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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彭卿越     化红尘txt下载     化红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四十六章 香魂痴嗔

    貌丑女鬼说着这些话时,那位雍容华贵的侧妃虚飘着到了她身边:“对不起……都怪我当年太鲁莽、太单纯,让你受了很多打骂……”

    她致歉真诚,悔意明显。貌丑女鬼只是摇摇头,都已身为孤魂野鬼,原谅也好、记仇也罢,都没必要。

    “我不怨王爷的那些女人针对我,她们都貌美如花,突然蹦出个我这样的跟了王爷,她们当然不服。

    其实,王爷后来看见我都远远避开,我也同样不愿意见王爷。我只盼着能出了王府,寻个偏僻地方过几天安稳日子……

    我死得不甘心,我才是最不该殉葬的!那件事之后,除了王府女眷知道,外人根本不知道我和王爷有过什么,哪会该我殉葬?

    王爷重病得只剩一口气了,王妃才突然宣布王爷要将我正式收房!哼,给我半个主子的待遇,让我只享受了五天就被迫上吊,这世道活着也没意思……我只是不甘心……我想不通啊,王妃为什么非得要致我于死地?”

    貌丑女鬼质问让胡仙仙有些发怔,按理说这样容貌丑陋、性格老实的人不该卷入后宅内斗的,如此被利用,的确难甘心。

    同时,胡仙仙也暗叹人心难测,没想到自己眼中隐忍宽容的老王妃会这般有心计,不费事又不沾血就稳固了自己地位。

    见胡仙仙愣怔无言,貌丑女鬼眼神极为怨毒地逼视她:“你说,我该不该怨?我该不该撕碎那些活着的人,那些人全部都阴险狠毒、虚伪无耻的!我也想尝尝把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玩儿腻了就狠狠踩在脚下的感觉……”

    见她双目发红,头顶黑气冲天,胡仙仙知道她将化厉鬼,扬手掣出雾隐无隙网撒开,定住她魂魄。

    “你也不该怨!你要是对那件事恨入骨髓,当时就该反抗,你有如此命运只你懦弱!你畏惧、你担忧,你要把命运交给别人控??制,又怎么能怪别人给你安排了不好的命运?”胡仙仙疾言厉??色驳斥那貌丑女鬼。

    不是她不懂世事无奈,没有同情心,是她得消了她们心中怨气,要不然她们就真没了投胎机会。

    “怪我自己把命运交到别人手上…怪我自己?怪我……”貌丑女鬼反复念叨着,魂影渐渐变淡,晃荡着缩回她自己棺材。

    雍容华贵的侧妃蹙眉悲叹几声,柔声曼语:“元君息怒,我等皆是凡俗女子,只知从父、从夫、从子,何曾想过遵从自己意志?一生苦乐由他人,大多数女子的命运不都是这般?元君,可愿听听我的故事?”

    胡仙仙抬手示意她快讲,她回想往事,整理好思绪后才慢声开言。

    这位雍容华贵的侧妃棺椁排在左起第一位,可见在王府中地位仅次于王妃。她本是京中高官之女,只因父亲被政敌攻讦,有求于老王爷,才将她嫁入王府为侧妃。

    因她出身宦门、美貌聪慧,独得王爷专宠,虽为侧妃,享受的是与王妃同等待遇。

    当时,除了王妃,王爷身边还有一位侧妃,但那位侧妃体弱多病,也不得王爷宠爱,先于王爷死去。另外还有一个侍妾,本来是王妃的陪嫁丫鬟,王爷都不曾拿正眼瞧她。

    既入了王府,这位侧妃只得认命,想着不求王爷专情,只求王爷用心待她便好。谁知在她孕期,出了王爷与丑陋粗使丫头缠绵的事?

    雍容华贵的侧妃从小也是唤奴使婢之人,她又是在孕中易怒之时,哪能忍受丈夫沾染卑贱货??色?听闻这种事就直接冲王爷发火,大闹后院。

    王爷先还哄哄她,后来就说她骄纵任性,对她生厌。等她生下孩子后,因在孕期时而抑郁、时而躁狂,导致孩子身体很弱。她求医问药,最后还是挽留不住孩子的生命。

    从此以后,她心如死灰,每天在人前打扮得雍容华贵只是为了保持体面,活着只求维系娘家和王府的良好关系,活得如同行尸走肉,让她殉葬她本无怨言。

    只是死了之后她才知道,自尽而亡的人难以再投生为人,她很可能会化厉鬼,也很可能会魂飞魄散,她连来世好好活一回的机会都没有了。

    当她知道王爷在地府颇受优待,下一世很可能还是生在王侯之家,她愤懑不平起来。

    王爷生前对不起诸多女子,为何死后不受惩戒?诸多无辜的女子本来就不是自愿去自尽的,为何还会落得那般凄凉下场?

    说到最后,温言软语的侧妃激愤控诉起来:”男子只要没有祸害有夫之妇、没有强??暴良家妇女,就不算贪??淫,不受地狱刑法,女子却是连丈夫死了改嫁都要受这刑那刑!

    我们再伤心都不算被他伤害,我们稍有不满,稍有怨怼就成了触忤王爷……

    不公平!天道不公!都说阴曹地府最公平,善恶都可以清算受报,可这一切真的公平吗?我怎能不怨?”

    她所质问的话,其实也是胡仙仙想质问的,但是不能附和她。附和了她,胡仙仙自己就会受怨气所侵。

    “你不该怨的,至少王爷真正把你放在了心上。你自己也该能感觉到,相对于其他女子,他是真正爱过你,而不只是拿你当摆设、当玩物……”胡仙仙轻声说道。她也是女子,她知道消解女子怨气的最好办法是什么。

    果然,这位侧妃有些茫然地自言自语:“他曾说只有我入了他的心,来世要与我一生一世一双人,是真的么……”她外形雍容华贵、神情优雅娴静,飘然入棺。

    胡仙仙抹了抹额头汗水,她已经猜测到自己会受这些女鬼怨气影响的原因了,这是有人刻意施术让怨气来影响她的心神!稍有不慎,就可能陷于幻境,就算最终能脱离幻境,都会功力大损。

    她定下心神之后再看向那些棺椁,只见一个身形丰腴的美艳女鬼斜躺棺材上朝她媚笑。那是左起第二具金漆雕花棺,所敛应是老王爷另一位侧妃。

    阴森墓室、艳鬼媚笑,诡异而诱人。楠木棺椁在地下十年竟半点没有腐朽迹象,她斜躺其上,恰如青楼花魁斜躺美人榻上对着恩客搔首弄姿。

    艳鬼斜伸白嫩葇荑,自抚纤长**,向胡仙仙娇语:“你说王爷把那个苦瓜脸放在心上,你可知王爷最宠爱的人是我?”

    “是应该最宠爱你,如此尤物,我见尤怜。”胡仙仙手搓下巴,挑眉笑看她。

    “咯咯……你也是个趣人呢。男人啊,最受不了无趣的女人。

    王妃是个表面和善、内里阴险的木头脸,张侧妃是个矫情的苦瓜脸,刘侧妃更是个病歪歪死人脸……天天面对她们,王爷不憋闷吗?

    告诉你哦,就因为面对她们太憋闷了,王爷才一个接一个的纳妾……”

    胡仙仙翘翘唇角,目光细细在她身上睃巡,而后打断她的话:“你呢?王爷有了你之后,再也不沾别的女人了吧?”

    艳鬼“哧哧”冷笑,食指朝最末那具棺椁勾了勾,一个鬼影飘到她身旁。她拉着这鬼影说:“这是我荐给王爷的妹妹,模样儿还不错吧?我才不像那个木头王妃那么自私,给王爷弄个夜叉丫鬟。我深知男人贪新爱奇的德性,与其让他去到处去找,不如主动留个好妹妹帮自己。”

    那侍妾女鬼生得确实美貌,只是下巴太尖、眼角太开,看起来美得不自然,挺小家子气。

    胡仙仙严肃问那尖下巴女鬼:“你是自愿跟王爷的?明知王爷独宠美艳侧妃,你就是个点缀的物件儿,你怎么还愿意?”

    她羞怯地红了脸,低头小声说:“不顺从他们,我也没法子……他们常拉我耍笑嬉闹,有一次竟然脱得赤条条的就那么做了……在我面前呢……我羞得不敢睁眼,也不知怎么就和他们滚到一起去了……”

    那场景猛然映入胡仙仙脑海,压抑的怒火“噌”地蹿起老高,素手轻翻间即有慧心玉剑在手,以剑指向她们斥道:“如此嬉戏中交媾还展露于人前,旁观者竟然不是愤怒而是害羞,羞什么羞?要么一刀杀了他们,要么转身而去,你怎么还看得下去?”

    那尖下巴女鬼吓得魂影难聚,艳鬼尚能强自镇定。胡仙仙将剑递向尖下巴女鬼,“他们诱??奸??了你,你恨不恨?这个侧妃必定不是良家女子,她在利用你来掩饰她的淫??荡,你杀了她,为你自己报仇!”

    “不、不、不……没有她我哪来机会接近皇亲贵胄啊?更别说成为王爷的女人了……她对我有恩,我怎么能杀她……”尖下巴女鬼惊恐地抖成一团黑雾融进了自己棺椁。

    艳鬼不屑地撇撇嘴,拖长了声调讥诮说:“你懂男人是什么吗?男人就是傻蛋!他们从来不知道女人需要什么,要是女人不撒娇,不提出条件,别指望男人能主动替女人着想。你要是肯帮我,我好好教教你怎么去看懂男人,教你绝对有效的驭夫术。”

    “不需要。你以为王爷真的很宠爱你?”以剑吓退一个女鬼,胡仙仙怒意稍平。

    “王爷送我的东西最名贵,给我住的院子最宽敞,我要什么他从来不拒绝,够宠我吧?王爷就算跟其他女人上了床也不会多呆在她们那儿,喜欢到我房里过夜,这还不算爱我?

    她们殉葬都是自己吊死,只有我是在王爷临死前由他亲自喂我喝毒酒,亲眼看着我死的……

    王爷说不想让别的男人沾我,只有看着我比他先死,他才放心……

    他还特别留遗言说他活不了几天了,不许府里的人把我葬在别处,定要我与他葬在一处。多情王爷霸宠青楼女,如此强烈的痴缠??欲,你还说不爱不宠?”

    胡仙仙揉揉太阳穴,怒视王爷棺椁,反问道:“爱和宠?这样做还有爱和宠?到底是谁留下这么荒唐的伦?理观?”

    滔天怒火焚烧着胡仙仙的理智,如果不是灵台还存有源于仙根的清明,她真想毁了这王陵。

    王陵既毁,龙脉必损,这些女鬼是要借她之手毁陵,最终导致韩泽熙帝位不稳?胡仙仙竭力冷静下来,思索设局者到底在墓中设下哪些连环陷阱。

第五百四十七章 诡计攻心

    艳鬼将胡仙仙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她轻提裙摆,从棺椁上翻身下地,向着胡仙仙款款行来。她的步伐摇曳生姿,她的笑容妖媚迷人,一举一动全然没有阴寒鬼气。

    “元君,你抬抬手就可以打得我们魂飞魄散,为何还对我们如此充满戒备?莫不是怕被我们诱惑?”

    她语气带了调笑意味再说道:“难道我美得无与伦比,连女子见了我也会把持不住?”

    “把持不住又如何?我哪有胆量在王爷面前放肆?”胡仙仙强压怒意后,扫一眼老王爷棺椁,顺着她的话头儿说下去。

    “王爷早就魂入地府,他能拿我们怎样?最多给他的皇帝儿子托个梦,可他那皇帝儿子能相信他的鬼话么?咯咯,元君真是个趣人呢,你们别怕,都出来陪陪元君。”艳鬼招呼一声,其他鬼魂都飘影而出。

    胡仙仙大笑着看向她们,却是暗隐慧心玉剑于肘后。她察觉这些鬼魂再出来时都怨气加重,但她们神色中却没有怨恨之意,反而带着若有似无的媚态。

    她们围着胡仙仙转起圈来,步伐有序,似是在摆阵。她们能对生前之事记得那般清晰,就说明她们智识未昏。智识未昏就并非一般孤魂野鬼,但也算不上鬼修。

    胡仙仙细看她们步伐,她们所摆阵法是“女鬼聚阴阵”?这不算什么厉害阵法,以女鬼阴气侵袭人神魂而已,用来对付身衰体弱的男子还有效,用来对付仙女能有何作用?

    她们的模样渐渐变幻,不再是生前常扮的妆束,而是身穿敛衣。她们的脸色也变为灰白,完全就是入棺前的尸身形象。

    忽而,她们当中有五个长发披散、长舌拖出;另一个则面容扭曲、嘴角冒血,这是她们刚死时的形象。

    再之后,便是她们将亡时的形象:

    盛装的侧妃从容走向小凳,优雅提裙上凳,木然将头伸入悬于梁上的白绫。最后一刻,她空洞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丝浅淡恨意。

    美艳的侧妃乞求着王爷,但王爷还是让人按住她,捏着她颌骨,掰开她的嘴。王爷病重,端毒酒的手抖得很厉害,他用尽全力将酒灌入她喉中。她的泪水沾在他手上,他颓然倒床,再也不像从前那般见她流泪就心生怜惜。

    小家碧玉一步三回头地走向小凳,上凳之后手扯白绫再向外望了望,她多希望她的情哥哥从天而降,来救走她啊。可是,她再次绝望。如此香消玉殒,她死不瞑目。

    马夫女挣扎着,哭叫着,她不想死!她后悔攀高枝儿的时候没看清楚,攀上根朽了的高枝!麻雀变凤凰还没几年就枝儿断、巢儿毁。后悔之后,更多的是恐惧、是怨恨!她不想死,奋力挣脱束缚后,才跑了两步就又被家丁抓回。她不肯上吊,是两个健壮的家丁抱起她,硬把她套进了结环的白绫!

    貌丑的粗使丫鬟傻笑着要了很多大鱼大肉,且不管这几天的半个主子待遇怎么得来,反正总算吃着很多想吃的东西了。家丁来拖她,她嚷着撑死也是死,怎么就不让她撑死,非得吊死?

    尖下巴的侍妾穿戴整齐,很顺从地随家丁到了小凳边,她浑身抖得厉害,上凳好几次都瘫倒在地。最后等得不耐烦的两个家丁架起她,她才站到凳上将白绫套到颈下。家丁狠狠踹开凳子,她纤弱的身体晃晃悠悠荡着,她翻起白眼看了看房梁,梁上晃下的灰尘扑入她眼中……

    她们赴死的一幕幕不断在胡仙仙眼前映现,她们变了调的凄厉声音不停喊着:

    “我不想死……”

    “我不甘心啊……”

    “救救我……快救我呀……”

    一声声呼唤令人心酸,在胡仙仙快要心软之时,她们又怪笑起来。那笑声满是嘲讽、满是怨恨,嘲讽个人力量再强大也有无能为力之时,怨恨世间种种丑恶不断循环、无法超脱……

    胡仙仙头疼无比,捏了捏眉心,还是无法缓解幻觉带来的痛苦。她明知这是阴气侵袭而生的幻觉,仍是难忍恼怒。

    “你们活该!”她暴喝一声,慧心玉剑带起劲风,在墓室中呼啸盘旋。

    胡仙仙不害怕她们,也不愿伤害她们。但她们挑得她怒火中烧,她呵斥、恐吓她们,是想让她们自己退却,否则她真有可能灭了她们魂魄。

    暂归宁静,胡仙仙松了一口气,坐到地上自言自语:“慎郡王府改成启瑞宫真是最正确决定,那里怨气太重了,得镇一镇、消一消。

    可笑那皇宫大内比王府怨气还重,地都是泪染血洗,还有那么多人争先恐后的想住进皇宫。

    秽臭的亭台楼阁,氤氲雾气中有多少愁苦怨恨?染毒的雕栏玉砌,凝香花荫下藏多少阴狠诅咒?

    且罢,且罢,万千宫阙终有成土之时,浮华春梦终随云散,何必执着?”

    她在自己感叹,也在劝解这几个女鬼。可惜这些女鬼仿佛定要求个魂飞魄散的下场才高兴一般,胡仙仙越是冷脸相对,越是安抚劝慰,她们就越纠缠不休。

    她们被慧心玉剑镇住片刻,渐渐的又试探着接近胡仙仙。她们不再弄那些幻像,而是若有意似无意地和她攀谈起来。

    鬼性反复无常,不可以当成活人交流。她们说着说着,就以过来人什么都懂的姿态教训起胡仙仙来。说她不懂男人心思,早晚要失爱于程浩风,并向她介绍一个又一个随时可以窥探男人心思,又不让男人察觉的小窍门。

    胡仙仙对那些说法嗤之以鼻,正色说道:“世上的人就分两种,嗯,就算有些特别的存在,也是异化成与外在特征对立的那一种,就这么两种类别怎么非得猜疑不休?

    女人不相信男人可以只爱一个,所以背地里各种明察暗访,视夫君如贼寇。还有的,没有管那么严,甚至打着贤惠的旗号纵容丈夫纳妾嫖??娼。可到底是愿意分享,还是只顾维护自己名声和利益?

    男人也不相信女人,用的手段可就比女人直接而残忍。活的时候把女人禁锢在深宅大院,防止红杏出墙,死了还要让女人殉葬在墓底。就算平常人家不会殉葬,那也是得逼着女人守寡。

    就这么防着、猜着、恨着,过得有什么意思?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要接近,不要在一起。”

    她们坐在棺椁上沉默着,不久后那美艳女鬼说:“你是很确定程浩风真心爱你了,你怎么确定的?他都没送过你什么贵重礼物。”

    “他是没送过我什么拿得出手的礼物,我也不需要。金银珠宝于我无用,我想要的话挥挥手就有。”

    美艳女鬼掩唇轻笑:“金银珠宝你的确不需要,可你总有需要的东西吧?他都为你办到了么?”

    胡仙仙不回答她的问题,逼视着她反问:“你们怎么可能会不怕我?你们以为困得住我?我只是不愿出手伤你们。谁教你们这”女鬼聚阴阵”的?”

    “原来你早就看出来了,不知你此刻感觉如何?哈哈,死了之后若是有力量制住天仙,死得倒也算值了……”美艳女鬼做个手势,她们就团团围了上来,齐声怪笑。

    “你们是想利用我对皇权、男主的逆反心,挑起我的怒意,让我毁坏这里?我确实很想、很想毁坏这里……”

    “那你怎么还不快行动?毁了这里,毁了韩泽熙的基业,不停的去破坏,用你的力量去毁灭一切!把所有看不顺眼的事物都统统毁灭吧!”她们混杂的声音凝聚成一个声音,一个极是魅惑,又极是威严的声音。

    “好,毁灭!女子柔如水,我不是水,我是火!燃烧的时候烈烈焚尽爱恋,熄灭的时候冷冷消去热情。”她双眸隐有迷执黑火,可她看向老王爷棺椁的眼角余光却是清醒坚定的。

    与此同时,程浩风将卞采办他们三个疯子引到甬道拐角处,化出灵气黑绳捆住他们。

    他们胡乱挣扎着,被绑的部位勒出道道血痕也不知道疼。程浩风试图稳住他们的心神,让他们恢复清醒,他好问老王妃下落。

    可他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他感应到胡仙仙遇上麻烦了,急躁之下不再想着把他们从疯癫状态唤醒,而是硬生生将卞采办魂魄抽离身体。他们不是因邪物附体而疯,是受了刺激导致脑部神经紊乱,只要魂魄离体,魂魄是清醒的。

    卞采办迷茫又惊恐地环视四周,小声念叨:“我这是在哪儿呢?这……这是在墓里呀,我转来转去,咋还在墓里?”

