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纲
本源设定:为了应对诸天万界毁灭大劫,神佛备下永恒之心拯救一切。这“永恒之心”本是一粒浮尘,无情无识无牵挂才能无私无畏。
但是,无情无识无牵挂的浮尘既没有拯救一切的能力,也没有拯救一切的慈悲。
要让浮尘成长为永恒之心,就先要让它有情有识有牵挂,经千劫万苦后重归无情无识无牵挂,那才有大智大勇大慈悲。
为完成这一过程,就集取有情万物的情丝万缕陪伴成长。从浮尘而为陨铜,再生意识、有生命、化为人,这情丝万缕都先一步成长起来,再引领她成长。
待她成长至永恒之境,他也就使命完成。她面对永远孤寂,他消散无迹。
一、在她是白回风那一世,他是程浩风,他在镇龙囚玄阵发现他们本源与宿命。他决意改变她孤寂、他消散的宿命。
他和黑龙臧玄蛟暗约暗赌,纵放臧玄蛟后改变既定发展方向,埋下日后隐患也埋下棋局暗子。
二、在她转为胡仙仙这一世时,时机成熟。他掌控她天地二魂,引导她快速提升修为,只等她修出与本体同等分身时,他就可以让一个去当永恒之心,留一个同自己另破空间相伴。
结果失败,她合魂如一,他将身死魂消。
三、胡仙仙求得祖师抽去他情丝万缕,使他濒死复生。她还有情意绵绵,他再无情意,这能使她知情苦而受磨炼,也可以令他不生情。
他不生情,就与她无关,也就摆脱消散宿命。她改变他的宿命,却改不了自己的宿命。
四、程浩风总觉得自己心里有个空洞,在两人重逢后他发现自己记忆有错漏处,并试探出本来的记忆。他知悉一切,两人重归于好。
只是,胡仙仙此时已中了“绝欲夺情咒”,两人要是有夫妻之实,她会咒发而亡。
五、为了解咒,也为了与各种势力对抗,程浩风只想变得强大。
先成法朝国师,渐渐独掌军政大权;再征服番属夷邦,天下皆顺;在人界的权势达到顶峰后,引众生念力将修为提升到难以测知的高度,去往黑球。(奋斗过程是各阶段中所占篇幅最长的)
六、在黑球驯服凶兽、威慑妖魔、鼎立天庭,成“无界尊主”。他在蛮荒黑球建同天城,此时胡仙仙已被他幽禁。
用阵法幽禁她,可以隔绝她与自然天地的联系,让神佛探察不到她的气息。她会没有自由、失去灵力,但也不必当永恒之心。
强大如厮,他还是解不了绝欲夺情咒。
七、在被幽禁十年之后,他们即将举行盛大婚礼之时,她破阵而出、逃婚离去。
逃婚主要原因有二:一是他强大无匹,不想让他守着“能看不能吃”的自己,还担自私贪色的骂名;二是空间震荡加剧,灾劫频频,她决意顺从命运安排。
八、胡仙仙离开后,程浩风毁去同天城一切。他知道自己心中缺憾就是“情”,他太在乎“得到”,忽略了“情”。可慧心玉剑中最后一缕情丝已被胡仙仙带走,他生了偏执。
他偏执地要回到白回风登上轮回台的那一刻,以现在的修为直接带走她,就不会有后来的恩怨,也不会中咒。
九、在程浩风纵放黑龙臧玄蛟之时,他的心已受黑龙侵袭,他的偏执所思所为都是受黑龙潜意识的诱导。
他的逆转时空之举,加剧空间震荡,黑龙就是要借这种毁灭一切的力量,成为世间惟一主宰。
十、应对空间震荡之事,胡仙仙及神佛计划是放弃水球、黑球乃至天堂界和天庭,只保地球。被放弃的这几个地方部分生灵,寄身青丘国和“天行炁镜”去往地球依附。
在依附体和地球将稳定而没稳定之时,程浩风逆转了时空,胡仙仙和白回风同时出现在虚实交叠中。
由于胡仙仙是最后寄居所的稳定关键,这种似定似变的情况让所有努力都可能化为泡影。白回风和胡仙仙同时阻止程浩风的逆时空之举,他在即将功成时无奈撤法。
十一、臧玄蛟的理想世界是无情感的绝对智慧理性、绝对公平有序世界。他终于现出本身,要用毁灭之力造出的黑洞吞噬地球,地球已是有情界的最后寄居地。
程浩风在最后一刻布下阵法困住臧玄蛟,并再毁天行炁镜和青丘国,护住了地球。他和臧玄蛟同时被黑洞吞噬,他留下的话是“我恨你”……
十二、因程浩风所布困阵的阵眼就是慧心玉剑中那一缕情丝,胡仙仙拼尽全力留住这一缕情丝,也就留住他一缕残魂。紫芝莲灯载着这缕残魂,失落地球某处。
此时她本该找扎措,用他心上碎片引其他碎片修复锁心玉瓶,集齐十三神器化永恒之心,可她反悔了!
她趁神佛在大劫中法身皆毁,肉身都堕入红尘中时,聚合他们残存在天地间的灵气去稳定空间,她自己要留在尘世中寻程浩风。
十三、神佛之力都被胡仙仙聚合去稳定空间了,大震荡后灵气也变稀薄,堕入红尘的神佛要重修归位变得十分艰难。
空间稍稳定后时间倒回十四世纪中期,也是中国元明交替时期。她托付极少数故人守护法脉,自己闭关等待时机。
十四、胡仙仙出关之时是2014年左右,她自称红尘不灭金仙,是法力至高者。她寻到故人,想用无上法力保他们安乐一世。
可是,他们仍渐渐知道前事,一知半解的他们心思各异,彼此间误会重重。
十五、故人们有想毁灭地球的、有想重建青丘国的、还有程浩风这种视她为逆天邪魔的,更有臧玄蛟在黑洞中仍未灭,她不得不去当永恒之心。
她去寻扎措,修复锁心玉瓶,化归永恒之心。在她还有自我意识的最后一刹,抹去自己在世间痕迹同时,也诅咒等待归位的神佛们:永堕红尘、永不归位、永受情苦!
十六、胡仙仙身化光点消散,扎措也会消散。末神在地球对应的钱坤业不愿消散,备下遁光。正替代“冷爷”身份闯地下神宫的程浩风(陈峰),和同处一起的耿星河都被遁光所挡,他们记得胡仙仙。
另有蓝莹莹等人也因各种特殊原因记得胡仙仙,所以她的痕迹没有真正彻底抹除。包括那些神佛都对她有模糊印象,只是暂时压制。
十七、世界变得没有信仰、没有情义,只注重当下享乐。实力是检验对错的惟一标准,程浩风就是那个绝对正确标准。
他不仅恢复本有法力,还掌握科技力量,甚至把与黑龙绞缠于黑洞的本魂融了回来,所有生灵只能把他当惟一信仰。
他不是要当独裁者,而是要“以恶度善”。神佛归位之路本就已艰难,胡仙仙最后的诅咒让最后希望断绝,神佛懈怠堕落。他的“恶”可以让他们再团结,再奋发,再寻回希望。
十八、程浩风将一个又一个神佛杀死的同时,也让他们被诱出的贪欲消解,被压制的正与善释放。满天神佛归位,联手诛灭程浩风。
晁玄同等人暗施援手,用那互撑晴空之伞唤起“永恒之心”私意。她自毁永恒之境修为,换得他灵魂不灭。
他大彻大悟,获得创造新宇宙的力量。他把黑龙臧玄蛟送去了新宇宙,自己只当西玄境洞天之主。
十九、西玄境仍在这方天地中,他仍然崇道法、尊祖师、臣天帝。
她化归永恒之心时肉身已散,自毁修为时法身也失,就是一颗“永恒之心”,也可以说是一颗无情无识无牵挂的石头。
他甘愿只是诸多洞天福地一境之主,只因要等她。不知多少年过去,他用特殊方法为她凝出肉身……
第五百二十九章 为谁奔忙
胡仙仙正怡然自得时,泥蛋儿兴冲冲地回来了。胡仙仙问他怎么没回来吃晚饭,他说是族长胡海忠请他吃饭,还要安排把他名字记入族谱的事。
“姐,你知道吗?我终于可以算是正经胡家人了,还给我取了个大名,叫‘胡尼丹’。”
“胡尼丹?哈,听着有点像是外夷番邦那些人的名字。”她一家都当泥蛋儿是亲人,可始终没得到胡家宗族正式认可,没有把他入族谱。
以前胡大仓也提过这些,胡海忠都是拿话推辞。这次救了胡海忠,倒也让这事解决了。
“管他呢,反正有个正式大名就行。”泥蛋儿满脸通红,也不知是因喝了酒,还是因太高兴。
“你进了族谱就终生是胡家的人了,真不想回家乡去?”胡仙仙低声问他,他毕竟不是亲弟弟,要他只是出于报恩才留在胡家,她得劝他三思,另改他姓有些对不住他父母。
“我爹娘早不在了,亲戚们连卖我去给黑矿那么狠心的事都做得出来,回去干什么?
姐,我知道你是觉得对不起我父母,可他们要是知道我有了着落,肯定高兴还来不及呢。
当年要不是阿爹护着我,你们救了我,我早死了。唉,就算不死,只怕也会落得跟酸头那样。”泥蛋儿说了这些话,胡仙仙也就放下心来。
父母身体渐弱,她不可能常在家中陪伴,哥哥更是几乎不回家,有泥蛋儿照顾家人,她省心很多。
姐弟俩说笑着,杭无一换了身青蓝道袍出来,也不和他们搭话,自去舞剑。
这次从京城回来后,她练功更加认真刻苦,只是脸上几乎没了笑影儿。
胡仙仙知道她是因血无仇之事心中难过,她不让自己有空闲时间想他,也要努力让自己功力更接近血无仇,想要为他分忧解难。
这痴儿……胡仙仙心内叹着苦笑两声,让泥蛋儿寻来两根竹竿,说要跟杭无一过过招。
杭无一先下手攻胡仙仙,竿指膻中。胡仙仙架住、挡开,清喝一声:“我要反击了,打你曲泉、阴陵泉。”
那是接近腿弯的两处穴位,胡仙仙这么喊着,却是竹竿点向她左肩而去。
杭无一本来是要眼疾手快地要招架,听到她喊声后又手忙脚乱地去护双腿。
竿中左肩,胡仙仙得意笑道:“傻子,明明都做出正确反应了,怎么要管我说什么?”
没想到师父不按规矩跟她拆招,她揉揉微疼的左肩,发狠反击,并暗暗提醒自己别再理师父说什么。
胡仙仙轻易化解她攻击,朝她挑眉轻笑说:“快护住血海、伏兔!”这两处穴位在膝上部近大腿处。
见胡仙仙手中竹竿画圈乱晃,杭无一认定她是用虚招逗她。于是,杭无一没有招架,而是侧身直击胡仙仙肋下。
杭无一出击之时,胡仙仙虚招变实,竹竿先点血海、再点伏兔。因杭无一攻她肋下时侧身误了一丝丝的时间,所以胡仙仙先打中她。
因用竹竿,彼此之间又控制好了力道,被打中后有点儿疼,却没伤着。
“阿姑,你打中我,我也打中了你,算不算平手?”杭无一有些兴奋地问。
“我们这不是真打,要是真打的话,我已经抢在你击中我之前削断了你的腿,你受痛之后根本不可能再有机会击中我肋部。生死之战,一丝丝的先手就决定存亡。”胡仙仙严肃说道。
杭无一想了想也对,自己是忍痛将那招数用实,若是真的打斗,自己腿上真受伤必然倒地,哪还能忍痛再出招?
不待她多想,胡仙仙让她再来攻,她收束心神,倾尽全力去攻。
胡仙仙化解她连连进攻后,又笑说:“三阴交、悬钟、足三里、委中、承山!”
这几处穴位都在踝部与小腿之间,杭无一注意着胡仙仙手中竹竿动向,同时眼角余光扫着下方,做好双重防备。
胡仙仙弓步侧身,将竹竿斜扫下地。杭无一身形呈防守态势,左脚略向前、右脚略向后地站立,双脚间距八寸左右。
胡仙仙竹竿扫下地之时,就是扫向她两脚之间,杭无一脚背挨了两下,连忙跳脚避让。
好容易避让开,胡仙仙竹竿竟是向她胯间撩去。她没料到师父会使出这种阴损招数,羞恼之下跃身而起,先避开攻击再举竿横扫胡仙仙面部。
胡仙仙弓步的身形本就比她跃起的身形矮许多,要避开她攻击不容易,必然会回竿架挡。
可是,胡仙仙没有回竿护己,而是趁她跃起就直击先前喊出的那几处穴位。这次攻击,胡仙仙稍加了力道,从三阴交而起,杭无一受击就呼痛,连连痛呼几声。
最后,跃身半空中的杭无一重重跌倒在地,泥蛋儿忙去扶起她。她疼得泪珠儿直在眼眶里打转,又倔犟地忍着。
“姐,你下手有点重了……”泥蛋儿看着都有些心疼,胡大仓和胡婶也忙寻了药酒出来。
胡仙仙看了看杭无一,带她到屋里抹药酒。除了跌落下来的左腿蹭破一大块皮,其他地方都是青紫於伤。
“疼吗?练功不光要勤恳苦练,还要用心去练,多动脑筋。你这几天根本不是在练功,只是在发??泄心中闷气,对吧?那么练有什么用?”
杭无一抿唇忍下泪水,睁大眼睛看向胡仙仙。
“在打斗中什么阴损招数都有,不要因为对方出了什么坏招儿就情绪波动,冷静应对才能制胜。
还有,你不能在空中稳住身形之前,不要随便腾身半空。翻跃而起的动作看着很威风,其实根基虚浮,容易落败。当然,等你能够在空中悬停之时你就可以随意腾跃。
人都会有情绪低落的时候,你得让自己真正喜欢修炼,才能用修炼来调整情绪。你要是没有兴趣修炼,就起不到寄托情感的作用,调整不了情绪。”
胡仙仙说完之后,杭无一低头沉默很久,而后抬头问:“你意思是说做自己感兴趣的事情,才能转移自己情感?”
“人有各种欲??望,或者说各种追求,求知欲是比食??欲??、色??欲之类还更强烈、更持久的欲??望。大多数男人受情伤后比女人容易恢复,可能就是因他们求知??欲比女人更旺盛。”
胡仙仙说了几句后,发觉杭无一完全没听懂,顿了顿再问她:“有没有什么让你废寝忘食,不问值不值得,只一心去完成的事?”
“有吧?阿姑是想说男子多数都有让他们愿意全心付出的事业,而女子则多数是围绕着男子转圈儿,所以女子容易受情伤?事业追求会失败但不会变化,人却是不断在变化,所以女子比男子难以走出情伤?”
胡仙仙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你倒比我想得透彻,应该是这个意思。我、我自己都说不太清楚……总之男子为了事业、为了义气冷落女子的事儿我见得不少,反过来女子冷落男子的事儿我还真没见过。”
“我也没见过……”杭无一嘴唇向上勾了勾,算是在笑,“要不然我试试去当那样的女子,让阿姑见识见识?”
“好,有志气!”胡仙仙揉了揉她的头发,温声道:“好好歇息,用心练功,当你的功力、修为、思维这些发生改变的时候,命运也会在不知不觉中改变。男女之间最好是都有除了对方以外的精神支柱,也谁都不冷落谁。”
杭无一重重点了点头,脸上终于展开浅浅笑容。
之后几天,杭无一渐渐恢复青春活泛的样子,胡仙仙深感欣慰。
冬月初三,忽然接到程浩风灵符传讯:急?速来
只是让她去,又不说清楚,会出什么事?胡仙仙按下心中疑虑,交待泥蛋儿监督杭无一好好练功,就要前往京城。
本来还担心杭无一会闹着要同去京城,谁知她只是乖巧地答应各种事情,并没有要求同去。胡仙仙想了想,应该是她不想和血无仇见面。
看着徒弟,她就想起自己过往之事,无奈而笑——没什么事的时候当然是矜持地守着自尊,要是血无仇出了什么事,杭无一绝对还是会飞快冲去见他。嗯,自己这不是急着要去见程浩风?
酉时,胡仙仙到得闲云观中,直去逸鹤轩书房见程浩风。
他神色凝重,见她来到也不多说什么问候的话,直接递给她一张纸。那纸上写的是各种要挟之语,知道胡仙仙看不太明白,她一边看,他一边做解释。
原来是慈安宫的掌宫太监李公公暗中挟持太皇太后,逼令韩泽熙让他当司礼监掌印太监。
这李公公不仅挟持太皇太后,还在宫中好几处地方暗埋了炸?药,韩泽熙若是不答应,必将面临太皇太后身死、皇宫暴乱的境况。
“那些殿前军金龙卫是干什么的?怎么让一个太监在皇宫内埋了炸?药都没察觉?”
胡仙仙明白程浩风急着见她是因什么了,这件事不能声张,只能找绝对可靠的人暗中解决,否则会引起皇宫内恐慌。皇宫内出现恐慌情绪,必将使整个京城、乃至全国都蔓延恐慌情绪。可她不明白,守卫森严的皇宫大内怎么出这种事?
