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三章 问责紫霄
三个女孩子说着闲话,没留意到胡仙仙躺在床上微微挣扎。她半醒半昏地腹诽着:死丫头,傻不拉叽的乱八卦什么?快帮帮我呀,难受死了。
她听得到她们说话,但听得很模糊,也知道自己还没醒,很想起身,可就是摆脱不了梦境。
那种感觉很怪异,清醒的知道自己躺在碧洗宫病床上,想睁开眼睛又抬不起眼皮。她脑海中浮现的景象却是独自走在荒原,到处草木虫鸟皆无,只有无边无际的黑褐石头,比之沙漠还显得死寂。
她迷茫乱走着,记得自己似乎是从火山岩浆中走出,又似乎想起自己是被炸伤、又被烧伤。荒原前方与天相接处,突然传出癫狂的大笑,又突然响起震耳欲聋的爆裂声,后来是冲天烈火燃烧……
胡仙仙意识又清明几分,想起自己是被李公公暗算受伤。她思索起自己为什么不止一次在阴沟里翻船,认为自己该在提高功力之外再多学应变之术,又告诫自己做事定要细心周到做好每一步,别再出意外。
想及这些,她暗暗自责,李公公说火??药局有??奸??细时,就该暂时关押他,告知程浩风后等他回来暗查火??药局,再由他安排下一步如何行事。怎么就让思路顺着李公公走,陷于被动了呢?她很自责,也很担心这个意外会影响程浩风做其他事,急着要起床见他。
越是着急想醒来,越是没法睁眼,往常她也曾陷入梦魇中,都是乱蹬几下腿就醒来,这次是腿都僵麻无法动弹。她自认为是陷于梦魇中才会双腿僵麻,还不知道双腿已因伤失去了知觉。
最后,胡仙仙无意识的“唔唔”声让杭无一她们听到,她们轻声唤她,又揉揉她没伤口的部位,才使她醒来。
“唉……我昏迷了多久?呵呵,??居然跟鬼压床似的醒不过来……无一,给我端些粥来……阿秀、阿月你们扶我坐起来……”她想对她们笑笑,翘起的嘴角扯得伤口有些疼,只得咧咧嘴了事。
杭无一端粥去了,桑文秀拿个枕头垫在床头,让阮文月爬上床,两人一左一右挟住她胳膊同时用力才将她扶坐而起。她伤口蹭得有些疼,还是咬牙忍着,她可不想躺在床上让别人喂粥。
粥端来后,胡仙仙坚持要自己吃,她们只得顺着她。吃了半碗粥,她说话不再那么有气无力了,见她们都满脸担忧,她洒脱说道:“怎么都变成苦瓜脸了?我是谁,这点伤不算什么。瞧,这些烫起的燎泡、还有这炸伤的手臂都开始结疤了呢。等结了疤再拿灵药抹抹,最后连个印儿都不会留下。”
“嗯,三师伯请了六师伯来医治,连鬼王都去给你采药,应该会很快好起来。”杭无一把头埋得很低,就怕她看出她们在担忧。
“六师兄来了?他医术高明,也不知给我用的什么止疼药,这两腿竟然一点都感觉不到疼。”胡仙仙试着挪腿,还是动不了,猜测秦沐风是用了麻痹神经的止疼药。
她们三个吱吱唔唔胡乱答应着,胡仙仙又说要见程浩风,得把关于羊妖和李公公的细节告知他。她们说程浩风有事要办,等他来看她时再详说不迟。她说她可以去找他,一个劲儿地让她们扶她下床,她们不敢说她双腿没了知觉,只是乱找理由与她争执。
正争执间,秦沐风端了熬好的药前来,“别瞒她了,她早晚都得知道。七师妹,你元神受克制狐妖的铁符所伤,双腿自膝盖以下经脉闭滞,有可能从此无法站立。”
他们师出同门,明白对于她来说隐瞒伤情反倒添麻烦。当然,也相信她的承受力。
胡仙仙听得眼珠定住,但她很快就恢复平静,对他们几个人说:“你们瞒着我干什么?害我出丑闹笑话。你们不知道我的命可硬着呢,猫有九条命,我有无数条命。六师兄,论医术我们都比不上你,你尽管医治,不论把我医成什么样子,我都不怨你。”
“嗯,我只是说有可能无法再站立,却也有可能很快就好。鬼王去采幻冥血藤了,你痊愈的希望很大。”秦沐风不喜欢病人对他提要求,即使与他亲厚的人,要是逼他必须把病人治到哪种程度,他也会反感。所以,别的大夫是先安慰病人,他是先吓唬病人。
他递上汤药,她闭上眼一口气喝完。若说她对伤情完全不在意也还做不到,心中有些闷闷的,才养出的精气神又耗尽,与杭无一她们闲聊半个时辰后她再次昏沉睡去。
冬月二十三辰时,程浩风身心恢复元气,他压下各种繁杂思绪,神采奕奕地飞临紫霄宫正门外。
见他从云中落地,早有人一路通传到段梦柔耳中。他没有直闯正殿,而是端立门外静观片刻。
紫霄宫在城外,占地范围比闲云观广阔很多。格局不是闲云观那样围墙围起一个大院落,中间再分隔很多小院落;是依山建起七重殿阁,段梦柔就在最高那重殿阁中起居。从那里到这大门外,健步如飞的人都要走上一刻钟。
程浩风微眯眼睛望那殿宇重重,只见霁雪朝阳之下一脊脊金黄琉璃瓦光亮焕彩,各殿都有紫铜廊柱雕盘着威风凛凛衮龙,殿中香客往来如织,香烟缭绕生雾。
他不急不徐地踏着石阶拾极而上,他是来质询,更是来为未婚妻和徒弟讨公道。还不到和段梦柔他们彻底撕破脸的时候,可也不能让自己在乎的人白白受伤害。
这紫霄宫香火旺盛,才是清晨就有络绎不绝的香客来朝。程浩风没有排仪仗,连个随从也没带,除**仪所需他都是独来独往。在他看来,那些排场除了彰显地位,毫无用处。香客多半是三五成群结伴而来,独行的他显得有些孤寂。
段梦柔他们在得知胡仙仙受伤的消息后,就做好了应对程浩风的准备,他们以为他会气势汹汹上门,结果他就这般前来,倒令他们乱了方寸。原先的准备得改改,与事相关的人员都慌乱忙碌。他们心焦万分,猜不出程浩风要做什么,可他悠然慢行任他们猜得头晕。
香客中有虔诚信徒,也有临时有事才来祈福的,还有不少借着烧香名义来游山玩水的。那些游山玩水的公子哥都带着娇花嫩柳般的女伴,那些女子时不时地低眸瞄程浩风几眼。
程浩风今日没穿御赐羽衣,也没穿道袍,穿着半旧的俗常衣衫。淡蓝的袍色已有些发白,单看衣着略显寒酸。
“本公子带你来是寻开心的,你跟那个穷书生眉来眼去的干什么?想找死啊?”见女伴好奇偷看程浩风,那些公子哥儿都有些不高兴,但大多数都忍着,只有其中一个发火了。
“没……没有……”随在他身旁那女子连忙低眉顺眼的辩解。
“你就盯着他看了,还不承认?说,你们勾搭多久了?他是不是你的老相好儿?”那个公子哥儿不依不饶。
程浩风听到有人因他争吵起来,就看向他们。其他几个人都劝那个发怒的家伙别大清早就惹事,他不听劝,还当着程浩风的面骂骂咧咧。
他们当中也有些心智不同寻常的人,暗暗打量程浩风后,觉得他看着像是穷书生,五官生得也平常,但那剑眉星目衬得他有着一般书生绝没有的英朗卓然气度。相形之下,他们自身裹着绫罗绸缎倒像是空有炫目外表的花孔雀。
发怒的那公子哥儿是个凡事要强,性子又执拗的人,他觉出同行的朋友都有偏向程浩风的意思,更是怒火中烧。
他们带来的那些女子频频侧目看向程浩风,只因他不像是有钱有势的人,她们心里清楚该巴结身边的人,可他有种不同于以往所见男子的感觉,让她们不由自主看向程浩风。
她们越发放肆看他的举动引得那公子再也忍不住怒气,由指桑骂槐乱嚷嚷,变成直接喊人朝程浩风动手。
看着撸袖揎拳冲过来的人,程浩风向他们浅浅而笑。清淡的笑容,清澈的目光引得看向他的人都有些发痴。
护体灵气??弹开那些打他的人,他们哭着喊着叫饶命,还有两个人摔倒滚下石阶。程浩风不理身后乱成什么样子,继续缓步向前。
吵闹声惊动了紫霄宫的人,他们赶来处理时碰见程浩风,都齐齐恭敬稽首行礼。见他们对他那般尊敬,又口称“国师”,那几个公子哥儿都有些惧怕,连忙下跪求饶。
程浩风朝他们轻挥了挥手,自顾自地往前行去。他是来了事的,不是来惹事的,不想横生枝节。他心里其实有点感谢那个公子哥儿,是帮他于无形中向紫霄宫闹事施压。
紫霄宫第七重正殿之后的花厅中,段梦柔盘坐于莲花形木榻上,身后分别侍立着一位青衣童女和一位白衣少年。她侧旁跪着水妙虚,脚边趴着哭哭啼啼的阿琐,还有两个手执钢鞭的彪形大汉站立于门口两旁。
程浩风走近花厅,段梦柔急忙起身迎出门外,两人寒暄之后,步入厅中。
待程浩风落座,段梦柔也盘坐回榻上,她指着阿琐痛心疾首地说:“程师侄,误伤胡师侄与令徒全因她挟私报复,并不是谁授意她去做。一切皆因我管教不严而起,如今绑了她任凭程师侄责罚。”
他看也不看阿琐一眼,语气平淡回话:”她是紫霄宫弟子,段师叔既然认定她有罪,该如何处置悉听尊便。”
第五百六十四章 自有判断
段梦柔打定主意要让阿琐把所有事都担了,她算准了程浩风有撒气对象后就不会再为难他们。她早防备着他会来兴师问罪,只顾想应对他的万全之策,竟忽略了那么短的时间里他根本没空去查什么。
程浩风敢来质询,不过是他自己根据极少的线索推测出一点情况,还有鬼王和凌若风透露了一丢丢关于段梦柔的讯息,实际上他根本无法证明紫霄宫与蚕室爆??炸案有关。
他可以说是来“诈”他们,他们急于推人出来抵罪的举动间接坐实他所推测一切。他还有许多事不了解,让她们来处置阿琐,可以更多的通过他们言行了解幕后真相。
段梦柔没想到他把处置权推回来,她该怎么处置?她低头深思,眼珠乱转着,最后咬牙下定决心。
“程师侄待人宽和,我们却不能徇私护短。妙虚,阿琐出自你门下,你取她内丹,再将她赶出紫霄宫。”段梦柔下令后,水妙虚眼神哀哀地求情,段梦柔眼神严厉地拒绝。
阿琐双腿已断,本体毒齿已失,全仗着还有些灵力修为又是紫霄宫弟子才能立足于世,若是被取内丹再出了紫霄宫,肯定会落到比死更惨的境地。
看着一步步逼向自己的师父,阿琐惨呼着:“不……不……师父,你不能这么对徒儿!我恨胡仙仙,都是因为她我才会断了腿,没了毒齿……我借机报仇有什么错?你们怎么能让我一个人承担后果?要不是你们让我……”
“啪啪……”突兀的两声脆响打断了她的话。水妙虚本来是怜悯徒弟的,可听她情急之下要攀连他人,就怒从中来,狠狠扇了她两耳光。
阿琐被打得不知所措,泪汪汪的眼睛乞求地看向段梦柔。段梦柔厌恶地横她两眼,让守在门口的大汉进来鞭笞她。
她疼得连声惨叫,乱喊起来:“三郎……国师,国师,我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我不是想把胡仙仙致于死地……师祖……师祖啊……你明明说过要对付胡仙仙的……要不然我哪来的能力伤她……”
她再说下去,只怕所有事都得漏底,水妙虚再不迟疑,掌运灵力拍向她面门。
“且慢。”关键时刻,程浩风飞身挡开水妙虚,“胡师妹侥幸保住性命,也就无需让阿琐以命相抵。异类修行全赖内丹成事,也请段师叔开恩留她内丹。”
他主动开口求情,段梦柔他们当然应允。程浩风回身斜睨阿琐一眼,见她浑身鞭痕,低叹两声。
见他看向自己,阿琐本来强忍着的泪水突然汹涌而出,呜咽道:“你还肯为我求情?你真是个好人……不,不,你是个灾星……呜呜……我修成人形之后一向只有男子被我所迷惑,从未有男子令我动心……没料到见了你之后就有那么一点点动心,只是一点点动心就招来这么凄惨的下场……呵呵,也好,胡仙仙比我用情更深,以后定会落得比我更惨……”
水妙虚看着她似癫似痴的模样,也是泪湿眼眶,毕竟收她为徒之时是盼她光大本门,而不是看她穷途末路。
程浩风则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他想听她辩护关于爆??炸案和铁符的事,才好分析情况,可她干嘛总拿他说事儿?
这有些失控的局面让段梦柔暗生气恼,她递个眼色给水妙虚,让她赶快了结此事,否则做那么多准备想瞒住的事就瞒不住了。
水妙虚拿手抹了泪说:”你自做主张行事,想挟私报复,偏偏又不谨慎,遗留铁符在现场,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你给紫霄宫惹出祸端,就该由你来承担责任!我们想庇护你,可你偏要牵连其他人,同情心都让你耗没了!你自己说你自己以后该怎么办,你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自己当然不会严惩自己,可面对水妙虚的问题,阿琐竟然再也说不出为自己辩解的话。她眼神有些呆滞的环视屋内,内心突然被满满的绝望填满,她意识到自己就算不受刑,也再不能好好过下去。
“我就那么没用?我也为紫霄宫办了很多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我该怎么办?我以死以谢天下总行了吧?只是,我死前有个要求……”阿琐直直盯着程浩风说:“我要死在他的剑下!”
程浩风摇头而笑,他不明白阿琐怎么就缠着他不放?他们不过是因蛇傀之事有交集,他为了套问真相对她说了几句带挑逗意味的话而已。
她怨恨胡仙仙,可斩断她双腿的明明是他,偏还不恨他!胡仙仙差点儿丧命于她毒齿之下,却没因此对她怨恨,她有什么理由怨恨胡仙仙?难道说,她以为没有胡仙仙他就会对她生情?她或许对他有过好感,可还不至于到了死在他剑下也死而无憾的地步吧?
阿琐出要求后,其他人都等着听程浩风的回答,见他只是意味深长的浅笑,都有些急躁。他察觉他们目光有异,暗道这阿琐是故意博取同情呢,他要真杀了她,她就是为爱犯错的痴情女,他则成了心胸狭隘的自私男。
程浩风谨记自己来紫霄宫目的,可不愿为这些纠葛乱了方寸,他温润含笑道:“段师叔,我不知道紫霄宫门人为何跟李公公有交集,且先为我答疑解惑。至于阿琐,就关在你们紫霄宫惩戒犯错弟子之地,让她闭门思过就是。”
他们都有些诧异的望向他,他催促那两个大汉快将阿琐带走。两个大汉以目光询问段梦柔,她挥手让他们照程浩风所说去做。她不想让阿琐留在此处,再说下去就该把紫霄宫颜面丢尽了。
程浩风当然也不想阿琐留在此处,实在很干扰他做正事。与段梦柔等等人交锋,他一直都是被动破局,破局者再智勇双全也终是让人牵着鼻子走;既然已经选择这条路就不能再顾虑重重,他要反过来设局对付他们,早除隐患才能早达目的。
将阿琐拖走后,段梦柔让侍立的童男童女也退下,厅中只留她和水妙虚与程浩风谈事。她示意水妙虚讲出紫霄宫牵涉进李公公之事的原因,程浩风仔细聆听。
她们所说情况是,李公公当了慈安宫掌宫太监就挑拨离间,让太皇太后疏远法略。法略一直为此心怀不忿,暗中调查李公公。
在李公公挟持太皇太后之时,法略也想出力相救,无奈没有机会。在慈安宫事情平息后,法略查知李公公余党还没有清剿干净,混在*局妄图再生事端。
法略想要一举破获火??药局奸细案,以此向太皇太后和皇上邀功,可以重得荣宠。他自知能力有限,就来求段梦柔帮忙。
旧交登门求助,段梦柔也不好拒绝,但她又不想再卷入是非。正为难的时候,阿琐主动请缨,愿意协助法略剿灭李公公余党。段梦柔以为阿琐法力智谋都不算高,也就是做点跑跑腿、吆喝两句的事,量她掀不起风浪才答应她去帮法略。
谁曾想,阿琐想借机报复胡仙仙,而法略也因在义庄落败之事恼恨胡仙仙,阿琐就想出“一箭双雕”之计。
程浩风听得眉头微皱,插话问道:“他们本来要对付的人是李公公,怎么又跟李公公合作,让他把胡师妹诱入阵法当中?”
段梦柔接话说:“这就只怪胡师侄树敌太多,把原本是对手的人都给逼成合作者了。法略为了逼问出火??药局??奸细,答应救李公公出天牢,只要他能引得胡师侄到阵法中,就可以想办法提供条件送李公公去东瀛。唉,李公公恨胡师侄坏了他挟持太皇太后的事,就答应暂时与法略合作。”
太阳升高,房顶上的残雪融化,雪水顺着屋檐滴下,嘀嗒嘀嗒轻响。程浩风没有立即接话,他看着晶莹水滴出神,他在想胡仙仙怎么就招这么多人恨呢?明明是他们屡屡威逼,为非作歹,倒说得是胡仙仙故意欺负他们似的。这些人是占了强就夸自己聪明能干,吃了亏就怪别人心狠手辣,只有他们自己永远正确无比。
“程师侄,你行事沉稳谨慎,可那胡师侄太能惹祸了,你百般维护她,她能懂你的苦心么?”段梦柔似笑非笑的说着,程浩风似听似未听,没做任何反应。
段梦柔叹口气再说:“唉,这次的事全是意外,法略和阿琐本也没想将胡师侄置于死地。他们是想将她困在阵中,以铁符压制她修为,让她低头道歉。可谁知李公公恨她恨到了连自己性命都不顾,定然要她死的地步?蚕室之旁爆??炸声起,法略和阿琐也慌得手足无措。”
程浩风不想细究那件事到底谁是主谋,他只记住了几个无需做假的要点:法略和段梦柔的势力都参与此事;羊妖愿意去救李公公就必然和他们有关系;他们与诚郡王也必定有关系。
“事已至此,责怪谁都没必要。首恶元凶李公公已经被炸得粉身碎骨,我们就不要再起争端。”程浩风说完后,又试探着问:“我刚到紫霄宫时,有几个不长眼的俗人闹事,不知段师叔如何处置的他们?”