    “你先前疯了,此刻已死。我生扯出你的阳神只想问清楚一些事,你若答得好,就还有复生机会。”程浩风朝他扬扬手,又再指指地上所躺的尸身。

    “生扯阳神?我死了?不、不……我不想死!”卞采办的魂魄乱挥乱舞着扑向自己身体。

    程浩风伸手攫住他的魂魄,沉声道:“老实点!别浪费你自己的时间,离体时间越短,复生希望越大!”

    卞采办看了看自己身体,知道自己只能配合程浩风了。催促程浩风赶快问,他一定照实回答。

    “你绑架老王妃来老王爷陵墓中,有什么目的?你自己为什么会发疯?”

    “我根本不知道进墓的方法,是别人唆使我进墓的,我只是跟着他进来!”卞采办答完后,程浩风心中危急感更甚。

第五百四十八章 再问己心

    卞采办讲述起入墓原委,他的确是被人诱入老王爷陵墓。他并不是很精明的人,到如今都还没有想透很多事。甚至不知道诚郡王只是把他当作”饵”,连棋子都算不上的“饵”。

    他绑架老王妃后一直傻想着可以达成所提的条件,然后去京城作威作福。

    他传出要挟信后几天,韩泽熙态度爱搭不理,诚郡王也不指点他具体怎么去做,他有些心慌了。

    再后来,他见岑载道他们察觉了老王妃之事,就等着他们来谈条件。可是岑载道故意对此事避而不谈,也没有暗中动手营救,就更让他不知如何应付。总不能放了老王妃,说自己所做一切只是开玩笑吧?

    皇上敢对生母被挟之事不闻不问,肯定就是有万全之策,定会既不伤老王妃,又能捉住他。卞采办很慌乱,处在了骑虎难下的状态。他几次去请示诚郡王下一步安排,诚郡王回话都是“见机行事,稍安勿躁”。

    就在卞采办极度焦虑不安时,一个进府不久的小厮找到他。这个小厮说早就看穿了他所有诡计,还知道卞采办心中所有隐忧。

    卞采办初听之时大惊失色,他在想事情败露,要不要杀这个小厮灭口?可这个小厮很镇定地说卞采办杀不了他,还出主意要卞采办带老王妃偷偷进墓躲藏。

    入墓后,那个小厮和老王妃就消失在百兽坑旁。吓得六神无主的卞采办只模糊记得脑袋里有声音回旋说:只要能进了主墓室,就会有神仙出现。然后爬进老王爷的棺材,把老王爷的尸体扔出去,自己躺进去,神仙就会帮他化龙,他的儿子就能当皇帝。

    听了他这些话,程浩风明白他挟持老王妃进墓的原委,和他说那些疯话的原因了。可是,卞采办并不知道开启主墓室的方法,他是怎么进去的?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进去的,就是乱晃悠着就到了墓室门口,乱按几下就开了门……手脚都像不是自己的……我等啊等,恍恍惚惚是在等神仙出现……”卞采办的魂影荡了几下,有散乱征兆。

    程浩风得尽快让他魂附本身,要不然他就真死了,于是急问:“那个小厮叫什么名字?”

    “我们都唤他‘阿全’,我不知道他具体身份。王府里的工钱变低了,奴仆们都走了。虽说老王妃要求婢仆精简,可基本的体面还得保持,人手就不够用了。阿全是残疾人,他不嫌工钱低,人也老实,管事的老嬷嬷就留用了他……”

    卞采办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程浩风快速将他魂魄归体。他没死,经这一番折腾却令他神魂衰弱,疯笑几声就晕过去。

    程浩风看向那个老嬷嬷,也许她能知道关于这个“阿全”的详细情况。

    正要施法生扯她阳神询问之时,她突然不再疯疯傻傻,而是颇为自傲地说:“你探听到真实身份也没有用,那个小厮不过是我的寄身宿主,我们的赌约你注定会输!”

    这些话显然不是出于她本意,她模样是蓬头垢面、破衣烂衫的乞婆,神情却是藐视一切、唯我独尊的霸主,如此大违常理之事,连程浩风也微感惊讶。

    “你是臧玄蛟?不可能,你残魂封压在龙骨骨片中,无法直接控制他人意识。”他发出疑问,又自己否定。

    “我没有控制谁,我只是借她的喉舌来告诉你,你在人世做出再大的功绩都没有用,你的对手始终是我!你面对我,必败!那么,我们不要对立,我们合作吧!一起毁了这腐朽的天与地,开拓新天地!”

    这语气、这语意都是臧玄蛟所属,但他明明才封压臧玄蛟残念不久。程浩风微闭了闭眼睛,自查有没有心神紊乱,却是没有异常,那所听所见就不是幻像了。

    “你别干扰我,让我好好想想。合作,段梦柔很想让我与你合魂,难道你所谓的合作就是合魂?当年你连尊贵又强悍的龙身都可以舍去,为何非得争夺我这躯体?”

    程浩风已获永生之体,但并不是躯体够强悍。寻常的刀枪水火杀不死他,就算肉身灭去还可以再生,但若是元神受伤同样会归于寂灭。当年的黑龙龙体几经天劫淬炼,已经到了可以护得元神不伤的程度,若不是他自毁龙身,可能没有人能够打败他。

    他想轻楚后再问:“你不是臧玄蛟残魂所留的意识,而是几千前你毁去自己龙身之时,想融合蟠龙躯体而留在蟠龙头骨上的意识?”

    “是,可以直接冲破空间乱流的天外神龙之躯才是我想要的!”老嬷嬷满是皱纹的脸漾起非凡光彩。

    “那龙坑底下的诡异笑声是你所发出?”程浩风终于想出自己忽略的细节。

    “你知道那黑雾中是什么样吗?那是个比我们已知的凡世、冥界、天庭都更神奇的世界。

    你们有很多个自己,我也同样有!我魂魄都不齐全了,但我意识分散于各处。

    你帮我融入龙脉就是让我有重聚魂魄的契机,我散落各处的意识会慢慢复苏、凝聚。

    我若复生,我的见识你们永远无法匹敌,我的身份你们永远难以彻底弄清楚”

    程浩风剑指她面门,冷声道:”我可以将所有会受你意识影响的人与物,都打到形神俱灭!”

    “你这样做没用的,你灭不了我!”老嬷嬷扭扭脖子,得意哂笑。

    程浩风气郁沉默,她再昂首说:“你比我想像的要弱很多,我本以为要耗尽精力跟你斗智斗勇,没想到我刚刚能够有清晰的自主意识,你们就败下阵来。”

    “你想操控龙脉,从而操控皇上?你别以为他容易控制。”程浩风觉得至少要弄清楚黑龙的第一步计划。

    “目前的韩泽熙还弱小得很,只要你出了事,要控制他就不难。”老妇的涩哑声音配着张狂语调,很刺耳。

    “我会出什么事?大不了不救老王妃了,哼!”程浩风转身就走。

    “要是你和胡仙仙之间相互猜疑、吵闹不休呢?你所有的付出、所有的筹谋都将化为一场空!”伴随着这话语的是嘎嘎怪笑声。

    程浩风面露不屑,冷声道:“我不会做无谓的担忧,总之目前是我套出了你的话,了解到我想了解的情况。这局大棋我做不到算尽每一步,但并没有失掉先手,你还是处于被动。”

    他双手凝气化出一个黑笼,将三个疯子关起来,随后疾行往主墓室。

    开门之后,只见胡仙仙盘腿坐于地上,双目微阖,有光罩笼住周身。

    光罩泛着水青与豆绿色,交错光影中,那些围绕于周围飘荡的女鬼皆是泪流满面。鬼本无泪,只是虚影之上有泪影而已,但那悲伤与感动之情却真实无假。

    胡仙仙在为她们洗业净魂,这就是破女鬼聚阴阵的方法,消弥怨气,则阵法自消。她们或许再有投生机会,或许从此归于寂灭,总之不会再受怨恨之苦。

    幽暗墓中,光罩渐淡,那些鬼魂变为淡白魂影飞入各自棺椁。

    胡仙仙敛息起身,神情淡淡向着程浩风而问:“若是有其他女子很爱很爱你,你会为她们动心吗?”

    “不会。”他知道她心神还沉浸在怨气所构成的情绪中,这不至于让她困于那种情绪,却对思维有影响,必须给她打开心结。

    他答得太干脆了,倒让她疑心他在说谎,再问:“为何?因为你要对我守诺,还是因为惧怕别人指责?”

    “因为不值得。除非是半点没有良心的人,沾染情孽太多,心中总会有所负疚。有所负疚就会有孽业,她们不值得我背上孽业影响修行。你应该清楚,心境圆融对于修行者而言有多重要。”就算不为了劝她,他也是这么想。

    “要是你身边很多很多女子都只求靠近你,不求你回应,不会让你心有亏负,牺牲自己成全你的圆满呢?”她有些不依不饶的追问。

    “没有那种法则,别人给予的是全部,你只能回赠一半,甚至是几分之一,这不对等。不对等的事物总会有所亏负,当时或许不显现,却终有孽业难平之时。”他不是没有亏负过他人,正因为清楚负累太多难以圆满,才不愿沾染。

    胡仙仙轻叹,她更希望他说:因为我爱你,别人再难入我的心。

    好吧,很动听,却可能是谎言。可这样的谎言才更接近于爱吧?

    “爱”是不定的,也许此刻是对你是真爱,下一刻就变成对别人也是真爱了。

    他那样的回答更可信,更恒久,因为天地平衡准则是不会变的,他源于本心的自律是他志向高远。”男儿志”的确比”男儿爱”更长久稳固,他不需要花言巧语去追逐、去掩饰。

    可她还是不甘心,这么说起来,他岂不就是只因她是永恒之心才爱她,本源而爱,不是爱她这个人?如果,他只是普通人,根本不知道那些,他也许就不会爱她了吧?

    其实,面对女鬼的挑拨离间,她是有些迷茫的。可她们提到礼物的时候,他送她的那些小玩意儿都在袖中发起烫来。

    她决意凝出净魂光罩时,对她们所说的话是:“物品贵贱衡量标准各有不同,但用心所做的,自然有心在其中。我能感受到他的心,根本不会无端生猜疑。”

    胡仙仙向他展开明媚笑容,她没有生猜疑,只是有一点点小贪心——想听他说甜言蜜语的贪心。

第五百五十章 再生偏见

    老王妃喝止他们抓拿高有全后,又从藤榻上下来,亲自解开拴着他双手的绳子。

    “阿全这几天受苦受累,怎能如此对待他?让他随我到享殿歇息,天明后你们找马车送我们入城。”老王妃没有多话训斥,直接安排事情。

    胡仙仙刚想要说清楚高有全比之卞采办更可怕,程浩风以眼色制止她。他向老王妃微鞠一躬说道:“贫道不知事情原委,错怪好人,还请王妃恕罪。”

    “国师不必自责,此事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清楚。老身此刻又饥渴又乏累,具体事情待明天再详说与国师听。”老王妃再次坐上藤榻,让高有全随行身边,往享殿去了。

    望着他们的背影,程浩风神色凝重。胡仙仙笑起来,边笑边叹气:“你说我们都干了些什么事儿呢?救了韩泽熙的嗣母和生母,到最后反而帮茶儿和高有全攀上贵人。看老王妃对高有全的态度,不会收他当干儿子吧?”

    “收他为义子也无所谓。从相关的这两件事看来,我更确定我们的对手是天庭和黑龙等等势力。至于诚郡王,不过也是棋子。我暂时不会动茶儿和高有全,且看他们背后还有怎样的阴谋。”

    程浩风眸光平静,负手而立仰望天空。黎明将至,明月西沉,满天星斗熠熠生辉。胡仙仙也不再说话,两人静立寒风中。

    仙体不畏冷,所以他们并肩而立的身影在风中没有萧索感,只有永不退缩的坚定感。

    冬月十五辰时,老王妃在享殿中召见众人,处理后续事宜。她昨夜服用了安神的药,好好睡了一觉,不再是初出墓时虚弱憔悴的样子。

    老王妃对已疯了的卞采办三人处置意见是,将他们以妄图盗老王爷陵墓的罪名送去官府,如此也好平息闹出的各种流言。

    程浩风也同意这处置办法,岑载道就押了他们三人去报官。因此,外人都不知道具体事由,只听说是老王妃远行访友,奴仆们趁机去盗墓。

    后来,将卞采办三人收监后,老王妃再以怜悯他们疯癫为由,交纳银钱赎他们出狱。出狱后,将这三个疯子软禁小院,供给他们衣食。几个月后,三人都撞墙自尽身亡。

    民间因这事又传言说是老王爷之墓有龙气护佑,一旦起了歪心去盗墓就会横死,就算当时不死,也会慢慢发疯而死。

    这些传言到了程浩风他们耳朵里,他们也不解释,老王爷墓中的确有很多秘密,能够让普通人对那陵墓生出畏惧心理于他们有利。

    且不论那些后话,处理了卞采办他们三人的事后,老王妃环视殿中众人,指着侍立在她身后的高有全郑重说道:“老身要收阿全为义子,随侍左右,你们不得再为难他。”

    他们都不敢反驳,但也不赞同。老王妃见他们那般,就说起这近来之事证明高有全忠诚踏实,言语间对他颇多赞赏维护。

    她所知所说的高有全是个老实山里人,因家里穷苦才生活漂泊无定,到处给人做杂工为生。

    到了陵墓不远处的新王府后,他做事细致勤恳,还不嫌工钱低。王府中以前的奴仆对境遇变化颇多怨言,高有全却说只要能有个安稳地方吃口平安饭就该知足了。

    卞采办挟持老王妃后,他得知了实情,就悄悄联络老王妃,劝她不要想不开,让她不要绝食,还说会有办法救出她。

    老王妃被逼着去陵墓,高有全又悄悄带了糕点给她当干粮,还在墓门口暗中留讯息在糕点盒上,让人来救他们。

    进墓之后,他处处照顾老王妃,在卞采办他们被镇墓兽吓得四散而逃时,是高有全带她找了间放陪葬品的耳室躲藏。

    在躲藏在墓里的那几天,高有全把吃喝的东西都让给老王妃,比亲生儿子还孝顺……

    老王妃说到动情处,她和高有全不禁都流下泪来。老王妃说他表面顺从卞采办,都是为了照顾她,让程浩风他们不要再误会高有全。

    程浩风他们对高有全知根知底,当然明白他是带着目的故意讨好老王妃,可如何能让她相信?

    “娘娘,高有全不是什么老实的山里人!他曾经是土匪,后来又跟着鄂日浑那个老鳄鱼精做恶,直到鄂日浑死了,他还在背地里搞阴谋。娘娘,你可能不信任我们,你就写信问问皇上,他对高有全以前的事也算清楚。”

    胡仙仙直接说出来,她觉得老王妃肯定会相信亲生儿子。

    果然,提到韩泽熙后,老王妃的目光朝高有全闪了两闪。高有全没有慌乱,他装成满腹委屈的样子迎上老王妃目光。

    “王妃,我的确骗了你,我真是当过土匪。唉,我是陵州北郊高家村人氏,与胡元君算是同乡。当年家里穷啊……才走错了路……”

    高有全承认了当土匪之事,可他想哭又忍住不哭的哽咽样子让老王妃反而同情起他来。

    “高家村?哦,当年的事我也知道一点,你们都是被逼无奈的贫苦人,并不算什么大奸大恶之徒。你已然改邪归正,他们不会再为难你。”

    老王妃安慰他几句,又对胡仙仙说:“不能因他过去有错就认定他有罪吧?你们修行之人更应该心性宽厚才对。”

    “娘娘,高有全心术不正,我们不是因为当年的事对他存有偏见……”胡仙仙有些急了,这老王妃怎么没听懂她说的重点?要只是因贫穷做了偷抢的错事,她当然愿意给人改过自新的机会,比如高有德就是误入岐途又走上正道。

    见老王妃还要再和胡仙仙争执,高有德朝胡仙仙深鞠一躬说道:“胡元君,王妃年老体弱,你就不要再惹她气恼了。我这样的人就不该活在世上,多谢你当初你留我一条贱命,让我苟活了这么久。你要是想将我这条命收回去,尽管来收,只是别为难王妃……”

    他这话句句在为老王妃身体着想,句句在贬低自己,实际上却是暗指胡仙仙对老王妃不敬、并暗讲出当年是胡仙仙伤了她。

    老王妃听了这些后当真大声问道:“阿全,你说什么?她留你命,让你苟活于世?难道是她把你打得伤残成这般模样?”这话语中满是对高有全的同情,也满是对胡仙仙的不忿。

    “王妃,此事不怪胡元君,怪我自己当年跟开黑矿的人混在一起……”高有全转身半跪到老王妃面前,埋头哭泣。

    见了他这般模样,殿中其他人都有些可怜他。高有全身材瘦小,右眼右腿的残疾都很严重,可以想到当年对手有多狠。而他没有趁老王妃关怀他,就告胡仙仙的刁状,还对胡仙仙的态度是再三自己认错服输。

    他们不知道当年实情,又见胡仙仙几番说他坏话,显得咄咄逼人,更认为她是心狠之人,而他老实懦弱。

    他们的神情变化胡仙仙都看在眼里,她咬牙闷哼一声转身出门。说不清就不说了,反正留不留高有全在老王妃身边对她来说也不算什么紧要事。

    她憋着闷气走到墓园外围,拣起颗石子儿就朝墓田中扔去。那墓田是稻田,到了冬天之时就不栽种庄稼,只贮着水养田,待来年插秧。石子儿落入浅水打起几个水花,她觉得有趣,就连连扔着石子玩儿。

    享殿正殿当中,胡仙仙赌气出门时程浩风看了她背影一眼,她不在乎在众人心中留下刁蛮任性、骄横无礼的印象,他却得留下来再与高有全交锋。

    他恭敬对老王妃陈述:“我师妹不懂礼数,请王妃见谅。

    再请王妃与诸位道友听说说胡师妹当年伤高有全之事:当年高家村众匪数次欺辱我胡师妹,双方本有仇怨,到黑矿后又乍然看到失踪多年的父亲被他们虐待,情绪悲愤之下才出辣手。

    操纵黑矿的幕后主子鄂日浑就是高有全师父,王妃你怎能他?”

    老王妃有些犹疑地看向高有全,他阴恻恻盯程浩风两眼,又匍匐到老王妃脚边哭诉:“我无话可说,我该死……我的确是鄂日浑的徒弟,可我……我那时候不知道他是个老鳄鱼精啊……

    当年,为了躲避官府的抓捕,高有彪胁迫我们几个人陪他逃到寥州黑矿,我不能不去啊。我怕坐牢,只有跟着他们东躲西??藏……哪知道那老鳄鱼精非得要收我当徒弟?

    我是在黑矿当过监工,但我从来没有打骂过那些苦力。唉……也怪我运气不好,听到工棚那里出事就跑去看,谁知就遇上胡元君正在杀人泄愤……

    说起来,比起死了的那些人,我又算运气好,总还是拣了一条命……”

    老王妃听他带着哭腔说了这番话后,不但不深想他有那般复杂经历又为何甘愿到王府当个打杂小厮,反而仍将重点放在胡仙仙杀人伤人之上:“看不出来胡元君那般清秀的女子,竟然如此心狠手辣,到底是老身受阿全蒙蔽,还是国师你受人蒙蔽?”