“李公公曾经是司礼监秉笔太监,有一批忠诚于他的旧部。”
程浩风答完后,她明白此事必须要隐秘而快速的解决,还不能出任何差错。
两人对视一眼,互相从对方身上寻着信心。而后,他再继续介绍具体情况。
第五百三十章 形势严峻
程浩风又再介绍说,这李公公起意挟持太皇太后最初是因嫉妒党本安,后来演变成对整个韩泽熙亲信派系的不满。
李公公曾在太监中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而党本安以前只管御书房,李公公多次提携他。
因党本安时刻在德元帝身边,李公公凡事都敬他三分,就是想让他别在皇帝面前说不利的话。因此,他们的关系在德元帝时期是相当亲厚的。
胡仙仙当年入京受封曾和党本安同行,对他有些印象,对李公公则全无印象。程浩风提醒她,在蒯府盛宴之上她曾见过李公公。
她想了想,记起当年他们那桌人备受冷落,有个太监邀党本安去别桌同座,那个人就是李公公了。回想当时情景,两人当时关系的确算亲厚。
韩泽熙继位后,党本安因和周知事及乔且诗私交甚好,又传遗诏有功,升任司礼监掌印太监。他不仅成了太监头儿,还拥有让百官都忌惮的权力。
李公公被废黜了司礼监的职务,只任慈安宫掌宫太监。虽说韩泽熙对太皇太后礼敬,对慈安宫的人也优待,但李公公要想掌些实权是不可能了。
为此,李公公曾请求调到司礼监,都被党本安驳回。李公公再寻机会让太皇太后在韩泽熙面前推荐自己,可韩泽熙以“仁孝治国,慈安宫各项事务比之司礼监事务更重要”为由搪塞开。
李公公由嫉妒党本安转为嫉恨党本安,三番五次给党本安使绊子,可惜都没能达到目的。
墙倒众人推,李公公的追随者越来越少,但还是有一批忠诚追随李公公的人。这批人不是不想换靠山,是以前跟李公公贴得太紧,没人愿意将他们拉到麾下。
这批人眼见李公公的势力衰落,他们再也不能跟着耀武扬威,就想着如何再打个翻身仗。
他们有人撺掇李公公谋划此事,有人帮他实施此事,还有人帮他寻外援以确保此事成功。
韩泽熙跟太皇太后并没有母子之情,他只是照礼节隔三岔五地去问安,去了也只是照形式说几句套话,没有发觉太皇太后神情异样。
办事之风都是上行下效,见皇上对太皇太后只是礼节性的敷衍,下属们更是敷衍了事。
那些侍卫到点儿就站站岗,该换班了就出宫去,根本没仔细盘问慈安宫中来往人等身份,也没细查来往人等所携物品。
“平时的疏漏没管,才造成今日祸患。且不论那些侍卫失职之事,唉……太皇太后也真是可怜……”胡仙仙感叹着,一个没了丈夫、没了儿子、没有知心人的全天下最尊贵女人,活得很可怜。
程浩风没理她那些感叹的话,待她说完,他再介绍说李公公是主谋,诚郡王韩泽灿也脱不了干系。
李公公具备挟持太皇太后的条件,具备埋炸??药的条件,却没有弄到炸??药的渠道。
叶冠英随时注意着诚郡王暗探在京城活动,他查访到暗探们与李公公的人有接触。这些炸??药应该就是诚郡王暗探提供,只是当时全以为那些暗探要搞什么破坏,没去管李公公要做什么,也就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时候转移炸药。
“诚郡王到处煽风点火,是在试你们有几分实力?你有没有把握神不知鬼不觉地解决好此事?”
程浩风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苦笑一下再说:“你以为这就算麻烦了?这只是并行的两件事之一,另外一件事就是老王妃也被挟持了。”
“老王妃?她不是连王府都不住了,隐居在个老王爷墓旁的小院里吗?谁还挟持无权无势也无名的她?”胡仙仙知道太皇太后虽无实权,却有名望,挟持她确实能得到些权益。可是,老王妃连名望都没有,挟持她做什么?
“老王妃对于朝中官员来说是个不重要的人物,对于皇上来说却是生身之母,母子感情深厚。”程浩风这么一说,胡仙仙明白挟持老王妃是威胁韩泽熙,并牵制救太皇太后之事。
韩泽熙由藩王入京继位,就相当于他过继给了太皇太后为孙,有责任孝敬太皇太后。虽说远房侄子过继给同姓亲戚继承家业在民间常见,也没什么大纠纷,但韩泽熙继承的家业是整个国家,他的一言一行就可能引发大纠纷了。
按情感上的亲疏来说,韩泽熙肯定要先救自己生母。按礼仪及重要性来说,韩泽熙得先救太皇太后。
要是救了生母,耽误救太皇太后,那些暗里反对韩泽熙的人就会弹劾他。指责他不孝不恭,忘恩负义,是故意害死太皇太后。
要是救了太皇太后,耽误救生母,那些人又会指责韩泽熙无情无义,得志忘本,连生身母亲的死活都不管。
“呵……这是故意下套儿啊。唉,不过这伦理之事还真不好说,一切全靠互相尊重体谅。
胡守备夫妇是不在了,要是在的话,我父母和他们都出事,我哥肯定都不知道该先帮哪边。
泥蛋儿父母也是不在了,要是他遇上那样的事也难办吧?皇上也挺可怜的,左右为难。”
程浩风长叹两声:“所以,我们必须全力确保太皇太后和老王妃都平安康泰。我再给你说说老王妃那边的情况,你也分析一下要救人具体该怎么布属。”
老王妃在老王爷墓地附近隐居后,各项用度都大减,力求简朴,只为向天下人示意她不会威胁太皇太后的地位。
她的用度一减,原先王府里的仆人就裁掉一大半,各种要采办的物品也缩减一大半,卞采办这个”采办”是再无油水可捞。
卞采办曾向原来的周管家如今的周知事请求,想到京城的织造局、窑务局之类机构谋个事做。周知事说自己年老体衰,都只当个道观知事了,根本在皇上面前说不上话,拒绝他请求。
这种推托之词哄得了别人,哄不了阅历颇多的卞采办。这闲云观表面上看来只是皇家修的道观,只是比其他道观隔皇宫近些、建筑更宏伟而已。他却知道闲云观实际上是皇帝安置心腹之人的所在,周知事更是能办很多朝中官员在明面上办不了的事。
周知事要想给谁弄个有油水的差事很容易,凭着他们多年共事的交情,卞采办的请求也不过分。周知事拒绝他就是不信任他,把他排除在韩泽熙原先的故旧之外。
周知事确实不信任卞采办,拒绝他是因他儿子卞广策曾是廓州厢军统领,与诚郡王走得近。
卞采办起初没想到这些,回泰兴府后本来想辞了王府的差事再另谋高就,他儿子卞广策却让他暂且忍耐。
卞广策与诚郡王交好,自请调到宜州任厢军统领就是为了探查韩泽熙在泰兴的动向,好在德元帝驾崩后有先下手的准备。可没想到藩王争位的事没出现,韩泽熙没费一兵一卒就直接受诏入京继位。
没能提前知晓韩泽熙动向,没有在韩泽熙入京途中设陷阱,卞广策这颗棋子成了废子,因此诚郡王狠狠责骂卞广策。
诚郡王想要寻人挟持老王妃,得知此事,卞广策为了讨好诚郡王,就举荐自己父亲去实施此事。
卞采办在王府多年,行事便利,他还收买老王妃贴身嬷嬷,辅助自己成事。王府中其他人只知道老王妃卧病在床,不知道她被挟持。所以,岑载道虽掌管原先王府改建的启瑞宫,常去看老王妃,也没能提前发现异样。
卞采办向皇上提的要求是自己去绫锦院管事,儿子卞广策当金龙卫将军,不答应条件就勒死老王妃。
这两件事都是秘密传信来威胁,知道的人不多,但因多次递交才交到韩泽熙手中,还是有十余人知道。
程浩风再次向胡仙仙强调,这两件事都必须要办好。否则,答应李公公和卞采办的条件将受制于人,不答应也会让皇上处理政务陷于被动。
“泰兴府那边不能让岑道长处理,他过于刚正不适合处理这种要慢慢周旋的事,其他人又不可靠,那就只有等你去亲自处理?你是想问问我的意见先救哪边?”胡仙仙看着他问。
程浩风微颔首,她又皱眉说:”泰兴城外即使出事,也不会很快扩散消息,可以寻其他理由遮掩过去。
皇宫里要是出了事,很快就会传得天下皆知,想遮掩都遮掩不了。并且,卞采办只是威胁老王妃一人生死,李公公之事威胁到了皇宫内很多人生死。
其实你心里早有决断该先救哪边,只是心有不忍,心有不安,想有人与你一起分担那难受的滋味。
浩风,不是怪你要狠心抉择谁生谁死,是怪诚郡王出这种有违伦常的狠招。再者,我相信我们可以保两位母亲都平安康泰。”
她这番话说完,他紧握着她的手,心内稍定:“先救太皇太后就必让老王妃面临的危险加重,皇上必是心内如焚。唉……”
此时此刻毓盛宫内同样有一双紧握的手,韩泽熙也做出先救太皇太后的决定。外人看来他是沉着冷静到有些木然,沈竹君却能感觉到他的手在微微颤抖。
有人理解自己所做决定,程浩风更有处理事情信心,片刻后他放开她的手,二人再商议具体办法。
程浩风打算先让人潜入慈安宫中寻着太皇太后所处位置,再让人扮成太皇太后的模样,把真的太皇太后带出来。然后由假的太皇太后跟李公公周旋,套出埋藏炸?药的位置。
只要太皇太后安全了,又撤了炸??药,此事就算解决。胡仙仙当然知道,潜入慈安宫假扮太皇太后,向李公公套话这些事只有她来做。
可是,要平安带出太后,要了解李公公情况去套话,光靠隐身术偷偷进去可不行。
关于这些疑虑,程浩风说早有安排,因李公公主要是想掌权而不是想真弄得鱼死网破,所以慈安宫杂务都如常在办。太皇太后所需一应衣食赏玩之物照常奉送,程浩风计划随送东西的人入内,如此更便于接应。
第五百三十一章 步步为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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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定好如何进入慈安宫后,他们就翻检最近会有哪些按常例去送东西的。胡仙仙看到其中有一件事是,冬月初六西郊张家将送蜡梅盆景入宫。
这西郊张家就是杜婉兰的夫家,每年冬月都会送蜡梅盆景入宫。之所以提前送去,而不是等到开花后才送去,是因得有个适应水土的时期,待到花期盛放时才开得繁艳。若是开花了再送来,没几天就会蔫了。
见胡仙仙指着这一条,程浩风思索片刻后说:“运花木的车阔大、又有枝叶遮挡,带东西出入宫中相对容易。再者,张家与我们是故交,也值得信任。”
他们定下此事后,才发觉已到旭日初升之时。幸好二人都是仙体,常人这般不眠不休的商讨问题,身体可受不了。
程浩风叫来血无仇,让他去找碧洗宫的叶赛英、阮文月和桑文秀,暗中吩咐她们到张氏庄园外等着。
寻阮文月、桑文秀两个一起行动,是因有些事一般仆役做不了。找到炸?药后,要先悄悄撤出宫外,得让张家运送花木的马车反复几趟,仆役们应付不了突发状况。她们两个人来京城不久,又少出门,扮成张家丫鬟不会惹人怀疑。
并且,救出了太皇太后也不能立即揭穿阴谋,只能悄悄解决掉李公公,那么太皇太后得在皇宫外呆几天,叶赛英可以近身护卫。
程浩风和胡仙仙再细思所做谋划,没有找出大纰漏才一起去往张氏庄园。他们是隐身而去,先进了内院找到杜婉兰,再让杜婉兰把园外等候的叶赛英她们三人请入园中。
她们三人本与张瑞娟交好,来此看望朋友并不奇怪,程浩风登门拜访就有些引人注意了,所以他才和胡仙仙隐身而去。
杜婉兰不只一次见过他们用法术,所以对于他们出现在面前也没有惊恐。照他们吩咐遣走奴仆后,请进叶赛英三人,再让丈夫张敦、女儿张瑞娟都一起来议事。
胡仙仙说明来意,和需要他们相助的具体事项,他们都点头同意。但是张敦长叹几声,似有不情愿。
“张员外,此事只需你们辅助去办,不会让你们涉险的。”程浩风出言安慰。
“能为皇上分忧,荣幸之至,哪怕危险?只是……我听人说皇上不太喜欢我园子里的花果,明年该我们送的那些份例就得转给其他人……”张敦偏着头说道,似是疑问其实是陈述事实。
程浩风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了,商户们并不指望往皇宫里送的东西能赚多少钱,为的是那份荣耀。不管什么东西和“贡品”“御用”沾上边,都能抬高多倍价钱还同样畅销。
“从未听皇上说过对张家的花木果品不满意,倒是听皇上说起过这‘张氏庄园’的牌匾旧了,想亲笔提字给你们换个新招牌。”
程浩风暗语许诺给张家御笔亲提的牌匾,让张敦完全定下心来,全力配合他们在冬月初六去慈安宫之事。
冬月初六,张瑞娟同着张家的管家嬷嬷带了六个小厮、四个健壮仆妇,连同阮文月、桑文秀扮的丫鬟乘车送蜡梅盆景往皇宫而去。
胡仙仙和程浩风隐身随在他们车队之后,他们是要探问好情况才能行动,不现身为好。
血无*叶赛英则在闲云观的逸鹤轩中等着,只等救出太皇太后。到时候,血无仇需守护外围,而叶赛英贴身护卫。
送这些东西的车队是不能由正门进的,进侧门都不行,得到皇宫后角门。到了那里有慈安宫的小太监等着,带他们进宫。
后角门外,小厮们把盆景从马车上搬下来,放到皇宫里推出的平板车上,就赶车到旁边专门等候的地方等着。
除了太监和金龙卫以及下旨召见的大臣,一般男子是不能入宫的,所以小厮们只能在外等。而那些莳弄花木的事儿得张家人去做,外人不懂,也就每次带几个健壮仆妇同去,方便莳弄。
那来引他们去慈安宫的小太监与管家嬷嬷已是混熟了,见了张瑞娟、阮文月、桑文秀三个生面孔就问她:“怎么换了三个这么年轻的丫头来?她们会不会栽花种草?别弄坏那些花儿草儿的。”
“先前那几个人都年纪大了,病痛多,病得今天都下不来床,只好换了人。”管家嬷嬷低头笑答,悄悄塞块碎银给小太监。
小太监顺手接过去就塞入怀中,管家嬷嬷见他收了银子,脸上的笑容就更自然了一些,又说:”这两个丫头是丫鬟,这姑娘是我家小姐哦……”
“嗯?张小姐亲自来送花?”小太监朝管家嬷嬷所指的张瑞娟看去,面露惊疑。
“嘘……”管家嬷嬷把小太监拉到墙角边,生怕别人听到。因这些富贵人家的千金小姐都该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直接出来送花木实在有损颜面。
管家嬷嬷的动作让小太监更疑惑了,她叹两声后见这条路别无他人,才低声道:“我家小姐也到该出阁的年纪了,老爷夫人让她亲自来送盆景,是想让她见见太皇太后,沾一沾太皇太后的福气和贵气。”
小太监盯着不远处的张瑞娟看了看,见她生得身姿挺秀、面容姣好,就搓了搓下巴后问道:“我估计你们是想让张小姐在太皇太后面前晃晃,让太皇太后喜欢她吧?所谓的沾福气和贵气,就是想让张小姐能伺候皇上吧?”
“倒也不敢生那般妄想,但若太皇太后能抬举我家小姐,要嫁个王孙公子应该不难。”管家嬷嬷慢慢地在袖中掏摸着,小太监看出那半露不露的物件儿是块玉佩。
“唉,当父母的谁不想女儿嫁个好人家?你们这招儿啊,别人都用过了,要不然我为啥这么快就看穿?
你们还不知道吧?当今皇上专宠沈皇后,多少名门淑女想亲近皇上都没机会了。她们跟你们一样想来个曲线邀宠的法子,以为先讨好了太皇太后,皇上总得看在太皇太后面上给她们亲近机会?
呵呵,可皇上压根儿就不会因此多看她们两眼。
这种事儿多了,太皇太后也嫌烦,再不揽这些事。如今见太皇太后的面都难呢,你们还是别白废心机了。”
管家嬷嬷并没有因这些话就气馁,再说她也本不是真为了让自家小姐来攀龙附凤。她说这些只因来之前国师就嘱咐她要多套话,尽量弄清楚太皇太后所在位置。
这慈安宫是三个套院、两个跨院构成,其中还有一个小湖、一个大花园。程浩风他们虽可隐身不被发现,要那么每个角落都去寻一遍也是费力。
并且,若不了解清楚太皇太后状况,也怕出错漏。毕竟她与韩泽熙不是亲生母子,万一此事是她与李公公合谋,借此反对韩泽熙为帝,那他们来救她就是反落陷阱。
管家嬷嬷将玉佩完全摸出来,递到小太监手上说:“我们小姐也并不是要面见太皇太后,只要能远远地望见太皇太后圣颜就知足了。”
“哦?真的是只要远远看上两眼,沾点福气贵气就好?”小太监指尖摩挲着玉佩,他在宫里也见识过不少金银珠宝,识得这块玉佩的玉质不错。
“可不是就想远远看看吗?太皇太后随帝师信佛,常在佛堂那边念经礼佛吧?”太皇太后从前倚重帝师法略,程浩风他们却与法略不和,所以让管家嬷嬷也探探法略近况。
“没呢,如今帝师也来得少了。”说着话,他们就到了慈安宫大花园门外。
小太监不再与管家嬷嬷闲扯,指挥着她们把盆景从平板车上抬下来,摆放到暖棚外。
摆放好后,张家的仆妇再修剪了一遍枝叶,又和宫里管花木的宫女交待好怎么莳弄这蜡梅。如此便算事完,待得花开,再摆放到太皇太后想摆的地方。
“这位小公公,我求你的事儿……”管家嬷嬷见小太监就要带她们出去,急切拉着他说:“我们不让你为难,你去问问掌宫的李公公能不能让我们有个机会?这是孝敬李公公的。”
又是一块玉佩递到小太监面前,这可比先前那块玉佩玉质更莹润纯净。小太监得了玉佩就去见李公公,只不过在递上玉佩时,他把那块稍劣的玉佩送了出去。
不一会儿后,小太监返回,让她们朝宫内最高的一处阁楼望去。
那处阁楼上是太皇太后带着两个太监、两个宫女在赏景。只见太皇太后还不到五十岁,保养得宜的脸上看不出太多岁月痕迹,只是目光中满含忧愁。
望见太皇太后,张瑞娟与管家嬷嬷她们都很惊喜的样子,又都对小太监千恩万谢。
不多时,陪侍在太皇太后身边的太监就借口说阁楼上风大,让她回屋歇着。
太皇太后离开阁楼,张瑞娟她们也离开皇宫,程浩风和胡仙仙则隐身飞上前去跟随太皇太后而行。
下阁楼,绕穿堂,到得原先太皇太后日常起居的正房旁,进了宫女值夜休息的小屋。
小屋是个套间,他们进了内里连窗户都没有的那间屋。屋里有熏臭味,是墙角的马桶所发出。看来,太皇太后这些时日的吃喝拉撒都在这间屋内。
进屋后,太皇太后就闷声不响坐在床边,两个太监退了出去,两个宫女胁立两旁。
“你们这么对哀家,就不怕被诛灭九族?”那两个太监走后,太皇太后责问宫女。她声音柔细,语气却是郁怒满满。
第五百三十二章 套问对手
太皇太后很具威胁性的话语,没让两个宫女畏惧,一个宫女冷声嗤笑,另一宫女更是伶牙俐齿地反驳起来。
“我们是为了你好!你就是个没丈夫、没儿子、没个贴心人的可怜老太婆,连法略都不来巴结你了,我们这么做是为了你能恢复以往的风光!”
