有一天,你遇上了一个与你情投意合的人,你才觉得心灵有了真正归属,你才觉得自己是活生生的人,而不是承载别人期望的器物。
可偏在此时,你父亲重病身亡,家族中开始夺权之争。你可以不顾家人反对跟情郎在一起,却不能只图跟情郎逍遥自在,舍弃亲情和责任。
你回了栖云山庄,你本来只想安排好家族未来之事,本来不想争庄主的位置。
可有人挑唆你,说你二叔要利用那个秘密武器搅得天下不安,你才不得不去争,对吗?”
胡仙仙说这些的时候,云碧琼没有打岔。她以为胡仙仙会胡说八道,可没想到那些话让她忆起往事纷纷,本来不愿再和胡仙仙说话,却又忍不住发问。
“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我他娘的乱猜的!”胡仙仙听她追问,就知道这些推测已与真相八?九不离十了。
“你胡诌我的事,怎么还骂人?”
“我骂我自己,又没骂你,你急什么?”胡仙仙赖皮的一笑。
“好,不跟你扯这些。你给我交待清楚,你是从哪儿得知我二叔叛庄之事?又是从哪儿得知我曾被人诱骗之事?”
云碧琼审视着胡仙仙,她知道对方功力远高于自己,但这密室中有机关,又还有庄中众多高手接应,她并不惧怕胡仙仙。
“你这么盯着我干嘛?当我是贼呢?你还真认为你二叔背叛栖云山庄,认为水剑虚诱骗了你?”胡仙仙心里蹿起股火气。
“他们所做之事,不是真的难道是假的?你知道得那么详细,是跟他们一伙的吧?
当年水剑虚那负心汉被诛,二叔却仍是逃匿在外,你是二叔派来的?
难怪这么多年寻不到二叔踪迹,原来他终究还是依附朝廷,还是勾结外人来抢夺我云家重宝……”
胡仙仙听了压不住火气,一蹦老高,大声嚷着打断云碧琼的话:”呸,住嘴!我他娘的瞎了眼才来见你!
早知道就跟王魁合作了,还不用费那么多口舌,还能真的很快就得了你云家什么狗屁宝贝,让你后悔死!
哈,等你后悔死了,去阴曹地府还得再死一次!被你云家列祖列宗,骂得死到不能再死!”
云碧琼彻底怒了,也霍地站起身,亮出招式低吼:“你给我嘴巴放干净点儿,这是我云家的地盘儿!”
“放屁!天是天的,地是地的,人是人自己的,哪样是你的?你不过是一个……失去了最珍贵的一切的傻女人,还好意思跟我摆谱儿!呸!”
胡仙仙叉着腰指着云碧琼鼻子开骂,云碧琼横眉怒目瞪视胡仙仙,两个人就像当街吵架的泼妇。旁人绝对想像不出,一个年纪轻轻就修为高深,得封“福慧天妃”的女子;和一个年纪轻轻就当庄主,称雄一方的女子,她们会面之时是这般场景。
密室中的气氛紧张,胡仙仙真想劈开云碧琼的脑袋看看里面装了什么。有些往事,她已猜出大概,定是王魁蒙蔽云碧琼,并借云碧琼的手对付云二叔和水剑虚。可是,云碧琼至今还固执的认为,当初是云二叔和水剑虚利用她、欺骗她。
剑拔弩张的气氛又慢慢缓和,云碧琼含泪凄然一笑:“天是天的,地是地的,人是人自己的……
这说法新鲜,但也正确,我无从反驳,我的确就是一无所有啊。
纵然他们背叛我、欺骗我,我还是忘不了那些事。你走吧,我不想再因那云家秘宝而沾染血腥。”
胡仙仙跺了跺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才能跟云碧琼说得清楚,她一掌扫翻那个灯台:“真想骂你,可我懒得骂你了!我替水剑虚不值!真是替他不值啊!”
“你少跟我提他!你以为提起他扰乱我的心境,我就会中你的圈套?你对我和他的事又能了解多少,都是听我那个叛徒二叔说的吧?”
胡仙仙身上气势陡涨,整个密室凝起薄冰,她围绕云碧琼缓缓踱步,沉声慢吟:“涵碧琼霄,凌剑太虚……好一对逍遥的神仙眷侣,岂知那仙女竟是个蛇蝎毒妇!”
云碧琼想要反驳,胡仙仙已抢先一步施放灵气点她哑穴,再念着:“琼霄紫剑永相合,逍遥安乐长相伴!紫剑在此,持剑之人差一点就魂飞魄散,你还有何脸面活在世间?!”
胡仙仙从袖中拿出紫剑,剑锋抵住云碧琼咽喉。
见了紫剑,云碧琼再也抑制不住情绪剧烈波动,浑身轻颤,泪流满面。
她以为胡仙仙只是听说了一些片段,可拿出了紫剑就表明是去过她和水剑虚隐居的山洞,胡仙仙所说之事应该不是为达目的扰乱她心神。
胡仙仙见她在思索,还是希望她能想明白事因,就解开她哑穴。
“我离开他是不得已的,我不能为了儿女私情,枉顾孝道??人??伦!他和云二叔勾结,要害栖云山庄!”云碧琼沙哑着嗓音吼出这些,而后大哭起来!
“你还好意思跟我提孝道人?伦?你放任别人虐待你女儿,简直禽兽??不如,你就不配跟我说话!”
“她带给我的只有屈辱,我为什么要好好善待她?”可能是受胡仙仙泼妇气影响,云碧琼也端不住仙气,边哭边嚷起来。
“什么叫只有屈辱?我看你们分明是两情相悦,又不是他强行掳你去,哪点让你受屈辱?!再说,就算是他强迫了你,那孩子总之是无辜的吧?你怎么狠得下心?”
指责完了,胡仙仙也没觉得痛快,心底还泛起悠悠凉意。如果不能给父母带来荣耀,就可以随便遗弃、虐待子女?
父爱如山,母爱如水,常说世间多有不孝子,却为何也有虎狼不如的父母?
常言说父母对子女的爱,才是爱得深沉,其他都是虚情假意。可世上也有多少朋友是过命的交情,可以信任一辈子。也有多少,在利益面前视儿女为筹码的父母。世事无绝对,没有什么绝对伟大,没有什么绝对渺小。
没有任何事物绝对正确,也没有任何事物绝对不正确,与其说人性本善,不如说人性本??兽。
有些人生来是就如龙如凤,有些人生来就如鼠如蚁。所不同的,只是龙的成长际遇不同,能成恶龙还是好龙;而鼠是能成天上福鼠,还是厕中饿鼠。
云碧琼便算是天生为龙凤的人,她天生的使命感让她把家利益凌驾于情感之上,内心深处就把个人情感和家族利益对立来看待,才会那么容易受人欺瞒。
然而,云碧琼比那些只顾利益忽略情感的人更可悲复可笑,因为她其实没得到任何利益。
胡仙仙已能猜出云碧琼和云二叔之间定有分歧,这种分歧是围绕栖云山庄秘密武器而来。庄中对于秘宝应该分为保守和传扬两派,保守派就是要死守秘宝不外传,传扬派就是让秘宝物尽其用。
云碧琼偏向于保守派,云二叔偏向于传扬派。得知云二叔有可能继任庄主之位,继任后必定会革新栖云山庄各项事务,云碧琼为了守护秘宝,才来争这庄主位。
得知恋人要离开隐居地,水剑虚肯定是反对的。这一反对,他们之间就生了嫌隙。
另有耍阴谋想侵吞栖云山庄的人,为了促使云碧琼下决心回山庄,同时也为了接近和掌控云碧琼,就说水剑虚和云二叔是一伙儿的。并且,还把庄中两派的观念之争,夸大成为守护山庄和背叛山庄的区别。
这就是,云碧琼逼得亲叔叔隐姓埋名流浪他乡,又亲手杀了心爱之人,却没有任何悔意,还认为他们对不起她的原因。
“你以为水剑虚是云二叔安排来诱惑你的妖怪?所以,你认为是他们欺骗了你,恨儿就是因此得来的错误结果,你恨他们,所以给女儿取名‘恨儿’?”
想通这些后,胡仙仙再问她,以确定自己猜测。
“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
“你猜对了。我看到他们秘密会面商议对付王魁的时候,真是痛心疾首……”云碧琼擦净脸上的泪,自嘲而笑。
“我他娘的才痛心疾首!是王魁发现了他们会面,再引你去看的吧?难道他们商议对付王魁,他们隐瞒了你一些真相,他们就一定要害栖云山庄,一定要害你?你他娘的是猪变的啊?”
胡仙仙气得跳脚,不自觉就爆出粗话。云碧琼斜她两眼,略作思索后,又渐渐变了脸色。
第六百二十七章 终获信任
云碧琼串??连胡仙仙所说的各种信息碎片,慢慢推测出一个她自己所不愿面对的事实。
不愿面对,所以还要固执争辩:“胡仙仙,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你说王魁冤枉他们吗?王家也有秘密武器,是真正的射日弓和藏古箭,他也是想守护这些秘宝不再引起杀戮,他不像他们那样野心勃勃……”
“野心勃勃?你分不分得清‘野心勃勃’和‘雄心壮志’的区别?”
胡仙仙怒声反驳,不待云碧琼接话,又连连反问:“你爱好和平,你不忍看天下再起杀戮?哼,可你自己看看你这双沾满血腥的手!你沾的是情人和亲人的血,你怎么还好意思装心怀悲悯的菩萨?”
云碧琼被问得哑口无言,长叹几声后,颓然坐到石榻上。
胡仙仙去寻出门的机关,可没寻到,就急躁的乱点乱按。
“你说那些事有可能是王魁的圈套,你有什么证据?”云碧琼冷静下来后,低声再问。
“证据?要什么证据?你的眼睛被蒙蔽,心也被蒙蔽了吗?自己不会多想想、多查查?”胡仙仙找不到开启机关,云碧琼也没送她走的意思,她心下一横,想出个野蛮办法。
尽调灵气而出,御起慧心玉剑,飞射向石门。灵气猛灌入剑中,剑光迸发刺眼光芒。
见这光芒闪起,云碧琼暗道不妙,她是想留胡仙仙更详细的说事情才不开门,没想到胡仙仙竟然这般莽撞。
要阻拦已是来不及,石室门刹那间就爆成无数碎石粉,胡仙仙挥一挥袍袖,荡开粉末,出密室而去。
“胡天妃……且留步,我们另约地点再详谈。”云碧琼追出来。
“我不会再告诉你任何事!我就想看着你的栖云山庄败落,看着你走到被人践踏侮??辱的那一步,才能解气!”
多数粉末虽已散开,仍有些浮尘飘在空中。夜色沉沉,火光昏黄,漫漫灰黑的背景中,胡仙仙就如地狱来的恶魔说着怨毒诅咒。云碧琼不由心生惊惧,停下追赶的脚步。
听到巨响赶来的家丁护院们跑近了,火把和灯笼的光照得密室外亮如白昼。
见他们团团围住自己,胡仙仙轻蔑冷笑,以传音入密之法对云碧琼说:“或许,云二叔和水剑虚并不想看你走到那一步,可我觉得惟有那般,才合乎天地法则。”
说完之后,飞身而去,留云碧琼和众人呆立原地。
片刻后,王魁和王帅、云碧瑟带了几个人急忙赶来,担忧地询问情况。
王魁含着泪将云碧琼搂进怀里,一副温柔体贴的样子,轻声安慰着:“别怕,别怕,都怪我。唉,都怪为夫来迟了,那个妖女没伤害你吧?”
“没有。她提了些苛刻条件,我不答应,她当然就恼羞成怒了。”云碧琼侧开身挣扎一下,离开王魁的怀抱。
怀中突然一空,王魁的手在半空中僵了一僵,只得讪笑着垂下手。
“各位,且都散去!本庄主只是与胡天妃意见相左,商谈得不太愉快,但未因此就变成敌人,她仍是庄中贵客。我既因意外出关,便是天意让我无需再闭关修炼。从今日起,本庄主便会亲自过问各项事务!”