他对段梦柔给出的理由看破不说破,是他另有查到真相的办法,且给她个台阶下。至于提起那些杂事,是他想要寻个由头向段梦柔提些要求。
第五百六十五章 挑事普救
程浩风这么一说,段梦柔讶然反问:“俗人闹事?”
见他点头确认是这么说的之后,她忙吩咐道:”我还不知道呢,妙虚,快去问问底下的人是怎么回事。”
不多时,水妙虚问明白事因,还让人把那几个公子哥儿和几个女子都带到花厅中。
段梦柔看着那些人就来气,要将他们乱棍打出去,并让他们从此不许再踏入紫霄宫。
他们也是在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听到要这么对他们,都拉开架势准备打一场,管他打不打得过呢,总不能太窝囊。
“段师叔息怒,我与他们只是一场误会,他们也都是世家大族知书识理的公子,还是给他们改过机会为好。依我愚见,就让他们每人为紫霄宫捐一年香火钱,并为段师叔树碑立传将圣德之名流传后世,如此可好?”
要打也没能打起来,程浩风制止双方,他的提议既留了那些人颜面,又让段梦柔得了名利,当然都说好。
让他们走后,段梦柔忽然肃色问程浩风:“你做事向来耿直刚强,今天却屡屡做出让步,还借那几个俗人的事来奉承我,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如何敢在段师叔面前耍阴谋?我如此做只因有事相求,有求于人当然得恭顺些。”程浩风笑答,眸色平静,连段梦柔也看不出他眸底隐藏的狡黠。
“你?有求于我?有何事相求?”段梦柔有些紧张,怕他提出无法办到的事来刁难她。
“春节之时皇上必定会大行封赏、恩泽臣民,段师叔可出面请求皇上封胡师妹为福慧天妃,并请赐闲云观中仙缘圃为驻停鹤驾之所。”为胡仙仙讨封赏的事他直接去也讨得来,但段梦柔去讨来能更加名正言顺。
段梦柔当然明白他的意图,由她出面去请求就没人会说他徇私。她颔首表示答应,又笑谑道:“仙缘圃是不是在观中逸鹤轩旁边,最靠近皇宫的那所小院?听说还正在修。程师侄这么急着划到胡师侄名下,是怕别人占了去?”
“仙缘圃本来就是为便于她驻京起居所修,只是御赐给她更让她住得安心。”程浩风得借皇上御赐的名义免让别人说闲话,要不然胡仙仙可能会拒绝入住。
段梦柔随口说笑几句,程浩风略再坐坐,就起身告辞。
他步出这第七重殿外,就听得背后“豁啷”脆响传来,料想是段梦柔没得着便宜,气得摔了茶碗。他撇嘴冷笑,御气腾身入云,直往普救寺而去。
普救寺离城稍近,旁边有个小湖就名普救湖。到得盛夏之时,湖中各色莲花绽放,圣洁美丽的花朵、沁人心脾的幽香引得游人如织。游人来赏花是愉悦身心,去往寺中敬香听经是清净身心。
冬季之时,因湖中无莲,普救寺的香火没那么旺盛。其实,冬日普救湖景致别有风味。因这京城气候不似西北、东北那般冷,湖又处在人烟稠密处,湖面上只凝起一层薄冰。透过薄冰往下看去,清凌凌、碧莹莹的湖水如同是翡翠嵌成。
“谁说寒冬意萧然?碧凝冰湖胜香莲!唉,可叹老僧不识风雅,枯坐念经辜负这韶光琼华。”
程浩风轻踏冰面,潇洒舞剑。他用的招式是太极玄微剑法,却不是平时或稳沉或凌厉的韵味,带上了几分豪放疏狂之态。
“哪里来的黄口小儿,胡言乱语扰我佛门清静?”寺中守门的老僧持棍冲了出来,对他大声喝斥。
程浩风朝他爽朗大笑三声,横剑飞身至他身前,他惊得倒退几步,见剑光刺近面部,他本能地眨眼睛。
只是在他眨眼之间,程浩风已连出六招,招招可致命,可又没用实招式,没伤他分毫。
他脸色煞白,跌坐到地上,程浩风挽了个漂亮的剑花,飞回冰面上。
“你……你……你这后生到底是什么人?”老僧已然看出他身手不凡,再回想先前情形又暗恼自己不够细心。这地势开阔,又有寒风呼啸,自己在门后听他说话听得那般清楚,必定是他用灵力扩音,当时怎么没想到,还莽撞冲出来。
“我是什么人?”程浩风就像真在思考似的歪歪头,手腕轻翻就有酒囊变出,他连饮三口却说:“我醉欲眠君且去……有缘之人自会知道我是谁。”
老僧听得一头雾水,还要再问时,只见他已经侧身卧在冰面上。那冰层很薄,根本承不住人的重量,老僧看着醉卧冰面的程浩风,再不敢相扰。
他十分敬畏地盯着程浩风好一会儿,才回过神该去向寺里知客僧禀告此事。
寺里知客僧又禀告监寺僧,监寺僧去禀告法略时得知他正在练功,就等在房门外。
一会儿后,法略第十二弟子经过这里,就问有什么事。监寺僧说了后,十二弟子让他不必惊扰帝师。
十二弟子说他去处理来闹事的人就行,纵身跃起之时,十二弟子还大言不惭地说:”你们等我的好消息吧!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敢来普救寺撒野,定要打得他满地找牙!”
起落三次之后,十二弟子到得湖边,他看也没看清楚湖冰上所卧之人的模样,就张狂叫嚣道:“从哪儿冒出来的野小子,给爷爷滚过来!来呀,硬碰硬地过两招儿,别他娘的在那儿装神弄鬼!”
程浩风缓缓起身,也不知是真醉了,还是冰面太滑,他偏来倒去好几步,最后终于歪歪扭扭地走到了湖边。
他醉眼微睁,脸上带着浮夸笑容,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十二弟子上下打量着他,因他正侧身拿酒囊喝酒,也没看清他样貌。十二弟子斜眼盯着他讥讽道:“就是你来挑事儿?
妈的,你不想活了是吧?对着你这个瘦不拉叽的醉猴儿,爷爷我还真下不去手!
算啦,看你就是猫尿灌多了,到处乱发疯的穷书生,爷爷我饶你一命!快,跪下叫三百声‘十二佛爷’,就放你走!”
程浩风眼角余光睃了十二弟子两下,将酒囊递向他。因酒囊移开,十二弟子看清他的脸。
“你……那贼道……”十二弟子忙退开两步,可为了面子他又停住脚步,色厉内荏吼道:“你别以为你当了国师我就会怕你!哼哼,你病得风吹吹就会倒的时候,还得靠女人保护你呢!你也就是运气好,跟皇上攀上了关系当了国师!来呀,有胆子敢来挑事,怎么不敢动真格儿来打一场?”
程浩风脸上带着颇为玩味的笑容,似乎看着十二弟子跳脚怒骂是件很有趣的事情。他朝那不断要求他出招的十二弟子扬了扬酒囊,吓得十二弟子差点儿跌坐在地上。
他见十二弟子那副狼狈样子,不由笑出声来,笑得像个恶作剧得逞的顽童。他确实开心,难得如此开心。从小家教严格,男孩儿调皮捣蛋的天??性??被压抑。后来修道所遇的种种事情多很沉重,非生即死的打斗中谁还敢玩闹?
再有,在紫霄宫时他是憋着气的,可段梦柔再怎样都算长辈,她门下又是女弟子为多,动起手来难免惹人说他期凌女子。这个法略的第十二弟子真很有趣,能以碾压他人的实力耍弄他人很是快意,十二弟子让他感受到这种快意。
“你笑,笑、笑、笑个鸟啊!打不打?要打就快他娘的出招啊!”又一次被程浩风扬扬手就吓得倒退之后,十二弟子鼓足勇气挺胸往前走了几步。
传言中程浩风神威慑人,可他亲眼见过的程浩风那般病弱,他侥幸地想,或许程浩风功力进步根本没那么快。
“你是不是说过要把我打得满地找牙?”程浩风低声问着,语气中半点怒意都没有,就像问熟人”吃饭了没有”那般平淡。
“不光打得你满地找牙,还要打得你没牙!”十二弟子撂了太多狠话出来,他不想再光放话不行动了,冲着程浩风面门左右直拳齐出。
“嘎嘣……噗……”
一声脆响连着一声闷响之后,十二弟子的脸变成了青黑色。发出声音的是他下巴和牙齿,他颌骨脱臼、牙齿粉碎了!
他歪着下巴看向程浩风,都没明白自己怎么就成了这副样子?!程浩风甩了甩左手,无辜的眼神带了点儿恼意瞪着他,似乎在怪他的骨头和牙齿太硬,硌疼了自己手。
十二弟子张了张嘴,漏风的嘴刚冒出个“咕……”音,就狂咳起来。他的牙齿不是被打掉了,是被齐根而碎。碎了又没伤着牙龈,所以他并不是很疼。他昏头昏脑的要开口骂程浩风,牙齿碎渣呛进咽喉,咳得他快喘不过气。
程浩风靠近他两步,再递酒囊给他。义庄威逼之事,他是骂得最狠的一个,如今他再不能骂人,值得饮美酒庆贺!
他哪里敢接程浩风递来的酒囊?在他眼里,明明没什么表情的程浩风成了在狠厉狞笑!他咳得略好些,稍微能喘气后就三步并做两步蹿回寺内。
程浩风瞥见他跌跌撞撞的背影进门,飞身掠回冰上。
一会儿后,法略第十一弟子和第十弟子怒气冲冲地跃身到了湖边。在寺里给十二师弟接好下颌骨后,他们也没听明白十二师弟说了些什么。当然他们也不需要听清楚,只要知道有人上门闹事,师弟受了欺负,他们要狠狠教训这人就够了!
湖边芦苇絮上凝着雪花融化后的水珠,枯草残叶上也满是晶亮水珠,夕阳映照之下,萧瑟中平添华彩。
冰面上只见一人背影,他临风伫立,喝酒赏景。此人虽身着寒素薄衫,却自有清傲气韵,哪像是来找碴儿的?
十一弟子和十弟子面面相觑,眼神交流后决定由十弟子前去询问后再说。
第五百六十六章 法略屈服
法略那十弟子提气运功,小心翼翼踩上冰面。凑近那人正面时,他瞳孔急剧收缩,而后又受了极大惊恐似的瞳孔散乱。
他下意识地吱唔着:“程……程浩风……是你来、来了……”
瞳孔出现这种变化,容易心脏骤停而死,也就是常说的被吓死。程浩风纳闷儿了,我有那么可怕?
“我只是来见你师父,你不必恐慌。”
明明是让他不要害怕,十一弟子还是吓趴在地。他不是鲁莽的愣头十二,暗瞄两眼程浩风散发气息,就知道功力悬殊,不敢上前挑衅。
当日被胡仙仙打伤的场景浮现,他怕程浩风会使出更刁钻招数伤人,所以怕成那样。
怕归怕,他理智尚存,迅速权衡之后,就翻身而起纵跳回湖岸,往寺中跑去。
“十师兄……你跑什么?”十一弟子只见着他狂跑,也没弄明白怎么回事。他没工夫回答,十一弟子就想自己上冰瞅瞅到底是何方神圣把师兄吓成这样。
十一弟子的修为不如十弟子,缓缓踏上冰面后,胆颤心惊地走了几步就不敢再走。他脑子里灵光一闪,暗笑自己傻,干嘛非得上冰面?
“喂,哪里来的野小子?快快报上名来,免得死了当糊涂鬼。过来,十一佛爷送你上西天!”他叫骂着,程浩风微侧身斜他两眼,懒得理他。
他生气了,敌人居然对自己爱搭不理的,他得显显自己的威风。
十一弟子气沉丹田,猛一跺脚,向程浩风使出一记“黑虎掏心”!
“啊……”
惨叫声直上云霄,但是并没有人出招接招,是怎么了?
程浩风听到惨叫声,又接着听到“咕咚”声,眼前场景令他忍俊不禁,那是十一弟子陷进了冰窟窿里。
看着那五大三粗的汉子胡乱挣扎,他扶额笑叹。与法略的新仇旧恨本来激起他心中杀气,此时他是再没了教训十一弟子的心思。
那靠近湖岸的冰层比湖中心冻得厚实,十一弟子用轻身法之后也能站稳,他千不该万不该起了打程浩风的意图,更不该为了以声助力就用力跺脚!
刚开始他还能用双手撑住冰面,试图跃起身。可谁知因他挣扎,冰面完全皲裂,他整个人沉了下去。
程浩风见裂缝扩大至脚下,就轻轻旋身飞入半空中。他觉得闹够了,也是该去找正主了,在他将要乘风而去时,下方响起呼救声。
“救命……救……我……”十一弟子的声音微弱,不会游泳的人在冰水之中远比在温水中容易死。
程浩风凌风拂袖,袖带劲风以灵力卷起十一弟子。将他扔在枯草上,程浩风就转身往寺中正殿飞去。平常人从冰水中救起后也还是会有生命危险,那十一弟子有灵气护体,不用施救。
瞟见那十弟子刚跑到正殿门口,程浩风身形落下踏上他头顶,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时又借力跃起,落身到正殿屋脊上。
十弟子摸了摸自己的头,又按按胸口,四处张望后看到斜坐屋脊的程浩风。
“师父……师父……来了,那贼道……不、不……国师打上门了……”
正殿之旁就是法略练功的房间,里面传来“叽嘎”金属摩擦声,片刻后法略开门出来。
“乱嚷什么?人还没到呢,就没了方寸。叫人备上糕点香茶,让他在客厅等着,晾得他气势弱下去再说。”
法略踱着方步走到十弟子面前,他以为这个徒弟办事算老成的,今天也这么乍呼,真让他失望。
“师父,他来了……他早就到了……”十弟子脸上沾了尘土,这会儿又直冒冷汗,汗水尘土混在一起,挺端严的样貌弄成了花猫脸。
“嗯?”法略脸色沉了沉,往前走了两步,殿外石阶上、殿前客厅中都没看到程浩风身影。
“帝师,多日未见,就忘了老友?”程浩风懒洋洋地伸臂耸肩。
“你……哼哼……国师深知礼仪,不会不知道踏于正殿屋脊不仅无礼,也是对佛门不敬吧?”
法略望着他,满脸恼怒。十弟子缩在师父身后,悄声将今日其他事也说了,法略更是气得鼻子直喷白雾。那当然不是法略会吞云吐雾,是他哼哼不停,鼻孔中的热气与寒气相汇成白雾。
“帝师也深知礼仪,难道你教徒弟的待客之道就是喝骂客人、扭打客人?”
程浩风眼神渐冷,盯向法略说:“帝师见识广博,岂不闻主傲慢,客不尊?罢了,你我互不尊重,也不必再互相周旋,直接说事了事!法略,你我去寺外冰湖上见个高低!”
他当先飞身而去,法略随即纵身入云跟上。
冰湖中此时浮满碎冰,落日只余天边半??轮??金盘。碎冰错杂尖利,棱口闪烁金光就如刀锋。
程浩风足踏冰棱,就如挺立于刀锋之上。法略比他慢了些,见他如此,也缓缓落身,皱眉踏上冰棱。
才在冰棱上立稳,法略就觉得寒气彻骨。他虽是比之程浩风、段梦柔算修为低的,可早已无惧寒冷,那种寒气是挟夹了灵力而来。
程浩风没有半句客套话就扬眉剑出鞘,横削法略肩部。墨冰剑,本取自于冰晶中,此处又是冰湖,剑意当然冰冷无比。
削中右肩,法略脸色苍白地倒退两步。他暗自庆幸提前穿上护体金铠,否则右胳膊就没了。
没能削下他胳膊,程浩风收剑疑惑看他。他则指着程浩风怒声说:“你……你偷袭……”
“偷袭?我是来报仇,又不是比武,出招前还得通知你做防备?”程浩风看出他遍体金气罩护,想起他有御笔提字其上的金铠护身,还记起那金铠连四肢头脸都可以缩身入内。
“算你狠!可你先下手为强也没捞着便宜,你伤不着我!”
见法略虽未受外伤,也被寒气所侵有些虚弱,程浩风轻蔑地瞥向他,再亮墨冰剑!
剑鸣风啸,但他这次没有劈刺法略,而是催动灵气以剑光凝出无数冰柱。
寒气骤来,裂开的冰面再次冻住。冰面上冰柱林立,就如囚笼把法略困在其中。
法略微微发抖,也不知道是被冷的,还是被气的。他双手平伸大喝一声,即有两尺短棍在手。棍为金棍,真正黄金所铸,并且刻有梵文经咒,金棍泛起的光华中有淡淡佛光。
他狂啸几声,挥棍乱打冰柱。冰柱瞬间断倒一大片,可又瞬间凝起无数根。
“乒乒乓乓”的清亮脆响声中,两人各施绝技,棍舞金光敲打不休,剑光透明凝出冰柱封挡。
“程浩风……你、你疯了?这么拼下去,你杀不了我,我也制不住你……我们都会灵气耗尽……然后活活累死!停手、谈判……”法略累得快喘不过气来。
“谈?谈什么?你和段梦柔串通一气害我,害我在乎的人,还有何可谈的?”程浩风拄剑而立,气息仍很平稳。
法略苦笑说:“你不肯谈……那我们就这么一直僵持着?”
“我可没有空闲与你僵持!”
程浩风眸色阴冷,语气也透着阴冷:“你身穿金铠,我难以杀死你,可我能冻死你!”
说罢,他尽催灵力,御剑直指法略,冻得法略周身起了一层冰壳。
法略没想到他会这么做,先前还能破冰反抗,此时连金棍都没法持握。
“程浩风……你……此时算是天仙阶位还是……金仙阶位?”法略冷得声音都发颤。
“你这么问就是想弄清楚我的等级,然后去请能压制我的帮手来对付我?呵呵,可惜我几度功力尽失,又几度恢复,所学更是庞杂,早就说不清自己算什么等级。”
“你……你一个大男人,还是国师,怎么能耍无赖?你这个人阴冷可怕……对,不是阴险可怕,是阴冷可怕……”
天色完全暗下来,黑夜中的寒冷让法略神智昏乱起来,絮絮叨叨说起些杂事。
程浩风任他说着,见他意识都有些模糊时就问:“铁符是你找人所制,还是段梦柔找人所制?”
