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四章 剐心相劝
凌若风走后,胡仙仙率先落于城门楼上歇息,她可不喜欢耗费功力在半空中淋雨。见她飞身而下,冷秋朗也带着麦娜莎落身于此。
先前空中发生的那一幕已让围观的闲人都跑散,胡仙仙到来时吓得守城门的军士也躲开。是以,城楼上这间守城军士休息时用的小屋此刻很清净。
紧随冷秋朗他们而来的鬼王一直警惕地站在门口,他看到胡仙仙悠闲自在地和麦娜莎聊天,而冷秋朗背对门斜坐着,听她们聊到有趣的事时他就轻笑几声。
胡仙仙似乎忘了还有大事未完,聊了半天后竟然还翻找出那些军士存放的酒,她与冷秋朗、麦娜莎小酌起来。
见此情景,本来就心中急切的鬼王实在等不下去了:“你们要等到什么时候才去办正事?”
胡仙仙随手拿起个酒杯抛向鬼王:“我们如今是盟友了,来喝一杯,别客气。”
鬼王延出灵力接住酒杯,隔空将这酒杯看了好几遍,确定这酒杯只是守城军士用的粗瓷杯才用手端起。
他端着酒杯走入屋内,胡仙仙热情地给他斟满酒,像是招待远方贵客:“这酒是泡了红枣儿和枸杞的稗子酒,别看它酿得粗糙,味儿可相当正。”
鬼王闻闻杯中酒气,真是醇香扑鼻。一时之间他都忘了自己本来要说什么,竟忍不住先尝了尝酒。
“醇厚浓郁,真是好酒。你说这是稗子酿的酒?稗子不是水稻田里的杂草吗?”
胡仙仙笑着给他解释,那热情洋溢中又带几分骄傲自夸的神情,真像是一个淳朴村姑在给外地人推荐自己家乡美酒。
“确实是那种稗子啊,你没喝过这样的酒?也难怪你没喝过。这可是咱们陵州的特产,其他地方的人咋懂得万物皆有其妙用?天生一物必有其存在之因,说某样东西是杂草废物只怪人们还没懂得它的大用处。”
“天生一物必有其存在之因?你的悟性当真不一般。”
“悟什么悟啊?走啦,去瞧瞧凌若风有没有劝得她的情郎听从安排。”
鬼王正咂舌品酒,没想到他们本来悠闲谈笑着,此刻都利索地起身掠出门而去。鬼王慌乱地饮尽杯中酒,急急追上他们。
细雨潇潇,山林寂寂,胡仙仙在半空中见义庄显出几分本来该有的萧索阴寒之感。她在想,果然是自己太闹腾了才把义庄都变得那般喧闹?
冷秋朗深深望她一眼,摇摇头,先行带着麦娜莎旋身落地。胡仙仙知道冷秋朗的眼神是提醒她要稳住心神,她闭了下眼睛,睁开眼睛后带着笑容落地。
她落于院中时,程浩风坐在小厅中间的大椅子上,面色肃然,一言不发。凌若风坐在旁边的凳子上苦口婆心地劝说着,她的脸上满是泪痕。
见到冷秋朗和麦娜莎到来,程浩风眼神热切地望向他们身后的胡仙仙。胡仙仙有些心虚地避开他的目光,转而侧头笑看着身后急追而至的鬼王。
鬼王绕开冷秋朗他们三人,热情地奔向程浩风,笑问他:“好想你哦,程兄。怎么样?听了凌若风的劝说以后,明白我才是对你最好的人了吧?”
程浩风对鬼王的热情不屑一顾,他满是疑虑地望向胡仙仙。
胡仙仙觉得自己的脸都快笑僵了,**成了石块儿站在这里,灵魂早已飞扑到他怀中相依相偎。
鬼王见胡仙仙神色古怪地默然不语,就有些焦急起来,暗带威胁说:“胡姑娘,交易之事可是你主动提出的,你想反悔?反悔也无所谓,我是没什么损失的。可你们,就不要程浩风和麦娜莎的性命了?”
“仙仙,什么交易?”
程浩风唤“仙仙”两个字的时候不像别人那般发音短促,第一个“仙”字之后他要略顿一顿,语调低下去又上扬再说第二个“仙”字。
胡仙仙听他唤着自己的名字,就像是他嘴里含着一个又香又甜、又糯又弹的糍粑一般。就算是他从前冷冰冰地训斥自己,直呼自己全名,他念出的语调都还是那样。
不论她曾经多么想离他远一点,疑他待自己如白回风的影子而心寒过,却真没有憎恨过他。
她真不敢迎上他的目光,也不敢出声回答,她终究做不到完全藏心地说话做事。可是,她也不能再鲁莽行事,让己方陷于被动。
胡仙仙只得苦笑不语,正为难时,凌若风讥诮出声倒是让她稍松了一口气。
“三师兄,我不都跟你说了几遍了?你怎么还是不相信我说的?你以为她对你会有多好?一个斤斤计较的市井小民,算计利益才对她是最重要的事。”
程浩风对其他人都视若无睹,对其他人所说的话都是充耳不闻。他凝视着胡仙仙逼问:“你真的答应和鬼王做交易?”
胡仙仙本以为救出麦娜莎就可以的,没想到鬼王会那般诡计多端,麦娜莎的缚魂咒不解,救出人来也没用。
面对程浩风的逼问,她不能直说中间有这许多变故。她在迅速想着有没有什么只有他们能懂,别人却看不明白的方式,能让他们默契配合哄过鬼王。
胡仙仙忸怩不安地娇笑,目光躲闪地走到他身边。她会爽朗大方的笑、讥诮鄙夷的笑、阴森可怖的笑、明艳妩媚的笑、娇羞甜美地的笑,但她从没有忸怩做作地笑过,她希望他能看懂。
她忸怩做作地笑着,用自己听着都恶心的嗲声嗲气语调说:“是了啦,我不提出这个交易又该怎么办?我都是为了你好哟,我舍不得你死嘛。浩风哥哥,你就答应跟鬼王合作,好不好嘛?”
麦娜莎搓了搓自己的手臂,胡仙仙看见她小臂上冒起鸡皮疙瘩。胡仙仙后背一麻,她自己身上也起满了鸡皮疙瘩。麦娜莎见她神情怪异,以为是自己的举动让她生气了,就抱歉地对胡仙仙一笑。
胡仙仙见她一笑,又走过去拉着麦娜莎的胳膊说:“娜莎妹妹,我这也是为了你好哦。没办法,谁让我们没有鬼王的实力呢。做人总要学会妥协,学会选择最有利的条件,对不对嘛?”