太皇太后双手发颤,深刻体会到什么叫落架的凤凰不如鸡。她很落魄、也很伤心,她自问驭下宽和,怎么会遭他们这样对待?
从以前当太子妃、皇后、皇太后、到如今当太皇太后,奴仆犯错,她至多严厉训斥几句,从来没有打过奴仆,更没有动不动就让人拖出去杀谁。
宏成帝少年不得宠,她与宏成帝是从微贱之时伴到尊荣之时的,所以当年后宫内并没有什么暗里争宠的血腥事。所谓皇家无情的话,她向来是不信的,没想到让奴仆狠狠摆了一道。
宫女见她气得脸上血色全无,非但不生怜悯之心,还嘲笑道:“你总称自己是‘哀家’,这个模样儿但真是像哀哀戚戚的妇人家了。”
“是呢,是呢。我们对你多好,见你伤心了还陪你说笑。哪像皇上啊,这么多天也没个回音,怕是不会管你的死活了。唉,还是得我们伺候你吃喝拉撒。”一个开始损人,另一个就接着挖苦。
“胡扯!韩泽熙跟哀家再不贴心,也不会拿哀家当木偶、当囚犯!”太皇太后双眉掀起,厉声驳斥。
她何尝不明白皇上给她的是表面敬重,可表面敬重也是敬重,她在人前就是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韩泽熙不论如何也留了几分体面给她,比受这些奴才折辱好过千万倍!
听了太皇太后这番话,能感觉出韩泽熙虽与她关系冷淡,但因二人都是识大体、顾大局的人,她还是信任支持韩泽熙。
于是,胡仙仙与程浩风对视一眼,准备出手营救。
那两个宫女守在这小屋里也是无聊,以往在太皇太后面前喘气儿都不敢太大声,如今可以对她冷嘲热讽,也就想多在嘴皮子上过过瘾。当她们还要开口再说时,却无声无息地软倒在地。
见此情况,太皇太后受了惊吓,眼睛瞪得老大,随即又反应过来没人看守她了,她霍然起身就想打开房门逃跑。
好在她是个沉稳又有修养的人,没有大喊大叫,否则惊动外面守着的两个太监得添麻烦。程浩风和胡仙仙赶紧现出身形,拦住她去路。
“请太皇太后莫要惧怕,贫道定保周全。”程浩风低声说着,双手挥舞间变出一把黑椅。
“多谢国师相救。”太皇太后看了他们几眼后,已明白大概情况,没有多问,坐上黑椅只待离开这里。
程浩风对胡仙仙嘱咐道:“一切小心为上,万不得已就任由李公公去闹,不要把自己置于险境。”
他这么说是因太皇太后已救出,而韩泽熙带着后妃及亲信以郊祭拜天、巡访民情为由出宫去了,不怕李公公引爆??炸??药。
胡仙仙只是笑着答应,心中暗里决定无论如何也不会任由李公公去闹。她要尽全力把那些*拆撤出去,宫里剩的小太监、小宫女都是杂役,但也不能让他们送死。
见程浩风带着太皇太后隐身遁出,胡仙仙缓缓转圈变为太皇太后的模样,再翻手施出灵力让两个宫女站起身醒来。
两个宫女揉着后脑勺悠悠醒转,一个说:“这几天都没睡好,我真是站着都能睡着。”
“是呢,就是止不住的想打磕睡。”另一个说着就打起哈欠。
胡仙仙忍不住笑了笑,她们觉得太皇太后似乎笑得很古灵精怪,就疑惑对视着。
太皇太后在最荣光盛宠之时都很少有完全展开的笑容,再开心只是抿嘴微笑,怎么在这种境地反而那么笑?
然而,她们再看向太皇太后时,只见她仍是落难贵妇的样子……锦服霓裳难掩悲戚、满头珠翠难压哀愁、脂褪粉消全堆怨愤。
她们只得以为自己是看花眼了,而胡仙仙也只得呆坐不动。她们说什么都不敢搭腔,也不敢有动作,她怕露馅儿。
如此一来,这两个宫女倒有些心慌了,真把太皇太后气死了,她们也没法交待。
她们让那门外的两个小太监进来劝她,她还是一言不发。到了饭点儿,太皇太后以往总会吵闹赌气不肯吃饭,最后总还是要吃几口。这次是看也不看饭菜一眼,铁了心要绝食。
此种情况让他们不知如何应对,只得上报,请李公公亲自来解决。
李公公来了之后,就让其他宫女和太监都出去,他亲手将盛粥的小碗捧到太皇太后面前,舀粥喂她。
“娘娘,老奴所做一切真是为了你好啊。如今这宫里还有多少人是以前的旧人?娘娘啊,只有老奴掌了权,你才能一直风光呢。”
胡仙仙侧开头,不吃他喂的东西,也不答言。这举动在李公公看来,这是太皇太后心里有气在使性子,其实是胡仙仙怕他看出破绽。
“娘娘,老奴如今五十一岁了,还能有几天活头?老奴又是个无儿无女无亲人的,做这些事为了谁?都是为了报答娘娘当年的知遇之恩啊!
真的,当年宏成帝还未登基,太子地位屡屡受到威胁,东宫的人都过得整天提心吊胆。
娘娘你成为太子妃后,东宫才有了些活气儿了呢。那一年,我二十一岁,你十八岁,唉……都过了三十年了。
娘娘,你不会忘了吧?是老奴忠心耿耿为你和太子办事,才有后来的宏成帝顺利登基,你才能当皇后。
也是老奴勤恳地辅佐德元帝,你才能安稳当皇太后。你怎么就不念旧情,跟外藩进京的韩泽熙站一个阵营,倒把老奴晾在一边儿?”
李公公这番话言辞恳切,胡仙仙都不知道真正的太皇太后听了会怎么想。她皱了皱眉,自己要是再不应个声儿,这李公公就该怀疑自己了。
“小李子,亏你还记得宏成帝和德元帝,你这样待哀家,对得起他们吗?
说起三十年前的事,哀家记得宏成帝太子之位不稳是因贵妃争宠,想立她所生幼子为太子?
你当年是不是得罪过那位贵妃?哀家记得你差点儿被她打死,是哀家求情留你一命!
为了此事,哀家当年被罚跪两个时辰,又被罚没一年例银。你记不记得?”
李公公愕然看她两眼,以往说起这些事,太皇太后总是厉声反驳自己对奴仆们也如何的好,从来不会这般平静又威严地具体说某事。
面对这样的太皇太后,李公公有些心慌,他嗫嚅答道:“记得……老奴记得……正因我们主仆共过患难,才应该互相配合,逼迫韩泽熙就范啊。”
“记得就好!”胡仙仙不再多言,也不对合作逼迫韩泽熙让李公公掌权之事表态。
她哪知道太皇太后三十年前的事儿?只不过民间都说这太皇太后仁德,初当太子妃时曾为了救个小太监让自己受罚。
既然李公公说了他们三十年前就认识,那肯定是知道这事儿,就算他不是那个被救的小太监,也可以说是天长月久记混了。反正,能表明太皇太后对奴仆也很好,堵堵李公公嘴就行,免得他总说他有多劳苦功高。
李公公见她还是对胁迫韩泽熙的事持反对态度,很有些生气,但她表露得又模棱两可,让他想着或许可以再劝劝。
“韩泽熙表面恭顺,实则对于他生母没能封为太后之事,颇为怨怅。”李公公说话之时低眉顺眼,没了先前的骄矜自夸之态。
“皇上对慎王妃没能封为太后之事有怨怅,也是人之常情,只怪那些书呆子大臣非要弄些什么古怪礼仪。
哀家只是皇上的远房婶母,皇上能优待哀家和哀家亲眷,那就是莫大恩德了,哀家还有何奢求?
小李子,这时辰约莫快子时了吧?你且退下,哀家得歇息了。”
胡仙仙准备今天只是套问些李公公心中所想,先不提炸??药的事儿。等摸清了李公公所思所想,再慢慢套出埋设地点。
李公公退了出去,让那两个宫女服侍太皇太后睡下。胡仙仙睡前才知道那满头珠翠、那层层叠叠的衣衫都是要别人帮着褪的,也难怪一个人要那么多奴仆伺候。就这样还只是被软禁时最简单妆扮,要是逢年过节的礼服还不知道怎么麻烦。
终于能轻松躺在床上了,那两个宫女也在旁边打地铺睡下。胡仙仙使劲儿咧嘴瞪眼,她得让绷了半天的脸皮好好动一动,生怕这脸变僵了。
脸蛋儿被拧了拧,她知道是程浩风来了。他比她功力高,她看不到他,小声问:“你来做什么?”
屋子里更暗了几分,是他变出黑色幕布笼住了床。隔开其他人,他才回答:“来看看你,再来给你传递太皇太后说的一些情况。你刚才怎么知道我来了?那么明目张胆的朝我做鬼脸儿,就不怕被发现?”
“我没朝你做鬼脸儿,只是板着脸太累人,动动脸轻松轻松。”
她此刻样貌声音完全是太皇太后的样子,神态语气又完全是胡仙仙的样子,程浩风看得很别扭。他说那两个宫女不会醒,这黑布笼罩内也没人会看到,让她变回本来模样。
“呼……变成别人的样子真难受……你把太皇太后安置妥当没有?”
他点头表示都妥了,又说:“太皇太后猜测李公公可能已经知道我们不会妥协,早有心下狠手。并且除了宫中埋炸??药之外,李公公也许还有其他后招。
皇上要带后妃出宫巡游,李公公也能猜到是为了避开目前危境,他似乎也不着急。
也就是说,他不认为炸死皇上或者其他人是他要挟我们的最大筹码……”
胡仙仙有些不太明白他的意思,沉默思索好一会儿之后,突然说:“李公公知道皇上要出宫,但没有阻拦?难道……皇上有可能出了宫更危险!”
第五百三十四章 问出根底
胡仙仙认为当上司礼监掌印太监可能就算太监的最大追求,可看着李公公眼里的狂热,她明白对权力的追逐是永难有满足之时。
“不可……不可……如此会引得各地藩王争位,天下大乱的。”
她惊慌反对,她觉得真正的太皇太后必会如此表现,想暗掌国家权柄,如此居心实在可怕。
她一度质疑程浩风施术令德元帝留下口谕的做法,此刻却是觉得他那么做的确能最大限度减少争斗。皇位之争从来都是血腥的,区别只是多与少的差距,与其掀起血雨腥风让敌对之人登位,不如选择相对能控制、相对友好的人辅佐。
见她不答应,李公公声色俱厉说道:“笔墨纸砚都备好了,你写也得写,不写也得写!否则……”
“否则就勒死哀家?哼,你以为哀家怕死?”
李公公大笑起来:“勒死你?哪能那么容易让你去死?我们会演一出戏,让那逃走的刺客来找你,坐实你就是主谋的谣言!你想想你会面临什么境况吧!”
“卑鄙!”这连环计真是设得卑鄙。
李公公“啧啧”两声:“娘娘,你还真动怒了呀?这表明你不怕死,却怕受冤屈是吧?
嗯,也对,你岁数也不小了,享的福也不少,死了也算活够本儿。
可你要是背上弑君谋反的罪名就不一样了,你娘家亲戚,你那些故交旧友,可得全遭殃。你怕他们受牵连,你就好好配合我呀。”
胡仙仙见他已经放松警惕,以为完全控制“太皇太后”,就进一步示弱,犹豫说道:“哀家如今身不由己,只求别再连累他人,小李子你就不能念在几十年交情,放过哀家?哀家知道,即使愿意配合你,只怕同样会落得凄凉下场吧?”
听得这担忧猜疑之语,李公公面露喜??色,认为她终于还是意志动摇。他立刻发誓保证自己不会伤害她:“太皇太后若是愿意配合,那就是扶立中兴之主,让我们重掌大权的功臣,怎么会落得凄凉下场?该是风光无限、安度晚年才对。若有虚言,我必定血肉横飞、死无全尸!”
胡仙仙听了之后,没立刻答应,神情纠结地提笔,欲写未写。
她咬了咬牙,下了很大决心似的说:“哀家听你的,但你在旁盯着,哀家写字颇为心虚。你转过头去,哀家立即如你所说写道懿旨。”
他按捺住激动兴奋之感,转过头去,胡仙仙三下五除二写了些字,然后将这随意乱写的“懿旨”卷起来捏在手中。
“小李子,你看看这样写,可还能行?”
李公公立刻转身要去拿那纸卷,胡仙仙将捏纸卷的手背到身后说:“哀家既有诚意,你也该有些诚意,将慈安宫中危险之物都尽皆取出,再来看这懿旨如何?”
“慈安宫中哪有危险之物?娘娘,快让奴才看看懿旨写得如何。”
见他那急切样子,胡仙仙心内暗笑,面上却是满含警惕和疑虑神情说:”没有危险之物?你埋那么多炸?药在慈安宫,不就是想等哀家没有利用价值了,把哀家炸得尸骨无存?哀家可不想当那过河的卒子,白白为你们送死,你快些把炸??药撤了。”
眼看着就要成事,又还要这般猜疑,李公公急得失去理智:“你到底要我怎么说才肯相信?快把懿旨给我!你以为炸??药好弄啊?我埋在这里炸你一个孤老婆子干什么?炸?药都是埋在乾清宫和毓盛宫……”
他话还没说完,就趁她愣神之际,一把抢过懿旨。
胡仙仙没去争抢,倒是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她等的就是最后这句话啊!
什么权谋之术,什么势力平衡,什么话语机锋,都不是她所擅长的,自有程浩风去办。她只是想知道炸??药埋在哪些位置而已,胡说八道一通居然套出有用的话了。
见她神色变化,李公公察觉异常,赶紧打住话头,转口问道:“你笑什么?”
问出这句话,他就察觉自己说漏嘴了,暂且不管因疏忽而说出的蠢话,他赶紧翻看手中懿旨。
“赵钱孙李、周吴郑王……死老太婆,你敢耍我?”那纸卷上写的是《百家姓》,根本与临终口谕无关。李公公气急败坏地扯了纸卷,恶狠狠地伸长双手想揪她衣领。
她身形微偏,他抓了个空。他双手不停乱抓,边抓边乱骂着;而她脚下未曾挪动半步,只是不停偏来倒去地躲避他。
见她不仅没有慌乱逃跑,还可以不挪脚就避开她,他渐觉有异。他虽不算武功高强,可当年也曾学过三招两式,这养尊处优惯了的太皇太后如何能躲避他?
“你……你到底是何人?!”李公公停手,退后三步才发问。他直觉眼前之人不好对付,退后三步是留出防御距离。
“嘻嘻,小李子,哀家是太皇太后呀,你不认得了?”胡仙仙外貌未变,声音语调已经变回自己的。
“大胆妖孽,太皇太后让你们弄到哪儿去了?”
这李公公竟然还责问起她来,她还想确认一下埋设炸??药位置,就顺着他话头儿再诈他:“那个没用的老太婆当然是送到乾清宫去了,只等引爆??炸?药炸死她,就把罪责全推给你!哼哼,你有阴招儿,我们也有,借你们的手除去她,多好的一石二鸟之计呀!”
“狠!果然狠!毁乾清宫、杀太皇太后,让我背黑锅,再让舆论矛头指向韩泽熙,得利的是谁呢?如此说来,你是韩泽灿的人了?”
李公公愤恨不已,早就知道诚郡王韩泽灿狼子野心,本不想与他合作,可又别无选择,结果还是被他算计。
胡仙仙没接话,只是向他狞笑着,同时琢磨他话里的意思。琢磨之后,知道他是想复杂了,但同时也得以确定乾清宫埋有炸??药,以此推断,毓盛宫也是真的埋有。
她没有亮出自己真正身份,他以为自己是诚郡王韩泽灿的人就让他那么以为算了。掣出雾隐无隙网将他困在网中,她就要去处置那两个太监、两个宫女。
她不说话李公公就以为她是默认了,见她要走开,就怒声道:“你们以为自己机关算尽,就绝对能登上皇位?我还留了后招呢!这个后招儿,是不管谁当皇帝都会受威胁的!你放了我,我要见诚郡王,再商议大事!”
胡仙仙没理他这些唠唠叨叨,俏皮笑说:“我不懂你说什么前招后招哦,我只管做我该做的事,你就等着审问你的人来,再谈什么招不招吧。我们也算相识一场,就让你瞧瞧我真正的容貌,看我是不是老太婆?”
她也是这两天被关在这小屋里闷惨了,此时激起顽童心性,忍不住要嘚瑟一番。
见着眼前俏丽面容,李公公惊呼出声:“胡仙仙?你是胡仙仙……”
这下轮到她生疑惑:“你认得我?”
“早闻大名,又曾见过一面,当然认得。”李公公开始套近乎,“我所做所为并非是有心要害皇上和太皇太后,只怪那党本安小人得志就屡次欺压我……”
胡仙仙可不想听他讲那些苦衷,挥手以灵力点他哑穴,转身出屋。在门口施法令那两个宫女昏睡,再到院中另一间屋里让那两个太监也昏睡。
此处本是奴仆值夜时所居的,僻静又破落。很难有人会想到太皇太后软禁在此,李公公安排看守的人就少。
同时,知道此事的人越少,他也越好处理。只是他没想到,被反制后,胡仙仙要处置他们,因看守的人少,也挺容易就解决。
将这几人处置好后,胡仙仙回到屋内,发灵符询问程浩风下一步该怎么做。
程浩风仍在京郊营帐中,没有撤回京城。昨夜刺客袭营,伤亡颇重,若是再搬离此处,会再加重伤亡。并且,仓促撤往京城,若是诚郡王在路上有埋伏,那就是险上加险。
击退刺客之后,程浩风命令还有战斗力的侍卫分别守好营帐外围、沈竹君和柯雅洁的大帐,而他亲自守卫在韩泽熙帐中。
程浩风虽不惧那些黑衣人,却怕那使金刺的怪人再来袭击,让霍飞进京请他弟弟霍腾带兵来援。他叮嘱霍飞万勿将消息泄露,只让霍腾带些精锐兵勇来就是。
见霍飞、霍腾带百余名武艺高强的殿前军来至,韩泽熙总算稍微放心。忙乱很久的他早就支撑不住,但又必须要撑,此时终于可以去行军床上略作休息。
霍腾出帐带兵巡逻,双臂受轻伤的霍飞就在大帐角落歇息。他见程浩风双眉蹙紧,在图纸上画着什么,就凑过去看。
只见程浩风画的是两根棒刺状物件,长约一尺,上尖下粗,最粗处也不过二指粗细。他问道:“这不是那怪人的兵器么?”