“我出身佛门……哪会认识制铁符的道门炼器高手?”法略顺口接话后就后悔了,“程浩风,你、你给我下套儿……”
程浩风挥剑击碎冰壳,僵直站着的法略突然没有倚护后就瘫坐在地。
此刻,那昏迷许久的十一弟子苏醒过来,见湖上冰光莹亮如起了一座冰宫就大感诧异。他弓腰慢行靠近,看清那冰宫是冰柱囚笼,笼中所困的人正是师父。
“师父……我来救你!吼……”
他跺脚发力冲到冰笼边,还好此时冰面冻得厚实,要不然又得被他跺裂掉窟窿里。
“放肆!没……看到我与国师正在比拼法力?哼……帝师与国师较技,你来掺和什么?”他竭力坐直身体,训着徒弟。
法略严厉呵斥徒弟,不单十一弟子听懵了,连程浩风都有些懵。
“师父……你们这……”十一弟子看不出来这情形哪点像切磋较技。
法略朝程浩风挤眉弄眼,神情几近哀求,却还要故意硬气地说:“国师,劣徒不懂事,我们今日比试到此为止……明天再痛快斗一场,分个胜负如何?”
“哦……嗯……好,明天再分个胜负!”程浩风弄明白这法略是想在徒弟面前留住威性,且就饶他一回,让他欠了这一回,以后才好拿捏。
见程浩风挥手撤去冰笼,师父又让自己快走,十一弟子直接离去。
看着徒弟走远,法略再也绷不起形象,浑身抖如筛糠,向着程浩风说:“你真是……来报仇的?砢……砢……你、你肯不肯说个条件?解……解了仇怨?”
第五百六十七章 钳敌得利
听法略那意思是真的服输,有诚意谈判了,程浩风并不答话,只是笑。
看程浩风笑得风轻云淡,法略心里很没底,决定再加砝码,毕竟性命最重要:“有要求……你尽管提……”
“不管提什么条件都可以?那你能把逼我承认盗佛宝,逼我屈从与黑龙合魂的事都抹去?”
发生过的事怎么能抹去?法略心里更没底了,咬牙决绝说道:“你动手吧……只求你留我几分颜面……给我个痛快……”
说得很决绝,终究还是怕死,法略眼睛闭得紧紧的。程浩风沉默笑看他,看了许久后再说:“往事如烟,不必再提。”
听程浩风这么说,法略缓缓睁眼,怔怔看向他,就这么算完?
“胡师妹还重伤在床,往事了却,这可算不得往事吧?你得把铁符由来,原原本本给我说清楚,还得答应我三个要求。”
程浩风左手掐诀,右手五指翻舞如拈花,聚起蓝色灵气光华点向法略胸口。法略觉得阴冷痛感减轻,他正想趁机搞点小动作扳回局面时,程浩风应手化出黑笼将他罩在其中。
“咦……国师,你看你怎么不信任我呢?”被关在笼中就不可能有平等谈判,法略相当懊恼。
“驱除寒气能让你不颤抖,说话利索些,免得说不清来龙去脉。你只要不耍心计,这黑笼撤开后不影响你什么。如若不然,让你后半生都打摆子。”程浩风威胁法略不想呆黑笼里,那就继续被寒气冻住。
法略知道难以令他让步,就不再闲扯,首先说起铁符由来。
铁符为玄铁所制,上面的符纹均是灵力所刻。因灵力不像画笔那般精准,玄铁又不是符纸那般易画,百个铁符中能制成三个五个都算技艺高超。
铁气隔绝灵气,铁符极其难制,但威力极其强大。那种克制狐妖的铁符,只要方圆一里内有一丝丝的狐性显露,就会激发伤损狐妖元神的绝招。
照理来说,胡仙仙前世白回风都已为仙,狐性早近于无,是不受铁符克制的,胡仙仙受伤是因还处在了阵法中。
阵法限制内只李公公、刀儿匠、胡仙仙三人,相较之下胡仙仙的狐性就显出来了,在用出铁符后当然就针对胡仙仙施威。
“如此说来,救李公公、引入阵法、用铁符是个连环计?你们为何要致仙仙于死地?”程浩风暗暗自责没有早些识破他们诡计。
“不,我们没想致她于死地。我们只想控制她,然后将她送给扎措。千算万算都没算到李公公那么悍不畏死,会舍命拉胡元君陪葬……”
见程浩风面露疑惑,法略解释道:“李公公知道出阵的方式,他可以赶在刚引爆的时候就奋力逃出。铁符在阵中可以克制胡元君,但不一定能伤人,他留下来是为了把铁符扔到胡元君身上,那就大大增加威力。”
程浩风思忖着,法略的话还算比较可信。胡仙仙死了,对他们并没有什么好处,让扎措控制住她才有利可图。李公公并不是恨胡仙仙入骨让她死,是他彻底绝望,只求速死,只想拉着能拉的所有人陪葬,不管对方是谁。
“铁符十分难制,也就十分难得,你们从何处得来?”
法略对回答这个问题有些犹豫,程浩风厉色盯住他瞳仁施压,他还是妥协:“铁符出自江州栖云山庄,是段天妃转交于我,我再转交李公公。”
江州栖云山庄云氏一门擅长画符炼器,他们的灵力修为不算高,却在各修仙门派中有不可替代的地位。
现任庄主云碧琼更是打破云家无人成仙的定律,修为已至地仙之境。云碧琼天赋异禀,画符炼器技艺精妙,灵力修为还高深。
“栖云山庄?略有耳闻。据说庄主已经闭关清修十年,又哪能制这铁符?庄中其他人断然制不出能伤我胡师妹的铁符。”程浩风相信铁符出自栖云山庄,但仍要弄清可疑细节。
”云庄主闭关后,特殊定制的器物都是其夫王魁在管理。王魁的画符炼器技艺比云庄主略逊一筹,但也十分高超。”
“王魁?王帅的兄长?”程浩风记起胡仙仙无意间惹来的那祸事,受伤公子哥儿中有一人就是王帅。
”是,王帅王二公子是羊五公子旧交,从羊五公子口中得知谋划后,他自告奋勇去寻铁符克制胡元君。他是王魁的亲弟弟,那千金难买的铁符他很容易就能得到。”
法略这话牵进来王帅,也牵进来“羊五公子”。程浩风能想通王帅和段梦柔有交情,都是名门世家,肯定会有所交集。可这“羊五公子”就是羊妖吧,听法略语气他们倒不仅仅是利用羊妖,而是有些交情?
“羊五公子真是鬼金羊后裔?”程浩风用一个已经否认的事,来换一个想确定的事。
“不是,羊五公子是雨工的私生子。”
程浩风想起羊妖被擒后,问知不知道他来历的骄矜样子,就对他身世生了兴趣,让法略细说说。
雨工是龙王之仆,有羊的外貌形态,举步行动间暗隐风雷,又有龙的气息。
东海龙王的雨工之长与鬼金羊族女妖有私??情,雨工之长身份是奴仆,却是龙王行雨的得力助手,统率众多雨工。雨工之长不能娶羊女回龙宫,给予钱财让其嫁与鬼金羊族长。
这羊五公子因有雨工血脉,修炼起来比之其他族类进步快很多。鬼金羊一族虽比其他畜类有灵性,要由妖升仙也极难,而羊五公子即将突破地仙境。这族长明知此子不是亲生,为了光耀族群,也不允许族类将秘密传出去。
纸终究包不住火,再严的秘密都有泄露之时。羊五公子得知自己身世,就离开番邦的鬼金羊聚居地,前往东海龙宫寻父。
他连东海龙宫都没能进入,只得在宫门外寻求机会,盼着能偶遇雨工长。
羊五公子没能遇见生父,遇见了段梦柔。段梦柔见他神情异样,套问出他的身世。
段梦柔是东海龙王义女,为义父庆生而来。她许诺帮羊五公子认父,但又不许他莽撞前去相认,暗中让他为自己做了不少事。
被人屡次利用,寻父之事还是没着落,羊五公子对段梦柔心生不满。她让他藏身紫霄宫后园,少露行踪,他不肯再遵从,放纵自己混迹京城花街柳巷。
在胡混之时偶遇王帅,听王帅竟对番邦鬼金羊族群有了解,就与他攀谈。王帅常年奔走各地经商,番邦的雪峰深谷也去过。他们相谈甚欢,结为密友。
段梦柔知道羊五公子没那么听话了,也不再劝告他,就算知道他答应了诚郡王刺杀韩泽熙之事,也没有阻拦。
她知道韩泽熙没那么容易死,正好借机给程浩风出些难题,要是程浩风处理得当就算了,要是处理不当,她就可以得到韩泽熙信任的机会。她和法略都清楚韩泽熙来历,只是想取代程浩风在韩泽熙心中地位,没有想过扶持诚郡王。
“呵呵……看起来千头万绪的复杂事,其实很简单,就是提高自己并掌??控他人,求取更大的力量,从而达到自己目的。”程浩风是嘲讽他人也是自嘲。
以前他想的是独善其身,认为只要自己提高了实力就可以主宰自己命运,然而他失败了。自己实力再强也斗不过各方势力总和,消灭他人不如掌控他人。可这“掌控”总要涉及许多本来不屑为之的事,他不得不为之。
”这些密事我不会再往外传,我也理解你们想要取得韩泽熙信任的心思,恩怨可以就此勾销,但你得答应我三个要求,不只是答应,还得办到。”
“什么要求?万一你要求太高,根本无法办到呢?”
“你以为我会说些无理要求刁难你?我可没有闲工夫跟你耍闹。你也别想着先答应下来,再找理由推托,你要是没办成,那我就不会为你们保守秘密。”
法略这才明白他先听各种渊源,最后才提要求的用意了——被拿捏住了,不答应他要求也得答应。法略怕死,更怕丢面子,要是让民众知道他暗里和羊妖有勾结,还搞阴谋诡计,他这帝师就没法儿当了。
法略微微点头,示意程浩风说出要求。
”第一,你和段梦柔出面去找扎措,让他安分当沙城侯,不许再对我胡师妹动歪心思;第二,让王帅从云家拿固魂魄、通经脉的符交给我;第三,我可以放了那只羊妖,就是你说的‘羊五公子’,但是得由他弄来东海龙王的梦幽冰胆。”
程浩风朗声说出所求后,并没有催促法略去做,那些事不容易办,得让法略考虑考虑。
程浩风提的第一个要求,是因知道扎措打的主意不仅是要把胡仙仙攥在手心里,也是想通过只有他能解咒的特异能力掌握足以抗衡天庭的力量。程浩风让段梦柔和法略去传话,是警告他,也是让他以为段梦柔、法略已完全归属程浩风。
而求取固魂魄、通经脉的符,当然是给血无仇用。要治好徒弟,也要让王帅付出代价,得让他明白有些争斗不能掺和进去。
梦幽冰胆是东海龙王珍藏至宝,能滋养阴灵、寄存意识,这是要用来回赠鬼王。鬼王再强大也终属阴灵,如今也用不上梦幽冰胆,万一受伤就有大用处。
程浩风不喜欢欠人情,更不愿意自己心上人欠了其他男人的人情。可是,胡仙仙又确实需要幻冥血藤,他不能因自己死要面子让她活受罪。那么,还了鬼王人情就是最好方式。
第五百六十八章 云荒梦泽
法略想了许久,这三个条件都不容易达到,自己应承下来,段梦柔、王帅、羊妖未必会应承。
“国师,你所提要求不是我一己之力所能办到,就算我想要尽心竭力的去办,他们要是不配合,那也办不成。”
“去警告扎措的事,你尽管去紫霄宫请人,不会被拒绝。
王帅那里,你就只说我徒弟受伤需要那样的符,不必说是我提的要求。
我放羊妖的时候,会给他施压,你只需要劝导他、督促他,他会答应的。”
程浩风详说之后就挥手撤去黑笼,随后飞掠远去,也不管放出法略后,他又说了什么。
暗夜沉沉,程浩风直往碧洗宫而去。到得胡仙仙病房外,他问了她和血无仇伤势恢复情况后,就让其他人先出去。
“六师弟,你让叶赛英道长去逸鹤轩看护无仇,其他如茶儿、酒儿等人不要接近无仇。
若是四师妹还没有离开逸鹤轩,就请周知事好好招待她。所需用衣食器物,尽量精美合用。
我有些累,想睡了,你让乔元君她们值守房外,等鬼王取了幻冥血藤回来再叫醒我。”
没有特别紧要的事该处理了,程浩风渐露倦怠神情,他说完后秦沐风微颔首答应他吩咐的事,退出门后再轻拉上门。
程浩风含笑瞥向仍在昏睡的胡仙仙,搬来藤榻放在她病床边。他侧卧榻上,清空脑海中所有繁杂思绪,很快入睡。
深度睡眠能让身心得到最好休息,两个时辰的无梦沉睡比起不踏实昏睡几天还解乏。
程浩风本来睡得很沉,却不知何时做起梦来——或者说是闯入别人的梦里!他见到胡仙仙在梦境中挣扎,就入了她的梦。常言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他们梦中一切却似乎与他们无关。
云荒大陆有一个小国名为渺国,渺国国君有三子四女,其中最幼的七公主最受宠。
七公主幼年丧母,令人怜惜,她又乖巧伶俐,国君当然多疼爱她几分。可是,国君日理万机,哪有空闲带*?
在七公主六岁那年,国君延请深山隐修的仙长下山,让七公主拜这位仙长为“圣父”。国君不希望最疼爱的女儿锁在深宫中成天勾心斗角,想让她能自由自在、快乐逍遥度完一生,就请圣父带她到封地安居。
七公主的封地很小,也很贫瘠,但是风光秀美。封地中有个水清荷香的湖泊,湖称梦泽。圣父带着七公主在梦泽之旁筑庐隐居,从此过着无拘无束的宁静生活。
梦泽旁的小庐中奴仆很少,他们都只称七公主为“七姑娘”,渐渐都淡忘她的“公主”身份。圣父唤她“小七”,在她心里她就只是小七,皇宫中的一切于她只有模糊印象。
圣父是个温润如玉的男子,博学多才、沉静谦和。朗月之夜,他常会携着小七到湖边望星空。
梦泽畔有竹竿搭起的水榭,他们就在水榭中听风吟、闻荷香、赏月明。
圣父吹起玉笛,笛音经湖水回荡后更清亮动听,湖中小鱼小虾都听得如痴如醉。
有如天籁的笛音引得小七翩翩起舞,她没有固定的舞步,只是随着韵律舒臂展姿。
她跳累了,就依偎着圣父睡去。她很安稳的睡去,她知道就算有狂风暴雨也不用怕,他的怀抱会永远温暖安宁。
圣父隔几个月会外出一次,小七从来不问他去做什么。他那么有才干,肯定不是专门带小孩儿的人,她相信他是去做很重要的大事。
他外出的时候,就托人照顾小七。这个人自称是国君堂弟,要小七叫他“皇叔”。
每次皇叔来的时候,小七都是从喉咙里憋出句:“皇叔好,请问今天学什么?”
她不喜欢皇叔,这个皇叔总是训斥她、吓唬她、还背地里说圣父的坏话。
其实,她并不在意皇叔训斥她、吓唬她,他要求严格也能促进她进步。她最在意的是皇叔说她是父亲交给圣父的人质,还说她是圣父养的“鼎炉”,只因她是纯阴体质又有天凤血脉才格外有耐心培养她。
皇叔也知道小七不喜欢他,总是千方百计为难她。只是,她不会像幼时那般哭泣或是逃跑,她默默忍耐,只要圣父回来就好了。一直以来,圣父最多十三天就会回来,她也就可以摆脱皇叔魔爪。
在她十二岁那年,圣父快一个月还没有回来。皇叔似乎很不情愿带她,把所有焦躁不满都发泄在她身上。
以往,皇叔罚她都是站桩不许动,不许吃饭,或者跪在地板上。这一次,是直接打她。抚琴错韵了就打背,跳舞步伐错了就打腿,背诵诗文出错就打手心……
小七遍体鳞伤,她突然想回皇宫,她不明白父皇为何不让她回家。她想着只要圣父回来,就让他带自己回皇宫。
一个月零三天后,圣父归来。小七扑进他怀里,诉说思念,也诉说委屈。
她没发现皇叔阴沉着脸不告而别,也没发现圣父佝偻着腰、神情痛苦,直到圣父口中喷出鲜血她才知道他受了重伤。
小七扶不住半昏迷向后倒去的圣父,同他一起跌在地上。倒地的声音惊动了奴仆,他们扶起二人,并请来大夫治伤。
换了很多个大夫,但他们都束手无策。最后,圣父半昏迷半清醒中让小七去请皇叔。
小七第一次独自走出梦泽周边范围,在乱石峡谷见到皇叔。他不肯去救治圣父,她苦苦哀求,并说愿意答应他提出的所有要求,他才勉强松口。
皇叔说他只能暂时保住圣父的性命,真正治愈需要小七的初次天癸水和处子血。
她毫不犹豫就答应下来,催促皇叔快去配药。
皇叔让她别急,他说要告诉小七一些秘密,并要求她在圣父痊愈后离开圣父。
皇叔说圣父其实是前任国君的御前护法,掌握着现任国君弑主登位的证据。圣父一直威胁着现任国君地位,现任国君也就是小七生父,为了去除威胁而送上自己女儿。
圣父能答应有了小七就不再威胁国君,只因他所求的不是权力,而是超脱生死、跳出三界。小七的体质可以助他突破修炼瓶颈,为达目的他等待小七长大,等个七八年对于寿命很长的他来说很短暂。
是这样吗?被生父出卖?被圣父利用?小七不愿相信这些,她只在乎的是皇叔要她离开圣父。
皇叔说,他自己就是前任国君的儿子,圣父答应他要帮他复国。等圣父伤愈后修为就会再攀高峰,他们会和现任国君开战,小七只有离开所有熟悉的人才能自保。
回到梦泽畔的小庐,皇叔配药医治圣父,使得圣父伤愈。外伤愈合,功力还没有恢复。
不久后,小七月??事初潮来了,皇叔以初次天癸水入药,使得圣父经脉复通,功力渐复。
几天后,圣父与小七行阴阳和??合之事,得其纯阴滋养,得破修炼桎梏。
圣父在第二天凌晨就闭关修炼,小七不得不承认自己只是他提升修为的工具。可就算是工具又怎样?那一夜仍令她刻骨铭心。
令她刻骨铭心的不是撕裂般疼痛,也不是焰火般欢愉,是春潮退却后缩进他怀里那和风般温馨。
三天后,皇叔早就离去,圣父还在闭关,国君突然下旨令她回皇宫。
小七回宫后备受冷落嘲笑,哥哥们很少见面倒还罢了,姐姐们时常欺负她,说她是皇室的耻辱。
她十五岁那年,国君为她议婚,竟然连着议了五家王侯都拒绝联姻。
国君自此再不提七公主的婚事,小七成了奴婢可欺的公主,她住的宫殿漏雨也无人修葺。
有一天皇宫内进了刺客,刺客被发现行踪逃入破败的小七宫殿。侍卫草草搜查了那个偏僻晦气的地方,很快就退去。
刺客得救,他要感谢小七。小七不要他的谢礼,她说自己如今和被软禁没两样,只求他帮自己打听圣父的近况。
将近两月后,刺客带来消息说圣父已经和皇叔谋反,正在攻打某座离京不远的城池。圣父如今修为高、地位高,身边美??女环绕。
小七听了这些后只是发呆,刺客说他父亲是被冤死狱中的将军,他只恨国君,不恨七公主,愿意带小七离开是非之地。
皇宫如阴冷黑暗牢狱,小七确实不想再呆了。她随刺客逃出去,逃到人迹罕至的荒山野岭。
她认为可以从此隐姓埋名和刺客过着开荒种地的田园生活,可却遇上了浪子。
浪子浪迹四方,见山村中竟然有芳华如梦的倾城女子,就大感惊奇。他三言两语就问出小七真实身份,然后告诉她刺客骗了她。
浪子说皇叔的确谋反,但圣父没有参与,是圣父的弟弟参与其中。圣父本是邻国太子,因醉心修道放弃太子之位,当了渺国前朝皇帝的御前护法。此时,圣父正在到处寻找小七,没料到小七躲在这里。
没想到又遭遇欺骗利用,小七恨透了刺客。当初就是因为刺客眼神纯净如清泉才相信他,这般的人都不可信,还有谁可信?