云碧琼说话之时,气氛渐渐由慌乱愤慨变得庄重严肃,庄中下人们都齐声恭贺庄主出关。王魁兄弟俩和云碧瑟也勉强笑着,恭贺她出关与家人团聚。
众人都散去做各自的事,云碧琼带着几个人亲自到客房挽留胡仙仙。
“我没说要走啊……我只是不跟你合作了,还可以跟王庄公合作的嘛。”胡仙仙斜坐竹椅上,对着他们嬉皮笑脸。
云碧琼思忖半晌,点头答应道:“好,我让他来和你谈。”说着就吩咐一个小丫鬟去请王魁。
“谈可以,但不是此刻!”胡仙仙拦住那丫鬟,打了个呵欠才接着说,“我得歇会儿,明儿再谈。”
云碧琼只得带人退出客房,临走前还道一声:“胡天妃请安睡。”
胡仙仙是盘坐床上,很快入定了,她断定今夜没有危险,得好好休息养精蓄锐。因为明天也许就有危险,得打硬仗;当然,也有可能会平静无波澜,还顺利达成锻造武器的事。
三月十九,栖云山庄正堂之侧议事厅中,胡仙仙、云碧琼、王魁、王帅、云碧瑟相互寒喧之后落座。
王魁说着各种场面话,胡仙仙目光大喇喇打量着云氏姐妹。云碧瑟冷哼一声扭开头不让她看,云碧琼则坦然平视着胡仙仙。
昨夜二人已见过,但目能夜视和光下见人还是不同,只能看清五官轮廓,看不清肌肤光泽。
此时晨光透窗而过,微微曦华映着云碧琼,胡仙仙看清她真是美得光彩照人。
云碧琼生得很标致,鹅蛋脸、柳叶眉、丹凤眼,即使板着脸端坐不动,也有别样风情。
谁说躯壳之美就不动人?云碧琼就让胡仙仙想起一句诗——“任是无情也动人”!
胡仙仙只顾细赏佳人,都没听清王魁说了些什么。
后来,云碧琼冷冷扫她一眼,清喝一声:“胡天妃,你到底有没有诚意合作?”
她才回过神,略做回想后,想起王魁似乎是说跟朝廷合作锻造武器之事,将全权由他负责。
胡仙仙朝王魁挑了挑眉,问道:“你可以改制那种玩具,改成我所需要的武器?”
“我可以,真的可以!”王魁立刻答复。
胡仙仙再看向其他人,见他们都没有异议,就让王魁拿契约来。
随后,签定契约,便只等着看试制的样品。
因云碧琼已出关,虽还未接手庄中具体事务,胡仙仙也不担心王魁在锻造武器之事上耍花招,是以很简单就敲定诸事。
午饭之后,云碧琼邀胡仙仙到花园闲逛。二人缓步而行,闲聊杂事,渐渐就甩脱跟着的丫鬟,往外院去了。
两人一路东游西逛,相谈甚欢就似是久别重逢的闺中密友。
到得外院一处小溪边,只见周围叶茂草密,行人稀少,云碧琼停住脚步。
“我已相信当年之事另有隐情,但仍有很多想不通之处,请胡天妃详述事情疑点,我再细加分析。”她诚恳请求。
“当年之事是否另有隐情,你自己去查呀。与我无关的事,我再不多言。”胡仙仙抬脚就走。
云碧琼伸臂拦住她,再稽首行礼,而后说:“王魁极力撮合我二妹与他二弟的婚事,我稍露反对之意,他就颇多怨憎。我们姐妹若嫁他兄弟二人,栖云山庄的势力早晚会被王家侵蚀。若是我当年错了,我不希望我妹妹再错。”
极力撮合?是王魁耐不住性子了,还是云碧瑟想早些嫁给王帅?胡仙仙想了想,事态不明,自己还是别掺和了。
“你妹妹对王帅一往情深,你就算硬拆散他们,又怎么样呢?所谓的真相,有什么是绝对真相?山庄由谁掌权并不重要,你们要是成了亲上加亲的一家子,他们想必也不会亏待你们,你遂了你妹妹的心不好吗?”
听了胡仙仙这番话,云碧琼的脸色阴了阴,叹道:“人果然是都会变的,你跟王魁达成合作之事,就不说他坏话了?”
“是,我们都会变,就你多高洁坚贞啊。云二叔和水剑虚都变了,可他们死了,你却当了庄主,这世上之事真是讽刺的很。”
又被戳到痛处,云碧琼双手握拳,咬着牙说:“你这么尖酸刻薄,有没有想过,你要是犯了错,别人会对你更刻薄!”
“我想过!我才不会像你那样,明明错了还标榜自己是忍辱负重、大义灭亲,我随时等着别人来骂!我还随时等着死无葬身之地!”
胡仙仙并不怕人咒骂,听得多了,就无所谓了。
“你怎么能这样说话?”云碧琼真拿胡仙仙没办法了。
胡仙仙是故意气她的,谁让她先前不听劝说,油盐不浸呢?
“我不想和你打交道了,你看不出来吗?你开始怀疑谁了,就自己快去查!我还有要事等着办,没工夫跟你闲扯。”
见胡仙仙真要走,云碧琼忽然拦在她身前,半跪下去。胡仙仙没想到她会这般做,愕然顿住脚。
“我那恨儿也是不同于常人的性格,与你或许能脾性相投,我想让她拜在你门下。”云碧琼眼中满是乞求之意。
没想到那么清高冷傲的人会向自己下跪,尽管只是半跪,而这一跪还是为了本不受她疼爱的女儿,胡仙仙心软了。
胡仙仙不再对她冷嘲热讽,而是认真答复:“她是被你们逼成怪僻性格,不是天生性格古怪。栖云山庄大小姐给我当徒弟?我当得了她师父吗?让她好好活几年吧,等她长大了,愿意拜谁就拜谁。”
“我这一生做错了很多事,你就不能让我做对一件事?我坚信,让恨儿拜你为师绝对不会再错!”
胡仙仙伸出双手去扶她,自嘲笑问:“我有那么好说话吗?都来塞麻烦事给我。”
云碧琼知道她已答应了,站起身来,欣喜擦泪。
又揽一件事,胡仙仙心中自言自语:我很不好说话的,我是坏人啊,没利益的事干嘛要做?嗯,得个徒弟算不算利益呢?算不算呢?算不算呢?嚯哈哈……得个徒弟也不错,至少能让无一知道,想当我徒弟的人多了去了,免得她成天就跟我求她当我徒弟一样……
胡想一通之后,她又问云碧琼:“让我收她为徒,那就让我带她走?”
第六百二十八章 恨无可恨
云碧琼没有回答胡仙仙,而是警觉远望,有几道身影在树丛后一闪而过。
“我们且回去,你去午睡歇息,我来找你。”胡仙仙正色说。
云碧琼微颔首,她没想到王魁居然敢如此明目张胆的监视她,连表面的和睦都装不下去了。
两人不再谈正事,说笑着闲步花径,回到内院。胡仙仙能隐身,让云碧琼借口午睡,在卧房详谈更能避人耳目。
摒退左右,云碧琼假寐片刻,就听床边木椅轻响。她低低“咦”了一声,胡仙仙现出身形,正坐在那木椅上。
胡仙仙挥手布起灵气光罩,笑说:“你且如常说话就是,他们听不到。”
云碧琼翻身起床,在胡仙仙旁边坐下。
“胡天妃愿收恨儿为徒,我就放心了。只是,你目前还不能正式收她为徒,也不能带她走。要保持庄中势力平衡,我还不能与王魁闹翻。”
“恨儿就如同是你讨好王魁的棋子,也是王魁能暂时与你不起纷争的人质?”胡仙仙愤然反问。
云碧琼眸中闪过泪光,黯然说道:“事已至此,只能委屈她了。她若恨我,便由她恨吧。”
“她若连恨都不想恨呢?”胡仙仙忆起恨儿对人对事的漠然态度。
“恨都不想恨?”
云碧琼反问之后,又酸涩自嘲而笑,“那就当我们本无母女关系,只是陌生人。不论如何,能为她安排后路,就已经尽了我最大努力,我不能让栖云山庄毁了。”
此种观点,胡仙仙不敢苟同,“毁了又怎样,山庄可以再重建,人的童年却会一去不复返!”
“山庄若毁,要搭上很多人的性命,我不能为了一己之私,就让那么多人跟着我冒险!”
“为了正确的事冒险,死了也值得!”
两人争执起来就互不相让,眼看好容易得来的秘谈机会就要失掉,云碧琼只得先妥协。
“处的位置不同,看待问题角度也不同,我们不必争执了。请你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我和水剑虚的事,行吗?”
虽是意见相左,但也不能负气离开,胡仙仙揉了揉太阳穴,简略说起廓州城外水潭巧遇水剑虚之事。
随着她的讲述,一幕幕往事浮现在云碧琼脑海中,心潮起伏,泪水不知不觉模糊了眼眶。
当年,得知水剑虚是鲤鱼精后,老庄主就极力反对女儿和他在一起。
但是,云二叔说水剑虚早已修成人形,只要勤修苦炼,祛除本体天生所带的那一丝魔性和妖性,水剑虚就可以化龙。
化龙之后,就是仙体而不是妖体,与云碧琼很般配。
在云二叔帮助下,云碧琼悄悄出庄,与水剑虚相会。他们隐居水潭之上的洞中,过了几个月逍遥快活的日子。
云老庄主病亡,云二叔派人来告知云碧琼。
云碧琼奔丧之时,水剑虚也随行。但是,因云家人不接纳水剑虚,水剑虚只在庄外守着,没有参加葬礼。
葬礼之后,云碧琼本该和水剑虚回去,却又起了庄主位之争。
云碧琼正犹豫纠结时,云二叔让人给她下了??药,迷??晕她后,让水剑虚带走她。
被迫回到隐居地后,又平静过了半个月。直到王魁循着蛛丝马迹找了来,两人秘密会面。
王魁说了云二叔很多坏话,还说水剑虚和云二叔早就勾结在一起,两人所做一切只为了使她分心,只为了掌控栖云山庄。
云碧琼本来不信,王魁又说云二叔支持她和水剑虚在一起,为了让云碧琼和水剑虚回到隐居地还下??药,若不是早就相识,怎么肯这般相帮?他们定然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并且,为了进一步证明云二叔和水剑虚有阴谋,几天之后,王魁还带她到了水潭不远处密林中,看到云二叔和水剑虚在密谈。
当时,那种被亲人和情人同时欺骗的悲愤感让她晕眩,恼恨满满占据了云碧琼的心,使得她无法思考。
王魁又说了很多很多,她渐渐相信她和水剑虚的相识相恋,是云二叔害她的圈套。
在水剑虚勤奋修炼,以求祛除最后一丝妖性加魔性的时候,云碧琼开始实施杀他的计划。
凭云碧琼的功力根本杀不了水剑虚,但是她制器天赋极高,制出能专门克制鱼妖的铁符。
又在王魁的帮助下,设了隔绝天地灵气的阵法,以防水剑虚避开铁符逃跑。
就在水剑虚全心修炼,即将突破最后一道关口,要化龙而又未化龙的最虚弱之时,云碧琼以铁符给了他致命一击。
水剑虚猛然睁开眼睛,那眼神先是惊愕万分,最后就只剩无穷无尽的悲凉之意……
回忆至此时,胡仙仙已说完,云碧琼擦了泪,用几乎低不可闻的声音说:“他有一缕残魂被玉台所收,还凝出魂影推翻灯台求助?你们定能帮他重塑肉身,欠他的,我以后千倍百倍补偿。”
胡仙仙摇摇头,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思索之后还是坦白直说:“他宁愿遗忘前尘不愿重塑肉身,已经转世投胎而去了。”
“残魂投胎,再世为人之际难免会身有缺陷……”云碧琼有些意外的呆怔片刻,又木然低语。
听得云碧琼如此说,胡仙仙嗤笑出声。云碧琼如何不明白她的讥诮之意,水剑虚只求能忘记心痛往事,哪在乎什么缺陷?
云碧琼侧开头避过胡仙仙的犀利目光,再问:“你们又是如何得知我二叔之事?”
“我们只是推测出你二叔的事,并没有见过他,也没有关于他的直接线索。”
云碧琼低声叹着又问:“依你们推测,我二叔如今会在何处?”
“他可能隐姓埋名度过残生,已在平淡中死去。”
“已死?”云碧琼眼中又涌出泪来。
“是的,久已无他踪迹,应该已死。你可以去皖州和越州、陵州之间访寻,他有几年曾在那些地方居住,你访访那些外来的无主孤坟来历,或许可以查到关于你二叔的事。”
云碧琼轻轻点了点头,她曾那么恨二叔和情郎背叛自己,可他们都已不在世间,当年的事更有可能是圈套,她一时不知该做何反应。
一阵沉默之后,云碧琼又问:“你有没有确凿证据证明王魁骗了我,而水剑虚和二叔是无辜的?”
