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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彭卿越     化红尘txt下载     化红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楔子 纵放黑龙

    深秋,云华观后山镇龙囚玄阵旁,观主晁玄同的三弟子程浩风独自徘徊。

    他已快两百岁,但眉目间的青涩感仍未褪去,更像是快二十岁的少年。他此时心境也与俗世快二十岁的少年一般,惆怅而迷惘。

    他心境为何这般?也与俗世快二十岁的少年相似,无非就是与一个女子彼此倾心,却受到重重阻挠。

    暗夜寂沉沉,孤星伴冷月,霜风入松林,林海掀碧涛。树摇叶摆,寒鸦哀鸣,无枝可栖。

    这般萧瑟情景更让程浩风觉得飒飒秋风沁满寒意,似能凉透人心。

    “哈哈……嚯哈哈……”

    笑声突兀响起,狂放邪肆的魔笑响彻夜空。

    程浩风顿住脚步,听清笑声是从镇龙囚玄阵中发出,又浑不在意的继续踱步。

    笑声是阵中被关押者发出,那囚徒既是逆天而行的恶魔黑龙,也是程浩风他们的师叔臧玄蛟。

    臧玄蛟有时会疯狂大笑,有时会胡言乱语,他们已经习以为常。

    “砰、砰、砰……”阵中又传来撞击声,臧玄蛟在试图破阵而出。

    尽管明知臧玄蛟难以逃脱,程浩风还是停下脚步,有些担忧地望过去。

    阵中十二个奇特图案分别映射不同颜色的亮光,亮光汇成绚丽彩光,彩光交织如网,阻挡着臧玄蛟的冲击。

    一次又一次的冲阵失败,臧玄蛟并未气馁,他又狂放大笑起来。

    有那么一刹那间,程浩风觉得镇龙囚玄阵很薄弱,臧玄蛟似乎可以随时破阵而出。

    但那种感觉很快就消失,他转身离去。明早还要读经练剑,他该回屋歇息。

    “站住!小子,陪我说说话!”臧玄蛟高声喊着。

    程浩风回头张望,只见阵中彩光已熄,臧玄蛟的狂傲霸气透出阵外,凌天威势冲着他碾压而来。

    这威压让人忍不住想跪伏,可程浩风硬扛住这威压,默然转身。

    “不准走!哼,跟你师父一样没用!你们都是不会努力争取,只会纠结彷徨的懦夫!”

    程浩风可以不理臧玄蛟的挑衅,但忍受不了他辱骂师父。

    “师父循规蹈距、板正端严,师叔潇洒豪迈、果决凌厉,他的确不如你有气概。可师父是受人尊敬的淳和真人,师叔你却被镇压于此。”

    程浩风语气淡淡,可臧玄蛟岂会听不出他话中的暗讽之意?

    “你这小子懂什么?若不是祖师偏心助他,他那点儿能耐如何镇压得了我?”

    “师父向道之心坚定,祖师当然助他。祖师是助天道,不是偏心挟私而助谁。”

    没料到这小子敢驳斥自己,臧玄蛟气哼哼低吼两声,又大笑起来。

    笑过之后,他再满带戾气连声反问:“天道?何为天道?向道之心就是探索天道,可你们懂得什么是天道吗?你以为飞升成仙,去天庭当奴才,就是参悟天道?”

    “我不知道什么是天道,但一息尚存,就求索不止。天道之悟若不在天庭,必属西天;不在西天,当在天堂;不属天堂,还有魔域……有求索之志,必有明悟之时。”

    臧玄蛟看不到程浩风,但能想象出他此刻目光是坚定而倔犟的。

    “你可真比你师父还拧……我问你,是那些神佛在护佑凡人、渡化凡人,还是凡人在供养神佛、警醒神佛?”

    对于臧玄蛟的刁钻古怪问题,程浩风认真思考片刻才回答:“我不明白究竟如何,但神佛定然所知更多,所悟更透。”

    “是么?”阵中传来讥讽低笑声,“呵呵,那为何神佛渡不尽凡人和妖魔?这红尘滚滚、地狱魔窟存在的时间可比天堂佛国久得多。”

    “有人救渡,还需上进。”程浩风从不认为依靠外力就可以有所成就。

    “自己上进?哈,说到底还是只有自己才能救赎自己,那还要这满天的神佛何用?”

    听着臧玄蛟的张狂悖逆之语,程浩风有一瞬间的失神。

    “你放了我吧,我来告诉你,这满天的神佛用处何在。”

    臧玄蛟在求他,可语气没有半分乞求之意,甚至带了些许骄狂态度。

    程浩风意识到臧玄蛟说这些就是想让自己受迷惑,从而放他出阵,就转身离开。

    “你早晚会放了我,你一定会放了我!放了我,你才能看到更广阔的世界!”

    听臧玄蛟说得这么笃定,程浩风很好奇他何以如此想,但他没有因好奇心就回头,这次终于脚步坚定的回去了。

    匆匆半年过去,已是春天,程浩风闲看落花、信步而走,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镇龙囚玄阵旁。

    “哈哈,你小子又来了?”阵中的狂傲声音响起,他顿住脚步望过去。

    “唔唔,不错,已经是紫气福地清福仙了,不用担心你随随便便就死了。”

    随随便便就死?程浩风对于这古怪说法嗤笑一声,转过身。

    “不准走,你还没有放我!你不想看看更广阔的世界吗?”

    臧玄蛟感觉到程浩风的气息离他越来越远,有些焦急地高声问道:“你就不想知道,混沌无名本元仙之上又是怎样一片天地?”

    程浩风停下脚步,臧玄蛟缓了一口气才说:“紫气福地清福仙、地仙、天仙、金仙、不灭金仙,能修成不灭金仙者都是万年难有其一,而无幻金仙至今只有几位证得。混沌无名本源仙,至今更是只有祖师证得。但是,这之外的天地又是怎样?”

    “若能证位天仙已是福缘深厚,哪敢妄想混沌无名本源仙之外的天地如何?”程浩风的确没有想那么远。

    “你真的不想更强大?等你强大无匹的时候,就能一声令出,万众遵从!”

    “我不喜欢指挥他人。”程浩风语气淡淡。

    “但你同样也不喜欢别人指挥你、约束你!”臧玄蛟的声音低沉了几分,“只要你够强大,就再也没有人敢强迫你做选择,更不会被别人强行改变你的人生轨迹!”

    程浩风心中震动,他的确极其厌恶被强迫选择、强行改变,他朝镇龙囚玄阵靠近两步。

    “放了我,我立刻助你证天仙位,还可以给你机会成就更高仙位!”

    臧玄蛟的声音很有磁性,但程浩风怔了怔之后,还是转身而去。

    一个月之后,程浩风主动来问臧玄蛟:“你怎么让我立刻成就天仙位?”

    “放了我,再抓住我,这就可以。”

    “放了你,怎么还可能抓得住你?”

    “你心心念念的七师妹可以帮你,或许,她不抓我,可能会灭了我……”

    程浩风眼睛闪了闪,七师妹白回风修为增长虽快,却也比他要低一些,比之臧玄蛟更不知低了多少,怎么可能有那般能力?

    “你蛊惑我,就只为了逃出去吧?”程浩风愤然离去。

    “你等一等,我没有骗你,你放了我才会知道真相!”

    程浩风坚信自己不会被他花言巧语迷惑,也就再停留片刻,且听他到底还能说些什么。

    “天地有缺,道门之中所收的弟子不可能个个成材,若是太圆满,那反而是违逆天道。我们这一代弟子当中,我是忤逆不孝的那一个,你们这一代当中的叛逆者就是你!”

    听得这话,程浩风不服气扬了扬眉,可还不等他说出反驳的话,臧玄蛟又接着说起来:“你不相信自己会是叛逆者?我桀骜不驯、暴戾恣睢,我是很明显的道门孽徒,可你看似温文守礼,却有一颗离经叛道的心!”

    不敢再听他说下去,程浩风攥了攥手,离开的脚步显得有些仓惶。

    “哈哈……你怕听实话吗?你才是最无情、毁灭性最大的那一个!你等着吧,等着用你自己的行为来验证我所说!”臧玄蛟笑得很是畅快,从被镇压后就没有这么畅快过。

    然而,已快过去三年,程浩风再也没到过镇龙囚玄阵之旁。即使必须要到后山做事,也尽量离阵远一些。

    那天暮色苍茫之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程浩风缓缓走到阵旁。他的眼神沉郁,孤单的身影很是落寞。

    “这世界着实没什么意思……”

    他低声呢喃着,臧玄蛟大声附和着:“对、对,这世界真没意思!”

    程浩风仰头看雨丝轻飘,似乎想从雨中找到让他觉得有意思的东西,然而没有,他眸色更沉郁几分。

    “自以为是的正派人士,用他们所谓的善良隐忍,把这个世界变得憋闷无趣!你终究是不想憋屈过下去了,放了我吧。”

    他说话煽动着程浩风,程浩风茫然又显麻木的僵直站着。

    许久之后,程浩风眼神一凛:“一潭死水,不如毁灭!”

    “对,毁灭!难道毁灭之后就一定是死寂?这只是一方天地,而天外是何景象,只有毁灭之后才能知道!”

    “是的,毁灭也是新生。比如这世间俗人各有信仰,谁又敢真正确定别人的信仰就是错的,别人的天堂就不是天堂呢?贪财者,钱财就是他的天堂,他追逐钱财时的那份快乐也并不是虚无。”

    “是的,各有天堂,快乐就是天堂。”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句,说得很热闹。

    到后来,程浩风眼中的阴云散去,只有如火的狂热:“要求他人只准相信什么,那就是固步自封、一味排外,是为自己没有勇气去探究真相而找的借口!”

    “你放了我,放了我之后,你才有机会挣脱一切束缚!”

    程浩风没有放他,毅然决然的离开。因为不知道该怎么放,镇龙囚玄阵难以破坏。

    几个月后,程浩风再次来到镇龙囚玄阵旁,他手中捏着一个小瓷瓶,低声道:“毁灭什么、留存什么,不是人意可定,我所做所为只因我自己觉得该那么做,岂会受你挑唆?”

    阵中传出臧玄蛟略带嘲讽意味的询问:“哦?你对自己所做所为很有把握?”

    “要放你、要抓你、要灭你,七师妹或许可以做得很好,可我不会让她去做。这一切由我来开头,也终究会由我来解决。”

    臧玄蛟听程浩风平静说出这些,疑惑了:“你这段时间都知道了些什么?”

    “你说呢?我知道了什么?”

    臧玄蛟笑起来:“好、好,你知道了一些真相更好,我们就赌一场,看谁能赢。”

    “你赢了,会怎样?”

    “我赢了就抹除世人多余情感,让世间一切只以能力来定等级,让世间再没有那些复杂又无用的事。”

    程浩风唇角勾起一个笑弧,将瓷瓶中液体倒向镇龙囚玄阵中心,心内默念:这场赌,只能是我赢!

第六百三十六章 血祭逼迫

    一路急行军,平叛大军威武迅捷而安静有序的到达离城矿山之下。

    胡仙仙和破军铁卫跟着向导走小路,攀岩而上,他们要提前暗中端掉那些岗哨。

    其余军队分别从山下河边的黑棚子处,运矿大路,和矿工常走的小路往上攻。

    血无仇率他手下三百人队伍随走大路的那一队而行,他们没有出手,只是保持好队型快速而上。因他们主要对付神獒队的大狗,所以只随时警惕四周动向。

    因为事先没有太多备战举动,又是白天突然上山,韩泽灿他们倒是完全没料到会这样直接开战。

    各种滚石、木头、荆棘本来很利于从山上滚下山阻击,但他们反应慢了一步,这些武器都还来不及用,平叛军就已经攻下几个山头。

    山上的岗哨发现大军进攻,要传信给最高处石崖的韩泽灿大军,可是那些哨兵没能及时放出响箭,也没能呼喊出声,就被破军铁卫解决掉。

    平日里耀武扬威欺压矿工的打手们,面对神威凛凛的军队,只有磕头求饶的份儿,没有抵抗之力。

    属于矿洞的区域很快被平叛军占领,至此刻也才申时末,从进山开战一路往上,可谓势如破竹、所向披靡。

    酉时初,到得矿洞和最高处那些石窟相交界处。这里有一块小平坝,连着好几个工棚,程浩风下令大军在此休整,不一会儿后胡仙仙也赶来禀报所探军情。

    “韩泽灿得知我们攻山后,将石窟的防御力加强,他不准备部下援救黑矿势力,要保自己实力坚守石窟。”胡仙仙说了些细节后,又总结道。

    程浩风递给她一个水囊,温声道:“先歇歇,不急。韩泽灿亲自带的人本是精锐禁军,所处的石窟又经过鄂日浑多年经营,肯定不像这矿山部分容易打。”

    她喝了两口水后就递还给他,迈步往崖边走去。

    落日余晖照遍山峦,远的高峰悬崖、近的树林草地都镀上一层金光。这一带的云杉和槲栎树很多,苍翠枝叶映着金光,比起城中园林里的盆景更显得潇洒大气。

    胡仙仙看得痴醉,程浩风也浅笑着走来与她并肩而立。

    程浩风眼睛倏然一亮,拉拉她的手,朝斜前方一处缓坡指过去。胡仙仙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里开满了石竹花。

    单看石竹花,只见灰绿茎秆上雪白花?心衬着玫红泛紫的花瓣,虽是挺好看,却也没有多惊艳。

    开满山坡后就美得极有气势,那一片花海犹如绣毡斜铺,也犹如云霞飞落,还犹如丹青画卷。

    看他们在那里观赏,不少士兵也拥过来。一个小兵说:“开满野石竹花的地方,多半有好金矿。看来这里矿藏丰富,还有不少地方没开采。”

    “你懂这个?以后不打仗了,就派你来整顿这片矿区。”

    听程浩风这么说,那个小兵腼腆笑着摸摸后脑勺。可他目光一凝,突然变了脸色,指着下方喊:“国师快看,那是不是有人在往山上爬?”

    程浩风盯睛往小兵所指之处看去,他目力好得多,已经看清了情况,是黑娃带人押着矿工在往上爬!

    见他脸色凝重,胡仙仙轻声问:“出了什么意外之事?”

    “全体将士听令,原地待命,保持警惕,不许随意行动!胡先锋,带破军铁卫随我走!”

    程浩风没有回答她,而是直接下令,然后飞身往山下而去。

    胡仙仙紧随其后,本来心中疑惑万分,但很快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一个连一个的矿工被拴着手脚串联而行,叛军和打手们驱赶着他们,黑娃飞在空中监督着。

    这个奇怪队伍的最前方一人扛着旗子,旗上写着:妖道快退兵,否则以死祭旗!

    在开战之后,还能跑的矿工见打手没法管他们了,都趁机逃跑,一些体格健壮的矿工还拿起铁锹、大锤、凿子等工具攻击那些打手。

    但一些老弱病残只能藏在角落里躲着,黑娃趁他们攻上山后,就飞下山暗里搜出没能逃走的矿工,用来要挟程浩风撤军。

    程浩风掣出墨冰剑,浑身透着寒意。这个黑娃好奸??诈,明明在做枉顾无辜者性命的事,却是要用无辜者的名义来显得程浩风不义。

    “无耻!两军交战,你竟然绑来这些老弱病残要挟!”胡仙仙娇叱道。

    “什么绑来?你没看清楚?是他们自愿替万民请命,要那妖道退兵!否则,他们愿意以自己的血祭旗,跟妖道战斗到底!”

    黑娃说得振振有辞,他一点没认为自己厚颜无耻,还摆出大义凛然的样子。

    程浩风他们不敢冒然行动,因为刀锋离那些矿工太近了,他没有把握能在黑娃他们出刀前救出人质。

    “他们自愿?捆手捆脚的会是自愿?”胡仙仙怒声反问。

    “捆手捆脚是为了表示死谏的决心,不是为了束缚。你不信就听我问,你们是自愿以死逼迫那妖道撤军吗?”

    黑娃问出之后,那些矿工都发出“嗯、啊”声。

    胡仙仙皱了皱眉,黑娃笑着问:“他们没反驳我吧?你说他们是不是自愿的?”

    “啊……唔……呸!”

    一个矿工突然跃起身,怪叫着扑向黑娃,他被士兵紧紧抓住,没能扑过去,但狠狠啐了黑娃一口唾沫。

    胡仙仙注意到那个矿工一直大张着嘴,但喉咙里只能发出不成调的声音。

    她忽然想到一种可能:“你给他们灌了哑药?真太卑鄙!”

    黑娃翘唇笑了笑,没有承认也没有反驳胡仙仙的说法,但已经可以肯定事实就是那般。

    退兵?不能退的,全靠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才能直抵韩泽灿最后巢??穴,要是退兵,以后就再难有这般机会。

    可若不退,这接近一百个无辜的生命就要消失,还得让程浩风担上枉顾百姓安危,一心贪功求胜的骂名。

    胡仙仙双手不受控的轻颤,无助地望向程浩风。

    程浩风平静迎上她的目光,算是安抚。而后,敛去所有情绪看向黑娃:“你为了打败我,就做伤天害理的事,值得吗?”

    “值得!这能让你怎么做都有错,当然值得!你要么退兵等着失败,要么就背上残杀无辜百姓的骂名!”黑娃怪笑着吼道。

    程浩风围绕着黑娃他们缓慢低飞,目光仔细看着那些矿工,像是要把他们的样子刻成心里。黑娃的人紧张注视着他的每一个细微动作,很怕他会突然出手救人。

    “一共九十四人,六十岁以上者十一人,五十岁以上者十四人,四十岁以上者十三人,其余四十岁者当中有重病者三人,有伤残者六人……他们活得都不太好,就用他们的血为平叛大军铺路吧。”

    程浩风飞回胡仙仙身边时,语气平淡说出这些话,他望着远方,瞳孔很奇怪的没有聚焦点。

    “不行……”胡仙仙眼里含满泪花,既心疼他总受逼迫,又因他所做决定震惊。

    破军铁卫们也诧异又疑惑,他们以眼神询问程浩风,希望他给出暗示表明这是计策不是真的要放弃无辜矿工,或者至少给一个做如此决定的解释。

    黑娃的脸色也不好看,毕竟他真正目的是要让程浩风退兵,他们好凭借有利地势与朝廷僵持。如今,程浩风这般说,他杀了这些矿工也起不到作用。

    “我出剑很快,你们死时不会痛苦的!”程浩风剑指那个曾向黑娃吐唾沫的矿工,冷声而言。

    “你、你要想好了……打了胜仗、失了民心,你这个国师也当不长久……”黑娃结巴着劝起他来。

    程浩风撇嘴冷笑:“胡先锋配合我生擒首恶,破军铁卫斩杀叛军!违令者,军法处置!”

    既然不能救出这些人,那就歼灭害他们的敌人给他们报仇!得令之后,胡仙仙也不再犹疑,御起慧心玉剑直刺黑娃!

    剑光映着斜阳,飞射之时似拖出一条彩带,以最绚烂的姿态施放杀气!