    老王妃如此反问,程浩风决意不再相劝,也想通她偏袒高有全的原因。她一直养尊处优,为了儿子皇位稳固委屈自己降低各项用度,心底定然暗藏怨怅,受卞采办掳掠要挟之时更增了孤苦无依感。这种情境下,故意装做忠诚敦厚的高有全当然让她心生依赖。

    想到此处,程浩风又想起老太后对茶儿的信任依赖,暗叹这两位皇帝之母怎么都对恶人亲近,对胡仙仙有偏见?

第五百五十一章 杀与不杀

    老王妃见程浩风不答话,知道他是默许高有全当自己义子之事,他既答应了,韩泽熙那里也就好说话。

    议定这些事后,程浩风说老王妃不宜再回临时修的新王府居住,确实太不安全。老王妃轻颔首,她也不想那座小小院落中,可若是再修豪华府邸又怕太皇太后心生不满,更怕群臣以此为据刁难韩泽熙。

    “贫道已经有妥当办法,先请皇上下旨令王妃出家修行,为天下百姓祈福。既是已经出家,就可以正大光明住回启瑞宫中。

    旧王府改建为启瑞宫后,王妃先前住的内院并没有拆掉,可以将艳彩轩和那内院连为一体,另砌围墙成为独立院落。

    王妃住回往常所居的内院,能住得舒适些,也方便岑道长他们保护。同时,另围了院落出来与启瑞宫其他房屋隔开,也不必担心外人说闲言碎语。”

    老王妃听得十分欣喜,连声说“好”。启瑞宫占地广阔,她住回以前院子,再圈了艳彩轩也影响不到什么。回去后各样设施要好很多,并且内心也有归属感,毕竟那住了近三十年的地方才是她的家。

    程浩风又再提起要回启瑞宫住就得再招些嬷嬷、丫鬟,让老王妃和岑载道商议着去办,定要选勤恳实诚的人。老王妃说选奴仆之事就都让岑载道去办,选些洒扫庭院、洗衣煮饭的人就好,她身边只留高有全伺候。

    “只留他在身边?王妃,此事恐怕不妥。”不待程浩风反驳,一位享殿中的祭司先开口了。

    “有何不妥?”老王妃是受够那些刁奴的气了,反正以后就她一人在小院中,也用不着那么多人,不愿费心择选。

    “高有全虽然对王妃忠心耿耿,但终究只是义子不是亲子,相处得过于亲厚,旁人恐怕要造出谣言……”祭司低着头小声说道。

    老王妃听明白他的意思了,竟笑出声来,向他们说:”你们都能想到的事情,老身岂能没有顾忌?阿全当初进府的时候,卞采办他们就知道他因伤病损害,已是与阉人无异,要不然也不会让他近身伺候我。”

    这话就是说高有全虽不是太监却与太监无异,程浩风与其他人都不太相信。

    高有全没有因这话尴尬,倒主动站出来说:“国师若不嫌污眼,可以去内室验看我身体。”

    “验看……”程浩风脸色阴了阴,他可不想去。

    见他犹豫,那祭司严肃接话:“王妃若是执意要让高有全贴身侍奉,为保王妃清誉,老夫愿意验看。”

    高有全望程浩风一眼,咧了咧嘴,经侧门朝内室走去,那祭司随之跟上。程浩风觉得他看向自己的眼神有异,就对那祭司说:“贫道与你一同去,两人在场才好见证,单人所言会被质疑。”

    虽说同为男子,要完全将私??处露于人前应该还是会很窘迫。程浩风没想到高有全居然直接撩衣脱??裤,半点没有忸怩。

    高有全既已如此,程浩风和那祭司只得验看其身。他阳物仍在,只是蚕缩如婴儿所具的那般细小。那祭司以为他是天阉之人,道声“得罪”就退到角落。

    程浩风却觉得高有全并非天阉,细看之后更可确定高有全并非天阉之人,他小腹之侧有很多扭曲青筋。

    见程浩风盯着那团青筋看,他哼出声轻嘲冷笑。程浩风有些讪讪地挪开目光,对那祭司说:“他的确与太监无异,但贫道见他这怪病或许有治愈机会,容贫道再诊视。”

    说完后见高有全还露身于外,忙说他:“看小腹处就可诊视,快些穿上。”

    那祭司哭笑不得地说先告诉众人结果,就出门而去。程浩风见他走后,立即肃然看向高有全小腹。

    那团紫黑青筋盘曲如许多蚯蚓附着身上,程浩风知道那是阴阳之气紊乱,高有全自己强压逆乱灵气所致的结果。

    “你也服了鄂日浑留下的那种化血枭药液?”程浩风推测导致他身体异变的原因,用的是问句,却有九成把握认定就是那般。

    高有全倒也不隐瞒,小眼中露出的不再是怯懦之意,而是怨愤和狠厉意味。他以灵力封住这间小屋后,才嗓音低哑说:“你猜得不错,就是药液所致。

    但是我服的药和那些炼血枭之药不同,服了之后不会变血枭,还可以短期内就大幅度提升功力。我师父本来已经将药配制到只差最后一味药材,却因你们将他害死,那般的神药再也不会有了,可我不肯放弃……

    我知道那最后一味药和炼血枭的药类似,就到处找人试药。结果那些人服了我试炼出的药后,要么痛苦不堪还没有改变筋骨就因身体太弱,承受不住药力死去;要么承受住了药力,却变成四不像的怪物。

    我需要有势力提供大量药材给我试验,也需要提供人给我试药,我找诚郡王合作。可惜,诚郡王这个人太刚愎自用,做不到对我言听计从。

    种种不如意,让我沉不住气了,再一次试炼出药后,我就自己服下。我成功了,功力真的大幅度提升!可没想到,几天后我就失去做男人的尊严!

    这一切都是拜你们所赐,你们为什么不等我师父配制好了神药再杀他?!

    我想再有条件慢慢找出解了这副作用的方法,就借着卞采办的事,潜伏到老王妃身边。我想利用她做很多事,你们为什么偏偏又来阻挠?

    你们觉得我阴险吗?受人冤枉的滋味儿不好受吧?你们等着,这只是第一步!”

    这屋子有灵力封住,在外间的老王妃他们听不到这些话,他们只有忐忑等待。

    “你居然敢承认你的所做所为?我立即让你魂飞魄散,再多恩怨也就此了结!”程浩风抬手翻腕,御出墨冰剑斜刺高有全心窝。

    凛凛寒气直逼高有全,有必杀之意。程浩风确实想杀了他,此时若不杀他,这没了人性的阴狠疯子以后会是大祸患。

    见程浩风动了杀心,高有全略怔一瞬,但极快地就镇定下来,退步抵挡。

    高有全用一把怪异刮刀挡住墨冰剑,那刀和刮鱼鳞的刀很相似。刀分两片,外刀片刃宽锋钝,内刀片刃薄锋利。内刀片与外刀片错开些缝,且内刀片略高于外刀片。

    这刮刀类似鱼贩刮鱼鳞的刀,却长得多、大得多,也不是寻常铁制,而是寒铁所铸。那外刀刀锋钝,并不是没有攻击力,而是因刀刃呈锯齿状,抵挡撕拉之时借力容易,主要用来防卫。直接制敌,则以内刀砍削扯划来伤人。

    因为这刀的特殊性,很多人与高有全对打时往往会因为他一再招架退让,而起轻敌之心,所以他以内刀反击时,总是能轻易得手。

    此刻,外刀架住墨冰剑,那刃上锯齿减缓剑尖递进速度,高有全得以回身避过剑击。

    须臾之后,程浩风已经连攻三招。两人都有灵气护体,只见透明带墨晕的光罩与灰黑光罩晃动不停,剑影刀光相映出五彩光华闪耀满屋。

    三招只在电光火石间出招拆招完,高有全变招微沉肩,使内刀刀锋正对程浩风右臂。两人近身相搏,谁先受伤谁就会受制落败,程浩风必然会招架护体。

    见高有全变招特异,程浩风没应付过此种情况,果然以剑荡开刀,侧身护臂。

    高有全没有乘胜再攻,而是急切喊着:“你听我说……”

    程浩风拧眉看向他,他语速极快地说:“你必须听我把话说完!你可以杀我,但杀了我,你一定后悔!”

    这种时候说要挟的话必有妖异,程浩风凝神收剑,想看他要做什么。高有全的功力比他想像的还进步神速,要杀他得费些力,但也仅是费力而已,不至于杀不了他,所以他不担心高有全反过来伤他。

    见程浩风消了杀气,高有全说话从容很多,“我试出来了,我功力已经提高到这种程度还是只及得上你七成左右,你有能力杀我!

    可你要相信,你不能杀我!你知道我背后的事情不简单,可你知道得不详细。

    你想不想听听我怎么有胆量敢颠倒黑白,千方百计留在老王妃身边?”

    程浩风没有答话,微偏头看向他。他勾唇邪笑道:“因为我得了师祖的一缕意识,天庭的人会纵容我,你杀了我,就会引得天庭的人直接对付你!”

    他所说的话很离奇,但因了臧玄蛟在墓中借老嬷嬷之口说的那些话,程浩风已相信他。并且,若不是高有全得了黑龙臧玄蛟的一缕意识,鄂日浑也不可能收个小混混为入室弟子。

    看程浩风已信他所说,他再再开言:“你借了世俗之力当了国师才有力量集结更多的人帮你,你很清楚你越强大就越压力越大,可你又不能不强大,你终究要对抗的是诸天万界深佛。

    你此时还没到那一步,是因为你有对手,你的对手也是神佛的对手,你要是没对手了,你想想这满天的神佛会把你怎样?!

    六感尽失,身不由己的痛苦你还想不想再尝尝?神魂俱灭的结果是不是你想要的?

    我们斗起来,斗得你死活,但又不至于真正灭了对方,满天神佛就不会出手干预。我们就可以在互斗中慢慢变强大,至于到最后一搏之时,谁输谁赢,咱们各凭本事。”

    程浩风垂眸静听他说完,他更相信高有全身上附有臧玄蛟的一缕意识了,这些话与当年在镇龙囚玄阵旁臧玄蛟所说很类似。可是,高有全比之臧玄蛟还是差了很多,他还不足以说动程浩风。

    见程浩风挑眉冷视自己,高有全犹如孤注一掷的赌徒般急忙吼道:“你知不知道,道门祖师为何没有将我师祖逐出师门?囚他,镇压他,杀他,为何却不将他逐出师门?”

第五百五十二章 互相妥协

    这个问题,程浩风不是没有想过,他有几种推测:其一、祖师慈悲为怀,始终愿意给臧玄蛟

    回头的机会;其二、天道并不是恒定不变,变数也是天数,臧玄蛟所做所为悖逆了公认道义,但并没有悖逆天数;其三、祖师能看到他们所看不到的未来之变,想得更深远。

    只是这三种可能性都是模糊的概念,不够具体。或许,根本与这些无关,只是道门祖师率性而为,不想将臧玄蛟逐出师门也就不逐而已?

    见程浩风皱眉沉思,高有全嗤嗤冷笑:“你想不到吧?最简单直接的原因就是祖师也讨厌那些神佛!祖师可以惩罚自己的弟子,但不认为弟子所做一切有错!哈,就像是晁玄同暗中庇护你是同样的!”

    道门祖师与晁玄同一样心思,那是理所当然,师徒间心性再不相同也终有相似处。可是,这话又引出程浩风心底里不愿面对的另外一点,臧玄蛟是祖师亲传弟子,那么高有全也是祖师正统法脉!想到此处,他不由自主再打量高有全。

    ”其实,你我师出同门,我们才是一伙的,你何必斩断我所有退路?”见他打量自己,高有全昂首反问,言语中带起先前不曾有的傲气。

    程浩风淡淡瞥他一眼,没有接话,他知道高有全所说也有其理,但不耻与他为伍。

    臧玄蛟天赋异禀,当年随祖师学道时表现得那般惊才绝艳,最后落得凄凉下场,只因妄图逆天?程浩风有些想不通,臧玄蛟传下的徒弟怎么都少了枭雄霸气,显得小气猥琐?是他们那一脉在故意隐藏什么?

    道门祖师是这方天地中惟一的混沌无名本元仙,大弟子晁玄同、二弟子臧玄蛟、三弟子洛玄心。三名弟子,各具性格,分别是端方严肃、桀骜不驯、固执板正。这三种性格其实不适合修道,修行者应该温良平和才容易静心息念。难道,祖师这一万年凝形收徒时故意收些不好的徒弟,再传下更多不好的徒子徒孙?

    晁玄同当年借祖师之力镇压臧玄蛟,就表明祖师更认可晁玄同,但祖师并没有将臧玄蛟逐出师门,的确也表明他并没有彻底否定臧玄蛟。认可一个,也不否定另外一个,不只是因为对他们都有师徒情吧?

    因种种巧合,臧玄蛟被打到魂魄将灭时,靠冷秋朗闯地府收得残魂,再靠墨金冕以邪法温养残魂,又靠段梦柔建黑龙祠收念力,才使得臧玄蛟残魂渐稳。

    虽说他如今慢慢恢复自我意识,但仍可以说世间已然没有黑龙臧玄蛟。本该人死道号消,祖师却仍留了他道籍在师门中。

    想当年,白回风临凡重修消了道籍,后来以胡仙仙之身重隶道籍,是大费周折才回归道门。

    程浩风思索着这些,脑海中忽然有灵光一闪:活水不腐!任何事物保持同样的状态太久就会变成死水一潭,只有周而复始流动不休、千变万化的世界才能永远生机勃勃。

    在他想到这一点的同时,胡仙仙在冬水田边打水漂,也豁然醒悟类似道理。这水田完全可以排干水,再种冬季的白菜、油菜等农作物,提高土地利用价值。但是,那种价值的提高是短暂的,对土地会产生根本的破坏。施再多的肥都只能保证一时肥沃,只有轮??耕休田才能让土壤持续保持肥沃。

    那么,世间之事盛极而衰也是顺应天道吧?一直的繁盛就是一直的消耗,会造成本源再难恢复的恶果。良田中有禾苗,就必然会有杂草,杂草抢夺禾苗的养料,也同时促使禾苗更健壮的生长。

    杂草太多,田地荒芜;没有杂草,禾苗没味。

    “禾苗没味”,法朝人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胡仙仙却有体会。地球之上的大多数菜蔬都没味,看着很鲜嫩,吃着却是寡淡无味,少了各种菜蔬特有的清香。那些菜蔬就是在缺少风霜雪雨、也缺少杂草的无竞争环境中生长,少了生命本有的鲜活。

    胡仙仙往回走,直朝享殿而去。既然高有全有人包庇,那就是天意给他活下去的机会,没必要因此憎恨他,更没必要怨恨老王妃。胡仙仙相信,即使杂草不断根,要一直与禾苗相争,最终还是会禾苗长势更好、获得丰收。

    在她返回的同时,程浩风对高有全说:“好,那我们各退一步,互相妥协。”

    高有全得意地笑了笑,程浩风问他:“你那法器可有名号?”

    “剔龙刮。我幼年孤苦,帮着鱼贩给大户人家后厨送鱼,大厨经常要我刮干净鱼鳞再送进去。我练得刮鳞剔甲的好手艺,如今不想丢了最初的手艺,也不想忘了最初的身份。鱼龙同源,法器当然就名为‘剔龙刮’。”

    说起这些时,高有全显露几分豪气,没有一惯的阴阳怪气。

    “剔龙刮?这名号有些恶。”程浩风清楚高有全的实力,他真的可以将金龙伤至如刮鳞剔甲的程度。如此之人,暂不为敌,却不得不防。

    走出内室,他们刚走到外殿正中,胡仙仙就到得外殿门口。

    “娘娘,请恕我无礼顶撞之罪。从前是我行事鲁莽,对高有全下手太重,如今更不该阻拦他留在娘娘身边。”只有胡仙仙称老王妃“娘娘”,在她看来是皇帝的生母就是生母,有没有封号都该称“娘娘”。

    老王妃见她如此,看向她的目光也柔和很多。程浩风再说高有全确属天阉之人,并且已难医治,可以随侍老王妃身边。

    “此事就了结吧,阿全,你也不要为这事对国师和胡元君有怨言。”老王妃含笑对高有全说。

    “怎么会有怨言?只怪我以前所做的事太让二位师叔失望了,并不是他们有意要让我难堪。”高有全身上傲气尽敛,谦卑答话。

    “师叔?”老王妃诧异地睁大眼睛,其他人也微感诧异,程浩风和胡仙仙点头默认高有全的称呼。

    臧玄蛟传下大弟子鄂日浑、二弟子毛日渥、三弟子佘日茫,他们与鄂日浑同辈,高有全是鄂日浑亲传弟子,同属祖师嫡传法脉,他们的确是他师叔。

    老王妃和其他人先前虽已知道高有全是鄂日浑徒弟,却不知道再上一辈的传承,高有全低声给她细说后,她欣慰而笑。

    “老身还担心阿全出身微贱,你们要故意糟践他,原来只是对他有些恨铁不成钢啊。放心,放心,老身以后也断然不允许他做为非作歹的事。”没想到他们之间还有这层渊源,老王妃是真的颇感欣喜宽慰,而他们三人则是勉强笑笑。

    到得岑载道从城中返回,就让他护送老王妃到启瑞宫,而程浩风和胡仙仙告辞离去。

    到得陵州上空,胡仙仙低声说:“你先回京城去吧,我要回家看望父母,顺便接无一。”

    “你是对高有全之事的处理结果不满意?”程浩风脸色有些阴沉。

    “嗯?”她侧身仰头看向他。

    “留着他是养虎为患,为了目前的势力平衡,却不能不留他。你反对我的做法,对吗?”

    他问得严肃,她也肃色反问:“我是有点心里不舒服,可不也向老王妃道歉了?我怎么会反对你的做法?我虽然有点任性,可哪至于不明事理、胡搅蛮缠?”

    冬月之时,北方早已被大雪覆盖,陵州南郊竹林却还是翠竹苍郁。程浩风俯视下方竹林,满脸冰霜也渐渐消融,他声音极低而问:“那你为何要单独回家?”

    “因为你有正事要忙啊。”胡仙仙说着就寻了个僻静处落身。

    “你还是对我有气……”程浩风跟着她落地。

    她好气又好笑的看了看这个跟班儿,“任谁看了我们两个的样子也是你在生气吧?还非得说我对你有气。”

    “我们处理事情的意见得保持一致,不能留心结。”

    自己都算是个拧的了,怎么遇上个更拧的?她无奈扶额笑说:“好了,不谈这些了,我们先说目前该做的吧。嗯,你先回京城看看无仇办好那羊妖的事没有。我得回家看看,再顺便把无一带去京城。”

    她说着就绕过竹林往家中走,程浩风跟上去说:“我与你一同去,还有正事要交待泥蛋儿。”

    胡仙仙眨眨眼,还有正事需要一同回去呀,那就一同回呗,干嘛说话绕个大圈圈?