“没有!我偷听过王魁兄弟俩的谈话,他们就是想侵吞栖云山庄的一切。不过,你肯定不会相信我的一面之辞。”胡仙仙冷冷一笑。
“我对王魁是有所怀疑,可这么多年来,他兢兢业业处理庄中事务,对我也是温柔体贴,我不愿对他生猜疑之心。我和他只有夫妻之名,而无夫妻之实,可他从来不逼我、不催我,我不忍心猜疑他。”
“我们不论那些虚无缥缈的情感之事,我且问你三个问题,你若有确切答案,就只当我所说是挑拨你们夫妻关系吧。”
胡仙仙咬了咬牙,压制怒意后才问出第一个问题:“王魁家族也有秘宝,你对他家的秘宝了解几分?”
“不甚了解,只知道是射日弓和藏古箭,不知道具体形制,功用之类。”
胡仙仙抬眸直视云碧琼眼睛,又问:“云二叔定是开明豁达之人,你父亲定是古板守旧之人,他们兄弟俩早就有矛盾,庄中才分为守护派和传扬派?”
“是啊,早有分歧,但只是争执,并没有闹到水火不容的地步。”
胡仙仙放缓语气,又再问她:“我已说过,水剑虚是知道你当年怀孕之事的,那么你知道他为孩子准备了宝藏的事么?”
“不知道……最后那几天,他多数时候在修炼,偶尔歇息也只是看着我傻笑……”
云碧琼心尖突然传来一阵阵刺痛感,她紧抓椅子扶手才能稍稍缓解痛感,让自己不至于痛得晕倒。
“唉,你那么聪明的人,结合我问的三个问题和你的答案,应该能懂得我要表达什么,而你应该能推测出什么了吧。”
云碧琼对胡仙仙本有八成相信了,再细细一想那些问题,自然明白她想要表达的。
王魁对栖云山庄的各项事务都了如指掌,并且已经占了几成忠于他的势力,可云碧琼却对王家的事几乎一无所知,这分明是王魁在刻意欺瞒。
云家上一辈的两兄弟早起了争执,若是云二叔真要勾结外人图谋不轨,完全可以在云老庄主死后直接用武力登上庄主之位,何必向云碧琼通知死讯?更何必让庄中其他人都争论,到底谁来当庄主?
水剑虚要是只把云碧琼当获取利益的踏脚石,就不会那么在乎孩子,更不用说把水家藏宝图传给还没出世的孩子了。
“是他们遗弃了我,留我在这污浊世间受煎熬。”云碧琼喃喃念叨出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她容颜明明还依旧,眼中却满是生无可恋的死寂感,使得她看起来瞬间变得憔悴又苍老。
胡仙仙伸出手想拍拍云碧琼的肩,但又觉得没必要,手在空中划了个圈儿,说出藏宝图的具体情况。
“藏宝图本来在紫剑当中,但我们已经取出来了,由我师兄保存着。很抱歉,就算你不相信我所说,我们也不能让你看到那张图。那藏宝图必须要等恨儿成??年之后,亲手交给恨儿。”
云碧琼嘴角弯了弯,漾出一个欣慰笑容:“我相信你,完全相信你了。藏宝图你们就好好保管,他托付于你们,就必然也信任你们,能与你们相遇是恨儿的幸运。”
第六百二十九章 喷云制成
胡仙仙长舒一口气,能得到云碧琼完全信任,再寻机会帮她铲除王魁,那么朝廷和栖云山庄就能长久合作,不枉走这一趟;恨儿也可以有个安稳成长环境,不负水剑虚所托了。
“你这样就信任我,不再纠结云二叔和水剑虚当年到底谈了些什么?”她笑问道,试试云碧琼有没有真的解开心结。
“那已经不重要了,想来他们也只是谈如何隐瞒我,如何安慰我,让我不要再牵扯庄中争斗之类。”
云碧琼答了之后,又皱眉说:“我如今觉得王魁设那么大个圈套,还搭上他自己的婚姻幸福,不会只为了霸占栖云山庄。我如今已不是当年只会偏听偏信的小女子,要挫败他,还要连根铲除他的势力!可是,我久已不管庄中事务,连个传话送信的可靠人都没有……”
胡仙仙盯睛看向云碧琼,见她眸中尽显真诚,才说道:“护院大粗和仆妇团子是淳朴良善之人,虽不算强大,关键之时可托重任。”
当年胡仙仙要整顾家,贺登泰化名张老道借机闹事,指认团子是妖孽附体,当时那情况下,大粗没有撇开她自保,还竭力维护她,可知他有情有义。
而团子不计较当年和胡仙仙有小过节,在异地他乡重逢主动打招呼,可见宽厚。这些年来暗中照顾恨儿,可见善良。
云碧琼眯了眯眼回想了一下,因团子常伺候饮食,对她还略有印象,而大粗只在院中各处巡逻,几乎毫无印象。
见她有些迷糊的样子,应该是对这两人没印象,胡仙仙又将这两人的事介绍了一遍。
云碧琼听了之后点头赞同胡仙仙建议,又说:“我还得想办法敲醒我那傻妹妹,她可比我当年更傻,我至少对王魁还有戒心,没有让他完全掌控栖云山庄。碧瑟对王帅是言听计从,把心挖出来给他都乐意。”
对此,胡仙仙没有说任何看法,因为她觉得要敲醒云碧瑟是不可能的事,恐怕还会适得其反,让云碧瑟与姐姐起矛盾。
云碧琼没想到那么细,她目光凌厉的自语:“王魁,我所失去的一切,只能从你身上讨回来了!”
“云庄主,事已议定,我且告辞,万事小心。”胡仙仙将要转身之时,又回头说:“没有什么比好好活着重要,请以亲友的安危为重。”
回到客房之后,胡仙仙斜躺床上闭目养神,回想一番到栖云山庄的事,没觉察出什么遗漏之事,才矇眬浅睡。
晚饭之时,有下人前来禀报王魁说武器样品已经制好。
“这么快?样品已经制好?”
胡仙仙急切想要去看,众人都放下碗筷,一起去看样品。
到得外院的作坊当中,管事之人向云碧琼呈上样品。云碧琼看了看之后递给王魁,王魁看了之后再递给胡仙仙:“样品看起来还不错,请胡天妃试用。”
这样品仍是与那玩具相似,但气囊更大,约有两个西瓜那么大。喷口也不是简单用铁箍和皮筋扎束,而是铜环加一截包银软木塞。
只要按压木塞,铜环就自动后缩,从喷孔中喷出烟雾或水。
胡仙仙左手轻拉皮囊,右手轻扣木塞,满意微笑。
突然,她笑容中带上几分阴狠,将喷孔对准了云碧瑟。
云碧瑟吓得脸色一白,随即又气得脸色一红,挺身上前几步,赌气说:“想拿我当靶子试武器?来啊,倒要看看你敢不敢对我下手?”
“我要想对你下手,用得着使什么武器?”
胡仙仙眉稍一扬,将那武器递给王帅:“还请王二公子代为试用。我先前只是想到该给这武器取个名字,就叫‘喷云壶’!一时高兴,就忘了手上在做什么。”
“哼!”云碧瑟冷哼一声退开,她可不会相信胡仙仙。胡仙仙本也不是要让她相信,还冲她翘翘嘴、眨眨眼,故意逗她。
其他人都同意这武器叫“喷云壶”,只有云碧瑟觉得“喷云”二字有对云家不敬之意。
可她一人反对也无用,王帅笑着从胡仙仙手中接过喷云壶,就往作坊外走去。
坊外早就竖起三个草人,王帅正要试喷,管家急忙让他们先等等,待丫鬟送上湿润的厚布帕给众人捂口鼻,才说可以试用。
王帅轻按木塞,只听“噗”的一声,气囊中喷出一坨红色粉状雾团,直扑中间那个草人。
雾团触到那草人后完全爆散开,空中瞬时弥漫起呛人辣味。不过,相比烧枝叶而熏出的味道,这辣味要浅淡很多,又因布帕捂了口鼻,他们就几乎没被呛到。
待了一会儿,那草人周围的细粉末完全散开,他们才慢慢走过去察看。
走近了之后,呛人味道浓烈很多,可以想像要是雾状细粉没有散开时,那味道有多刺鼻。
中间那个被射中的草人之上占了很多粉末,旁边两个草人也沾了一些。
王帅伸手从草人上搽了一点儿下来,细闻闻,又搓搓,皱着眉说:“不光呛人,还有点儿烧手,这要真射中人,不被呛晕,也得被这烧得辣痛的感觉疼晕。”
“你明知那东西是害人的,还拿手去抹……”云碧瑟见王帅指尖变红,心疼地说着,忙掏手绢儿给他擦。
可她那手绢儿还没挨近,胡仙仙已用自己遮过口鼻的布帕亲自给王帅擦手。
云碧瑟尴尬地收回自己手绢儿,退开几步后,勾着头鄙夷低语:“真是狐狸精……”
语声太低,那些提灯笼的仆从们都没听清,只有隔得近的王魁兄弟和云碧琼、胡仙仙听见。
但王帅听见也只当没听见,胡仙仙是暗蕴了灵力在布帕中的,凉凉润润的触感中更添了幽幽花香。他正享受这难得的亲近呢,哪会在意云碧瑟说什么?
云碧琼则是暗叹妹妹糊涂,只愿她能及早醒悟。
胡仙仙可没因此生气,还朝云碧瑟笑了笑,笑容当中的挑衅之意实在太明显。既是云碧琼想敲醒妹妹,就顺便帮她们一次。
云碧瑟可不明白胡仙仙的心思,她气得跺了跺脚,转过头不再看他们。
“咳……”王魁假咳两声,目光带着责备之意盯向王帅:“二弟,还是说说有没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吧?”
“气囊可以再缩小些,要不然难以快速做战。”王帅正色答道。
“还有,射程要再远一些,提升威力。”胡仙仙也提出意见。
云碧瑟听他们两个很默契也很和气的商讨事情,再也按捺不住怒火,冷声讥讽:“你们要觉得还不够好,就自己动手做啊,光会说有什么用?”
“碧瑟!”云碧琼厉声喝止她,“你给我回屋去!本来就是要反复试用,反复改进才能做出最好的武器,你不许他们提意见,该怎么做?不懂就别瞎掺和,快走!”
云碧琼训斥的声音很大,仆从们都听到了,云碧瑟听到有人嗤笑出声。
来自于下人的嘲笑,比起挨了训这事本身,还更让云碧瑟觉得丢面子。
她脸胀得通红,泪水直在眼眶里打转,哽咽片刻才哭喊出声:“胡仙仙,我恨死你了!凭什么你一来,连我姐姐都偏心了?呜呜……”
见她哭着跑开的背影远去,胡仙仙只是一笑。
有时候,走路摔跟头并不是坏事,能让人更懂得小心看路。当然,要是这人摔疼了也还是不肯小心看路,一味只埋怨绊脚的石子儿,那这人一辈子就只能走这么远,在哪儿绊倒了就永远在那一处绕圈。
云碧瑟走了,胡仙仙没必要再对王帅表示若有似无的关爱之意。
见她冷淡疏离,王帅有些怅然若失。他是个精明的人,如何不白胡仙仙的用意?可他还是期待那种感觉。
又经几次改进,几次试用,喷云壶的威力更大了。
忙了一个通宵,胡仙仙见他们都疲惫不堪,就让他们且都去歇息。
王帅不想离开,可实在是头脑昏沉、双目涩胀,撑不住了。
再看胡仙仙根本没注意他,只顾翻看烟雾和粉尘原料的介绍,他也就更没熬下去的精神支撑了,只得与众人同去歇息。
那喷出的烟雾和粉尘有胡椒粉、花椒粉、芥菜籽油之类,胡仙仙轻笑,这怎么全是调料?
再看其中辣味最大的东西,说是从海外传入的草药,还挺珍稀。王帅第一次试用时,喷出的红色粉末就是那草药果实研磨制成。
“海外传来的草药?还取名儿叫‘海外红椒’?”胡仙仙总觉得这东西有些熟悉,灵光一闪,想了起来。
“呃……这不就是地球上常用的辣椒粉吗?天啦,我是天生厨娘命?全是调料,我怎么锻造武器都能和厨房沾上边?”