麦娜莎轻轻抽出手臂,歉疚地对程浩风说:“对不起,都是我连累了你们。若不是我中了鬼王的‘缚魂咒’,胡姐姐也不会无奈提出那个建议。”
她说着又紧握住冷秋朗的手说:“冷大哥,带我离开这儿。我不想连累别人,我不怕死,只要能死在你怀里就好。”
冷秋朗捧起她的脸细看着,她的脸不是初见时像红苹果般圆润娇嫩。她脸颊已消瘦,面色变苍白,但笑容仍散发着红苹果般的甜美气息。
冷秋朗冰蓝色的眸子盈闪着粼粼泪光,嘴角却含着笑意,他拉起她的手就要离去。
程浩风声音平静地喊道:“等一等。我反正是将死之人,横竖是死,不如为麦小姐搏一线生机。”
冷秋朗二人顿住脚步,有些惊疑地望向他。
而鬼王惊喜地说:“程兄,你可终于想通了!我的‘醒魂’之法可是互惠互利的法子,要不然胡姑娘也不会提出做交易。”
程浩风瞥一眼胡仙仙,语气冷淡道:“那个交易确实对大家都好。”
胡仙仙侧身望了望雨雾弥漫的苍茫天地,她的心空也是雨雾弥漫。待她回身面对他们时,又满脸娇笑向程浩风说:“是啰,我好聪明的,对不对?浩风哥哥,我们既然答应了鬼王,那此刻便让他施术,如何?”
程浩风看向鬼王,“不急。我既已答应,就不急于一时半刻。鬼王,还请你先为麦小姐解咒。”
鬼王脸色一暗,“你真会答应?哼,既已答应就是同盟,解咒也不必急于一时。”
程浩风站起身,逼近鬼王,冷然说:“我为何不答应?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事,我没理由不答应!”
鬼王退后一步,看向凌若风。凌若风轻摇头说:“三师兄,我劝你那么久,你理都不理我。你此刻却突然答应,鬼王当然不相信。”
程浩风眉眼噙笑,目光却是凌厉地扫视众人一圈,最后目光停留在胡仙仙脸上,带着几分悲愤绝望说:“我是想让她没有任何牵绊的修至永恒之境才甘愿身死魂消,既然是她主动提出的交易,我又怎么会不让她达成所愿?仙仙,把心爱之人当作交易筹码,你可真精明。”
胡仙仙在他提出让鬼王先为麦娜莎解咒的时候就清楚他是懂自己意思了,相信他是为了麻痹鬼王才这样说的。可他此刻的神情又让她怀疑他也许是真那样看待自己的,她实在难以抑制锥心之痛。
她真怕自己心如针扎的样子被人看透,就朝凌若风走去。她背对着鬼王,贴近凌若风的脸说:“看来在他心里我可比你重多了哟,你苦劝不听的事我三言两语就让他答应。你是丞相千金又如何?我是狐狸精的时候你比不上我,我就算是市井中的俗气小民你还是比不上我。”
鬼王他们看不到胡仙仙的神情,而凌若风因她贴得太近也看不清她眼眸中蕴含了多少情绪。
凌若风恼怒地推开她,狠狠咬牙叫道:“胡仙仙,你真是无耻!哼,三师兄已经看清了你的真面目,等他获得了永生就再也不会理你!”
胡仙仙挑挑眉,俏生生地笑说:“那又如何?到那时,我已经得到我想要的一切了。唉……”
胡仙仙带着媚意轻叹着看向鬼王,“鬼王,你快动手给娜莎妹妹解咒啊。你瞧你找来的这个帮手,她真是好恨我哟。她嫉妒我得到的东西太多,说不定会因妒生恨犯下些冲动错误。你若再不动手,只怕迟延下去,程浩风不会反悔,她倒有可能要反悔的哟。”
鬼王骄矜一笑,向麦娜莎走去:“解咒只是举手之劳,本王这就解。至于凌若风,也不劳胡姑娘担忧她会反叛于我,我自有辖制她的妙法。诶,胡姑娘……仙仙……我觉得我们俩更般配哟,你跟我有一样的冷硬心肠。”
麦娜莎对靠近自己的鬼王感到有些恶心,不自觉地后退一步,“胡姐姐才不是冷硬心肠……”
胡仙仙面色肃然接话,“娜莎,乖乖让鬼王给你解咒。”顿一顿之后又说:“我就是冷硬心肠,要不然也不会逼得程浩风心如死灰,绝望答应这交易。”
第二百四十五章 制伏鬼王
鬼王的腥红舌头一卷,朝麦娜莎笑着舔舔薄唇。他一双桃花眸子中泛着潋滟春波,巧舌翻卷时全是淫??浪之态。
麦娜莎羞怒地从他身边跑开,冷秋朗面色如凝冰霜,“你是不是想要我割了你舌头?”
鬼王没感到丝毫羞愧,倒挺无辜地笑说:“冷兄,不是我不肯给你的爱侣解咒,是她不愿意让我给她解。”
麦娜莎气得说不出话,冷秋朗眼神冷厉,却又压下怒火。
胡仙仙一直注意着鬼王,她的举动让她恶寒不已,她强压心头的不适感,眼角余光追随着他的每个细微动作。
在鬼王似是故意耍弄麦娜莎的时候,他身形倏然轻旋。他旋至程浩风身前,程浩风周身突然涌出团团黑雾。
鬼王翘起的唇角暗含几分得意狞笑,他手掌一翻便见程浩风的法印出现在他掌心。
只要他将法印贴于程浩风额中印堂穴,那么他就大功告成了!他要掌控程浩风的力量,臧玄蛟的力量,还会融合天外神龙的力量!
从此以后,道的率性自然,佛的空无**,魔的冷酷强悍,兽的霸气威猛,都将归于他鬼王一身!
只是,他的想法和他的手隔了一丝丝的距离——他想到了,可他的手还没到。
胡仙仙的慧心玉剑抵在他颈后大椎穴,他全身酸麻无比,他都不明白这一瞬间发生了什么。
凌若风见鬼王被制住,稍一惊愕就明白过来,她飞身而起,去抓鬼王掌中的法印!