    胡大仓正在院子里翻晒棉袄,见他们双双进门,高兴地喊胡婶快出来。胡婶出来后,亲热说笑几句,胡仙仙就问他们怎么要翻晒棉袄。

    “今年天气冷得迟,这棉袄都没怎么穿,将就今天太阳好,就晒晒。我们这地方潮湿,棉袄放久了就会受潮发霉,晒足了阳光的棉袄穿起来才暖和干爽。”胡婶高兴地答话,程浩风不知何故听得眉头紧锁。

    胡仙仙见他神色异样,就问泥蛋儿和杭无一怎么没在家,胡婶说他们去祠堂了,她就借这话说去找他们回来,拉着程浩风出了门。

    “高有全的事,我没有生你的气,你在生自己的气,对不对?”出门后,两人缓步慢行,她边走边问。

    “是,我在生自己的气!我的心可能也变潮了、发霉了,需要晒晒太阳。”他捏了捏眉心,神情少见的颓丧。

    “浩风……”她轻声唤他,很心疼、很心疼,却说不出安慰的话。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他们只能向前,退了就会万劫不复!

    程浩风拉她坐在路旁,两人无言相依偎着。他想事情的时候,总是垂下眼睑,长睫毛就如细密的帘子遮住眼珠。他专心思考,她就专心数他睫毛。

    许久之后,他牵起她的手往祠堂走去,恢复淡然又坚定的神情说:“从动念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不能平稳度过,是对是错让后人来评说,我们得应对即将到来的危机。等诚郡王真正动手,不能指望车知府保卫陵州,要守护父老乡亲,得让泥蛋儿他们组织乡勇。”

第五百五十三章 不退不放

    胡家祠堂翻修一新,比起胡勇刚认祖归宗的时候宽敞齐整很多。胡仙仙笑指着不远处的田地说那是她捐的香火田,正因有了那香火田,祠堂中的各项用度才宽裕起来。

    看她仰着小脸儿自夸,程浩风故意老气横秋地称赞:“真是胡家的好闺女,将来定是好妻子,乖哦。”

    说着还伸手摸她的头,她连忙避开,嘻嘻笑着跑进祠堂。他放下沉重心事,她也跟着轻松很多。到了后院见着泥蛋儿他们,更是欢喜忘忧。

    泥蛋儿说这几年祠堂除去祭祀用度后还有节余,把漏雨的屋顶都换了瓦,还另修了库房存放杂物。胡海忠这个族长也破天荒地拿出他私人的钱,将香炉、供桌之类都换了新的。

    这些杂七杂八的事胡仙仙听着无趣,就和杭无一翻看那些以前乡勇留下的破旧兵器。程浩风倒是细听泥蛋儿说事,还反复询问他几处关键点。

    “你说车知府不允许各村镇自建乡勇民团?”程浩风暗道这车昂先发制人,是想以陵州为据点,控制更多地盘在手中。

    泥蛋儿唉声叹气:“各州各县都成了官爷自己的天下,宜州那边就没有这种破规矩。我们陵州不仅不许组织乡勇,连三五成群结伙练武都不行。”

    “你要多网罗些诚朴又有勇力的人,但别和车昂起直接冲突。明里就说那些人都是我的记名弟子,只是师兄弟们相聚论道,暗里再互相切磋、提高武艺。”

    泥蛋儿点头同意程浩风的提议,毕竟他如今顶着国师名头,车昂肯定不敢公然与他做对。如此一来,组织操练乡勇的事就能顺利进行。

    说起关于乡勇的具体事宜,程浩风考虑到泥蛋儿可能忙不过来,就让他再找人帮忙。

    泥蛋儿说已经找好帮手了,高壮壮带人练武;马烁讲授简单的兵法,也管纪律、文案之类;三瓜和闷娃、栓子、大牛他们管送饭送水的后勤事务。

    忙乱一阵儿后,已是天色将晚,胡仙仙过来叫他们一起回家,正听到这人事安排,她笑问程浩风:“我的亲戚朋友都成你手下兵丁了,不知国师给多少饷银呢?”

    “你不提醒,我倒要忘了此事。这些银两暂且拿去应付各项开支,以后每月到土地庙支取费用。”程浩风从袖中取出几锭银子,递给泥蛋儿。

    泥蛋儿连忙摆手说:“我们只是逢一、五、九的日子才聚集操练,又不是什么正规军,哪用饷银?再说,我们组织起来只是防备万一,并不希望真正打仗,主要目的还是为了强身健体,真不用发饷银。”

    “拿着吧,你这么想,别人未必都这么想。统军带兵要有威、有恩、还得有利,你别推辞。再者,我是开玩笑说这是‘饷银’,其实是他给你们的奖赏。”胡仙仙将银子塞进泥蛋儿怀里,不给他再推辞的机会。

    她知道那钱是程浩风自己的俸禄,不是变出来的,也并未挪用其他地方的钱。他们二人留钱财无用,但泥蛋儿他们拿去能派上大用场。

    “多谢姐夫,多谢姐姐……我一定练支强劲可靠的队伍出来。”

    泥蛋儿连声感谢着,回家路上,又“姐夫”长“姐夫”短的和程浩风说了许多话。

    有趣的是,泥蛋儿喊一次“姐夫”,程浩风就脸红一下,胡仙仙见他那样子,忍不住发笑。没想到他脸皮那么薄,都是很熟的人了,有必要这么害羞么?

    晚饭之后,胡仙仙陪着家人聊天,程浩风画出灵符联络秦沐风。陵州相距海底圣境比之京城与海底圣境要近些,他就便邀秦沐风相见,商议正事。

    约一个时辰之后,秦沐风赶至。他与其他人匆匆打过招呼之后,就到程浩风暂居的小客房议事。

    程浩风先询问海底圣境与黑球相连那处空间通道有无异动,得知都还稳定之后,再简略向秦沐风介绍法朝目前军政概况。然后,又请秦沐风寻机会结交越州右海将军雷鹏。

    “三师兄真想在朝中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秦沐风言语戏谑中带了些不认同。

    “要助韩泽熙稳固帝位,就少不了权力争斗,雷狂、雷鹏父子算是正直之士,值得结交。

    并且,越州谨郡王是胆小懦弱的墙头草,诚郡王一旦反叛,定住那棵‘墙头草’就能定住越州民心。水军右海军直属马军,若有战事,能牵制谨郡王。

    再者,法朝已露末世之态,海底圣境那里的空间震荡迟早会再起,右海军那样的一支精兵或许有更大作用。”程浩风听得出秦沐风并不赞同他目前种种做法,得不到支持没有令他生怨,他细致耐心解释。

    秦沐风听后颔首微笑,轻转着手中紫星芷梦箫,略加思索后才说:“三师兄所思所虑是在尽力为世人谋生路,能让这世间面对未来将会发生的劫难时降低伤害,但你可曾想过真到劫难发生时,他们仍然会怨你、恨你?”

    程浩风目光凝了凝,神色迷茫沉默半晌。他再开口时没有回答秦沐风,转而再说关于越州的事。

    到得子时,胡仙仙虽与家人围炉夜话相谈甚欢,但为了他们身体健康着想,还是让他们都去睡了。他们走后,她去小客房看他师兄弟俩谈得如何。

    “六师兄,好久不见,婉芷妹妹可还好?”她笑着打招呼,秦沐风点了点头,又看向程浩风摇摇头。

    见秦沐风眼神怪怪的,她疑惑地挑了挑眉。秦沐风绷着脸对她说:“我和婉芷很好,你和三师兄好不好呢?唉,该称你七师妹还是三嫂?”

    “呃……”胡仙仙脸色微红,秦沐风这样一本正经的开玩笑,让她接不上话啊。

    程浩风将她往身边一拉,她顺势就靠到他肩后,看他们两个冷脸对冷脸。最后,还是秦沐风绷不住先笑了。

    “三嫂,还是先去歇息吧,你在这儿,三师兄可没办法好好谈事。”

    他一声“三嫂”喊得胡仙仙再次脸红,她暗想这熟悉的人猛然转了一种称呼也真是会让人脸红,原来不是程浩风脸皮薄,是因称呼背后隐含亲友认可他们关系的意思,让他们激动兴奋而脸红。

    胡仙仙说着不再打扰他们,就转身出门。秦沐风打趣程浩风:“我这次见她脾气和从前有些不一样了,三师兄能让她这么温顺乖巧,果然有些本事。”

    程浩风眉毛上扬,故意板着脸说:“看来六师弟与杜师妹夫妇和顺,日子过得滋润,也学会说废话了啊。”

    秦沐风笑答:“是学会说废话又如何?‘只羡鸳鸯不羡仙’这道理真对,如今都想不通自己以前那么多年是怎么熬过来的。”

    两人扯了几句闲话,又再说正事,到得卯时,议定事情。

    告辞出门,秦沐风又转回身带着忧虑再问:“三师兄,恕我直言,你所要达成的最终结果并不只是给七师妹解咒,是要改变你们既定的规则吧?那是要与诸天万界为敌,你有没有想过在事情还没有不可收拾的时候就退步放手?”

    胡仙仙在隔壁自己房间歇息时并没有睡着,听见他们站起身推门的响动就到了门边,准备送送秦沐风。见秦沐风已走出门,却又听他这么问时,她忙隐在自己房门后。

    “本因我而生出的一切是不是该我拥有?结果不但要夺去我的一切,还要让我彻底寂灭,归于虚无。换成你,能退步?能放手吗?”程浩风声音很低,却是每个字都带有森寒冷意。

    胡仙仙本来觉不出没情丝后的程浩风有什么不同,此刻明白他是性情小小变化,而追求则大大改变。他要的不仅是他们在一起,是要除去所有阻挠他、反对他的势力。

    她迈步出门,惊疑不定地望向他们。秦沐风轻叹后说声:“你们多保重。”就飞身离去后。

    胡仙仙有些不悦地问程浩风:“从前你说过我不用心,只注重结果,你怎么也这样?我不想被推到风口浪尖上。”

    “用心又如何?心念不是实力,所以我得到的只是一场空。是我从前错了啊,我如今就是要结果。你愿我能拥有该得的荣耀、盛名传世,我也愿你能给你让天下人皆艳羡的盛宠。”

    最初对他动心时,别说许下什么盛宠的话,就是他对自己笑笑,都能让她偷乐了。可是如今听来,但不觉得惊喜,只有满心的沉重。

    “我们本该稳定空间平衡,可如今所为岂不是要更彻底的毁灭?我们的敌人不成了我们自己吗?”

    “我们的敌人始终是我们自己,打败从前的自己,塑造全新的自我,能够成功的自我。”程浩风攥起她的双手放到胸口,“你要相信我,我所筹谋的一切最周全,也能让伤害减到最低。”

    “是很相信你啊……可是我们……”她还没有说出自己的担忧,他的唇已经覆盖上她的唇。

    家中有老有小,虽说他们都已入睡,可这地方要搂搂抱抱真不太合适,这么亲热当然更不合适。

    她竭力保持神思清明想着该怎么制止他,又不惹他反感?那就让他主动放开他。嗯,拉拉手,挠挠他手心,让他知道自己服输求饶了。

    “小精怪。”交缠的唇舌分开,他揪揪她耳朵。他只是不想让她考虑得太复杂,才用自认为最简单的方式让她闭嘴。她不犟了,当然就依从她。

    “第一,我不小了;第二,我是仙女。什么小精怪?快,叫声仙女姐姐来听听……”她俏皮逗他。

    胡仙仙言行轻松,心内却在暗嘲自己遇上他怎么就那般容易纠结?就如前生白回风初遇他,他为她解围时那般,既怕他放手不管自己,又怕他因自己惹出更大的祸端。

第五百五十四章 施压反警

    嬉闹间天色微明,已是冬月十六,因春节时将要改元真正开始韩泽熙自己帝业霸史,朝中各项事务繁多,周知事让血无仇灵符传讯催促程浩风归京。

    程浩风收到灵符后,笑着摊了摊双手。从扶持韩泽熙登上帝位的那一刻起,就在不知不觉间给自己加上了重担,法朝出任何事,他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她明白他的无奈,赶紧去叫醒杭无一,三人启程回京。

    巳时到得京城,程浩风先入宫禀明老王妃之事,胡仙仙和杭无一暂时停歇在闲云观。

    到得下午未时,程浩风回来后却不见她们,询问血无仇后才得知她们去往碧洗宫暂住。

    因胡仙仙觉得他们毕竟没有成婚,在这里多有不便,旁人说什么她可以无所谓,但会给程浩风带来压力和阻力。再者,杭无一面对血无仇时始终有些放不开,她不愿看他们那般别扭相处。恰巧叶赛英来送京中各处与羊妖有关的讯息,胡仙仙就随她去往碧洗宫。

    程浩风不悦地拍拍书案,让血无仇去接她们回来。血无仇正踌躇着,周知事让人来传话说太皇太后要见他,让他快去慈安宫。

    慈安宫中殿宇华美、花木茂盛、婢仆往来穿梭,曾经的权争阴云早已散去。衣饰鲜丽的宫女先引程浩风到花厅品茶,稍待片刻,即有太皇太后的贴身宫女来传他去暖阁。

    暖阁是正房之侧的三屋连通套间,太皇太后秋冬时节的日常起居之所,召他去那里,是拿他当亲近晚辈。

    见了太皇太后,程浩风微微鞠躬算是行礼。出家免俗礼,他本可以不行礼,如此做是把自己当韩泽熙同辈,出于晚辈对长辈的尊敬而行礼。

    “国师,请坐。”太皇太后笑指离她身侧不远处的椅子。

    程浩风坐下后,她再笑指着侍立身旁的茶儿说:“国师既已办完事情回京,哀家也就不留茶儿了,你今日就接她回去。”

    “娘娘若是喜欢她陪伴,就长留她身边也行。”

    太皇太后摇摇头,朝茶儿抿嘴轻笑:“哀家倒是想让这么伶俐乖巧的女孩儿长伴身旁,可她不乐意守着孤老婆子浪费青春啊。哀家不当那恶人,只要你们能时不时来看看哀家就好。”

    “娘娘……你又取笑我……我就是想长伴娘娘身边多尽孝心。”茶儿满面娇羞,朝太皇太后说着话,眼角余光却是瞟着程浩风。

    “茶儿懂得孝义为重,此举甚好。”他语气不咸不淡。

    程浩风完全将自己置于旁观者的态度让太皇太后有些讶然,这不合她预想。在她预想应该是亲热气氛里,茶儿撒着娇假装不肯回闲云观,而程浩风想接她回去又碍于太皇太后的面子不好直说,那么腻腻歪歪的场景才对。

    见太皇太后神情变幻,程浩风正色说:“贫道已经有婚约在身,与茶儿并无私情。若因有什么误会,触忤了娘娘,还请娘娘宽宥。”

    “哦……”太皇太后拖长语调发声,却不知该说什么,茶儿向她递了个眼色,她才说:“哀家知道你那未婚妻不是盏省油的灯,能干的女子能成事也能坏事。国师还未成婚就如此惧内,以后岂不是会倍受煎熬?男人终是需要有人贴心侍奉的,莫要因了一时惧怕耽误良缘。”

    这话已经很贬低胡仙仙了,茶儿似乎还嫌不够,朝太皇太后嘟了嘟嘴。太皇太后又再说:“哀家听闻你未婚妻仗着自己飞檐走壁的能耐,曾经到慈安宫花园中窃取木芙蓉花,这般胡做非为之事哀家可以不计较,可她那般粗陋村姑实在不是贤妻良配。”

    程浩风深深看茶儿一眼,偷花之事可能是胡仙仙做菜时说漏嘴了,没想到又因此添了条罪状。

    “贫道福薄,只该与粗陋村姑相配。茶儿知书达理,又温柔体贴,或许配与其他王孙公子更合适。”他说着自贬的话,嘴角却带着讥嘲冷笑。

    太皇太后微微点头,显然是认可他的说法。在她看来,国师虽然有通天法术,但也不过是比神棍更正规、更有能耐罢了,终究走的不是正道。她有根深蒂固的门第观念,只有修文习武、封候拜相才是正道。她能够下决心收茶儿为义女,也因知道她本是宦门嫡女。否则,茶儿再讨她欢心,她也只会多赐点银两而已。

    “娘娘……”茶儿含愁带泪轻唤一声,她可不想太皇太后当真把她赐婚给某个纨绔子弟。她从曹备道那里得知不少关于程浩风的事,她想要荣华富贵,还想要世人崇拜,更想要长生不老,这一切只有他能给得起。

    “唉……”太皇太后不由叹息,在她心里这茶儿就是个痴情的可怜女。她只得再劝程浩风:“哀家曾经探过茶儿口风,问她愿不愿意当皇上的妃子,那样就可以留在皇宫里常来陪哀家,可她不愿意!她说就喜欢国师这般闲云野鹤的人物,就连九五至尊都入不了她的心。国师啊,你可莫负了她这番情意。”

    “既然娘娘如此说,贫道带她回去就是。”程浩风不再争辩,太皇太后不论说什么他都随口敷衍几句。

    酉时,太皇太后留二人相陪用晚膳。饭后,程浩风请辞,她就让人备了软轿送茶儿回闲云观。

    回观之后,程浩风先一步到得逸鹤轩中,让血无仇等在门口让茶儿去书房相见。

    茶儿以为是程浩风要对她说什么悄悄话,结果他坐在书桌后翻看关于羊妖的各种讯息,血无仇就在他身后静静站着,两人也不招呼她,让她在门口进去也不是、离开也不是。

    子时末刻,寒风中飘起小雪。茶儿呆站在门口本来就快冻僵了,这时冷得忍不住牙齿发颤。听到她牙齿相敲的声音,程浩风让血无仇去门口和她说话。

    “你当皇上的妃子都不愿意,忠心要侍奉国师,此情可嘉。不知你为何认定我师父呢?是以为跟了他就可以长生?”血无仇不紧不慢的问道。

    她又冷又窘,脑筋都有些没法转弯,她不敢回答,怕落进他话里的陷阱中。

    见她沉默着发抖,血无仇撇撇嘴再说:“你可知皇上本也有长生之能?星君入凡之事在修行者中算不得秘密,你却不知道吧?”

    茶儿抬眼看看他,又很快低下头。曹备道告诉了她很多事,但也只是需要她了解的事,她对修行者的圈子所知不多。若是连皇上都可以修道长生,那该比国师地位更高贵,她不禁有些后悔什么事都听曹备道安排。

    血无仇顿了顿,待茶儿情绪有个缓冲才又说:“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的秘密,你看得见的未必就是你能把握住的,无缘接近就不要妄想太多。安分一点,你能得个寿终正寝;不愿安分,那就记好这最后一次警告。”

    雪下得不大,这般夹杂细雨的小雪却是比下鹅毛大雪时还冷,是一种透进骨髓的阴冷。茶儿双臂抱紧身体,埋低了头啜泣着。她有源于身世的骄傲,即使悲伤不已也不愿失声痛哭。

    “你听明白没有?”血无仇低声喝问。程浩风待人冷淡,但极少动怒,血无仇却时常冷言厉色,闲云观中人都更害怕他。

    “血师兄所言,我懂了。”茶儿咬牙咬得自己后槽牙都快渗血才止住颤抖,尽力不卑不亢的回答:“但是你所言只是你的想法,你敢肯定国师就是那般想的?”

    血无仇气怒之下反而想笑,他回望程浩风一眼才说:“就连我七师叔都不敢肯定她能十分了解我师父,你是哪来的信心认为自己懂他?七师叔更不敢说能拿捏住他,你又是哪来的信心认为你能把他掐在手里?”