听胡仙仙自言自语的念叨,旁边还在忙活的工匠说:“啥地球?只听说天方那边的巫婆有水晶球……地球是泥巴做的?”
“地球……就是我们这一方天地的影子。”胡仙仙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影子?哦,就像小圆镜子那样能把天地万物都照进去?”
工匠自己琢磨出个道理,胡仙仙哑然失笑,“嗯,就是个小圆镜子。”
三月二十一傍晚,喷云壶终于做到比较满意的程度。胡仙仙让他们在二十天内赶制两百件,并说到时候会让血无仇来取。
双方再详述细节,都没有任何异议后,云碧琼交给胡仙仙来取货的凭证,她就告辞离去。
一路疾飞,胡仙仙在夜间丑时就回营。
她先到胡勇刚所在大帐复命,讲明事情后,正巧程浩风也来找胡勇刚谈事,就一起再议事务。
“皖州局势已定,我们可以在装备好喷云壶之后,就一举拿下廓州城!”程浩风信心十足的说道。
“拿下廓州城?没那么容易吧?城中还驻有十几万大军。”胡仙仙觉得能打败神獒队,夺回先前的营地就不错了。
“我们可以把那些叛军赶出来,我们进城。”胡勇刚神秘兮兮的说道。
“用打草惊蛇还是引蛇出洞的法子?”
“既不是打草惊蛇,也不是引蛇出洞,是抢蛇老窝。”程浩风淡淡笑说。
看他端着高深莫测的样子,胡仙仙不悦地轻哼一声。程浩风不再绕弯子,指着地图给她详细解说起来。
第六百三十章 收复廓州
从地图上来看,廓州附近州县当中,皖州局势已定,廊州也基本收复,寥州只有靠近廓州的山区还完全由叛军控制,而陵州的车昂也快兵败。
程浩风这几天与胡勇刚商议好,并得到雷狂支持后,决定联合皖州知府曹松楼佯攻陵州,引得韩泽灿分兵援救,再趁机攻下廓州城。
“曹松楼愿意配合吗?”胡仙仙知道因老舅爷之事,曹备道暗恨他们,曹松楼是曹备道的哥哥,会不会挟私报复?
“曹松楼只是迂腐刻板,对皇上还是忠心耿耿。再者,有雷大帅的命令,即使他不愿配合,那些禁军、厢军也自会按军令行事。”胡勇刚答疑解惑。
“可要是韩泽灿不中计呢?他那般诡计多端,要是趁我们撤营之时突然围攻,我们得大败。”
对于胡仙仙的疑虑,胡勇刚和程浩风也想过,他们都沉默不语。
一会儿之后,程浩风反问胡仙仙:“你有没有万全之策?”
她摇了摇头,程浩风哭笑不得地说:“既是没有,就只能兵行险招。要不然,还等不到想出万全之策,我们就得饿死在此处。”
胡仙仙详问之下才得知,血无仇筹备到的各项物资最多只够一月之用。因大军征伐,国库已经空虚,而向百姓征粮在这青黄不接的时节也征不到。
当然,虽被形势所迫,程浩风他们也不是真的毫无把握就拟出这个计划,他们也做了尽量周全的准备。
其一,程浩风抓住又放了的那个探子,并不是一无所用。他们有意无意的在他旁边透露些消息,既有粮草短缺、伤兵众多这种实际情况,也有只等皖州平定就撤去皖州与曹松楼联手打陵州的假信息。
他们放这个探子之时,也并不是真的直接放他,是故意漏出破绽,让他自己逃出去。如此一来,可借这敌方探子之口让韩泽灿以为他们真会攻打陵州。
其二,那个探子的一面之词未必会使叛军相信。他们还得做出部分实际行动,让那个假消息坐实。
郑退辽已经带了两千老弱病残先行往皖州,但其实并不是要准备要在皖州驻扎,而是去找高有宝。
如今,高有宝的势力可不只在蟠龙寨那一带,周围各州县的绿林好汉都得让他三分。郑退辽是要去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劝高有宝相助。
郑退辽带兵往皖州,郑天霸隔三岔五的在廓州城下骂战,韩泽灿就极有可能认为他们没有能力打廓州,假攻廓州实攻陵州。
其三,与曹松楼、高有宝联络好之后,即使韩泽灿不中计发兵援救陵州,他们也可以真正去打陵州。
程浩风已和归冲虚及泥蛋儿、马烁他们联络好,若是需要攻陵州,就来个里应外合,定能攻下陵州。
只不过,主要目的还是攻下廓州。因韩泽灿是叛军之首,只要捣毁他的老巢,就可以大乱叛军军心,一些还在观望的藩王,必然会完全的偏向朝廷。
去真正打陵州只是退而求其次的打法,起不到”擒贼先擒王”的作用。
听程浩风详解完,胡仙仙向他投去赞许的目光,俏皮笑说道:“不错哟,这已经目前能用的最好计策了。”
胡勇刚见两人眉目传情,指节轻叩桌面,待他们都转头看向他,他才说道:“仙仙这几天定然也累了,你们且去歇息,有事我再让卫兵传唤你们。”
这话分明是让他们找地方相聚独处,程浩风感激地看了看准大舅子,与胡仙仙携手离去。
夜色还浓,晚风轻拂,营中灯火星星点点。巡逻的士兵见两人且走且谈,都只向他们微低头表示问好,不打扰他们谈话,也免得惊扰帐中正休息的同袍。
“退辽去了皖州,军中可就少了一员勇将。”胡仙仙觉得该派个校尉去就是,到皖州的人只是干扰韩泽灿探得真实消息,没必要由郑退辽去,因为一旦开战,就没法从那么远赶来。
“仙仙,你还是有些没明白我设此计的意图。”
“你就是要占领廓州城啊。”
“占领廓州城不能靠硬拼,得让韩泽灿主动把兵力全调出去,使廓州城变成空城。一旦打起来,战斗得最激烈的地方不会是廓州城,而是皖州、陵州交界的地方。”程浩风说完之后,又凝视着她。
她细细想了想,问他:“你是说,要在那一带阻击叛军,让他们既无法援救陵州,也无法撤回廓州?”
程浩风笑着点点头,看四周此刻无人,就抱着她斜飞入空,往营外去了。
两人刚一落地,胡仙仙又说:“难怪你会派郑退辽去皖州蟠龙寨,不只因他和高有宝算有旧交情,还……”
“先不说这些了……”程浩风紧紧拥着她,就似想把她揉进自己血肉里。
此处是树林,胡仙仙似乎看到枝头上有只乌鸦偷瞄着他们,她赶紧把头埋进程浩风怀里。
她忍不住想笑,呵出的热气让程浩风觉得胸口痒痒,就略松开她,抬起她下巴问:“有何好笑?”
“我们挺丢人的,连乌鸦都笑话我们。”
“古灵精怪,乌鸦懂什么?”
程浩风在她额头上轻轻印下一个吻,携她回营:“等平定叛乱,再好好教教你怎么一心一意侍奉夫君,别总是受干扰。”
两人平复激荡的心情,再细说各样正事。听得胡仙仙讲起云碧琼与水剑虚之事,程浩风怔怔低语:“没想到还有更复杂的原因,倒是我误把云碧琼当成贪图名利的女子了。可叹啊,多情总被无情误。”
感慨之后,他又郑重对胡仙仙说:“我们不要再出岔子,不论别人如何挑唆,我们可以闹、可以吵,一定不可以分开。”
胡仙仙甜美轻笑,目光柔柔注视着他,只要他不弃她而去,她怎么可能主动离开他?
接下来的时日,主要是休整和操练,两人见面的机会也多起来,虽不能卿卿我我,却也是同进同出。
四月初六,郑退辽传来消息,终于说服高有宝,愿意配合朝廷平叛大军做战。高有宝本是中立态度,只要不夺他的地盘儿,他懒得管谁当皇帝。
这高有宝不求封官加爵,也不要金银财宝,还不怕武力威胁,对于当年的旧交情也不甚看重,最后是一件小事促使他做出决定。
郑退辽无意中说起车昂在高家村义冢屯兵,阻挡樊鼎瑶他们从青龙山新开的小路进攻陵州,如今坟冢尽毁。
高有宝当时就气得拍桌子,他一直恼恨车昂与高有彪结交多年,最后却杀高家村人邀功的事。
如今又毁坏无辜而死的高家村人坟墓,他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只为韩泽灿重用车昂,他也就恼恨韩泽灿,愿意配合朝廷。
四月十一,血无仇出发前往栖云山庄取定做的喷云壶。胡仙仙决定不把喷云壶配给破军铁卫,另选了两百精壮之士,由血无仇带领,以后专用各项特异武器。
她让这两百人同血无仇骑快马前去,取到喷云壶之后,就立即演练,必须要尽快熟练使用。
四月十三酉时,郑天霸率几千人马围住廓州城的南门和东门,不停叫战。
正在宴饮的韩泽灿让守城军士朝城下射箭逼退他们就好,不要应战。因郑天霸多次挑战都是吼得凶,真要开战就一溜烟逃得飞快。
到得戌时,韩泽灿又收到消息,说郑天霸只带了几千人,而胡勇刚正率大军悄悄撤营往皖州而去。
联系种种讯息,韩泽灿渐渐相信朝廷平叛军真是要和曹松楼联手去攻陵州。
郑天霸与守城军士混战一通,但都只是城上射箭、投石,城下扛盾、攀墙,也没真打得多激烈。
到得子时,郑天霸忽然撤军,跑去挑衅驻扎在城外的神獒队。
待得黑娃率队出营,郑天霸已经率人撤到河对岸。黑娃怕像上次那般中埋伏,就没有追击。
四月十四、四月十五,郑天霸都是如此来回折腾,惹得韩泽灿大怒,准备发兵直接剿杀。
四月十六,韩泽灿的探子探明胡勇刚已经带兵到得廓、皖两州的边界处。
随即,又接到车昂求援的快信,说是不仅胡勇刚要联合曹松楼打陵州,就连廊州和越州偏向朝廷的势力都已朝陵州发兵。
“好啊,以为我韩泽灿傻?让一个郑天霸来骚扰廓州,你们就好打下陵州将势力连成一片?哼,那就把你们全部歼灭!”
韩泽灿握拳咬牙说着,他做出决定要亲自领兵去援救陵州。当然,援救陵州只是给车昂一个自己很重视他的态度,韩泽灿最主要目的是消灭胡勇刚带的平叛大军。
四月十七辰时,韩泽灿亲率九万大军出城,与黑娃的神獒队汇合后就攻向河对岸的平叛军大营。
这一次营地当中只有少数士兵,一交战就四散溃逃。韩泽灿和黑娃见帐中空空如也,营地也没设陷阱,更相信胡勇刚他们是放弃廓州,转而攻打陵州了。
四月十九酉时,廓州城外十里处,溃逃的郑天霸所属部下已经聚齐。驰援陵州的韩泽灿大军已出发两天,无论如何是来不及回援廓州了。
郑天霸率这些好好休养了两天的几千精锐之师,急行军到得廓州城下。
这几天过得风平浪静的守城军士还在喝酒吃饭,郑天霸他们已迅速从北门攻上城楼。
韩泽灿只留了不足一万人守城,因精壮者都驰援陵州去了,守城之人全是挑剩下的,战斗力不强。一个时辰之后,郑天霸就占领了廓州城。
与此同时,韩泽灿带的大军被胡勇刚和曹松楼联手伏击。仗着神獒队和将士奋力拼杀,叛军冲破伏击圈,到得皖州和陵州交界之处。
在这两州交界的景融岭下,韩泽灿收了廓州城被占的消息,又惊又悔之下,他晕了过去。
韩泽灿醒来之后,发誓与车昂尽快会师,要杀回廓州城,活捉郑天霸。
可要翻山过界之时,郑退辽和高有宝率人阻住去路。
韩泽灿以为他们只是一伙匪徒,容易对付,只让神獒队与他们交战,自己率大军绕过蟠龙寨先行。
岂知神獒队刚要显威风,已取到喷云壶的血无仇早埋伏在侧。一通喷??射,不光那些大狗呛得原地乱转,就是黑娃自己也喷嚏连连、又睁不开眼。
韩泽灿与郑退辽、高有宝打得难解难分之时,程浩风和胡仙仙率着破军铁卫顺着山壁而下,突然从叛军背后发起进攻。
有他们从天而降,战局立刻对叛军形成压倒性的优势。
叛军被打得落花流水,完全乱了阵型,韩泽灿为保性命,只顾带着残兵败将逃向没有阻拦之处。
到得黑娃也逃出来,两人相见之后才知道,他们都不约而同逃往寥州方向。
见此情形,黑娃进言:“我们不如退往寥州山区,那些黑矿势力经营了多年,矿中又有岔洞无数,还有四十只正在训练的神獒在那里,我们可以凭借这些能耐东山再起!”