她知道,只要取得法印就可以抽取程浩风的魂魄,到时候胡仙仙他们不得不真正答应鬼王的“醒魂之法”。
可惜凌若风的指尖刚刚触碰到法印,她就猛然跌落于地,摔得痛嚎连连。她挣扎着起身,可她不能再移动半步。
只因冷秋朗的风流金波鉴照定凌若风,她只能在鉴光所照范围内乱抓乱蹦。
鬼王惊慌失措的目光很快就镇定下来,转瞬之间他就媚眼如丝、语声如莺说道:“仙仙,我最爱你哟。你跟我一样的狠辣狡诈呢,叫我如何能不爱?”
胡仙仙淡漠开言:“快给娜莎解咒。”
鬼王“嘁嘁”笑了几声,媚眼更慵懒了几分,似乎他此刻不是被人胁迫危及性命,而是躺在情人的怀里春睡半醒。
他的语声更加娇柔动听:“仙仙,没想到能死在你怀里,我死而无憾。”
胡仙仙冷哼一声:“大椎穴乃是人体所有阳经汇集的大穴,对于凡人而言,此穴若毁轻则瘫痪重则丧命。对于你这老鬼而言……”
鬼王腻腻笑着接话:“我乃是怨气凝结成的**,根本就没有凡人的经脉。我此刻酸麻不堪被你制住,应该是大意中了什么毒吧?仙仙,你别以为你真能挟持本王。”
胡仙仙并没有因他的话就对自己产生怀疑,抵在他大椎穴的慧心玉剑没有松动分毫。她平静而言:“你的确没有凡人的经脉,但这大椎穴对你来说却是命门所在。你是怨气凝成的老鬼,你能在日光下行动自如,你的大椎穴汇集的就是你阳气所在。”
鬼王的声音不再那么娇媚,恢复平常语调:“你说什么?我可听不懂。”
胡仙仙扬眉浅笑:“你听不懂无所谓,总之你清楚你自己阴阳平衡才能随意游走世间当鬼王。这大椎穴一毁,打破阴阳平衡,你就只能再当飘泊无依的孤魂野鬼。”
鬼王的面色凝重起来,许久之后,他问:“你曾镇压我那么多年,是有可能知道我的软肋所在,可你怎么有把握一举制住我?我的反应是慢了点,难道我真中了毒?”
“是”,胡仙仙问他,“你还记得城楼上喝的稗子酒吗?”
“酒中有毒?你们也喝了的。难道杯子上有毒?我细察过呀……”
“告诉你,是酒坛的边沿上有毒。你没发觉给你倒了酒之后,我们就没再倒过酒,还急着要走吗?”
胡仙仙说着就朝冷秋朗调皮地眨眨眼,“冷秋朗一直背朝着门口而坐,你没看到他舔酒坛。你知道他化龙之前的本体是沙漠毒蜥,他的唾沫可是有剧毒的。给你倒酒的时候,酒把酒坛沿口的毒液全融了进去……”
鬼王再也绷不了淡定样子,失声高喊:“你们好恶心!我、我喝了冷秋朗的口水?呸呸呸……”
麦娜莎听得眼睛瞪如铜铃般,也不知她在想什么,眼睛没没瞪那么圆了,脸又红得似火烧。冷秋朗疑惑地瞥一眼她,脸色古怪地皱皱眉,恶狠狠地剜胡仙仙一眼。
程浩风也看向胡仙仙,目光中有几分无奈笑意,也有几许宠溺深情。
鬼王吐了好几口唾沫,他脸色平静些后,心有不甘地问:“我可以答应解咒,可你们怎么保证我解咒后你们不会仍然要毁我大椎穴置我于死地?我这会儿若死了,总还有垫背的,要是被利用完才死,那就亏大了!”
胡仙仙敛去面上笑意,严肃说道:“你可以将你手中法印扔远一点,解咒的同时就让冷秋朗撤去风流金波鉴放出凌若风。那么我为了能抢先得到程浩风的法印,必然要放开你去跟凌若风争夺,在我们争夺之时你就可以逃脱。”
鬼王思索片刻后又说:“我逃出去又怎样?我还中了冷秋朗的毒呢,该怎么解毒?”
胡仙仙答道:“你不是凡人肉身,那毒只会让你一时酸麻,要不了你的性命。你逃出去后,找个清水潭多泡几天就能解毒。”
鬼王想了半天,最后咬牙说:“好,我解咒!你们可别再耍花招,否则我跟你们同归于尽。”
胡仙仙和冷秋朗都郑重点头,鬼王手一扬就将法印抛得很远。他面向着麦娜莎念起咒来。只听他“叽哩哇啦”一长串,而后高喝一声,“咄”!
麦娜莎的全身溢散出缕缕黑烟,黑烟飘散开去,她的面色渐渐红润起来。
胡仙仙和冷秋朗都冷着脸没动,鬼王没好气地说:“你们不讲信用!我已经解咒,你们却根本没想放人!”
第二百四十六章 一身承罪
胡仙仙冷声道:“程浩风周身黑气萦绕,应该也是中了‘缚魂咒’吧?你能留后招,我们为什么不能?”
鬼王有些惊讶地颤了一下,又垂头丧气地面向程浩风念起“叽哩哇啦”来。只是,他念完后就对冷秋朗说:“你先放了凌若风!”
冷秋朗答道:“好,你我同时做那最后一步!”
他们两人互相紧盯着,鬼王凝神高喝出“咄”字之时,正是冷秋朗移开风流金波鉴之时。
凌若风一得自由就飞身奔向法印落地的方向,冷秋朗随即奔去。胡仙仙并没有去抢法印,她手上暗用劲力将慧心玉剑扎入鬼王大椎穴!
鬼王顿时之间面如死灰,他怎么没想到凌若风根本不是冷秋朗的对手,胡仙仙哪有必要放开他去和凌若风争夺法印?