    “我……没有说自己懂他!我更不敢生出把他掐在手里的想法。我只是……只是觉得他或许不是你说的那般想法……”茶儿没想到血无仇会这么说她,有些慌乱地抬头看向程浩风,盼望他多少给她留点面子。

    程浩风仍是翻着卷宗,神情专注,就像门口的争执之事与他无关一般。

    他不是装样子,也不是能淡定到对任何言语都心如止水,是他相信血无仇能解决好麻烦,他得用有限的时间从搜集来的各种讯息中分析那些事和羊妖有关。他以灵气罩隔绝开了他们,根本听不到他们说什么。

    可茶儿不知道有灵气罩,他那浑不在意的神情让她深感绝望,原来她抬高自己身份,他还是连多瞧她两眼都不屑。这绝望之感没有让她退缩,而是让她生出恨意,对于所有比她活得好的人都生出刻骨恨意。

    满心的恨让她握紧双拳,指甲掐进肉里才能让脸色保持平静。她有了新的打算,不再想着攀附他人,而是想着利用他人,等站到最高位置时就狠狠报复他人。她屈膝跪下,朝程浩风磕了一个头,然后起身下楼回她自己屋里。

    她走后,血无仇打手势让程浩风收起灵气光罩,再向他禀明刚才的事。

    “这个女人心气儿很高,也很偏执,大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以后可能还会生事。”血无仇拐着弯儿劝程浩风直接除去她。

    “且看她能生出什么事吧。细论起来,她倒与我有些相像,偏激到要势必除去自己前进路上的所有阻碍才罢休。”

    相像?这话听得血无仇俊目猛瞪,眼珠儿都要掉下来一般。

    程浩风摆手一笑:“相像却不相惜,若不是留着她要接曹备道那条线,跟她说话都是多余。”

    “哦,哦。”血无仇连连点头,悬着的心放下来。女人相争最易招引祸端,他怕师父也不能免俗,若是因女人而功亏一篑,那太不值得。

    因担心他背地里鲁莽行事,程浩风再给他多解释两句:“灭了他们,天庭还会找其他人来给我添乱,与其跟不可预知的人相斗,不如就看他们几个怎么出招。”

    冬月十九,程浩风查探出京城中有好几起奇怪奸?淫案与羊妖有关,可他已与郑天霸约好去检阅窑务局新兵,就让血无仇去请胡仙仙相助捉拿羊妖。

第五百五十五章 情淫有别

    冬月十九巳时中刻,血无仇到得碧洗宫外。宫中弟子与他熟识,听他问起胡仙仙,就说她在带杭无一练功,让他自己去碧洗台寻。

    旭日东升,朗照大地。京城冬季常常雾气蒙蒙,这般万里无云的日子真是少见。血无仇一路行来,只见冰凌挂绮户、霜花饰雕窗、薄雪压松柏,清幽道宫更添出尘气韵。又见那雪下松柏愈发苍翠,真是寒寂中别添灵动趣味。

    他自认为是人未老心已老,活着只为恩义,再没有什么能让他觉得有意思。可他仍有少年心性,只是他自己都没察觉。这冬日霁雪晨景让他精神焕发,就是他仍向往美好事物的佐证。

    碧洗台有十几丈高,叠为几重的不规则石岗。石岗轮廓虽然不规则,高低几阶平台却很平整,不像是天然形成。胡仙仙初来碧洗宫时,曾推测说这里可能要修造什么建筑,又因为某种原因停工,才留下这石台。她还说这里石头上有斑驳的豆绿纹和油绿纹,应该是石中含铜。乔楚诗赞同胡仙仙推测,她赞成的理由是岗上的水不能饮用。

    小岗半山腰石台侧旁有凸出的水罐形石台,传说为洪荒远古神灵涮笔的笔洗小泉处,那泉水雨天带墨色,晴天清澈,常年不干。多年前大旱,这方圆十里只有这眼泉水没断流,就有人试着喝了泉水,然后腹胀头晕。乔楚诗说应该就是水中含了过多的铜之类,有轻微毒性。

    这石台上也难种花草树木,只有靠近泉水的地方有少量苦蕨、苔藓。胡仙仙说这里倒是个练功的好地方,来后几天,天天带人在此练功。

    血无仇到得碧洗台下时,只见澄明如镜的蔚蓝天空下,平整光洁的泛绿碧洗台上,剑光如虹、倩影翩然。

    最低一层平台上是十余名小道姑在练入门太极剑法;中间两层平台上是叶赛英、桑文秀、阮文月等人在拆招比斗;最上面那窄得只有七尺方圆的平台上是杭无一在练太极玄微剑法。杭无一所在的平台之侧有块棱角突兀的陡峭孤石,胡仙仙并足石上,负手而立,俯瞰众门人。

    胡仙仙着一身浅蓝道袍,袍色如这清晨的天空,神情也如这清晨的天空,宁静而辽阔。宁静得平息风起云涌,辽阔得包纳日月星辰。血无仇望着她,心内有些震撼,他所见的她率真活泼又有几分刁蛮泼辣,从来不曾想到她有静处万变、阔纳山河的气度。

    若说胡仙仙如这天空,杭无一就如朝霞。她头梳双鬟,鬟系红丝带;身着杏黄短衫、杏黄灯笼裤,衫上裤上绣着红梅;手中所持剑是与碧洗宫门人同一式的细长柳叶剑,舞剑时身形蜿蜒若游龙。

    杭无一已经练了两个时辰,寒风中的她不仅没有半分瑟缩样子,那红艳艳的脸上还布满细密汗珠。

    她无脂无粉的脸因了青春朝气而光彩照人,血无仇看得眼睛发亮,觉得心湖上的冰层似在龟裂。他微低了头不敢再看,让心湖再次冻住。她是朝霞,正瑰丽绚烂而充满希望;而他是晚霞,虽也绚丽多彩,却是走向黑暗。

    在血无仇想着这些的同时,杭无一所想却几乎与之相反。她在想胡仙仙这几天所说的话,脑海中也是那些话在回荡:相爱是两个人无需遮掩、无需隐藏、无需改变自己,对真实的彼此倾心。

    她看到血无仇来了,没有再想着避开,她所悟是:我本来如此,而你恰好喜欢如此的我,这才是爱。若是你心里先有个标准,我强迫自己去附合那个标准,那是自欺欺人,不是爱。

    血无仇看到杭无一停剑收势时向他莞尔一笑,他有些懵,而她笑容更加明媚:爱了就是爱了,没有得到回应,也不必为了自尊就假装不爱你。或许,永远就这么爱着你却与你无关;或许,你终有一天发觉你也爱着我;或许,在某个转弯处发现我的真爱另有其人……

    无论如何,此刻都没必要埋藏我的爱意。但是,我只热情表达爱意,不会死缠烂打干扰你的生活。我爱你,也同样爱自己,拥有自尊才有资格期待与你平等相爱。

    杭无一腾身跃下碧洗台,落落大方打着招呼:“血道长,早。”

    “杭姑娘,早。你功力进步很快,定然前途光明。”血无仇很快从懵愣中回过神,摆出兄长态度答话。

    “她运气那么好,当了我的徒弟,有这样的师父前途能不光明?”胡仙仙飘身而下的姿势真是仙气十足,冒出这句话后就变诙谐俗妇了。

    “七师叔。”血无仇向胡仙仙稽首行礼后,再说:“羊妖的事已经查出头绪,师父让我来请你帮忙彻查此事,捉拿羊妖。”

    胡仙仙听他这么说,就挥手让其他弟子都散去,再交待杭无一:”你们申时和酉时还要再来练功,不要因为我没来监督就懈怠。”

    杭无一答应着,就向血无仇告辞离去。她走了几步,胡仙仙又追上她,悄声说:”你今天见了无仇还表现得可以。要记住,我所说的道理不是因为我得到了而你还没有得到就向你炫耀,是我曾经犯错,不能看着你再犯错。总是重复相同的错误,这人还怎么成长,怎么进步?”

    “我明白了,以前有些话是故意跟你斗气。阿姑,你快去办正事吧。”她朝胡仙仙吐吐舌头,与叶赛英他们笑闹着跑开。

    胡仙仙转身和血无仇一同往大门口走去,边走边说:”七师叔给你句忠告,别嫌我啰嗦。不要用自以为对别人好的方式去隐瞒和欺骗,给别人、也给自己选择的机会。”

    “好的,我记着。”血无仇一副听长辈话的好孩子模样,可他想的却是说者容易做者难,他无法迈过心里的坎儿就难以做到给谁机会。

    胡仙仙知道他只是碍于情面才勉强答应,但也不催促他,只要他能记住就好,记住了就总有懂得的那一天。她转而询问这羊妖之事到底如何,血无仇细说起来。

    程浩风与胡仙仙分析出那使金针怪人是只羊妖后,血无仇就带人满城搜罗怪异之事。

    整理搜集来的讯息后发现其中有几件事相关,就是京中几个大户人家都闹出后院秽??乱的事。这些大户人家蓄妾众多,有好几个小妾通?奸之事被撞破,可惜捉拿奸??夫之时总捉不到。

    后来,有一家的老爷带人吵吵嚷嚷到处搜人时,他相邻不远的一个老者家中发现牲畜圈中多了一只羊。老者经了不少事,听过很多传说,当时就猜到奸?夫就是这只羊所变的妖物。

    他急急忙忙的去找那老爷,可等他们赶到牲畜圈时,那多出的羊早就逃走了。

    血无仇说马上就要去见那些人,他去详问老爷和邻居老者事情经过,胡仙仙就去查问那小妾。

    到得豪华庄园外,血无仇自去问事了,丫鬟领着胡仙仙往后院走去。令她诧异的是,后院柴房中不是关着一个女人,而是关了五个女人。

    见了她那般表情,丫鬟叹着气说:“唉,里面有两个姨娘,还有两个是丫鬟,再有一个是我们家小姐。要不是连我们小姐都被糟踏了,老爷才不会大张旗鼓的捉那妖怪。老爷常说家丑不可外扬,可实在是逼得没办法了。不过,外人都只知道姨娘们出了事……”

    胡仙仙颔首让丫鬟先退去,她不会乱说的。小妾卑贱,就算出了丑事,打一顿撵出去就可以。小姐出了丑事,那就是整个家族都会有污名。其实,不论是哪种身份,她们都是受害者,都应该被安慰,而不是被拘禁在这里。

    可胡仙仙一踏进门就吓得把那点同情心丢干净了,只因她刚反手关门,她们就蜂拥上来对她乱刨乱抓。

    “你们把羊公子弄哪儿去了?臭道士,快把他还给我们……”

    “放我们出去!再不放我们,就让羊公子杀你全家!”

    “咦咦咦?这次是个女道士……”

    她们浑身脏污,脸上还残留着脂粉浓妆,看起来比老王爷墓中的艳鬼还吓人。可能之前请过道士来降妖,她们才这么闹。拉扯中,一个女人无意中触摸到胡仙仙胸前柔峰,她们怪笑惊叫着退到墙角。

    胡仙仙浑身爆??发寒气,凝结出灵气冰晶罩。她本还想着听她们哭诉时要注意收敛自己脾气,别在言语上让她们难堪,没料到是她们让她大大的难堪!她心头恶心至极,像是自己掉进了爬满蛆虫的肮脏粪池里。与她们隔离开来,才能好好说话。

    如果说先前只是无意的触碰让她厌恶,而后她们说的话则让她起了杀心。

    “咋换了个女道士来?是不是听说了羊公子床上??功夫好就特意来跟我们搭伴儿……”

    “羊公子才不喜欢她那种冷脸瞪眼儿的……”

    “哈哈……她会法术啊,指不定来个霸王硬上弓……”

    道门女弟子称坤道,俗称道姑也可以。以往听到别人叫自己“女道士”时,胡仙仙会耐心纠正,此刻听来是她们故意突出“女”字羞??辱她,以致于她后来听到这么称呼仍怒不可遏。

    胡仙仙很想杀了她们,让她们彻底闭上嘴,还好她残存一丝理智才没这么做。但她也不准备慢慢开导询问她们,直接厉声喝问:“羊妖怎么到了这里?又是怎么勾搭上你们?你们知不知道羊妖藏身在哪里?”

第五百五十六章 傻大丫头

    面对胡仙仙的喝问,那些女人没有回答,也没有羞愧或者畏惧,她们只顾七嘴八舌的说着污言秽语。

    这情形让胡仙仙很纳闷儿,若说这些富户家的小妾婢女本来就淫??贱,那没出阁的小姐总该矜持点吧?她见她们之中有个女子约是十五六岁,衣饰稍整洁些,也没有涂脂抹粉,应该就是这家小姐,她反倒是嚷得最大声。

    这家小姐嚷着嚷着就双手使劲捶打冰罩,目光里满是疯狂。胡仙仙拧眉盯紧她的眼睛,看出她已经神智昏乱。

    冰罩看着很薄,却是很难敲碎,那个娇滴滴的大小姐焦急起来,招呼着其他人一起来敲,还骂骂咧咧:“打碎这个罩子,把这个贱人拖出来!哈哈,想跟我抢羊公子,看我不打死她……哈哈……”

    “她是想来收了羊公子的……不是跟你抢人,快停手!看你把手都捶破了……”一个看起来略老成些的女人拉住那小姐,言语间显得比其他人稍微清醒些。

    那小姐不听,疯笑着对冰罩乱捶乱打,破皮的手渗出鲜血,滴落冰罩上。胡仙仙看着冰罩上鲜血浸染的刺目红斑,渐渐明白这些女人护着羊妖的因由。

    这种自称鬼金羊后裔的羊妖天生性?淫是因练了某些族传邪功。这只羊妖能从程浩风手中逃脱,必然功力不低。这只羊妖逃脱后肯定会用邪法迷惑女子为其所用,她们都因此失了常??性。

    想及此处,胡仙仙散去冰罩。她素手轻翻间就御出一元浑真簪,簪划荧光,使四个女子晕倒在地,独留那个稍微清醒些的女子。

    “你来说说你们是怎么被那羊妖迷住的,说了实话,我可以想办法救你们。”为了防止她乱抓乱摸,胡仙仙变出绳子捆住她再问。

    “救?咋救?让我们哭得稀哩哗啦的跪着求老爷放我们?哼,他会放我们才怪!等抓了羊公子,就得把我们绑去活活烧死!”她愤愤说道。

    “她们可能全都疯了,你还是清醒的,是不是因为你自愿跟了那羊妖?”胡仙仙察觉她对这个家有恨意,试探着问。

    “自愿的,当然是自愿的!羊公子对我可好了,我们都相好几个月了……哼……要不是她们多嘴乱说,我才舍不得让她们勾引羊公子!”

    她说她与羊妖相好了几个月,那就是说有可能在韩泽熙登基前这羊妖就潜伏在京城中,并不是为了刺杀韩泽熙临时来京。如此看来,羊妖并不只是诚郡王收买的刺客,还应有其他身份。

    胡仙仙迫使自己再冷静些,争取尽快套问出羊妖下落。她朝那女子笑了笑说:“看来你是真心喜欢他,没有因为他是妖怪就嫌弃他。”

    “妖怪比人好!哼,啰哩巴嗦说啥废话?你不就是想让我告诉你羊公子藏在哪儿?想都别想!最恨你们这种管闲事的和尚道士了……要不是你们,羊公子根本就不会受伤,也用不着躲躲藏藏……”她发连珠炮似的叫骂起来。

    胡仙仙任由她骂,等她骂得口干舌燥才说:“人与妖终究有差别,你不懂妖的想法,怎么敢肯定他也是如你一般用心来对待你?”

    “谁要他也用心来对待我?只要他让我快活,给我钱花,我就死心塌地跟着他。你休想挑拨我和他的关系!想从我嘴里套话,门儿都没有!”她朝胡仙仙龇牙咧嘴,面容显得很是狰狞。

    胡仙仙拍了拍头,不知该怎么办了,这个女人还有清醒的认知,但是她的情绪已经偏激得和疯子没有两样。

    沉默,长久的沉默之后,胡仙仙颓丧地出了门。她去正堂找到血无仇,简略说了那些女人的情况。这家的老爷和发现羊妖做怪的老者在一旁也听着,当说到是她们之中有人故意引来羊妖时,老爷惊问那人样貌。

    胡仙仙说了之后,老爷诧异又伤感的不断叹气:“是她?咋会是她……她咋要这么害我?他就算害我,又怎么舍得害我女儿?”

    “她有什么不同?她窝藏羊妖、故意害人的可能性为什么比别人低?”胡仙仙听出他话语里的伤感多于惊怒,这很不寻常。

    如果说是羊妖在她们不知情的情况下糟蹋她们,那还情有可原,可那女子明显是伙同羊妖来害自家人,老爷怎么会这种反应?

    老爷叹着气就趴在桌子上小声哭起来,邻居老者使个眼色出了门,胡仙仙和血无仇跟了出去。他们知道老者可能要说什么涉及老爷**的事,不好当着老爷的面说,才引他们出来。

    出来后,老者告诉他们,那个引狼入室的女子是个丫鬟,但又不同于粗使丫鬟。这个丫鬟与已亡故的夫人是远房亲戚关系,府里的人都称她大丫头。

    因了那层亲戚关系,夫人临终前把小姐托付给她照看,又说老爷要续弦就娶大丫头。

    大丫头尽心尽力照顾小姐,可她瞧不上寻花问柳的老爷,想着以后出了府找个小伙子一根一蒂相伴到老。

    这老爷哪能遂了她的心?可谁知使手段要了她,她还是不肯跟着老爷。老爷就存心气她,不放她出府,也不娶她,在府里连个妾的身份也没有,就那么拖着、晾着。

    转眼就过了将尽十年,大丫头闷声不吭恨了老爷十年,却对小姐很好,是真拿小姐当女儿的那种好。

    “唉,老爷知道大丫头恨死了他,做出啥丑事也不奇怪,可他想不到大丫头会害小姐啊……”

    老者摇头叹气:“要不是我也算见过些世面,看得出来你们没有乱说话,我都不相信大丫头会连小姐都给害了……”

    事情说完,老者告辞离去,胡仙仙与血无仇相视而叹。家中遭此横祸,当家老爷必然十分难过,可究其根源,这祸还是他自己招来。

    他们静思片刻,胡仙仙想到条让大丫头泄露羊妖行踪的计策,他们商议好就马上实施。

    因了先前莽撞入门吃亏,到了后院柴房外,胡仙仙先目蕴灵力观察大丫头她们再进去。只见其他四人仍在昏睡,被反绑着双手的大丫头则爬到小姐身边,用舌头舔着小姐布满伤口的手。

    见着这一幕,胡仙仙更肯定大丫头还存了些人性,如此一来,他们的计策也就更有可能成功。

    “你没存心想害小姐?是吧?”胡仙仙进门后坐在地上,温和问她。坐在地上的动作很随意,能减轻对彼此的敌视。

    “羊公子说他真喜欢上了小姐,要带小姐去个仙境似的地方……唉,小姐又撞见了我和羊公子的事,拉她下水也是没办法……”大丫头的眼神不像先前那么疯狂了,很空洞,满是麻木的空洞。

    “你给我说说那羊妖是个什么样儿的妖,要真是个有情有义的妖,我想办法送你和小姐去跟他团圆。唉,都是女人,我懂你的心。”胡仙仙从袖中摸出个苹果,递给大丫头。

    大丫头接过去就大口啃起来,她又渴又饿,又自以为必死,当然不会拒绝。她啃得只剩一小半,突然停口,瞟了小姐一眼。

    胡仙仙再掏出颗苹果,笑说还有,让她吃完就是。她没察觉她吃完后,对胡仙仙的防备心在不知不觉降低。

    “那羊妖是不是长得特别英俊潇洒?”