    黑娃的瞳孔猛缩,一手发射獠牙抵挡慧心玉剑,一手护住心脏位置。

    那獠牙是狼牙所制,蕴有灵气,连续三枚獠牙被慧心玉剑刺穿,终于在即将刺入他心窝时,最后那颗獠牙挡得剑尖偏离方向。

    剑尖微震一下,划破黑娃手背,斜刺他左肋一下,从他腰部坠地。

    胡仙仙急御慧心玉剑再起,再度刺向黑娃心脏,但此时黑娃已经变换位置,射出几枚獠牙阻拦慧心玉剑。

    攻击滞了一个瞬息,黑娃已向后方逃去!但他刚转身,程浩风就横剑斜劈而来。

    黑娃此刻只想保命,一撸袖口就从中射??出几枚更大的獠牙!这獠牙不仅更大些,且有奇怪破风声响起。

    响声起时,卷来一股旋风,黑娃瞬间消失在程浩风面前。

    程浩风没有追寻他逃去哪里,立刻返回。

    程浩风下令之时,破军铁卫们就蓄势待发,在胡仙仙攻向黑娃时,他挥剑连杀两个叛军,破军铁卫也迅速击杀那些叛军。

    见破军铁卫明白了他的意图,他再助胡仙仙击败黑娃,只是没想到黑娃有保命绝招,逃跑了。

    “国师,三十七名叛军被全数击杀!只是……我们只保住了六十九名矿工……”一名破军铁卫黯然看向那些尸体。

    “啊、啊……唔、唔……”那个吐黑娃唾沫的人也保住了命,他乱嚷着,沾起一名叛军的血在那旗子上写起来。

    “已是最好结果,请勿自责。”

    写完后,他又向程浩风鞠躬。那些幸存者身上的绳索都已解开,全部向他们鞠躬致谢。

    程浩风走开几步,不接受他们道谢,选了二十名铁卫护送他们下山。

    见他们下山的背影已远,胡仙仙轻声问:“我们把那二十五名矿工遗体葬到那片石竹花海,好不好?”

    程浩风颔首同意,两人以灵力运走矿工遗体,埋葬好他们后,夜幕已降临。

    还有更重要的事该做,两人转身离去。刚飞身而起,胡仙仙察觉程浩风又回头朝那片花海望去。

    她侧头看着他,看他紧咬牙关咬得两腮轻颤,眼中还是有两滴泪没忍住,潸然滑落。

第六百三十七章 生擒贼首

    程浩风一生所愿便是能随心而行,本以为强大了便可以不用做出违心之事,可还是终究做出不想做的抉择。

    夜色中的山谷幽静秀美,而今夜注定是要添了怒吼铮鸣、染上殷殷血色。

    程浩风和胡仙仙一路悲怆沉默,到得休整的小平坝,立即下令进攻。

    石崖之上有数不清的小孔,这些碗大的小孔之后,穿连贯通着回廊。

    见平叛大军冲锋而上,回廊中的叛军飞快射出短箭。那种箭枝虽短,穿透力却更强,非常适合居高临下射杀。

    胡仙仙和程浩风悬停半空中,各以雾隐无隙网和黑盾阻挡箭雨。

    他们阻挡了半数箭枝,仍有不少士兵被射中,惨叫声不断从身后传来。

    看着同袍伤亡,平叛大军将士也无人退缩,最后几乎是踏着前方士兵的尸体冲到了石窟大门前。

    石窟入口大门有三座,大石门后必有机关埋伏。因此,让士兵们先分立两旁,程浩风、胡仙仙各对着一门以灵力砸破石门。

    程浩风执着墨冰剑尽引灵气凝注其上,腾身跃起左右斜劈两下,厚重石门立刻裂开两条缝。他再横身飞起,直刺两条裂缝相交处。

    “咔……哗哗……”

    石门碎裂、垮开,门后突然涌出大水!水势凶猛,程浩风连忙将身形拔高,同时挥手凝出几个气泡,将隔门边近的一百多名士兵救到空中。

    大水猛冲之势只有那么一瞬,随后就缓下来。有上百名士兵被冲得扑倒,伏在水中呛咳不停。

    进攻这一门的人都有些狼狈,但好在没有人牺牲。知道没有什么实际的伤害之后,众将士都略松懈了一下,这一松懈才闻出这水恶臭刺鼻!

    他们马上想到,这山崖之上饮用水都只靠两眼山泉,那来这么大一股水?

    “可恶!老子先前吓懵了,都没闻出来尿骚味儿!哕……”

    一个士兵嚷道,很多士兵都跟着嚷起来,程浩风也微微皱了皱眉。

    士兵们叫骂着举刀冲进石窟,既有神勇之气又有羞恼之气,热血战场硬生生带出了滑稽感。

    胡仙仙那边的石门打开后,就真有些惨烈了。她以慧心玉剑裂开石门,石门还未完全破碎时,里面射出暗器。

    “嗖、嗖、嗖……”劲风响过,尖利短矛闪着寒光而来。

    胡仙仙轻旋身体,两腿劈叉横踢,踢开两根短矛,同时手中玉剑斩断一根短矛。如此接连抵挡,但短矛密射不休。

    她挡开多数短矛,士兵们也尽量趴伏闪避,但仍有几名士兵伤亡。

    短矛射完,石门“轰”的垮开一个大洞。士兵们翻身而起,就朝洞口冲去。

    “啊……”惨叫声划破夜空,先冲过去的士兵都倒地身亡,他们流的血很少,可双手都迅速变成紫黑色。

    胡仙仙让士兵们赶紧退后,她弹开护体光罩才缓缓靠近门洞。靠近后,她才看清门洞之后不是通道,而是黑漆漆的石壁,石壁之上满是细小勾刺。

    定睛一看,勾刺之上暗绿荧光轻闪,显然淬了剧毒。那些冲在前的士兵肯定是夜间视物不清,双手触碰到了毒刺,中毒而亡。

    胡仙仙深呼吸两下,尽调灵气御剑刺去,“砰啪”声大响,石壁上瞬间布满蜘蛛网状的裂纹。

    裂纹一起,“嘎咔”怪响声不断传来,胡仙仙意识到这是绞盘转动机关的声响。

    “退后!卧倒!”她以灵气扩声下令,撒开雾隐无隙网兜挡以防不测。

    那石壁极快裂开,露出许多蜂窝状小凹洞。她还未及反应过来这些是什么东西,小凹洞中喷??射出无数铁砂!

    铁砂射来的速度比短矛快很多,冲击力也大得多,胡仙仙觉得雾隐无隙网和灵气光罩都将要被穿透。

    她咬牙撑着,催御灵气凝出一块冰堵住一个小凹洞。那个小凹洞只一旋转,又喷出铁砂。

    短矛有射??尽之时,铁砂似乎无穷无尽。

    胡仙仙横身倒飞,飞离铁砂攻击范围,略缓一口气,凝神细思,想起冰块??堵住小凹洞时,那洞口曾旋转一下。既能旋转应变,这些机关应该就有人控??制。

    就算无人控制,洞壁之后也会有机关室,不论如何,先毁了这些机关再说。

    胡仙仙飞回后,没再以雾隐无隙网挡开铁砂,被射中而伤亡的士兵更多了些。

    但她此刻来不及保护他们,竭尽全力御剑直击其中一个小凹洞。

    小凹洞“咄”的一声响,不再喷铁砂。又是“叮当”脆响传来,才发现石壁是混入了铁条而建。

    还好慧心玉剑能削铁如泥,很快就破开一个水桶大的洞口,见到其中有敌人慌乱跑动。

    “破军铁卫,扩开通道!”

    胡仙仙下令后,身形一缩,飞了进去。

    破军铁卫们匍匐向前,到得石壁之下,再一边闪避,一边用工具扩大通道口。

    胡仙仙进去之后,毫不手软地先杀掉控制机关的敌军,再瞄准那些机关发动的关键处,蛮力破坏掉机关。

    铁砂停止喷??射,通道已经扩到三人并排可入。胡仙仙一招手,大军立即冲入,与石窟中的敌人奋力拼杀。

    这机关室之后是三条小通道,胡仙仙带仅剩的六十多名破军铁卫从左边攻进,让其余两路人马以响弹联络。

    响弹类似于爆竹,但无需燃放,只要重重扔在地上就能爆出巨响。

    他们约定好了以响起的声数传递简单讯息。

    这两处石门攻破,那第三道门且不管它,只留了一百多名士兵守在那里,防止敌军逃跑。

    胡仙仙和程浩风在石窟之中猛攻,亥时初,两人就在石窟当中形似大厅的地方会面。

    简略说了战况后,胡仙仙问:“无仇是跟你行动的,他那三百名专门对付神獒队的兵表现如何?”

    “有些奇怪,一路之上只遇上几只大狗,几乎是英雄无用武之地。”

    “只遇见几只?”胡仙仙深感蹊跷,左右环视这约有三丈见方的大厅,只见四壁皆有灯盏,灯火辉煌之下却是器具简单,简单到只有一桌四椅。

    “浩风,快退出去!这里有问题!”胡仙仙拉起程浩风就往左边小门掠行。

    程浩风被逼迫时,只能尽快救人质,可拼尽全力仍有人死去,他心神剧震之下,心思就没那么细腻,反应就没那么灵敏。

    胡仙仙又是粗心大意之人,进攻得比较顺利,就没想到会有针对他二人的陷阱。

    掠至门边,只差一点点就出去,可那石门已然重重落下。

    “嘎嘎……”怪笑声不断,“本以为困住一个就不错,没想到两个都一起困住了!”

    是黑娃的声音,两人对视一眼,细辨声音来源。

    “你们就在这里等死吧!你们放心,你们的部下很快就会来追随你们!哈哈,这石窟中的通道已经隔成无数段,每一段中都有陷阱,必将你们各各歼灭!”

    黑娃话音一落,洞厅中的灯全部熄灭,胡仙仙惊慌地紧紧握住程浩风的手。

    她不是因为突然的黑暗而惊慌,是灯火无风全熄就说明黑娃将这大厅的鲜活之气完全隔绝,他们将面临窒息之噩。

    天然洞窟中的空气再稀薄也会多少有一些,这般完全隔绝,必是人为。

    胡仙仙额头处有些闷疼,心脏很累,累得似乎快跳不动。她手脚软软的满是无力感,情绪却又烦躁得想乱打乱踢泄愤。

    程浩风捏捏她手心,让她镇静,她扯了扯嘴角,扯出个难看笑容。

    他们虽与常人不同,有办法不去呼吸空气也能暂时活着,可要想靠自身功力出去已是不能。

    “仙仙……这洞窟如此之大,不可能完全闭塞……我们想岔了……嗯……咦……”

    程浩风快步去摸那些灯盏,蘸点灯油闻了闻。

    见他皱眉沉思,胡仙仙扶着洞壁慢慢走过去,也蘸点灯油。

    可她还没凑到鼻端闻,就觉得指尖麻木,低声道:”这……这灯油有毒……我指尖麻得发僵……”

    “嗯?我功力比你高,指尖没感觉异样,闻到的气味也是从未接触过的味道。你这一说提醒我了,这是麻醉剂!药??性??非常强,可以蒸腾出水汽从口鼻吸收,也可以从皮肤渗透入体的麻醉剂!”

    程浩风解释一番,胡仙仙立即明白身体不适感觉是经脉被麻痹,并非窒息,立即松了一口气。

    而后,见程浩风以墨冰剑轻削灯盏下来,堆放往一处,就咬牙忍着不适感,帮他做事。

    程浩风一边削去灯盏,一边凝出冰坨堵在灯盏连杆上。因那连杆是中空的,还隐隐有热气,应该是在其它地方加热传导,使灯油中麻醉剂飘散。而灯火会全灭,也定因其中有机关。

    待得所有灯台的连接杆堵好,胡仙仙觉得那种胸闷感完全消失,就向程浩风甜甜一笑。

    两人合力,分别以墨冰剑和慧心玉剑直刺石门,只听“咵”的一声,就将石门破开。

    他们一前一后飞身出去,先发响弹三声,告知士兵们不要因被分断就惊慌,各自按部就班战斗就好。

    然后,两人飞掠各处,将通道中那些石门一道又一道的尽皆破开。

    先前因通道逼仄,被断在各处的士兵都是毫无章法地应战,而对地形熟悉的敌军则是有条不紊地攻击。

    让平叛军更不寒而栗的是,走着走着就突然腥风袭来,还无法做出应对,就有大狗蹿出,直扑双肩,一口咬破颈部动脉。

    石门破开,平叛大军连在一起后,程浩风得以指挥众将士有序对敌,也能调血无仇往大狗多的地方去应战。

    到得子时,战斗已近尾声。程浩风和胡仙仙选了间宽敞石室,听部下禀报战况。

    “禀国师,有一个俘虏很奇怪!”门口一个小兵急切来报。

    “押上来!”

    那人押来之后,才见他满脸泥灰,穿着一般士兵军服,恼怒地让押送他的人快放开手。

    程浩风仔细看一看这俘虏就笑道:“哈哈,韩泽灿,你如何弄成这般模样?!”

    那人正是想混在一般士兵当中趁机逃走的韩泽灿,见程浩风认出他,他也不再低着头掩藏面容。

    他昂起头,冷笑道:“擒住本王又如何?黑尊还有妙计,定能尽诛你等奸邪!”

第六百三十八章 再陷困局

    韩泽灿提起黑娃,程浩风才记起除了在设陷阱的大厅听到过黑娃声音,其他地方似乎没有他参与战斗。

    “给你最后一个降顺朝廷的立功机会,黑娃在哪里?”程浩风逼视着韩泽灿。

    “降顺?立功?要我屈居韩泽熙那个阴险小人之下,绝无可能。再者,黑尊还有机会战胜你们,你们等着一败涂地吧!”

    韩泽灿言语之间没有身为俘虏的沮丧,倒对黑娃满怀信心。

    程浩风沉吟一番后,让人押着韩泽灿在此等候,他和胡仙仙要再商议其它事。

    他和胡仙仙步出这石室,商议之后,决定让普通士兵押着俘虏先撤出洞窟。他俩和血无仇、再选些身手非常好的士兵留下来,对付潜藏暗处的黑娃。

    战斗到这个阶段,基本已无必要近身拼杀,异人之间的斗法还是让一般人少参与为妙。

    议定之后,程浩风唤来血无仇,让他择选执洒云壶、喷云壶、出云壶的士兵各二十名,其余人由钻子带着和一般士兵撤出。

    如此,程浩风、胡仙仙、血无仇三人带着挑出的三十名破军铁卫、六十名持特异武器者,押着韩泽灿在迷宫似的石窟中清剿余孽。

    旋绕穿行,四处都没有黑娃的踪影。不但没有寻见黑娃,连神獒队那些大狗也没见着几只。

    依程浩风估计,黑娃特意驯养的神獒应该还有三十多只,王府中本有的猎犬也还该有七十多只,这石窟当中还有正驯养的没参战神獒四十多只。可听血无仇说来,进石窟后只消灭了十多只大狗,那些神獒队去哪儿了?

    石窟的大小洞室相连,走不了几步就会蹿出躲在暗处的叛军偷袭。不过,这些袭击毫无威胁力,只靠破军铁卫们就可以解决掉。

    在两名破军铁卫反手用雁翎薄刃刀,连杀五名敌人后,洞窟之中突然轻震几下。

    程浩风和胡仙仙立即屏息凝神感知震动原因,片刻后,他们交换眼色,表明所感知到的事情相同,这石窟外的大门被巨石封死了!

    “你们要做什么?他们封死石窟,就是不要你这个王爷了吧?”胡仙仙怒问韩泽灿。

    “哈哈!我们要做什么?我们要瓮中捉鳖!”韩泽灿得意大笑。

    笑过之后,他又目光狠绝说道:“黑尊已经带最精锐的队伍从第三道大门冲了出去,此刻肯定和你们退出去的人马杀了个天翻地覆!

    你们还不知道吧?

    这石窟大门是由灵活机关开启,但除了机关石门之外,还有闸口封石!就是能将石窟完全封堵,再也无法开启的巨石!”

    听此一说,程浩风他们都微微变了脸色,再听隐隐约约传来的喊杀声,他们相信叛军的确已冲出去和撤退的一般士兵开战。

    “你得意什么?他们都不要你这个王爷了,你不明白吗?我们出不去,你也出不去!”胡仙仙恼怒推搡韩泽灿几下。

    “出不去又怎样?你们的精兵强将都困在了这里,外面的普通士兵就会群龙无首,变成一盘散沙!以我一人,换你们彻底战败,值得!”

    看着韩泽灿有些疯狂的样子,胡仙仙愕然一叹,为了搅乱韩泽熙的天下,他是连自身都不顾了么?

    寒光一闪,程浩风墨冰剑直抵韩泽灿咽喉:“别给我演舍却自己成就大义的戏!你最好交待黑娃设了什么诡计,否则,我立刻杀了你!”

    胡仙仙狐疑看向程浩风,程浩风轻蔑看向韩泽灿说:“他困守山上石窟当中,都还要想法子下山寻欢做乐,怎么可能舍得性命?黑娃一定和他说好了退路,他才肯当诱饵。”

    “退路?有退路也不可能告诉你们……”韩泽灿目光闪烁,神情已显露的确还有可退之处。

    程浩风挟持着他缓步往前,胡仙仙一路注意着韩泽灿的神情变化。

    到得先前他们被困的那个大厅之外,胡仙仙见韩泽灿紧张地朝内张望。

    “就是这里!”胡仙仙低声道。

    韩泽灿哼哼几声,终究没说什么。

    此处不会再有麻醉剂害人,程浩风和胡仙仙也就不惧,带人走了进去。

    进去之后,左翻右找,并没有看到什么可退之处。

    “咳??……咳……喀……”韩泽灿诡异低咳几声,石厅之中突然响起金属磨擦声。

    那声音十分刺耳,似是机关发暗箭的声响。程浩风抵在韩泽灿颈侧的剑略松了松,警惕观望四周。

    “咔嗦……哐……”

    突然一声巨响震得石窟颤了几颤,石室大厅边缘豁开四条大缝隙,沿着石壁又起了一圈玄铁围栏。

    “嘿,程浩风,再一次踏进同样的陷阱,你可真笨啊!”朝东那条缝隙中,黑娃侧身缓缓挤出。

    对于黑娃的嘲讽,程浩风没有太在意,只是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见他疑惑不解的样子,黑娃获得巨大的满足感和成就感,自豪说道:“这是鄂日浑改建的陷阱,特意为了对付你而改建的陷阱。

    那个施放麻醉剂的机关,本是为了迫使那些达官贵人为他所用而建,威力并不大,我也并不想凭此捉住你们。先前之事,只是迷惑你们,干扰你们的判断力。

    这改建后的机关是鄂日浑去年才建成,本想将胡仙仙困在薛家老宅,再引程浩风到这里来,谁知道接连出了鄂日浑意料外之事?

    鄂日浑身死,他所建的‘绝厅’却留了下来!

    这里名为绝厅’,既是用宫绝之名表示鄂日浑忠心,也是表示进入此地就入了绝境之意。

    这四个缝隙就是四个地狱入口,这里已用玄铁囚笼将你们与外界隔绝,就算有人破开石窟都救不了你们!”

    黑娃说完之后就朝韩泽灿瞄了瞄,程浩风眸光一冷,墨冰剑就要划破韩泽灿颈侧动脉。

    一切只在电光火石之间,黑娃袖中射出獠牙,是那种带着犹如尖啸破风声的獠牙。

    在獠牙挡偏剑锋之后,黑娃旋即就与韩泽灿凭空消失。

    程浩风劲力无着,手上一空,怔怔地四处张望。

    “他用的是瞬移之术!那是金仙才能施展的法术,以他的修为根本不可能施展!浩风,是不是那有些特别的獠牙有古怪?”