鬼王知道自己不会死,他本来就是死的,还怎么死?他怕的是失去力量又只能当漂泊无依的孤魂野鬼,那是谁都可以欺负的孤魂野鬼。
可是慧心玉剑只刺入半分就滞住,胡仙仙飞扑向法印落地的方位。
鬼王斜瞟见那个方位金光大盛,应该是天庭有仙降临,他此刻已无暇去弄清怎么回事,拖着酸麻受伤的身体狼狈逃窜而去。
鬼王落荒而逃,凌若风却没有逃走,她疯狂地大哭大笑起来。
胡仙仙也有点想发疯,只不过她定力比凌若风稍微好点。见着法印被天庭来客收去之后,她只是嘴角抽搐,头脑还清醒。
天庭来客们是马鸣风带来的,有几百天兵两位天将,还有一位就是掌管刑律司的洛玄心。
程浩风见洛玄心把玩着自己的法印,脸色一黯,随即恭顺地稽首:“晚辈叩见洛师叔。”
洛玄心没回礼,瞟一眼他后,向身边两位天将说:“烦请仙友去追捕那鬼王,缉拿逃犯之事本君可独力为之。”
天将告辞而去,当然能不能追捕到鬼王那就另说。天庭中并不是掌管军队越多就越强,这天兵天将有很多是人间战争中的战死英魂召上天庭。
对于世间凡人来说他们很厉害,对于身怀法术的修行者来说他们不算什么。对于洛玄心这样掌管刑律司的执法天仙来说,他们就只剩敬畏的份儿。只因人无完人、仙也无完仙,谁要想挑出谁的错儿来,总能挑出那么一星半点的。
对于洛玄心暗中压制他们先取法印,再去追捕鬼王的做法,他们也不好多说。
程浩风向洛玄心稽首之时,冷秋朗带着麦娜莎退到一旁冷眼旁观,胡仙仙挨近程浩风并肩而立。
马鸣风眉头紧锁地慢慢退到胡仙仙身后,低声说:“我没见着师父和二师弟,洛师叔说她正好要下凡缉拿四师妹回寒冰狱就不必再去见他们,她带人来追捕鬼王。”
胡仙仙的嘴角还在抽,凌若风却笑够了、哭够了。她指着洛玄心悲愤道:“你来缉拿我,我有什么好缉拿的,关不关在寒冰狱中都是一样的受苦!你是想来拿走三师兄的法印,逼迫他主动当天帝的日月轮器灵吧?哼哼,你倒很会向天帝邀功!”
洛玄心如同冰块的脸被凌若风说得更增了几分寒意,她左手指诀一掐,右手比为剑指向凌若风一划!凌若风胸口被白光击中,惨叫倒地!
胡仙仙的嘴角不抽了,挤出点笑意说:“洛元君法力无边!只是,她虽讨厌,她说的话也不算错诶,洛元君你是不是应该将法印交还程浩风?”
洛玄心竟笑了一笑,看向胡仙仙的眼神中含有几分惋惜之意:“你颇具灵慧之心,本以为你可以斩情断缘在修仙路上走至顶峰。没想到你终究还是为情所累,可惜呀可惜。你为这个身背无数罪业的堕仙讨还法印又怎样,他还能有比成为日月轮器灵更好的归宿么?”
胡仙仙还要辩几句,程浩风已抢先开口:“多谢洛师叔提醒,师侄明白自己当下处境。只是恳请洛师叔莫要再将四师妹囚禁寒冰狱中,她所做一切都是因我而起,她一切罪责当由我承担。”
他的这一席话听得众人都怔了一下,胡仙仙更是几乎全身僵住。
洛玄心略怔一怔就笑起来,是真很愉悦的那种笑,“程浩风啊程浩风你还真是多情,唉,可惜我大师兄此刻不在场。我想想啊,若是他在场会是怎样神情?他可教了一个在两位师妹间纠缠不清的好徒弟。”
胡仙仙目光定定地看向程浩风,他应该是紧咬着牙,咬得颌骨不停抖动。
马鸣风听出洛玄心话里的讥刺之意,有些愤然地说:“洛师叔这一番话实在有损仙家端严之态,我三师弟只是想一力担责,哪有你说的那样不堪?就算我师父在场又怎样?三师弟肯定还是会出于同门之谊为四师妹求情。”
马鸣风的话说得胡仙仙都成了浆糊的脑子略清醒了些,低声求告:“洛元君,恳请你不要再将凌若风关入寒冰狱。”
洛玄心扫一眼蜷在地上痛苦不堪的凌若风,笑问胡仙仙:“你这是在演宽容贤惠的戏?你是接纳她,要与她共侍一夫?”
胡仙仙气得咬了咬下唇,暗暗将慧心玉剑握得更紧了些。程浩风轻抚她握剑的手,向她轻摇头。
洛玄心继续说着:“你可别忘了,是你改了寒冰狱让她少受不少痛苦。你知不知道擅自改移山川阴阳平衡会让你折寿?你好心换来什么?凌若风根本就不领你的情,她还是巴不得你落到比她更惨境地。”
胡仙仙嘟嘟嘴,挽紧程浩风的胳膊说:“她对我怎样都无所谓,我知道浩风是不想欠她的人情才求你放她。浩风想做的就是我想做的,我才不管别人的想法。”
洛玄心再也笑不出来,脸色铁青地说:“一个戴罪堕仙有何资格来求情?若不是天帝已准许他多延几日性命,以他之罪不知该受多少刑罚。”
众人冷寂无言,洛玄心袍袖一挥就将凌若风抛入空中。眼见她就要押凌若风重入寒冰狱,云层中几声朗笑传至。
“洛师叔请慢行,晚辈多时未见师叔,还请稍留片刻,叙叙敬慕之意。”
洛玄心见是青丘国主列御风到来,也就负手而立,待他落地。
第二百四十七章 得赦求问
列御风此时没穿龙袍,着一身月白色长袍,披一领宝蓝色披风,衬得白皙俊美的面容比穿龙袍时少几分高贵威严,多几分温润文雅。
他飘然落地后,随他而至的红儿等人也落地。红儿一袭红纱曳地长裙立于列御风身后半步,他们两人的倾城风姿,让人直接忽略他们身后那百来名随从。
列御风彬彬有礼地问候洛玄心,洛玄心客气地应承着列御风。
红儿有些忧虑地望胡仙仙一眼,胡仙仙轻声对她说:“鬼王已经逃跑了,你放心。”
她们说完话,列御风和洛玄心也客套完了。洛玄心对程浩风说:“本君可以求天帝给凌若风一个特赦令,可你能否主动成为天帝日月轮器灵?”
胡仙仙没想到洛玄心会让步,暗想还是长得好看的人说话有用啊,也不知这洛玄心是折服于列御风的俊颜无双还是折服于红儿的妍雅姣容?
程浩风的回话打断了胡仙仙的胡思乱想,他说:“若能给四师妹自由之身,我愿为器灵。”
此刻已是傍晚,暮色中秋雨凄寒,胡仙仙好容易才轻松愉悦些的心情又如这暮雨潇潇一般。
洛玄心摊开掌心,她将法印在胡仙仙眼前一晃又握拳收回,肆意而笑:“你可听清了?你拼死也不愿意他当受人驱使、再无自由的器魂,可他为了别人甘愿去当。”
胡仙仙倔犟地横眉冷对洛玄心,洛玄心袍袖翻飞间已消失在雨雾中,她还在横眉冷对。
程浩风轻摇摇她的手,她抽开手,阴着脸退后几步。
洛玄心走后,列御风走到凌若风身边,让随从扶起她:“四师姐可愿随我去青丘国安身?”