“正是。”程浩风答应着,却眼皮也不曾抬一下。
霍飞干笑两声:“呵呵,那个……多谢国师救命之恩。”
“不必。”程浩风瞟一眼睡在行军床上的韩泽熙,步出帐外。因怕再遇刺,韩泽熙没有住在中军大帐,而是在这备给大臣用的帐中。这帐中并不算很宽敞,他怕吵着皇上睡觉。
霍飞也意识到这点,随之到了帐篷门口。他想和程浩风聊几句,但见程浩风神情淡漠只顾想事,就语气酸酸地说:“你法力确实很高,昨夜若非你及时赶到,整个法朝可能都会陷于危境。
我也曾拜在苦昙大师门下为记名弟子,可惜当年嫌学法术长进太慢,又要守这个戒那个戒的就没有认真学。
若是我刻苦修炼,或许如今也已拥有高强法力。那样的话不仅能救皇上,连那用金刺的怪人都逃不掉的……”
程浩风听出来他是明褒暗贬,暗讥自己没能抓住那怪人。他正要反唇相讥,恰在此时,程浩风收到胡仙仙所传灵符,霍飞也凑过去看那上面所写消息。
第五百三十五章 肃清宫闱
得知胡仙仙已大致上解决慈安宫的事,程浩风欣慰浅笑,回复道:以灵力探出具体位置?/??取出之后施法用冰包裹/??交与张家人带出
见灵符泛起幽蓝毫光倏然飞远,霍飞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在对程浩风说:“怎么还不公开抓捕谋逆之人?我要是能拥有仙仙,一定不让她吃一点苦,不受半分委屈。”
程浩风知道他是暗说自己让胡仙仙奔波劳累,不够体恤她,他转过头看着霍飞说:“要说对她如何如何,谁都会说,可即便说得天花乱坠,实现不了又有何用处?”
他语声低缓,霍飞听来却比厉声呵斥更具威胁性。霍飞却也是不惧威胁的人:“你的救命之恩,我自会包答。对于仙仙,我是真的中意,除非是她自己有让我放弃的理由,其他任何人别想阻拦我追求她。”
程浩风眉毛拧了拧,语气发寒:“我没想让你念我的恩,只是看你对皇上忠诚,尽我之责为皇上多保几个可用之材而已。至于仙仙……”
他顿了顿,忽然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我从来不会强行干涉她与人交往,但我劝你还是不要招惹她为妙。”
霍飞也笑,不服输地倔犟而笑。在他想来,他和胡仙仙的差距不就是法力和寿数?他以往只是觉得神鬼之事太过虚无缥缈,没有去修炼而已,他若真愿意放弃目前一切,得道成仙还不是指日可待?
两个人都在笑,挺和睦的样子。远处青山连绵起伏,营帐周围落叶树光秃枝桠与常绿树苍翠枝叶交错,壮美而静穆。戒备森严的营帐中肃杀之气不算浓重,昨夜都不曾安歇,此时一多半的人在休息,灯火摇曳中倒显出几分闲适。
他们能够安心,是因有程浩风和霍飞在,他们相信这两人联手定能保得平安。
明灯光灿,还未睡的人都时不时朝他们看去:程浩风身着淡蓝道袍,宝蓝大氅,仙姿飘逸;霍飞红袍鲜明,金甲护身,英姿勃发。
那些年老的官员看着这一幕,觉得很宽慰,二人乃是法朝少壮派将臣中的翘楚,都对皇上忠心耿耿又相处和睦,这是法朝兴旺之兆;那些年轻的官员看着这一幕,则是崇敬又羡慕,他们也想成为人中龙凤,与他们并肩同位。
只是,他们都不知道程浩风看起来与霍飞是接近三十岁的同样年纪,其实他快两千岁了。
感觉到旁人目光都在注意他们两个,霍飞有些不自在起来,万一哪个耳力好的人听到他们谈话,那可丢脸了。他决定还是谈些大事:“昨夜袭营之事明显是诚郡王韩泽灿所为,为什么不向皇上进言,出兵剿除他?”
程浩风眺望远山,低声反问:“你有什么铁证能证明是诚郡王派人刺杀皇上?你又如何使天下人都信服皇上,并全力支持皇上?”
韩泽熙是藩王入京,登基不久,各方势力并不是完全的支持他,霍飞了解此种情况。因为他深知他父亲霍图就觉得韩泽熙只是个交了好运的无知小儿,对皇上明尊暗蔑。霍图将权势牢牢把握他自己手中,不会轻易听命于韩泽熙。
“明争暗斗,暗斗得让人憋屈,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明着开战,除掉诚郡王那个祸胎?”霍飞少年得志,曾剿灭悍匪,也曾在与狄人的边关冲突中战斗,他渴望那种热血沸腾的感觉。
其实,他并不是忠于韩泽熙才盼开战,而是想通过韩泽熙给的机会向世人证明他自己有能力获得荣耀,而不是依靠他父亲得来一切。
“暗斗当然是很令人憋屈,但若此时大张旗鼓针对诚郡王,皇上师出无名。天下人会说皇上刻薄寡恩、欺凌宗族!等诚郡王没有耐心,公然起兵之时再进剿,那才是诛除叛逆、靖安四方。”程浩风觉出霍飞虽好大喜功却也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也就愿意把道理说得透彻些。
霍飞再寻不出话题,就告辞去探视伤员,而程浩风继续守卫韩泽熙。
胡仙仙接到程浩风传回的灵符后,就照他安排行事。先隐身去往乾清宫,以灵力细细探知硝、硫之气。她在御案之下、书架之下、廊下柱中分别发现炸??药,皆凝出冰块裹好放入袖里乾坤中。
因皇帝不在宫中,侍卫较少,夜色又深,她隐身做这些事时即使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也没人来察看。
去往毓盛宫中取炸?药时更顺利,分别在花厅地板下、院中树下、角门背后取出炸??药。
冬月初九巳时,张瑞娟又亲自带着管家嬷嬷及一众奴仆往宫中送柿子。卸下柿子后,空的筐里装上了几盆蔫萎的花儿。说是不适应水土,让他们另换几盆来。
他们带出宫的大花盆中表层是浮土,中间夹层却是炸??药。这些炸??药运出宫后,再由阮文月、桑文秀送交工部侍郎沈廷扬。沈廷扬要查出这批炸??药的具体来路,以做证据。
胡仙仙暗暗控制着李公公等人,焦急等待下一步行动。到得冬月初十,党本安的伤势得到控制,他回到皇宫中,带领亲信之人密查哪些人是李公公同伙。
党本安带伤回京,处理这些事情时雷厉风行,让胡仙仙对他刮目相看。本以为他只是个有洁癖的不阴不阳之人,没想到他有大将之材——或者说是大奸之能。
冬月十二,党本安的司礼监地牢中已关进两百余名小太监、小宫女。
皇帝带眷属出宫巡游,党本安暗里抓人,皇宫之内人心惶惶,连那些半知情又不全明真相的殿前军金龙卫都心内不安。宫规严格,他们不敢交头接耳讨论,相熟之人见面时都用眼神和手势交换心中所想。
党本安怕他们再乱猜测下去会造谣生事,请示程浩风后,为稳众人之心,给出的说法是:皇上出宫后,有人趁宫内防守略松懈,就盗卖御用之物。此次抓人,只是查问有谁偷窃盗卖。
不管这个借口有多少漏洞,总之是正面答疑了,众人都不敢再胡乱猜测。
胡仙仙坐在慈安宫最高的阁楼屋顶上,含笑俯瞰脚下宏伟建筑群。也幸亏他们都去忙事了,否则哪来机会细赏这皇宫落日?
夕阳金晖耀满城,绀紫暮霭落纷纷,近见琉璃瓦成行明熠,远观繁华市尽皆朦胧。没了尊卑,没了荣辱,眼前宫殿缥缈如在云端。
在她赏这皇城暮景的同时,党本安将百余名确定是李公公党羽的人,连同李公公本人都移交刑部处置。案情已清,到刑部都是定案走个过场。
剩下八十多名难以确定的人,就送去守陵。皇陵有守卫的士兵,他们去“守陵”并不是去守卫,不会给他们配米粮银钱过去,只把他们圈禁在皇陵范围内让他们自生自灭,几乎是陪葬。
去守陵总还有一线生机,还有几个人则是死于严刑拷打,出这地牢时已只剩尸体。
冬月十三,京城百姓又欢腾起来,因为皇上巡游完毕今日回京。为示亲民,皇上要沿路向民众问好。
在万民欢迎韩泽熙回宫之时,党本安已将宫中人员重新安排妥当,并将各殿楼阁都粉饰一新。对此事毫不知情的平民只以为是德元帝孝期将过,宫中要为春节辞旧迎新改元之事做准备,先做喜庆些的装饰。
他们想不到皇宫才险险度过危机,想不到有不少人无声无息离开人世。当然也有聪明人察觉出蹊跷,可他们只敢私下怀疑,不敢妄测宫闱之事。
程浩风随韩泽熙入城,到得宫门外就告辞回闲云观。胡仙仙已先他一步到得闲云观中,等在大殿旁小厅。
他们二人会合,再同往逸鹤轩恭请太皇太后乘软轿悄悄返回慈安宫。
逸鹤轩客房外,太皇太后向这几天护卫和伺??候她的人致谢,并让前来接她的太监给众人赏赐。
她赏了周知事、血无仇、叶赛英各一百两银子,又赏了酒儿及那些小道童各三十两银子。
茶儿没有得赏,神情却不见沮丧,甚至有些暗自得意。程浩风见她那般,微感纳罕。胡仙仙到这里来,是为了和程浩风一起去泰兴府营救老王妃,根本没注意这些小事。
太皇太后上轿前吩咐周知事再去寻一乘轿子来,他领命去了,她又再对程浩风说:“哀家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国师可愿答应?”
“娘娘请说。”他微鞠一躬答道。因出家人不跪凡俗贵人,他是站着的,但论起来他与韩泽熙同辈,微鞠躬是表示晚辈对长辈的尊敬。
“哀家颇为喜爱茶儿,想收她为义女,不知国师能否应允?哀家想带她去慈安宫住几日,等皇上得闲,就让皇上做证,让她奉茶正式拜哀家为义母。哀家与茶儿确立母女关系后,再放她回来与你团聚。”太皇太后说话之时,笑瞟了瞟茶儿,疼爱之情溢于言表。
程浩风脸色阴了阴,他还没有答话,太皇太后已经笑着再问:“国师珍爱之人,哀家暂借几日也不准许?”
“娘娘愿意收茶儿为义女,那是她的福分,贫道岂会断了她的福缘?莫说是到慈安宫暂住几日,就是让她从此跟随娘娘身边,贫道也绝不反对。”他能听出太皇太后句句都把他和茶儿捆在一起说,却想不出她这样说的因由。
程浩风这般回了话后,茶儿面露不悦,她含愁带怨看了太皇太后两眼。
太皇太后领会其意,叹道:“哀家着实想让茶儿常随身边的,怎奈她与你情笃,不舍与你分离,哀家怎好强拆开你们?罢了,以后让皇上准许她随意出入皇宫,常去看哀家就好。”
此时,周知事已再寻了顶轿子前来,于是太皇太后软轿在前,茶儿乘轿随后,入皇宫去了。
第五百三十八章 墓园异况
看他说得那么笃定,胡仙仙不以为然的笑答:“我还不了解你?什么叫完全信任你,就是你想让我全听你的。”
程浩风不反驳、不辩解,而是挺委屈地问她:“你不想和我一起做事,不想听我的?你想把我撂开?”
别人都在为老王妃生死不明之事焦急,他还有心逗她,她揉揉眼睛紧盯着他看了看。
“这眼神儿是想把我看穿又看不穿吧?所以啰,我们得多在一起,多多相互了解。嗯,其实我对你挺了解的,是你对我了解不全面。”他说着就朝她靠了靠。
胡仙仙忙侧开身离他远了几步,他??奸??笑两声:“你是对我不够了解吧?我只是想请你帮我把这几天与老王妃相关之事的消息,全部再整理分析一遍。你躲什么?”
她娇嗔而笑,向书案走去,他趁她不注意闪身就到她背后搂紧她。
“你……你骗我?”
“好,是我骗你。”他搂在她腰?上的手松开,转而按着她肩头说:“你别刻意避着我,我会更心慌的。不管任何难题,总有解决之道,你安心陪我,我才能安心做事。”
她不知道该怎么说,总不能呵斥他,让他挪开狼爪吧?她可不想让他生气,不想与他疏远。可她心里压了块沉重石头,很难卸下的沉重石头。
“仙仙?仙仙,你怎么不理我?有些人说你骄纵任性,我倒想你更任性一点,至少在我面前可以毫无保留地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他双手从她双肩挪下,伸臂将她完全环抱。
她侧身仰头看他:“要是因我误事怎么办?”
“你乖一点就好,你刻意躲开我,真的会让我心神不宁、胡思乱想。”吻了吻她的耳垂,将她抱得更紧了些。
“嗯,别管我给你惹事哦。只要你不嫌弃我,我就当你的小尾巴。”
看她眼中没了犹疑之色,程浩风松开她,坐到书案之后,胡仙仙也在旁边坐定。这几天虽没有让岑载道与道童们大张旗鼓的寻人,但还是得暗暗查访,呆坐着等卞采办上门就太被动了。
他神情严肃了几分再说道:“我们所做之事免不了血腥争斗,这些事也难免会牵连无辜,生死有命,你无需心中负疚太多。”
胡仙仙郑重点点头,可她心里还是有些难受,对穷凶极恶的人当然没必要有妇人之仁,可很多无辜受牵连的人本不应该死去。
他轻叹着再说:“我们以往屡屡受制于人,就是因为太想取中平衡,可世上哪有绝对公正之事?
党本安处理那些太监宫女的事显得心狠手辣,可要是等刑部的人慢慢审、慢慢查,会闹得人尽皆知,有损皇家体面。再者,不使出凌厉手段,宫中侍卫奴婢众多,要是都胆敢挟持皇亲贵胄,我们该如何应付?