韩泽灿想着自己虽败,但手下仍还有七万大军,且就不管车昂求援之事,听从黑娃建议,逃蹿往寥州黑矿负隅顽抗。
第六百三十一章 王府杂事
失败的韩泽灿狼狈如丧家之犬,得胜的胡勇刚他们却并不是春风得意。
这一场仗打得很艰难,歼敌两万多名,自损一万多将士,他们来不及开庆功宴,甚至来不及清扫战场就得急行军回援廓州。
曹松楼对于皖州境内的蟠龙寨势力,可谓是深恶痛绝,一直剿匪,一直没有剿除干净。但经此一战,曹松楼和高有宝达成了一种不用明说的默契,只要对方不把事情做绝了,就可以井水不犯河水。
两人还各自收治了一部分伤兵,掩埋了一部分尸身,为平叛大军处理好了后续事宜。
连番行军打仗,浴血奋战之后的平叛大军还剩两万多名。胡勇刚知道他们需要休整,可是廓州防守空虚,要是不赶紧回去支援,又被叛军夺回去的话,那所有心血和鲜血都白费了。
四月二十一卯时,胡勇刚率部到得廓州城下,郑天霸迎他们进城。
胡勇刚让郑天霸带士兵们去营帐休息,而他则带程浩风和胡仙仙去了王府,亲自登门拜访韩泽灿的家眷。
王府当中上下人等除了不能自由出入之外,其他一应生活起居并没有受太大影响。郑天霸虽是土匪出身,却也明白这韩泽灿虽已反叛,但老诚郡王留下的老王妃和侧妃仍是皇亲国戚,稍出点儿差错,就会给老百姓留下军纪不严的印象。
是以,一进廓州城,郑天霸就先选了一百名武功底子好,又还本分忠厚的士兵将王府团团围了起来。
胡勇刚到得王府后,先向老王妃问好,再请她带话给众亲眷,让他们都写信劝降韩泽灿。
不管他们会不会真写,这都是表示朝廷愿意对韩泽灿宽大处理,胡勇刚优待他家眷的意思。
走完这些过场,胡勇刚留胡仙仙陪侍王府众女眷,与程浩风回营去了。
胡仙仙与那些穿金戴银、神情惶恐的王府女眷大眼瞪小眼儿,就那么瞪了快两个时辰,老王妃才开口说话。
“柯雅润写了信劝降我儿没有?”
“没有。”胡仙仙不知道她问这个是什么意思。
“她胞妹身为德妃,她完全可以仗妹之势攀龙附凤,可她在被软禁后没有乱说乱做扯我儿后腿,着实不错。我儿待她不薄,她也算是对得起我儿了。”
老王妃说完这句话后,又向众女眷说:“我儿待你们也是不薄,你们要多学学柯王妃。如此,我便能放心了。”
那些人都懦懦答应着,有几个想写劝降信的人也因此自觉惭愧,不敢再写。
胡仙仙没料到她问话是这个目的,早知道就诈他们说柯雅润已经写了。
正懊悔不该说实话呢,那老王妃又说困倦了,想回房歇息。
胡仙仙让个小丫鬟扶她回房,她临出门时,冷冷扫视众人,目光中有决绝之意。
又过了约半柱香的工夫,那小丫鬟回大厅里来了,说是老王妃嫌她碍眼,不让她在旁守着。
胡仙仙总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回想老王妃临出门时决绝的眼神,她立刻飞身而起,到得老王妃卧房外。
刚到门口,就听得“咚”的一声响,胡仙仙破门而入,只见老王妃已悬在梁上。
解开白绫,放平身体,急捏她颌骨,将一粒丹药塞??入她口中。
胡仙仙探她尚有鼻息,又急忙喊医师前来。一阵忙活之后,老王妃悠悠醒转。
胡仙仙让人看好她,再去翻看她留在梳妆台上的绝笔书。
“告谕法朝子民知晓,胡勇刚治军不严,纵容郑天霸烧杀抢掠,更默许其妹胡仙仙打骂凌虐诚郡王府众女眷,其悲惨之状难以尽述!愚妇虽已沦为阶下囚,却仍属天潢贵胄,岂甘受辱,是以拼死相抗!”
这封绝笔书和老王妃自戗举动,分明是要用她自己的命来栽赃胡仙仙他们,若是她真的死了,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好狠的毒计!不只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你以为用自己的命来诬蔑我们,就能改变民心所向,让你儿子反败为胜?”
胡仙仙将那封绝命书扔到老王妃脸上,真想揍她一顿,又忍住了。毕竟,她这么做都是为了给她儿子添助力,给平叛军造舆论压力。
老王妃虽保住了命,咽喉却受了伤,一时说不得话。她目光凶狠的瞪视胡仙仙,嘴角蠕动着在说无声的咒骂话语。
“你诬蔑我们之心恶毒,你护子之心却慈爱,看在你是一个好母亲的份儿上,我不与你计较。”
胡仙仙拣起那封绝命书,吩咐士兵小心看守,就去见胡勇刚和程浩风。
见到两人后,她简述此事,他们一时也束手无策。
“若是上吊、自刎之类,还可以及时救治;若是他们绝食,总不能捏着嘴灌食物吧?”胡勇刚想到个更麻烦的问题。
程浩风和胡仙仙都没想过这些,两人面面相觑,要是韩泽灿家眷都这么闹,廓州城的民心很难稳定啊。
在越州那边,城里官民都是直接降顺,胡仙仙没遇到过此种事情。程浩风守京城,更没遇到过这种事。
“我找这城中父老乡亲再细问问情况,看能不能想出办法,王府中那些家眷劳烦你们看好,千万别出岔子。”胡勇刚挥手让他们都去王府守着。
从四月十三之后,程浩风和胡仙仙还没合过眼,就连胡勇刚也只是捉空偶尔眯一眯,本以为进到廓州城后就可以好好歇歇,没想到会遇上这些麻烦,再疲倦也只能硬撑着。
到得晚上子时,胡勇刚终于想出办法。他让士兵把王府中人男女分开关着,男子由士兵管;女子则从城中选了二十名家世清白,忠于朝廷的妇女来管。
并且,抗争心理最重的老王妃和韩泽灿的几个姐妹单独软禁,不让她们影响其他人。
经过反复劝说,韩泽灿的家眷们反抗之心没那么重了,虽不愿写信劝降,却也没有寻机会滋事。
四月二十三下午,养尊处优惯了的老王妃受不住憋闷,要去花园里散步,看守她的人不敢答应,她就哭闹起来,胡仙仙只得亲自陪她去散步。
莲池之侧,满架蔷薇开得正盛,粉红的花朵如霞如锦。
“可曾见过如此美丽芬芳的蔷薇花?”老王妃自豪地问着胡仙仙。
“不曾。我所见过的蔷薇花品种这个时节已经凋谢,颜色也没有这么鲜。”
“这是进贡的品种,先皇到府中游玩之时,亲手栽种的。”
老王妃瞥一眼胡仙仙,又再说:“先皇与我儿虽非亲兄弟,却比亲兄弟还合得来,在没有子嗣的情况下,绝对不会撇开我儿,传位给那韩泽熙。”
胡仙仙不置可否,勉强笑了笑。韩泽灿和他的家人不服韩泽熙,的确有其道理,可都已经打起来了,她不想再做无谓争论。
不久之后,胡勇刚也到得花园中,以敬老恤民的名义探望老王妃。
老王妃始终端着高人一等的态度与他兄妹二人谈话,胡仙仙还“嗯、哦”两声应付着,胡勇刚许久都没有应声儿。
“呼呼……噜……”
蔷薇架下传来奇怪声音,胡仙仙望过去,才见是胡勇刚靠在木架上就那么站着睡熟了,还发出鼾声。
“来人,打醒他!竟然敢这般就酣睡,藐视皇家尊严!”老王妃冷喝一声,胡勇刚立刻醒了过来。
他虽说醒了,意识还不甚清醒,紧绷着身体迷糊地东张西望。
听到老王妃的喊声,花园中有几个家丁想过来,但都被胡仙仙的凌厉眼神止住。
“和人谈着话就呼呼大睡,这般不成体统的人还当主将,韩泽熙手下是无人可用吧?”
老王妃不再指望能使唤别人,她只有对胡勇刚冷嘲热讽,图个嘴上痛快。
这话让胡勇刚羞惭的低下了头,直揉发红的眼睛,还小声道歉:“失礼了,真是失礼了……”
老王妃得理不饶人,还想再说什么,胡仙仙抢话说道:“各位,你们想不想知道我哥哥为什么谈着话、站着就睡着了?”
不等他们回答,她又飞快地说:“就是怪叛贼韩泽灿让我哥哥累成这样!”
胡勇刚拉了拉胡仙仙,让她不要多说,她甩开他的手,环视花园当中所有人说:“我们怎么对韩泽灿家眷的,你们也看到了,我们够优待他们了吧?哥,就算会惹祸我也得说!各位,我此刻是以妹妹的身份替兄长说话,不是以先锋的身份替主将说话!”
她一步步逼近老王妃,字字句句缓慢而清晰地说:“你心疼你的儿子,别人也有父母儿女、兄弟姐妹,他们也会心疼!不管谁来当皇帝才算正统,既然政局已稳定,就不该再起叛乱!”
“我儿所做之事是去伪存真、拨乱返正,不是叛乱!”
“不是叛乱?他要是不争皇位,安心当诚郡王,我们就不会打仗!这几个月我哥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这最近半月更是连床都没挨过。谁知进了城,你们还要无理取闹!他要是累死了,我就找你抵命!”
见胡仙仙凶神恶煞的样子,老王妃退了两步,嗫嚅着:“行军打仗谁不辛苦?与我何干?”
“你儿子败了要怪我们,我哥哥累了怎么就不能怨你?”
胡仙仙招手唤来一个士兵,吩咐道:“好好看着老王妃,她要闹就带外面的百姓进来看她怎么闹,你们别去管、别去劝。”
说罢,她就扶着胡勇刚往外走。胡勇刚说她这样做事不妥,她威胁哥哥再不回营补觉,就用法术弄晕他,他只得回营。
四月二十五,廓州城中杂事渐了,胡仙仙和程浩风前往寥州城。
第六百三十二章 寥州纷扰
寥州地形半山半平原,平原地带多街市,山区地带多矿藏。
州城设在平原地带,那里靠近廓州,也就两个州城相连,成了一个繁华地段。如此就与山区的荒凉贫瘠形成鲜明对比,以致于不明实情的外来人以为寥州城、廓州城属同一州,那山区才是分属其他州。
韩泽灿的诚郡王府建在廓州城,但在寥州城内也有他的府邸,也被当地百姓称之为王府,只是没有正式挂牌匾。
因两州均属韩泽灿封地,寥州城内他的势力也很多。
寥州知府早就对韩泽灿干涉政务、欺压朝廷命官的做法心生埋怨,在廓州收复后,主动降顺朝廷。
寥州知府虽主动降顺,却只是献了州城,带来一千多守城厢军投靠,其他军队和山区三个县仍在韩泽灿掌控之中。
胡勇刚见寥州城不大,本来是派郑退辽去处理各项事务的。后来得知韩泽灿暗留在城中的势力屡屡闹出事端,韩泽灿退守黑矿后也准备卷土重来,才让程浩风和胡仙仙与郑退辽调换防守位置。
到得城中之后,程浩风带人加固城墙,胡仙仙则走访百姓查出和韩泽灿相关势力。
四月二十六酉时,胡仙仙查访一天准备回营,途经城隍庙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呼唤。
“仙姑、仙姑……唔,那个胡家的二丫头……”
听见先两声,胡仙仙没理,指不定是唤谁呢,而后一句话很可能就是唤她,她回过头。
“诶,没想到遇见你呢……二丫头,出落得越发水灵了。”
来人很熟络的说着,可胡仙仙一时想不起来他是谁。此人五十上下,生得白白胖胖,穿着棕黄绸衫。看他红光满面,应该过得相当滋润。
见胡仙仙狐疑地打量着自己,那人自报家门:“真是贵人多忘事啊,不记得我了?我是翁家寿啊,论起来,你还该喊我一声‘叔’。”
“哦……翁叔。”胡仙仙干干一笑,“你越长越年轻,要是你自己不说,我还真认不出来。”
翁家寿昂头一笑:“我也觉得自己越活越年轻呢。不过,这可都是托你的福。我的客栈就在前面不远,到我那里去坐坐。”
胡仙仙想推辞,无奈翁家寿太过热情,推辞不了,只得随他去了。
在楼上小厅中坐下后,翁家寿亲手给她倒上香茶,再慢慢叙起别后之事。
翁家寿在顾府没等到胡仙仙,又不知道她出了什么事,就一直干等。
后来一个癞子老头告诉他,说胡仙仙已去了别的地方,他就揣着从顾家弄来的银票回了寥州。
翁家寿用那些钱做起小本生意,卖油卖酱。因他家族没败落前,本来就是经营这些的,他又能说会道、头脑灵活,很快就发了财。
发财之后,他就捐钱重修城隍庙,还时常接济当年混在一起的乞丐。今天去城隍庙捐钱,才巧遇胡仙仙。
“怎么又想起开客栈了呢?”