凌若风捂着胸口,佝偻着身体说:“谢谢五师弟,只是我自有归处,就不打扰五师弟了。”
列御风轻叹道:“四师姐还是这般高傲,是嫌弃我青丘国贫瘠弱小?你如今伤势颇重,还是先找个安稳地方疗伤为好。”
凌若风看一眼程浩风,低声道:“也好,我先去青丘国暂住。”
列御风听她答应下来,就托付红儿照料程浩风他们,他要即刻带凌若风回返青丘国。
凌若风却摆手说:“五师弟不必心急,我有几句话要问问三师兄。”
程浩风微颔首,淡淡言道:“四师妹请问。”
胡仙仙听他们这样说,又退开几步,一直退到冷眼旁观着的冷秋朗和麦娜莎身边。
麦娜莎先谢谢胡仙仙救命之恩,她斜仰着头望向天空似乎没听见麦娜莎说什么。这天色阴沉沉的,就跟要塌了一般。
麦娜莎有些疑惑又有些尴尬,冷秋朗朝她摆摆手又指指程浩风,笑看向胡仙仙。
麦娜莎回过神来,明白冷秋朗的意思后,她笑叹道:“唉,胡姐姐怎的站到这边来,不怕凌若风加害程道长?你快去助程道长一臂之力。”
胡仙仙觉得这话特别刺耳,她歪着嘴大声说:“那是他们之间的恩怨,关我什么事儿?自己的麻烦自己解决。”
列御风皱了皱眉,一边让随从的医师察看凌若风伤情,一边有些愠怒地瞪着胡仙仙。
胡仙仙知道他是责怪自己不明事理,有些冷心无情。可要让她像红儿那般温柔宽厚地待人处事,她可真做不到。
麦娜莎扯扯胡仙仙的袖子,讨好地微笑着。胡仙仙气冲冲地说:“你这么笑是想劝慰我?没必要的。不管听到什么,我都不会哭哭啼啼。我也绝对不会做为了抢男人就跟人大打出手的事,你放心。”
她这话一说,程浩风就长睫毛低垂,细密的睫毛像帘子般遮住他眼睛。
凌若风捋捋耳畔的乱发,高傲地抬起下巴斜睨向胡仙仙。冷秋朗、麦娜莎及列御风、红儿等人都略带惊愕地看向胡仙仙,她被他们看得不好意思,就双手环胸仰望天空。
胡仙仙看这雨没一点儿要停的迹象,让她直想责问老天爷干嘛要淅淅沥沥下个不停?这种被淋得湿嗒嗒的感觉真让她烦闷得很,她想让凌若风要问什么、说什么就快问快说。可凌若风呢,一会儿眼神复杂地痴望着程浩风,一会儿又目光游移地打量着众人,迟迟都不开口。
胡仙仙暗赞众人都好有耐性,她双臂将自己抱得更紧了些。她眼波流转间,目光又停留在程浩风身上。
他的身形更清瘦了些,脸色也愈加苍白,以她看来他是越发俊秀了几分,俊秀到有点儿显柔弱。他这般柔弱的身躯因阴寒之气所侵,最受不了阴雨天,哪经得住再淋雨?
“你们两个还是进屋倾诉那些动听情话吧,免得我们杵在旁边,凌若风不好意思开口。”
胡仙仙是准备用与己毫不相关的轻松戏谑语气来说这话的,可话一出口还是带了股冲劲儿。她暗叹自己醋劲儿实在太大了,醋坛子还没打翻就能酸倒一大片人。
凌若风低下头理了理衣衫,又微抬头向着程浩风凄美一笑,她眼神倔犟地轻语:“我就是要在众人面前问个明白,说个清楚!否则,怎么对得起我千余年的漫长等待,又怎么对得起我无怨无悔为你付出一切!”
凌若风说完这些就红着眼眶定定看向程浩风,众人都沉默着。绵绵秋雨携着寒意,淋在人身上真是阴冷入骨。
胡仙仙倒没感觉阴冷,她真是心急如焚。她气乎乎地甩了甩自己环抱着的双手,召出雾隐无隙网来。她将灵气灌入网中,抛撒开来,刹那间就将雨幕隔开。
“只怕你们的情话会让天地也为之动容,老天爷要是再泪雨纷飞下去,那就可能引发大洪水。这会儿有雾隐无隙网遮着,你们放心地慢慢说吧。”
胡仙仙说完又双臂环抱于胸前,似乎是怕冷,又似乎是要护住心脏位置。她憋闷得都想把天捅个窟窿来透透气,可他们都静默无语,静得树叶飘落的声音都十分清晰。
程浩风抬眼望望将义庄四周都遮蔽得严严实实的雾隐无隙网,唇角勾出一个动人笑弧。也不知是在笑胡仙仙根本不会藏心还要刻意掩藏心思?还是在笑她把祖师遗留神器拿来替代油毡当遮雨棚?
第二百四十八章 答非所愿
其他人忍着笑装咳,红儿轻笑着走到胡仙仙身边。她掰开她紧抱着着的双手,拉起她左手说:“胡姑娘,不要紧绷着脸,会容易长皱纹的。”
麦娜莎笑拉起胡仙仙的右手说:“胡姐姐,谢谢你让我们不用淋雨了。我好开心,你也笑一笑嘛。”
胡仙仙咧咧嘴,扯出一个相当夸张的笑容。
凌若风鄙夷地瞄了瞄她,挑衅地冷笑几声后说:“三师兄,你根本没打算当日月轮器灵是不是?到时候你一定会令自己魂飞魄散让他们空欢喜一场,是不是?”
程浩风点头默认,凌若风悲声问他:“你可以为我做这些,怎么就不愿意和我一起追随鬼王?他的醒魂之法是目前能保住你灵魂的最好办法!”
程浩风摇头苦笑,目光幽幽朝胡仙仙看去。
凌若风随着他的目光看去,脸上凝起冰霜,“是因为她终究要修炼至永恒之境,你不愿与她为敌?她若真是心中有你,就应当以你为先,不论你做任何事都追随于你。”
胡仙仙听得双手紧握,攥得红儿和麦娜莎的手都疼了。红儿是修炼者,倒还抗得住,麦娜莎实在忍不住了,“胡姐姐,我的手快被你捏碎了……”
胡仙仙稍松了松手,微闭了闭眼睛长呼出一口气。
然后,她放开麦娜莎的手,歉然说:“对不起,我总是只顾自己不顾别人的感受。我做事也只顾自己的目标和方向,不会为了别人偏移半分的。与我相处,要么是一直同路走到最后,要么是分道扬镳再无瓜葛。要想让我去追随别人的步伐,绝无可能!”