    胡仙仙注意到黑娃两次突然遁走都是用了那种獠牙,和他平常当暗器的獠牙略有不同。

    “嗯,各位先别慌,都冷静想想办法。”程浩风朝胡仙仙点点头,又对血无仇他们说。

    这些人都是精挑细选而出,此时都还镇静,没有谁吵闹或者抱怨。

    程浩风找个角落盘坐于地,细细回想黑娃突然消失前的细节,很快就想出头绪:“那个獠牙当中定然蕴有金仙以上修者的法力,才能助他施展瞬移之法。”

    他这一说,胡仙仙就猜测起到底是谁给了黑娃那般神器。要比金仙修为还高的神仙不多了,而能和黑娃扯上关系的只有那么一位。

    “是他?他会如此直接庇护黑娃?天庭是真的要插手这场纷争?”

    胡仙仙没有明说那人是谁,但程浩风知道她所指之人是那位神将,即哮天犬的主人。

    “不是……蕴含的法力是他所赠,但并不是他主动直接赠给黑娃。应该是他送给哮天犬危急时刻保命之用,而哮天犬又借给了黑娃救急。”

    听了程浩风的分析,胡仙仙舒了舒郁气,“那还好,是他们私下相赠,他必定不敢随意乱用。如若不然,他有天庭直接撑腰,我们可就没有任何希望。”

    “天庭直接来战又如何?我早已没有仙籍,要不是担心师父和二师兄受牵连,我根本不用绕弯路扶持韩泽熙,早和六师弟从海底圣境起兵对抗天庭了。”

    说起这些玄事,胡仙仙难免想到自己天命,她不愿深想,转身去寻出口。

    凡是困人的机关,总不可能十全十美的,一定会有破解之法。可胡仙仙在绝厅内一寸一寸的细察,都没找到疑似出口之地。

    程浩风霍然起身,朗声下令:“无仇,掷出七发响弹,三长两短一长一短!”

    绝厅之内瞬间响起三声拖长音的爆响,连着两声急促短音,又是一长音一短音。

    这是告知石窟外面的士兵,将领们出了意外,让他们冲杀出去,赶紧退兵下山。

    传出这种讯息,说明程浩风没有把握平安从这里出去,被困的人都心情沉重起来。

    “同样的讯号,再发两次!”

    程浩风下令后,血无仇有些迟疑,他厉色瞪徒弟一眼,血无仇才掷出响弹。

    如此连传三道同样消息,就是让石窟外的士兵不许恋战,不许想着救他们出去,必须尽快撤兵。

    他们被困后,石窟外只剩一些低级军官,和程浩风他们关系略近的只有钻子。

    最终,钻子带头猛杀一通,然后往山下而去。他从一个小混混突然入军,又突然有千钧担压在了身上,觉得从此时他自己才算真正长大成??人。

    此种情势下,双方一般士兵都是只有最后一口气撑着,再拼下去只会把命拼光。撤下山到山濮县安营扎寨,再派人联络胡勇刚,由主将做出部属才是最适宜的。

    喊杀声渐低,最后完全寂静,程浩风长舒一口气,下令分兵从四个缝隙中各寻出路。他和胡仙仙则坐镇绝厅,以便救援接应。

    破军铁卫都往向南的缝隙侧身而入,才刚去一会儿就听惨叫声传来。

    程浩风飞身而去,胡仙仙仍留守绝厅,以防万一。

    不知那个方向到底出了什么事,她只能焦急干等。

    焦急之中,又生出颓唐情绪,她希望程浩风可以如鹰击长空、翼搏千里一般,希望他能大展抱负,可怎么总是陷入困局?

第六百三十九章 同闯险关

    那缝隙非常窄,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约半柱香之后,才见程浩风极为费力的拖出一名铁卫。

    那铁卫还未断气,胡仙仙赶紧喂他一颗丹药。

    见他噙了丹药后,惨白如纸的脸色略好些,呼吸也稍平缓,胡仙仙再转头去看程浩风继续救人。

    一连拖出七个人后,又有十几个人自己慢慢走出来。没受伤的人都在厅内坐下,他们全都脸色灰败,目光呆滞。

    胡仙仙以询问的眼神看向程浩风,他叹着气说:“等会儿你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先发讯号把他们都唤回来,我们两个去探路。”

    她赶紧发响弹召回其他方向的人,待血无仇他们都撤回绝厅之中,程浩风拉着胡仙仙就走。

    血无仇拦向他们,程浩风沉声吩咐:“你好好照料他们,不许鲁莽。”

    见血无仇郑重点了点头,程浩风和胡仙仙才走入向南的缝隙当中。

    这缝隙往里走还是很窄,且是不能太胖的人才能挤得过。

    明明只走了五丈左右,胡仙仙却觉得比走了几十里还累。要不是程浩风就在她身前,她都要被这压抑的空间逼疯了。

    窄缝路径并不是直线,是以极小的角度在缓慢倾斜。若不是他们有修为在身,是难以察知这极小变化的。

    约走了五十丈后,程浩风低声说:“拐角之处有危险,两边的墙壁会突然夹击过来,铁卫们就是那般受伤。”

    胡仙仙点头示意,她自己会小心的,程浩风又继续向前。

    到得一个拐角处,只见那里鲜血淋漓,还有残肢断臂散落,胡仙仙闭了闭眼,缓一口气再跟上。

    因前面这一段是以几不可察的缓度在倾斜,突然出现一个拐角就会让人以为那拐角处已经到头,幸好有程浩风提醒,她才没有加速冲过去。

    拐角角度近似直角,形成一种就像路径硬生生被折断的角度。

    程浩风刚到那弯处,心中就骤起警兆,凭借敏锐感知力,他横剑撑向前方。

    只听“喀”的一声响,两边墙体压过来和剑抵紧。

    “这两边的墙真是会动?我们还是撤出去为好……”胡仙仙想着被墙挤成肉饼的情景就发怵。

    “不行,四个方向会留缝隙就表明是四道关卡。鄂日浑要做一个可以重复使用的绝厅,就不只是把我们困死在其中,会有更致命的机关。但是,越复杂的机关就越不能乱做,只要找出其中规律,我们就有出去的希望。”

    胡仙仙问道:“要想找出规律,就必须要每个缝隙都闯一闯?”

    “正是。”程浩风应一声就掌蕴灵力往正抵剑的两边墙拍去。

    那石墙“嘎”的一声退后,程浩风取剑,拐过了弯。

    胡仙仙随之过去,拐弯之后才见两名破军铁卫的尸体堵在前方。他们的身体虽还勉强有个人形,可显然已经骨骼尽碎。

    这些铁卫是胡仙仙直属,她早已视他们为兄弟。在战场上所见尸山血海因了不认识死者,便有几分无动于衷的麻木感,可见着熟悉的人变成这般,实在难忍悲伤。

    胡仙仙扭开头,咬着下唇努力平复情绪。

    因尸身斜靠着,挡了去路,程浩风小心翼翼将尸身顺着放直,尽量不让战友遗体再受损伤。

    他御气蜷身,从尸体上横飞过去,再伸手向胡仙仙挥了挥。

    她也照他那般蜷曲身体,斜身飞过去,再向前而行。

    走了没几步,胡仙仙脚下一震,地面竟飞速往上升。

    没想到这里不仅两边墙会动,洞顶和地面居然也会合拢!

    胡仙仙扬起红雪拂尘,全力掸向地面,可毫无用处,她只得蹲身以防撞上洞顶。

    “哐、哐、哐……”几声连响,是程浩风应手化出黑棍支撑。

    但这只能缓解一时,地面和洞顶的挤压力很快就让那几根黑棍都变弯。

    胡仙仙心中悲愤之外又蹿起莫名怒火,御起慧心玉剑就往地面戳去,戳出一个洞后就狠命催御灵气往下钻。

    她只是纯为发??泄情绪在乱钻,却不料“叮”的一声脆响传来,像是有什么比石头坚硬很多倍的东西阻住剑尖。

    听得响声,程浩风再化出几根黑棍撑着,趴过去看那钻出的小洞。

    看一眼之后,就插??进墨冰剑用劲一挑。

    “嘣??……啪……”两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断了。

    突然,地面极速下坠,胡仙仙连忙拉紧程浩风的手。

    很快,地面就稳住不动。程浩风瞟一眼惊魂未定的胡仙仙,哑然失笑。

    胡仙仙拧他手背一下,娇嗔道:“笑什么?”

    “蛮姑娘做事之前怎么不想想后果,过后才害怕?”

    他将她拉得靠近一些,“还好你歪打正着是做对了,没出其它差错,我们把控制这些石墙活动的玄铁链给钻出来了。嘿……我们之后就这么做,找不到控制的机关就蛮力毁了它。”

    有了一个不算完美,但还将就可行的办法,两人心头略微轻松些,头脑也更冷静几分。

    一路向前,两人渡过好几次危机。又见一个拐角,正绷紧肌肉准备再次应战的时候,程浩风顿住脚步。

    他轻“咦”一声,只见前方略开阔了些。并且,通道也由平整的凿刻石道,变成坑坑洼洼的天然石洞。

    程浩风回头牵起胡仙仙的手说:“我们可能不知不觉间转了方向,从南走到西了。这里看似没什么凶险,但也要多加小心。”

    “嗯,我知道。这里挺像是山中自然而成的山洞,也许会有出口。”

    两个携手并肩而行,走了许久也没出什么意外。

    洞顶悬着钟乳石,虽不是很大很多,但也是千姿百态颇为可观。地面挺潮湿,但除了有很多碎石,并没有什么肮脏东西,他们走得很顺利。

    如果不是自知处境凶险,他们此时倒像是寻幽探奇而来。

    走至一处缓坡,他们对视一眼,都决定继续往下走。

    下了缓坡之后,地势更为开阔。两人走到这大洞中央环视四周,没见什么可能有出口之处。

    继续往前,忽然一阵阴风扑来,两人急弹灵气光罩护体。

    阴风惨惨,带着极为浓重的怨气。他们虽不惧阴魂,但阴气入体还是伤身,所以谨慎地停下脚步。

    “如此重的阴气该是死了多少人?难道他们想用阴魂阻挠我们?”

    “我们朝阴气最重的地方去看看,自然就明了。”

    程浩风示意胡仙仙备好武器,再先朝前走去。

    阴气最浓之处,只见团团墨黑魂影乱飞,程浩风扬手驱散这些魂影,再仔细观察前方。

    此处风很大,不仅有阴魂带起的阴风,还有深沟峡谷中才有的那种穿行劲风。

    有自然而成的风,那就能通向外界!

    “哎……”

    程浩风长叹一声,胡仙仙挨向他,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原来这洞的边缘就是悬崖,下面是深不见底的沟壑。沟壑中磷火点点,幽蓝的光忽明忽灭。

    那幽光有几分神秘的美感,就似是地底有无数蓝色荧火虫飞舞。

    然而,看清之后,即使胡仙仙这般粗莽人也不由倒抽一口凉气——那些幽光全是骷髅所发!

    沟壑之下枯骨如山,因那崖壁凹凸不平,又有很多骷髅挂在了突出的尖石上,看着就像一具具白骨在往上攀爬。

    程浩风揽着她的腰,让她靠过来,待她心绪稍平才说:“我还以为这里可通外界,但还是不行。”

    那沟壑有一头是崖壁,一头连着好几个矿洞。那矿洞的确可以通往外界,可程浩风已看出那些矿洞都废弃多年,就算他们能带士兵飞掠过沟壑到得矿洞,也会面临很多未知危险。

    比如,废弃的矿洞若是坍塌,他们就再没机会逃生。

    他们转身要往另一个方向走去,双腿却迈不动步,僵冷感袭遍全身。

    “不好,阴魂已成怨灵……仙仙,护好自己,别乱动。”

    程浩风松开她的手,返身朝悬崖边走去。

    胡仙仙有些不明白,她并不怕怨灵,为何程浩风不要自己去助战?

    随即她就明白了,程浩风并不是要打这些阴魂聚起的怨灵,而是想渡化它们。

    他盘坐于崖边,即有笑面和尚的分身出现。

    笑面和尚手执并天法杖飞临沟壑之上,凌空舞杖。一招一式挟威而起,杖风所过之处带起的却不是狠厉拼斗,而是祥和瑞气。

    法杖挥舞间,一串串金光法?印飞出,同时还伴随着梵唱声声。

    磷火幽蓝的光逐渐被金光所淹没,阴风带起的凄厉尖啸声也逐渐被和悦诵经声掩盖。

    随着笑面和尚一个收杖立身之势,团团阴魂形成的黑雾缠绕向他。

    胡仙仙担忧万分,却听一声清喝,黑雾爆散,终归于无。

    洞中布满淡淡金光,声声佛音低徊,阴森之地须臾间变为安福之所。

    金光隐去,佛音已远,笑面和尚分身合入本体之中,程浩风站起身,在崖边负手而立。

    风动衣袍,身若飘飞,浑忘万物。程浩风只觉心中一时明朗清远,一时又迷茫浮乱。

    胡仙仙在一旁静待他平复心绪,这渡化之事看似简单,却是极耗灵气和精力,稍有不慎就会反被迷惑心智,得让他自己静静舒缓身心。

    不久之后,程浩风就转身走回,牵起胡仙仙的手再往另一边走去。

    走着走着,路径又变窄,这是走来走去又绕到了北边?

    程浩风也认为是路又转了方向,这转了方向不奇怪,奇怪的是越来越黑暗。

    他们目能夜视,洞中本来就黑漆漆的,先前并无影响,可为何到这里就让他们都伸手不见五指?

第六百四十章 渐有转机

    自从因惊梦水晶而渐复法力修为,胡仙仙已经没有感受过陷入黑暗的慌乱,她摸摸眼睛,眼睛并没有特别感觉。

    “浩风,你眼睛疼不疼?我眼睛不疼不痒怎么看不见了?”

    “不是我们眼睛有伤病,是这里光线的问题。外界再黑暗也有天地间一缕光明,此处是彻底隔绝光明之所,应该是用了特别之物吸收光线,也或许是我们修为受了压制。”

    程浩风不疾不徐的解释,有他在自己耳边说话,胡仙仙心安很多。

    “既然如此,我们可得专心去听了,不能依靠眼睛。”她尽量用俏皮的语气说。

    人突然失去视力,不能适应黑暗的时候,走路会渐渐乱绕圈儿。他们凭借强大修为而具备敏锐的感知力,克服了本能弊端,缓慢向前。

    “嘶……”

    程浩风低呼一声,胡仙仙忙问他怎么了,他吮了吮手指才说:“手不小心碰到铁刺了,不过还好,感觉应该没毒。”

    说着,他又将胡仙仙拉过来和自己贴得更近,“千万小心,这通道中似乎布满很多铁制的荆棘钩刺之类。”

    为免手再受伤,程浩风以墨冰剑当路杖,走几步就往前挥舞几下探探有无危险。

    “拂去时光的尘埃,但愿我们的心还是最初模样。有你一路相伴,我真是该感谢上苍。”

    胡仙仙恍惚间觉得两人就这样一直在黑暗中前行也好,轻声低吟起来。

    “嗯?还有闲情逸致念诗?”

    “也不算诗吧,这是我看蓝莹莹写的几句话,偶有所感就念出来了。”

    程浩风低笑出声,又叹了几叹,两人继续往前。

    在黑暗又封闭的环境里,他们已经竭力在让自己放松些、冷静些,保持反应灵敏。

    可渐渐的,还是反应迟钝起来,都不知道困在黑暗中已有多久。感觉像是过了几天,其实分析一下又应该还不到一个时辰。

    这通道不宽不窄,能容两人并行。除了偶尔会有类似铁蒺藜的东西阻拦路中,也没什么大的危险。

    胡仙仙心中闷沉,难道他们会永远陷入无穷无尽的黑暗?

    他们心头都不可抑制的起了焦躁之意时,一道微不可察的劲风袭来。

    “叮铃当……啷……”

    金属撞击声接连几响,程浩风从手上传来的力道来感觉,墨冰剑应该是荡开了几枚铁飞镖。

    两人都心中警兆大起,没有再牵着手,而是背抵着背各自手持武器,防备四周可能袭来的危险。

    如此行了一会儿,再没有飞镖来袭。他们正要松一口气,两人朝向前方的肩膀手臂都传来刺痛感。

    他们连忙退后一点,程浩风以墨冰剑划拉几下,说:“有一个枝枝杈杈的杩槎横在中间,我能缩身过去,你行不行?”

    胡仙仙知道他可以将身体缩得如纸片一般,而她自己却做不到。

    没听到胡仙仙回答,程浩风又说:“那你在这里等我?我过去探探另一边有什么,要是没有连着机关,我将这杩槎毁了你再过来。”

    “不……”这压抑的黑暗当中,胡仙仙本来就觉得有些恐惧,要是他不在身边,她会自己乱想,想得自己更感觉害怕。

    可顿了顿之后,胡仙仙却又说:“你还是去探探吧,不能再耽搁了……”

    程浩风轻抚了抚她发丝,而后缩身循着空隙处到了杩槎另一边。

    四处探了探,感觉那杩槎就是拦路的,没有连着什么机关,程浩风就挥剑劈砍而去。

    三两下之后,听声音应该砍开了杩槎,胡仙仙让他停下,试试能不能过去再说。

    摸索着慢慢迈步,胡仙仙走得磕磕绊绊,总算还是到了程浩风身边。

    她难抑心情激动,扑进程浩风怀里紧紧抱住他,不由哽咽起来。程浩风轻拍她的背,安慰着她。

    突然,程浩风察觉一道劲风对着胡仙仙后背而来!

    他右手执剑,左手正在胡仙仙背后,因那劲风刚猛,连以灵气化出黑盾抵挡都来不及,他直接徒手抓向劲风袭来的方位。

    手心传来剧痛,程浩风忍不住轻“嘶”出声,胡仙仙立即转身询问。

    程浩风把手甩了几甩,深吸一口气稳了稳心神才答道:“暗器来得太快,掌心蹭破了。没有大碍,我们快往前去。”

    胡仙仙完全能感觉他气息不太稳,绝对不只是蹭破皮那么简单,可无法看清他伤势,只能暂且相信他所说。

    他们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小心提防,避开了好几次暗器偷袭。

    他们也不知那暗器是何物所制,竟能穿透护体灵气,当然也或许是他们在这里面修为受了压制,灵气光罩不起作用?

    胡仙仙正在思索此事,猛觉背后劲风袭来。这劲风不是一股直来,而是分散扑来的感觉。

    她猜想是一大蓬的飞针之类,就撒开雾隐无隙网罩过去。

    多数飞针应该被雾隐无隙网挡开了,仍有少数几枚扎进她后背。

    “唉……哟……”

    程浩风那边也有飞针射来,他才挡开就听胡仙仙低声惨呼。刚想问她伤势,又有利器破风声响起。

    两人东抵西挡,左冲右突,跌跌撞撞往前走了一段,终于没听到劲风声,得以喘口气。

    “浩风,这些暗器只是普通金属所制,并没有蕴有灵气在其中,怎么可能穿透我们护体的灵气光罩呢?”

    程浩风早已想到这一点,语气带几分忧虑道:“我们的修为在这里受了压制,才会被一般的刀枪飞镖之类所伤……真不知道这到底是个什么所在……”

    “慧心玉剑在幻境中都会有微光,此刻竟也半点光亮没有。”

    “修为?压制灵气……我们把武器都拿出来瞧瞧,也许有什么是不受压制的……”

    程浩风脑海中灵光一闪,并不是所有神器抟炼之时都引入天地灵气而成,也许他们正巧就有那般武器。

    一样样的物品从袖中掏出,最后有一点满含希望的荧荧微光亮起。

    “六芒星魂?!”胡仙仙惊喜低呼。

    “是了,我先前怎么没想到呢,这里是鄂日浑所设陷阱,又名为‘绝厅’,本属宫绝的六芒星魂项链肯定不受压制。”

    找到关键之物,程浩风信心大增,很快就想出如何利用六芒星魂。

    他以所余不多的灵气催动六芒星魂,刹时就有亮白的光闪耀如明灯。

    “呵……原来如此……”程浩风察看四周,看清布置后冷笑道。

    胡仙仙没看这北边通道内是何情景,她盯着程浩风的手在看。他手上那些刮蹭伤的确没有大碍,可有一根尖利铁刺从他虎口处穿到了手腕处!