她跟着浪子走了,在刺客入山打猎的时候无声无息就悄然离去。
小七跟着浪子走不是信任他,是想学得他的本事。若能如他一般功力高强、足智多谋,就再也不会被人伤害。
第五百六十九章 家国情仇
战火蔓延,浪子和小七所过之地不是鼓角铮鸣,就是血流成河。他们没有卷入争斗中,并倚仗功力高强躲过多次杀戮。
小七试着让自己心肠变硬,试着独立坚强的去处理很多事,也试着在旅途中只与浪子互惠互利而不投入感情。
三年后,渺国国君一方失利,皇室宗亲皆被俘虏。小七要回到京城去救亲人,浪子坚决阻止。他的理由是那些人根本算不得她的亲人,而她固执地要去。她并不是因亲情而去,她只是想证明自己不是皇室耻辱而是皇室救星。
渺国山河破碎,民众食不果腹,回京城的一路之上只闻哀鸿遍野。小七怀着极为复杂的情绪踏入红墙宫闱,她不知道还有两人尾随她入宫。一个是终究不放心她独闯虎穴的浪子,一个是终于觅到她行踪的圣父。
旧日繁华京城已成废墟,雕栏玉砌的皇宫真成为牢狱。小七想要暗中救走众多亲人是不可能的,她只是来求见拘押俘虏的将领,想要挟持他,让他放出父亲和哥哥姐姐。
那个将领被挟持后半点也不慌张,他说自己宁死不会放人,但让小七也不必杀他泄愤,他有话转告小七。
将领转告的话是,只要小七去见新皇,不单能保住亲人性命,新皇还可以给她的亲人封官加爵。
得了这口讯,小七飞速往京郊大帐而去。新皇就是曾经的皇叔,他要焚毁以前的京城和皇宫,在旧址旁另建新都新宫,是以暂住大帐中。
“皇叔,你可还好?”
她见到他时,嫣然一笑,问候之际再没了当初的怯懦。
“好,很好。你来了,那就是好上加好。”
久已不见的两人都没有因略感生疏而忸怩,皇叔邪笑拥她入怀。
皇叔还没有正式登基,但臣属们都已视他为不可改变的新君,他们劝阻他不能和她有瓜葛。
他们不是亲叔侄,但血脉隔得远那也是有血缘关系,要真正成就霸业、坐稳龙椅,怎么能做有违伦常之事?
小七的父亲和姐姐们被放出来,软禁在大宅院中,处境虽不比从前,但也好过天天受凌虐拷打。
她的哥哥们仍然没被放出,因为旧国君年老体弱再难翻大浪,对他稍微宽松些也无所谓。旧皇子们却年富力强,得到机会就有可能东山再起。
父亲求小七,不论如何要再救一个哥哥出来,皇族的根不能断。
她答应了父亲,她用各种花言巧语哄骗皇叔,可皇叔不上当。皇叔知道她的意图,他说只要她办到一件事,他可以将她最聪明能干的二哥流放到荒漠自生自灭。
只要能够得到自由,那怕是处在荒漠中,以她二哥的才智至少也能割据一方,她想也不想就说可以答应任何条件。
那个条件是:让小七当着圣父的面亲口说她只爱皇叔,顺从圣父只是帮皇叔牵制邻国。邻国很强大,皇叔需要身为邻国前太子的圣父助他复国。
小七不认为这个条件有多难办,只疑惑圣父行踪不定,哪儿去找他呢?
皇叔诡笑,他很容易就找到圣父。他还告诉小七,圣父出关后就四处寻找她,可其他人都瞒着小七回皇宫的消息。
等圣父千方百计打听到她的下落,准备带她离宫时,她已和刺客出宫。圣父一路追寻,寻到那山间小屋时,她又和浪子远走高飞。
得知她要救亲人,圣父就想暗中助她,却不料被他亲弟弟察觉。圣父的弟弟称仲父,是帮扶皇叔复国的人,皇叔答应登基后让国家依附于仲父。仲父好容易扶植出个傀儡皇帝,怎么可能看着哥哥破坏自己成果?
仲父的如意算盘打得很好,让皇叔钳制住圣父,令圣父心灰意冷后,他的邻国储君地位再不会受威胁。皇叔达到目的后,他也能更好地辖制皇叔,进而控制渺国。
那一天,小七的二哥被倒吊在高木桩上,桩下满竖尖刀。皇叔搂着小七,指着她二哥说了很多羞??辱??她家人的话。
她没有反驳,只是含泪沉默。皇叔说最喜欢看她受委屈的样子,欺负泪美人最为有趣。
她得知圣父从来没有放弃她后,就盼着他不要来。她一直把圣父埋在心灵最深处,可一旦埋藏不住,他就会占据她整颗心。可如今,她如何面对他?
圣父终究还是来了,小七泪眼朦胧,根本就看不清楚他此时的样子。她望了望危在旦夕的二哥,如同木偶般对圣父说出很多绝情的话。
她的**还在,灵魂却已碎为齑粉。她心底自语:错了,错了,错了!那就一直错到底,若如此能让圣父怨恨我、嫌弃我、忘记我,便算是小七赎罪了。
没有人理解她的悔和痛,那些旁观者对她只有鄙夷。很快,她自己也没有悔和痛了,因为紧接着发生的事让她心痛到麻木!
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苍穹,旁观者都震惊到目瞪口呆!那是皇叔的下属甩飞刀割断高木桩上的麻绳,她二哥直坠而下摔在尖刀之上!
众目睽睽之下,皇叔怎能如此不讲信用?皇叔的眼底掠过一丝惊讶愤怒,但很快就消散。他被算计了,他根本没下令杀人,可事已至此,辩白也无用。
神情如死灰的圣父黯然离去,小七木然随皇叔回大帐。她二哥死了,她不想再讨好皇叔。她不强颜欢笑,而皇叔也不再像从前那般以看她愁苦伤悲为乐。
日子如死水般过了三个月,旧京之旁建起简易行宫,虽不如皇宫庄?严宏伟,这行宫也比大帐好些,皇叔搬入行宫。
在皇叔搬入行宫的第一晚,因各种事务都还没有安排妥当,御厨房失火了。侍卫们慌乱去救火的时候,刺客闯入内殿刺杀皇叔!
刺客就是那个曾与小七共同生活的刺客,他打猎归来不见了她,四处找寻无果。
在皇叔故意折辱她,她二哥惨死的那天,刺客终于知道她的近况。他潜伏入伍,当了侍卫,只为刺杀皇叔,带走小七。
皇叔受了伤却没有死,众多侍卫涌入,刺客逃去小七住所,要趁乱带她逃走。
她拒绝逃走,本是自投罗网而来,又何必再逃?她引开搜查的侍卫,帮刺客顺利脱逃。
匆匆又是三年,这三年中圣父只顾帮弟弟仲父东征西讨,犹如整个人都化成了利刃。
皇叔的新宫已经建成,天天寻欢做乐,夜夜凝望小七的房门却不进屋。
浪子成了管牢狱的小吏,暗中照顾小七亲人,也暗中助小七修炼。
刺客流落江湖,以杀??人为业。他不论雇主出于什么原因买凶,不管所杀之人是善是恶,他只认钱和酒……
邻国的铁蹄踏碎了渺国梦影,才恢复生机的渺国狼烟四起,渺国灭了!不是改朝换代,而是彻底灭亡!
连同渺国被灭的还有其他几个小国,这些国家的邻国再也不是“邻国”,云荒大??陆只有惟一的梦帝国!
仲父曾无数次梦想当梦帝国的开国皇帝,但文臣武将们拥护圣父为帝,见兄长是众望所归,仲父只得暗压权??欲。
然而,圣父没有称帝,他去了梦泽隐居。他留书龙椅之上,请求仲父对兼并来的小国一视同仁,善待所有黎民百姓。
仲父尽量让自己像个好皇帝,对官员严格、对百姓宽和。他还优待亡国的旧皇室宗亲,纳娶他们的妹妹或女儿入后宫,稳定所有已亡国的大众民心。
梦帝国的强大并不代表仲父的强大,他内心胆怯,总是怕有人刺杀??他,尤其怕圣父哪天隐居闷了,就把他从皇帝宝座上踢下来。
仲父后妃众多,但不论他是否宠幸别的女子,他都要与小七同眠。他不是爱小七,是他知道圣父见了他们共眠定会难堪,更清楚圣父不会杀小七,他是拥个活的盾牌入睡。
被民众唾骂,被后妃嫉恨的小七活着只为报仇,她已经觉醒天凤血脉,即将在浪子帮助下复仇。
她其实说不清自己的仇人到底是谁,只是浪子说仲父最坏,那便向仲父复仇。她只是想用鲜血消弥从前种种,杀谁都不重要。
中秋月圆,梦帝国的君臣欢聚一堂,举杯同庆。
宠妃小七自请舞一曲助兴,仲父欣然同意。她舞步翩跹,身姿曼妙,倏尔舞步飞旋中她失了踪迹……
不见小七身影,却见火红凤影从天而降!
“天凤……”很多人失声惊呼。
天凤凤眸冷厉,喙中喷出烈火烧向仲父。炽热的火焰吓得仲父脸色煞白,可是有人为他挡住了火焰。
“饶他一命!”圣父护着仲父,长身玉立,眸光淡然。
“不能饶他!”皇叔冲了出来,他的出现让众人很意外。
他们以为皇叔在亡国后就疯了,他成天睡在屎尿中,吃着泥土。原来他只是装疯,他还说出更令人震惊的事。
皇叔说他算不得小七“皇叔”,因为小七本不是国君亲生女儿,是云荒护民天凤遗孤。云荒一统是大势所趋,拥有天凤血脉的小七当然会随云荒分合治乱变化而命运起伏。
只有皇叔和圣父参透了这其中秘密,所以一开始他们是想控制小七的,通过控制小七命运来控制云荒的命运。可是,圣父后来不愿那么做,就和皇叔产生了分歧,于是皇叔用计逼小七回了皇宫……
难道从出生之日起就活在欺骗当中吗?小七不想再听下去,她心中只有地狱之火一般的怨恨在燃烧,她只想毁灭!
第五百七十章 春梦云散
火红的凤影渐渐凝实为血红天凤,翅羽带火,引燃梁柱。众人弯弓拔刀,齐齐攻向天凤。
弓刀难抵不熄的火焰,眼见华宫既将化为火海,圣父让所有人都不许抵抗!他说那样会加剧天凤的仇恨之心,给他片刻之时,他可以化解小七的怨恨。
他走向浪子,侧身对小七说:“浪子渴望真正的自由,可他功力不高,难以潇洒遨游天下。他接近你,是想利用你将他修为提高至云荒无人能及的顶峰。我将我所有功力尽传于他,他必将天下无敌!”
很多人都还没有想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他已经聚集自己所有灵气灌注浪子气海。
小七已被仇恨冲昏头脑,可这样一来,他的做法让她完全懵了,他为何不留着自身功力对付她?她人形渐显,凤影隐约在身后。
功力尽失后,圣父嘴角渗血。他自嘲地笑着擦擦血迹,走到皇叔身边拉着皇叔的手共举起来:“几经亡国复国的人已经懂得最佳治国之道,这是你们的圣明之君,要忠诚拥戴他!”
一队队的侍卫包围了豪华大厅,但是各方势力之主都没有下令,所以他们只围不攻。
圣父走向怨毒看着自己的仲父,叹息道:“你志大才疏、阴狠猜忌,若是我不在了,你必然守不住皇位。别再有所妄求了,你已当过开国皇帝,梦想达成,此时该放手了!”
明亮水晶灯辉映着烈烈红火,圣父脸色本是惨白,灯火映衬下却似还脸色红润。
他缓缓走向小七,浅浅笑说:“刺客是个忠厚人,你以后跟他安稳过后半生,所有的苦难都已结束。”
说着,他指了指侍卫群中的一个人,那正是乔装入宫的刺客。
小七摇了摇头,她心中一团乱麻,她来不及思考一切前因后果是怎么回事,只是目不转睛的看着圣父。
忽略他脸上那些杂错的光,用心去看,才看清他脸色已惨白透青。他嘴角又渗出鲜血,血滴在雪白的丝袍上,染如殷红雪梅。
小七想起圣父从前总是穿蓝色和黑色的衣衫,偶尔有白衣都是灰白色,他说男子穿雪白衣衫简直??骚??包。
“骚??包”这个词,是她与他相处那么多年,他所说过的最俗一个词。她含泪轻笑,他今日怎么也骚??包起来?
不待他们细想,圣父又移步到了皇叔面前,郑重说道:“没有我相助,仲父的能力根本无法威胁你。多年老友,只求你留我弟弟一命。”
皇叔挑了挑眉,欲要劝解什么,圣父猛然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抽出皇叔暗藏在腰间的匕首,又狠又准地扎向自己心脏!
“你们……都该放心了……”喷涌的鲜血将白衣染成红衣,圣父的最后遗言只有五个人能听懂。
圣父逝去,他将权势给了皇叔,将功力给了浪子,将生命给了仲父,将爱人给了刺客!
他想无牵无挂归于虚无,可是小七不愿意接受他的安排。人影消散,火红凤影出现,挥翅轻扇,愈燃愈烈的大火熄灭。凤翅轻抛圣父尸身在背上,载他飞往梦泽。
梦泽畔的小庐中,化回人身的小七为圣父换上大红礼服,再自己穿上大红礼服。然后,喷出烈火点燃小庐,依偎在他身旁。火势渐猛,她就像小时候那般依偎在他身旁安然闭目入睡。
睡去便可入梦,入她自己造的梦境。生时错过,死时能一起葬身火海也是圆满吧?
可惜,小七没死成,已经觉醒天凤血脉的她不惧任何烈火!她在灰烬中醒来,可已经灰飞烟灭的他会在何处重生?
这只是一个梦,可到底是谁入了谁的梦境?谁是梦中人?似梦似醒、亦幻亦真……
轻轻敲门声响起,杭无一说鬼王采幻冥血藤归来。
胡仙仙心中疑惑,幻冥血藤?她仍是昏沉未醒。
程浩风缓缓睁眼,捂捂闷疼的心口,长呼几口气,站起身来。他移开藤榻,开门迎客。
“秦兄已将血藤拿去入药,我只是来道个别。”鬼王站在门口说道,眼角余光瞥了瞥病床上的胡仙仙。
“多谢。”程浩风向他恭敬稽首,并没有留他歇息。
鬼王用毡袍将自己裹得紧了些,以符传讯凌若风,该同回番邦去了。
他身体耐寒,本无需穿毡袍,只是觉得这大红猩猩毡穿起来显得贵气。在等凌若风来会合的一会儿工夫里,他随意在碧洗宫中游赏,真当自己踏雪寻梅的翩翩公子。
程浩风没有陪侍他,他们彼此都清楚他们之间只有合作与对立,都没有当对方是朋友,也都不喜欢讲虚礼。但他们同时也有最基本的信任,所以程浩风根本就不问秦沐风有没有拿到幻冥血藤,也不去验证血藤真伪。
他让杭无一先陪护胡仙仙,他得去梳洗,顺便问她此刻时辰。
“这会儿是冬月二十五未时末刻,三师伯有什么事需要赶时间吗?”
“没什么大事,你好好照顾你师父。”程浩风算算自己竟睡了一天多,有些讶异,看看胡仙仙后,转身往盥洗室而去。
他收拾齐整,迅速到得齐真宫,召来曹备道让他带羊妖来见。
两个壮汉抬着奄奄一息的羊妖进到厅中,程浩风又让他们先给羊妖治伤。
到得戌时末刻,羊妖缓过来,可以睁眼说话了。程浩风让曹备道和其他人都退下,他俯身对躺在藤制担架上的羊妖说,让他盗取梦幽冰胆。
“你……你把我折磨成这样,还……想让我给你卖命?”