胡仙仙听了大概之后,随口问道。
“我盘下这个客栈是为了给你爹报仇,给我自己洗业啊。”
听翁家寿这么说,再看他神情还很认真的样子,胡仙仙迷糊了。
“这个宝来客栈以前叫如归客栈,取的是‘宾至如归’的意思。可你爹当年银子没了,又生了病,这店主非但不帮忙,还把你爹赶了出去,哪有一点‘宾至如归’的诚意?”
翁家寿挺大义凛然的说着,胡仙仙嘴角浮起嘲讽轻笑。当年若不是店主赶出父亲,也许父亲不至于被掳上黑矿受苦,可究其根源还是翁家寿拐走哥哥才有那些苦难。
他没看懂她的笑意,还在说他是如何帮胡大仓“报仇”。这客栈店主的儿子早亡,儿媳又生得俊俏,好多人来让那小寡妇改嫁,店主夫妇都不肯放人。
翁家寿也看上了那小寡妇,愿意出钱盘下客栈,然后再慢慢想办法娶了店主儿媳。
谁知店主不肯卖客栈,翁家寿就让人天天闹事。那些城里的小混混本来就多半与翁家寿相熟,加上翁家寿富了之后又常给他们些小恩小惠,因此闹得店主生意做不下去。
翁家寿趁店主夫妇愁苦染病之际,逼他们卖了客栈,搬出城去住。再逼得他们欠下债务,只能把守寡的儿媳嫁给翁家寿。
“如今这客栈叫‘宝来客栈’,真的是招财进宝、生意兴隆!”
翁家寿说完这些,又神秘兮兮地问胡仙仙:“想不想见见你小婶子?那样貌身段儿不比你差,真不枉我费那么多心才娶到她。”
胡仙仙想告辞离去,可翁家寿已经遣小丫鬟去叫夫人了,只得再等一等。
只听撩珠帘声轻响,一个女子缓步进屋。那女子年纪约有二十五六,穿一身湖蓝衣裙,面容姣好、身材纤瘦,只是神情忧愁。
翁家寿给两人介绍着,她们互相点头致意。
“丫儿她娘,我这侄女儿可是了不得的人物,皇上封的‘福慧天妃’呢。她哥哥是大将军,也跟我亲近得很。你别成天愁眉苦脸的,嫁给我你是拣到宝了……”
翁家寿喋喋不休的说着,那女子也不拿正眼瞧她,拉过旁边两三岁的小女孩儿在怀里搂着,低头想心事。
见这般情景,胡仙仙能看出来这女子是不愿嫁给翁家寿的,她心下感叹,世上之事谁能说得清?若真是当年店主做事刻薄该遭报应,也不该连累儿媳青春丧偶,改嫁粗俗的老无赖吧?
胡仙仙看那小女孩儿还挺可爱,就从袖中掏出对儿银镯,笑递向她:“小妹妹,来,戴上。”
小女孩儿怯怯的看向翁家寿,翁家寿催她快道谢,她接过去后,很小声地说:“谢谢大姐姐。”
“这小丫儿怕生,没出息,唉,再生个虎头虎脑的小子就好了。”翁家寿有些嫌弃地瞥了瞥女儿。
“女儿不好吗?当然,再添个儿子就更好了。”胡仙仙看着翁妻说:“小婶儿很疼孩子吧?不论日子过得如不如意,为了孩子,总得安心过下去。”
“要不是为了孩子,这日子还真是没法儿过。唉……”翁妻叹着气,怜爱地轻抚女儿的头。
几个人又说了些闲话,胡仙仙借口军中还有要事,告辞离去。
她一路慢行,一路感叹,这世上真是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啊。处于特殊位置的人以为一般人就能平淡安乐,可一般人却认为有权有势的人才能顺遂康泰——其实,都难以称心如意。
从宝来客栈到州衙后所设军营,要经过一条僻静小巷,胡仙仙心中郁闷,就缓步散心。
刚入巷子就看到有人背对着她,横剑拦住去路。
晚风徐来,浅淡月光之下,只见那背影青丝微拂、蓝袍飘曳、剑凌寒光。
此般情景,她并不惧怕,还微笑着上前,从背后抱住那人。
“此路是我开,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额?本大王只想劫财不想劫??色,怎么还主动投怀送抱?”
胡仙仙不理他胡言乱语说了些什么,只是嘻嘻笑个不停。虽是只看到背影,她也早知道他是程浩风。
等她笑够了,他收起剑,转身拥她入怀。他眸光温柔,语气却含着责备之意说:“与你同去的士兵都回营一个时辰了,你怎么还慢吞吞的乱走?要不是我循着气息找到你,你就准备不回去了?”
“我碰到翁家寿了,去他那里聊了些闲话。心里不舒服,想一个人走走……”胡仙仙接着又把翁家寿的情况给程浩风简略说了说。
“以后见到他,我会警告他别再胡做非为,更不许打着你的旗号为非做歹。”
程浩风牵着她的手缓缓而行,看弯月之下稀疏几点灯火,满城寂静倒也别有意趣,笑说道:“我们许久没有携手漫步了,今夜正好共度良宵。”
两人享受着难得的安恬闲适,谁知才走到巷口,就都心中突起警兆,直觉杀气袭来。
程浩风比胡仙仙快一步弹开护体光罩,紧攥着她的手往右侧破屋盯睛看去。
他目光所及,一大蓬多如牛毛、也细如牛毛的银针射来。银针半闪银白色寒光,半闪暗绿色幽光,应该是针尖上淬了剧毒。
若是平常人遇到此种情况,就算有闪电般快的身手也难避过这些毒针,但程浩风只手腕轻拧就化出黑盾挡住毒针。
灵气光罩再加上黑盾所护,所有毒针都挡开落地。密集的毒针落在地面上,石板都腐蚀出灰白烟雾。
胡仙仙摇头咂舌,正自心惊时,又听左方屋顶传来破风声。她想都来不及想,就召出慧心玉剑向左刺去。
“扑嗵……啪……”
房顶上有人栽倒下来,紧接着响起哀嚎声,又有人高喊起来。
“快、快泼,快一点……破了他们的妖法……”
胡仙仙循声望去,只见房顶上有几个人抬着木桶,用瓢往下泼洒汁水。那桶中的紫红液体腥臭无比,应该是狗血之类。
胡仙仙不能应手化物,只能飞转慧心玉剑转出风漩抵挡。
察觉胡仙仙遇上了另外的麻烦,程浩风出手再不留情,朝扔毒针的人掷出黑盾,再松开她的手,尽御灵气挥出墨冰剑。
剑气所过之处,那几个人都被斩为两截,连那破房子也轰然倒塌。
解除这边的危机,程浩风再挥剑斜劈左方。房屋瞬间变成残砖烂瓦,漫天灰尘当中惨叫声不断。
待尘埃渐落,废墟之下已无声响,他们正要转身离开,一双带血的手从瓦砾中颤抖着伸出。
第六百三十三章 安民之法
胡仙仙和程浩风停住脚步,看那带血的手无意识地乱挥舞,两人对视一眼,已商定救出此人。
旋风起处,程浩风已荡开瓦砾,拖出那人。
那人被摔伤,又被砸断腿,此刻意识模糊,也不管救他的人是敌是友,只是低哼:“救命……救我……”
程浩风凝出一个气泡,将那人裹在当中,与胡仙仙带他回营医治。
他们顺手救他,是他命大有缘不死,也是他们想问他一些消息。
程浩风喂了他一颗丹药保住他的命后,就唤来军医给他处理外伤。
一番忙活下来,又已天明。程浩风和胡仙仙在帐外相见,相视苦笑,他们月下漫步的约会又被搅了。
“多加小心。”胡仙仙还要处理城中那些和韩泽灿有关的势力,不知道还有多少人躲在暗处放冷箭,程浩风关切叮嘱。
“你也是。”她握了握他的手,温婉浅笑,转身离去。
四月二十八未时,军医禀报程浩风,说那人已经清醒了,他赶紧去审问。
“谁教你用狗血破我们法术的?”程浩风先开口问这个,是他们把他和胡仙仙当妖怪对付,令他窝火。
“我自己想的!早就知道胡家的那女人是妖怪。哼,可惜没破得了她的妖法!”那人主要是腿脚受伤,经医治后已无大碍,精神还不错。
“早知道?你认识她?”他这回答让程浩风觉得有些意外。
“算是吧……”
“韩泽灿指挥你们闹事?他的人入城后怎么和你们联系?”
程浩风想等胡仙仙回来再问她,和这人有什么过节,就先询问正题。
“王爷早晚会光复寥州!寥州官民会配合他,赶跑你们这些乱臣贼子!”那人怒声骂着,并没有因程浩风救了他的命就吐露实情。
程浩风盯着他的眼睛,阴阴一笑:“你倒是对韩泽灿忠心耿耿,他却未必把你们这些小喽啰放在眼里。罢了,等你想清楚,我再来问。”
而后,唤来军医吩咐,好好给此人治伤。再让卫兵勿必看守好,既不能让此人逃了,也不能让此人自尽。
戌时,胡仙仙回营,程浩风先简略说了那人之事,再让她悄悄看看那人,想想与他有什么过节。
胡仙仙隐身至那人床边,只见他正斜躺着发呆。此人约三十五岁,个子瘦小而精悍。虽是处在敌营中养伤,他不大的双眼仍然炯炯有神。
以前在寥州只是有过短暂停留,胡仙仙接触过的人不多,她在脑海中搜寻出此人形象,这人是钻子!
胡仙仙出帐去见程浩风,跟他说起钻子之事。
这钻子姓马,是陵州城外马家村的人,是顾家的伙计,后来随顾长恩到了京城做事。
胡仙仙之父胡大仓寻子被诈钱,又上京告状,最后儿子没找着,钱也所剩无几。顾长恩明着让钻子送胡大仓回陵州,暗里却让钻子害胡大仓。
钻子抢了胡大仓最后一点盘缠,但没下狠手杀胡大仓,他因此被顾长恩和贺登泰他们追杀。
后来,钻子在寥州城中胡混时,偶然发现有人刺杀当时的诚郡王韩泽灿,就通风报信,帮韩泽灿抓了刺客。
钻子从死去的刺客身上搜得配毒砂的配方,还在韩泽灿资助下开了鸿运赌坊,从此在城内混得风生水起。
胡仙仙当年查证是谁拐走哥哥,又害了父亲之时,曾在钻子的赌坊闹事,打伤过他。
“难怪他对韩泽灿忠心,原来他能发达是得了韩泽灿提携。”
程浩风说罢,又笑谑看向胡仙仙:“你的仇家还真不少,一般人可不敢接近你。”
“哼……我就是麻烦多又怎么了?没人接近我,我倒还清净呢。”她扭开头气乎乎接话。
“嗯……没人接近你,我也能放心,免得那些狂蜂浪蝶来跟我抢。”程浩风笑捏她的脸,凝视她双眸。
两人说笑几句,胡仙仙又正色讲起这几天探来的情况。
这寥州城当年就比其他城镇混乱,战势一起更加乱起来。
知府有职无权,他都说不清这城中到底有哪些暗里的势力,更说不清哪些势力和韩泽灿有关。
胡仙仙经走访查问,捋清城中偏向韩泽灿势力大概分为三股:
一是那些黑矿的矿主,他们多半家大业大,是靠着韩泽灿的庇护才能称霸一方。
所以,这些人会让蓄养的打手时不时偷袭平叛军。虽然只能偶尔杀一个士兵或伤几个士兵,却是扰乱军营秩序,闹得军心不稳。
二是如钻子这般投靠韩泽灿的混混儿,他们深知韩泽灿是他们的靠山,想方设法要扶起这个靠山。
这些人没有组织??性,不如富豪大族给平叛军造的麻烦多,但他们无家无业,更难分清谁和和韩泽灿有关系。
郑退辽最初来的时候就抓了一部分人,可非但没能镇压住他们,反而因错抓了几个人,惹得老百姓不满。
第三就是那些被韩泽灿诬蔑言论煽动起来的平民百姓,他们认为程浩风就是妖道,韩泽熙就是伪帝。这些人没有能力做什么直接破坏的事,但可以窝藏韩泽灿手下、帮他们探听消息。
“这三种势力当中,只有那些和韩泽灿联系紧密的富户算是在明处,要不要把他们抓起来?