    那铁刺定然是为了救她,徒手去抓时被射中而穿过,鲜血还在一滴一滴渗出,她的心一绞一绞地疼。

    “浩风……快治伤……”

    听她说话都带了哭腔,他努力一笑:“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快走出去为妙。别担心,你背上不也被扎了两根飞针?这些暗器没有淬毒,也没有灵气在其中,对于我们就跟蚂蚁咬一口差不多。”

    这些暗器对他们伤害力是不大,可程浩风所伤位置出血量虽不多,却是很容易损坏肌腱的部位,也是痛觉敏感的部位。

    此刻的条件又实在不允许拔?出铁针,万一豁开大伤口就更糟。

    胡仙仙只得照他安排,跟着他往前走,密切注意这周围气息变化,想尽量为他减少危险。

    兴许是有了光亮之后,他们就恢复本有的敏捷了,之后没再受伤。

    在躲过一丛铁蒺藜后,他们眼前出现一缕阳光。两人快走几步,前方真是一个出口!

    两人有些疑虑,但还是相扶着走出。四周一望,只见初升的太阳红彤彤挂在天上,阳光下的山野显露着勃勃生机。

    顺着长满藤蔓的山路往下走,也没有什么危险的事发生。他们面面相觑,并不相信如此轻易就出石窟,可又觉得这里不像幻境。

    “还是先想想办法治伤……我怕你伤了筋骨。”

    胡仙仙正要细看程浩风伤势,就听呼喊声远远传来:“三师兄……七师妹……”

    “胡姐姐,你们在哪儿?胡姐姐……”

    这分明是秦沐风和杜婉芷的声音,他们怎么可能到这里来?

    两个人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了望,就见他们气喘吁吁小跑着靠近。

    “胡姐姐,程师兄不说话,你怎么也不应一声?害得我和沐风担心死了?”杜婉芷擦着额头薄汗,微带嗔怒。

    “三师兄……伤得如此之重,为何不早说?我看看……”秦沐风瞧见程浩风受伤的手,靠近察看。

    程浩风缩了缩手,戒备地盯向秦沐风,而胡仙仙也侧身护到程浩风斜前方。

    他们眼前的秦沐风身着墨绿道袍、手执紫箫,看着的确是秦沐风,但少了那份清逸之感。不论是何原因冒出这么两个人,他们绝不会轻易信任。

    “三师兄、七师妹,你们怎能以这样的目光看我?你们被困石窟,是我请师父和二师兄帮忙,才迫使黑娃关闭机关,救你们出来的呀。”秦沐风语气有些怨怒,仿佛他们要是不信任他,就是忘恩负义。

    程浩风冷笑一声:“他们都知道我被困石窟了?他们在哪儿呢?”

    秦沐风装腔作势的高呼几声,一群人就从远处走来,全是程浩风和胡仙仙熟识之人。

    在这些人当中,胡仙仙竟然还看到了蓝莹莹。如此,她更肯定眼前一幕是据自己脑海中印象而生成的幻境。

    “莹莹今天的衣裙好特别,真有别样的美呢。”

    胡仙仙笑对程浩风说着,明里说蓝莹莹的衣着,暗里却是提醒程浩风这些人有问题。因蓝莹莹是异界之人,不可能穿着道袍还神情自然地随晁玄同、龙啸风等等人而来。

    种种破绽,程浩风也早就留意,他暗以右手攥紧六芒星魂。

第六百四十一章 星魂之争

    见到程浩风手中微露六芒星魂一角,秦沐风眼中竟露出难以掩饰的贪婪之色。

    胡仙仙瞧他逼近自己,大有要出手伤人,直取程浩风手中六芒星魂之意。

    如此,已可肯定这个“秦沐风”绝不是六师兄秦沐风。

    她用劲儿推开“秦沐风”,冷冷说:“还是将被困的士兵一起救出,再下山治伤吧。”

    “哦?哦……那些人已经救出来了,三师兄你请看,就在斜对面。”这个“秦沐风”自知失态,马上换了副谦恭模样说话。

    其实他这般卑躬屈膝的模样更不像秦沐风了,程浩风也不点破他,且瞧向他所说的地方,那里还真有一群人,当中一个少年还正是血无仇。

    “你把无仇叫过来,我有话对他说。”

    程浩风已经看出这些人除了”秦沐风”、”杜婉芷”二人,其他人都是木木呆呆的样子。那就有可能这二人并不只是幻影,而是真人幻出的形象,但也得对比一下才清楚,于是要求“血无仇”近前。

    秦沐风显出有些为难的样子说道:“你那徒弟可不是谁都能唤得动的,等我给你治了伤,你自己喊他吧。”说着,他又凑近程浩风。

    程浩风向胡仙仙递了个眼色,她略向他靠拢——却突然变幻姿势对”秦沐风”发难,以慧心玉剑斜刺向”秦沐风”喉间。

    秦沐风后退半步,以箫招架,还呼喝着:“你发什么疯?我是你六师兄,胡仙仙你眼瞎了吗?”

    胡仙仙并不理睬他,欺身而上再刺向他。

    见此情景,”杜婉芷”没有去阻拦,只是焦急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朝程浩风靠近。

    看”杜婉芷”近前,程浩风眸光一冷就执剑劈向她,在她本能地伸手挡剑时,程浩风化出黑绳紧紧捆住她双手。

    “啊……啊……”程浩风捆了她之后,又狠狠一脚踹趴她。

    可令程浩风都意外的是,这杜婉芷发出的痛叫是男子之声!

    这般明显的破绽一出,双方的人都变了脸色。胡仙仙迅速挨近程浩风,准备联手对敌。

    那”秦沐风”略一错愕就去扶”杜婉芷”,可一扶之下,”杜婉芷”全身上下就跟融化似的扭曲起来!

    那情景像是糖人儿融化,也像是彩泥娃娃掉色儿,模糊混乱中又渐渐露出那人真容——是韩泽灿!

    程浩风和胡仙仙惊讶对望,而后一同退开几步,拉开对敌架势。

    韩泽灿既然完全露馅儿,那扮成秦沐风的人也没必要隐藏,他抹了一把脸就露出真容,正是黑娃。

    洞外山林的场景和那些幻化出的人物尽皆消失,原来这里实际是东边缝隙所通的石窟。

    石窟中火盆燃得很旺,火焰泛着紫色,还飘出带腥味儿的香气,应该有致幻作用。

    “交出六芒星魂,饶你们一命!”黑娃阴谋败露,也就懒得再用智取之法,直接威胁。

    “你目标是六芒星魂?这不过是我无意中从宫绝身上得来的法器,我留着也没大用处。早知如此,送你也无不可,何必拼得你死我活?”

    程浩风含笑对黑娃说,眼角余光却瞅着韩泽灿。

    韩泽灿没有修为,即使程浩风灵气大为损耗,还带了伤,也应该能很容易就制住韩泽灿。制住了韩泽灿再去要挟黑娃,就能有出去的机会。

    可黑娃似能猜透他所想,早就先他一步扣住韩泽灿的手,用那獠牙瞬移出石窟。

    “程浩风,别耍花招儿!好好想想该怎么做才能保命吧!”

    黑娃的声音带着回响远远传来,应该是藏在一个很大很空荡的石窟中。

    既然能听到他的声音,他也就能听到胡仙仙他们的声音,胡仙仙有些恼怒地问:“你想要六芒星魂,就直接闷死我们来取就是,又来猫抓老鼠似的耍我们干嘛?”

    黑娃没有答话,只是发出嚣张的大笑声。

    程浩风朝胡仙仙使了个眼色,让她无需再和黑娃吵嚷。

    胡仙仙稍微冷静,见程浩风看着六芒星魂项链发呆,渐渐明白过来。

    ”他们想要得到的不仅是六芒星魂,更想知道其中秘密?这些秘密你没有完全参透,而他们所知就更少?难怪先前一直让我们历险,又没下狠手。等我们想到利用六芒星魂的时候,他们就来骗我们。”

    听胡仙仙说这番话,程浩风浅浅一笑:“他们知道我和六师弟最亲近,就幻化成他的模样来套话。”

    “绝厅当中四个缝隙看似在不同方向,其实是相连通的……就如‘回字形’那样,绝厅是‘回字’中间小口,这些迷宫似的通道围绕绝厅而成……”

    胡仙仙在石壁上东按按、西戳,笃定这间石窟就是朝东方向的通道隔成。

    “仙仙……我灵气有些不续,你能否变些笔墨纸砚出来?”

    见程浩风嘴唇苍白又干裂,胡仙仙的心一紧,他伤得可能比所见外伤还重。

    她连忙照他所说去做,又问他:“你是要写什么?”

    “不写什么,是要列算式草稿。你说这绝厅是‘回’字结构倒提醒我了,我认为这绝厅机关和六芒星魂有某种联系,想试试能不能解出来。”

    他说完后就认真写算起来,胡仙仙叹一声:“这些难题我倒有还算正确的思路,可惜总要弄些误差。看你心力交瘁的样子真想替你分忧,不过差之毫厘、谬之千里,我还是算了吧。”

    嘀咕两句,胡仙仙又在石窟中左转右转,希望能有新发现。

    胡仙仙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之处,黑娃他们也没来干扰,不久之后,程浩风就算出答案。

    他环视洞窟一圈,拉着胡仙仙从坎位跨出。

    这坎位本是堵十分厚的石墙,胡仙仙伸腿而入,却感觉像是踏进水里。

    一阵落水般的窒息感传来,但很快肺部的压迫感又减轻,胡仙仙看到正原地休息的血无仇他们。

    “师父、七师叔,你们怎么从墙里出来了……”血无仇见到程浩风伤势不轻,赶紧问,“师父,伤势如何?”

    “你会简单处理外伤,先帮我把这铁刺取出。”程浩风盘坐于地,向血无仇伸出手。

    当杀手都必须学会自己处理伤口,当然,若是重伤到已晕了就没办法。

    血无仇细看程浩风的伤,看清后就运转气息下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出铁刺,再飞快抹上金创药。

    他手法很快很准,程浩风也是忍痛力极强的人,可程浩风额头还是渗出冷汗,右手紧抓着胡仙的手,抓得胡仙仙指骨都快被捏碎。

    上好了药,再包扎好,程浩风终于缓过气来,松开胡仙仙的手,吩咐道:“仙仙,你随我到角落,我帮你拔出后背的针。无仇,你带他们到另一边等着。”

    血无仇带人都去另一边,背对着他俩坐好,程浩风再让胡仙仙脱??下半边衣衫。

    那两根针都钉在右侧靠肩的部位,脱开半边后只是露一些肩背,大可不必如此麻烦,只是胡仙仙心知程浩风讲究,也听他的话,没有多言。

    “扎得不深,针也细小,忍着点儿。”程浩风轻声说完,就极快拔去飞针。

    胡仙仙只是低哼两声就忍过了疼,待上好药,穿好衣衫就问程浩风目前该怎么做。

    “还能如何?当然是交出六芒星魂,换我们这么多人的性命。”

    程浩风的目光缓缓扫视他们每一个,虽没有直说,但并肩做战中形成的默契,已让他们明白他有计策,只需配合好他就是。

    “韩泽灿、黑娃,你们无非就是想知道六芒星魂中关于永生不死的秘密,放了他们,我就把所有一切告知你们。”

    程浩风指着血无仇他们画了一个圈儿说道,他们都紧张期待着韩泽灿和黑娃的回应。

    “哼,放了那些人,我还怎么要挟得了你?你很清楚我们只能重创你,却不能彻底诛灭你。他们一走,你不就得跟我们来个以死相搏?”黑娃的声音带着嗡鸣传来。

    “我若是直接就把一切都交待,你们却不守承诺,要杀人灭口的话,我们又该如何?”程浩风反驳道。

    “我们要你们的命有何用?我们只要有用的东西!”韩泽灿接话。

    “对,这场仗已经是我们胜了,多杀几个人也没什么用,我们一定会放人!”黑娃附和着韩泽灿。

    胡仙仙与程浩风以眼神交流后,她讲起条件:“我和血无仇是他最在意的人,我们两个留下来,其他人必须先放走!要让我们相信你们,你们也得拿出点儿诚意来!”

    对方久久没有回应,可能是在商量对策。

    绝厅四壁的缝隙突然“咔……砰……”几声合上,又有“嘎嘎”机关绞盘声响起,那本有的厅门打开了。

    “程浩风、胡仙仙、血无仇三人留下,其他人赶快出去,迟了可别后悔!”黑娃的声音透着凶狠戾气。

    那些士兵和他三人互相点头致意,然后士兵们都毅然的快速离去。

    最后一个走出的士兵身影刚刚到得石窟通道中,黑娃就启动机关再度封闭绝厅。

    “说吧,不过你最好别耍花招儿!因为封堵大门的巨石落闸后,就只能靠安在其中的传送管爬出去,只要你想糊弄我,我机关按钮一拧,那些士兵就会在传送管中被绞成肉酱!”

    听黑娃的语气不似有诈,胡仙仙没想到还是被他拿捏着,有些担忧地看向程浩风。

    程浩风眉眼温柔的瞅瞅她,以示安慰,又气定神闲地答着黑娃:“我当然不会糊弄你,根本就没那必要。如此狠毒诡诈的计谋,你未必想得出来,是别人教你的吧?”

    黑娃冷哼一声没回答,程浩风接着说:“我能猜出这计谋的一部分,是那个需要六芒星魂的人所出。那人给了你有瞬移法力的獠牙,嗯,当然,应该说是那狗才对。

    但是,他并不知道具体如何用这绝厅,就还有另外一个人在帮你出谋划策。

    这另一个人是谁呢?必定是熟悉鄂日浑的人,才能懂得这绝厅之事,你若是告诉我此人到底是谁,我就讲出一切你想知道的秘密。”

第六百四十二章 决胜一战

    有些问题程浩风已有推测,问他们不是为了求证答案,是拖延时间。

    韩泽灿他们越想隐瞒,在这个问题上纠缠的时间就越久,那么士兵们平安出去的机会当然越大。

    “你既然早已知道我助王爷是和哮天犬有关,那你还要顽抗?哼,只是一枚可以让我拥有瞬移能力的獠牙,就让你们无法应对,还问其它事做什么?”

    黑娃倨傲地说着,不愿正面回答问题。

    程浩风也不恼,换个方式继续问:“那枚獠牙中所蕴含的力量,不是你同父异母哥哥能达到的,定是他主人赐给他的吧?他主人必定是不肯帮你的,那么他私自转赠物品,要是被他主人知道了会如何呢?”

    “会如何?那是他自己需要操心的事,与我无关。他本来就欠我,帮我也是为他消孽。而他想要六芒星魂,我就竭力给他弄到手,也是为他做事。我何必再为他考虑那么多?”

    黑娃的话证实了程浩风和胡仙仙的猜测,他们暗惊人世纷争背后都有更神异力量的争斗。

    算算士兵们已经快到那传送管中,程浩风紧张得胃都有些痉挛,却尽力表现出风轻云淡的样子。

    “说得不错,彼此利用,谁也无需为谁多考虑。不过,哮天犬真没有可能了解这绝厅用处,到底还有谁在帮你?会不会是我信任的人?我甘愿认输,你也得透露一点有用的讯息。”

    黑娃目光闪烁,嘴唇蠕动几下才说:“鄂日浑和王爷早有合作,我们有绝厅的构造图纸,是慢慢琢磨出具体怎么用的,并没有其他人参与。”

    “图纸?鄂日浑的东西不是多数都毁了吗?你越是不说,我就越是怀疑我身边有奸细。”

    看着程浩风焦虑的样子,黑娃强忍着笑意说:“你要那么认为,就慢慢查你身边的人呀,要是闹得你部下都因为害怕被当成奸细而人人自危,可与我无关。”

    程浩风双眉拧在一起,自语低问:“难道我手下真有奸细?”

    他虽是这般怀疑的样子,胡仙仙却清楚他只是和黑娃乱绕弯子。他二人早就推测还有一名幕后之人是高有全,不可能乱猜疑自己属下。

    黑娃是希望他们闹内乱的,当然不会直说,两人就此问题说了不少废话。不过,黑娃在自以为干扰了程浩风思维的时候,其实程浩风已经达到了目的。

    响弹声以两长音、两短音传来,士兵们都已平安出去。他们人数虽不多,却个个都是以一当百的高手,只要不面对神怪之事,普通的叛军士兵挡不住他们。

    听到这响弹声,又见程浩风三人皆有隐隐笑意,黑娃立即反应过来是自己上当了。

    “好啊,居然东说西说引得我放跑了那些人,你们很得意?得意什么,你们还在我手里。

    程浩风,赶快交出六芒星魂,说出其中秘密!否则,先把你徒弟的手砍了,再在你娘子脸上划几刀!

    哼哼,你要再耍花招,信不信我还可以放弃六芒星魂,直接把你们熏死在这绝厅当中?”

    黑娃气极败坏的低吼着,他们三人却没注意他吼了什么话。

    程浩风专注地看着手中六芒星魂项链,胡仙仙侧身守护着,而血无仇如猎豹般盯着韩泽灿。

    “程浩风,你还想拖延?我可不会再客气了!”黑娃怒喝一声就拈起枚獠牙,对准血无仇右臂。

    在做出这个动作之时,黑娃是想用下手伤害血无仇来逼迫程浩风,见血无仇跃起身之时,当然就以为血无仇是要闪避。

    可是,血无仇并不是闪避獠牙,而是在须臾间就捏向韩泽灿后颈处,弄晕并斜夹住韩泽灿。

    这突然的变故让黑娃措手不及,他强自镇定反问:“你们以为挟持王爷可以威胁我?”