麦娜莎揉了揉手,她看到胡仙仙先前是看着她在说话,其后却是低下头眼角余光瞟着程浩风在说话。
胡仙仙的衣衫因先前打斗而弄得又破又脏,再因雨水淋湿,整个人显得狼狈不堪。和同样狼狈不堪的凌若风不同,胡仙仙是狼狈中有几分悲壮之感,凌若风是狼狈中有几分哀怨之感。
胡仙仙激昂地说完,像要慷慨就义般静待程浩风说话。他嘴角又勾出一个笑弧,这个笑弧还荡漾开来,漾出春风般的笑容。
他笑着说:“仙仙,你可真是个冷心无情的女子……”
胡仙仙听得颤了一下,身体就像被冰凌刺穿了似的冷沁沁作痛。
“这样的女子倒也正好配我这样阴狠奸诈的男子……唉,你刚才要说的那一番话也正好是我要说的,你总是牙尖嘴利抢我的话……”
胡仙仙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向他。她的惊讶、欣喜、娇嗔之态都落入他深邃目光中,他低笑着叹惜。
叹惜之后,他沉声开口,似是对凌若风说着,也似是在对胡仙仙说:“目标和方向一致的人,绕再多的弯路也终究会同路而行;目标和方向不一样的人,就算强求他人改变自己人生路,也终究是会各走各路。”
凌若风紧紧蜷起身体,又猛然推开要安抚她的青丘国医师,含泪嘶喊:“程浩风,你不用扯这些歪理来糊弄我!你就是被她迷住了心窍,才这样不分黑白地一味袒护她!”
胡仙仙也蜷缩了一下身体,红儿诧异地望她一眼。她右手抚了抚胸口,左手放开红儿,低眉顺眼地浅浅一笑。
她不好意思说她是身体有些站立不稳才躬起身,她本来像冰山一样僵挺着的身体因他一席话就像有暖洋洋阳光照着——都快融化了,哪还挺得直、站得稳?
程浩风倒没有她们那么多情绪表露,认真对凌若风解说道:“我没有不分黑白偏袒任何人,倒是你不分黑白的迷恋于我。”
凌若风笑起来,笑得凄美哀艳,这笑容让胡仙仙也为之伤感起来。胡仙仙心中的绮柔小心思渐渐淡去,泛起些愧疚之意。
凌若风看出她眼中的愧疚之意,笑容中又增了几分幽淡怨恨,她轻声问程浩风:“你还知道我迷恋于你?我为你做了那么多,对你那么好,可你呢?你把我当一颗棋子在摆布!她可对你一点儿也不好,你看不清楚谁才对你情真意切吗?”
对于凌若风在程浩风面前指责自己,胡仙仙倒不憎恨她,她自己都觉得相比于凌若风,自己对程浩风的爱意还不够深重。
天色应该完全黑下来了,有雾隐无隙网遮着的这片荒草地更显得黑沉沉。胡仙仙可以夜视,但能看得清东西并不等于就有光明。她不能随手化物,好在列御风那一众随从中有人带着灯盏。
胡仙仙掐诀念咒,右手指尖一搓就点亮灯盏。她将灯盏放在旁边一块大石头上,看着摇曳灯焰浅笑。她喜欢灯火带来的光亮温馨之感,灯火能驱散暗夜的沉黑,也能驱散心头的阴霾。
灯盏亮起时,程浩风也浅笑着看向那一团小小的桔黄色灯焰。灯光映衬之下,他苍白的脸色变得精神焕发,忧虑病弱中暗淡下去的眸子又熠射出光彩。
“她对我算不上温柔贤惠,以旁人眼光看来是不够好。她对伴侣的要求不是心中有她就好,她要求彼此都是对方心中惟一。她这样的性子其实让我挺省心,要拒绝她、要冷落她的时候都不必纠结、不必为难。”
“只是因为她让人省心?你要是不喜欢她了就可以干脆利落地甩开她?就为这些接受她的情意?”凌若风诧异反问。
胡仙仙的小嘴儿一瘪,脸上似是结起薄薄寒霜,不是冷厉的寒霜是委屈的寒霜。不独她冷起脸,连麦娜莎和红儿的神色都有些阴冷。
列御风、冷秋朗、马鸣风目光交流了一会儿,都带几分淘气神色轻笑不语。
程浩风笑问凌若风:“可我怎么舍得甩开一个那么让人省心的人?男人最怕被束缚,有些恩、有些爱是看不见的压力,是无形的束缚。要是有那么一人,让我可以想飞就飞,我还可以不纠结、不为难、心无负累,我怎么会不珍视这样的人?”
凌若风眼中已没有泪水,眼眶仍旧红欲滴血,那是被气红的。
她怒声道:“程浩风你耍什么花腔?左右都是你有理,你当我那么好哄?”
程浩风低眸叹惜,一时无语。胡仙仙倒觉得他真有些讲歪理了,不能直接一句话拒绝凌若风对他示好吗?何必让人听得一惊一乍的?
第二百四十九章 谁多谁少
249
见事态已僵,列御风好言相劝:“四师姐,你难道不明白三师兄是念在同门之谊才绕这么大的弯子讲道理给你听?两个人之间若是有情就不会在乎细枝末节的谁对谁好些;若是无情,那些无悔付出反而会成负累……”
凌若风扫列御风一眼,目光犹如凛冽寒风刮过,“你是说我痴恋于他反倒成了他的负累?哼,你到如今都还是包庇他们两个混账东西!我几乎都忘了当年若不是你相助,白回风就根本见不到师父,当不了师父的关门弟子!当然,也根本不会有后来这些龌龊事!”
列御风没想到凌若风的怒火会烧向自己,面色不悦道:“四师姐,我从未包庇过任何人!你言语谨慎些,别用词那么粗俗。”
凌若风目光恶狠狠地睃巡众人一圈儿,“我用词粗俗?她胡仙仙可以粗俗,为什么我就不可以?她和程浩风就是混账东西,干了不知多少龌龊事!”
程浩风双眉一拧,额角青筋直跳,“我终究是欠你的,你可以骂我、打我、杀我,但你不许诬蔑她。”
“我哪有诬蔑她?你只顾护着她,从来都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我为你背叛道门、为你犯下重罪,为你承担罪责,我对你还要怎么好?”