    听胡仙仙语气中有调笑意味,她的脸红了红,点点头算是默认。

    “他长得俊不说,那事儿也跟别的男人不同……”大丫头勾着头小声说,“你是不是真动了心思想瞧瞧羊公子啥样儿?他呀,他那根儿可大可小,真是跟别的男人不同……”

    “咳咳……”胡仙仙听得差点儿被自己口水呛住。修道就必须要对人体结构有所了解,她也翻阅过医书,知道男子有举痿之别。这大丫头都经了人事,怎么还说得像是什么稀奇事?

    “你咳什么?”大丫头睁圆了眼睛瞪她,然后又撇嘴说,“你以为我说的‘可大可小’意思是勃举起来与平常时候的区别?哼,我说的意思就是羊公子伸缩自如、大小随心、变化万千……”

    事出反常必有妖,明知是羊妖,当然不能以常理度之。胡仙仙不想再听那个羊妖“特别之处”,就打断她的话头:“你是怎么遇见羊妖的?”

    “那天……老爷又欺负我,欺负完了,又打我……”大丫头眼里含泪,她忙捂起脸,不让胡仙仙看到她哭。

    这“欺负”应该是“亲热”,胡仙仙想不通做了亲密无间的事之后,怎么狠得下心打骂对方?

    大丫头顿了顿,深吸几口气才说:“我那天就骂老爷,骂他到处占着霸着不肯松手!老爷说男人本来就该有多大能耐就弄多少女人,还说我别想逃出他的手掌心……

    我顶嘴说他,说男人就一根儿那个,凭啥就该到处沾花惹草?老爷气得扇我嘴巴。他越打得狠,我就越说得刁,就盼着他打死我!

    可惜,到后来我嘴肿得跟那猪嘴似的,还是没死成。

    到了夜里,一个白衣公子钻进我房里。他……他二话不说就脱?光了,让我看他那个……他可以真变成两根儿……”

    胡仙仙急忙伸手捂住她的嘴,这种事可不能让她再说下去,“我弄清楚他有没有强迫你就行,你们的私密事不用讲。”

    大丫头愣愣的点了点头,待胡仙仙松开手后才又说:“那天晚上,羊公子做了很多浪荡动作,说了很多让人脸红心跳的话,可他真没用啥手段强迫我,比那个尽干下流事的老爷好多了。他帮我擦药,几天后我伤口结痂他才又来找我……”

    听她讲了很久,胡仙仙明白羊妖是利用大丫头忧怨孤苦的心理接近她,从而得到这家的小姐。修某些邪功的人需要采阴补阳,而处子元阴补阳之效犹好,羊妖这么做能一举几得。

    只是这些隐情胡仙仙没有给大丫头说破,就让她把羊妖当成黑暗中的一缕光吧。再者,要用计骗她,也不能说破。

    说完后,胡仙仙让大丫头先睡会儿养养精神,晚上再来找她。到得晚间,子时刚过,胡仙仙就潜身柴房,背起仍在昏睡的小姐,压低嗓音说:“我相信羊妖算个好妖,诶,救你们出去吧……你悄悄跟在我后面……”

第五百五十七章 不同欺骗

    对其他人说出秘密,往往不是信任这个人才说,而是正渴望倾诉的时候被人诱导着说出。并且,与人分享秘密后往往会信任共享者,而不是知道了别人秘密就信任别人。

    大丫头此时就很信任胡仙仙,在她潜意识里胡仙仙了解她,也就等于她了解胡仙仙。常人很容易犯这种错误,常有人怨愤质问:我们那么熟你怎么还欺骗我?

    然而,真的熟吗?事实是掏心掏肺让别人完全看穿的人,却对别人几乎一无所知。

    冬月十九的月亮已经不圆,但仍很明亮。房顶上冻起银霜,月色霜华交映,黑夜里弥漫白晃晃的光。

    大丫头跟着胡仙仙出了柴房,在院子里东穿西绕,朝最僻静角落的围墙跑去,她很冷也很紧张。

    胡仙仙翻上围墙时,示意她也上去。她揉了揉小腿肚儿,怕僵冷的腿会抽筋。

    其实胡仙仙完全可以把她和小姐都装在雾隐无隙网中,带着她们转瞬就到百里之外,这么大费周折只是做戏。

    大丫头不清楚神棍和神棍之间有多大区别,在她看来能够背着人还轻盈跃上围墙就算很神奇了。

    围墙边有棵树,胡仙仙倚着树向她伸出手。大丫头使劲蹦了几下才够着胡仙仙的手,借力爬上墙头。

    胡仙仙轻纵身体就背着小姐稳稳落地,大丫头先踩上树枝再慢慢往下滑。快到地面时,有些着急的大丫头想快点落地,就猛地一跳。

    跳下去后她没站稳,踉跄几步就接连踩断几根枯枝。枯枝断裂的声音在寒夜里听来格外响、格外脆,惊动了院子里的狗。

    “汪汪汪”的吠叫声吓得胡仙仙和大丫头都往前狂奔,她们知道老爷很快就会带家丁追来。

    跑啊、跑啊,跑得大丫头快冻僵的身体热起来,热得冒汗。刺骨冷风“呼呼”刮着,吹凉了热汗。黏黏的汗水浸透衣衫,被风吹冷的汗水凝起硬硬薄冰冻住衣衫。大丫头浑身难受,很难受、很难受……

    “我……跑不动了……”跑到一条小河边时,大丫头摔趴在地上,她粗喘着说,“你带小姐走……我不跑了……”

    胡仙仙一手稳住背上的小姐,一手去拉地上的大丫头,语气坚定的劝她:“别说丧气话,过了桥就能甩脱他们!”

    “真的?好,再跑……”她眼里又燃起星星点点的希望。

    “我们过了桥后我就把桥弄断,一定能甩脱他们!”胡仙仙说出自己有信心的理由,大丫头咬牙坚持爬起来。

    她们刚刚踏上木桥,血无仇就带着老爷、家丁们追近了:“站住……站住……”

    她们哪里会站住?大丫头双腿本来就跟灌铅一般挪不动脚,听他们这么喊后,倒有劲儿奋力往前跑了。

    奔到对岸后,大丫头眼前一黑就栽倒在地。她是真再难动弹了,处在了半昏迷状态。

    胡仙仙把小姐放下地,跑到木桥桥头用拣来的柴刀对桥板狂砍猛剁!

    血无仇已经快上桥了,他大喊着:“七师叔,不要再跑了!那两个女人不值得你冒险帮她们逃跑,只要你把她们送回来,我就不告诉师父这件事!”

    “不行!我要送她们去团圆!你们就放过她们吧!”

    “铎铎”砍桥板的声音和喊话声吵得大丫头苏醒过来,她挣扎着坐起身说:“你……你别砍桥了……你也别管我……你快带小姐走!”

    血无仇他们站到桥那头,他们没有直接冲过来,似乎在忌惮着胡仙仙。这种危险临近,又互相僵持的局面比起突然身处险境更令人有压迫感。这种压迫感之下,才苏醒的大丫头根本来不及思考整件事情诸多漏洞。

    “往哪儿走?不带上你只带小姐跑,跑出去又该把小姐往哪儿送?”胡仙仙一边使出蛮力砍桥,一边怒声斥问她。

    “当然是送小姐到羊公子身边啊!他说他家乡跟仙境似的,他说过要带小姐去……快啊……”大丫头爬到胡仙仙身边,拉住她砍桥的手。

    “羊公子家乡在哪儿?他天南海北到处闯,估计根本就没有家……”胡仙仙没有用灵力去砍桥,要不然这么座小木桥早被砍碎了。她挥刀高,落刀轻,根本没使力还假装累得不轻。

    “我不知道羊公子家乡在哪儿……是啊,去哪儿找他……”大丫头显得迷茫又绝望。

    胡仙仙知道她此刻头昏脑胀,就拿话提点她:“唉,他有没有别的相好儿?他受了伤就该逃得远远的,还留在京城做什么?嗯……是不是藏在什么秘密地方,想找机会救你们出去?”

    ”留在京城做什么……救我们……不知道会不会救我们……哦!他说过要去天牢救人……”大丫头想起个关键的事,眼神中有了光彩。

    她拉起胡仙仙去背小姐,焦急又兴奋地说:”我先前咋没想到?哈……他说过要去救那什么公公……估计就这几天……你本事那么大,带着小姐去天牢周围转悠……肯定能遇上他……真很有可能遇上他!哈……”

    胡仙仙背起小姐继续往前跑,追她们的人见她开跑就追了上来。大丫头没跑,她拣起胡仙仙扔的柴刀猛砍桥板,可她连刀都握不稳,砍了两下之后,刀就滑脱手。

    血无仇当先追到桥这边,大丫头再次拣起柴刀后不再砍桥,而是朝血无仇冲过去挥刀就砍。

    柴刀寒光闪过,血无仇身形都未曾动一下,他右手二指伸出,轻轻巧巧就夹住刀锋。他再微一用力,柴刀已从大丫头手中脱出,“嗖”地一声就被扔进河里。

    胡仙仙狡黠暗笑,将小姐从背上放下,往回走去。最重要的话已经套出,只待抓住大丫头,就该和血无仇去往天牢逮羊妖。

    可是,让她震惊的一幕出现了!大丫头没有因为柴刀被扔就束手就擒,而是在血无仇的手即将挨上她时,纵身跳进了河里!

    原来,她托付小姐给胡仙仙后,早就存了心要以自己的死来拖延时间!挥刀向血无仇延缓他抓她的时间,她就能跳河,她跳河后他们就算不救她也会因此慌乱片刻。这样一来,胡仙仙带小姐逃走的时间又多一些。

    她的身体本来就脆弱得快支撑不住,浮着薄冰的河水又冰冷至极,这跳下去哪还有生还之理?

    在电光火石之间胡仙仙就想透了大丫头用意,她本来令人蔑视,此时令人感佩。

    在胡仙仙思索的同时,手上也展开行动。凝眸翻腕,雾隐无隙网撒开!

    血无仇扑到桥边抓大丫头衣襟却抓空了,而追来的老爷和家丁们还没有反应过来出了什么事,雾隐无隙网已经兜住大丫头。

    网起后,胡仙仙随即抖开网放大丫头出来,血无仇立刻扣住她手腕。变化太快,她没有反抗,只是呆呆发怔。

    老爷和家丁们已明白过来怎么回事,老爷先跑过去抱起倒在地上的小姐,再让人押大丫头回去。

    家丁拿绳子捆大丫头,她眼睛直直地看着与血无仇说话的胡仙仙,干嚎起来:“嗷……你们害我!你们都害我!啊,呴呴……不得好死!你们都不得好死!呜……”

    大丫头的眼睛红得像要滴血,可就是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她先还骂着,后来就说不出完整的话,只是嘶喊不停。

    “你嚎个屁的丧?要不是仙姑救了你,你早就死了!”一个家丁骂着踢她两脚。

    大丫头眼神极其怨毒地盯向胡仙仙,狠狠咬着下唇,咬得唇角流血才哑声说出话来:“要她个狗娘养的骗我!救……哼哼,救我?哼……跟你们回去,我不如去死!哼……”

    听到这话,胡仙仙阴下脸扫她一眼。老爷见状,连忙让家丁用破布堵上大丫头的嘴。老爷怕胡仙仙因大丫头的谩骂生气,会下手杀她。

    胡仙仙没想杀她,她觉得大丫头的确该怨恨。最狠的欺骗可能就是:本来绝望了,又给予希望,然后再次彻底绝望。

    胡仙仙骗大丫头骗得那么狠,不怨恨她不可能。她阴着脸只是她心里难受,这世上为何要有那许多不该有的痛苦?她能看出来这老爷真心关怀大丫头,这么多年干嘛不说明白,要故意斗气?而大丫头也是真关怀小姐,本该用亲情化解仇怨,怎么弄出更深伤害?大丫头以为家中大院就是牢笼,自己不顾一切想逃离,也想带小姐逃离,却不知掉进恶毒陷阱。

    河岸枯草覆寒霜,小河冰水荡冷月,胡仙仙心中凉凉。她挥手以灵力修复砍破的桥板,递个眼神给血无仇,准备离去。

    “仙姑,仙姑……我把她们带回去后该怎么处置她们?”老爷有些带着怯意问,他怕会因窝藏羊妖之事治她们的罪。

    “怎么处置?那是你的家人,你说该怎么处置?”胡仙仙冷声答道。

    她这么说,就是不会治罪了,老爷松了一口气。

    “不过,但愿你经了这次风波后能懂得如何处理好家事。毕竟她们出丑,最后伤心难过、颜面尽失的还是你!”

    老爷唯唯喏喏的答应着带家丁走了,胡仙仙飞掠入空,却又很快回身落地,她略作犹豫后对血无仇说:“无仇,你去告诉那位老爷,就说羊妖奸??污他家眷的事,就和一场春梦相似,不是真的发生。让他好好善待她们,请大夫给她们开些静心安神的药吃,只要羊妖不再去纠缠,她们就不会再发疯。”

    “羊妖化为人形与她们发生的事就是真发生了,跟春梦一场并不相同……”血无仇有些不解地反驳。

    “我说是那些事是春梦就是春梦,这孩子怎么还认死理儿?”胡仙仙好气又好笑地说他。她当然明白有血肉之躯的羊妖与她们之事是真,不但与春梦不同,就是与被鬼所迷都不同,可她说的重点根本不在于事情真与幻。

    “嗯?七师叔是为了那些女子的名节才这么说!”血无仇稍动动脑筋就领会她的意思。有些事不必深究,她们只是平凡人,就给她们回归平凡。

    血无仇追老爷去了,胡仙仙与他约好,在天牢最高处的警戒塔楼会合,再议如何捉羊妖。

第五百五十八章 羊妖再逃

    仙能感应妖气,但并不是遥隔万里就能清楚妖的具体位置,胡仙仙和程浩风知道羊妖还在京城周边范围内,要查知他躲藏之处也很难。

    大丫头提供了天牢的事,大大缩小搜寻范围,胡仙仙已有七成把握捉住羊妖。并且,她分析大丫头所说的救什么公公就是去救李公公。羊妖刺杀皇帝和李公公挟持太皇太后的事几乎同时发生,他们之间肯定有串联。之所以等在天牢的警戒塔楼守株待兔,就因胡仙仙有八成把握羊妖会真来。

    卯时天色微明,血无仇赶来会合。他还不能飞掠,要靠踏地借力腾空跃起,一跃三十余丈。这在一般武夫当中已经算是轻功很高,可不断起落也相当费力,但他没歇息,落身塔楼房顶就俯身贴瓦趴着,像只大壁虎。

    胡仙仙从袖中掏出两块糕点笑说:“我用灵气光罩护住你,快吃些东西,别饿着。吃饱了再好好歇歇,估计羊妖一时半会儿的也赶不来。”

    她指间淡青光华闪动,凝出灵气光罩。血无仇极慢极慢的起身,仔细地看着若有似无的光罩,生怕这光罩起不到隐蔽作用。

    警戒塔楼本就是为了防人劫天牢而设,高高塔楼可以瞭望周围有无异常,楼中有最好的弓箭和射手。只是,再好的防御措施也防不了妖魔鬼怪。

    今日是冬月二十,白天没有任何异样。胡仙仙让血无仇先眯会儿,反正有她守着。昨夜他通宵不曾睡,眼中全是血丝,配着那头白发憔悴得完全不像少年。

    血无仇轻摇头,固执地再趴伏瓦上,警惕观望。

    “你这小子真够固执的,有师叔在呢,何必还受苦受累?”

    “我吃了糕点已经比平常放松很多,再放松点就会失掉该有的机警。此刻能依靠师叔,却不能长久依靠师叔。”尽管在灵气光罩中根本不可能有外人听到他说话,血无仇仍将声音压得很低。

    胡仙仙怅然一叹,不再劝他。他说得对,没有人可以守护他,不能习惯依赖。他师父选择的不是深山避世修行之路,他就只能追随师父在红尘中搏杀,多一分警觉就少一分危险。

    血无仇命运多舛,可以预见到他以后还会经历很多苦难。可是,他若一直都是薛家小少爷就没有苦难了吗?平常人也活得艰难,到最后还只能为了鸡毛蒜皮的事蹉跎一生。流星划过天际的光只有短短一瞬,但至少灿烂辉煌过。那么,血无仇的人生巨变算不算也是一种幸运?

    胡仙仙思绪万千,体悟世间诸事;血无仇趴伏瓦上,密切注意四周情形。

    子时末刻,胡仙仙觉出有妖气从东南方向而来。她鼻翼微动,以眼神询问血无仇需不需要合力围捕。

    “且多等等,他只是来探风。”血无仇低声说道,见胡仙仙望着东南方,他也紧盯那边。

    她轻点一下头表示明白了,虽知道是先来探风,仍是收敛好心神准备出击。

    此时夜深人静,羊妖没有立即展开行动是因天牢守卫还不够困倦、警惕性还很高。还有,他感知到有隐隐仙气。虽然这仙气因刻意遮掩后不是很浓,但他还是察觉到了。

    丑时中刻,天牢周围还是没有任何异况。胡仙仙疑惑低叹:“妖气在变淡……是他发现我们,要撤走?”