李公公一案,真正参与其中的人可能只有五六十个,受惩处的有两百多个。党本安所为,的确有些阴狠酷虐,可他对皇上是真的忠诚……”
胡仙仙向他摇了摇手,努力绽出笑容:“我明白的,都明白。所以啰,我虽然看不惯党公公所做所为,却也没有干涉他做事。皇宫里还没有清静的那几天,我都是一个人坐在房顶上玩儿。我知道很多事靠你一个人是做不成的,你需要助力,只要能为你所用的人都是助力,我不会反对。”
程浩风长舒一口气,两人都认真翻阅搜集到的讯息,希望能寻出蛛丝马迹。
晚上戌时,岑载道和小道童们都回来,仍是一无所获。
“不可能的,卞采办知道我来了之后,不可能不传递消息给我,要不然他挟持老王妃毫无意义。嗯……除非他们突然失踪之事不是卞采办主谋,而是再生了变故?!”程浩风听了种种情况后,沉思半晌才说。
胡仙仙脑海中有想法萌动,像是想起被忽略的关键点,又一时说不清楚。她咬了咬下唇问道:“我们反复分析后可以确认,老王妃失踪后没有出泰兴周边的范围,可城里城外找了那么多次,怎么就没有半点踪迹留下?他们共有五个人,这五个人要吃要喝……”
“要吃要喝?等一等,我再翻翻……”程浩风激动地翻出一张纸。
那篇讯息记述的是小道童问城中糕点铺老板有没有见过老王妃,老板说没见过。随后老板又说老王妃以前最爱吃那铺子里的桂花糕,卞采办每次去取糕,他都是用竹篾编的精致小盒盛上,不像卖给别人那般随意用纸包着。
老王妃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派人去取桂花糕,却不知谁把那竹篾小盒拣了去,买桂花糕时就用来装。老板调侃那人敢拣王府的东西,那人就把小盒扔了就跑。老板笑那人做事颠三倒四的,把那掉在地上的几个盒子都拣起来,准备以后再用。
程浩风再细思此讯息,而后让岑载道带人去那糕点铺,将竹篾小盒全取来。
不多时,小盒取来。他反复细看、反复闻嗅,再递给胡仙仙:“这里面有糕点食器中不该有的残渣和气味,你说说看是什么,试试我们的结论相不相同。”
胡仙仙依言去做,闻出这小盒中在竹篾清香、桂花糕甜香之外有浅淡烟灰味道。这种烟灰味道还不是柴草烟灰味,她微闭眼睛轻声说:“有香灰味道……这还不是普通柏木香、榆木香……”
“嗯,加了檀香,能用比较昂贵的香料来烧香祭祀,必是富贵人家。”程浩风赞许地向她浅笑,她也报之一笑。
两人笑过,已各知彼此判断相同。程浩风令岑载道带三十多名道童快速往老王爷墓地去,一路之上不要喧哗。
并让岑载道传话守陵之人,但凡墓地周围来人就要盘问,把说不出正当理由的人全部扣押到享殿东厢。
交待完毕,程浩风先一步飞身而去,胡仙仙随后跟上。不多时,两人已至老王爷陵墓上空。
此时夜色已深,静穆的陵园之内只闻风吹落叶声。一般人此时到了这里,就算不至于害怕万分,也难免心里发毛,他们却不会。因为他们能看到阴森景象背后的本质,所以他们只有担忧,没有恐惧。
他们担忧的是那墓上龙气紊乱,定然有人对龙脉进行了破坏。胡仙仙以眼神询问程浩风要不要下墓,他摇摇头。
两人环绕这墓的封土堆连飞三圈,一圈比一圈飞得慢。因为虫患之后改造墓园之事,和引黑龙残魂补齐龙脉之事都是程浩风在做,胡仙仙只能看出这里有问题,问题具体如何她看不出来。
卯时,岑载道踏地掠行而至。他掠起的高度只有三丈左右,抬头仰望着他们焦急大喊:“国师,抓到一个很可疑的人……”
程浩风应一声“嗯”,就朝享殿厢房飞去,胡仙仙随行。岑载道话还没说完,又气喘吁吁往回掠行。
享殿厢房中七八个小道童和三个守陵侍卫紧紧簇拥着一个人,生怕他逃跑。程浩风到了,让他们散开,才见这个人是约莫二十岁的瘦小男子。他双手被反绑,双脚也并拢拴着,嘴里还塞着破布,斜躺在地上“呜呜”哭叫。
程浩风让人先扯了他嘴里塞的布,他干呕了好几下才喊起来:“我……我就是种墓田的长工……我是好人……”
“好人?你是好人还鬼鬼祟祟天天往墓门那儿跑,还在墓门上乱抠?就今天夜里你都还敢朝那儿望……我们注意你不是一天两天了!”一个侍卫立刻反驳他。
这个侍卫又向程浩风禀明,这个人的确是种墓田的长工,但是从十天前就行为怪异。他们最先以为他是想偷东西,但后来又没发现他偷什么,今天国师带人来查,就觉得他可能与国师所查之事有关。正要去找他查问,就见他往墓门那里张望,好像还在喊话,怕他有同伙,就绑了他来严加看管。
程浩风听完后,夸赞侍卫几句,再让他带人离去并继续巡逻,他来亲自审问这长工。
胡仙仙对于那些审问的话听得不是很在意,她想的是这人与人就是不同:有的人死无葬无之地;有的人卷个草席挖个坑就埋了;更多的人是薄棺小坟;而老王爷的墓占地广阔,守陵人很多。
这墓园的内园本有一百二十一丈红围墙,在韩泽熙登基后加为一百三十一丈,内园占地六亩左右。
那个高二丈八、底面直径约八丈七的圆锥状封土堆算是主坟位置,封土堆之前有雕龙刻凤的坚实墓门,墓门之前有碑亭。原来并没有碑亭,墓碑之顶只有翘檐遮风挡雨,韩泽熙当皇帝后,盖起一座八角斗拱的碧瓦红柱碑亭。
这内园中的主建筑是高大轩敞七间享殿,殿两旁各有厢房十间。殿后另有神厨五间、宰牲房三间,离享殿不远还有钟楼一座。这些建筑都是为了祭祀之用,平常有八个勤谨守礼的祭司在此看管。
内园门口的棂星门之侧有几间守墓人的小屋,住在此处的十余个守墓人主要管洒扫清洁之事。
券门之旁也有几间小屋,那里住的守墓人主要管园中花木荣枯之事。
另外内园四角还有岗哨,每个岗哨九名侍卫,分三班各值本岗。
在这内园的外围就是墓田,墓田环内园而成外园,外园约有田地一百八十亩。种田的长工半数是以前王府里犯了小过错的奴仆,半数是当地村民。田地产出所得都交由管祭祀的主祭司,用于墓园各项开支。
胡仙仙嗤声而笑,这老王爷墓园中司职各异的人加起来有一百余人,伺?候一个死人要用这么多活人,不可笑吗?
而她在胡思乱想的时候,程浩风已审明那长工之事。
第五百三十九章 墓底遇袭
那墓田长工说自己本是王府中厨房打杂的小厮,一年前因摔碎碗碟被打发到了这儿守墓种地。他在王府中时,常听年长的人说起这墓中埋了许多金银财宝,就起了盗墓的心思。
可这墓园当中看守得很严,他没机会下手,也胆小不敢伙同其他人动手。只是,他动了盗墓心思后又不甘心就此放弃,常在封土堆周围转悠,望着墓门发呆臆想。
约十天前的傍晚,正是侍卫交班之时,他瞅个空当又跑到墓门那里去踅摸。谁曾想,竟在墓门石雕楹联下的角落拣到几个竹篾所编小盒。虽是竹篾所编,却是篾细如丝、经纬匀净、精巧非常。
他揣了这几个小盒回屋,趁同屋的长工还没回来,又点亮油灯细看那篾盒。看清之后才发觉盒底有字,是用香灰调水当墨写的字。
这长工也曾跟着账房先生学了些字,认得这上面写的是“东糕传信墓救人”,这是他排了好久才排得略通顺的一句话。
他曾在王府当小厮,知道老王妃爱吃泰兴城东街刘记糕点铺的桂花糕,也记起这小盒就是装糕点用的。“东糕传信”肯定是到糕点铺传信的意思,可他左右想不明白,“墓救人”是什么意思?
他知道老王妃遣散奴仆之后失踪的事,最后猜测她是到了墓下。可是怎么会到墓下,是老王爷要她下去陪他?他想不出个所以然,反而让自己的各种幻想把自己吓得吃不香、睡不好。
两天后,他咬牙决定去东街的刘记糕点铺看看。相比于“墓”的离奇不可知事物,大街上的糕点铺让他还有胆量去试试,他想知道会出现什么事。
去了糕点铺中,老板热情招呼他,问他要买什么,他就掏出竹篾小盒。老板没什么异常表现,还取笑他贪小便宜,慎郡王府的东西都敢拣,如今那可都算御用之物……
他瞥见那盒底本不清晰的香灰所写字迹,因擦碰抖磨已经变得完全看不清。再打量这老板也不知道什么“墓救人”的事,就是平常小商人。他瞬间慌了,他要是说出来意,老板不仅不会信他,还可能说他盗窃王府之物,把他当小偷抓了。
他扔了小盒,慌乱出城,这几天都过得提心吊胆。他一会儿认为是有人故意整他;一会儿认为是他居心不良,被老王爷的鬼魂惩罚;一会儿又猜测是不是糕点铺老板不信他,故意没表现出来……
说完后,他不停地向程浩风磕头,再三发誓表明自己所说一切都是真的。
程浩风没说信与不信,只是掣剑断开捆他手脚的绳子,让他在这屋里好好呆着别乱跑。
然后,程浩风飞身疾速往墓门处而去。胡仙仙紧随其后,他虽没给她分析此事种种因由,她也能推测个大概。
卞采办挟持老王妃到得墓园之后,是老王妃自己或是忠于她的人以随身所携糕点盒,用香炉里的香灰匆匆写下那些字。
他们应该事先知道会到墓底去,携带干粮时带上老王妃喜欢吃的桂花糕并不会引起怀疑。并且,那小盒轻便,即使不装桂花糕,装其他糕点也很合适。
留字在这小盒中,目的是证明老王妃身份,并不是让糕点铺老板去救人,而是糕点铺老板见了小盒和字迹就会相信老王妃有难,必然会去找岑载道他们带人施救。
这本来是很缜密的安排,因为随意写个纸条留下的话可能会被风刮走,还可能会因为证明不了老王妃身份而无人相信。可惜,再缜密的安排还是会出疏漏。
丢小盒位置是墓门雕花下的夹角,巡逻的侍卫为了尊重逝去的老王爷,根本不会在墓门正前方乱晃。
不懂礼仪的这个长工倒是收到求救讯息了,可他自己蠢笨没理通其中关窍,把重点放在了糕点铺老板身上。就算如此,事情犹有早些拨开疑云的机会,只要直接向糕点铺老板说清事情由来,都还可以向岑载道传信,并因此让程浩风早些知晓。可惜,这长工胆小多疑,错失当救主英雄的良机。
一瞬即至墓门外,胡仙仙急切问出惟一疑问:“这里守墓的人这么多,怎么会没人发现老王妃进了墓底?”
程浩风没有回答,而是左手快速在墓门门楹所刻字上点按起来。“嗦”的一声轻响,墓门向上启开,他闪身而入,她也随之入内。
他们进入之后,程浩风反手弹出一道灵力毫光,墓门落下。
墓内幽暗,但对于能夜视的他们来说,全无影响。平齐地面的这处墓室,所放都是老王爷所用衣饰,看着不像在墓里,倒像是陈设旧物的储存室。
胡仙仙扫了一眼这间两丈见方的砂浆混石墓室,大感奇怪,这显然不合规制啊。
程浩风则是半点不曾在此室停留目光,他快速移步到右壁旁点按机关。机关开启,壁开暗门,他匆匆入内,她赶紧跟上。
进入之后,胡仙仙立刻明白那外间墓室是后来扩修新建的。因她面前出现的墓门上有个很大破洞,边沿四周还有焦黑痕迹,这才是她从前所见被炸过的墓门。
因在原墓之外扩了墓室,墓两旁有甬道通向他处。程浩风没有进墓洞,而是顺着左边甬道快步向前。
胡仙仙跟他朝前走时,察觉这里面应该有隔绝灵气的阵法,虽然不能百分之一百的隔绝天地灵气,但修为低于地仙的人进入这里之后应该会灵力全无。她不至于会灵力全无,但也只能调御四成。
这甬道是以极缓的坡度在曲折倾斜向下,胡仙仙估计他们离地面约十丈之时,面前出现一个大土洞,而大洞两旁还有两个小洞。
程浩风指着左边那个小洞说:“他们是从这里进来的。”
“他们知道墓底有岔洞通往其他地方,知道开启墓门的方法,就对这个墓有所了解,可你应该不会把这些透露给不信任的人知道啊?他们挟持老王妃到这里来,不会是临时起意,难道说卞采办他们还有更深层目的?”
胡仙仙在说着这些疑问的时候,程浩风没有再急着往前而行,他凝眸看向三个洞口苦苦思索着。她也没再说话,看来这墓底的境况大大超出他预想,他需要冷静梳理线索。
两人静默之时异变陡生,火花亮起,咻声响过,数十支利箭从左边洞*出。
因箭头涂了白磷,才使箭带火花。平常人乍然在黑暗中突见火光,必是来不及反应,就算身手极快也会因眼睛突然受刺??激降低应变力,中箭在所难免。
他们则是不然,他们本可以夜视,突然而起的亮光对眼睛影响不大。程浩风避也不避,以意念御起墨冰剑,剑旋一圈即化出晶亮冰盾挡住箭雨。
胡仙仙站在原地动也未曾动过,她知道不用躲避抵挡,相信他能轻松化解这小小危机。她兴致颇高的看着眼前景象,带着火花的箭射在冰盾之上,因是白磷所起的火花,所以在触盾熄灭前会摩??擦爆燃而迸出灿烂火焰。
火光透冰而过,映得冰盾泛出五彩光晕。若是忽略此时墓下境况,如此景象宛如是在水晶宫中绽开烟火绚烂,瑰丽而奇妙。
箭雨停止,程浩风挥手散去冰盾,谨慎而稳沉的迈步走向左方岔洞。他神色淡漠,看不出太多情绪,胡仙仙却直觉他心中怒火熊熊。
这岔洞比先前甬道逼仄很多,仅容一人进出,胡仙仙还能勉强直身行走,程浩风只能埋低头而行。并且,这洞是土洞,不像先前甬道有石板铺地、青砖拱顶。
胡仙仙紧跟他脚步的同时,粗略环视洞壁,只见壁上有很多不规则的抓痕。她暗暗猜测这土洞不是人工所挖,而是某种兽类所掘。
在她想细看痕迹分辨是哪种兽类所留时,程浩风横身斜飞而起,她愕然怔立。猛然听得前方传来金铁撞击声,又紧接着响起闷闷惨叫声。
的确是“闷闷惨叫声”而不是“凄厉惨叫声”,这是因为声音还在喉舌间没有完全叫出就中断发声。
胡仙仙纵然艺高人胆大,也听得起了惧意,她惶惶急行追赶前去,靠近程浩风时只觉得他浑身尽是凛凛杀意。
瞧他安然无恙,她再转头看洞地上横七竖八躺倒的敌人。说是“敌人”,其实并没有一个人,都是田鼠、蝼蛄、兔子之类。这些死兽比寻常所见大了许多倍,面目有些人类特征显现,应该是将成妖而还未成妖。
尸身之旁散落着刀枪剑戟,多半都已经断裂。它们多数都是死不瞑目,眼中还残留着惊恐又不甘的情绪。
血腥气混和土腥气扑入鼻孔,令人作呕,胡仙仙皱了皱眉,想离开此处。
然而,程浩风执剑弓步在前,警惕地用眼角余光扫视四周,整个人蓄势待发,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胡仙仙没觉出还有什么危险,却也没问他。他很少有紧张之时,说明这危险非一般的可怕,不能干扰他。势均力敌之时,必须要反应足够敏锐,错失先机就再难扳回局面。
约一柱香之后,那些尸体渐有腐臭味道发出,土洞中的气味更加难闻。胡仙仙皱眉掩鼻,她不敢用灵力弹开护体光罩,气息波动也会影响程浩风感知。
很久之后——但也许并不久,只是太难受了就时间难捱,就在胡仙仙快被恶臭熏晕之时,程浩风斜前方的洞壁突然垮开!
泥土乱落,黄尘扑面,三道身影围攻向程浩风,用的都是绝杀之技!
第五百四十章 反叛因由
因这三人隐于洞壁中偷袭,那土洞在他们蹦出时就尽皆垮塌,封住去路。洞中逼仄,程浩风必然回身不及,只能硬接他们的攻击。
程浩风双手以墨冰剑借弓步弹跳之势,格挡住前方砸来的铜锤;同时弓步转跳步时,右腿踹击右方袭击者;他的左方腋下却因举剑之势露出破绽,然而他并不慌张……
寒风卷起雪花冰粒,胡仙仙扬起红雪拂尘牢牢卷缠住左方袭击者的铜锤!
一击未得手,那三个袭击者立刻变招再攻。只是这次不再是三个都围攻程浩风,那左方袭击者用了个奇怪的滚地之势,狠狠攻向胡仙仙。
胡仙仙退步让开,并不是她打不过才让,是这袭击者生得极为矮胖,滚地之时将洞完全封挡,她有些无从下手。
她也是退让之时才看清这袭击者裹一身灰黑皮袄,双手格外粗糙肥大,似乎三个人都是相同模样。再突然记起他们破壁而出之时,恍惚看到过他们的脸,生得都是贼眉鼠眼的样子。难道这三个家伙是一胎同胞的田鼠妖?
胡仙仙所想只是一念而已,眼见他手中铜锤即将砸上她的脚,慧心玉剑早已激??射而出。
“喀”声响过,铜锤裂为两半!
她纤足飞踢其中一半铜锤,飞起的铜锤正砸在那疑似田鼠妖的家伙鼻梁上。
“叽叽吱吱……”他身形矮胖,惨叫声却是极为尖细。此时他痛得双手捂脸躺倒在地,双腿乱蹬乱抖。
先前有他挡在中间,胡仙仙不知道程浩风那边战况如何,他躺倒后,才见另两个袭击者浑身是伤,恰巧此刻他们同时被程浩风击杀!
墨冰剑划过他们喉间,鲜血飞溅,然而程浩风蓝袍之上半滴也未沾染。剑气如白虹贯日,那些鲜血皆被剑气所吸收。瞬息之后,剑光暗淡下去,剑气化为红雾凝入剑中。
墨冰剑仍是剑体冰莹纯净,剑尖沁出墨色一点,没有血痕,甚至没有杀气。若不是亲眼所见斩杀之事,任谁也不会相信此剑有多凌厉狠绝。墨冰剑没有傲视群雄的狂霸之势,却有睥睨天下的独尊之气。
狂霸,独尊,似是同意,却略有不同,胡仙仙说不清那是怎样的不同,但能清晰感受到那种不同。
她在刹那间想了很多,程浩风则是专注于目前正事。他看也不看那两具尸体,转身挥剑直抵在被胡仙仙打伤还没死的那家伙颈侧,语声发寒而问:“谁借你们胆子反叛于我?”
“饶命啊……求真人饶命啊!求真人……饶命……”他说不出一句囫囵话,只是不停求饶。
胡仙仙听他们之语似乎彼此相熟,纳闷儿问程浩风:“他是谁?什么反叛于你?”
“我是田老三,我们哥儿仨都是程?真人派来镇墓的……”那家伙抢着回答,求救的眼神急切望向胡仙仙。
他说了这些话,胡仙仙反而更迷糊了。程浩风看向她说:“他们三兄弟都是田鼠妖,你应该记得这墓下有蟠龙头骨,有妖兽,必须要有镇墓兽。”
胡仙仙明白了,再审视田老三,他结巴着说:”我是被人胁迫……不,不是胁迫……是受人蛊惑才叛变……我的心还是忠诚于程??真人……”
田老三说得语无伦次,程浩风眉峰掀起,冷视他:“你以为说几句废话就能蒙混过关?到底是谁借给你们胆子?”
“是……是不……不知道……”田老三本来就眼睛小,此时又双目无神,更显得呆愣愣的。
胡仙仙不由失笑,可能程浩风实在太凶狠,把这家伙都吓傻了。傻得连撒谎都不会撒了,怎么谁指使他们来偷袭都不知道?就算不清楚指使者的身份,也能说出指使者的大概面貌吧?
见她笑起来,而程浩风瞳孔收缩,田老三知道自己冒了傻话,吓得脸色顿时煞白,“我是真的不知道啊!饶命……我没说谎……哦……是蟠龙……蟠龙……”
那家伙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眼里一下有了神采,用肯定的语气吼了出来:“是蟠龙啊!”
胡仙仙狐疑地盯着他,而程浩风却是收了剑,应该已相信了他。
“你先想清楚再说,不要扯废话,我限你半柱香内说完。”程浩风语气缓和几分,那田老三深呼吸几次才稍微平静地开口讲述。
“我怎么没早些想到是蟠龙头骨中的残念做怪?早想到了的话,就可以告知程?真人,大哥二哥也可以免遭横死……
我们田鼠三兄弟以前也算横行一方,虽说称不了霸主,也过的是有吃有喝、无拘无束的快活日子。程??真人要我们来当镇墓兽,我们真是不情愿啊!
程??真人,你打服了我们,要我们来镇墓,我们最初是怨恨万分。可后来,你许诺我们在韩泽熙龙驭殡天之后,就赠我们易骨丹、助我们渡劫脱妖体,我们觉得有盼头了,才真心实意想追随你。
绝对真心实意,从未生出半分反叛之心!