“我只是跟你提起这事,不逼你去做。你属妖类,身体终是幻化而成,只要功力高强,要重生肢体也可以。言尽于此,办不办事随你选择。”程浩风立身抬步而去,留下羊妖在厅中叫骂不休。
程浩风吩咐曹备道好好给羊妖治伤,再三叮嘱除了法略来求见就让他见,其余外人不能见羊妖。
程浩风离去后,曹备道抱怨不已,他可不想办这些杂事,却又不能不听安排,只盼能早日和程浩风公开相争。
程浩风先回闲云观的逸鹤轩探望血无仇,再回碧洗宫看护胡仙仙。乔楚诗她们见程浩风奔忙不停,都劝他去歇息,由她们来看护。他冷着脸摆手,她们不敢再劝,只得任由他守在胡仙仙床边。
在他出去办事的时候,秦沐风熬好配了幻冥血藤的药,胡仙仙已服用过一次。
他摸摸她脉搏,已平稳很多,暗赞秦沐风所配的真是好药。
“嗯……”胡仙仙忽然反手来抓他搭在脉搏上的手指,她手腕不灵活转不过来,他忙主动握住她的手。
经过几天治疗,她的皮外伤都结疤没大碍了,不会一挨一碰就疼。他以唇轻触她手背,她睁开双眼。
胡仙仙眼睛明亮,应是完全清醒,而不是昏迷后强打精神的半清醒。见她这般,他心中一块大石头落地。
”不论怎样,我都不离开你……”她凝视着他,满眼都是泪花。
程浩风笑着给她擦泪,知道她人虽清醒,情绪还陷在梦境中。
”我不能承受任何失去,所以不属于我的,我也不去想得到。我只要最想要的,那些可有可无的东西得到再多,仍是没有满足感,只要拥有最爱的就好。”
她有些没头没脑感慨着,心里空落落的难受,但也很庆幸。还好,她的他仍在身边。
他低笑出声:“天凤骄女,为之倾心者无数,何必只守着个呆子?经历丰富些,人生才多姿多彩。”
胡仙仙眼珠儿转了转,“天凤骄女”这词是从“天之骄子”化来的,他点明了小七的血脉和身份,那他就是知道梦中事?可那只是梦,他怎么可能知道?
“梦幻根植于心,你此次受伤是扎措与段梦柔、法略他们合谋想控制你心神,只是又出了些他们预谋之外的变故才导致你重伤。即便如此,扎措对你的心神控制还是对你心神有影响。”程浩风正色跟她详说。
“扎措?呵,在沙薨之城初见他,他就安了个根本与我无关的人生给我,这次又这样,他是想让我相信他给我述说的前世今生才是真的,让我忘了自己本是谁?”
程浩风微颔首表示她的猜测有道理,对人最好的控??制不是武力威胁,不是利益诱??惑,是把这个人彻底变成另一个可随意掌控的人。
”我才不会那么傻……就算我真是七公主,我也不离开圣父。凭什么要忍受命运捉弄?是我的,就得紧紧攥着,不管怎样都不放手。”胡仙仙用脸庞蹭了蹭程浩风的手。
“要是还有比我更好,对你也更体贴的人呢?”
“嘻,我才不会为分辨谁更好,该选谁而纠结,又不是买菜,挑来选去的做什么?入我心者,永在我心。”
她回答得很干脆利落,说完后才想起这是在向他表明心迹啊,还表明得这么直白……她的脸腾地红起来。
程浩风用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涩声说:”我也守着你,再不东挑西选。他们虽然喜欢你,却并不识货,不懂得你真正的好处在哪里。”
她不满地撇撇嘴,他那么文雅的人怎么用“不识货”来形容其他男子对她的倾慕之心?她是货物?他意思是他们只看货物外表,不明白货物真正价值所在?
哼,不可以,不可以这么比喻!
程浩风见她那气乎乎模样,朝她诙谐眨眨眼。
第五百七十一章 闲扯后续
两人说笑几句后,秦沐风又端了药来,胡仙仙让程浩风扶她坐起来,她要自己喝。
看她喝完药后,秦沐风再诊视一番后说恢复得有些慢,但以后站立应该没问题了。
胡仙仙欢呼两声,她前几天偶尔醒来从不提腿伤的事,可其实她真怕要躺在床上成别人的拖累。
秦沐风还要再去诊视血无仇,程浩风也一同去。临走,程浩风让杭无一她们陪护胡仙仙。
“胡元君,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杭无一和碧洗宫的几个女弟子陪胡仙仙玩了一会儿后,乔楚诗让她们先去做其他事,然后显得挺为难地问胡仙仙。
“嗯?乔元君怎么如此客气?你还是唤我名字为好,‘元君’来‘元君’去的好别扭。再说,我心里一直当你是长辈,不用管那些俗礼。”论起来,胡仙仙和琼莲宫开派祖师蔡莲君同辈,可非得理那些排行是理不清的,随性些为好。
“那好,仙仙,嗯,这个事呢……是有关国师惩治羊妖的事……以我愚见,还是用其他法子罚那羊妖为好。
其一,那般重罚,有损道门清静无为之名;
其二,那羊妖受刑的部位实在特殊,有损国师仁厚之名;
其三,在城门口裸??身示众,实在不雅。”
乔楚诗说出这些后,胡仙仙听得不明就里,她又简略说了羊妖被捉后的事。
“杀了就是嘛,何必那样?”
听胡仙仙这般回答,乔楚诗无奈扯扯嘴角,好嘛,让她来处置倒干净利落,连劝都不用劝。
程浩风和秦沐风回碧洗宫后,胡仙仙急忙提起羊妖的事,程浩风说已经放了。
“哦,可能你那么做后,女子都不敢往那个方向的城门口去,所以乔元君她们也不知道你已经放了羊妖。”
胡仙仙这么一说,程浩风才意识到自己罚羊妖的方式会让经过那里的女子难堪,有些讪讪地摸摸鼻子。秦沐风冲他们笑着轻摇头,出门而去。
“我当时真是气急了,怕你再遇到那样耍赖的人。那么罚他算是警告,以后谁还再敢学他那般无赖行径?”
胡仙仙捂脸低笑:“其实只是看他扯开亵裤,突然显露身体而已,并没有看清下??阴那些,不必生这么大的气……”
“并没有看清?你难道还想看清?是听那些女人说羊妖生得特异,就想瞧瞧?”
胡仙仙拿开捂脸的手,盯着他看,他黑着脸斜眼望房梁。
她翘嘴低骂:“你?你不讲理!混蛋……要不是乔元君说起这事,我提也不会提起羊妖……”
“哦……仙仙,乔元君是怎么说的?还有碧洗宫那些小姑娘背地里也说我了吧?是不是说我阴暗扭曲?”程浩风将目光移下,直视着她问。
“没有,只是说你不够仁厚。”
看她认真答话的样子,他很想笑,但忍着笑一本正经地猜度:“那是她们身为女子不好意思说出口,她们已因此认定我自私小气、内心阴暗、行为怪诞……”
她不知道怎么会惹得他这样自贬,急切扯了扯他衣袖,柔声说:“我不知道你已经放了羊妖,求你别理那些闲言碎语了……”
“不是闲言碎语,是的确那般。仙仙,我若说我就是阴暗扭曲呢?”
胡仙仙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了,无辜眼神就如犯错又不知错在哪里的孩子,懵懂望着他。
他眉稍眼角满溢笑意,俯身吻她眼睛。她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又想起自己脸上伤口敷着黑乎乎的难看药膏,就忙躲开他。
“别躲……这药膏看起来还挺俏皮的……”
药膏俏皮?好吧,反正她猜不透他心思,那就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他想做什么就任他做。
几天后,她身上皮外伤的疤都脱痂,露??出粉红嫩肉。她有几次暗中听到周知事派人来让程浩风回闲云观议事,他都推脱不回,她不想因她误事,就催促他快去做其他事,他说不放心。
“有六师兄医治,有无一她们看护我,你还不放心?”
“我照料你的时候太少,得补偿你。”
胡仙仙心中涌出一股暖流,暖得心快化了,但还是得硬起心肠转移话题:“浩风,你这么守着我,我心里反而很乱……”
“嗯?”
“你看我们遭遇的事情,都是他们在刻意牵制我们,我不喜欢这感觉……我们得尽快摆脱目前处境,我的伤势好转,你不能再因我耽搁正事。”
程浩风摇头苦笑:“我枉活那么多年,很多事说是为了你,实际奔波劳碌都是为别人谋利,受尽辛苦却是劳而无功……”
她不再多言,他帮她按摩双腿,她的腿自如地动了动,她兴奋伸弯给他看。可都正高兴着,她心尖忽如有冰锥刺来,猝不及防的阴冷痛感让她紧蹙双眉。
为了掩饰疼痛所致的神色异常,她侧躺身体伸长手臂抱住程浩风,头脑有些昏沉地问:“扎措所编的梦境中那圣父,和你有些相像……那么我和小七是不是也有些相像?我们骨子里很淫??荡?”
她声音压得很低,所接话与他先前所聊筋骨复健的事并不相关,他有些疑惑。
“小脑瓜在想什么?莫名其妙。”他轻弹她额头。
“我好想你陪着我,永远依赖你,就算是寄生草一般靠你而活……还是不肯与你分开……”
胡仙仙拽紧他袍袖,眼含水雾望着他。他不明白她昨天还理智劝他,怎么今天又黏他?女人的心思真是多变。
“你是又想起梦境中的事?”
“是哦,那七公主好傻,我才不会主动离开你。就算要死,也定要死在你怀里。我只想天天在你身边……”
她拉他到床上并躺,外伤渐愈,也不担心搂搂抱抱时碰疼。只是,她双腿虽说渐渐有知觉,却还是无力支撑她站起来。
如此,两人多半的时间都是躺卧在床,痴缠之态令秦沐风都皱眉摇头。
程浩风也觉得她黏人黏得有些过份,趁她睡着时,悄悄抽身去问秦沐风:“你们……嗯哪……杜师妹有没有特别黏你的时候?”
“我们一直相亲相爱,不像你们忽冷忽热、忽远忽近。”
“你知道的,我们不是……唉,她就是似乎很怕冷,把我当暖炉抱着……”
秦沐风微张了张嘴,随后压抑着笑声反问道:“暖炉?”
程浩风郑重点点头,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意思。
“我不太懂,我和婉芷从未出现过此种情形。三师兄,七师妹有时粗心豪放,可也有细腻敏感的时候。她黏你,可能是太怕失去你。你们别给自己强加太多的负累,心里放轻松些。”
秦沐风劝说两句后就去配药,留下程浩风愁眉苦脸呆站着。
入夜,胡仙仙又紧紧抱着他同眠,他有些警惕地看着她,她则有些迷离。
“沉沦,就此沉沦……”她深深吸几口气,让肺腑间满满充溢他的气息。而后,喃喃说着惑人的话,吻向他的喉结。
程浩风全身绷紧,不敢回应她,那会害了她;也不敢推开她,怕伤她的心。她纠缠他许久,矇眬睡去,他见她睡熟才再起身去找秦沐风。
“六师弟,你以银针令仙仙昏睡,我得查查她补心之处,她是真有些失常。”
见程浩风表情凝重,秦沐风急忙与他同去。先施针令她不会受惊醒来,再为程浩风护法。
灵气蓝光凝为丝丝光线探入胡仙仙心尖,那因绝欲夺情咒而补的一点程浩风之心微泛粉红。同心相连,春意既生,自然时时刻刻表现浓情蜜意。
看来段梦柔与法略所说扎措想控??制她,还真是如此。有伤在身,虚弱中这变化显不出来,身体渐渐康复就变化明显。他得以尽知她伤势恢复后,为何还更娇弱柔媚,也不再避嫌,将情形尽说与秦沐风知道。
秦沐风取出银针,示意程浩风到屋外说话:“三师兄,我做为旁观者分析一下,要是说得不中听,你别介意。
这不只怪扎措始终想诱发绝欲夺情咒控制七师妹,是她也有些自卑,有些惶恐,加之扎措的影响她就陷入一些缠绵悱恻的幻境中。她对你有愧疚感,主动投怀送抱才令她自己心安。
这个扎措很阴险也很懂人心,他知道你们不把功名利禄放在心上,从一开始设的陷阱就是针对你们料想不到的方面。
七师妹本来豁达,但那种**事难以向旁人倾诉,自己也容易陷于自我否定,男女之事可能会成她心里一道高坎儿。你以后与她相处得多注意,尽量避免在那事上起冲突。”
程浩风听了后,点点头表示认可秦沐风的分析,待秦沐风走后他默默站立许久才进屋。
因秦沐风是取针后才说的那些话,凑巧醒来的胡仙仙都听了去:“我是不是会变成欲??求不满的堕落妖女?”
胡仙仙压低的声音忽然响起,他怔了怔。
“这个扎措想不费力就打败我们,你会甘愿失败?他要刺激你我本有的心理阴影,我们偏不能让他如愿。”
“是,我不会受他影响。”程浩风给了他确切的正面答复,她内心倔犟坚强的一面也得以压过消沉的一面。
随后几天,胡仙仙慢慢恢复开朗本性,明快笑容重现脸上。
一天吃过早饭后,她随口问时日,听说是腊月初三,就对程浩风说:“腊月初三?你滞留在我病榻旁快十天了?我真要成误人前程的狐狸精了。”
她催促他快去办其他事,他走后,她心下黯然。其实,她这几天还是没完全摆脱绮靡心思,她从不为自己私事刻意欺骗,但这几天是实实在在的骗他。
胡仙仙心中自语:原谅我是个自私的女子,我爱的人就一定要紧攥手中。我根本不会徘徊不定,我认定是谁就是谁,但我不会用别人强加的方式留住心爱之人。我会用自己的方式将心爱之人留在身边,自己把握命运而不是向命运低头。
扎措,你以为能拿捏得住我?
她这几天都是强用仅有的灵气压制绮思,她双腿本已能够勉强站立,因此恢复变慢,始终难以真正自己站立。
腊月初五,杭无一她们要去逛街,胡仙仙也想出门散心,她们要她坐轮椅,她坚持自己拄着双拐去。
第五百七十二章 闹市意外
腊月初的京城已有浓浓春节气氛,红灯笼、年画、对联之类遍街可见。往来采办货物的客商、进城购置年货的村民、还有难得上街闲逛的少女们,让这城里行人骤然增多,挤得水泄不通。
走在热闹的街道上,杭无一和阮文月她们都兴高采烈,拥挤的人群却是让胡仙仙有些后悔来逛街。
双腿乏力,那木拐又硌得胳肢窝生疼,她每挪一步都很艰难。要不是秦沐风医术高明,配的药又好,她体内还得以保留少许灵气,她得晕倒在街上。饶是如此,她额头上也渗满细密汗珠。
杭无一先是陪在她身边,时不时地给她擦汗,或是让她靠着歇歇,后来就随阮文月她们一起玩闹。
她们平常都是枯燥的修炼,出门逛街的时候很少,胡仙仙也任由她们玩儿去。
街两边摆着不少卖小饰品的摊子,那几个女孩子见了绒花、银簪、手镯之类的就挪不动脚。她们虽是修道之人,总也还是少女心性,胡仙仙笑看看她们,靠到墙边耐心等待。
一辆马车疾驰而来,行人纷纷避让。这闹市街头,多数马车都行得很慢,不少人指着那辆马车斥责。
街道宽阔,大多数人都围着街边摊子站立,还勉强让得开那马车。可不知谁家的孩子挣脱了大人牵着的手,蹿向了街道中央……
“快停……快停……”
“停不了!天啦……哪家的小娃儿……”
“让儿……我的让儿啊……”
各种着急的哭叫声乱吼起来,车夫想勒马可根本勒不住!那匹高头大马嘶鸣着人立而起,前蹄腾空乱蹬几下,又再次着地往前疯跑。
没有人敢去拦那马车,再者,他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去瞧那小孩情况。
满地灰尘中,一个身着白底小蓝花衣裙的女子拱身把那孩子护着,孩子从她腋下钻出,面对众多望向自己的眼睛惊得不知所措。
“让儿啊……”一个妇人拨开人群,哭着跑去抱起孩子,一边喊着孩子小名儿,一边仔细查看孩子有没有受伤。
先前突然的危险降临让孩子完全吓傻了,投入母亲怀抱后才回过神,哇哇大哭起来。
听他哭,妇人更着急查看儿子身上。可他除了手背和膝盖擦破点儿皮,没有受大伤。当娘的这才放心,知道儿子只是吓哭。
儿子没事儿,又想起那个救儿子的人,忙去看时,那人已经走了。
妇人记得那人的衣裙花色,还记得她旁边倒着木拐,就抱着孩子四处去找。
没一会儿就看到拄着拐半靠墙上的胡仙仙,她口喊“恩人”快步走过去。
杭无一她们把胡仙仙从地上扶起时,她说脚踝扭伤,手掌也撑在地上擦伤,要歇一歇。她们就簇拥着她墙边歇息,七嘴八舌地关心她到底伤得重不重。
这位妇人又寻了来,千恩万谢地说了很多,还让孩子跪下给胡仙仙磕头。
“不用……不用……求你们,让我静一静……”胡仙仙声音都有些嘶哑,浑身冷汗涔涔而下。
当时,她见马蹄即将踩踏孩子,都忘了自己本来有伤,飞扑而去将他护在身下,调御仅有的灵气逼迫马匹略转了转方向。
做完这一切,只是短短瞬间。杭无一她们发现后就赶紧来扶起她,她此次所受那点轻伤并无大碍。让她难受的是,没了灵气压制后,脑海中绮念翻腾,心尖上冷痛难忍。她们闹哄哄的,更是让她心烦意乱。
杭无一让那妇人带孩子离去,不必言谢,好好照顾孩子就是。
然后,她们几个围着胡仙仙,给她隔出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
“仙仙,那乱跑的家伙抓住了,给你处置!”
胡仙仙尽力宁心息念,神思才稍微清明,霍飞又带了一帮人围上来。
她抬眼瞟了瞟,没心思管他来做什么,又闭目养神。
杭无一见霍飞捆了两个人前来,后面还拉着辆马车,就知道是他抓了那闯祸的车夫和车主。
霍飞说他与朋友在酒楼宴饮,听得街上喧哗就推窗探看,正巧看到胡仙仙救人一幕。他立即传令下去,让守城兵卒关了城门,拦下那辆马车。
他已审问过,这车主在街道上狂奔是因和人打赌。他和朋友说他买的快马、请的最好车夫能在半个时辰内绕京城一圈,朋友赌他能办到就赢一千两银子,办不到就算输。
围观的人听了这原因后,纷纷谴责那车主为斗气赌钱枉顾性命,又纷纷赞扬霍飞做得好。
霍飞在酒楼里的朋友也不等他归席了,都上街来看他,并告知众人他的姓名和身份背景。
他们这么一闹腾,胡仙仙是再也无法静心,她压不住体内各种混乱感觉,只觉得耳中嗡嗡作响,然后突然倒地。
“阿姑……这、这是怎么了?”