    黑娃确实不在意韩泽灿,但也不敢轻举妄动。

    “你主动放我们出去,可以饶你一命。”程浩风在和黑娃讨价还价,暗里却已做好战斗准备。

    “你,别想逃出我手心!”黑娃指着程浩风的鼻子吼一声,就瞬间消失。

    他们知道他是去启动绝厅机关了,程浩风沉着对胡仙仙和血无仇说:“仙仙你去坤位,无仇把韩泽灿放在艮位,再自己去兑位……”

    话音还未落,机关运转发出的磨擦声就响起,眨眼之间那四方裂缝就喷出一股股灰黄烟雾。

    他们闭住鼻息,程浩风手中六芒星魂旋转飞出,接着在绝厅中央悬停,闪耀出白得刺眼的光团。

    光团当中隐约有几何图形与算式在不停变幻,一瞬之后就显出透视光影图形。

    胡仙仙觉得那图形似乎就是绝厅的构造图,她已有些头晕,看不清楚了。又瞧血无仇眼睛半睁半眯,快要坚持不住,就担忧再看向程浩风。

    目之所见,是程浩风渗血的嘴角和坚定眼神。要引动六芒星魂来加以利用,大耗灵力,几番损耗受伤,他有些难以支撑。

    胡仙仙很担忧,但也不能过去帮他,因为所站位置既定,随意乱动就会改变已算定的结果,反而会功亏一篑。

    生死只在一念间,这一念实在比千万年还漫长。

    震耳欲聋的爆响声传来,绝厅四壁缝隙不再喷烟雾。

    紧接着,本有的厅门就显出来。

    然而,胡仙仙他们还没有冲到门口,厅门就变形倾斜,一块巨石“轰”地坠落,卡住门口。

    程浩风抬眼朝胡仙仙望去,几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指了指洞顶说:“上面塌开空洞……”

    原来这绝厅内部机关若是破解,黑娃就可以启动自毁装置,炸塌整个绝厅周围通道。

    黑娃早在启动这个装置时,就瞬移而出,所以程浩风找出构造图、破解机关,还是难逃埋压石中的噩运。

    不过,只程浩风一个眼神、半句话,胡仙仙已经明白他如此无力的原因,是将所有灵力尽注六芒星魂中,利用塌陷时本来的力道,破开了一处直通石窟外的空洞。

    在千钧岩石将要垮塌压下的刹那间,胡仙仙红雪拂尘倒卷而出,将程浩风、血无仇与韩泽灿卷起来,飞身拖出他们。

    “轰砰砰”垮落声不绝,碎石刮蹭着肌肤,泥尘直扑眼中。胡仙仙脑海里完全是一片空白,只知道往那一线光亮飞去,几乎是耗尽生命之力而飞。

    清新的山风混着青草和野花香味吹来,沁人心脾,胡仙仙精神为之一振。

    她擦拭睫毛上的灰尘,看清了火红的朝阳,他们得救了!

    胡仙仙的头脑渐渐从短暂呆滞中恢复,弄清楚他们此刻是在山顶乱石堆中。程浩风正坐一旁揉额头,血无仇躺在她脚边无意识地眨眼,韩泽灿在旁边僵直躺着。

    “浩风……”她从袖中掏出颗丹药递给程浩风。

    程浩风摆了摆手说:“给无仇吃,我并不需要。黑娃很快会发现我们没死,你们给我护法,我要调息聚集灵气。还有,把韩泽灿挪过来,不能让他死。”

    听了他的吩咐,胡仙仙先喂血无仇吃了丹药,再探探韩泽灿鼻息,将他移得近了些。

    确定韩泽灿还活着后,胡仙仙从瓷瓶中匀出几滴百花清露,润在他唇上,给他吊命。

    血无仇很快完全清醒,与胡仙仙都挨近程浩风成防御阵型站立。

    聚集灵气之时,最需要的是清净,只要身心完全融于天地之中,可以极快的让灵气充盈。

    很多初阶修行者觉得完全进入无我之境时,盘坐一个时辰会比昏睡一整天还有精神,就是因为身心融入天地,有灵气滋养。

    此种情势下,程浩风是难以真正入定的,但他得强迫自己放下一切,忘我聚气。

    “死里逃生?嗬,有两下子。”

    黑娃凌空飞来,嘴角是讥嘲的笑意,眼底是阴狠的杀意。

    胡仙仙弹开灵气光罩,给血无仇递去一个眼色,又瞄向韩泽灿。

    这小动作的意思血无仇立刻领会,一把抓住韩泽灿的后领,拎起他后就高声喊:“被逼反叛的将士们听好,你们的王爷已经降顺朝廷,不许再抵抗!”

    石窟虽塌,他们所处的乱石坡仍然高于其他地方,那些叛军本来还在和逃出去的士兵缠斗,听得这喊声都朝血无仇望去。

    “快快杀敌!不许退缩!王爷只是暂时被挟持,本尊定然救出他来!”

    黑娃可以不在乎韩泽灿的生死,却不能不在意整个叛军阵营对他的看法。

    利用韩泽灿,血无仇又和黑娃说了几番,稍稍增加程浩风聚气的时间。

    “何必废话?本尊先杀你这个毛头小子立威!”黑娃也明白他们拖延时间的意图,脸色一沉就向血无仇射??出獠牙。

    “叮”的一声响,胡仙仙用慧心玉剑挡开獠牙,血无仇也急用鬼头刀架在韩泽灿脖子上。

    黑娃终究还是不敢用韩泽灿的命来赌,下一枚獠牙只得朝胡仙仙射去。

    连连飞射,连连抵挡,只听器物撞击声不绝。两人出手越来越快,最后都旋身在空中对战。两道身影如电,更似蛟龙在云中翻滚。

    交战的两方士兵都属普通人,此刻竟然不约而同停手,都仰头看向空中。

    胡仙仙功力本来就比黑娃弱几分,又有伤在身,还很疲累,所以不久之后就落于下风。

    眼见得一枚直冲咽喉而去的獠牙就要避不开,突然寒风凛冽,那枚獠牙被吹得倒退而飞!

    胡仙仙知道是程浩风聚气已完,出手相助,她立刻落身于地,站到血无仇旁边防止有人来救韩泽灿。

    没想到程浩风这么快就得以恢复,黑娃惊讶盯着他看了看,随即再施展出十分的威力,双手齐发几十枚獠牙而出!

    墨冰剑不刺不劈,在程浩风手中旋舞不休,带起阵阵寒风倒吹那些獠牙。

    风中阻力越来越大,感觉到獠牙有反冲自己之势,黑娃赶紧撤去灵力,任由那些獠牙尽数掉落于地。

    他自知不敌,就用那哮天犬所赠特制獠牙使出保命绝招,可逃跑时,他才发觉自己无法破空瞬移。

    黑娃心惊胆颤的凝神一看,原来是六芒星魂的光正笼罩着他,出不了这光芒所映的范围。

第六百四十三章 血染山石

    黑娃的眼神流露惊恐,但他还很镇定,他清楚知道目前得不顾一切保命了,其他所有都是次要。

    他见程浩风持剑而来,也没有准备战斗或抵挡,而是咬破中指指尖滴血在那特制獠牙上。

    血入即融,他很庆幸自己做完这些才感觉到了疼,那是疼得已不知道如何形容的疼。

    黑娃疼得有些意识模糊,都不太清楚自己到底伤在哪儿,直到胡仙仙的声音传来,他才明白自己刚做完最后一搏的安排,他就无力再搏。

    “何必挑断他手筋脚筋?”

    “很快你就知道了。”程浩风将墨冰剑隐在肘后,警惕地斜仰起头冷视天空。

    胡仙仙看着倒在地上微微抽搐的黑娃,看清他手腕脚踝处都只有铜钱大小血迹,可他四肢已经全废了。

    墨冰剑上没染半分血腥,胡仙仙却觉得杀气凛如严寒三九。

    她问程浩风时语气有些冲,是心内觉得没必要那么对黑娃。不是觉得程浩风下手太狠,就是觉得没有必要,但为何“没有必要”却一时说不清楚原因。

    就在胡仙仙走神的时候,黑娃突然得意狞笑起来,伴随着他的笑声传来低沉吼声。

    程浩风眼睛微一眯,朝血无仇说:“快带韩泽灿离开,别去山濮县,直接往廓州找胡将军。”

    “是。”血无仇应一声就挟夹起韩泽灿朝山下跃起。

    他刚纵跃出十几丈,就一股腥风扑面而来,直觉右颈侧有杀气,挥起鬼头刀反砍而去。

    颈畔突然传来黏黏热热的感觉,血无仇知道这是袭击他的东西被砍中后,喷出的热血。

    眼角余光一瞥,地上倒着一只大狗,没能发出一声惨叫就毙命,断气后狗眼仍怪异半睁着。

    血无仇没有停留,也没有回头,用了十二分的小心,更谨慎往山下行去。

    一只褐黄的大狗远远尾随了他一段路,在他掠行几丈又再次落地借力时,猛跳而起,满嘴尖牙咬向他左颈。

    血无仇知道这危急时刻不能回头,一回头就会被大狗咬断咽喉。

    他略俯低身形,左臂沉肘再迅猛抬肩上顶,正顶在大狗下颚处,避开撕咬。

    虽没有被大狗咬中,他的肩胛和脊背处却被利抓扯掉两块肉皮。

    就在血无仇皱眉忍疼的那一瞬间,那大狗再次纵跳而起,跃到半空中,前爪搭到他双肩上。

    血无仇右腿朝后一勾,想绊倒这狗,却不料这狗搭在他双肩借力,没有倒下。

    一丝绝望划过他心头,却忽然有冷彻骨髓的寒风吹来,血无仇背后的大狗“嗷”的一声趴倒。

    “是我考虑不周,你带他们一同下山。”

    听到程浩风的声音传来,血无仇才转过身感激说道:“多谢师父。”

    程浩风指了指那十几个带喷云壶、洒云壶、出云壶的人,他们都向血无仇行礼。

    血无仇还礼后,才看清脚下那狗尸已冻成冰坨。他再向程浩风道别,而后在护送之下远去。

    遥见他们没碰上致命危险,程浩风伫立片刻就飞身返回乱石坡。

    他去救血无仇之时,已有神獒队大狗扑出,但并不多,就那么短暂的一会儿耽搁,就见大狗四处扑咬不休。

    这神獒队此时已经发狂,平叛军只有几十名士兵还没撤走,又都是穿软甲的铁卫或是持有特异武器的人,神獒队吃了亏就不再扑咬他们,转而乱咬叛军一般士兵。

    “黑娃,你疯了么?死的全是你手下的士兵,你快让神獒队停下来!”

    胡仙仙焦急万分,黑娃倒是漠不关心的样子,答着:“死了就死了,死的是人,我又不是人。”

    “你……”

    “我怎么了?你要杀神獒队尽管去杀,我也不拦着,我又不是狗……”

    面对如此无赖之徒,胡仙仙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仙仙,快去救人。”程浩风吩咐一声,又应手化出个黑笼囚住黑娃,再飞入混乱战团。

    胡仙仙已去从神獒队口下救了三个人,程浩风凌空而下将一只大狗劈为两段。

    狗血喷溅未停,他又冲天而上朗声道:“韩泽灿已被俘,黑娃已被困,要命的就喊一声‘降顺朝廷,永为良民’,赶快下山去!”

    听得如此说,那些早就厌战的士兵都纷纷喊话表示投降。喊声此起彼伏,传入黑娃耳朵里。

    “胆小怕事的人,真没用!太听话的狗,也没用!我什么都不是,我只想当黑尊、黑尊!等着吧,看我再翻身起来怎么收拾你们……”

    没人理他的嘀咕,叛军一般士兵都寻着逃命的机会,胡仙仙和程浩风带人抵挡疯狂神獒队。

    山上的人越来越少,战斗却越来越惨烈,喷云壶中呛人的粉末不停喷出,洒云壶中辣人的汁液不停洒出,出云壶中熏人的烟雾不停冒出。

    神獒队的大狗们都凄厉嚎叫着乱抓乱咬乱刨,战士们也都是眼泪鼻涕横流,程浩风和胡仙仙稍好点儿,但也是血污满身。

    胡仙仙看到一个战士被一只毛色褐黄的卷毛大狗扑上肩,正要御剑去救,她背后又有大狗袭来,就先以剑飞刺身后。

    袭击胡仙仙的大狗低吠两声后断气,而那袭击战士的大狗咬断了那战士脖子!

    战士的头耷拉下来,身体却还直挺挺的站着。大狗前爪用力一扑,战士才倒地。

    看着战士倒地,胡仙仙心尖似被猛揪,若是她先飞刺这黄卷毛大狗,这个战士就不会死……

    因处于悲痛内疚的情绪中,胡仙仙都没察觉那黄卷毛大狗已转身朝她扑来。

    这只大狗堪称是神獒队镇队之宝,它足下肉垫很厚,能如猫一般行路无声,可它爪子又如虎爪般硬实尖利。

    朝胡仙仙走去的前两步,它放得很缓,眼睛也是看着地面,只以余光瞄着胡仙仙所在位置。

    而后,它突然爆??发劲力,眼睛直盯着胡仙仙颈侧,四肢腾空而起!

    狗的视力不好,以嗅觉灵敏定方位,它也如其它狗都受了气味干扰,嗅觉已不行。可它是万中无一的狗,视力很好,所以能屡屡直取人的要害部位。

    胡仙仙还没回过神,黄卷毛大狗的尖牙都快触到她肌肤,她才感觉出危险。

    胡仙仙一时头脑不清醒,下意识地就要回头,这一回头就必然会受到致命攻击。

    闪电之间,程浩风墨冰剑剑光凛寒而出,冻住黄卷毛大狗!

    胡仙仙回头时,正见到狰狞的血盆大口,就在她舒了一口气退开一步时,那大狗竟然破冰而出!

    能当这神獒队的镇队之宝,自然也有些不凡之处,它撞碎了冰,在地上狂刨两下,又朝胡仙仙扑咬过去。

    胡仙仙已做好击杀它的准备,但还不等胡仙仙出手,程浩风就横身飞到黄卷毛大狗嘴前,生生撕裂那狗嘴!

    就是撕!程浩风双手各掰着黄卷毛大狗的上下颚,用足腕劲两边一撕,直撕得狗嘴裂到头骨处。

    狗??血溅得程浩风前襟湿透,蓝色衣衫都染成乌紫色。

    程浩风的手松开,黄卷毛大狗坠地。它还没有丧命,喉咙里发出一声又一声呜咽怪叫。

    神獒队所有的大狗都呜咽起来,随即又仰天长啸。那啸声聚在一起如龙啸,比龙啸更高亢;又如虎啸,比虎啸要阴狠;最似狼啸,比狼啸还凄厉。

    随着啸声回荡,那些大狗都朝黄卷毛大狗靠拢,同时也把程浩风和胡仙仙围在了当中。

    “呜,嗷……”

    黄卷毛大狗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以仇恨的目光直瞪程浩风,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忍住剧痛,嚎叫出了两声。

    随后,鲜血从它口鼻间喷涌而出,眼睛也流出血来。它缓缓倒下,死不瞑目。

    神獒队所有大狗都来围攻程浩风和胡仙仙,但胡仙仙只是偶尔抵挡或闪避一下,并没有怎么出招。

    没怎么出招是因为没机会出招,程浩风斩杀得太狠太快,密不透风的攻击网中,没法插手。

    程浩风没有再以灵气催发墨冰剑凝冰冻狗,只是连连劈刺。

    出剑太快,剑光连成无数条泛着寒意的透明白线,这些白线当中又是血花朵朵。

    没再受攻击的士兵们远远看着这一幕,看得目瞪口呆。剑光闪闪,血雾朦胧,血腥杀戮中已看不见拼斗双方具体如何攻守,只见一具又一具狗尸倒地。

    还活着的大狗为数不多,都不再攻击,转身就跑。

    跑得快靠近士兵们时,士兵们都紧张执好武器准备迎战,可它们丝毫没有进攻的意思,夹起尾巴就从士兵们身边跑过,一溜烟跑向山中密林。

    “哈哈……”士兵们反应过来,这神獒队是认输逃跑了,都高兴得哈哈大笑。

    程浩风没有笑,他的墨冰剑上鲜血淋漓。他瞟一眼剑尖,剑刃上缭绕起白烟,滴滴血珠尽皆聚流往剑尖,沁入其中,消散无痕。

    见到这一幕,士兵们都不再笑,恭敬看向他,等待他下令安排后续行动。

    程浩风平日虽说严肃,但因军中将领多数都不苟言笑,士兵们也没觉得他让人惧怕。

    甚至,因他言行斯文,总认为他有些书呆子气。

    此刻,他们是从心底里对程浩风生出惧意——不是怕他杀自己的那种害怕意思,是在他面前自己就变得渺小、只能臣服于他的那种敬畏意思。

    “你们都下山,先去山濮县跟马钻子的队伍汇合,再听调遣。”程浩风收剑之后再下令。

    他们都领命下山,程浩风和胡仙仙飞身到了关黑娃的笼前。

    “留你无用了,受死吧!”程浩风剑指黑娃咽喉。

    “程仙友,剑下留人!”空中突然响起急切高呼声。

第六百四十四章 斩绝后患

    程浩风顿住剑,回头仰望。看清空中来客后,他似笑非笑地对黑娃说:“没想到你面子还挺大,惊动他亲自来求情。”

    来客有两位,那哮天犬会来是在程浩风意料之中,二郎神会来就令他有几分意外。

    这天上神仙品级分得很清,但要从职位高低判断修为高低却并不准确。

    洛玄心是天仙修为,但她是祖师亲传弟子,任刑律司主事,与人间刑部侍郎类似。

    程浩风曾任刑律司的校勘天仙,说白了就和人间刑部管记录口供的小吏差不多。不过,好歹也算正式公职。

    哮天犬也是天仙修为,却只能当看家狗。

    哮天犬的主人只掌管执法之事,但修为已是不灭金仙,而且是接近无幻金仙的不灭金仙。

    二郎神对于自己高修为低职位的待遇,一直有不满。在天庭之时,程浩风就知道他消极怠工的时候远多于积极表现的时候。

    不过,二郎神一向只管与自身相关的事,对人既不友好也不会刻意为难谁,程浩风和他没有交往也并没有起过冲突。

    此时,二郎神亲切呼他“仙友”,还有请求他放人之意,是得卖一个面子。

    “见过神君。”程浩风恭敬稽首。

    二郎神职位不高,却没人敢在他面前造次,毕竟他修为实力高,还和天帝是血亲,谁知道他如今受打压,是不是天帝刻意培养他?

    程浩风也不愿再多生事端,只想快些了结事情。

    见程浩风态度谦恭,胡仙仙也行礼问好。

    二郎神笑着还礼,指了指身后跟着的青年男子说:“都怪这孽畜自做主张生出祸端,但他已经后悔不迭,不知能否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这黑娃毕竟与他有手足亲情,可否让他带回家去给黑狼王处置?”

    程浩风从来不曾见过二郎神如此客气地跟人说话,也就准备应允,但他还不知胡仙仙是什么意见,就看向她。

    她没有先反对或附和,而是打量起站在二郎神侧后方的哮天犬。二郎神与俗世流传的画像长得相差无几,而哮天犬则是个样貌平平的男子,看起来挺忠厚。

    胡仙仙有些讶异他怎么会长得这般平常,随后又自嘲一笑,连黑娃都以人身在凡间过了几十年,哮天犬当然早就可以随意化人形,并完全隐去异类气息。

    “你带黑娃回去后,你们父亲会怎么处置他?”胡仙仙可不想只是训斥一通,关个几年就了事。

    “他经脉伤得很重,光是给他治伤就得耗费很多物力财力。如此一来,即使父亲不惩罚他,也有家族成员嫌弃他、欺负他,这应该就算个大惩罚了吧?”

    听哮天犬回答倒实诚,没有故意发誓如何如何来敷衍,胡仙仙微颔首,表示同意由他们带走黑娃。

    “多谢二位仙友大度宽宥,本座以后定会对属下严加管束,不会再有类似的事发生。”

    二郎神再施一礼,程浩风他们回礼。胡仙仙觉得也该告辞离去了,正想说辞行的话,二郎神又抢先开言。

    “程仙友修行进步好快,就将步入金仙境了吧?不知是得了什么天材地宝,还是有奇遇?或是学了什么快速精进的特异法门?”

    程浩风神情僵了一僵再答道:“我不知自己修为如何,通缉令虽已撤,我终还是沾染魔??性,没有仙阶。人生际遇不同,得的机缘也就不同,我的修行法门并不适宜其他人。”

    这是委婉拒绝了二郎神想知道他修行法门的要求,二郎神冷笑一声,不满地瞥一眼哮天犬就说:“本座还有天庭职事在身,杂务繁忙,就不多叙,告辞!”