这半个月来出了些咄咄怪事,我兄弟三人总会出现幻听,脑海中不停回荡着一句话,那话是‘程浩风利用你们镇墓,用完了就杀你们取内丹’!
我们先以为只是自己心中杂念太多所致,可那话越来越清晰响亮,我们想静心息念都不行。烦躁啊,烦躁得不得了!
我大哥躁动不安,只有靠近蟠龙头骨才会安静片刻;我二哥变得冷血嗜杀,我拦着他不让他杀墓里的伙伴们,他就潜出墓去偷偷杀小鸟小兽;我比他们两个好点儿,但也成天想发怒,根本冷静不下来……
大约八天前,几个人偷偷进墓了,我们三个本该阻拦他们,可我大哥二哥一见他们就跪倒,我也是不自觉地想臣服于他们。
再后来,就变得意识不清,都不知道怎么会听命于他们,满心的只想杀*人。
我是被这位仙姑打伤后,才疼得清醒了一点点,这会儿才算是完全清醒……”
程浩风听得陷入沉思,许久后才低声问:“不自觉地想要臣服?是他们几个人都有那种威压,还是其中一个人?”
“应该是其中一个,但奇怪的是我们分不出究竟是哪一个人。”田老三说完后,又说内里有一个人是老王妃,祭祀之时他见过,认得她。
程浩风挥了挥手,让他不必再说,因这举动,他吓得瑟缩着往后退。
胡仙仙不明白他怕个什么,但她还没发问,就明白了原因,只听程浩风问道:“是你自己吐出内丹,还是我杀了你取出内丹?”
没有内丹不会死,但是不能再修炼。能不能修炼对于平凡人来说并不重要,对于已经修出人形的妖类来说却是等同于死。甚至,比死更可怕。因为死了就是了脱,没了内丹却得痛苦活着,忍受欺??辱、忍受嘲笑。
“你?你!程浩风……早知道我就什么也不说!让你对墓下境况一无所知,看你怎么面对接下来的危险!”田老三愤怒叫骂,眼角余光却是阴狠看向胡仙仙。
田老三本来离胡仙仙不远,刚才瑟缩退几步就退到她脚边,在他要暴起伤她之时,她抬脚猛踩他伸出的右手。
“叽呀……”尖细的惨叫声在半封闭土洞内回荡,回声叠加成一种钻入脑海回旋不停的异音。
这异音影响不到程浩风、胡仙仙,却是让地面上那些守墓人有晕眩感。他们不知道若有似无的声音从何而来,猜来猜去,猜测出很多离谱的故事,传来传去就完全传变样。
胡仙仙和程浩风当然不知道那些以后的传言,也不屑知道。她冷笑着俯身盯向田老三:“想袭击我?我可比他还狠!乖乖的自己吐出内丹吧,也许我们哪天高兴了又还给你呢。”
田老三脸色灰败,他闭眼忍痛吐出内丹。在他吐出内丹的同时,他变回一只灰黑肥硕的大田鼠,嘴边渗出血迹濡湿鼠须,眼中滚落大颗大颗的泪珠。
程浩风接过他棕黑色、大小如鸽蛋的内丹,再向田老大、田老二的尸体走去,他还要取他们的内丹。
他深知妖兽结丹之处,无需像别人那般剖腹刳肠弄得血淋淋的去抠挖。只见寒光两闪,两枚内丹接连被墨冰剑剑尖挑出,他接于掌中握着,再向田老三走去。
程浩风摊开掌心,田老三泪水流得更汹涌,不忍心去看,而胡仙仙细视这两枚内丹。一枚棕黄泛褐色,龙眼般大小;一枚浅黄泛金色,红枣般大小。
“离此三百里之外有座山,偏僻荒凉、无妖争夺、无人打扰,适于清修。”程浩风将三枚内丹并放于左手掌心,蹲身在田老三旁边对他说。
田老三微感诧异地睁开眼睛,他不敢看程浩风,满是疑虑地望向胡仙仙。
“傻蛋,快去寻那座荒山好好修炼去吧,祝你早日得道飞升。”胡仙仙知晓程浩风是要把三枚内丹都还给田老三,让他避世修行。取内丹是惩他们反叛之举,还内丹是慰他们守墓之劳。
田老三抖抖索索的用爪子拈出自己那颗内丹吞下,渐渐再化人形。虽然他内丹回体,却大受损伤,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句:“多谢程??真人开恩。”
“我若是不取你两位兄长的内丹,你必定不会去取,他们修炼多年的功力岂不是浪费了?我本无意杀他们,你服下他们的内丹就当是替他们修炼。”程浩风温声相劝,将手伸到他嘴边。
“替他们修炼?好,我们三兄弟永远要一起活,我要得道成仙!”田老三接过两枚内丹一并吞了,再向洞顶一纵,飞快钻挖出岔洞离开。
第五百四十一章 洞底奇图
田老三挖洞离开后,程浩风顺着他挖出的新洞弯腰向前,胡仙仙也跟上去。几步之后,才见这新洞是连接坍塌旧洞的。田老三定是为表谢意,才新开土洞,但他应该已经不知从何处消失。
胡仙仙以后没有再见过田老三,许多年之后才知道他竟然真的修成地仙,还开宗立派。不过,他开的宗派有些偏门,是和墓葬有关。许多年之后所传下的多个支派不断内斗,经左正红、彭丹梅铁腕整顿后才再次中兴。
接上先前土洞后,程浩风谨慎前行,胡仙仙紧跟他脚步,也保持警惕。她不用问也知道他要先去查看蟠龙头骨,此时只有先把营救老王妃的事放在一边,蟠龙头骨出现意外会影响到法朝国运。
早在虫患之后,胡仙仙就从多吉.喀勒与程浩风他们交谈中得知老王爷墓下有很多秘密,但她始终不相信天外神龙遗留的头骨都会有那么大影响力。
土洞在一直曲折向下,胡仙仙觉得灵力所受压制更大了些,能调御的灵气已经不足三成。胸闷气短的感觉越来越明显,她不由自主停下脚步扶着洞壁歇了歇。
“因你的气息还有狐??性残存,龙气对你有天生压力,你不要试图用灵力抵抗那种威压。”程浩风顿下脚步说完后再继续往前,只是给她说清境况,没有多余的关心话。
胡仙仙撅了撅嘴,对他心生不满就没答应他,但还是按他所说照做,身心所受压力果然减轻。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直不停向下而行,仿佛将要钻入地心之时,程浩风停下脚步。他们所停之处土洞扩大许多,面前有一扇石门挡住。
深入地下后就渐渐变得闷热,而靠近石门后闷热已变为灼热。胡仙仙热得满脸通红,鼻尖沁出汗珠。
程浩风挥剑几绕,在石门旁边点刺几下后,弹出一个石匣。打开石匣,里面放了几个小小的冰晶玉盒。他取出两个玉盒,再分别倒出两粒盒中之物,又将玉盒放回石匣。
那两粒从盒中倒出的物品似乎是丹药,程浩风自己服下一颗透亮泛晶墨色的丹药,又递给胡仙仙一颗??乳??白泛蓝色的丹药。
“这是阴阳避火丹,分阴阳吞服才有避火散热之效。”他见胡仙仙捏着丹药反复细看,就给她说清楚,免得她犹疑不定。
她吞服丹药后,悠悠凉意从丹田生起,继而遍布全身。肺腑间有花草幽香散溢,自己都能闻到自己身上香味。她惊奇得眼中光彩闪耀,暗想自己是要变花仙子了吗?
程浩风开启石门机关,只听“轰嘎”声不绝,石门缓缓向上收起。
胡仙仙这才注意到石门不是推拉式的,而是闸门式的,可以关闭得严丝合缝。石门约有一尺七寸左右的厚度,通体乌黑发亮,她不知道是什么石材。
石门开到一半,热浪直扑而来。胡仙仙暗暗心惊,幸好自己服食了丹药,要不然肯定得被热晕。她更疑惑不解,她都承受不了的热度平常人更无法忍受,石门后到底有什么?是火山岩浆?这泰兴城外的地貌,地下不应该会有火山的吧?
石门全开,程浩风握了握拳才踏入其中。胡仙仙进门后就好奇地左右观望,可是并没有看到她猜想的火焰冲天喷发、滚??烫岩浆横流场景。
这里面是个石洞,与常见石洞只有很小的差别。这差别其一是洞壁皆为墨黑整石,与石门略为不同的是洞石不会发亮,并且满布不规则小孔;其二是洞顶有个喇叭口形状的凹洞,凹洞中有一圈连一圈的螺旋沟壑,沟壑中有规律地嵌着三棱水晶。
胡仙仙望了望洞壁和洞顶后,就朝左方角落里的一个小水池看去。
她很热,可洞壁上那些小孔又让她很不舒服,不舒服得浑身起鸡皮疙瘩,似乎很冷一般。
程浩风察觉她的异样,问她:“以你的修为不该这么无法适应,你是哪儿疼还是痒?”
“除了感觉热之外,不痒不疼的。就是……就是那壁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小孔让我不舒服……总觉得要从里面爬出数不清的小虫子……”胡仙仙答着话时,斜了一眼水池,她立刻跳脚蹦了一蹦!
“啊!虫……好多虫……”她本来只是感觉有虫,却突然真的看到虫子!无数奇形怪状的虫子从小孔中钻出,它们蠕动着、蠕动着、不停蠕动着……
她觉得那些虫子爬到她身上,钻透她的身体,将她钻得如那洞壁般千疮百孔。她看着自己的身体都觉得恐惧、觉得恶心,迫切的想要甩脱这具身体……
程浩风所见只是胡仙仙在翻着白眼,瞳孔向上收缩,一动不动僵立着。他伸出双手蒙上她的眼睛,温声说:“闭上眼睛,慢慢跟我往前走。”
她几乎已经没有自主意识,全照他所说去做。他引导她走到洞壁前,让她伸手去摸。
她突然挣扎着想退开,闭着眼睛去摸未知的东西,那种源于内心的恐惧感让她想逃离。
“相信我,我不会让你受伤害。相信我……”他的话语对她有很好的抚慰作用,她顺从他的牵引
,手抚洞壁。
“没有咬你、没有抓你、没有刺你,是不是?”他不再蒙她的眼睛,让她自己看。
胡仙仙手上有凹凸不平的触感,她怀疑是摸到洞壁了,睁眼一看,果然自己紧贴坑坑洼洼的洞壁站着。
她心里还是有点毛毛的,但不像先前那般不适到难以自控。她转过头问程浩风:“我刚才是怎么了?”
“在这里,不同的人会感受到不同的恐惧,并将那种恐惧程度无限放大。其实,如果不去看那池水,所感受的恐惧都还是在理智承受范围内。如果看了,就会陷入无穷无尽的恐惧中。”
胡仙仙拉住程浩风的手,紧张地说:“那你呢?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恐惧的东西?你不该带我来的,我都帮不上你。”
“让我觉得恐惧的东西有不少,只是此刻没有情丝,就不受种种幻像影响。也算是因祸得福,要不然还造不出这墓底龙坑,做不成想做的事。”
顿了顿,他又看着她眼睛说道:“当然得带你来,你帮我制住了田老三,接下来还要让你帮我开启龙坑。”
胡仙仙听得有些迷糊,环视周围:“这里面还有暗室?暗室里埋着蟠龙头骨?”
“蟠龙头骨本来直接埋在这地底,是我从去年开始改造成如今规模,但龙骨不在这洞室中。这样能补齐龙脉,也可以隔绝蟠龙气息,再也不会发生蛇虫鼠蚁被龙气吸引造成虫患的事。”
程浩风见这里没遭什么破坏后,心下松了一口气,脸色也不再像先前那般阴沉:“我见到田家三兄弟竟然叛变偷袭我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失算了,幸好不是那么严重……”
“你以为会发生什么严重的事?”胡仙仙听出他话里似乎别有深意。
“哦……没什么,再严重的后果我都会有挽救办法。”程浩风不再多谈,给她一个明朗笑容。
“你……引黑龙残魂补齐龙脉会不会对你有所影响?”胡仙仙犹豫着问出心中担忧。
“不会的,你放心。”他不怕心中潜藏的恐惧之事,所以盯着那池水仔细看。看了一会儿之后,就让胡仙仙依他指点在洞中地面上绘制图形。
胡仙仙此时才看到洞底与石门材质相同,乌黑光亮的平滑地面上阴刻有网格。刻线极细,不留意观察难以辨清。
程浩风对照着池水让胡仙仙先在左起横格的第一百八十四格,与下数竖起的第九十二格交汇点圈红。
胡仙仙凝聚灵力幻出朱笔,照他所说圈上红点。然后,他又让她在另一个交汇点圈红,再连线。
就这样,圈点连线,最后形成一个匪夷所思的复杂几何图形。
程浩风扬手让胡仙仙退到没有画网格的池水边沿,然后极其认真细致的看着那个几何图形。他在默记那个图形,是绝对精准的将这个图形印在脑海中,不能有丝毫偏差。
她怕打扰到他,不敢发出一丁点儿声音。他默记了约小半个时辰后向门外走去,见他完事,她才瞥了瞥那池水。可是水平如镜,却没有任何图像在上面呈现,他是怎么观水指点她绘图的?
她来不及说出疑问,他已经跨出门,她连忙跟上。他们出去后,他再启机关放下石门。
程浩风顺着土洞返回三洞岔口,没进墓洞,往右边土洞而去。在右边土洞中他们几次遇袭,都是对偷袭者一击毙命。
这些偷袭者全是没有修炼成人形的妖兽,它们目光凶狠而空洞,应该都是受蟠龙头骨残念影响所致。
他们又到得与左边岔洞相仿的石门前,程浩风开启石门进入洞中。
这个洞中四壁仍有密密麻麻小孔,但洞形更方正,洞顶没有凹洞,角落也没有池水,只是洞中央比那个洞多了个奇异台子。
台子是双层的,不知道用什么方式使得两层台子皆无任何支撑的悬浮空中。
底下的台子是椭圆形,约有一丈长、六尺宽、一寸厚,通体黑褐??色,像个巨大盘子。这大盘子上依序镶嵌着很多金钢钻,宛若满天星辰浓缩其上。
胡仙仙知道在当代地球上钻石是很贵重的饰品,也是求婚必赠女方的礼物。她不由咂舌,这满盘钻石,价值几何?能让程浩风求婚多少次?
程浩风可没心思管她歪想到哪里去了,正专心致志的转着上层那个台子。那个台子的大小厚薄与底下这个完全相同,只是没有在其上镶嵌金钢钻,而是有很多小洞。
透过这些小洞可以看到下方的钻石,程浩风正是据此在不断调整角度,以灵力让底下的金刚钻忽明忽暗。
当金钢钻明暗所示的图形与左边洞里所绘图形完全一致后,地面突然下沉!
第五百四十二章 龙坑争辩
如飘、如浮、如荡!整个石洞地面沉下,瞬间之后,石板地面斜退开,程浩风和胡仙仙失去着力点,完全悬空。
他们本可以御风而飞,但是这里灵气稀薄、修为变低不说,还有看不见的力量在乱推挤身体,无法掌握平衡。
胡仙仙惊慌看向程浩风,他奋力朝她身边纵过去,拉着她的手,传音入密告诉她:“不必调御灵力,不用担心坠落,顺着气流调整身形。”
她不知道他怎么要在这般危境中消耗灵力传音入密,他们此时面对面,直接说话不行吗?她张嘴想说他,发声之时才察觉声音根本传不出去。
她略思索之后,明白了,这里气流乱蹿,声波无法正常传递。她向他眨眨眼,表明自己懂他的意思了。
风声呼呼,还有气流摩擦声,耳膜内嗡嗡作响。他们的下沉之势不是直坠而下,而是如同在水中漩涡般曲折盘绕往下。
这种犹如落水后无法稳住自己身体的感觉,让胡仙仙恐慌。她真怕突然有个漩涡会把她吞没,尽管程浩风说过不会出意外,她还是神经绷紧。她已经习惯了上天入地皆能自己随心掌??控,突然这般无助让她想起从前做的噩梦。
程浩风感受到她的情绪波动,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一些。他的手心温温凉凉,给她很舒适的触感,有了他的安抚,她平静下来。
不久之后,在乱流中的动荡感消失,他们双脚踏上坚实地面。他拂了拂她鬓边乱发,给她别到耳后。她双手环住他的腰,很认真地道谢。
“谢我?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快些了事,回逸鹤轩再好好谢我。”他别有意味的浅笑,往前行去。她含羞轻笑,跟着上前。
他们落地之处是在一条地底裂谷的悬崖边上,左侧是深不见底的裂谷,右侧是笔直崖壁。
裂谷那边黑雾茫茫,不知道谷那边有崖石,还是就全为空茫?崖壁都是那种有小孔的黑石头,要不是胡仙仙经了在上面洞中消却部分恐惧感的事,光是靠近这崖壁就会让她吓得跌入深谷。
他们行路的小径是以人工沿山壁小裂缝开凿的沟槽,小心翼翼前行的他们,就像这黑茫茫地底中爬行在缝隙里的蚂蚁。
在这压抑的沟槽中前行约半柱香后,他们面前出现石门。说是石门,更像是在山壁上以阴刻手法凿刻的石门图形,不像是能真正开启的门。
程浩风是知道开启方法的,只见他熟练地点按门侧,石门打开。
进入洞中后,胡仙仙看到一个未经雕凿的天然洞??穴。前两个人工石洞给她的感觉是奇异,这个洞穴给她的感觉是震撼!
“震撼人心,是不是?上面那些洞都是我带人修造的,所有秘密我都知晓,能发挥作用是靠我的智慧。这里的一切我所知甚少,能够被我所用,只能说是天缘。”程浩风带着探索的热情,抬眼打量四周。
说是这里是”洞穴”也不全对,因为只有三面洞壁,向左那边只见黑雾茫茫。朝下也没有洞底,只有一块约三丈方圆的浮石在其中。
浮石之下青蓝火焰燃烧不熄,浮石之上有座高约两丈、底面宽约一丈的小冰山屹立不倒。
胡仙仙不知道那火是什么火,猜测是某种气体自燃形成。但不管是什么火,都总有热力的,冰山怎么会没融化?