杭无一连忙半跪着将她扶到怀里,只见她脸颊绯红似发烧,摸摸她的手却是冰凉无比。
她们手忙脚乱地查看胡仙仙身体,霍飞让众人别慌,令随从找了轿子把胡仙仙往霍府抬。
“不行!我阿姑不能去霍府,得送往碧洗宫!”杭无一拦住轿子。
“霍府离此处不远,转几个街角就到,碧洗宫离这儿隔了小半个京城,你别耽误医治时间。”
霍飞见拦轿的人是她,压下怒火,尽量语气和缓地说道。
杭无一坚决不肯让他把人带走,阮文月她们也帮着阻拦,还另找了一乘轿子来抬人。
双方争执不下,霍飞同来的朋友中有一个就是蒯十二,他让人动手打杭无一她们。
混战起来,她们三两下就把那些家丁打趴下,人群中爆??发阵阵叫好声,都忘了争执是因何而起。
霍飞呵斥蒯十二,让他别再添麻烦。蒯十二不以为然,其他同来的朋友更哄笑着说别理她们,就该把胡仙仙抬霍府去,以后也不放人了。
杭无一她们听了之后更是愤怒,直接砸他们轿子要抢回胡仙仙。
场面极度混乱,霍飞不停高吼都制止不了他们,只得掣出随身配戴羽空刀,厉声喝道:“再敢哄闹,宝刀无情!”
羽空刀是先帝御赐的宝刀,有临危处决权,可以杀人不偿命。
霍飞朋友那方的随从都先停了手,杭无一她们也跟着停手。
想着师父生死未卜,此刻又不知该怎么办,杭无一大哭起来。霍府离这里确实要近些,她也不想再阻拦霍飞抬走胡仙仙。
“你们怎么在这儿闹起来?你又哭什么?”恰在这时,叶赛英走了来,先前场面太混乱她没弄清发生什么事,这时忙问杭无一事情经过。
得知大概后,叶赛英说血无仇已经不需要人昼夜看护,她就回碧洗宫。回去的路上想顺便买些东西,谁知就碰上这事。
“别争来争去耽误疗伤,我看前面拐角的地方就有个医馆,就先抬去那里。”叶赛英的提议说出后,双方都同意。
医馆中的大夫说不清楚胡仙仙为何会晕倒,但保证她性命无忧,又再给她扭伤的脚敷了药,就说让她静躺一会儿,也许能自己醒来。
胡仙仙处于半昏迷状态,浑身酸软、脑袋昏沉,但是感官还很灵敏,她知道事情大致是怎样的。可她实在没力气动弹,暗自感慨不能独立自主时真是难受,更理解程浩风濒死复生后为何对力量那么看重。
知道他们乱成一团,她也只能昏睡胡想,还好后来碰见叶赛英,把事情处理妥当。
叶赛英只留杭无一在医馆与自己等待胡仙仙苏醒,让其他人先回碧洗宫告知秦沐风情况。同时,她让霍飞他们也离去。
“霍大哥好心帮忙,你们连个‘谢’字都不说,还要撵我们走?”蒯十二上下打量着叶赛英,带着痞气说。
“多谢霍将军。”叶赛英正眼也不看蒯十二,也不与他争执,向霍飞稽首道谢后,就端立胡仙仙病房门口。
“不必客气,应该的。十二弟,你和众位兄弟们回去歇息吧,我改日再请你们喝个痛快。”
霍飞见这医馆狭窄,自己的朋友连同随从挤满屋内,其他看病的患者都进不来,就让他们先走。
“霍大哥,你不走?嘿,你不走,我也不走!”蒯十二让其他人都先走,他自己挨霍飞站着,斜眼笑看叶赛英。
多余的人退出去后,医馆才得以正常营业。胡仙仙救的那孩子和他娘也正巧来这医馆敷药,孩子只有轻微擦伤,郎中用纱布给他包了伤口,又拿了些药酒给他们说拿回去抹。
忙完孩子疗伤的事,那母亲赶紧到杭无一身边问她:“小姑娘,你是和救我儿子的恩人一起来这儿?恩人她是不是也受伤了?”
“嗬……”杭无一没好气儿要答话,叶赛英听她语气不对就拦住她。
“大嫂,你放心,没事的。你要是想探望你恩人,就过几天到碧洗宫去,你恩人姓胡,你只说找胡元君就是。”
叶赛英见这妇人诚朴,不应承她的谢意,反而会让她难堪,就先推托。她真要感谢胡仙仙,也等到时候胡仙仙自己拒绝。
她听得这般说,也不再多问,领着孩子走了。
蒯十二一直在注意叶赛英外貌和言行,他悄声问霍飞:“那个美妞儿是不是叶冠英的妹子?还真挺不错。”
“是不错,可你别乱招惹,再闹出些事来没人愿意给你兜着。”
“霍大哥,这话说的可就难听了啊。你瞅上了胡家的妹子,想收心过日子;我怎么就不能真喜欢叶家的妹子,也收心过日子?”
说着,蒯十二再次目不转睛地看向叶赛英。她身材比胡仙仙高大,眉眼比胡仙仙硬挺,更显得端庄大气。
胡仙仙不外放仙气或杀气的时候,就是个有些俏丽的平常姑娘,而叶赛英则是有着与生俱来的高贵冷傲,并且任何时候都英姿飒爽。这样的她,挑起蒯十二从未有过的征服欲。
第五百七十四章 施恩报恩
原来是秦沐风路过厅外发出惊呼声,他三步并做两步跨进屋内,将那篮蘑菇反复细看。
他的反常言行让程浩风和胡仙仙很是疑惑,但见他专注样子,也只得等他看好了再问。
看了许久,他从篮子底下翻出朵黑黄蘑菇,反复闻嗅。其他蘑菇都是伞盖形,菌杆细长??乳白??,菌伞椭圆灰白;独那朵蘑菇是棒槌形,菌杆略粗略黑,菌伞为黄褐色且贴紧着菌杆。
那孩子见秦沐风细看那蘑菇,就捂嘴偷笑。妇人瞪一眼他,带笑小声说:“道长,我为了赶早进城,天不亮就起床采蘑菇,可能是眼花了,把长烂了的采进去。这朵,就扔掉吧,我明天再送新鲜又长得好的来。”
“娘,这不是长烂了的……是我尿尿、尿尿长出来的……”孩子包了满嘴糕点,含混不清的说着。
“这孩子……”妇人的脸窘得通红,要去抢秦沐风手里的蘑菇来扔了。
“别,这可是九阳蕈!”秦沐风连忙阻止她,又温声向孩子说道:“你讲讲这朵蘑菇究竟是怎么长出来的。”
孩子说话没什么条理,他们听了半天才明白怎么回事。
这蘑菇棚搭在他家后院,是木柱草盖的简易棚子。冬天的时候,棚外烧起大泥炉子,热气会顺着棚里的烟道传到种蘑菇的泥床上。再加之,棚子四周都盖了几层草帘,棚内得以保温,十分暖和。
孩子在大人劳作时就在旁边玩耍,偶然见到一条蛇来偷吃蘑菇。蛇本来在冬眠,因蛇洞离蘑菇棚太近,受热气影响而醒来觅食。那蛇不大,见惯了蛇虫鼠蚁的小男孩也不害怕,拣起石块扔去,撵走了蛇。
蛇逃走后,孩子见蘑菇菌伞已经被吞去,就挺恨这偷蘑菇的蛇。怕蛇再来,他就用孩子气的方式来护蘑菇。他往那朵已残损的蘑菇上撒尿,认为能臭得蛇不敢再来。
几天过去,那朵蘑菇没腐烂,连蛇吞过的痕迹都长没了,孩子觉得稀奇,就天天以尿浇灌。
听完讲述后,秦沐风笑道:”天公垂怜,七师妹有救了!”
程浩风和胡仙仙面面相觑,又再齐齐问他是什么意思。
他解释说:”那蛇应该有毒,但也不是剧毒,它吞食蘑菇后那残存的菌杆里就有微量毒液,保得蘑菇没有腐烂。
蘑菇得童子金水滋养,又缓慢生长起来。本来就是常见蘑菇,毒蛇爬咬后就成了毒蕈草,再得了童子金水,所以成为‘九阳蕈’!
我先前还奇怪此处如何会有九阳蕈的气味,没料到竟是如此得来。”
九阳蕈,至阳灵草。程浩风和胡仙仙是知道此种灵草的,但极难寻得,就因这种灵草并不是固定种类,而是各类蘑菇都可能出现的变种,全是巧合形成。
他们如此巧合得来,两人都是喜不自胜,连声向妇人和孩子道谢。本来是送谢礼,却成了被谢的对象,母子二人都有些愣怔。
秦沐风取了九阳蕈去配药,程浩风要拿银两酬谢,妇人摆手拒绝。他想了想,从袖中掏出一个银符。这银符是在银片上刻画符纹,是个避灾符。
胡仙仙接过银符,从袖中掏出根银链,亲手串制符链,再亲手给孩子戴上。
“大嫂不肯要钱财,我们就送个小玩意儿。这符链不要轻易摘下,不要沾染污秽,能让孩子避祸免灾。”胡仙仙对妇人叮嘱着。
妇人点点头,又看了看他们两个人说:“两位恩人真的是很眼熟……我以前也有两位恩人,他们与你们模样很相像,可脾气不大一样……”
这妇人已经第二次说起看他们眼熟,胡仙仙狐疑地瞅向程浩风。他想了想之后,问妇人:“大嫂娘家可是姓谢,夫家姓孙?”
“是呢,我爹谢作根是个木匠……孩子他爹是姓孙,只是我们和孙家没什么瓜葛了。”妇人提起夫家时,不自觉地面露哀愁。
胡仙仙猛然想起那个被土财主骗纳为妾的小村姑,当年救下她,她又得了程浩风资助去往外地谋生,如何又到京城?
见胡仙仙神情惊疑,妇人也不再低头看他们,而是直接打量他们,而后眼含热泪再次致谢:“没想到还真是你们两位,你们几次救我,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们了……”
“你也救了我呀……大嫂,你快说说你们怎么在京城郊外安了家。”如此巧遇,真是有缘,胡仙仙对她不自觉地更亲切些。
程浩风也感慨:“天道承负、恩怨有报,当真难以捉摸。”
那妇人即是北荒省小木匠谢作根的女儿,他们脱离孙家掌控后,在本省定居了两年,谁知孙家势力大,找到了他们落脚处,想要争抢儿子。
他们只得流落他乡,一路靠做零工糊口。到得京城郊外时有家富户盖庄院,见谢作根手艺好、人勤快,就荐他到木器作坊当长工,得以有了稳定收入。
谢作根年纪大了,身体还硬朗,这两年一直在木器作坊做工;谢素芳做家务,闲时就编藤篮、种蘑菇补贴家用;孩子孙怀让快五岁了,聪明健康。一家人总算能安稳生活,不用再怕孙家人,也不用再漂泊无定。
“唉……不管咋说,总算过了几天舒心日子。等让儿长大了,我也就算熬出头。”谢素芳擦掉眼角沁出的泪,看着孩子欣慰笑说。
程浩风和胡仙仙也笑,那孩子瞅瞅他们两个说:“原来这叔叔就是给我取名字的人……娘说,‘怀让’就是‘德怀天下,礼让万邦’……娘一直要我牢记这句话,可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叔叔,你说说呀。”
“让儿,恩人他们是仙家,你得称他们‘道爷’、‘仙姑’……”
胡仙仙摆了摆手,接下谢素芳的话说:“只要孩子心里尊敬我们就好,叫‘叔叔’、‘姑姑’还更亲切些。”
孙怀让听得这样说,“咯咯”笑两声,等着程浩风回答。
“我也不知道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就顺口胡诌……”程浩风朝胡仙仙挤挤眼睛,又对孙怀让说:“你要想知道是什么意思,就努力读书,自己有学问了就知道。”
见孙怀让乖乖点头答应,胡仙仙悄悄向程浩风竖了竖大拇指,没想到他也会开小玩笑鼓励小孩学习,而没有板着脸训人。
他们留母子俩在碧洗宫吃午饭,谢素芳说家中还有很多杂事要做,坚持要回去,他们也不好再强留。
到了下午,秦沐风终于配制好药材,熬好了药让胡仙仙喝下去。
喝药之后,胡仙仙就头脑昏沉想睡。她躺下之后,只觉得忽冷忽热,茫茫然不知身在何处。
她迷迷糊糊的想着:我心里好乱,怎么这样乱……我要做什么?
我并不想修炼得功力多高,可若是一直止步不前,就会成为他的拖累。我不想拖累他……
可若是实力大增,就会越来越接近永恒之心,那是命定的道路,我不想走那条路。实力再强还是不足以对抗诸多势力,改不了本源宿命,反而实力越强,离我们分开的时刻就越近。
不想强大下去,那会形成自己打自己,谁也胜不了,谁也不会输的局面。
可要是不变强,可能等不到那时候我就得死。我死了,又是一个新轮回的开始,天知道又会生出什么劫难?
那就还是变强大吧!
这个局既然一开始就把他陷在其中,那就是他不可能置身事外。
这是我自己无法破的死局,我纵然击败所有神佛,我也只会气还天地,而不是主宰一切。
他,才是真正的破局者。
他决定要先从凡人层面获得力量,那就竭尽全力帮他,就算到最后仍然解不开死结,至少有一搏之力,不至于束手就擒……
胡仙仙脑海中纷纷杂杂想了很多事,守在她病床边的人只见她皱眉忍受痛苦。
待她眉头舒展,呼吸平缓下来,程浩风为她擦去额头冷汗,又再让秦沐风给她把脉。
“见效很快,真没想到七师妹吸收药力如此之快!先前她只是**慢慢复原,一直无法恢复灵气,此时气海开源,竟然自主吸纳微弱灵气。扎措下的绝欲夺情咒,只要她元阴不破,就不会再对她有什么影响。”
秦沐风神情惊喜,程浩风蹙眉问他:“气海开源?”
”是,不必打坐聚集灵气,只要天地间有灵气,就能以意吸纳。这不算什么,你们本来不凡,更明显的好处是她再渡个小小‘色??欲劫’,就可以自主其体,非她所愿者,破不得其元阴。”
秦沐风说完之后,朝程浩风挑眉而笑。程浩风微低头,浅笑说:“这却好,不必再担忧居心叵测的人因绝欲夺情咒害她。嗯,这个好处你不用给她提起,我寻机会亲自对她讲。”
“那是当然,关乎**之事,我也不好意思当面给她说。”秦沐风说着又还要再去熬药,程浩风就坐在病床边等胡仙仙苏醒。
傍晚时,胡仙仙醒来,觉得神清气爽。虽身体没有康复,灵气也还极少,却再也不觉得头昏脑胀。
她和程浩风正说笑时,杭无一告诉他们,蒯十二来找麻烦。
蒯十二来问叶赛英有没有订下亲事,乔楚诗说没有,他就要乔楚诗答应把叶赛英嫁给她。
乔楚诗说自己既不是她师父,也不是她亲人,做不了主,让他去找叶赛英的哥哥叶冠英。本想以这借口推托,谁知蒯十二真说要去找叶冠英。
叶赛英恰巧从那里经过,她就怒声拒绝蒯十二,还说哥哥也不能替她做主婚姻之事,又发誓说永远不嫁人。
她的态度惹得蒯十二扬言说,要去逼她哥哥叶冠英,定然要把她弄到手。
听了这事,程浩风很是愤慨,胡仙仙则是摇头晃脑的嘀咕:“有意思,要是叶冠英迫于压力同意把妹妹嫁给蒯十二?嘻嘻……让二师兄有个竞争对手也不错,谁让他不敢正视和赛英的感情……”
程浩风冷哼一声,满是酸气地横她两眼,再拽她去安慰叶赛英。
第五百七十五章 夯少找死
两人同去叶赛英的房间,只听得屋内说:“师叔,你别劝我,我就是不留任何转圜的余地,就是任何人都不嫁!”
他们见屋内是乔楚诗在劝叶赛英,猜想是让她先推脱,别把话说那么绝。
”唉……你此刻说得决绝,是因你还没遇到中意的人……哪一天遇上了,想改口都来不及。”乔楚诗含愁轻叹。
胡仙仙见她们那样子,向程浩风摇摇手,示意他先别说话,她笑着进门,戏谑道:“你们说什么悄悄话?是不是痴男怨女的爱恨纠葛?好想听哦,快说来听听。”
叶赛英没好气儿的斜她两眼,不理她。乔楚诗向她打声招呼后,就告辞离去。
待乔楚诗走后,胡仙仙正色问叶赛英:“你说得那么坚决,是不是心里一直都还想着我二师兄?”
”与龙真人无关!历尽浮沉,我悟得最透彻的就是——他不爱我,我绝不强求,一味的付出不如决绝了断。”
叶赛英冷艳的脸上只有认真严肃神色,丝毫没有假装坚强的勉强意味,她是真看淡了。
看淡了,曾经那么执着的人真看淡了,也不知是算明悟还是绝望?
胡仙仙朝程浩风耸耸肩,无奈说:“这就是二师兄想要的结果?我可不想看到这般结果。我还想着让二师兄亲自出面保护她呢,看来不可能了。算了,你想办法防着蒯十二别去给叶冠英找麻烦就行。”
“我提醒他们就是,不会给蒯十二闹事的机会。”程浩风又看着叶赛英说,“既然你早有决断,我们也就不多劝,请好好歇息。”
第二天腊月初七,因是胡仙仙生辰,一大早就有人送来各式各样的礼物。她从十二岁之后,就没有特地庆贺过生日,突然冒出来这么人送礼,她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她连连感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多人惦记。
“我想到该送你什么了。”程浩风笑向愁眉苦脸的她说。
“什么?”