    听她如此说,集中注意力看着东南方的血无仇眨了眨眼睛。这蹲守的活儿看着挺轻松,其实比激烈打斗更难熬。打斗是不论输赢总有个时间界限,蹲守就说不清要等多久。人不是铁打的,一直紧绷神经会让身心都极度疲倦。

    眨了眼睛之后,眼中干涩酸痛感略减轻,血无仇再说:“七师叔,可能是羊妖察觉到你的气息,你跟这里的气息差异太大。”

    胡仙仙略加思索后认同他的话,这天牢中关押的是朝廷要犯,绝大多数是穷凶极恶的男子,而守卫则全是阳刚威猛的男子。胡仙仙并不明显的阴柔气和出尘仙气在这种地方就格外突出,再怎么收敛气息都会有异。

    “我看他从东南方向而来,京城郊外在那个方向山林挺多,他可能是藏身山林中,救人后要出城入山。那我先离开这儿,就放任他成功救人,我在出城的地方拦截他。”胡仙仙说的这个办法有风险,弄不好会失掉抓羊妖的机会,还变相让他成功劫狱。

    “容我想想。”血无仇抿了抿唇后说道:“七师叔可以给我一道灵符,我留在这里查探羊妖,待他得手后再跟踪他,既可以给你传递他的位置讯息,又可以让你突然出现,杀他个措手不及。”

    此计可行,胡仙仙怕羊妖真的放弃今晚行动,就急于离开此处。她朝血无仇颔首表示依他计策行事后,就递给他一道灵符,然后飞身往东南方城门而去。

    靠近城门处有很多贫民搭设的小棚,为防各种杂乱东西遮挡视线,胡仙仙使了隐身法斜坐到城楼檐角。

    丑时末刻,城楼下的小棚中传来断断续续的噪音。那里面住的人很多是卖早点为生,提前备好后就能在卯时开城门时,卖给出城进城的人吃。

    烹煮食物的热气在寒冷冬夜里升腾,弥漫开灰白水雾。各种小吃的香气往胡仙仙鼻孔里钻,没勾起她的馋虫,倒让她格外烦躁。过不了多久城门口就会热闹起来,羊妖断断不会在那个时候出城。

    为何羊妖还没出现,难道羊妖已成功劫狱脱逃,白等了一天一夜?她耐着性子再等了等,等到寅时中刻。

    月色已淡、繁星疏朗,天边有一颗极亮的星星闪烁傲然光华。那是启明星,天将拂晓,还没有羊妖将至的迹象。

    胡仙仙想去天牢那边探探情况,又直觉羊妖应该会从这里经过,犹疑不定的时候想到血无仇未用灵符传讯,事态应该还在控??制范围内。她相信他办事稳妥,不会出了意外还不联系她。

    寅时末刻,很多卖早点的小摊儿已经摆起摊子准备营业,城门口排了不少的人等着出城入城。胡仙仙死死盯着天牢的方向,她终于感知到那里有浅淡妖气。

    片刻之后,她手心发烫,是血无仇灵符传讯而来。从符纸所携讯息,她得知羊妖挟着李公公正逃往的地方是离城门半里处一条小巷。那里杂居了各地的人,还有牛马市在那里,属脏乱不堪的地方。

    胡仙仙飞身直往那里去,远远地就看见高低错落的杂乱房顶上有金光闪闪。那金光是一对金刺所发,执金刺的人自然就是羊妖。

    他那武器只所以叫”金刺”,而不是“金棍”、“金棒”,是因真的为“棘刺”状。但胡仙仙觉得更像特大的金绣花针。刺头尖细如针,刺柄的那个孔就如针眼,那孔是方便他持握而设。

    羊妖黑袍裹身,李公公仍穿着囚衣。他将李公公夹在左肋下快如疾风的奔逃,落于房顶借力之时就用右手挥刺扎向后方,不论血无仇有没有追近,挥刺都能起到威慑血无仇,防卫自身的作用。

    在他又一次踏上瓦片借力之时,胡仙仙左手撒开雾隐无隙网向他罩去,右手御出慧心玉剑刺向他咽喉。

    羊妖奔逃至此处已经感应到前方有仙气凛凛,可他刹不住脚了。在慧心玉剑带着杀意袭至时,他仰身避过飞剑,把李公公丢到房顶上,想朝另一个方向逃去。

    才避过剑,雾隐无隙网又已罩来,羊妖右手举起金刺挑网,左脚踢起摔在房顶上的李公公往网中倒飞而去。

    雾隐无隙网兜住了李公公,羊妖金刺堪堪从网下挑开细缝,缩身钻出网,身形不稳地跳下房顶在小巷中飞奔。

    胡仙仙将雾隐无隙网一抖,网中的李公公就被抖落到追上来的血无仇脚下。血无仇左臂流血,应该受了伤,但他伤势不重,抓住李公公这种人应该不难。

    她以眼神示意血无仇抓牢李公公,她去追拿羊妖,就收网跃下房顶。

    落地后,她猛然愣怔,只是眨眼之间,明明在小巷中跑着的羊妖已不见踪影。羊妖的功力不可能瞬移他处,但此际不仅不见他踪影,连他妖气都变得极淡。

    瞬间后,她又从愣怔中醒悟过来,羊妖定是变回原形藏身了。这小巷旁的牛马市不光是贩牛贩马,也贩各类羊,他变回本体后兽气加强,妖气自然会减弱。

    想及此处,胡仙仙折身往牛马市飞去。因还没有到开市之时,各类牲畜都还关在圈里。她感知到山羊圈中有隐隐妖气,反复细辨之后又看不出哪头是羊妖。

    东方已现出鱼肚白,马上就会天亮,胡仙仙心内急躁起来。这羊妖会冒险来救李公公,就说明李公公身上还有重要秘密,抓不住羊妖,羊妖就会与他主子再次营救李公公,还会搞其他破事再骚??扰京城安宁。

    她眸中寒光两闪,撒开雾隐无隙网将可疑羊群都罩了起来,再抡起红雪拂尘乱扫而去。

    拂尘扫过之处鲜血飞溅、惨叫连连,那羊所独有的“咩咩”声连连乱叫,听来就像幼儿唤娘的声音。胡仙仙心中有些不忍,但又以它们本来就会被宰杀为由,让自己狠下心滥杀。

    疯狂杀戮惊动了牲畜的主人和牛马贩子,他们睡眼矇眬的跑出来察看,见了血淋淋的场景后又都缩到门后不敢来制止。

    宁杀一千,不放一个的做法逼得羊妖化为人形反抗。他扯去身上所裹黑袍,仅着紧身白衣举一对金刺向胡仙仙攻来。

    杀得性??起的胡仙仙扬起拂尘倒卷向他,他双刺交差绞缠住红雪拂尘将她用力往前拖。

    胡仙仙运腕一弹,灵力透过拂丝将羊妖反拖而来。眼见羊妖即将被她拖扑在地,他忽然松手弃了金针,往网边所露缝隙滚去!

    猛然松开的反震力让胡仙仙身形略晃了晃,只因这小小失误,羊妖已然脱网而去!

第五百五十九章 此章尴尬

    羊妖脱逃,天已大亮,胡仙仙免不得急躁起来。她腕上运劲猛抖红雪拂尘,甩脱那绞缠住的金刺。再御灵气裹挟金刺飞射向前,想以他的刺去刺他。

    两道金光划过牛马市杂乱棚屋缝隙,直指羊妖玉枕、大椎两穴。

    胡仙仙也随金光同至,凌空踢向他头顶。她以为如此杀招必然令他再无逃遁机会,谁知那金刺即将扎中他时,自动旋回他手中。

    她纤足触到他头顶,他反手握刺就扎!她足下微偏,他再次拔腿飞奔。刹那间,胡仙仙又失掉一次捕杀羊妖的机会。

    这一次全因她心急而糊涂了,明知金刺是他本体之羊角所化还想回刺他,本体法器不伤主的道理都忘记,这不成了自己把武器送回给他?

    街上行人渐渐多起来,羊妖专往人多的地方乱钻,胡仙仙只能紧追不舍,不能御器伤人。杀那些羊有违天和,要是无故杀凡人就会直接招天谴。

    东弯西拐不久后,羊妖到得东南方的城门口,眼看着他就要混在人群中出了城门,胡仙仙凌空而起,厉声高喝:“立即关城门!所有人见着穿白衣、拿金刺的男子立即退开五步!不听令者,杀无赦!”

    胡仙仙淡蓝道袍上血迹斑斑,所持红雪拂尘更是已被羊血浸透,真是恰如煞星降世,更似夜叉来犯。凭冲天杀气震得守城卫队惧怕,来不及询问她身份就关上城门。路上行人纷纷看自己身边有没有可疑的人,见着白衣人就离远点。

    行人惊恐地乱跑,很快街上就空开。城门口只剩稀落少数人时,胡仙仙看清试图往人多处躲的羊妖。

    她竖眉定睛,御起慧心玉剑飞刺羊妖。羊妖心中顿起警兆,他来不及招架了,薅过正抱头蹿过他身边的一名男子,挡向慧心玉剑。

    “啊……”那男子面对突然的变故,顿时尖叫着跪倒在地。

    胡仙仙愤恨不已,却也只能转换心念使剑刺偏。飞剑从那男子耳边擦过,带起一条血线。他的耳朵被剑气划破,只有条小伤口,但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被吓得昏过去。

    就在这御剑稍偏的闪念之间,羊妖就腾身飞上城楼。他只要出了城,山林中会有人接应他,要捕杀他就更难。

    胡仙仙心念所至,分身而出,本体与分身齐围向羊妖。他此时没混在人群中,可以轻易围住他。她如此做是明白羊妖狡猾,靠武力杀他不容易,分身后灵力虽减弱,却能较容易困住羊妖,让他不得再逃,便于击杀。

    街上行人们就近躲进屋里,他们很害怕又很好奇,胆大的人就伸头出门张望。他们只见四个女子团团围住一个男子,不明白先前那个血袍女子是什么时候找来三个帮手的。

    羊妖一直在逃蹿,他们没看清他的样貌,此刻被围住后手忙脚乱地招架,不得脱离包围圈,他们才略看清他的样貌。他身形修长、面容俊秀,俊秀到有几分阴柔。他们不明白这么个美男子怎么惹上那几个母老虎了,就自以为是地推测因他太过多情才惹祸。

    几番攻守下来,胡仙仙探出这羊妖功力约在地仙等级,他能从程浩风手里逃脱,再从自己手里逃脱,都只因他诡计多端。

    羊妖左肩被慧心玉剑削去一大片肉,后背被红雪拂尘掸伤,应变得渐渐迟钝起来。在一元浑真簪荧光拖住他左腿,他侧身避让雾隐无隙网之时,慧心玉剑又刺向他肋下。

    他眸中闪过一丝狠厉,以金刺挑开雾隐无隙网的同时,用另一根金刺荡开一元浑真簪,却是对慧心玉剑没有避让。

    他不顾一切朝收网的彭清越冲去,因她收网再撒网的时候,不经意间留出个空档。他要从空档冲破包围,跳下城楼而逃。

    慧心玉剑刺中了他,鲜血从他肋下喷涌而出,紧接着“噗喀喀”脆响传来,是他肋骨已断裂。这一剑令他伤得很重,却并不是致命伤。他要以自损的方式,获得逃脱机会。

    “逃?看你还往哪里逃?”胡仙仙伸手揪紧羊妖后领,将已跳城楼的他抓住。

    他跃下城楼时因伤重灵力不续,翻滚了几下才稳住身形,要不然会被摔死。他翻滚时稳住了身形,却令得下坠速度变慢,胡仙仙俯冲直下抓住他。

    她心中怒火熊熊,只想杀他,早没了活捉他拷问的心。抓住他后就反手一扔,将他扔在城楼上,再腾身而回御起慧心玉剑直刺他心脏处。

    在她还没有跃回城楼时,羊妖没赶着逃,而是咬牙挣扎着弓身站起,邪笑着扯开衣服袒露胸膛。

    出剑后,胡仙仙看着这一幕略感错愕,他这是主动受死?然而,她瞬时就闭上眼睛,没空管他死不死!

    原来他那紧身白衣裤是相连而穿,扯开衣衫的同时,裤子也从前面绷开。

    慧心玉剑由心念所控,胡仙仙闭眼,剑就掉落于地。那些分身与她本是一体,当然也都同时闭眼。

    羊妖趁机再跳城楼,胡仙仙听到慧心玉剑落地的声音,反应过来他是为了逃跑才做这下流举动。

    她睁眼之时,羊妖已经落地,并踏地借力往前纵跃。他有伤在身无法凌风而飞,但纵跃得也很快,转眼就是两里之外。

    胡仙仙羞愤追撵,御剑而起。他边逃边将衣衫脱尽,赤条条地无耻奔蹿。她不敢细看前方,慧心玉剑也就失了准头。

    她只得以心念收起分身,用雾隐无隙网撒去罩他。她很快就追上他,眼见就要把他罩于网下,他突然转过身!

    羊妖猛然半蹲分腿,挺腰往前扭送,满脸都是狠决又淫??邪的笑意!

    胡仙仙恼恨闭眼,高吼一声御剑往前飞冲,不看他身体,乱刺乱劈!慧心玉剑劈刺出的威力很大,可惜击中的不是羊妖,劈得几棵大树断为无数截。

    羊妖再次得逃,没想到他会这样卑鄙,她气得都快失去理智。女子的本能害羞感令她无法直视他,不但眼睛不敢看,连心中也生了羞怯意,还怎么能捕杀他?

    因了焦躁,她气息不稳,竟是让羊妖快要逃离她视线范围。她在考虑要不要放弃追撵的时候,听到有人喊:“七师叔……七师叔……”

    她回头一看,血无仇不知为何挟着李公公追了来,她落身于地疑惑等他近前。

    血无仇见了她懊恼沮丧的模样后,忙说:“李公公说他还有人潜藏在火??药局,必须要你陪他去取一样东西才肯交待。我带了他来城门口找你,已经听百姓说了羊妖的无??耻行径,你来让李公公交待事情,我去追捕羊妖!”

    他说着就把李公公往她旁边一推,跃身去追羊妖。胡仙仙默认他的安排,他是男子,不怕羊妖耍无赖。况且羊妖已受重伤,他手臂只受轻伤,应该能打得过羊妖。

    想着血无仇应该能捉住羊妖后,她也没那么着急了,冷静一些后,扯住李公公胳膊问:“你说火??药局还有你的人?到底要我陪你去取什么东西?”

    火??药局是制造火??药炮弹的地方,一旦出事故,后果不堪想像。也不知李公公想要耍花样才说服血无仇赶着来找她,还是真有什么秘密向她交待。

    “当然是取我的宝贝!我在牢里受罪受够了,他们又没能救得了我,我不想再受折磨了。死吧,左右都是个死,不如在你们手里死得痛快些。”李公公比之前见他时瘦弱很多,应该是在牢中受尽刑虐。

    “好,你的宝贝在哪里?我陪你去取就是。要是你能立功赎罪,或许可以保你不死。”胡仙仙想不通他为什么非得见自己才交待,但这不是细想隐情的时候,先稳住他再说。

    “宝贝当然在宝贝房里,就是我六岁入宫时割下来的身上那宝贝。”李公公说得平静中有些凄然,只是陈述事实,为身世伤怀。

    因了羊妖的事,这番话在胡仙仙听来就有些变味。她的脸变得通红,瞬间又是惨绿,最后透着阴沉沉乌黑。

    “怎么?你不相信我的话?火??药局里的细作说是我安的,不如说是诚郡王安的,要不然我埋在宫里的那些炸??药从哪儿来的?你要是不答应我的要求,就等着大半个京城都被炸上天!”

    李公公误解她脸色变化的原因,神情阴狠地威胁道。

    “咳咳……”胡仙仙轻咳两声将走神儿的原因掩饰过去,反问道:“相信你又怎样?真陪你取回宝贝,你就绝对不会让人乱炸?再说,在天牢里你不交待火??药局的事,干嘛这时候给我们说?我凭什么相信你?”

    对这一连串的反问,李公公从容答道:“我这把老骨头让他们折磨得活不了多久啦,我也看出来了,不管是皇上还是诚郡王他们都没拿我当人,我就想死得痛快些,少遭些罪。早死早投胎,死了跟宝贝葬在一起才算全尸,下辈子才不会缺啥。咱们虽是对手,可凭那几天相处,我相信你不是坏人,不会耍我。”

    胡仙仙听不出他话里的破绽,将他罩在雾隐无隙网中,拖着他往蚕室飞去。

    离皇宫不远的那处蚕室可不是为了让蚕上架结茧而设,是太监阉割后体弱畏风,给他们养伤的地方要布置得如蚕室般温热不透风,代称“蚕室”。

    刀儿匠存留那“宝贝”,是等着太监们有钱了再来赎回去,至于一辈子赎不回去的,就是死无全尸。

    太监们都挺注重死后的完整,李公公神情庄重地到得蚕室旁小屋,恭敬地给刀儿匠请安。

第五百六十章 捉拿羊妖

    胡仙仙守在刀儿匠歇息的小屋外,看着李公公对刀儿匠点头哈腰,后来又解开腰带从里衬夹层里取出银票递给刀儿匠。

    刀儿匠有些不满地看了看银票上的数字,还想让李公公再添钱,胡仙仙不耐烦地说:“别磨蹭了,快带他去取宝贝!再敢拖延误事,就治你受贿之罪。”

    他们随着刀儿匠到了处偏僻院落,李公公突然反手抓住刀儿匠的胳膊将他撂倒在地,狂笑不已。

    “死太监!你说过帮你引她到这儿来就放我走的……”刀儿匠叫骂起来,他被反拧着,疼得冷汗直冒。

    刀儿匠一开骂,胡仙仙顿时明白过来这李公公设陷阱害自己,御出慧心玉剑飞身过去抵住他咽喉:“快说!你到底想干什么?火??药局里到底有没有奸??细?”

    “有,当然有奸??细!可是我不会说的!我恨,恨所有人,你们都给我陪葬吧!”李公公状若疯癫,剑尖划破他皮??肉他也不在乎,真是一心求死。

    “你这个不男不女的怪物,想死就快死,别他娘的拉着我们!”刀儿匠拼命挣扎着,想从他手里挣脱。

    李公公使出全力紧紧扣住他,累得“呼哧呼哧”直喘,脖子上又鲜血直流,仍是不肯松手。

    胡仙仙一再逼问他*局的事,他都充耳不闻,只顾自言自语的嘶声抱怨:“不男不女的怪物?是谁把我们变成这副男不男女不女的怪模样?是皇帝!是朝朝代代那些九五至尊!

    恨!我恨死了!恨啊!他娘的,到底是哪朝哪代的哪个狗东西想出用‘阉人’当内侍?

    唉……我狠心的爹娘啊,家里再穷,你们也不该送我进宫挨那一刀啊……

    我最恨你们两个人!小刀儿刘,是你朝我下了狠手,把我变成这样;胡仙仙,是你让我最后的希望都破灭,没有了任何翻盘的筹码!

    恨啊……哈,有你们陪我死!痛快了!快炸……”

    李公公把刀儿匠重重一推,放了他。他以为得了自由,踉跄着往门口跑去,拉门时才看见小院的门被反锁,只得颓然瘫倒在地。

    “快说,火??药局里到底谁是奸??细?”胡仙仙逼问李公公,他不答话,神色倒平静下来。

    “嗞嗞嗞嗞……”

    院门外越来越响的声音是*引线在燃烧,胡仙仙恼怒地踢李公公一脚,“你还真是想死,要拉我给你垫背绝无可能!”

    她拖着他的胳膊就飞身而起,可冲至三丈高时,突然被反弹落地,再冲还是如此。

    “哈哈……知道你本领高强,这是专为你设的陷阱,有阵法阻隔,看你往哪儿逃?!外面点炸?药的人就是藏在火??药局的人,我用自己当诱饵就是要拉着你们同归于尽!”李公公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毫无惧色,甚至有些十分兴奋。

    “我没那么容易被炸??死!”胡仙仙将李公公摔到刀儿匠身边,她盘坐于地调御所有灵气护住自己。她有信心能抗得住炸,去地球闯地下神宫时威力那么高的炸?药都没让她受伤,这种火??药算什么?

    奸计得逞后笑得疯狂的李公公,和吓得神智失常的刀儿匠扭打起来。刀儿匠打人时失了力道,打人也不疼,李公公并不还手,只是不停往胡仙仙盘坐的方向爬。

    “泚泚……”声响过,李公公知道火?药引线燃到头了,他猛地朝胡仙仙身上掷出一个东西,爆响声随即响起。

    刺目的冲天火光闪过,震耳欲聋的巨响传出时,胡仙仙脚下传来钻心的灼痛感!她痛得有些恍惚,怎么可能会这样?她的护体灵气应该抵得住爆??炸的呀?是因瞬间之前李公公将什么东西扔向了自己?她还没有开始思考,已经痛得晕了过去……

    京城西郊有处开阔教场,冬月二十一申时,冬日暖阳下程浩风满意地看着窑务局厢军新兵操练,郑天霸和叶冠英陪侍在他身旁。

    “那就是令郎郑退辽?真是虎父无犬子。”那些新兵分队操练,每队之前都有个教头带领。程浩风指着挥矛呼喝的一个十八.九岁少年教头,对郑天霸说道。

    “正是他!哈,给他取名‘退辽’就是期望他打退所有番邦外夷,守法朝辽阔疆域,当大将军别当土匪。如今看来还真不负厚望,武艺快赶上我了,兵法韬略又比我强得太多。”郑天霸生性豪爽又与程浩风相熟,听他夸自己儿子也没有谦虚,还相当自豪。

    这五百人的新兵算是他们私募,虽然有厢军编制,但是一应资费都是他们三个在筹措,没用国库一文钱,也没从窑务局挪钱。这是他们日后立足的根本,必须要训练成精锐之师。

    三人说了些军旅之事,程浩风又让叶冠英定要与卓鹊村联系,和守在边城的霍大将军搞好关系。这位霍大将军是霍图的族弟,在朝中在边城的威望都很高。不论与诚郡王相争到最后会演变成多激烈的战斗,都不能惊扰边城守军,那是法朝通向西域诸邦的门户,那里出了问题就会让国中内斗变成内外交困。

    叶冠英答应会借年底巡察各地马递铺事务为由,亲自去边城见霍大将军和卓鹊村,让卓鹊村暗中敦促兵将做好边城防务。

    议事之时,程浩风突然觉得手心滚烫,翻掌一看是道蓝色灵符传至,符上所现字迹为:胡元君与血道长皆受重伤??已遣叶师侄在西门迎候??乔楚诗敬上

    “他们咋会受重伤?”