她仔细观察后才发现,冰山不是没有融化,而是融化后的小水滴落入火焰中会使火焰燃烧得更猛烈,就难以看到有水滴落。
水落火燃,并非燃尽了水份,水份极快地蒸发凝结到了洞顶。洞顶之上满布水蒸汽,水蒸汽凝成小水珠滴落冰山上,很快结成冰。
胡仙仙还是想不通,水蒸汽可以补充冰山的水份,但温度比冰高,会加速冰山融化才对,怎么可能凝结?
“看起来洞顶不高,水珠很快直接滴落冰山上,其实是经过层层气流才滴落。触到冰山的时候,水滴已经算是冰粒。”程浩风左手弯指掐诀,施放几道灵力光波。
胡仙仙看到洞顶与冰山之间呈现五颜六色的灵气光线,可以清晰辨出那不大的空间内竟有十余种不同气流。
“神奇!人力真难比得上这天巧之工。”她不由赞叹。
“也是我们有幸。我本来还为如何补齐龙脉又不让天外神龙气息外泄,也不让黑龙有机会逃走而发愁,没想到开凿上面洞室的时候就发现了这墓底龙坑。”
程浩风说完就携着她的手跃上那块浮石,到了浮石之上胡仙仙才看到冰山背后的景象。
冰山之后只余下很窄位置,除了些碎石凸起,就是一个圆环状的器皿中装了块骨头。
那骨头应该就是蟠龙头骨,但没有看到完整头骨骨架,只看到约桌面那么大的一片骨头。
“这是脑囟门位置的骨片,蟠龙残念全集中于此,只需留这骨片就行,其他头骨仍然埋在老王爷主墓室之旁。”
程浩风给她解说完后,就双手交叉挥舞,结出一个左手戟指向前,右手圈托于后的奇异指诀。
他目蕴精光,直指骨片,厉声责问:“汝侵扰镇墓兽神智,意欲何为?”
“程小儿,你将师叔我镇压在此,意欲何为?”骨片中传来带着嘲谑口吻的反斥声。
胡仙仙心尖颤了颤,这是黑龙臧玄蛟的声音!她这一世在幻境中见过他,听过他的声音,但此时才真切听到他本来的声音。
为什么他会有如此清明的意识,如此清亮的声音,他真的会复活重生?
“你吞噬了蟠龙的残念?”程浩风不理会他话里的讥刺之意,直接问道。
胡仙仙心道,难怪会出这些事,蟠龙有不可磨灭的记忆,但只想回它自己所在的世界,不可能对世俗争斗感兴趣。臧玄蛟则不同,他也需要在世俗积累功德才能提升修为,必然会与程浩风对立。
“吞噬?准确的说是降服。蟠龙残念还在,它那极弱的意识完全听命于我。你应该能明白吧?法朝龙脉如今是我占据,国运由我主宰!”
黑龙残魂只生出意识,连魂魄都还没有聚齐,所以只闻其声,不见其形。
即便如此,胡仙仙也能想像出臧玄蛟若有身躯,此时会是怎样狂傲神情。
程浩风脸上浮起蔑笑:“我既然敢引你残魂入这龙脉,就有把握控??制你。法朝国运始终会由我主宰,你掀不起大风浪!你就等着我功成之时,把你和蟠龙一起送往它所来的世界吧!你想复生反制我,再称霸诸天万界,绝无可能!”
他话音刚落,胡仙仙立刻附和:“是的,是的!臧玄蛟,你这个妄想奴役世人的独裁者,乖乖儿的呆在这里吧,别在搅风弄云了。”
闻言,臧玄蛟哈哈大笑,笑了好一会儿才说:“我是妄想奴役世人的独裁者?你理解错了,我想要主宰这诸天万界,但我不是想要奴役世人,因为我不需要奴役谁!”
“你当主宰,别人臣服,不就是奴役他人?”胡仙仙小声嘀咕,不明白臧玄蛟到底是什么思维。
“我只利用,而不奴役。能被我利用说明对我有利用价值,而不是要谁臣服于我;要是连利用价值都没有了,那就应该彻底消失!我不需要毫无价值,只会匍匐在我脚下哭泣的奴隶。”
臧玄蛟说得振振有辞,胡仙仙听得心惊又心凉,照他的论调来看,没什么能力的老弱病残岂不是就该全部消灭掉?这么残忍的观点,他竟说得如此理所当然!
程浩风双眉微竖,反问道:“照你所说,你残魂都散乱之时又有什么利用价值?你的义弟义妹们两千年来所付出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你错了,你知不知道你错在哪里?”
臧玄蛟“嘎嘎”怪笑几声,胡仙仙终于听出了他狂傲之外的语气,有着倔犟的悲愤意味:“我不知道我错在哪里?我才懒得想我错在哪里!你们尊敬的师父晁玄同就没有错吗?
是他害死了姜嫣,是他害得当年的礼朝衰落!就是因为他的迂腐固执,弄得当年整个中土大地四分五裂、战乱不休!
程浩风,你以为你可以代表正义?你比你师父更不如,他只是冷漠执拗的呆木头,你却本来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恶魔!”
程浩风额角青筋直跳,戟指微抖,显然这话深深刺??激到他。
胡仙仙挪步贴近他,挑眉笑说:“恶魔配魔女,正好!”这是安抚他,也是反驳臧玄蛟。
臧玄蛟冷笑:“你以为他所做一切只是为了你?他是为了他自己能够掌??控天下!”
“是又如何?不能站到最高点,就会被压制、被管束,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掌握,又怎能守护心中所爱?”胡仙仙昂首反问,她本来也不希望程浩风只为她而活。
臧玄蛟不停冷笑,程浩风极缓极缓地散开指诀,慢声叹道:“既生世间,呼吸生存就是掠夺;万物皆有错,没有谁真正无辜。”
他撤了指诀,臧玄蛟的声音变得缥缈空灵:“都有错……你是为了掩盖自己的错才对错不分,和稀泥……”
程浩风左手一划,右手扬起,即见他墨冰剑现于他手中。剑光如冷月映照,黑雾漫漫中泛起清晖隐隐。他以剑为笔画出玄奇符文,符印覆盖骨片之上,将臧玄蛟意识封压。
第五百四十三章 龙坑诡笑
封压完毕,程浩风收剑默立。胡仙仙陪他默立,她隐隐担忧,此时能制住臧玄蛟,以后呢?
臧玄蛟此刻的实力弱得可以忽略不记,但他在很慢的变强。修行者功力积累期进展很慢,但积累到一定程度,就可能接连突破,很快获得极强实力。
胡仙仙瞥向程浩风,他神情看似平静实则很复杂,然而他眼中没有太多情绪流露,看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两人静默,奇洞幽幽,怆然遥望那空茫之处。那里又是个未知的世界?他们已经比平常人所知道的多得多,但也并非就算全知全能。
胡仙仙不知道他们深入地底多远,但估计垂直深度不会超过五十里。在平地上,五十里的距离对于一般人来说都算比较近;而垂直往下的同样距离,那就算很深,会出现很多未知危险。
形容一个人博学多才,常说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这天文地理只要能弄清楚自己头顶上小小一片“天”五十里高度内的变幻,和自己脚踩着方寸之“地”五十里深度内的秘密,那就可称神圣者了。
胡仙仙思维发散,想了很多不着边际的东西,程浩风的声音打断她思绪。
“错就是错,对就是对,没必要和稀泥。我没有因为自己的错而是非不分,我是知错不改。”
胡仙仙狐疑看向他,他冥思苦想这么久,是在纠结对错?
他或许是终于想通了什么,语气更加肯定:“我不会因为自己选择岐路,就硬要去掩饰、去辩护自己所走的才是正路。错了就是错了,能改就要诚心改。要是无法做到诚心改正,就没必要去纠结对错,不如一路错到底算了!”
他揽过她的腰,将她拥在怀里,继续说着:“有不改的勇气就要有承担后果的勇气,无怨无悔去承担,时刻清醒分辨出哪些该承担,哪些可以避免。只要得到的利益大于要付出的代价,就可以去做……”
她安静的依偎在他胸口,知道他是自己与自己争论,又自己在劝慰自己。这种状态是他对自己所做所为产生质疑,又在寻求着答疑解惑之道,心神会很受折磨。
她也有愁闷烦恼的时候,但总体来说她还是明快洒脱的时候多些。她不了解他在想什么,但心疼他,这般事事要想个透彻真会很累。
直到程浩风心绪完全平和,才松开她。她轻抚着他的脸,凝望着他。
程浩风牵着她的手再度转身望向头骨骨片,胡仙仙问他:“臧玄蛟意识对蟠龙意识的干扰会不会影响龙脉龙气,从而使韩泽熙受龙气影响,令他变得固执自负、阴狠猜忌?”
“会,但我有办法。”他再望向那空茫之处,一瞬之后又收回目光,让胡仙仙先跃回门旁。
浮石到门旁崖边只有几丈远,平时她只要轻旋身体就掠过,在这里她是运足灵力,双足蹬踏借力才跳跃过去。
见她安全过去,程浩风侧身与那头骨并排立着,他左手掐诀,右手斜伸,要施法涤清臧玄蛟对龙气的影响。
乌黑岩石密布小孔,是无言倾诉亿万年的艰辛磨难?拙朴的洞穴中,忽而清朗悠远、忽而尖利杂乱的风声是在唱着远古歌谣?
亘古散不去的黑雾中掩藏着怎样的世界?是苍凉的战后废墟?还是洪荒初始的莽原?或者只是另一种红尘俗世?
青蓝的火焰偶尔迸出桔黄火花,是在表达火的喜悦?这无根之火是否也终有燃尽之时?那无源冰山是否也终有化尽之时?
程浩风左手拇指抵紧在中指指尖,其余三指竖立,右手平伸为掌,掌对龙头骨片引出黑气。
几道“硿硿”类似闷雷的声音响起,浮石周围荡起一圈又一圈蓝中透紫的电弧。电弧如光刃斩破黑雾,虽然只是那么一闪,胡仙仙也清楚看到雾中有规则几何图形叠加的透明影像。
“咙咙……欻欻……轰……嚓……”
电弧闪过,洞穴中巨响轰鸣,整个洞穴都受震轻颤,而浮石很明显的颠簸几下。
胡仙仙心都揪紧了,又因怕自己失声惊叫干扰他施法,只得双手捂着自己的嘴。
电弧再闪再灭,巨响再起再退,最后震颤也缓缓停止。程浩风飞舞飘荡的袍裾不再翻飞,他撤开指诀,敛息收功,转身面对胡仙仙淡淡而笑。
她也温婉微笑回应他,但见得丝丝黑气钻入他眉心,她眼底盛满疑虑。
程浩风再低眸斜瞥头骨骨片,随即毅然纵身跃回胡仙仙身边。
他们携手出门,因崖壁凹槽内不能容下两人并行,程浩风就让胡仙仙走在前面,她要和他推让,他就说:“回程的路你都认得,也没什么大危险了,你就听我安排吧。你走前面我才看得见你……”
听他这么说,她顺从的走在前,任他跟在身后。
解决了龙坑之事,老王妃应该也没那么危险了,他们心情稍微放松,也不再只顾赶路,而是边走边聊。
“你造墓底龙坑的事韩泽熙知不知道?”胡仙仙问程浩风。
”他知道有龙坑之事,但不知详情。这是几方得利的事,他不清楚也不会反对。
助韩泽熙度完此劫,他这一魂一魄也归复紫微星君之位,他修为更稳固,同时也是借他之力改变法朝颓势。
我当然也能得奇功,再升力修为,获得与天帝匹敌的实力。”
“哦……”她不置可否地轻应一声。
程浩风又再对她详说:”韩泽熙与我目标一致,都要得到那么个结果。所不同的只是谁引导方向、谁掌握结果而已。”
胡仙仙暗责是自己当初错了,在秦州云华观隐世不出,或是乖乖听他安排都好,不该折腾出那么多事。若是少些事端,也不至于让事情牵扯得越来越广,几乎没有收口之时。
”仙仙,怎么不接话?出神儿地想着什么?你与前生后世本是一体无有分别,我也一样,有些牵扯是免不了的。你要相信我们所做是能减少伤害的最好方法,我们至少会考虑尽量让凡人少受无妄之灾,其他势力不会顾及这些。”
他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可也能猜个**不离十,说话打消她疑虑。
她晃晃脑袋,甩开那些纠结想法,笑着说:“对付黑龙臧玄蛟,我们必胜!”
“对嘛!他再精明也只有一个人,我们是两个人,以后还有更多的人。”他笑谑接话。
“咱们有信心寻找更多助力也别小瞧他,别的势力对不一定他忠心耿耿,段梦柔对他却是一心一意。我们终究是在明处,还得提防他在暗处使绊子。”
“呵呵,我知道提防。可我哪有提势力强弱?我只是说我们两个人可以变更多的人出来对付他,嗯老大、老二、老三老一长串,再有孙子重孙子玄孙子……”
“你……你!你说的哪儿跟哪儿啊?”她转身面对他,他满脸坏笑,她娇嗔跺跺脚,不再理他。
她知道他是故意转换话题,她也不再追问黑龙之事,他不想多谈,总有他的道理。
“咦,这儿有块凿落的小石头,我带回去留个记念。”一会儿后,她拣起个核桃般大小的石头。
“嘿,这石头也值得稀奇?我开挖这条石槽的时候,扔了许多到深谷中。”
“这石槽小径是你在灭了宫绝之后就带人来挖的吧?”她摩挲着石头问他。
“是那个时候所挖,不过不是带人来挖,只有我一个人动手。”
“你一个人?”她停住脚步,转身心疼地看向他。这绝壁临渊,一个人在这地底挖掘崖壁,定是辛苦又危险,还孤寂。
他苦笑答道:“平常人还没到上面石洞就得死,那些妖兽做不了这种精细活儿,我又不能信任段梦柔那些人,当然只能自己来做。”
“还有我呀,你可以找我的,我当时除了教导无一之外,整天无所事事。”
程浩风轻摇头说:“当时事态未明,护龙飞升之事未必能成功,不想把你卷入进来。再者,开山修路的事太辛苦,不愿你劳累。”
洞穴内部虽然没有用人工改建,为了以后进出方便还是得修路修门。这路所在位置本来只有山体裂缝,程浩风开路时怕灵力不续突然坠落,就绑根绳子在腰间,开凿一截挪移一截,用五天时间不眠不休修成此路。
纵然他功力深厚,如此辛劳五天之后,也是躺倒在地歇息了半个时辰才缓过劲儿。然后,他赶紧回到地面,找清静之处打坐调息。待灵气充盈,身体复原,他又忙着去黑龙祠引臧玄蛟残魂。
想着他诸多辛苦,她将小石头握得更紧了一些,决定把这石槽小径称为“仙路”,将修路故事讲给晚辈听。
这明副其实的“仙路”到得路尽头,四下再无落脚处。但这个断崖之下不是黑雾,而是翻涌不休的灰白雾团。那些雾团如同一朵接一朵的巨大蘑菇升起,升到他们脚底的位置又变成透明的混乱气流。
再往上可见那上层石洞洞底的石板漂浮侧旁,还能遥遥望见那洞中悬浮的椭圆石盘。
程浩风拉着她的手跳入混乱气流中,身体如风吹送而远,他们像两只风筝飘近那石板。
在胡仙仙踏上石板上身形晃了几晃,不经意间松开了手,那块留做记念的小石头掉落下去。
看着小石头飞旋着穿过气流,坠入深谷,她很是遗憾。程浩风说以后多的是机会去取,他们得赶紧去主墓室。
在石板严丝合缝与上层石洞贴合,再度成为洞底地面时,底下忽然传来似是咳嗽、似是冷笑的声音。
“咳咳……嚯嚯……咳咳……嚯嚯……”
胡仙仙竖起耳朵细听,觉得很像是哮喘病人想咳咳不出,呻??.吟着苦笑的声音。可那下面是气流、裂谷、山崖什么的,怎么会有哮喘病人?
见她眼神显得迷惑又有点惧怕,他说:“是石块与气流摩擦产生的声音,回声反复震荡后就成了这种怪声。”
她信了他的解释,与他继续往前走。而他在她身后,悄悄瞥了眼洞底,他开凿石槽小径时不知丢了多少石块到深谷中,但只听到空荡荡的风呼声,从来没听到过如此清晰的诡笑声。
第五百四十四章 墓中活人
程浩风再细视石洞洞底一圈,并没有什么异常。他不会因好奇心就打乱自己行事步骤,再次确定诡异笑声并不会干扰他目前所做之事,他带胡仙仙出洞而去。
又一次到得三洞岔口,他带胡仙仙钻入墓洞。墓道两边的壁画上时不时的可见抓痕爪印,胡仙仙推测是虫患之时,那些妖兽所留。
想这老王爷最初将蟠龙头骨埋于墓中之时,就存了让子嗣登上皇位的心。可他没想到蟠龙头骨首先招来的不是金龙瑞气,而是各类虫兽。若不是程浩风早有防备,不但此处陵墓尸毁坟塌,还可能会使中原大地妖兽横行。
胡仙仙突然想到一点,诚郡王对这墓下龙头之事,似乎也有所了解,为什么不在韩泽熙还没有正式登基的时候就加以破坏?
“诚郡王以前打过这陵墓的主意没有?”
程浩风随口答应:“怎么没有?只是他手下那些幕僚懂法术的少,想破坏又做不了破坏的事。”
“诚郡王骄横跋扈,他从不掩饰他的野心勃勃,近来这些事谋划得如此隐秘,不像是他自己风格。你说,到底是谁在帮他出谋划策?”
胡仙仙的疑问也是程浩风的疑问,他颔首表示自己与她同样考虑到这点,“嗯,我也怀疑他招募了厉害人物,只是我们一时查不到暗中帮他的人是谁。”
她叹了两声说:“毛日渥、鬼王、段梦柔等人不可能为诚郡王所用,就算是法略也不可能被他收买到帐下。诚郡王的幕后智囊倒还真是神秘得很……咦?”