“你今天需要的礼物就是‘不要礼物’!我让碧洗宫的人闭门不出,来送礼的一律拒收,连闲云观的人也都闭门不出。然后,我们两个一起去郊外赏雪游玩。”
听他这么说,她欢喜地重重点头。她真是不想收贺礼,因这些送礼的人占九成是冲着程浩风身份地位来送,只为拉关系,送了礼是想着要更好收益。而他们注定是官场过客,没必要牵扯那些关系网。
两人出京后,在冰天雪地中尽情玩闹。她伤病初愈,身体虚弱,他处处照顾,尽显温柔。
到得晚上,两人返回碧洗宫,其他人都抱怨说他们倒潇洒玩了一天,碧洗宫和闲云观众人为了挡来送礼的都磨破了嘴皮子。
“先别说那些,寿星回来了,就陪我们乐呵乐呵吧。酒菜可都备好了,叶师姐可先喝上了,快走啰。”阮文月拉了胡仙仙就往众弟子用餐的大饭堂走。
程浩风跟上去,说胡仙仙身体才好些,不宜喝酒。秦沐风拉住他,悄声说:“她们知道分寸,不会灌七师妹酒的。今天蒯十二来胡闹,叶道长喝了大半天的闷酒,她们是找借口劝她。”
原来是这样,程浩风只得让胡仙仙随她们去。碧洗宫中众女子既是给胡仙仙庆生,也是相聚聊心事,还可算是借机饮酒作乐。他们不好参与其中,就去闲云观探看血无仇。
女子们欢聚在一起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叶赛英也渐渐不那么愁闷。
杭无一喝得两腮酡红,乜斜眼看着胡仙仙说:“阿姑,我好羡慕你……三师伯对你那么好……倾心于你的男子又还那么多……”
“多吗?”在胡仙仙的印象里,她只记得高有山和麦塔哈对她有好感,其余的事是别人认为有人追求她,她自己感觉不到。
她这么反问,她们听来倒有些是嫌追求者还太少的意味。她见她们眼神怪异,又拍拍额头说:“管他多不多呢,懒得想那些事。唉,情情爱爱真是忒麻烦……”
“是麻烦!”已经半醉的叶赛英站起身高呼,又缓缓坐下趴到桌子上迷糊想睡,“太麻烦了……省了这麻烦才好……睡一觉醒来……什么麻烦都没有了……”
众女子闹腾到子时,胡仙仙招呼她们都快回房休息。她们走后,她推醒叶赛英:“快回房去睡,别着凉。”
叶赛英偏来倒去的回房去了,她也自己回房间。才躺下没多久,就听见有人很大声的拍门,后来又听到杂乱脚步声和说话声,她身体初愈懒怠动,也没去管是怎么回事。
闲闲又过一天之后,初九傍晚,阮文月来找她切磋武艺。
“胡老祖,你如今灵气应该只和我差不多,我们比试一下,就看看单依靠剑法,你胜不胜得了我。”
“小丫头,看我如今灵气没恢复,就想欺负我?哼哼,我的剑法是经过多次实战,你们练得再纯熟也别想赢我。”说着,她反握慧心玉剑在手。
“诶,你不能用那样的神器!嗯,叶师姐不在,你就用她的磐石剑。”阮文月飞快跑去取了叶赛英的剑来。
胡仙仙接剑在手,有些疑惑地问:“赛英去哪儿了?她一向剑不离手,这次怎么没带?”
“前天夜里她哥让她回将军府去,回自己家还带剑做什么?”
“哦?是她哥哥亲自来的,还是让别人来的?”
阮文月不懂她问这么详细做什么,有些不悦地回答:“他哥哥是将军嘛,当然是差小兵来传话,哪会亲自来?”
胡仙仙听了之后,心下猛地一沉。叶冠英半夜来让妹妹回府已经蹊跷,让小兵来传话更不对劲,就算家中有急事也该是府里的管家来请。
觉出这事情不对劲,胡仙仙就让她们快去叶府问叶赛英究竟有没有回去。她们不明就里,但见她神色焦急,也就赶快去了。
她想找程浩风和秦沐风告知此事,可程浩风进宫面圣去了,秦沐风又去给血无仇换药,她只得静待叶府回讯。
去叶府问的人回来说,叶冠英根本没有要妹妹回府,并且这几天都没见过妹妹。
胡仙仙直觉是蒯十二骗叶赛英出门,然后掳了她去。前天夜里,她喝得醉醺醺的,没有反抗之力。胡仙仙暗暗自责,当时听到杂乱声音,怎么就躲懒不起床?要是她见了骗叶赛英出门的人,定能当场识破。
胡仙仙正焦急等待程浩风他们回来之时,来人通传蒯八爷要见她。蒯八爷就是蒯殿聪,也是蒯十二同父异母的哥哥,他来做什么?
她急匆匆到了客厅之后,只有蒯殿聪的随从在那里。随从说,蒯殿聪在外面巷口等她。
胡仙仙叫住个小道姑,让小道姑告诉乔楚诗她们,说她见蒯殿聪去了,要是子时还没回来,就去蒯府要人。
匆忙交待完,她去往巷口,蒯殿聪果然等在那里。
见胡仙仙怒气冲冲的走来,蒯殿聪笑道:“我是来报信让你们救人的,怎么要吃了我一样?”
“叶赛英在哪儿?”她可没心情看他嬉皮笑脸。
蒯殿聪递上一张纸条,收敛笑容说道:“快些去,他们设了陷阱困住她。去迟了,等她灵气耗尽,就只能被那小畜牲??蹂躏。”
胡仙仙接过纸条,是京郊一处蒯家别院的地址,还有关押叶赛英所在土牢的简易图。
“为什么帮忙?”她不相信蒯殿聪,怕又是个圈套。
“小畜牲的娘是正室,老大、老三都是她亲儿子,快四十岁又生了这么个小儿子。有亲娘宠着,有两个亲哥哥纵着,小畜牲想欺负谁就欺负谁。我和我娘被他欺负得很惨,这算理由吧?”
蒯殿聪苦笑说道,平静语气中满透恨意。胡仙仙知道他生母是婢女出身,大户人家的宅斗她也明白,只是到了这般手足相残的地步,真也令人心寒。
她朝蒯殿聪点了点头表示相信他,但没有致谢。他只是想利用她,不是想帮助她,没必要谢他。
胡仙仙体内存蓄的灵气还很少,纵跃来到蒯家别院时,天色已完全黑下来。她根据简易图纸找到院后的土牢,趴在土牢通气孔往内看。
这土牢半在地面上,半是挖坑在下,坑旁又有个石头砌的水池。只是此刻水池中装的不是水,而是狗血、粪便之类污物。池中又竖起一根木桩,桩上四肢被捆的人正是叶赛英。
“啧,这么个大美人被弄得脏兮兮的,好可惜呀。”
“可惜啥?不这样儿,根本抓不住她。嘿嘿,等她灵气耗光,拿水洗干净,不还是白白净净的大美人儿?等十二爷玩够了,没准儿还能赏咱们玩玩儿。”
“嘎嘎,也对……”
听了那两个看守的对话,胡仙仙明白他们是用了什么邪秽法子压制叶赛英灵气才抓住她。
胡仙仙再细看土牢,见四壁之上各贴有一张黑色符纸,而那池污物中隐隐有阴邪之气。她略思索后,决定先破了这些压制灵气的东西再动手救人。
她体内灵气虽少,要隔空御起小物件也还容易。她御起两颗石子儿向看守砸去,他们被砸懵了,到处查看偷袭的人。
趁他们东寻西找,胡仙仙再御起桌上油灯朝那符纸飘去。符纸上附着画符人的灵气,不是随意能揭下的。可符纸终属木类,木惧火,很快被油灯点燃烧毁。
油灯很快又落回桌上,那两个看守找了一圈没找着什么,又回来坐着,此时他们还没发现符纸已毁。
胡仙仙再御起一颗小石头,这次是打翻了油灯。土牢内陷入黑暗,两个看守惊慌大叫。
他们乱叫几声后,很快意识到救人的来了。他们重新点燃油灯,商议着留一个在这里看守,另一个去喊帮手。
去喊帮手的那个刚出门,胡仙仙从通气孔中飞身而入,一脚踢倒留下的那个看守。
那个看守挣扎了一下想喊,可没喊出来,他自己就吓晕过去。
胡仙仙拎起他扔到那秽物池里,踩在他身上御起慧心玉剑朝木桩砍去。
符纸虽毁,却不知这秽物池中到底有什么邪??性东西,用他们的看守来垫脚应该能抵得住阴邪侵袭。
木桩很快倒下,胡仙仙趁木桩还没落地时,飞身迅速砍断捆缚叶赛英的绳子,揽着她落身洁净之处。
见叶赛英被他们撕扯掉衣物,只留两块破布片遮住私处,胡仙仙忙将自己外袍脱下给她披上。
灵气没了压制后,叶赛英悠悠醒转。胡仙仙听得门外传来喧闹声,知道是蒯十二亲自带人来援,就附在叶赛英耳边一字一顿道:“杀、了、他!”
第五百七十六章 瞒天过海
胡仙仙将慧心玉剑递给叶赛英,纵身土牢房顶之上,漠然看着血腥杀戮开场。
冷冷的冬夜,寒星闪烁,星光下的蒯家别院幽静雅致。这处别院是度夏避暑用,有很多遮荫的大树,在冬季时光秃秃的大树枝桠就像有人不甘心死去,把伸向天空。
蒯家人冬天很少来这处别院,留守的老马夫、老厨娘这些人都暗暗抱怨十二爷又来添麻烦,让他们想围着火炉闲聊会儿的空闲都没有。
他们喂马套车,他们备好酒菜,他们做好一应杂事之后,十二爷居然没来享用,连十二爷身边那些狐假虎威的随从也没来要东要西。
直到噼啪柴火烧裂声传来,呛人烟味儿飘来,他们才跑出门,看到土牢那边有冲天火光。
他们到处找人来救火,忙活了大半夜之后,快天亮时才扑灭最后的火星儿。
蒯家避暑别院除了偏在角落的马棚、厨房、值夜小哨楼外,三层砖楼主建筑、青瓦偏院、有五处亭阁的花园、堆放杂物的库房以及土牢都被烧毁。
蒯家十二爷和随从,还有些小妾、婢女都被烧死。据说当时别院**有四十八人,只有两个马夫、两名厨娘、三个看门的守夜人没死。
出事后,蒯老爷又生气又心痛,当场晕死过去。很快,在府中大夫救治下,他又苏醒。他随即很果断的处理事情,派人去收尸、报案。
官府行动很快,辰时就把没死的七个人当成纵??火犯关进大牢。
在京城百姓将此事传遍大街小巷的时候,胡仙仙和叶赛英还躲在离别院不远处的一个小山坡雪地里。
叶赛英浑身是血,眼神呆滞。她曾经是女土匪,过着在刀口舔血的日子却并没有真正杀过人。
突然的疯狂杀戮让她缓不过神,她脑海中闪过一幕幕血腥片段……
蒯十二见她得救,叫嚣着要把救她的人碎尸万段,他淫??邪的笑着抓向她胸部,她反手拧住他右臂,将慧心玉剑直刺他胸口!
一股血箭飙射,嘴里刚说出半句狠话的蒯十二瞪着眼睛死了,他至死都不相信自己就这么死去。
叶赛英暗赞这慧心玉剑果然是神器,将自己刚恢复的仅有灵气都灌注剑中,势要以血洗刷耻辱。
那些随从见她杀了蒯十二,先还嚷着要为主报仇,一哄而上围攻她。后来,见她杀得双眼发红,都惧怕起来想逃跑,可他们只会些三脚猫功夫,哪里逃得了?
直到灵气完全耗尽,叶赛英才瘫软在地,才意识到自己闯下大祸。
在房顶上暗中观察的胡仙仙见她倒地,召回慧心玉剑,往别院中各处点火引燃房屋。火势蔓延很快,已将无法控制时,胡仙仙才挟抱起叶赛英躲到这小山坡上。
胡仙仙原本只是来救人,让她骤起杀心的原因,是那被她踢进秽物池的看守叫骂着爬起来时,他身上萦绕满黑气!那些黑气就是阴邪气息的根源,是屈死的人魂魄滞留人间无法去地府投胎才会形成!
她推测那间土牢是有法力高强的人布置过,而那秽物池中至少附着了十二个怨灵!如此,叶赛英才有可能被他们压制灵气,绑缚木桩上。而在木桩上,受阴邪之气侵袭,最终会灵气全无。
胡仙仙让叶赛英肆行杀戮,自己又纵??火行凶的理由有三条。
其一,那个土牢阴邪无比,定然不是蒯十二这个草包做主建成,他应该只是知道这么个地方而加以利用。毁去土牢可以令真正建土牢的人跳出来,逼出潜藏的危险人物。
其二,叶赛英修为已经接近清福仙,寻常人根本制不住她,可她竟被欺辱成那样。若换做一般女子,就只得受死。杀了这些人,就是除去祸害。
其三,要是只救人出去,蒯十二极有可能还要找上门闹事。直接杀了他,不但能永绝后患,还因是蒯殿聪给自己透露的消息,可以找蒯殿聪帮忙处置收尾细节。
胡仙仙没有带叶赛英逃跑,是因要等程浩风前来接应。她本没有恢复多少灵气,给程浩风发出灵符求救时已用尽,支撑不了带人飞掠。
腊月初十巳时,程浩风到来。他什么话都没有说,递给胡仙仙两套干净道袍。她接过去后,转到树丛边,先自己换好,再给叶赛英换好。她们此时所换道袍,与她们离开碧洗宫时所穿着的花色式样完全相同。
而后,她把染血脏衣袍给程浩风,他掐诀弹出灵火烧尽脏衣袍。带她们飞上半空后,他以灵气抚平雪地中痕迹,飞身往入城方向而去。
到得城门口,程浩风附在胡仙仙耳边交待两句,隐身飞远。
“一切都有安排,赛英放心吧,笑一笑。嗯,昨夜与故人相聚玩得真是愉快。”胡仙仙拉着叶赛英的胳膊摇了摇,朝她挤眼笑笑。
“嗯……是还好……”叶赛英略微有些懵,但也尽力笑着。
她们的旁边停着一辆马车,车边靠着的人正是蒯殿聪。待进城的人没那么拥挤,他邀两个女子坐车入城。
入城后,他们同往城中一家以糕点精致闻名天下的茶楼,喝茶听戏。
小半个时辰后,蒯家小厮急匆匆的找了来,告诉蒯殿聪的贴身跟班儿,说是蒯家出大事了,请八爷快回去。
蒯殿聪与叶赛英、胡仙仙匆匆告别,他自回蒯府,她们自回碧洗宫。
到得碧洗宫中,叶冠英气哼哼迎出来:“哼,你是越来越不把我这个当哥的放在眼里了!给人说是回了家,可我根本没见着你,你跑哪儿胡混去了?”
此时的叶赛英经过情绪缓和期,已经恢复平常冷艳模样,她微昂头说:“胡混?你成天花街柳巷胡混,就以为谁都跟你一样?你当哥哥的撑不起家,护不了妹子,我自己去找人解决麻烦事儿,怎么还成胡混了?”
众人都有些听不懂,胡仙仙忙笑着招呼众人都进屋坐着慢慢说。因叶赛英心里有气,语气太冲,就由胡仙仙来讲述。
“蒯家十二爷不是逼着赛英跟他么?初七夜里还让人假扮厢军的小兵来哄赛英出门,哄出门后就动手动脚。
赛英哪容他胡来?双方都打起来的时候,蒯八爷正巧看见,就劝他们。
十二爷虽说和八爷不那么亲厚,总也是兄弟,得给哥哥几分面子。八爷和赛英以前在蟠龙寨就有交情,也愿意听他劝。
虽说暂时劝住了他们,可双方都有些不服,蒯八爷就约他们到南门外的别院再好好调解此事。
昨天傍晚,蒯八爷想着赛英和我交好,就来请我也一起去。总之,大家都是朋友,不想为了蒯十二爷骄纵闹事就弄僵朋友关系。
我们等着十二爷来说事,可左等右等十二爷也没来。后来差人去问,才知道十二爷去了避暑的别院。
嘿,蒯八爷还说,那个十二爷也真是斗气斗得昏了头,避暑的别院在冬天里根本就没什么可儿的,这过冬的别院里才有适合冬季玩的东西。
这些有钱人也真是奢侈……别院都要分什么避暑的、过冬的……穷人家有个遮风避雨的地儿就不错了……”
胡仙仙说着叹着,叶赛英撇撇嘴接话:“奢侈又怎么样?也没什么意思,就是烤烤鹿肉、赏赏雪景、堆堆雪人儿……”
“不能这般说,在弯弯细月之下,雪中梅香沁人心脾的情景还是挺动人。琼玉楼阁,静赏夜雪寒梅,雪白、月淡、梅香。真的,不是仙境,胜似仙境。”胡仙仙慢声说着,听得众小道姑都有些神往。
乔楚诗却是皱了皱眉,向胡仙仙问着:“仙仙,你说去请了蒯家十二爷,他没去?唉,这十二爷也是命中注定难逃死劫!”
“什么死劫?”叶赛英接话问道。
乔楚诗便将蒯家避暑别院的事说了,胡仙仙和叶赛英都假装听得很惊诧。末了,叶赛英还补一句:“那个蒯十二真是让人讨厌,死了就死了,可惜还拉那么多人陪葬。”
闲聊半天,众人散去。胡仙仙和叶赛英照常过着,连她们自己都要相信那夜他们只是和蒯殿聪叙旧。
蒯家在大办丧事的同时,也从官府得知蒯十二是被杀后才被烧,但官府查不出和凶手有关的线索。
在蒯家避暑别院废墟寻找证据的时候,捕快们屡次听得鬼哭声,就吓得到处乱传此次的事并非人为,是厉鬼索命。百姓知道蒯十二的很多恶行,也就相信那说法。
但蒯森雄最疼这个小儿子,为了让他活得轻松快乐,家族种种事务都不让他沾,只是要留他在身边承欢膝下。蒯森雄因此发誓说,就算是厉鬼索命,也要把鬼收了!
蒯森雄找到曹备道,让他全力捉鬼。曹备道只得应承,先去牢里询问幸存的那七个人,当天夜里有没有见到、听到什么异常。
那七个人在牢中也听说蒯家别院的祸事是鬼怪引起,他们本来就怨恨蒯家不分青红皂白就说他们纵?火,哪里会认真说证言?
他们添油加醋的说些怪异之事,认定就是蒯十二做恶多端,才惹来鬼怪报复。他们幸免于难,是他们没跟着办什么坏事。
曹备道将信将疑,后来还真在别院发现怨灵,那么厉鬼索命之说可能真有其事。在他都要认定这说法,动手收怨灵时,茶儿求见。
茶儿说,初十凌晨之时,程浩风曾悄悄出逸鹤轩,举动有异平常。她更推测说,蒯十二之死可能与胡仙仙有关。
第五百七十七章 挖坑难坑
曹备道听了茶儿所说之后,微眯眼细细打量茶儿。他那目光似要将她五脏六腑都看清,看得她头皮发麻。
见她露出慌乱神情,他才收回目光,沉声开言:“你,还真对程浩风动心了?”