胡仙仙想起凌若风在凌山周围百姓心中是那么高洁神圣的凌山神女,但炼制秘药之事败露,她首先所想不是她自己的成败荣辱而是程浩风的安危,她确实待他是一片真心。
胡仙仙心头有些沉重,又默默朝后退了几步。她想从网中出去,她闷得想让雨下得再大些,好痛快淋漓地将自己浇个透。只是,雾隐无隙网是靠她灵力支撑才能化为大雨棚,她一出去这大雨棚就没了。
凌若风趋近程浩风,逼视着他的眼睛说:?”你要我的心,我可以即刻就挖出来;你要我的命,我可以马上就去死;你到底要我怎么做才能相信我才是最爱你的人,你说啊,你告诉我该怎么做啊?”
程浩风握拳捶捶后脑勺,实在有些焦头烂额,愈加苍白的脸色在灯光映衬下透明得清晰可见青紫色血管。
一直沉默旁观的冷秋朗见状就有些担心他,便微笑劝说凌若风:“他要是知道该怎么做,也不会弄成这个局面了。你是不是最爱他的人对他来说根本不重要,关键的是他对你没感觉啊。”
凌若风将目光从皱眉不语的程浩风身上移向冷秋朗,她不屑地说他:“你这个不分是人、是妖、是兽都要去招惹的花蝴蝶,我们的事儿轮不到你来多嘴!”
冷秋朗羞怒之下脸色紫胀,“嘁”地一声,搂过麦娜莎向胡仙仙待的角落走去。
走了两步,麦娜莎“咯咯”直笑:“你别挠我胳肢窝儿……”
“我闲得别人都说我多嘴了,你还不许我找点儿事做?”
嬉闹着的两人引得列御风带来的随从们都忍不住轻笑,只是几个当事者真笑不出来。
冷秋朗要带麦娜莎先走,她不肯走,说想看个结果,冷秋朗说这些扯不清的事是看不到结果的。麦娜莎还是不肯走,撒娇拉着胡仙仙的手说:??”我就在这儿陪胡姐姐,要不然你又该使坏……”
“哪儿坏了?我心疼你还来不及……”
看着他们打情骂俏,凌若风从牙缝儿里挤出两个字,“无耻!”
她这话是在说冷秋朗他们,冷秋朗低哼一声,不想理她。她也不再多说他们,而是朝向胡仙仙问:“胡仙仙,你能不能为他付出一切?你对他是不是掏心掏肺都毫无怨言?他要你死,你会不会去死?”
胡仙仙脑海中反反复复回想着凌若风在凌山时被洛玄心下令受刑的那一幕,许久之后她才低头说:“不知道……”
胡仙仙不敢抬头看别人的反应,她怕程浩风会失望,也怕别的人会因她的回答而鄙视她。可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若是处在凌若风的位置会怎么做,她也许从一开始就不会答应替程浩风炼制秘药……
凌若风“呵呵”一笑,“你可真狡猾,用‘不知道’三个字就想避开我的问题。”
红儿看了看头低得快钻地洞般的胡仙仙,向列御风柔婉轻笑,眼神含了几分乞求之意。
列御风本不想再插话,但见红儿求自己劝解他们,他只得正色向凌若风开口:“四师姐,你怎么执迷不悟?你自己想想,只会谄媚讨好国君的臣子会是忠臣?忠耿之人必定刚正,怎么会不管青红皂白一味顺服国君?任何事情都要视情况而定,你所说的话太草率、太盲目,你确实不如她。”
凌若风没料到列御风会这样说,愤愤答道:??“列御风你不要以为当个狐狸国主有多了不起,口口声声拿君臣之道来教训我!男女之间的情意,是不需要理智的!若是忠耿之心就是换得他爱我,我还不够忠耿吗?”
列御风面色一凛,他身后那些随从都有剑拔弩张之势。一直没开口都让人快忘了的马鸣风此时憨笑着说:“唉呀,咋都忘了我这个大师兄还在?吵什么呢?要不,咱们都退到网外面算了?”
列御风轻挥一下手,那些随从都朝网外走去,随即他也和红儿往外走。接着,冷秋朗牵起麦娜莎也退到网外,马鸣风朝程浩风咧嘴笑笑后也转身出去。
胡仙仙见他们出去也要走开,直问列御风的随从有没有带伞的,她好收了雾隐无隙网。
马鸣风大声说她:“你就在网里待着,那么麻烦地找伞做什么?等你们理清楚了就回义庄歇息。”
胡仙仙为难得脸都皱成一团,“我要是不走开,他们没办法好好说话。”
凌若风冷冷说她:“你不许走!你别想置身事外!也不要拿模棱两可的话糊弄人,你直说你能为他付出多少?他要是剜你的心,你给还是不给?”
胡仙仙浑身不自在,也没心思去细想,就照心里想的直说:“视情况而定,要是他身染重病需要我的心当药引,我可以给;要是他想用我的心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我……”
凌若风满是傲意地一笑,打断她的话,对程浩风讥嘲道:“不用再说下去了,答案很明显,是不是?她对你的爱是有先决条件的,她看似粗枝大叶,其实冷静理智得很啦!你爱她爱得疯狂魔怔了,为她做那么多,她还是不可能像你爱她一样来爱你!”
胡仙仙没有反驳,她双手环胸看向程浩风,倔犟的目光中有坦然也有挑衅。她心想:凌若风说得不错,我就是那样的人,随你怎么看我吧。
程浩风瞥她一眼,语气凉凉地问凌若风:??“四师妹,你和我的恩怨纠葛没必要牵扯她。你说,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消你心中怨气?”
在别人听来,他只是不想让事情越扯越复杂,在凌若风听来却是他对胡仙仙有满满的袒护之意。
“不要牵扯她?你可真会为她着想啊。要消我心中怨气,除非她能证明她比我更爱你,否则我怨气难平!”
第二百五十章 非得要比
胡仙仙头一昂,没好气儿地答道:“不用再多说了,都老大不小的人啦,这么说下去有什么意思呢?幸好有雾隐无隙网遮着,要不然得让满天神佛都看笑话吧?凌若风,你能做到的我都做不到,你是应该怨恨我。”
说完之后,她冷然转身,凌空而起!在她凌空而起的同时,雾隐无隙网也收束起来。没了这网遮风挡雨,那盏灯在风中摇曳不定,暖黄的灯焰在雨中微弱地明灭几下后终究还是熄灭。
胡仙仙运足灵气飞入高空,黑夜之中又有雨雾遮盖,他们都看不到她的身影。
凌若风朝天怒喊:“你想要躲到哪儿去?你敢在他面前说你做不到什么吗?”