他们行过甬道、百兽坑、器物室等地,到得主墓室外。胡仙仙见封门石已断,不禁低呼一声。
“当年虫患,这是我和六师弟与番僧在打斗中弄断的,后来一直没有修复。且就这样,可以让镇墓兽出入方便,千百年后还可以恐吓盗墓贼。”
胡仙仙不太相信他的话,朝程浩风眨眨眼,心说:你是不是为自己的懒找借口?外面墓洞只是规仪性质的摆设,这封门石后就是真正主墓室,主墓室一开,那可就要见到老王爷的棺椁了!这封门石不封就相当于把老王爷露棺于外,韩泽熙知道这事吗?想当年,我在情况危急时踩在墓碑上可就让他很不高兴。
不过,程浩风没理睬她的小动作,而她很快之后就想通不修好封门石的真正原因。
主墓室的石门很快开启,她一眼望到玉棺床之上棺椁靠于左侧,右侧空出位置。那是给老王妃留的位置,如今老王妃还健在,封门石会等合葬完毕再彻底修好封严。
主墓室一开,他们正要进入,一个披头散发的人冲了出来,他们惊得倒退几步。
来人有明显的活人气息,他们退开不是因为害怕,是实在太出乎意料,被惊着了。这墓中有些妖兽已经开启灵智,突然蹿出个妖兽袭击他们,他们都不会这么惊讶。
可来人是个人,活的凡人呀,怎么会在主墓室,又怎么活下来的?他们退到门口的时候,那个人还“嘻嘻”笑着,又唱又跳起来!
“我的儿子要当皇帝了!啦啦啦……我的儿子要当皇帝、当皇帝……哈,我要死到龙头上,我死到龙头上,我儿子就能当皇帝啦……当皇帝……”
此人所穿薄棉袍翻卷向下,松垮垮挂在腰带上;内里的米白衫子上满是黑一坨、灰一坨的污渍;紫褐裤子上有很多撕口、破洞。
他见了他们两个也不惊讶、也不惧怕,而是撩开头发,两眼放光对着他们兴奋说道:“你们是来送我化身为龙的神仙?太好了,终于等到你们!”
在他双手拨开头发的时候,程浩风和胡仙仙都盯向他的脸,而后诧异对视。他们都认出此人,这是卞采办!
他在这里,老王妃应该也还在墓里?看他这般疯疯癫癫,不知老王妃是怎样情形?他既然能进墓,就有可能知道如何开启石门,可他进主墓室后把自己反关在里面,他想干什么?
他们到主墓室是要以灵力涤净侵入老王爷尸身的一些戾气,臧玄蛟意识侵占蟠龙意识,当然会影响龙脉,不涤净戾气会影响法朝国运。
面对突发状况,程浩风没有急着赶走卞采办,而是向胡仙仙递个眼色,两人隐到墓室角落壁龛旁,先观察这卞采办要做些什么。
见他们根本不理自己,甚至可以说完全没看见自己一般,卞采办纳闷儿地偏了偏头。
随后,他又冲到他们面前,继续说着什么帮他化龙葬在这里,他儿子就可以当皇帝的话。
他们任由卞采办胡言乱语,细看着他气息。他气息很乱,是受了重大刺激后疯狂的那种乱,并没有什么邪物附在他身上。
卞采办这种情形让他们想不通,是什么刺激让他疯了,又只剩让儿子当皇帝这种执念?
在程浩风想要施法稳定卞采办气息,问出他变得疯癫的原因时,胡仙仙摇摇他的手,讶异地指着棺床让他看。
“怎么一共有七具棺椁?”她刚进来时只注意到最大的那具棺椁,没看到还另有六具略小的棺椁。
那棺床是米黄玉所制,米黄玉比起京黄玉粗劣很多,甚至不能算玉石,但棺床有一丈左右高,宽约两丈见方,这么大的整石,那也是价值不菲了。
她先前只看到这玉棺床,比刻才看清棺床共上下两层,玉棺床下侧还有层只三寸高的砂石棺床。
这棺床真有些像床,高的玉棺床就像是锦帐雕花床,低的那层石棺床就像是床边脚踏。
只不过,那“脚踏”比“床”还宽大,有六具棺椁并排放着。左起前两具棺椁上有金漆雕花,后四具棺椁则没有。
程浩风见她那般讶异的样子,抚了抚她的头笑说:“这有什么奇怪?下一层棺床之上的棺椁,所敛葬的是老王爷身边侧妃和侍妾。你是不是听信民间传说,以为摆七具棺椁就是布‘七星疑棺’?”
胡仙仙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她正是那么想的,以前听说富贵人家的墓里要摆几具空棺,内置暗器,盗墓贼摸到空棺会被杀死。
她此时猜测那下层棺床上前两具略华美棺椁应该所敛葬是侧妃,后四具简朴棺椁则应是敛葬侍妾的。
且不论疑棺之说是否属实,她目前全注意那些陪葬女子去了:“老王爷的这些妾室都正巧比他死得早?”
“是殉葬的,比他死得早的都葬在别处,不可能墓主还没有死,陪葬之人就先进墓。但凡帝王陵墓,陪葬者多半都是同时下葬。”程浩风的注意力始终在卞采办身上,盯着他随口回应着胡仙仙的问题。
“那以后老王妃仍然是要葬进这墓里的吧?”她心里很不是滋味儿,在替老王妃不值。唉,抚养儿子成??人,为了儿子稳坐皇位自己受很多委屈,结果到了死后也难落得清静,入墓就得见着自己丈夫和其他女人在一起。
”嗯,老王爷愿意等老王妃百年后再入墓安葬,那是对老王妃格外信任、格外深情。”程浩风没察觉她的小情绪,倒对老王爷赞许一番。
程浩风一边给胡仙仙讲着葬仪,一边看那卞采办在墓室内疯跑傻笑。胡仙仙则几乎忘了卞采办的存在,才为老王妃不值后,又想着这几个女子是被逼而死,又为她们殉葬之事愤懑不平。
“你的意思是说老王爷生前有很多女人,比他死得早就得葬在其他地方,他死了又逼本来活得好好的人来给他殉葬?呵呵,这帝王家的葬仪为何如此没有人性?死得比男人早就不能同穴,死得比男人迟就该活活儿的来殉葬?!”
她说得激愤,他狐疑地看她几眼,不明白她为何如此闹情绪,只是平淡解释:“先于老王爷之前夭折的女子当然是另葬他处,因为有可能当时陵墓还没有修好。就算修好了,也不能在老王爷之前入墓,要不然这墓就不算王爷陵,子孙如何祭拜?
老王爷心性宽厚,本来按例制,他薨逝之后所有没能生养儿子的妻妾都该殉葬,他特留遗言说生有女儿的妾和年纪未满二十岁的妾都可以免于殉葬。
老王爷逝后一年,老王妃让年纪轻的妾都改嫁了。王府改为启瑞宫后,老王妃又开恩让生有女儿的妾都由女儿接去养老。
老王妃和皇上对老王爷生前所留的侧妃、侍妾、通房丫头可算是最为慈和,你不必如此愤慨。”
胡仙仙咬牙忍下心中怒火,带笑说道:“我还想到老王爷只让这六个女子殉葬的原因,是正好合了三妻四妾的七个老婆之数吧?哼哼,老王妃是正妃,再有两个侧妃,又是四个侍妾,嗯,比起那些府里所有女人都要沾染的淫??棍来说,老王爷倒真不算好?色。”
这话的讥刺意思很明显,程浩风从卞采办身上挪开目光,看着她严肃而言:“仙仙,莫对死者不敬!”
胡仙仙也觉得自己似乎郁愤过头,她也对这些葬俗有所了解的,怎么今天心中就有那么多怨愤之意?
不久后,和着卞采办的疯笑声,墓室外又传来疯笑声:“哈哈、哈哈,找到了,找到了!我儿子能当皇帝了,能当皇帝了……”是个头发花白的嬷嬷跑了来。
紧接着又一个浑身是泥土的壮汉跑了来:“你儿子都三十多岁了,那么个只会吃喝嫖赌的家伙当狗屁皇帝!我儿子才十二岁,又聪明又懂事,那才是当皇帝的料。哼哼,只有我儿子才配当皇帝……”
胡仙仙和程浩风对视一眼,他们都猜到这两个人是跟在老王妃身边的嬷嬷和其中一个小厮。
“我把他们引开,同时看看能不能找到老王妃,你守好主墓室。”程浩风推卞采办出去,他自己也出去,随后石门关闭。
主墓室内只剩胡仙仙一人,她并不惧怕,但心中满满的怨恨愤怒再也压制不住。
第五百四十五章 女鬼怨尤
程浩风出门闭墓后,胡仙仙留守主墓室中虽说无名火升腾,心下压抑感倒减轻了些。
“出来吧!你们不停挑起我的怒意,到底想做什么?”她娇叱一声,责问着。先前程浩风不曾察觉这陪葬的女子鬼魂,她想问又不好问,很是压抑,他走后她正可问个明白。
几道魂影从那六具陪葬棺中飘飘袅袅而出,朝着胡仙仙欲前不前,微带惧意。
“你们怎么还没入地府?我师兄又为何察觉不到你们的存在?”
那些鬼影渐渐凝实,其中一个看妆扮应该是侧妃的女子答道:“我们死时都有极重的怨气,又是寿数未尽而夭亡,地府不细查就不知道我们已死,当时没来收魂。这墓中出了种种变故后,地府即便已知我们死讯,也难查到我们寄魂之处。”
胡仙仙微微点头,这第一个问题应该是如此,她也推测出几分。她真正疑惑不解的是第二个问题,这主墓室中怨气颇重,程浩风怎么会半点没察觉这六个陪葬女子有化厉鬼之势?她先问出第一个问题,就是验验这几个女鬼会不会说实话。
“你还没有把问题答完,是想隐瞒什么?”胡仙仙目光严厉盯向那侧妃。
这侧妃已显出她生前模样,她约有三十岁,宝髻戴金钗、紫襦绣彩蝶、玉带系纹佩,是位雍容华贵的美妇。
鬼魂都是愿意给别人看什么模样,她就幻化什么模样。她给胡仙仙看她生前本来姿容,应该是她要以此维护自己尊严。
“元君息怒,并非是我们姐妹有意做怪让这墓室中怨气冲天,也并非我们姐妹有能力隐匿气息让真人察觉不到我们。
我们一向都只附在自己尸身之上,只在阴气极重之时才到墓外荒野透透气,我们行事一向谨慎。你们都有仙气护体,我们见了你们自然更加小心翼翼躲藏。
那位真人无法察觉我们存在并不怪诞,你们对于我们而言,就如同神龙对于蝼蚁,我们对你们构不成威胁,自然也不会引起你们警觉。
至于元君你为何会察觉到我们存在,我们的确不知原因。”
胡仙仙听完她的话后,皱眉想了想:“你的意思是程浩风察觉不到你们存在才是正常,我察觉到你们存在,并且受你们怨气影响,才是不正常?”
她们没有接话,胡仙仙知道是默认这种说法了。是呢,天仙之于还没有化成厉鬼的鬼魂来说太强大了,鬼魂都是远远避着,而天仙只要不是怀着目的去搜寻鬼魂,也不会看见鬼魂。要不然眼前全是鬼影憧憧,还怎么清心修行?
胡仙仙想事儿的时候,有个侍妾缩在最后喃喃念着:“帮帮我们,帮帮我们……我们不想困在这儿……”
她还没有凝实身形,只见长发披散的虚影颤抖着。平常人若是巧合之下见着这般鬼影,可能会吓得掉头就跑,胡仙仙只是觉得她惹人厌恶。
“我不会帮你们的,下次地府阴差来巡查,你们自己老实出去吧。或许看你们主动归阴,还会给你们投胎机会。”她揽的闲事够多了,不想再揽事。
听胡仙仙断然拒绝相帮,那个抖得很可怜的女鬼带着哭腔说:“你可以做到的,你为什么不肯帮我们?呜呜……我们只要你直接用仙力送我们去投胎,又不是要你复活我们,你怎能不帮我们?呜呜……”
“一个天仙在天界地府又算得什么?我用仙力送人投胎都是耗我修为帮他们洗净孽业,让他们有机会投生个好人家,并不是可以直接管??轮??回之事。你们别为难我,再来缠我,我可要生气了。”
那女鬼并不甘心,她哀哀苦求:“我们也不求你让我们直接投生富贵人家,如你所说,你可以为他人洗孽业,也就可以为我们洗孽业,我们转世为人生在富贵人家的机会就大了。求求你,就帮帮我们吧……”
居然跟鬼理论帮不帮的问题,胡仙仙不由自嘲自己真是无聊,再不接话。她不接话,那女鬼“嘤嘤”哭泣起来。
奇怪的是,其他女鬼就跟特意让这女鬼演戏似的,都魂影变淡缩于棺材上,就哭着的那个鬼影越来越明显地在胡仙仙面前晃动。
难道是这个女鬼会魇寐之术?可就算会,也对天仙修为的胡仙仙起不了作用啊。胡仙仙决意不说破,看她们要怎么弄妖。
那女鬼声音如泣如诉,讲着她自己的生平之事。她本是王府中马夫和丫鬟所生的女儿,是天生奴才命。在她十五岁那年,给父亲送午饭,就遇上了老王爷。
当年的老王爷还不算得老,他因得了匹西域良驹就引朋友们去看。他的朋友们赞叹着他得了千里马,而他望向她,暗赞着马棚内也有俏佳人。
因这偶遇,马夫之女先是当了侧妃的贴身丫鬟,得侧妃抬举她寻着机会侍奉老王爷。两年后,马夫之女怀孕,老王爷就将她正式收房。
谁曾想,马夫之女生的女儿才两岁就夭折,一年后老王爷又重病而亡。偏偏那时的马夫女已经二十一岁,只得自缢殉葬。
她是这几个陪葬者中最不甘心赴死的,老王爷留下的遗言恩典中,有子女和未满二十岁者都不必殉葬,她都是差一点点就够条件。
胡仙仙听完马夫之女的事,问她:“你当时跟了老王爷是自愿的吧?你当时想要的锦衣玉食日子,他也满足你所求了吧?他既宠过你,你就该念他的恩,死后与他同穴长眠,你有什么不甘心的?”
或许没想到胡仙仙会这么说她,本已化成生前俏丽小媳妇儿模样的马夫之女,突然变得舌头老长!不过,她长舌头乱卷两下,随即就魂影变淡缩回棺中,她知道吓胡仙仙不起作用。
如此一来,胡仙仙还以为能得个耳根清静,谁知又有个女鬼飘到她面前。这女鬼化出生前模样,是个衣饰简素、面露愁容的小家碧玉。
小家碧玉开门见山说:“我心有不甘,我将我的生平之事讲给元君听听吧。”
不待胡仙仙回答,她已经讲述起来。小家碧玉真是“小家碧玉”,父亲是个账房先生,她生得眉清目秀、能写会算,虽是小门小户的女子,慕名求娶者却很多。她母亲针线活做得好,王府中的管家嬷嬷常请她母亲做针线活儿。
小家碧玉的未婚夫生了重病,她父母就逼着夫家退婚。退婚后,他们要另寻夫家时,管家嬷嬷就提议荐她到王府试试。
进了王府,小家碧玉还想着以前未婚夫,不愿逢迎。如此的她,让老王爷反而生了兴趣。后来,老王爷主动派最好的医师去治好她心上人的病,她也就主动投入老王爷怀抱。
“我不甘心就这么死……我其实有机会和王爷生儿育女的,那么多年,我都是刻意避孕!我想让我的情哥哥知道,不管我的身子给了谁,我的心……始终是他的……我还在幻想我的情哥哥会接我出王府,我们逃到没人认识的地方……”
胡仙仙冷笑着打断她的话:“你以为我会同情你?我才不会同情你这么自私无情的女子!对心上人不够痴情,对丈夫不够忠贞,明明想要安逸生活还要做得像是被迫进了王府!”
“不、不……我是有苦衷的,我不是自愿的……”小家碧玉哭叫起来,魂影颤抖。
“你可以在进王府前就和情郎私奔吧?哪怕结果是双双都死在异乡呢,总之是和情郎死在一起。你当时怕死,进了王府后更不愿意死,到了该为王爷殉葬的时候才后悔没有早点与情郎私奔……”胡仙仙瞥了瞥老王爷的棺椁,觉得这妻妾成群的家伙其实挺可怜。
“我进了王府之后,听说情郎的病已经治好,也就没了牵挂,是想要自尽殉情的……可我又想报王爷的恩,我不愿意让王爷人财两空……”
胡仙仙撇嘴接话:”可你报恩就报到底,心甘情愿为王爷殉葬呗,怎么又还要有怨言?所以啰,说到底,你是不肯放弃王府中的优渥生活,而不是想报答王爷。你对情郎念念不忘是你想要那种被人爱着的感觉,不是忘不了他那个人!”
小家碧玉气得退到她自己棺椁边,魂影遽然而灭。胡仙仙挑眉笑笑,凭这些鬼魂也想扰乱她神智,让她跟着她们思路走?
她想着与其她们挨着来说,不如主动听她们的故事,就指着其中一个棺椁喊:“你们是不是要挨个儿讲生平故事?我想先听听你的,讲吧。”
她所指的那个棺椁上所飘魂影有些特别,她能看出这女鬼生前就是丑陋之人,不知道如何成了老王爷侍妾?
那貌丑女鬼呆愣了一下,可能没想到胡仙仙会点名让她先说。她发呆好一会儿才说:“我是洒扫院子的粗使丫鬟,只因王爷醉酒,王妃当时又恰巧在月事期间不方便服侍,就把我给推上床。”
还有这种事?主动推别的女人跟自己丈夫那个?胡仙仙眼睛瞪得老大,嘴巴也张得能塞下个鸡蛋。
貌丑女鬼苦笑两声:“当时王妃和侧妃争宠,是故意推我去当出气筒啊!那个傻乎乎的侧妃还真当王爷会喜欢我这样的,跟王爷大吵大闹,惹得王爷对她生厌。唉,王妃多精明啊,这样做既让侧妃失宠,又不用担心我会争宠……”
原来如此,胡仙仙再次同情地瞥向老王爷棺椁。那直接露于外的椁都是檀木所制,内棺材质会是怎样名贵?死了都能享用这般待遇,老王爷的人生应该令人艳羡,可胡仙仙听了这些事后觉得他好可怜。那样的事发生后,老王妃会不会反而责怪他酒后乱??性?
被妻子算计的丈夫可怜,无奈算计丈夫的妻子也可怜,当棋子的那些人还是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