    一道金光冲上云霄,倏忽不见。

    程浩风撤去黑笼,请哮天犬快带走黑娃,哮天犬正要接过以灵气托到半空中的黑娃,那黑娃猛一挣扎。

    “老子不回去!回去让那些混蛋看笑话儿,还不如死了!我要去鬼金羊一族,他们会收留我的!”

    黑娃像个大泥鳅似的乱扭乱滚,受伤的四肢怪异地垂下。哮天犬和程浩风的灵气续在空中托住他,都不知该怎么办。

    “我要去番邦鬼金羊一族,我不回黑狼王的族群,你们听到没有……”

    胡仙仙听他吵嚷不休,就斥道:“你该去哪儿,恐怕由不得你做主。”

    “必须送我去!你们少来装好人,要不是你们两个搅风搅雨的,老子早辅佐王爷当皇帝,封侯拜相了!你们别以为事完了,还有你们哭的时候……”

    听他没有半点悔过之意,程浩风又想起他以前所做、所说,气不打一处来,就撤去灵气。

    没有灵气依托,黑娃半边身体滑下,哮天犬赶紧再运足自己灵气将他整个移过来。

    “你别闹了,再闹出个什么事来,我怎么跟父亲交待?”哮天犬语重心长的劝着。

    “呸!要不是给你弄那什么六芒星魂,老子至于落到这一步吗?早就把那妖道困死在绝厅里,把那妖女弄到手了……”

    黑娃既因败了不服气,又因伤口疼痛难忍,只顾乱说着发??泄心中不满,都没注意到程浩风和哮天犬皆变了脸色。

    “啪……”程浩风一掌拍向黑娃的头,拍得他眼冒金星,口鼻渗血。

    “你……你不该再出手伤他的,我怎么跟父亲交待?”哮天犬赶紧去寻身上带的疗伤丹药。

    “不好交待是么?”程浩风运足劲力再拍一掌,拍得黑娃头骨碎裂,脑??浆四溅。

    黑娃突然瞪圆眼睛,又瞳孔急剧收缩,再突然瞳孔放大、散乱,咽气了。

    陡生变故,哮天犬和胡仙仙都来不及阻拦,看看黑娃的尸身再看看程浩风,还没完全弄明白事情怎么会成这样。

    “仙仙,我们走。”程浩风拉起愣愣的胡仙仙就飞身入云。

    哮天犬喉咙里发出“咯咯”两声怪响,才吼出哽住的话:“程浩风,你混蛋!不守信义……你答应要饶了他的……”

    可程浩风听不到了,他已飞出很远。那飞掠速度快得胡仙仙都有些头晕,她不敢睁眼,只听见耳畔呼呼风声刮过。

    待落身于地,胡仙仙只见已到了廓州城外的水潭边。看看太阳的位置,再以心感应一番,确认是上午巳时。她默算一下,这应是五月十四的巳时。

    短短几天,局势几变,如今算是尘埃落定,她长舒一口气。

    这天气风和日丽,明媚阳光下远处是郁郁葱葱的山林,近处是波光粼粼的水潭,诸般景致都使人身心愉快。

    胡仙仙侧头笑看程浩风,却见他双眼如古井无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许久之后,程浩风揉了揉她的头发,拉她游入潭水。

    程浩风捧水淋在自己脸上,而后又捧水淋到胡仙仙脸上。

    看着滴滴晶莹水珠凝在她脸庞,雪肤花貌真如带露娇蕊,情不自禁吻过去。

    他的唇传递着他焦虑不安、悲痛负疚、愤慨无比等等难受情绪,胡仙仙没像往常那般找借口躲闪,乖巧温顺地回应着他。

    泡在水中本来就令人骨酥身软,程浩风又得寸进尺解??开胡仙仙腰带,到后来两人都不着寸缕。如此搂抱水中,真似筋骨都融化,身??体软得黏缠一起都分不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程浩风在她闭着的两只眼睛上各印下一吻,浅笑低语:“睁眼吧,看不到什么让你害羞的东西了。”

    胡仙仙的神思一点一点从九天之外回到脑海,低眸看清自己已穿上淡青短衣,淡青撒脚裤,才抬眸看程浩风。

    他随意披着深蓝长衫,松松垮垮半束腰带,敞开的胸膛上还挂着水珠。

    “意犹未尽?”见她盯着自己胸膛看,程浩风刮了刮她鼻子,勾唇谑笑。

    胡仙仙娇哼一声,扭开头向山崖上看去。

    程浩风不再逗她,问她要来梳子给她梳头。梳好后,从袖里乾坤中拿出崭新道袍让她穿好。

    待胡仙仙收拾齐整,再换她帮程浩风梳头。梳顺头发后,胡仙仙端详他一番,觉得他披散头发的样子有种慵懒魅惑感。

    “又看得发痴,以后有的时间给你看。我们得处理韩泽灿的事,还得接应无仇他们。”程浩风点她额头两下。

    胡仙仙低头抿嘴一笑,很快帮他束好发髻,理好衣襟。

    两人互相看看是否整理好仪表,再携手入城而去。

    到得城中先去胡勇刚大帐,简略禀报战况。胡勇刚要写详细的奏报上传,但快马入京得两天后才能回传消息,就让程浩风以灵符简单写几句报捷之语,再请示皇上该如何处置韩泽灿。

    灵符传给乔楚诗后才半个时辰,就接到传回的消息。

    “叛贼无需押赴京城,于廓州定罪,断其根脉,斩绝后患。”

    这灵符之上不仅有乔楚诗法印,还有玉玺加盖其上,这句话就是韩泽熙的旨意。

    胡勇刚看了之后,双眉皱紧,低声说:“按惯例,造反的藩王都是押进京城由皇上亲自处置。

    处置宽松呢,就是圈禁起来守皇陵;处置得严格呢,也是赐下毒酒、白绫,令其自行了断。

    这谋??反之事,从未有过让官员直接定罪的,我们该如何去办?”

    胡仙仙心中也忧虑,她忧虑的不是如何办事,而是程浩风眼中好容易才有几分平和霁色,此刻又是阴云密布。

    “杀了韩泽灿,皇上会被骂残暴不仁;不杀韩泽灿,皇上又怕他再掀风浪。推给我们就在廓州处置,真是有城府。”

    程浩风阴阴笑着说完这段话,又向胡勇刚说道:“斩绝后患就斩绝后患,万事有我来担着,你们不必忧虑。”

第六百四十五章 狠厉怨咒

    胡勇刚本来是很沮丧的,听得程浩风这么说之后,就无奈低笑两声。

    事情既已定下,程浩风就去接应还在赶路的血无仇他们,胡勇刚和胡仙仙说起一些杂事。

    刚到酉时,郑天霸父子来到大帐中,脸上满是胜利的喜悦之色。

    他们已经荡平附近的几个小县,京城周围的十几个州尽数平定,只有旮旯角落里极少数叛军还在负隅顽抗,他们相信很快就能收拾完残局。

    胡勇刚亲自给他们倒茶,又说朝廷定有重赏。

    “我倒罢了,还真希望退辽有个好前程。”郑天霸欣慰笑着拍了拍儿子的肩。

    胡勇刚和胡仙仙都赞郑退辽几句,郑退辽被夸得不好意思,嘿嘿笑着低下头。又想起没见程浩风:“国师没和胡先锋一起回来?”

    “回来了,又去接应无仇他们。”胡仙仙答应后,再说了皇上处置韩泽灿的旨意。

    他们听后都皱紧眉头,片刻后郑天霸一拍桌子大声说:“那个韩泽灿留着也是祸患,杀了也好。以后闹出事来,也不能让国师一个人担着,一起扛!”

    到得子时,程浩风和血无仇他们押解韩泽灿到得廓州。他们连夜商定,明日就在廓州州衙外的十字路口,斩杀韩泽灿。

    第二天是五月十五,程浩风说此日阳气比五月五端午的阳气还重,在这一天的午时三刻斩韩泽灿,会使他的魂魄受烈阳之气所冲,不得入轮回。

    囚车从州衙大牢往十字口缓缓行去,沿途百姓静静站在两旁,低着头偷瞄囚车。

    他们不敢像对其他犯人那样朝韩泽灿扔烂菜叶、吐唾沫,甚至韩泽灿目光冷冷朝他们扫视,他们都会觉得不寒而栗。

    韩泽灿昨夜苏醒后,就要来好酒好肉吃喝,还要求洗浴换上新衣袍。他出门前不肯穿囚衣,狱卒请示过胡勇刚后,也同意他穿着赭黄绣金黄衮龙的新袍上囚车。

    他此刻高昂着头,傲慢睨视四周,不像是赴刑场,更像是去示??威。

    行刑台侧后方,监斩官胡勇刚坐于主位,程浩风及郑天霸他们分坐两旁。

    “跪下!”胡勇刚见韩泽灿已被押上刑台,就一声高喝。

    “跪你?你受得起吗?”

    韩泽灿冷冷一笑之后又接着说:“我是太祖的嫡系子孙,正统的金龙后裔,你们受得起我一跪吗?”

    他的嚣张样子,让他们很恼怒,可一时竟说不出反驳的话。

    韩泽灿看他们阴沉着脸却拿他毫无办法的样子,言语更狂妄起来:“我祖父是治化帝,亲伯父是宏成帝,堂兄是德元帝,而那个伪帝韩泽熙呢?他虽然也是太祖血脉,可跟嫡系传承早就出了五服,他都没资格让我跪!”

    观斩的官员百姓都知道,韩泽灿是与先前几位皇帝血缘关系更近,他们也以为无子的德元帝死后会是韩泽灿继位,听了他这些话,都很小声地议论起来。

    他们议论后得到的答案很一致,都认为不可能杀韩泽灿。

    “跪与不跪,只是形势,并不重要。”程浩风脸色和缓,浅笑着说。

    韩泽灿讶异看向他,胡仙仙他们都惊疑看向他。

    “你提起治化帝、宏成帝、德元帝,又是否诚心忠于他们?愿按他们旨意行事,绝不违逆?”

    程浩风看着韩泽灿问道,韩泽灿脱口而出回答道:“我当然是忠心耿耿,绝不违逆。”

    “绝不违逆?德元帝留下遗诏传位于当今皇上,你可曾对当今皇上有半分恭敬?骄狂自大,藐视皇威也就罢了,你还野心膨胀,挑唆并带领藩王谋反,进逼京城,你对得起列祖列宗吗?”

    见程浩风转眼之间就从和颜悦色变得冷言厉色,韩泽灿被问得来不及狡辩。

    程浩风再向胡勇刚使个眼色,胡勇刚领会其意,扔出令签高喊:“时辰到,斩!”

    “不……你们不能杀我!不能杀我!我是太祖嫡系血脉,你们无权杀我!”

    韩泽灿没想到他们会直接动手行刑,疯狂挣扎起来。可他没有武功,押他的士兵又格外高大威猛,他哪里挣得脱?

    被死死按在刀下,他微抬起头,太阳的金光耀花了他的眼。颈后一凉,是刀携劲风砍来。

    他以为自己会受的最重惩罚也就是被囚禁起来,韩泽熙就算要杀他,也得是过段时间弄毒酒暗里毒死他,哪会直接斩杀?

    他可以趁着他们还没有彻底平定叛乱,寻机会逃走,逃去番邦或东瀛,都还有可能再翻身。

    此时,他是明确知道自己没有翻身机会了,眼中不由流出绝望的泪水。

    韩泽灿人头落地,腮边两颗泪珠隔了很久才滑落于地。

    行刑后,胡勇刚他们很快就撤回营中,围观的百姓却是小半个时辰后才渐渐散去。他们窃窃私语互相询问,都有些不相信就这么斩了韩泽灿。

    回营中梳洗一番,胡仙仙斜坐椅子上品茶,很久都没这般悠闲过,她脑子里昏昏沉沉,都还没适应过来。

    日落时分,程浩风处理完杂事来邀她再去水潭边游玩,二人携手步行前往。

    他们没穿道袍,程浩风身着淡蓝薄衫,胡仙仙身着蓝底小白花的衣裙,就如最寻常的夫妻走在人群中。

    *气,中午炎热,一早一晚还是凉爽。柔柔晚风吹拂脸庞,夕阳斜照村舍田园,他们微笑对视,都觉得很是惬意。

    到得水潭边嬉游一会儿,他们就计划起回京后该做些什么,想了很多,全是些吃喝玩乐的事。

    入夜后,两人就夜游山林,快到子时才慢慢往城中走去。

    “师父,七师叔,出事了!老诚郡王妃王氏自尽了!”刚到营帐外,血无仇就急忙迎了上来。

    “不是让你们派人对她严加看管吗?怎么会让她有机会自尽?”程浩风怒声责问,随即又和胡仙仙飞身到得王府。

    此际已是子时末刻,老诚郡王妃是在子时中刻自尽的,看守她的士兵很快就发现了,但仍是没能抢救回她性命。

    胡勇刚已经先到,见程浩风他们前来,就拉他们到一旁简述事情经过。

    王府当中有些下人还是很忠于韩泽灿的,几天前,老诚郡王妃要求吃河豚,那个厨子就暗里藏了带剧毒的河豚内脏。

    看守老诚郡王王妃的士兵算是细心的,查过饮食,也看着厨子把带毒的河豚内脏埋了,就是没想到那厨子暗捏了些带血的肝藏在鞋里。

    在得到韩泽灿已死的确切消息后,那厨子就将带毒之物用羊肠裹好,分成好几个小块塞在菜里,送给老诚郡王妃吃。

    老诚郡王妃本来体弱,上次又曾自缢伤身,毒发后很快就丧命。

    他们正说着,又有士兵来报,说那厨子已经找到,但是死在了停放韩泽灿尸首的房门外。

    胡勇刚面色一沉,那士兵递上一张纸,小声说:“那个厨子死前在城中散发不少这纸片,造谣生事。”

    “什么?岂有此理!”胡勇刚接过去一看,脸色更为阴沉。

    程浩风和胡仙仙也去看那纸片,上面写着:伪帝残暴,妖道误国,万民受欺,法朝灭亡!以血为祭,苍天降惩!

    韩泽灿之母王氏出身世家大族,当年本有为后之份,但她恋慕二皇子,不愿嫁当年的太子。那时候,她可能没想到不贪皇后位的自己,会以死诅咒这个国家灭亡。

    她不愿苟且偷生,临死都还要帮儿子攻讦对手,她是个刚烈之人,也是个好母亲。只是,她没有看清,正是她一直以来的纵容,才让韩泽灿被野心所害,落得身首异处。

    胡仙仙以前一直有点想不通,太皇太后为什么会坚信德元帝的遗言就是德元帝本人意愿?

    不论从血缘亲疏,还是交情深浅来论,韩泽灿都比韩泽熙更有可能当皇帝。旁人屡屡挑拨离间,太皇太后却还是坚定支持韩泽熙。

    此刻,胡仙仙想通了,要是韩泽灿当了皇帝,太皇太后就会连表面尊荣都维系不了,韩泽灿必定会尊自己母亲为皇太后,而把伯母贬去守陵。

    她在想着这些,胡勇刚在急令属下去收缴传出去的纸片,还要严查乱传谣言的百姓。

    “不必,他们要传就随他们传,莫要再生事端。”程浩风阻拦着。

    “是啊,谣言如洪水,越堵越汹涌,还不如随他们去。”胡仙仙也同意程浩风想法。

    胡勇刚想了想,又问:“那目前怎么处置王氏的事?”

    “先传讯给皇上,听皇上旨意。”程浩风说着就发灵符给乔楚诗。

    胡勇刚和胡仙仙则带人,将王氏的尸身从寝室床上移往偏厅灵床。

    将诚郡王老王妃停放在灵床之上后,胡仙仙细细看她。她安祥平躺着,除了脸色苍白泛紫,没有其它异样,就跟睡着一般。

    她穿着大红礼服,礼服之上绣着金凤飞舞、牡丹盛开、旭日东升,图案栩栩如生。

    她戴着纯金凤冠,冠上有九凤朝向不同方位,凤嘴中皆衔有红宝石。

    胡仙仙觉得这身妆束华贵之外,还有些奇怪。待得程浩风也来到偏厅,她说出自己疑问。

    程浩风看了看之后,冷笑道:“这该是皇太后穿的礼服,看来韩泽灿早有谋逆之心,准备得还挺充分。”

    随后,程浩风唤人前来,下令剥去诚郡王老王妃所穿礼服,换上白色麻衣。

    “不用这样吧?反正人都死了……”

    胡仙仙低声反驳,程浩风叹了声,才给她解释。

    “皇上下旨,要以烈火焚去韩泽灿母子尸身,令官民围观。焚尸之时,百姓若是看到他们穿有违礼制的衣衫,会做何感想,又会生出怎样谣言?”

第六百四十六章 了事归京

    中原葬俗普遍讲究尸身完好、入土为安,除非死者染了瘟疫,或者是被认为不祥,否则是不可能要求火葬的。

    “皇上直接下旨了?”胡仙仙蹙眉问道。

    “没有。”程浩风递上灵符。

    胡仙仙接过符,只见其上写着:贼首母子受妖魔蛊惑而犯上作乱,必已沾染妖魔之性,宜火焚驱邪再葬。

    这火焚驱邪一说纯属无稽之谈,就算是中了邪也得在中邪者生前由法力高强的修行者施法驱邪,人都死了,烧成灰又能驱什么?

    如此安排,应该是韩泽熙对韩泽灿恨之入骨,却又不能大肆屠戮其亲族,才想要锉骨扬灰泄愤。

    “这灵符所传的讯息,算不得正式旨意,要是皇上以后诬赖是我们私自所为,如何是好?”

    以韩泽熙的性情完全可能出现此种后果,胡仙仙的担忧不无道理。

    “无所谓,即使皇上不推责给我,我也得声称是我之意。”

    听程浩风这般说,胡仙仙疑惑不解地看着他。

    他解释道:”我们终归要离开,名誉如何根本不重要。重惩韩泽灿也能警告其他势力,借我们之手让皇上树立起威性也好。”

    他既这般说,胡仙仙不再相劝,与其他人一起去准备焚尸的事。

    五月十六未时,在廓州城郊老诚郡王墓园附近,架起两个大柴火堆。柴火堆正前方是法台,侧方是葬仪观礼台,四周围满百姓。

    程浩风身着浅紫道袍,外披深紫绣阴阳图案的对襟袍,手执法剑,踏禹步而舞。

    “咄……将那秽体抬上离火焚邪台!”

    他高呼一声,即有八名士兵分别抬两架木板,将韩泽灿母子尸身放到柴火堆上。

    “朱雀神火,焚秽驱邪,敕行立燃!”

    程浩风法剑直指柴火堆,两堆柴同时爆燃起来。

    百姓们见不经点火就燃得那般旺,惊得目瞪口呆。

    半晌之后,有人低声咕哝起来,都开始议论纷纷。

    “可能韩泽灿真是被妖邪附体了,才干那谋反的事。”

    “是呢,是呢,要不然怎么会有神火来烧他尸体?”

    “人死为大,损辱尸身始终不对。”

    “有啥不对?没鞭尸就不错了。我看当今皇上挺仁厚,都没有诛他九族。”

    “皇上就是金龙应位,做啥都是对的,咱们可都别瞎咧咧。”

    “你知道啥?是国师说他们妖邪附体,提议让皇上这么做的。皇上在深宫里,哪懂得这些神神怪怪的事儿……”

    听着这些话,在观礼台上的胡仙仙他们你看我、我看你,都只有摇头苦笑。

    烈火熊熊,恍惚中,胡仙仙看到韩泽灿母子分别身着龙袍、凤袍,朝她走来,都对她诡秘一笑。

    待要细看时,火中只见焦炭般的尸骨,哪有人影?