    “怎么回事?”

    那灵符字迹是透出的灵光映现而成,这么做很耗灵气,没有十分危急的事,以乔楚诗的修为是不会传这种符的。这种符传送很快,能传的讯息也比较多,但无法隐藏字迹,是以郑天霸和叶冠英也看到了,都焦急询问。

    程浩风也想不通以胡仙仙和血无仇的修为怎么会受重伤,至多也就是让羊妖再逃跑罢了,哪至于反被他伤?他没有回答他们两人疑问,向他们稽首示意他们多操心新军之事,就飞身入城而去。

    在西城门口,他见到焦急等在那里的叶赛英。她见他落身而下就急忙说:“仙仙双腿受伤,此刻在碧洗宫养伤。血道长伤势更重,暂且安置在东南门守城厢军城楼里养伤。我先带你去哪边?”

    “哪儿都不去!”程浩风挥手后再说:“见了他们受伤的样子我哪还能冷静做事,你先把他们受伤经过讲给我听。”

    叶赛英知道他看似平静的外表下已经内心狂怒,他是要先报仇再去看望他们。想及此,她整理思绪后尽量简洁地说出自己所知情况:“我们不知道他们受伤经过,见到他们时都已经深度昏迷。

    蚕室附近突然发生爆??炸,炸毁了一所小院子,又引发火灾烧了半条街,差点儿危及皇宫。灭火后清点伤亡人数时,有人认出仙仙在碧洗宫暂住,就送了来。

    见她受伤,乔师叔急忙带人赶去爆?炸发生地查探原因,拣到了这个铁符。”

    叶赛英掏出一块已经变形的铁符,递给程浩风。对于胡仙仙会被炸伤,她们也觉得蹊跷,才会去查探原因。

    “这是……降狐妖的铁符……狐妖……难道她转了十世,还会被这种铁符克制?”程浩风皱眉自问,又将铁符递还给叶赛英。

    “你们好好查查这铁符是哪门哪派谁人所制,再查清铁符出现在那里的原因。嗯,你再说说无仇受伤之事。”他已经对事情的大概因由有所猜测,但没有实证前他不会说出来。

    叶赛英收好铁符再说:“血道长昏倒在东南方出城的官道上,是过路的客商救了他。

    送他入城往医馆去的时候,守城的士兵看见,认出他来,又说他伤得很重不能再颠簸,就留在城楼请军医医治。

    我们得到消息后去询问受伤原因,他们说只看到胡元君和血道长追捕羊妖,也不知道受伤原因。我们从他们和附近百姓的话里分析出,大约在昨天卯时中刻胡元君带着李公公去往蚕室,血道长追着羊妖入了山林。”

    程浩风凝神思索片刻,摆手示意叶赛英先回去,他飞向东南山林。

    飞了两百里左右,感知到下方山林中隐隐有妖气传来,却又辨不出具体方位。他定睛细看,此处离历代皇陵不远,龙气掩盖了部分妖气。

    他旋飞一圈,将妖气范围锁定在约三十里的范围。此刻已至酉时,天色极暗,空中彤云密布将要下大雪。他的心情比这天气更阴沉,郁怒中想出个毒辣主意。

    程浩风围着这三十里的范围开始布阵,阵法有多种,当初困住段梦柔的阵法就是困阵,用意是围困而不是击杀。还有两军阵前所布的阵多数是伤损之阵,或阻挡之阵,所以常有摆阵破阵的故事。

    为何不直接布杀阵呢?阵法借天地灵力而成,布下杀阵有违天和,所以万阵皆有生门可出。

    他嘴边含着冰冷笑意,因他此时所布的阵是铁杀阵,是让阵中人无法可破、无路可逃的杀阵!方圆三十里既入八门内,他猛踏地面以心念召出此地山神。

    “羊妖藏身何处?快说。”

    “禀真人,小仙委实不知。”山神向程浩风行礼后才谦恭答话。

    “不知?”程浩风冷笑一声指向背后山林,“你可识得这铁杀阵?此处若是生灵灭绝,就全因你包庇羊妖而起!”

    “不可!真人不可用铁杀阵啊,此阵若成,阵中会草木皆枯,虫蚁无存!真人,小仙的确不知道那羊妖藏身何处……”山神哀声求告。

    “哼!你等着天帝治你守护一方不力的渎职之罪吧!”程浩风应手化出一支黑铁矛,抛入阵中为阵眼。

    阵法启动,阵外雪花纷纷扬扬而落,阵内如同干旱多年般草木渐渐枯焦。

    “真人……你,你好狠!”山神扑到阵前捶打几下,被光弧反弹摔倒在地。

    程浩风斜睨着他问:“说是不说?”

    “你们这些法力高强的仙家暗中相斗就跟赌牌九相似,各有各的牌,我们这些位卑力弱的小仙就算在一旁窥见了什么,又怎么敢说出哪家手里有什么牌?”

    山神没有直说,但赌牌九的比喻让程浩风明白羊妖背后有高人庇护。他语气冷然道:“我未婚妻被人以铁符克制受伤,寻常的山精野怪哪里能知道她还存留有狐??性?赌牌九时不该耍诈探出对方底牌,可他们不守规矩在先,我何必还按规矩办事?你今天说了,我可以保着你;你要是不说,就会两方都得罪!”

    山神回望阵中枯萎凋零的草木和惊慌乱蹿的鸟兽,毅然做出选择说:“羊妖藏在陵园旁的皇家家庙中,那些前代皇帝留下来的嫔妃宫女虽说有些没有殉葬,却是被禁锢着见不到外人。羊妖勾引她们,利用她们掩护自己,还与她们苟合采阴补阳治伤……令高徒就是追至陵园外,让那些女人裸??身围困住……才会心慌意乱被羊妖偷袭……”

    听及此处,程浩风不想再听,以灵力击那黑铁矛散为烟雾,铁杀阵即破,雪花落入阵中。

    他不管山神还在背后絮叨说什么,尽催灵力而飞,一瞬之后到得陵园中皇家家庙后院,此处关有很多前代地位的嫔妃和部分宫女。

    程浩风一落地,羊妖心中就起了警兆,火速往外逃去。他出逃的同时,一群赤??身??裸??体的女人浪笑着跑了出来。

    “死!”程浩风冷喝一声,鼓荡起护体灵气,道袍如在罡风中烈烈而舞!那些女人还没有触到他的袍裾,就被震得摔倒,有几个离得近的已是扑地吐血而亡。

    他直冲羊妖逃跑的方向而追,墨冰剑却并没有直取羊妖心脏,而是横削双腿而去。

    羊妖回身以金刺夹住墨冰剑抵挡,程浩风抽剑而回,羊妖转身再逃。

    程浩风看着羊妖光不溜啾的背影阴狠而笑,应手化出一排黑栅栏掷到他前方拦起来。他往哪个方向跑,就往哪个方向拦,也不再用武器攻击他。

    羊妖伤势才略有恢复,几番折腾下来累得气喘吁吁,再不逃了,躺倒在地拿话威胁程浩风:“你……你杀不了我的……杀了我,你也别活!你……你知道我的来历吗?”

    程浩风冷笑两声,腾身而起,一脚飞踏向羊妖后腰,将他踩在脚下,反讥道:“我不杀你!一死了之,岂不是太便宜你?”

第五百六十二章 乱不自知

    ??病房中的气氛本来就压抑,程浩风那么质问后,一直带笑说话的鬼王也阴下脸来。两人剑拔弩张的对视着,乔楚诗和杭无一面面相觑,凌若风则有些焦急起来。

    鬼王先服了软,扭开头去看窗外,却也没对不请自来的行为做解释。凌若风向仍对他们充满敌意的程浩风说:“三师兄,你真是误解鬼王了。鬼王,请你也不必隐瞒此次之事,容我说与他们知道。

    我们此次来京是见段梦柔,只为羊妖而来,但并不了解其他事。鬼王无意中看到段梦柔交铁符给法略,当时只觉得疑惑,可他们要设什么陷阱,他也不好干预。

    后来,听闻蚕室之旁发生爆??炸,那小狐……胡元君受伤,鬼王才猛省到他们是要害谁……未能及时看破他们阴谋,令鬼王十分自责,他想来帮你们又没有合适理由,才拉了我来东说西说只为寻机会帮忙……”

    凌若风说话语调犹如背书,很明显提前准备过,其中应该有谎言。提到胡仙仙时,她顿了一顿,应该是想说她“小狐狸”又觉得不妥,才改口尊称“胡元君”。其实她是师姐,称“七师妹”才是正理,要不愿与胡仙仙亲近,就称“胡道长”、“胡姑娘”也可以,这么尊称倒是怪异。

    她终究是不善说谎的人,连乔楚诗、杭无一都听出这些话里漏洞百出。

    “你们为了羊妖之事去见段天妃?也就是说你们清楚羊妖的身份背景?”乔楚诗当即发问。

    凌若风被问得愣了愣,杭无一又接着问:“你们有治好我阿姑的办法,可又怕我们不相信你们,对不对?”

    她被问得不知该如何回答,求救的目光看向鬼王。鬼王轻叹两声,迈步走到程浩风身前,正色说:“是,我们是对手,你当然不可能完全相信我,我也当然不可能把我知道的所有事都透露给你。不过,谎言里也有真话,我真没料到仙仙会伤得这么重,也是真想帮你们!”

    “好,那个局究竟是谁布的你可以不说,就说如何治伤。”对于炸伤、烫伤程浩风相信以秦沐风医术能治好,而铁符所致元神之伤,的确让他担忧。

    “幻冥血藤可补元神,我恰巧能取到。”鬼王答话后,其他人都低声惊呼,程浩风则默不做声。

    她们惊呼出声是因“幻冥血藤”太珍奇,据传只冥界才有,是因寄托万千鬼魂思念而幻化生出的藤蔓,藤有血色、也有血味,可定魂魄、养元神。

    许久之后,程浩风沉声开言:“幻冥血藤生长在望乡台畔,一直都由冥界进贡给天庭,外人不得取用。你就算能取到也得付出很大代价,这人情太大,我们还不起,你的心意我们领了,取藤之事还是做罢。”他不喜欢欠人情,这鬼王的人情更是欠不得。

    “你想自己去取幻冥血藤?你如今杂事缠身,和冥界又没有交往,就算能想出办法取来,那得多久以后?我本来就生于幽冥之中,取血藤比你容易太多。总之,幻冥血藤我是取定了,取来后你们用不用与我无关。程兄,你不会为了自己面子就狠心看着她受伤痛折磨吧?”鬼王说了一大通话后,静待程浩风反应。

    程浩风不解地挑眉看他,他到底为何如此殷勤?他勾唇浅笑释疑:“她本该不受这伤的,我心中有愧就影响功力提升,做点事来弥补才可让我消去愧疚感。”

    “那就有劳鬼王前往冥界。”程浩风向他恭敬稽首。鬼王让凌若风在此等候,而后赶赴冥界。

    程浩风嘱咐乔楚诗她们几句,就到间清静小室中向秦沐风传灵符请他前来。在等秦沐风来医治的时间里,他又给胡仙仙换了一次药,只是她昏睡没醒。

    戌时末刻,秦沐风匆匆赶来,给胡仙仙诊视过后又要去看血无仇。程浩风说血无仇在城楼那里,离得有些远,要先接他回逸鹤轩。逸鹤轩、碧洗宫相距较近,便于秦沐风两边施救。

    只是,血无仇伤重,程浩风又连续奔波劳累有些疲倦,秦沐风怕他给血无仇造成二次伤害,要与他同去。

    “三师兄,我与你同去转移师侄,就让六师弟专心配药。”凌若风蹙眉低声说,很怕程浩风拒绝她请求。

    “也好。”程浩风略作沉吟后就答应,带着凌若风往东南门城楼而去。

    程浩风凝出气泡将血无仇笼罩其中,他在前以灵力拖带气泡前行,凌若风在后稳住气泡、防止颠簸。

    到得逸鹤轩,将血无仇安放床上,再叫了两个小道童来照料他,程浩风就回书房看有哪些这几天搁置未处理的事务。

    等他将积压的事情处理好,就到了子时末刻。逸鹤轩中仍是灯火通明,因了血无仇之事,闲云观中人都没睡,等着派遣。

    程浩风让周知事带其他人该做什么就去做,也无需送什么滋补品来看望血无仇。他们走后,茶儿、酒儿仍不敢自去歇息,等在楼下听差。

    凌若风守在血无仇门口,静静凝视程浩风书房。茶儿偷瞄凌若风,心头又凭空添根刺。

    “酒儿,给我在浴室备桶热水,水中加些盐、姜和葱。”程浩风在书房中静坐片刻整理思绪后,决定直接去找段梦柔质询铁符的事。他虽无需睡眠,接连几日的辛苦操劳还是让他疲惫,他得让自己身心恢复最佳状态才去见段梦柔。

    “放那些调料,国师要炖什么东西?怎么还在浴室炖?”酒儿小声嘀咕着,不明白他的意思,还是赶紧去准备。

    凌若风飞身下楼,对酒儿说:“那些东西不是当调料用,是为了活血解乏,你可别胡乱放在水里。”说着,就帮酒儿做事。

    楼上没有热水,备好水后,要一小桶、一小桶的提到楼上浴室大桶中。茶儿就去帮酒儿提,凌若风见状,就说可以一次运完水,就在她要以灵力运水之时,程浩风制止她。

    “四师妹帮我看护无仇,茶儿且自去休息,只需酒儿提水上楼。”他其实可以自己挥手间就运水上楼,这么做只是想借机探探酒儿有没有特殊背景。他们屡次因小事受制,他必须要对身边的人了解透彻。

    茶儿冷冷扫视酒儿两眼,酒儿才不管她目光如何,喜滋滋的提水上楼。这费力的活儿,在酒儿看来成了程浩风信任依赖她的佐证,不但有没因此心生怨言,还卖力奔忙相当愉快。

    “你真对我三师兄生情了?趁早断了念想,免得落到生不如死的地步。”茶儿站在廊下看酒儿上楼下楼,凌若风就细细打量茶儿,她能感受到那目光中有妒意、恨意、爱意交织。

    “我只是曹道长送给国师的鼎炉,连奴婢都不如,哪会妄求什么?请这位仙长少管他人,还是自断念想吧。”茶儿看得出凌若风眼神中的无奈悲戚,猜得到她与程浩风定有纠葛,因此反唇相讥。

    “你不必嘲讽我,正因我经历过,才好心劝你。你若不听,我也不能强迫你听。

    三师兄不是因为心中有人在,才装不下别人,是他根本就把其他女子当成绊脚石。

    我是后来才彻底明白三师兄不是为了道义而自律,是很多事在他心里只有值得背负和不值得背负的差别。

    你能听懂我的意思吗?他是忠诚于他自己的感情,而不是怕背叛任何人。他那样的人就算用手段和你发生什么,他也不会负责,还会视你为麻烦。”

    凌若风能在寒夜中穿纱衣,茶儿裹着毡袍都已冷得发抖,因此面对凌若风时她是有些自卑的。听了这话,她忽然不抖了,傲然昂起头反问凌若风:“听你话里的意思,你是差点儿就和国师发生什么,可他拒绝了你?或者已经发生了,他不肯负责?”

    “对,有些事只差一点点就发生。是我自取其辱,都不敢面对他,可他竟然忘了曾发生的事一般。罢了,我所在意的,他全没放在心上,何必自苦?”凌若风听出茶儿话里的讥诮和鄙视之意,但她没有否认。迷窟之中曾发生的事深深刻印在她脑海中,从那事她知道自己和程浩风真没可能在一起,她再爱他也接受不了他那态度。

    她是真已释怀,只不过追逐太久,付出太多,一时缓不过来。见了茶儿那般就忍不住劝几句,因为他们之间有同门之谊需顾忌师父颜面,她可以预想到他对茶儿可不会那般客气。

    浴室之内,程浩风令自己身心放松,陷于似睡非睡的冥想状态。他神思沉浸于空茫中,没料到有人背后议论他。

    快到天明时,他出浴唤酒儿倒水,见她规矩守在门外挨冻,料想她只是曹备道掩饰送茶儿目的配来,本身没有太多复杂牵扯。

    他踱步到书房准备东西,铁符之事既然和段梦柔有关,应该是韩泽熙顺利登基,他们也要来分割利益才捣乱,得让他们少捣乱,又不损失利益。

    碧洗宫胡仙仙病房门外,熬夜看护的杭无一、阮文月、桑文秀三人为了撵瞌睡闲聊着:“没想到我的二傻子神棍师父还挺招桃花,招的还都是非凡人物。”

    杭无一没头没脑的冒出这句话后,阮文月和桑文秀完全没听懂,直问她在说什么。

    “你们没有对人动过心,当然看不出来把人放在心上是什么眼神。鬼王绝对是真的没想到阿姑会伤得这么重,那眼神是既内疚又关心,还有浓浓爱意。唉,真是想不到啊。”杭无一连声感叹。

    “说得你好像对人动过心似的,别瞎说了,鬼王是什么的存在?他怎么可能会喜欢胡老祖?”桑文秀不屑地反问。

    “哟,没看出来我们这几个人里你最小,倒还是你最先动心了。喂,情窦初开的滋味儿如何?你的心上人让你甜呢,还是让你酸?”阮文月笑说俏皮话,说得杭无一再也不敢开腔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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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红尘介绍:
用你情丝万缕让我动心生情,以我永恒之境换你不灭灵魂! 程浩风苦心谋划一切,不惜叛道化魔,只求与心爱的人成一对神仙眷侣。 胡仙仙却不知道他等了多久,做了多少,对他生出解不开的误会。等明了他的心意时,他已将身死魂消。 程浩风终于成为师长期望的模样。她只能红尘漂泊,以嘻笑怒骂聊慰心中寂寥。 程浩风被抽去情丝万缕,再也不会为情所困。他睿智机敏,洒脱潇逸,是皇帝倚重的国师、是万众景仰的守护神、也是天帝都忌惮的半魔半仙之人。 当程浩风明白自己所缺憾的到底是什么之后,不惜毁天灭地让时光倒流。可他却被黑龙所利用,只能选择与黑龙同归于尽。 胡仙仙拼尽全力留他一缕残魂,送他投胎转世。程浩风转世为憨直小保安后,却视她为逆天邪魔。化红尘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化红尘,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化红尘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