我查到有二十多家富户私蓄打手,这些打手加起来数量众多,要是我们撤走,寥州守城的厢军根本对付不了他们。
再者,黑矿之乱迟早是要整治的,不如趁此机会除去他们。”
对于胡仙仙的建议,程浩风沉吟不语,手指轻叩桌面。胡仙仙随着他有节奏的叩击声,忐忑等待着他回答。
一会儿后,他忽然一扬手,笑说:“我们不抓那些富户,还得优待他们。”
见胡仙仙疑惑不解,他详说道:“他们是因韩泽灿能给他们利益才忠于他、反对我们,只要我们能给他们同等的利益,就能让他们偏向朝廷。”
胡仙仙频频点头,又附和道:“那些黑矿矿主挣来的钱始终见不得光,要是能让他们当中的一部分人光明正大获得财富,可能不只不会帮韩泽灿,还会反戈一击。”
“混混儿们得抓一些,但不能抓多了,抓一些有用的来审问就行。”
对于这一点,胡仙仙也赞同,可他接下来的话让她反对了。
程浩风说:“至于那些受迷惑的百姓,则要狠狠惩治。”
“他们只是受了蒙蔽,应该劝告他们,让他们迷途知返就好。”
“这些人已经把韩泽灿当成了他们的信仰,给他们利益也不能使他们真正改变想法。平民百姓就该安于本业,不懂国家大事偏要跟着起哄,这是祸乱根源。”
程浩风神情严肃,胡仙仙细想了想,他所说的或许不同于常理,但也并非无理。
一个人若是不因利益,只因敬仰或愤恨而做出什么,这种人的想法最难改变。
胡仙仙今天还查到一条消息,就是她会在那个巷子遇袭,只因翁妻给钻子他们报了信。
翁妻和钻子他们并没有任何关系,只因她憎恨翁家寿,又以为胡仙仙和翁家寿真的交情深厚,因此就厌恶胡仙仙。
那些对韩泽熙、程浩风存了偏见的老百姓与韩泽灿并没有利益关系,但他们却会比韩泽灿的合作者更忠诚。
权贵们的争斗,最后受伤害最大的往往是老百姓。所以,对于普通人而言,自己看不清的乱局中,真不要去盲目追随任何势力。
胡仙仙叹了一叹,问起更迫切需要办的事:“要怎么撬开钻子的嘴,套点有用的消息?”
“你去试试。”程浩风诡秘一笑,附在她耳边交待几句,她听后颔首轻笑。
一会儿之后,胡仙仙提着好酒,端了盘猪头肉去看钻子。
钻子瞅瞅她,没说话,她也不没说什么。片刻之后,他就自顾自地吃喝起来。
待他酒已半酣,胡仙仙才开口说:“你和翁家寿彼此知根知底,在这寥州城里还能相安无事一起发财,你们都可算胸襟广阔之人。”
“我们也不怕别人知道自己以前的事儿,不存在大不大度的问题。”
“如今他仍是家财万贯、安乐享福,可你成了阶下囚,你就不想想是为什么?”
听得这话,钻子放下碗筷,愤愤不平说道:“他能安稳得了几时?早晚落得比我凄惨。哼,他那老婆可不是省油的灯。”
“她确实不是盏省油的灯,我前脚从她家出来,她后脚就给你们报信儿,你们才有机会伏击我。虽说你们伤不了我,但万一沾上狗血,也真挺让人恶心。”
胡仙仙语气平淡的说出这些,钻子却是听得变了脸色。
“你知道是她给我报信儿?”
“我神通广大,要想知道这些并不难。”
其实胡仙仙是问了那巷子周围的人,和翁妻的丫鬟才得知些线索,并且只是怀疑,还不能确定报信的人是她。这么回答是故弄玄虚,要给钻子施加压力。
不过,钻子考虑的重点似乎不在这上面,他结结巴巴地问胡仙仙:“你说什么伤害不了你,只是恶心……你真不怕狗血泼?那是黑狗血呢……专门破妖邪的……”
胡仙仙哭笑不得,慢声答道:“我不知道那东西对妖邪有没有作用,只知道对于我来说,真起不到实质性的伤害。
你们那么做只会让我发怒,谁都不愿意沾那些脏兮兮的东西。
这怒火攻心之时就会失去理智,本来只想教训一下敌人,可能就会因此变得想将敌人赶尽杀绝。”
第六百三十四章 志向为重
钻子仔细看了看胡仙仙,看她神情不似说谎,很沮丧地双手抱头揪着蓬蓬乱发。
“你认为没有打败我们的机会了,想到帮不了韩泽灿,你觉得自己很没用?”
没想到钻子对韩泽灿还真挺忠诚,胡仙仙和他说话的语气都缓和些。
“我是没用……活了半辈子,一件事儿都没做好过。我前几年能混出个人样儿来,全靠王爷抬举。我知道他不是个好人,可他真没亏待过我……”
钻子说起和韩泽灿打交道的点滴小事,胡仙仙认真倾听着。人处的环境不同,交往群体就不同,再坏的人也有铁杆朋友,再好的人也会有人恨之入骨。
说完压在心底的话,钻子仰起头长叹几声,眼角都已湿润。
“不论如何,韩泽灿对你有知遇之恩,你所做之事不过是各为其主,我不责怪你。可是,韩泽灿不会再信任你了,我们抓了翁家寿之妻。”胡仙仙等他发??泄完情绪,该说正事了。
钻子抹了一把脸,愕然而问:“王爷不会再信任我了?你们抓了翁家寿的老婆?你们咋样处置她的?”
给他斟上一杯酒,待他接过去喝下,胡仙仙再说:“我们不会拿她怎么样,论起来,她还真算我的小婶子。我们只是暂时限制她行动自由,然后有意无意的在她耳边说一些闲话。
这些话呢,就是专门说给她听的,比如就是你说了她的事,我们才知道她和叛军有关联。
再比如,你不仅出卖了她,还说了很多关键消息,关于城内暗助韩泽灿的势力详情都说了。
嗯,我们看管她其实也不是很严,得让她有机会把这消息送出去。消息送出去后,早晚得传到韩泽灿那里,你的王爷当然就不会信任你这个叛徒。”
这分明就是借翁妻之口,诬赖钻子叛变!钻子红着双眼低吼起来:“啥?我可没说过那些!你们这是陷害我!”
胡仙仙似笑非笑地说:“不管你有没有出卖你的同伙,你都已经甩不脱叛徒的帽子了,不如把该说的都说了吧?”
”哼,你们想诈我说出城内部属情况?我什么都不会说,王爷不会信那些假消息,一定不会信!”钻子掀翻放酒菜的木几,高声吼道。
“韩泽灿凭什么信任你?一个偷摸抢盗、坑蒙拐骗的小混混有什么让他信赖的资本?他用得着你,你还算是颗棋子;他要用不着你,你就是个碍眼的钉子。”
胡仙仙让人进来收拾了烂盘子、碎碗,再靠在帐篷立柱上,双手环胸冷冷看着钻子说。
钻子在地上半趴半蹲着,胡仙仙站着,他斜抬起头正迎上她居高临下的轻蔑目光。
“你们想套出我的话是不可能的,大不了舍了这条命。我知道你们看不起我这种小混混,我也不需要你们看得起,反正死了就是一了百了。”
胡仙仙俯身笑道:“你就算什么都不说,他们还是不会相信你,死了也得背个叛徒骂名。
不过,你要是愿意说,我们可以先送你去廓州,将你保护起来。等战事一平,就放你回来重兴家业。
我是看不起你,不过不是因为你出身贫贱,也不是因为你发达了也干着不入流的事,是因为你自己没有自己的志向,一直都是当别人的狗腿子!”
钻子脸色阴得如要下雨,后来却苦涩笑了笑说:“我还真是没自己的志向……我这种人也只配当狗腿子吧?”
他话音刚落,就听帐外传来清朗笑语:“天生一人、必有一路,岂会有谁只配做什么?”
钻子听出这是程浩风的声音,好奇向帐外望去。程浩风入帐后,先向胡仙仙颔首致意,再让人搬来一张小桌,在桌上摆了三样特异武器。
“你若愿意和韩泽灿断绝关系,投靠朝廷,我就不送你去廓州,而把你留在军营中。”程浩风很有诚意地对钻子说。
钻子听得有些发懵,还没反应过来该怎么回答,胡仙仙已经惊愕反问程浩风:“你不送他去廓州,还要留他在军营里?”
”是的,我需要他帮我们改进武器。我细看过他配的毒砂和制的那些毒针,用的不是常用毒。那种毒即使没有解药都不会致命,但是伤害力又非常大,很符合我们需求。”
程浩风在钻子面前也毫不讳言,就似他已经答应了帮他们改进武器和喷发原料一般。
对于程浩风这般看重自己,钻子觉得出乎意料,他默默想着程浩风所说的话。
“这个人阴狠自私,不可信任。我们留他一命就是优待他了,怎么能把那么重要的事交给他去做?”胡仙仙气愤地反驳。
“我不信任他,他也不需要我的信任。我是利用他,而他是想要我提供机会施展才能。”
程浩风和胡仙仙争执起来,那些话说得非常直白,就跟忘了钻子还在旁边听着一样。
钻子翻了翻白眼,常言说别在人背后论人长短,可这么当面论人长短更让人难堪呢。
“他那算什么才能?全是些阴招儿。”
见胡仙仙贬损自己看重的人才,程浩风很严肃地指了指桌上放的武器:“阴招儿怎么了?我们也用阴招儿啊。只要有用,只要能尽快打败韩泽灿,要想早日平乱,那就得不拘一格任用有才干的人。”
“他能做什么?他一个小混混儿还比得上那些炼器世家的人?”
对于胡仙仙的质疑,程浩风没有立即反驳,而是拿起一个喷云壶说:“我想用喷云壶专喷烟雾,但气囊中装进的烟雾喷出来后就没那么呛人了,怎么都解决不了气味流散掉的问题。你说你能解决吗?你不能吧?我觉得钻子就能。”
听程浩风话里的意思很是高看自己,钻子不由自主看向那个喷云壶。眼睛瞄到气囊和喷孔衔接处时,就目光停留在那处,仔细琢磨起来。
见他对喷云壶产生兴趣,程浩风和胡仙仙交换了一个眼神,都浅浅一笑。
程浩风再指向另两个类似喷云壶,但又带些许不同的武器说:“我想着在不同的环境中该用不同的武器,就另外做了专喷毒水的洒云壶和专喷粉末的出云壶,可是都有不足之处啊。我真迫切需要一个能工巧匠,帮我解决种种难题。”
“你需要解决问题,也不能找他啊。韩泽灿也是礼贤下士之人,他不可能背叛韩泽灿。”
程浩风加重了语气说:“韩泽灿母亲态度那么倨傲地对待你和胡将军,你也该看出来,他们这种人不会真的信任器重别人!我相信,我诚心待钻子,他会为了他的远大志向弃暗投明!”
“我不想跟你争执了,我还不信天下那么多有名的炼器世家,会找不出能改进武器的人。哼,我就是不想用他!”