    申时,火堆燃尽,拣残骨殓入棺中。

    因老诚郡王墓中留有老诚郡王妃的墓位,开墓送进就是。

    韩泽灿则葬在此墓的左侧下方,挖穴薄葬,没给他设任何陪葬品。

    酉时回城,各人梳洗换装后,就要开个迟来的庆功宴。

    程浩风还未落座,就有卫兵报说马钻子求见。

    他只得先去营外见钻子,胡仙仙也随之出营。

    钻子是来辞行的,他说自己毕竟曾在韩泽灿手下做事,故主败亡,他不好意思参加庆功宴。

    另外,战事已平,他想脱离军籍,去金山县开赌坊。

    “你不回寥州,是不想见旧日朋友吧?”程浩风询问着。

    钻子低着头“嗯”了一声,程浩风又说:“金山县虽属寥州,两地的人来往却少,你去那里很好。那里临近矿山,还有叛军余党骚??扰百姓。我给你留着军籍,你去了之后,可以保城安民。”

    “这……唉,我怕我受不了约束……”钻子不自在地搓着手。

    “不会约束你的,我让你归在厢军器作局之下。金山县不仅有金矿,铜矿铁矿也多,派你就地取材,锻造器物。”

    听了程浩风的安排,钻子立刻谢恩,胡仙仙欣慰笑了笑。

    庆功宴后,便又各自启程。郑天霸父子要去山区清剿余孽,胡勇刚进军陵州,血无仇去越州帮樊鼎瑶他们处理后续事宜,程浩风和胡仙仙回京城。

    程浩风与胡仙仙连夜飞往京城,五月十七卯时即到达。

    程浩风先入宫面圣,详述战况,胡仙仙独自回闲云观。

    闲云观中除了那些小道童,只有周知事在,茶儿入宫陪伴太皇太后,酒儿上街采办货物,杭无一去了碧洗宫。

    胡仙仙与周知事闲聊几句,就赶往碧洗宫见杭无一。因众道姑多数随乔楚诗去护卫皇家眷属,只有几个老幼守着,就让杭无一暂为协理碧洗宫各样事务。

    “快些洒扫干净,过一会儿她们就该回来了,得收拾整洁让她们回来舒舒服服歇息。”

    杭无一拿着笤帚带人打扫庭院,一副持家有道的主妇样子。

    “咦?阿姑……”她一抬头就看见胡仙仙站在面前,喊了一声就心头酸涩,快哭起来。

    “半年没见,长高了。”胡仙仙抚着她的头顶,微微一笑。

    其他人来问好,胡仙仙一一答应,再和她们一起打扫。

    杭无一说起京城被围之时,她觉得无依无靠很是有些害怕。后来到了碧洗宫中,一看只剩六十岁以上的老人,和十岁以下的孩子,深感责任重大,再怕也得硬着头皮安抚她们。

    在两军对峙,难分胜负的时候,京城里人心惶惶,有些地痞无赖就趁人想要出京逃难,到处乱偷乱抢。

    杭无一带着老幼道姑,勤谨护宫,保得碧洗宫没有损失任何东西。

    一边劳作,一边说笑,不久就将碧洗宫打扫干净。

    巳时末刻,因宫中金龙卫已按例正式排班站岗,乔楚诗她们都回来了。

    她们带回诸多赏赐,分赠守宫的人,中午又一起做饭,宴饮庆贺,相聚甚欢。

    申时,胡仙仙师徒与她们告别,回闲云观。

    因想要看看城中居民生活恢复得如何,师徒俩一路步行。

    杭无一说了许多京城被围困时的事,胡仙仙静静听着,偶尔向她投去赞赏的目光。

    “阿姑,你变了。”杭无一突然顿住脚步,认真端详着胡仙仙。

    “嗯?”

    “今天你跟我在街上走了这么久,一句话都没说,就刚才也只是出了个声儿,没说话。”杭无一很认真地说。

    胡仙仙哭笑不得,这徒弟观察得还挺细致。可她真是不想说话,聚餐的时候听乔楚诗她们论起皇上会怎么封赏功臣,她心里就想,能活着就不错了,还要什么封赏呢?

    一路之上仍可见战争痕迹,很多店铺都还没开门,街上行人都是匆匆赶路,少有闲逛买东西的。

    这只是藩王叛乱,并不是动摇国本的大战争,但是造成的后果已经很可怕,若再有大战,真会弄得民不聊生。

    战事已停,可那些血与火的场面还在她脑海中一遍遍重现。

    最终,都定格成了黑娃阴鸷的目光,韩泽灿绝望的目光,和诚郡王老王妃怨毒的目光。

    在他们的眼里,程浩风和胡仙仙就是恶人,而胡仙仙自己也找不出理由,证明自己一方才是绝对正确。

    有些诅咒,别人可以当做失败者对胜利者的嫉妒,胡仙仙却知道天道有微妙的平衡法则,既有人那般怨恨自己和程浩风,那他们就还得面临危机。

    “阿姑,你又在出神想啥?”

    杭无一摇了摇她的手臂,她回过神来,才见已到了闲云观门口。

    “三师伯寡言少语,那个无仇不爱吭声,你要是再这么不肯说话,我非得闷死。”杭无一不满地撅起了嘴。

    “好,说话、说话。今晚上想吃什么?”

    “红烧排骨、糖醋鲤鱼、油焖大虾……嗯,炖个鸡汤也不错……”

    胡仙仙“呵呵”一笑:“你功力有没有长进啊?忘了告诉你了,我又收了个徒弟,修行天赋极高,你可别被师妹比下去了。今天就简单炒两个小菜吃,早些练功。”

    “啊?收了个师妹来跟我竞争啊?”杭无一苦着脸吐了吐舌头。

    走到仙缘圃外,杭无一又欢喜起来,摸着门板说:“真是太好了,总算回家喽!”

    “家?”胡仙仙一愕。她们只在这仙缘圃中住过几天,哪里称得上是家?

    “这是我们的地盘儿呢,可以自由自在的撒欢儿,当然就是家。”杭无一推开门,蹦跳入内。

    门开后,胡仙仙看到程浩风正坐在院子里看书,心头一热,这里确实是家。

    夕阳金光染了红霞,斜斜照在院中,拖得人影和树影细细长长。

    女贞树葱茏的枝叶间,绽开一朵朵洁白芬芳的小花。微风摇曳,时不时掉落一朵小花,或是落在程浩风如墨发丝上,或是落在他浅蓝薄衫上,或是落在他手中纸页泛黄的书上。

    “让你先回来,却是我来等你,去哪儿疯了?”他轻笑着询问。

    杭无一见胡仙仙目光发痴,和程浩风打个招呼,就捂嘴偷笑着跑回自己房间。

    “我去碧洗宫了,你进宫办事,倒是回来得早。”

    “紧要的事都已奏报过,本也没什么可说。时辰不早了,我们一起做晚饭,等会儿无一该嚷饿了。”

    程浩风去书房放了书,就到厨房帮胡仙仙洗菜,两人脸上都带着羞涩的笑容。

    杭无一趴在门外偷偷瞧着,搞不懂他们害羞什么呢?

    想了很久,想明白了。他们虽说认识很久,也曾亲密相处,但都是在较为特异的境况中。这般一起做家务,还真像是老夫老妻,他们都不适应这变化。

第六百四十七章 表面暂平

    吃饭的时候,杭无一时不时的偷笑几声,那有些猥琐的小眼神儿看得程浩风和胡仙仙挺不自在。

    “小虱子,你傻笑什么呢?”

    胡仙仙实在忍受不了那冷不丁儿就冒两声的怪笑,头皮都有点发麻了,就直接责问杭无一。

    “没……没笑啥……”杭无一放下碗筷,恭敬地说,“我吃好了,三师伯、阿姑你们慢吃,我走几圈就去练功。”

    见她出去,他们两人也放下碗筷。因为本来就是为了陪陪杭无一才吃,没必要久坐饭桌前。

    收拾好之后,程浩风和胡仙仙要议事,嘱咐杭无一几句,就去了逸鹤轩书房。

    坐下后,胡仙仙问起是不是要谈给牺牲将士运遗体回家乡或修墓的事,程浩风摇摇头,说是私事。

    说着,他摊开右掌给胡仙仙看。

    “伤口愈合了?就和没受过伤一般,看来你功力大有进步。”

    轻抚他手掌手腕,胡仙仙心中放下一块石头。

    胡仙仙指尖抚过他掌心,柔润触感引得他心痒痒,连忙缩回手说:“别诱??惑我,我定力可不好。”

    胡仙仙很无辜地眨眨眼,他笑了笑再说:“功力提升往往是绝处逢生之时,突然就领悟平时参不透的玄机了。我让你来是想让你看看,我开劈空间之能又长进一些。”

    程浩风说着就十指翻飞掐出一个极为繁复的指诀,胡仙仙觉得眼前有七彩光芒闪耀,待闭眼稍微定心再睁开眼,却只见荒山野岭。

    “呃……这是无意中把我带到了东北大山里?”

    “这是属于我的一方天地。”程浩风的声音在她身后传来。

    “看着有些荒凉,让那小山坡上长几棵树。”她挽过他胳膊,朝着正前方一嘟嘴。

    转瞬之间,山坡上就有一片茂密树林。林下还有碧绿藤萝,和红红白白的小野花。

    胡仙仙惊奇地微张了张嘴,她知道眼前所见不是幻术,也不是消耗灵力变出来的,就是真的存在,他们就如造物主。

    “还想添些什么?”见她目露惊喜,程浩风觉得很有成就感。

    “那边要是有瀑布就好了,嗯,瀑布的水源就从这个方向来,这里得有一条河……瀑布之下的水潭有水沁进岩缝里,形成地下河,一直到那里才汇成涓涓细流,而后又慢慢流到地表成大河……”

    形容君主霸业常说“指点江山”,胡仙仙此刻才是真的在指点江河山脉。

    “嗯,只能这般了,到水潭就是,没办法开河,我此刻功力开劈的空间只有这般大。”对于要实现她大江高山的设想,程浩风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她不好意思地捂脸轻笑,低声问:“我是不是太贪心了?”

    “贪心?你说的这些没有一样是你私用的。”

    “私用?我怎么忘了房子?就在那个水潭边建一所房子好不好?”

    程浩风点头同意,问她想要什么样的房子。

    她说要石头奠基、火砖为墙、青瓦为顶的小院子。

    “这么简朴?”程浩风挥手之间,就有一所院落出现在水潭边。

    翠竹掩映中,可见一垣粉墙、一角翘檐,虽不见全貌,已可料想屋舍阔朗。

    胡仙仙有些疑惑地看看程浩风,他牵她往那院落走,边走边解释:”你我身份特殊,需要宏道传法,以后门徒众多、宾客往来,过于简陋了,不堪所用。”

    到得石阶下,只见正门牌匾上写着“缘圆观”。

    “缘圆观?这名字有些拗口。念快了就和念‘团团转’差不多。”

    没想到胡仙仙提出这样的意见,程浩风干干一笑:“需要念这道观名字的时候有多少?只要意思好就行了。”

    进得观中,前殿、正殿、中侧殿、中后殿、后侧殿等屋舍与常见宫观并无区别,及至到了后园中才显出不同。

    这后园既有门通前面殿宇,又有门可单独从水潭边出入。园中花木葱茏,几间齐整小屋,屋内陈设清雅。

    “以后我们就住这儿,你看如何?还需不需要添置什么?”

    胡仙仙心中漾起蜜意,双眼欢喜得亮晶晶的。

    她逐一看过那些房间,最后说:“样样齐备,我都嫌东西太多了,哪还需要再添置?”

    两人并肩走进卧室中,坐在床边闲聊,尽情畅想未来生活。

    这一方天地还很小,等到真正形成独有体系的运转法则,真正乾坤阴阳自相洽合,那就真可以长留于此了。

    他们亲昵相处半夜,到得丑时,程浩风撤出这空间,仍回书房。

    两人此时又论起杂事,皇上要先去京郊几次大战之地祭奠,而后才论功行赏,所有回京的军人都要同去郊祭。

    程浩风提醒胡仙仙要准备的各样东西,胡仙仙听得头大,连说不去。

    若要不去又怕韩泽熙责怪,程浩风想了想之后说:“皇上开恩,韩泽灿的亲眷们只要没有参战的都免罪了,连柯雅润都封为‘殇廓夫人’。正缺一个代帝施恩,前去宣旨的人,我就给你讨了这个差事如何?”

    对于罪臣之妻,说是“代帝施恩”,不如说是去观察柯雅润对皇帝有没有怨怅之心,这可不是好差事。

    但胡仙仙一想,郊祭之时的繁琐礼仪多暂且不论,到时候必定要宣讲阵亡将士的战斗事迹,自己的心可又得悲伤难受。

    那么,去见见柯雅润也好。

    诸般杂事交接后,五月十八辰时,胡仙仙入宫面圣,而后带着两个小太监去往离京几十里的治化皇后陵。

    柯雅润受封“殇廓夫人”,既是要她日夜为阵亡将士祷告,也是让她记着韩泽灿叛乱,廓州再无诚郡王。

    陵旁小院内,柯雅润跪地接旨,遥谢圣恩之后,小心翼翼地将圣旨放到堂屋供桌之上。

    “胡天妃与二位公公辛苦,请喝杯茶再回城。”柯雅润对胡仙仙挤出一个笑容。

    本来就是要来探她心境如何,看她有没有挟怨怀忿,当然得多呆一会儿。

    柯雅润见胡仙仙颔首同意,就引他们到小厅坐下,再亲自提壶倒茶。

    在这里守陵只是种体面说法,真正守陵的是那些卫队士兵,她是被圈禁于此。给她配了两个丫鬟,但这两个丫鬟与其说是伺?候她,不如说是监视她的。

    因此,柯雅润凡事都亲力亲为,反而去讨好那两个丫鬟。

    柯雅润递茶杯给胡仙仙时,胡仙仙注意到她鬓边有不少白发,眼角也添了皱纹。

    不由感叹,柯雅润才三十出头便憔悴如此,催人老的不是岁月而是悲愁。

    半年之前的柯雅润,浑身珠光宝气、姿容娇媚艳丽、言语自信张扬,此刻却落魄至此,世事无常。

    胡仙仙想得出神,柯雅润见她久久不把茶杯接过手,局促不安而问:“胡天妃嫌这茶不好?”

    “嗯?嗨……我可分不清什么是好茶。”她接过茶杯一饮而尽,才又说,“你在这里不能随意出院子,难免憋闷吧?在廓州有没有贴心的丫鬟,我求皇上给你送个伴儿来。”

    柯雅润略怔一怔,看胡仙仙目光真诚,才答话:“皇上特许我元宵、端午、中秋入宫见胞妹,这已是皇恩浩荡,怎敢再奢望其他?”

    其实,允许她在这三个佳节与德妃柯雅洁相聚,是显示皇上仁厚,也是借此警告柯雅洁和柯氏族人,要安分守己,不可再生妄想。

    胡仙仙叹两声,又出门在院中转了一圈,没见半点显示柯雅润怨恨韩泽熙的东西,倒因她处境艰难而生出些许同情心来。

    又入屋内,说了几句客套话,胡仙仙准备离去。

    “胡天妃慢走,请代罪妇向皇上谢恩,向太皇太后和皇后、德妃问安。”柯雅润鞠躬相送。

    待胡仙仙飞身远去,两个太监也骑马渐行渐远,她才缓缓直起腰,本来悲伤中略带麻木的眼神此刻变得阴冷狠厉。落得如此地步,她怎么可能不生怨恨?

    至于胡仙仙为何没察觉她的怨恨之意,那是因她确实不怨恨胡仙仙,在胡仙仙面前当然半分怨恨都没表现出来。

    柯雅润认为让她受苦的罪魁祸首,不是与她丈夫争皇位的韩泽熙,也不是打败她丈夫、杀死她丈夫的程浩风、胡仙仙、胡勇刚等等人,而是沈竹君。

    她最恨的人就是沈竹君,在她看来,若是没有沈竹君,自己胞妹柯雅洁与韩泽熙琴瑟相和,那韩泽熙应该不会跟韩泽灿争皇位。

    即使难免要争,有柯雅洁从中斡旋,也不会败得这般彻底。

    柯雅润想复仇,她想要将沈竹君碎尸万段。此时的她认为,胡仙仙他们这些人都是能臣猛将,是应该讨好的。讨好了,以后定有用处。

    虽然韩泽熙不爱柯雅洁,但对柯家一直优待,只要柯氏一门够团结、有耐心,就完全可以掌控大权。到时候,不仅可以把沈竹君踩在脚下,还可以架空韩泽熙的皇权。

    柯雅润出身宦门、又嫁给皇族,各种权谋之术见得不少,她脑子里的这些弯弯绕绕,胡仙仙想破头也想不到。

    回到闲云观已是戌时,胡仙仙与程浩风简略说了各自所办之事。

    程浩风又说要和她一起去探望胡海容,因皇上为嘉赏贺登泰之功,旌表其忠义,追封贺登泰为忠义侯。

    又因贺登泰无子可承爵位,下旨令顾思哲为其义子,袭承爵位,祀奉在堂。

    “亲父子难相认,能以这种方式承续香火,真算巧妙。是你给皇上出的主意吧?”

    “若不是贺登泰传讯,廊州兵变带来的后果会更加可怕,或许我们扭转战局的机会都没有。”

    其他人有军籍、有军职,自有各部安排,只是贺登泰,是程浩风必须亲自向韩泽熙讨要封赏的。

    “我代容姑父谢谢你,此事办得很好。”

    见胡仙仙那认真模样,程浩风却想逗她:“办得很好?那你要怎么奖赏我呢?”

第六百四十八章 承爵风波

    胡仙仙看着程浩风坏笑讨要奖赏的样子,不由脸色绯红。

    她想了想,仰头凑近他,他期待地俯低身体,她慧黠笑着飞快塞??了块冰糖到他嘴里。

    程浩风舌头一转,只咬住半块冰糖,眉毛一跳一跳地示意胡仙仙咬另半块糖。

    她装做不懂他的意思,一摊手,掌心又有块冰糖,“你不用分给我,我还有。”

    说着就丢冰糖进嘴,可还没嚼,程浩风已经吞下自己口中的冰糖,来抢她嘴里的了。

    胡仙仙抢不过,只能腹诽:唉,难道她嘴里的冰糖格外甜?

    五月二十早晨,他们备了些礼物,去顾府探望胡海容母子。

    因是熟客,家丁直接就领他们到了内院。一入院中,却听正堂传来叱骂声。

    “你这个孽子,你想气死我呀?那场富贵你不要,只算你清高,可抗旨不遵,那是大罪呀!

    你知不知道那会有什么后果?就算皇上开恩不治你的罪,你也别想踏入仕途了!你那些什么理想,根本就没法实现!