茶儿勾着头嗫嚅道:“没……不敢……不敢……我一直谨遵真人吩咐办事,从没有私自做什么。”
“我又没责怪你,你怕什么?你直接回答我的问题就是了。”
茶儿咬咬下唇,认真想了想曹备道的问题。她家道中落,一心想要攀龙附凤,好在那些势利眼亲戚面前出口恶气。可事不遂人愿,她不但没能攀上高枝儿,还被人蒙骗卖去当鼎炉。
所谓“双修鼎炉”,哪有什么双方得益的好处?只不过是变个说法糟蹋女子。她担惊受怕,几天都是捏着剪刀睡的,以备万一有人侵犯,就以死抗争。
那天,曹备道来选人,说是要送给国师,她就竭力表现自己。只要能跟在国师身边,就有机会长伴国师,比之被一群老道士玩弄要好得多。
得知被选送上,她松了一口气。得知国师拒收那么多人,只选两人,还要亲自来挑选,她又忐忑不安。
那一天,程浩风缓缓踱步到她面前,向曹备道微抬了抬手,她知道自己被选中了,不由心头狂喜。
茶儿以为能当上国师的男子即使不是糟老头子,也是如曹备道这般的圆滑中年人,没料到程浩风像是青年书生。
他算不上俊美,可他的一切恰恰符合了她想过清贵生活的愿望。“清贵”不是富裕,她从小受的熏陶让她骨子里鄙视有钱而无教养的人。
茶儿的心情从绝望,到不安,再到惊喜,程浩风不知不觉间就在她心中占据独一无二的位置。她本以为如果有机会接近身份更高的人,就能取代他在她心中的位置,后来才知道不能。
此时,曹备道问起,她细思之下,更明白自己心意。程浩风于她是,要么得到要么毁去!
“是,动心又如何?”茶儿倔犟地仰起头,向曹备道承认心事。
曹备道摊了摊手说:“不如何。不过呢,得提醒你一句,留你在程浩风身边,是要你随时注意他各种动向,不是要你去谈情说爱。
你要明白,目前一切凡间争斗只是为了最后大战做准备,程浩风终究是要被除去的,天庭才是能真正控制局面的一方。
你这小小凡人还是顺从安排,不要生出妄想为好。你若办事得利,会给你记上阴功,保你来生富贵平安。你若办事不利,就要承担各种罪责。”
听了这些话,茶儿默默无言,心内暗恨。
曹备道又再说:“你也不必嫉妒胡仙仙,她只是这繁华人世的过客,跟她争,你怎么都是输。至于蒯十二的事,你凭什么那样推测?”
茶儿咬牙忍下心头恶气,才得以平静开口:“胡仙仙一向不爱搭理那些富家公子,偏偏十二爷出事的夜里,她就和八爷、叶家小姐聚会,实在巧合。还有,听说八爷与她不但没有交情,还有仇怨,以她的性格怎么会……”
“原来你只是根据道听途说来臆测的啊,还以为你有什么实证。”曹备道不悦地打断她的话,“你别因憎恶胡仙仙就把什么恶事都往她身上推,那会影响对整个大局的判断。再者,天仙不能随意杀害凡人,昨夜死了不少普通人,要是胡仙仙动的手,她早就招来天雷击杀。”
茶儿的确没有实证证明蒯家避暑别院的事与胡仙仙有关,她只是听说了相关之事后,靠女人的直觉那么推测。不得不说,女人的直觉真是很准。
可她没想到,曹备道居然不相信她,还以为她只是因妒生恨找借口报复胡仙仙。
既然事情是这般结果,茶儿只得向曹备道认错:“此事是我做得不妥,求真人原谅。我以后再也不敢因私情而胡乱推测,浪费真人宝贵的时间和精力。”
曹备道挥手让她离开,她一路之上闷头乱想,越想越气不过,硬要想出个给胡仙仙使绊子的法子才解气。最后想到既然没法证实杀??人放火的事和胡仙仙有关,但夜不归宿的事儿赖不掉吧?她们与蒯殿聪共度一夜,难道只是喝茶聊天?
茶儿再寻机会入宫见太皇太后,闲谈宫外趣闻的时候,有意无意的说起胡仙仙行为不检点。
于是,腊月十三辰时,太皇太后召程浩风到慈安宫,让他好好管管胡仙仙。还说他可以不怕颜面无存,但胡仙仙所做所为实在有损道门清誉。
回逸鹤轩后,茶儿偷偷注意程浩风一举一动,见他并没有生气,就暗暗失望。到得下午未时,他忽然站到二楼走廊,喊道:“茶儿,去碧洗宫请胡元君前来,有要事相商。”
“嗯?”茶儿在院中仰望着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这是准备要把胡仙仙找来训斥一顿?
“快去,不得延误。”程浩风要见胡仙仙可以灵符传讯,让茶儿去请,其实是要干扰茶儿思维,令她混淆他所做之事的重点。
茶儿到得碧洗宫时,询问杭无一:“请问胡元君在做什么?国师找她有要事相商。”
“她在闭门思过……嗯,也可以说是在参悟大道。”杭无一指了指胡仙仙所住的房间,就匆忙走开。
胡仙仙其实在发呆,茶儿敲门之后,她懒懒说声:“自己进来。”,又继续发呆。
她发呆是因除掉蒯十二那些人后,她竟没有踩扁小人的快意。为什么而没有快意呢?因为她本不想那么做?
人人都在想如何最快地获得想要的一切,如何最有力地证明自己能力,这究竟是对是错?若天地大道就是如此,这与丛林中弱肉强食的野蛮世界有何区别?
茶儿笑对她说程浩风相邀,她就随茶儿同往闲云观走去。一路之上她都是无精打采的东瞅两眼,西看两眼。走到半道儿上,还坐在大宅门口的拴马石上托腮发愣。
那样一副瞌睡没睡醒的模样,任谁看了都像是胡仙仙遇上了什么郁闷事。茶儿暗自高兴,以为她是怕见程浩风才故意磨蹭时间,不知道她是身体没有完全复原、心情又烦乱,真是走得累了。
到得闲云观大门,绕福墙,过穿堂,上石阶,从大殿旁经过,再经了偏殿、莲池、功德林,到得逸鹤轩门外。
胡仙仙坐在大门门槛上捶了捶腿,再跨进门往楼上去。茶儿看着她的背影,一路忍着的笑容终于得以展开。
“怎么才来?”程浩风指了指书房角落的椅子,让她坐下。
“我可能真成废人了,才恢复一点,又为了赛英的事耗费灵气,这两天总也不见好转。”
程浩风在她旁边坐下,温声说:“你是不是心里太乱了?只有我知道你的精神洁癖有多严重,你不管对什么事都要想个透,这太耗精力。精力不集中,就难存蓄灵气,没有灵气滋养,身体恢复速度就和凡人差不多。”
她手心冰凉,朝手上呵了呵热气才抱住他,低声嘟囔:“是心乱,我太能惹麻烦了。”
程浩风延出灵气渡向她,温暖和煦之感瞬时由她脊背漫向全身,她朝他甜甜一笑。
”都以为你是不拘小节的人,其实你的完美欲比谁都强。就算是人与人之间的相处,你都要讲个对称感。
你呀,挺傻的。有时候挺怕你认真想事情的样子,你认真起来就显现出源于本身的冷漠。
不,不是冷漠,无仇那样才是冷漠。你是不属于这世间,对这红尘中一切都有着超然态度。”
听程浩风这么细致的评价自己,胡仙仙有些意外,又有些好笑,他说的明明更接近他自己性格吧?她摸摸他额头,不烫啊,怎么尽说胡话?
程浩风挪开她的手,面露惆怅说道:“不多说了,说了你也明白。我要想事情,你自己临字帖。”
他抚了抚她的发丝,就坐到屋正中自己书案前,摆开棋盘,自己和自己对弈。
半个时辰后,他起身到走廊上唤茶儿:“茶儿,到书房来,我有话交待。”
茶儿按捺住兴奋之情,提裙上楼,款款行到书房门口,低眉顺眼柔声问:“国师唤我有何吩咐?”
“你来看这盘棋,谁输谁赢?”他左右手各拈黑白棋,几乎两手同时落子。
茶儿迈步过去,扫一眼棋盘上局势,因心思不在棋上,并未看出输赢。她眼角余光斜瞟胡仙仙,只见胡仙仙坐在角落,像个小学童似的在临摹字帖。
她微感纳罕,程浩风没训斥胡仙仙?可若说他们情深意浓,他宁愿自己和自己下棋,都不与胡仙仙一起下,又是何意?
程浩风见茶儿想得出神,以棋子轻敲书案说:“看不明白这局棋?那我来告诉你,世事如棋,可不论棋局如何变幻,结果都是一样。要么最后是我赢,要么就掀翻这局棋,再重来!”
此言之意,就是只能赢不能输,茶儿听得明白,却想不明白,程浩风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是输不起的人,我不允许自己再输!你去问问曹备道,问问他是不是以为我会忘了‘逼为器灵’、‘雷雨裂魂’、‘濒死受责’等等的事?”
程浩风语气严厉,茶儿也略知道他以前与天帝、段梦柔、洛玄心等人的仇怨,吓得慌忙跪下来,颤声说:“国师息怒,奴婢与那些事全无关联啊。再说,奴婢怎敢那样去问曹真人?”
程浩风又莫名其妙发怒,茶儿不由胆颤心惊,胡仙仙却是很不合时宜地笑起来。笑声压得很低,但在这气氛沉闷的书房内就显得格外响亮。
第五百七十八章 悠闲半日
对于这破坏气氛的笑声,程浩风无奈皱了皱眉,茶儿则是咬牙忍住刺耳感觉。
“你可真是记仇……笑得我脸都酸了咯咯……还从来没有谁把小气记仇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胡仙仙知道程浩风是吓唬茶儿的,说破了是想让茶儿明白他们无意害她,愿她及早回头,别再夹在各种势力中摇摆,到最后吃亏的得是茶儿。
然而,程浩风明白她的意思,茶儿却是认为胡仙仙在指桑骂槐讽刺她。
程浩风低叹着扫一眼茶儿,沉声道:“记仇?你要那么认为也可以。只是在我看来,忘记就是背叛,我讨厌任何形式的背叛。”
胡仙仙吐了吐舌头,不再接话。她找张白纸藏在字帖下,偷偷描画起来。
茶儿跪下向程浩风磕头说道:“奴婢知错了,绝不会再向曹真人透露国师的任何事情。”
“任何事情都不透露,曹备道就该丢了你这颗棋子,你如何自处?既然他愿意给你改命,将你安插在我身边,就自有控制你的方法,你还是该为他办些事。只不过,哪些能说,哪些不能说,你这么聪明的人应当明白。”
程浩风说出“愿意给你改命”这句话时,胡仙仙一愕,猛然想起她开玩笑给茶儿看手相算命的事。
曹备道送的人,程浩风只选了两个,相比于酒儿,茶儿显然更适合暗中探听消息。可是,茶儿并不是曹备道有共同利益的盟友,他不信任她,就用了最简单直接的方式来??操??控她。
“改命”,按自己所愿所求来改,当然好,要是全掌握在了别人手里,那可就苦不堪言。
当时,胡仙仙算出茶儿将会落得魂飞魄散时还纳闷儿,平凡人断不会有那般下场,她怎么会那般?此时才知道原因。不过,她难以知晓日后细节。
在胡仙仙乱描画着,乱感慨着,程浩风已与茶儿说了不少话。
她也没细听他们说了什么,只听茶儿忽然哭起来,不断表白着:”国师……我是真心喜欢你,只要你肯接纳我……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性命都可以不要……”
屋内凄苦的声音回荡,程浩风勾唇漾起笑意:“真心喜欢我的女子有很多,可我要选择共度一生的人,并不是看谁是真心实意、谁又是虚情假意。我不是被动选择,我要主动选择。”
胡仙仙埋下头,撇了撇嘴,“真心喜欢我的女子有很多”,他可真够自恋的,以前怎么没看出来?
她头埋得很低,不知道程浩风深深看了她一眼,只听得他说:“我不会去被动选择,我要谁就必须是谁!”
他的话让胡仙仙腹诽,你要谁就必须是谁,可那个“谁”要是对你没感觉呢?你不是就陷在自己执念里了?再听茶儿一遍遍的表白有多么喜欢程浩风,愿意为他做任何事。她更是感叹,难怪说“千劫万苦,惟情最苦”。
她知道自己也在苦中,但她不觉得苦。爱了就是爱了,还能去爱别人就是还有希望,就已不怕活成行尸走肉。若是连爱的感觉都没有了,那才更可怕,那是不是就算虽生犹死?
就算爱到不爱,那也是更深沉的爱吧?她不会把爱变成负担、变成执念、变成责任、变成无奈,于她而言,爱就是爱,与一切附属无关。
程浩风把该说的都说尽了,茶儿不再哭泣,只是满脸怨愤之色的看看他,又再看看胡仙仙。
偏偏这时候,胡仙仙又很不合时宜地轻笑出声。这次,她偷笑的样子还很猥琐。
茶儿暗恨她得意窃笑,握拳忍着心中刺痛,低声说:“国师、胡元君,奴婢告退。”
她走后,程浩风悄悄绕到胡仙仙背后,伸*她偷偷描画的那张纸。
“啊,别看,不许看!快还我……”胡仙仙挥舞着双手去抢,哪抢得到?
“总是贼兮兮的笑,我就是得瞧瞧你冒什么坏水儿。坐好了啊,否则重重罚你。”
他很凶地说,她只得撅嘴坐回椅子上。她自我安慰着,反正也没做什么坏事,不怕他看。
纸上是线条勾勒的简笔画,就和小孩子的涂鸦差不多。程浩风没见过这种画,觉得虽然粗陋,却也别有趣味。
画中人的脑袋刻意放大了,睫毛弯弯,并且睫毛长得有些夸张。画中人低垂眼睑,清傲淡漠。
程浩风偏了偏头,这画的什么?仔细一看,画中人双手拈棋,这画的是他?
他不由失笑,这大头娃娃的模样与那高深莫测的神情,凑在一处实在有些滑稽,像是淘气孩子非得硬充沉稳大人。
见他笑了,胡仙仙捂住红红的脸,她自知画得难看,他要嘲笑就任他嘲笑。
”画得没有半点章法,但还挺生动有趣的。这孩子真可爱,我们的儿子可能就这样。”
他没有嘲笑,声音还很温柔,她疑惑地眨了眨眼睛。他又说:“就是神态画得太老气横秋了,孩子应该是天真活泼的。”
她扶额苦笑,她明明画的不是孩子好吗?她把他的动作画得那么明显,他应该能看出来的呀。那么,他说的重点是“孩子”?
别人说某事不知结果是“八字还没一撇”,孩子的事对他们来说那是“压根儿就不知道八字怎么写”。
看她脸色变得忧虑,他又说:“你画的不是儿子?那就是女儿了?女儿也好,我们的命都太硬,若是女儿倒能让孩子少些磨难。”
胡仙仙斜他一眼,这都是扯的哪儿跟哪儿呀?根本就不是儿子还是女儿的问题,问题是没有孩子啊。她不再听他乱说,往书房外走去。
“你不相信女儿会比儿子少些磨难?是真的,女儿会有爱她的人帮她分担;儿子呢,还得去保护他爱的人……男人本来就应该比女人多承担,我们要是有儿子,哪得背负多少?还是女儿好些,在我们之外,还能多一个人心疼她……”
胡仙仙捂上耳朵,这说胡话说得跟绕口令一般的人是谁?她一定不认识!
见她往血无仇厢房那边走,程浩风拉住她:“你是要去看无仇?他身体还未复原,让他安心静养。”
听他说话正常了,她才回身对他说:“你何必对茶儿说话那么绝?不理她就行了。”
“她自己想不通、看不透,就随她乱折腾去。她越是心乱,对我们所做事情的判断就偏得越远,对我们有益无害。”
下午申时,雪停了,昏黄的阳光映得亭台楼阁、花草树木就如同一幅画,一幅年代久远纸墨泛黄的画。
胡仙仙看得有些痴,他们如今是鲜活的演绎着爱恨情仇,可也许某一天就变成泛黄纸页里的故梦残忆。直至,故梦残忆也不剩,彻底散佚凐灭。
晴雪彤云,琼枝玉树,小楼雕栏斜倚美人。美人蹙眉,不知心上秋字为谁写?
难得见她多愁善感的模样,程浩风不忍扰她神思,一抖袍袖,即从袖里乾坤中拿出锦绒披风为她披上。她身体尚弱,不能受冷着凉。
在楼上观景许久,二人又携手下楼在观中漫步。程浩风住进这闲云观已三月有余,却只是在大殿旁小厅和逸鹤轩中起坐谈事,很多院落都没去过。
此时陪着胡仙仙信步转悠,才觉出这闲云观挺宽敞。当然比之紫霄宫算狭窄,可因是在城中,又临近皇宫,比之普通民宅真算是占地广阔。
走到正修建的院落外,胡仙仙好奇问这观里房间够多了,怎么还修?程浩风说是给她修的,她抬眼看看,想说不必修,又担忧薄了他的心意,就淡淡一笑。
见他们到来,做工的人都停下手中活计,向他们鞠躬问好。程浩风虚抬了抬手,说道:“各位免礼,继续赶工,务必在腊月二十七之前建好。”
他们都回到各自位置开工,程浩风和胡仙仙继续往前慢行。
“那就是国师的娘子吗?长得真好看。”
“好看又咋的?就算你能找着这样的娘子,你也养不起。”
“嗯,是呢。走路好慢,就跟怕踩死蚂蚁一样,别指望能做家务活儿……”
听着身后传来的议论,胡仙仙朝程浩风咧嘴苦笑:“我走路有那么慢?”
在她自己记忆中,就算不会飞掠的时候,那也是风风火火迈开大步走的吧?
“不论你是莲步姗姗,还是健步如飞,都一样美,我都一样愿意陪你走。”他凝视着她双眼,温声轻语。
胡仙仙丢了个嫌弃的眼神给他,抿嘴笑着扭开头。他微怔着挠挠头,说话语气生硬招嫌弃,嘴上跟抹了蜜似的说话,怎么还招嫌弃?
两人闲逛着,不知不觉就夜幕降临。胡仙仙要回碧洗宫,程浩风摇摇头:“我已发灵符告知无一,你今晚就不回去了。”
胡仙仙抬眸以目光询问他,他搓了搓下巴说:“邀你来是有正事相商,难得有空闲陪你,先前游玩高兴就忘了。嗯,贺登泰可曾有消息给你?”
见他正色相问,她认真回答:“没有,自从容姑父到得寥州黑矿后就一直没有任何消息传回。”
“没有消息就表明诚郡王还没有什么异动,当然也有可能是消息守得严密,没能探听到。我们不能松懈,得做好应战准备。”
程浩风给胡仙仙说了些目前局势,又说:“我和雷狂雷大帅没有交情,想带你一起去以私人名义拜访他,你觉得如何?”
“好啊,你准备何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