胡仙仙横了程浩风两眼,拂袖而去。程浩风冷哼一声,弓着腰摆弄起那些武器,钻子就凑过去看他要怎么做。
四月二十九凌晨,程浩风和钻子在不知不觉间商议出好几种改进方法。
钻子还提出可以用蒜茎、芥菜梗、花椒枝以及海外传入的辣椒秆儿之类提取原料,那比直接用籽实要节省很多钱财,而且能扩大原材料的量。
说完这些后,程浩风让他先歇会儿。他也正觉得困乏了,累得倒头就睡,来不及细想事情因由。
出帐之后,程浩风立即去找胡仙仙,高兴笑说:“他已入我彀中!我们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他入了戏都还不自知。”
事情得成,胡仙仙也松了一口气,瞟一眼他后略带忧虑说着:“你这么会骗人,我要是哪天被你卖了,可能还得帮着你数钱。”
“我不会卖了你的……都不用骗你,就能把你捏在我手心儿里呢,这么笨的人可不好找,卖了多可惜呀……”程浩风一本正经地说着。
胡仙仙含笑带嗔捶他两拳,他正好伸手攥住她两个粉拳,拉她入怀。
两个人嬉闹一会儿后,程浩风就下令让人传出消息,说马钻子已经是平叛大军的特聘器作匠人班头。
下午申时,钻子睡足了觉,一醒来就见床边放着平叛大军军服。他揉了好几次眼睛,才确信自己没有看错。
他嚷嚷起来,一个十几岁的小兵跑了进来,恭敬询问:“班头,有什么吩咐?”
“啥班头?”
“器作匠人班头啊,隶属厢军。虽说属厢军,但你是国师特聘的,饷银和禁军一样。”
钻子见那小兵的样子不似开玩笑,又接着问了好几个问题,才知道自己莫名其妙就从了军,也莫名其妙就成了韩泽灿赏银千两要杀的叛徒。
他呆愣了许久,最终缓缓抖开军服,穿上后就朝程浩风大帐走去。
钻子向程浩风磕头谢恩,程浩风双手扶起他,又让血无仇前来。命令他们赶紧带上武器样品去往栖云山庄,尽快改进后的样式制出武器。
他们走后,胡仙仙无奈笑叹:“为了打败韩泽灿,我们真是什么阴谋诡计都给用上了。”
“是奇谋巧计,不是阴谋诡计。”程浩风掀掀双眉,纠正她的用词。
“若不是因为我,你不会在红尘中面对这些纷纷扰扰。”想着黑矿地形特殊,对付韩泽灿并不容易,她心中又不安起来,黯然说道。
“‘不使闲情生绮障,莫教觉海化红尘’,这是异世一位贤达明悟者所说,劝人不要迷于尘网俗情中。可我早生了魔障,执意要化红尘为道场!你明白吗?我所做一切并不只是为了你,那是我的执念!”
第六百三十五章 积极备战
听程浩风这般说,胡仙仙心中半是甜蜜半是苦涩,甜蜜是因他深重的爱,苦涩也是因他深重的爱。
有他来爱当然甜蜜,可她怕自己背不起这份爱。
“你虽身为国师,可相信你、崇敬你的人并不多,念力都让段梦柔、法略吸收了去。”
“无需劝任何人信我、崇我,谁的天堂又不是天堂。”程浩风满不在乎地说着,将她拥得更紧了些,“只要你愿意陪我就好。”
胡仙仙脸红了,如今他是肉麻的话说顺口了,不经意间就冒出几句。
他轻抚她满是红晕的脸颊,问着:“你总是关心我的修为如何,有没有想过怎么让你自己修为精进?”
“我不知道,随缘修吧……我其实都没深想过这些。总之,我不喜欢受约束,都不像仙女,更像是野蛮的土匪,或是邪恶的妖魔吧?”
程浩风笑了笑,目光难得地温柔如水起来,轻声说:“你是璞玉未雕,天生慧根。我才是红尘中各种各样贪欲??妄念集于一身,是我扰了你清心,不是你误了我……”
从来没有人这么说过,也没有料到他会有这样的想法,胡仙仙急切摇摇头,“才不是……”
程浩风轻按她唇瓣,制止她说下去:“你不用宽慰我,我很清楚。不过,这一切都只是暂时的,你不要担忧。要相信我,我可以让一切都尽可能地朝好的方向发展。”
她俏皮的眨眨眼睛,含着笑意望向他。她怎么可能不相信他呢?她眼里心里可都只有他,清澈的目光中没有一丝丝猜疑。
两人都微笑着,这般相知相守,遇事共同进退的感觉真是很好。
五月初十,血无*钻子带着赶制的武器归来。
程浩风选出一支三百人的队伍给血无仇带,这些人又分为三个小队,分别持洒云壶、喷云壶、出云壶。
安排好之后,程浩风命令血无仇先带这支队伍在城中训练,其余兵将开拔出城。
胡仙仙带着破军铁卫早先一步出城而去,轻装简从骑快马,一个时辰后就到得临黑矿最近的山濮县。
因分兵守廓州和寥州,程浩风手下只有三万精兵,还有招降后重新整编的一万多人马。韩泽灿虽是退守黑矿,却有七万兵马,还有矿上的打手之类也聚集了几千人。
若要硬攻,必定久攻不下,程浩风的策略是:快速奇袭、擒拿贼首、围困黑矿、逼迫投降。
胡仙仙提前到达主要是去探明韩泽灿躲藏的具体位置,而程浩风所带大军在五月十一中午才赶到。
“我们错过了一个好机会呢。”
胡仙仙和程浩风在帐中一见面,她就叹息道。
程浩风让她详细说来,原来这韩泽灿过不惯山里的苦日子,曾偷偷下山来玩乐。
山濮县背山临河,虽是守着矿山而建的县,却是相当贫穷。县城当中连家像样的客栈都找不到,更别说找那些吃喝玩乐的地方。
韩泽灿隐藏身份带人四处询问哪有找乐子的地方,有不少老百姓都认出他来。最后,在山濮县没找到合适的享乐地,就带人乘船去了临近的金山县。
就在胡仙仙准备去金山县的时候,传来消息说黑娃已经接了韩泽灿上山。因是飞掠而来直接带走的,胡仙仙赶去后已没法追上他们,只抓了两个来不及逃跑的随从。
“嗯,不必惋惜,就抓了随从也不错,也许是韩泽灿的死期还没到。”
程浩风安慰她两句,就赶着去审问那两个俘虏。
因山濮县和金山县表面上降顺了朝廷,暗里仍由韩泽灿控制着各方势力,那些人对韩泽灿还抱有希望,所以两个俘虏抵死不肯透露矿上实情。
程浩风正为此烦闷时,又听到胡仙仙带回一个更坏的消息。
他们要找人当向导入山,可没几个人愿意,出高价请都请不到。细打听之下,才明白这里很多百姓的亲人都在矿上做事,他们帮着朝廷,就必然会导致韩泽灿牵怒于他们的亲人。
从中午到此,已是夜间子时,程浩风片刻也不曾歇过。
他揉了揉太阳穴,对胡仙仙说:“我亲自去探地形,绘出详图,你留守营中。”
“不行,我管管破军铁卫还行,这么多大军我可管不好,万一出点意外就糟了。这样吧,我去绘图。”
程浩风定定看着她,看得她头皮发麻。她疑惑地挠挠头,程浩风才收回目光说:“你根本就不会画地形图。”
“哦……”胡仙仙拍拍额头,她的确帮不上忙。
见她惭愧不安的样子,程浩风说:“从京城带来的那三万人都是赤胆忠心,不会出问题的,我也会尽快赶回来。只是,我也只能探得山脉河流走向,要想出其不意的攻下黑矿,还是要有当地人当向导才行。”
胡仙仙郑重点点头,待程浩风出发后,她又去审问那两个俘虏。
“嘿,又换个女的来,我们还是不会说的!”
“对,啥都不会说!”
这两个人一见胡仙仙就嚷嚷起来,她也不理他们,待他们嚷够了,才厉色拍了两下桌子。
他们不由自主缩了缩身子,然而胡仙仙接下来并没有做什么伤害他们的举动,就那么直直盯着他们看。
他们先是紧张地等待着受刑,自己想象出很多可怕的刑具,想得皮肉都似乎真在疼了。
后来,他们又发觉胡仙仙没有想严刑拷打的意思,就松懈下来。
若是在平时,被一个美??女盯着看,是很享受的事情,可此种情况下,胡仙仙看得他们心里发毛。
那种瘆人的感觉,比以为胡仙仙会对他们逼供时还更甚。因为,他们猜不出她要做什么了,就认为会有比皮肉受苦更可怕的事在等着他们。
可到了五月十二凌晨,胡仙仙就转身巡营去了,就跟盯了他们大半夜只是盯着好玩儿。
胡仙仙走后,他们都长舒了一口气,互相打趣了几句,竟然都在牢房角落睡着了。
等他们一觉醒来已经到了中午,一个伙房老兵前来送午饭给他们吃,顺便闲聊着:“你们可真够倒霉的啊,其他人都逃掉了,咋就单抓住你们了?”
“他们是黑尊拉着飞走的,人太多了,就落下我们两个。”
吃着饭,其中一个不自觉地答了话。
“哦,没拉你们飞走,你两个肯定不是亲信。嘁,不是亲信咋还愿意带你们出来找乐子?”
另一个俘虏接话:“我们是本地人啊,熟悉城里的路。他是金山县的,我就在这山濮县东门城墙根儿住……”
因昨夜忽惊忽吓忽又松懈的折腾,这两人已在不知不觉间放松警惕。当然,他们与老兵所说的也不过是些闲话,并没有涉及韩泽灿的机密。
但老兵把所了解到的情况跟胡仙仙说了之后,她据此想出个计策来。
胡仙仙让人打听到这两个俘虏家的具体住址,把他们的家人都接来。
酉时,程浩风归来,匆匆去帐内画图,而那两个俘虏的家人也接到了。
胡仙仙来不及和程浩风见面说话,先带着那些人去往暂时关押俘虏的县城牢房。
“可以送衣食,但是不许说话!”胡仙仙对隔牢相望的两家人冷言厉色下令。
他们见牢房边上站满士兵,个个都拿着明晃晃的大刀,就很规矩地默默递送东西。
亲人相见,有满肚子的话要说,但是又不许说的痛苦真是难忍。他们都怨气满满地看向胡仙仙,就如同她是他们不共戴天的仇人。
“你们恨不得撕了我?哼、哼,要不是我,你们能见着面吗?”
“见着面又咋样?还是不能真正团聚!”一个老妇愤愤说道。
“你们好歹见着了,知道彼此平安无事了,可你们还有很多父老乡亲的儿子、丈夫、兄弟都生死不明!”
胡仙仙此话一出,他们都沉默不语。
牢中气氛闷沉沉,半晌后胡仙仙又说:“要想真正团聚,就劝他们帮朝廷平定叛乱,铲除韩泽灿的势力!”
听得此话,他们互相对视,神情复杂。胡仙仙让士兵们先送他们回去考虑,考虑好了就帮着找几位进山的向导,他们也可以和亲人团聚。要是不远帮着亲人找向导,就以谋??反之罪斩了那两个俘虏。
待处理完这事,胡仙仙再去帐中与程浩风相见,看他画出的简图。
这黑矿绵延了方圆三百多里,分别与八个县接壤。
正北方向是属汴豫省的茫茫大山,那里人迹罕至。因难以进攻,叛军也不可能从那里请到援兵,可以不必详加考虑。
正西方向是齐鲁省的青州和阜州,这两州都已降顺朝廷,也不惧韩泽灿从那里逃跑。
正南方向属皖州,是朝廷控制的地区。
正东方向的廊州也已经平定,但是偏东北处的廊州坊县还是由韩泽灿势力控制,东南方的廓州也还有很多势力仍偏向韩泽灿。
平叛大军所处的山濮县属西南方,要从这里进攻,还要确保韩泽灿再不逃跑,并不容易。
黑矿并不只是一个矿,是统称,实际连着几座山头。最高处的石头山上由鄂日浑挖了很多洞窟,那里面有机关埋伏,韩泽灿主要屯兵在那里。
中间几座山有很多矿洞,这些矿洞周围有很多工棚,里面住着打手、监工,还有无辜的矿工苦力。
在山脚的溪水边还有很多人,那里被称为黑棚子的地方,住的都是老弱病残。
看到标出的黑棚子位置,胡仙仙就想起当年从那里救出父亲时的情景,更是发狠地想要早些攻下黑矿,彻底铲除那些恶势力。
五月十三午时,血无仇带队来与他们汇合,那些俘虏家属也帮平叛大军找来向导。
程浩风备下大鱼大肉,让将士们饱餐一顿后,在未时下令往黑矿进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