    孽子,孽子呀……天上掉下的好事,别人求都求不来,你还给我闹这些别扭……”

    程浩风和胡仙仙到得正堂门外,只见顾思哲跪在当中,胡海容絮絮叨叨地骂着,骂两句又拿鸡毛掸子打他一下。

    “容姑姑,你这是做什么?思哲哪儿做错了?”胡仙仙跨进门询问。

    胡海容长叹两声,气乎乎地把鸡毛掸子扔在地上。

    她向他们两个打招呼问好,再又看向顾思哲,本想给胡仙仙说清原因,可未语泪先流,哽咽得说不出话。

    胡仙仙见旁边站着两个丫鬟,又有阮绍伦、杜谆、陆来尊这三个顾思哲的朋友,还有张敦、张瑞娟父女。

    这朋友来了,定是相聚谈笑,却不知张家父女为何在这里。

    “张员外、瑞娟,好久不见,没想到与你们顾府相逢。”

    胡仙仙且先不问胡海容,转而跟别人寒喧,又拉着张瑞娟的手亲热说笑。

    张瑞娟对程浩风和胡海容还有张敦说,自己与胡仙仙想说点儿闺中私话,就拉着胡仙仙到了堂外侧旁的桂花树下。

    她低声对胡仙仙说,她与顾思哲两情相悦,双方父母也同意他们的婚事。

    听说皇上下旨让顾思哲承袭贺登泰的爵位,张敦十分欢喜。怕别人抢了这个钓到手的金龟婿,才寅时就出发进城,带着张瑞娟来商议下聘礼,选日子之类正式婚嫁的事。

    谁知到了顾府才知道,顾思哲不愿意承袭贺登泰的爵位。

    顾思哲的理由是,男子汉大丈夫要靠自己的能耐建功立业、封妻荫子。他与贺登泰非亲非故,莫名其妙就拣了个大便宜,分明就是背祖忘宗,为了富贵去当别人儿子。

    为此他准备入宫面圣,请皇上改变旨意。胡海容劝不住他,就请了儿子的几个朋友一起来帮着劝,但顾思哲仍要一意孤行。

    得知准女婿竟然要推掉得来的富贵,张敦就要挟他,若是不肯接受圣恩,就不把女儿许配给他。

    谁知顾思哲说宁愿孤独终老,也不肯去给别人当儿子。

    听得儿子这么说,胡海容就拉儿子到正堂跪下,威胁他再有违逆圣意的想法,就跪着不许起来。

    “这小子还真有骨气。”胡仙仙笑叹道,没想到让顾思哲承袭爵位会闹出风波。

    “他是有骨气,可也真太倔了。我爹也是,劝人都不会劝,怎么说都好,干嘛要拿婚事来要挟他?”

    张瑞娟两弯细眉蹙拢,清秀的脸上满是清愁微怨。

    “顾思哲要是宁死都不肯当贺登泰的义子,皇上也不可能真让他死。但是呢,肯定会降罪抄没他家产,到时候你还愿不愿意嫁给他?”

    在别人看来,顾思哲是捡了个天大便宜,没想到他竟然拒绝。

    胡仙仙清楚其中曲折,不论顾思哲是否接受,朝廷都不会为难他。但她想借此事试一试,张瑞娟对顾思哲是否真心。

    “他原本就不喜欢经商,就算没了家产也饿不死他。唉,怕只怕我爹会从中阻挠。”

    张瑞娟叹两声又说:“让思哲承袭爵位算是天降福果,可如今弄成了飞来横祸。皇上也是圣意难测,怎么单单就指名要思哲承袭爵位?”

    对于张瑞娟的疑问,胡仙仙可不能说实话,她反问道:“你们与顾家本来也算熟识吧?你可还记得管账的张先生?”

    “你是说福伯?当然记得,他对我和思哲可好了。”

    “其实呢,你们的福伯并不姓张,而是姓贺。他是忠义侯贺登泰的同族兄长,也是惟一的忠义侯血亲。但是呢,贺登福也没有子女……”

    胡仙仙话还没说完,张瑞娟已经接话,自行把那个理由给揣测好:“忠义侯没其他亲眷,皇上又不忍心看福伯那么大年纪还无人照料,于是就让思哲承袭爵位,这样一来,思哲就会把福伯当亲人侍奉。”

    这个谎言就这么编圆了,张瑞娟还想到劝顾思哲的办法,那就是去请贺登福来劝。

    胡仙仙回到正堂低声告诉程浩风,胡海容让顾思哲挨打罚跪的原因。

    “顾思哲,你怎么那般刻板迂腐?皇上只是想彰显对战死有功之臣优厚抚恤,才让你当忠义侯义子。你既无需更名改姓,又无需侍奉他人,只是逢年过节祭祀义父,哪里又算背离了你顾家祖宗?”

    程浩风没想到自己一番好意竟造成这般局面,含怒责问起顾思哲。

    “我与忠义侯贺登泰非亲非故,让我认他为义父,承袭他爵位,我不就成了为攀附权贵连自己祖宗都不要的下作人?天下那么多人,别人愿意要这富贵,就去要好了。总之,我不捡这种便宜!”

    顾思哲语气坚决,胡海容捡起鸡毛掸子就狠狠打他后背几下,哭着说:“你这孽子,气死我了。口口声声‘捡便宜’,说的什么浑话?”

    从小到大,顾思哲都是乖巧听话、勤奋好学的孩子,从来没挨过打。

    可今天胡海容把他打得满身伤痕,他忍着没有呼痛,胡海容心里却痛得像针扎。

    张瑞娟去铺子上找贺登福,说了事情后就带着他匆匆来到正堂。

    一来就看见胡海容打儿子,贺登福赶紧抢下鸡毛掸子,“别打孩子,好好劝他嘛。”

    胡海容抹着眼泪扭身到角落里去哭,贺登福语重心长地对顾思哲说:“按理说,你接掌了顾家,就是我的主子,下人没有说主子不是的份儿。

    可是呢,我是看着你长大的,就倚老卖老说两句儿。

    我也没曾想到皇上会封我那弟弟为忠义侯,虽说是隔了几房的远亲,我心里还是觉得很荣耀的。

    我听瑞娟说,皇上是因为登泰没了其他亲戚,我又年纪大了才让你当他义子的。

    这是好事啊,我是不可能再有儿女啦,有你继承爵位,我就有人养老,贺家也不会绝后了。

    这多好的事儿呀,你这孩子咋就那么倔,不肯答应呢?”

    贺登福说了这么多,顾思哲却根本没听进去,他一梗脖子说:“福伯,你为了顾家操劳那么年,就算我不承袭爵位,也会给你养老。我也可以去祭拜忠义侯,但是我不能要了这爵位,占他便宜。”

    话说到这份儿上,顾思哲还是那般固执,其他人只是感叹,胡海容、胡仙仙、程浩风、贺登福这四个明白内情的人却都是心中苦涩。

    本是亲生父子,却要以皇帝下旨的方式给他们一个父子名义,可都如此了,偏偏这儿子还拒不接受。

    “天啊……都是我做的孽……”

    胡海容凄声哀嚎一句,就晕倒过去。胡仙仙赶紧抱起她,飞身出了正堂,到得卧室。

    其他人纷纷跟过去看,程浩风拉顾思哲起身,却不许他去看母亲,带他到了后园假山后。

    胡仙仙为胡海容把脉,说她只是急火攻心,没有大碍。给她服了一粒散解郁气的丹药后,让人去请郎中来医治。

    这里的人都在为胡海容身体担忧,程浩风在假山后把顾思哲身世都给他说清楚。

    不过,只说是贺登泰遇到奇人学得法术,领命暗查韩泽灿之事,没提化为血枭之类的事。

    顾思哲很久都没回过神,愣怔半晌后才说:“我明白了,不会再推辞。既然我母亲不希望我知道实情,也请国师不要将我已知真相的事说透。”

    程浩风点头答应,顾思哲脚步虚浮地往母亲卧室走。

    他此刻才明白,让他以义子身份继承爵位,是慰他父亲英灵,保他母亲清誉的最好安排。而他,差点儿把一番美意酿成了一场祸事。

    顾思哲没有多问就相信程浩风的话,既是认为程浩风没必要骗他,也是他终于想通一些他曾经疑惑的事。

    他从小就听人说他长的不像顾长恩,当时认为自己是随了母亲。

    可是,他的性情跟父母都不同。贺登福那时还半开玩笑地说他,性子那么执拗的人以前只见过一个,他是随了那个人。

    此刻他明白,那个人就是他的生父贺登泰。

    顾思哲到得胡海容床前,说自己愿意接受皇上安排,乞求母亲原谅。

    才从昏迷中醒来的胡海容,茫然看着他,他又说好几遍,胡海容才明白他的意思。

    明白之后,又疑惑不解看向他,不知道他怎么就突然想通。

    “国师教训了我一顿,讲了很多道理。娘,你放心,我不会再忤逆你。”

    顾思哲模糊解释两句,胡海容见儿子听话了,十分高兴,也没有深究。

第六百四十九章 云华游乐

    程浩风让其他人都先出去,他和胡仙仙还有话对胡海容交待。

    屋内再无外人,胡海容挣扎着下床,跪谢他们。

    胡仙仙连忙扶起她,程浩风又说:“明年正月初七人日,我会做法为贺登泰铸魂。你们多为他行善积德,他生前虽化血枭,却还有投胎转世的希望。”

    听得贺登泰不会彻底寂灭,还有转世希望,胡海容连声答应以后会吃素念经、扶危济困。

    程浩风又说顾思哲只答应认义父,承袭爵位,其他与爵位相关的俸禄、权力等,他一概不会要,让胡海容不必强求他。

    顾家本就不缺钱财,胡海容在意的也不是那些外物,当然满口答应。

    在顾府处理好事情,吃了午饭之后,程浩风和胡仙仙缓步往回走。

    “你是不是把顾思哲的身世都告诉他了?”

    “嗯,我的仙仙真聪明。”程浩风带了些逗弄神情答道。

    “往事不堪,顾思哲很无辜的,何苦让他知道?他心里会背负上很多沉重的事。”

    程浩风不同意胡仙仙的说法,正色道:“要成熟,就得有所背负。再者,既生于人世,就没有谁真正无辜。”

    虽然贺登泰生前不希望儿子知道真相,可说都已经说了,那也算天意。胡仙仙无奈笑了笑,默认程浩风做得对,不再和他争执。

    下午申时传来收复陵州的捷报,报捷与雷狂相庆时,雷狂又说霍图已经同意将破军铁卫单独成立编制。

    破军铁卫平常训练和战斗的各项事务派在胡勇刚帐下,但具体调派由胡仙仙指挥。

    破军铁卫虽只有一百多人,但这样的建制可算是特殊中的特殊,胡仙仙不禁得意对程浩风笑道:“手中有粮心不慌,手下有兵胆气壮。嘻嘻,看你以后敢不敢随便欺负我。”

    程浩风不以为然地撇撇嘴,雷狂和其他人都暗暗发笑。

    平静过了两天,程浩风感应到要出什么异变,胡仙仙也有些心绪不宁,他们决定去云华观看看。既是去看镇龙囚玄阵能不能有所预示,也是顺便带徒弟们朝拜祖师。

    五月二十二卯时,血无仇从越州赶回来,程浩风让他即刻准备东西,一起动身往云华观。

    巳时,程浩风带着血无仇,胡仙仙带着杭无一,出发往秦州而去。

    一路之上,飞一段儿,走一段,见到集镇就去逛逛,难得悠闲过了几天。

    五月二十七凌晨到得云华观所在的山脚下,抬头仰望高峰耸?入云端,峰顶微露一线金光,杭无一提议:“我们就步行爬山好不好?看看能不能在中午前爬到山顶。”

    另外三人都笑而不答,且不说程浩风和胡仙仙,就是血无仇以轻功登山也毫不费力,只要杭无一能登得上,他们乐意奉陪。

    山脚还有些小村落,见他们四人行来,都好奇观望。

    其中有几个还认得胡仙仙曾在村中买日用之物,就来问她如今去了哪里,过得如何。

    他们东拉西扯的闲聊着,程浩风和血无仇静静等在一旁,杭无一却不耐烦起来。

    太阳升起了,她怕登山的时候会很热,催胡仙仙趁着凉快,早些赶路。

    那些村民见她着急,也只得和胡仙仙道别。他们由山脚慢慢往上爬,一路谈笑着,十分轻松愉快。

    杭无一走得最快,蹦蹦跳跳地走在前方,血无仇默默紧跟在她身后。

    程浩风和胡仙仙则慢悠悠散步,看着徒弟们在前面的身影,两人对视一眼,会心微笑。

    有些事扛起了就难放下,扛不起也得扛,多想就在此处安闲一生。不过,既使无法安闲,有你相伴,仍在心中留有一处静美角落。

    爬到半山腰时,杭无一埋怨他们都不说话,挺闷的,要唱歌儿。

    胡仙仙打趣她说,可以唱歌,但别把树林里的鸟儿、虫儿、小松鼠什么的给吓着了。

    杭无一自夸唱歌很好听,说着就清了清嗓子唱起来。

    “太阳公公脸红红,爬上山头笑呵呵。叮啦叮儿咚,泉水叮泠儿咚。

    林中小路弯弯扭,欢欢喜喜朝前走。草儿青青花香浓,虫儿飞飞蛤蟆蹦。

    山雀儿叽喳喳,布谷鸟叫咕咕。咦……”

    这山歌节奏欢快,杭无一声音清脆,和歌坊舞楼中那些可余音绕梁的歌女当然没法比,但正合此情此景,听来别有趣味。

    可惜,不知杭无一为何唱着唱着就喉咙冒杂音,她不唱了。

    胡仙仙还正想让她再唱,血无仇低笑着先开口了:“没听到布谷鸟叫咕咕,倒听到你自己肚子咕咕叫吧?”

    爬山耗体力,杭无一也没精神回怼血无仇了,可怜巴巴望向胡仙仙。

    从袖中掏出几个杏子,胡仙仙递给血无仇之后,再递给杭无一。

    杭无一是个说暂且放下,就能放下的人。她和血无仇相处已如兄妹,没有半分不自在了。她将自己手中三个杏子迅速吃完,就去抢血无仇的。

    “不许抢。”胡仙仙瞪着她。

    “杏子香甜,可惜不顶饿呀。你看血师兄似乎不喜欢吃,我帮他吃。”

    血无仇见她又伸手来抢,干脆主动递给她。

    杭无一刚要去接,就见程浩风翻腕之间,手中就提出个精美食盒。

    打开食盒,是一盘鸡腿、一盘馒头、一盘烧鹅和一碟萝卜干儿。

    杭无一忙和血无仇推让起来,客气说:“谢谢,你快吃杏子。”

    说着就奔去先拿起个鸡腿,血无仇浅笑着继续吃杏子。

    程浩风和胡仙仙只是象征性地尝了一点,他们吃东西时,他俩就去路旁小溪边追忆往事。

    一路走走停停,到得当年正式入观的观外广场处,只见蒿草长得更茂密,完全掩盖当年的宏伟气派,两人又驻足感慨良久。

    到得山顶已过了午时,他们没有先入观中,而是去了呼风河对岸的另一座山峰。

    这山峰更高些,但从未修过宫观寺庙之类。来此处,是因在这里视野开阔,能望见流经山下的大江,还有远处的秦州城。

    程浩风说有可能会在山中静修两年,让两个徒弟再瞧瞧尘世景物。

    这一看,杭无一又来了唱歌的兴致,而且是用山歌的调儿加现成想的词来唱。

    “山歌儿一路唱,唱到了山顶上。

    抬眼望四方,往东有大江。挥手送白帆,吹来一江风。

    太阳公公脸又红,落下山头眯眯笑哦。轰啦咿啦轰,风声吼咿啦轰……”

    血无仇斜睨杭无一,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说:“风声没吼,只是刮得呜呜响,你倒是吼得挺大声。”

    杭无一翘了翘嘴,没理他,先往云华观的方向跑了。

    他们又都跟上,到得观中只见正殿仍然完好,后院有几间屋子也还没塌,就先清理正殿,拜过祖师后再去打扫房间。

    夜色渐浓,杭无一和血无仇都各自回房先歇息,程浩风与胡仙仙携手到得镇龙囚玄阵旁。

    石雕图案上已长满苔藓,阵中心黑石倒还光洁,但也没有灵气波动。整个阵看起来更像是某个手艺很差的雕刻匠人,留下的一个不伦不类作品。

    “气息不见异常,连对应的地球那边也没有异常,是我感应错了?”程浩风疑惑着。

    胡仙仙没接话,她沉浸在自己思绪中,想像着臧玄蛟当年蛊惑程浩风放他出阵的情景。

    程浩风又问了好几句,胡仙仙还是没吱声。程浩风侧头看向她,只见月光映着她的脸颊,衬得肌肤莹润如玉;黑亮的瞳仁映出阵中景象,应该对这阵有什么感想。

    “仙仙,我挺害怕你不说话的样子。”程浩风扳过她肩膀,她才回过神来。

    “什么?”胡仙仙面朝着他,有些迷茫地睁大眼睛。

    “你只顾想事的时候,就让我担心你不会属于我。你不理人时,用‘清冷得不食人间烟火’都还不足以形容,是清冷得一切于你皆是虚妄,任何人皆不入你心一般。”

    听他这样说,胡仙仙很委屈地皱皱鼻子,明明自己只是想事情想得出神,哪有清冷成那样?

    胡仙仙贴近他胸口,紧紧抱着他,用头蹭了蹭他胸膛,笑说:“对不起,不是我不理你,是想事儿发愣了。来,抱抱,好香的怀抱啊。”

    “又乱用词,男人的怀抱是温暖的、宽广的、有力的,不是香的。”

    “可真的是很香呢。”胡仙仙夸张地深吸一口气,满脸是陶醉笑意。

    亲昵片刻,程浩风问她刚才在想什么,她说:“我在想为什么万事万物都有生有灭?”

    “生和灭是相对的,无生就无灭,有生当然就有灭,要不然天道怎么循环?”

    胡仙仙苦着脸叹息:“要是有生无灭就好了。”

    “长生带来的是长灭,那会更惨烈。关于毁灭,臧玄蛟想要的是彻底毁灭,好创建全新世界。

    师父想要目前这一方天地长存,或者至少也要等很久之后再灭。

    天帝他们想灭去敌对的势力,保存他们所属的势力。

    我想要天道本身来筛选毁灭或留存的事物,逐步淘汰,留到最后的也就适应力最强。”

    胡仙仙听得似懂非懂:“筛选?”

    “对呀,筛选。仙仙,你怎么看待终究不可避免的毁灭?”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自己不认同什么,但不知道自己想怎么去做。大概,我会尽力阻止毁灭吧?”

    程浩风笑抚她发丝,温声说:“只要你清楚自己不认同什么就好,你不认同的我就不去做。反正从一开始,我的目的只是为了拥有你。”

    胡仙仙轻捶他胸口,娇嗔道:“油嘴滑舌,不嫌肉麻……”

    山中闲度岁月,一晃眼就到了六月初六。傍晚时分,程浩风与胡仙仙正携手看夕阳西下,忽然接到灵符传讯。

    程浩风见是曹备道传的符,就展开来看,看过之后不由脸色凝重。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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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红尘介绍:
用你情丝万缕让我动心生情,以我永恒之境换你不灭灵魂! 程浩风苦心谋划一切,不惜叛道化魔,只求与心爱的人成一对神仙眷侣。 胡仙仙却不知道他等了多久,做了多少,对他生出解不开的误会。等明了他的心意时,他已将身死魂消。 程浩风终于成为师长期望的模样。她只能红尘漂泊,以嘻笑怒骂聊慰心中寂寥。 程浩风被抽去情丝万缕,再也不会为情所困。他睿智机敏,洒脱潇逸,是皇帝倚重的国师、是万众景仰的守护神、也是天帝都忌惮的半魔半仙之人。 当程浩风明白自己所缺憾的到底是什么之后,不惜毁天灭地让时光倒流。可他却被黑龙所利用,只能选择与黑龙同归于尽。 胡仙仙拼尽全力留他一缕残魂,送他投胎转世。程浩风转世为憨直小保安后,却视她为逆天邪魔。化红尘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化红尘,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化红尘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