如此咄咄逼人的凌若风,让她心中的一丝愧疚淡去,被挑起满腔怒火,她破空冲下,冲至凌若风面前!
“我无法做到像你一样毫无保留的付出;也无法像你一样毫无理由的痴迷;更无法像你一样毫无原则的相信他、追随他!可我不认为他就该因此而爱你!”
她又面向程浩风一字一顿如斩钉截铁般地说:“我确实做不到像她一样对你,我确实不如她!你当初就不该选白回风,她肯定也跟我一样不如凌若风爱你!”
程浩风已无法夜视,他循着她的声音摸索着向她靠近,毫不犹豫地说道:“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要选,我心心念念的人一直都是你。一直都是你,不论是哪一世的你。”
他说这话时拔高了音量,在胡仙仙他们听来是掷地有声的干脆,在凌若风听来是尖利刺耳的冷酷。
胡仙仙真不想在这里耗下去了,对于那些纠葛恩怨她也懒得再理。她抱着他的腰,往义庄掠行而去。
片刻之后,二人在义庄院中落地。她扶他进小客厅坐下,给他倒热水、拧布帕、擦着脸上的雨水。帮他寻干衣服、干鞋袜、让他去换好。
他去换衣服,她就在小客厅中呆坐,她心里始终都闷闷不乐。就算他那么确定地说清楚了,她还是郁闷得很。
待他换好衣衫出来,小小的义庄中已站了一大堆人。胡仙仙看到人群中的凌若风就走出小客厅,站到那院子角落女贞树下去。
见她出去,程浩风“哎……”了一声,朝她扬起手又放下。她知道他想招呼她别走开,可她就是觉得别扭,回义庄后她愿意照顾他可就是不愿意和他说话。
凌若风看着他微张嘴,手不知该往哪儿放的样子,又红了眼眶。她擦去眼角沁出的泪水,惨然笑说:“三师兄,我不逼问你了,你还是听我一句劝,跟鬼王合作好不好?我也不跟她争了,我和她一起在你身边追随鬼王……”
程浩风望向院子角落,亭亭如盖的女贞树下胡仙仙仰着头、盯着树丛间的紫黑色小果。她是在假装看果子没看到其他人?
“四师妹,你觉得我会答应你?我对你的确心怀愧疚,趁今日都说清楚也好,我欠你的你说该怎么还?”
凌若风低声反问:“你真不答应我的请求?你对我只是心怀愧疚?”
她不待程浩风回答,厉声低吼:??“欠钱还钱,欠情还情!”
“怎么还?”
“跟我追随鬼王,与我成婚,待我厌倦你了就是你还清欠我情债之时!”
这些话胡仙仙真不想听,可还是一字一句的钻进她心里,她身体纹丝不动,气息却在剧烈波动。气息波动之时她不自觉地灵气外溢,无声无息之间气浪翻涌,竟震得女贞果扑簌簌掉落一地。
程浩风本是淡淡无奈的神情也泛起难以压制的怒气:“凌若风,我有心要顾念同门之谊为你保全颜面,你倒非要撕破脸皮胡闹!”
“我胡闹?她可以胡闹我为什么不可以?在你心里她做什么都是对的,将你往死里打都可以原谅。我呢?不论怎么做都不如你的意,我为你付出再多你都不会在意……”
“非得要比?非得要逼我对你不留一丝情面?她付出的不比你少,当年白回风是因我才甘愿入凡受红尘沉沦之苦的!还有,在她这一世,我对她也曾经很冷淡,冷淡到冷酷……”
程浩风长叹一声,又如释重负地浅笑:“可她从未强求过我做什么,只会赌气跑得离我远远的……最重要的一点,她从未想过为了得到我就去伤害其他人。”
凌若风听得有些惊愕,她不说话,其他人也没说话,静默的气氛让胡仙仙冷静下来。
她一冷静下来就觉得脸上发烧,第一次听他在众人面前夸自己,真不好意思起来:??“也不是……我在地球上是胡清定的时候偏激到心理极为扭曲……我将好多与你形貌相似的男子抓起来……还封禁魂魄用泥塑成你的样子……”
程浩风眨了眨眼睛,尴尬得把半边脸都捂起来。胡仙仙知道这种时候不用这么实诚,可要是不说出来,她心里又憋得慌。
其他人都笑起来,冷秋朗笑说:“塑好多个程浩风出来?哈,这想法诡异非凡啊……”
麦娜莎小跑过去,吊着胡仙仙的膀子笑说:“胡姐姐,你要不要这么实诚啊?简直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了……”
列御风和红儿也是忍俊不禁,看她的眼神儿就像看一个淘气后终于肯认错的孩子。
她自己都觉得他们是不是有些偏袒她,很沉重的事都变得很轻巧似的。这是她心里很高的一道坎儿,她再一次认真说:“我说的是真话,我偏激起来会很疯狂恐怖。若是他终究难逃消散噩运,到时候我一定会牵怒他人!我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就算是你们也有可能被我伤害。”
程浩风摇头轻笑,“仙仙,别扯开话题。有些事,过去了就别再计较。至于伤害他们的事,我们相信你做不出来。”
凌若风冷哼,“做不出来?你忘了她在打斗当中对你可是下了杀招儿,她有什么做不出来?”
程浩风平静解释道:“他逼我动手,不惜打伤我是想让我极端的恨她,如此一来才能彻底的忘记她。她把自己和白回风当成两个人在看,她是想泯灭自己的意识来成全白回风。”
见凌若风没有急于反驳,他又说:??“温养魂魄的墨玉被鬼王抢去的时候,她一心想要为我夺回墨玉,全然不顾自身安危。她是个爱妒忌的小心眼儿女人,可她只是不肯在情感中掺入任何杂质,并没有因妒忌就强求我做什么,也没有逼迫其他人远离我。”
第二百五十一章 我先伸手
凌若风撇嘴冷笑,“你总是找些歪理来为她开脱,你未必真已看清楚她的心。”
“有些人的心是要看她做什么,所做一切又有怎样的前因后果才能看得清。我不需要她承诺要做到什么,她的心我早已看得清清楚楚。”
“看得清楚就喜欢她?你也看清楚我的心了啊,怎么不喜欢我?”
程浩风拍了拍额头,想了一会儿才沉声道:“最初的时候只是觉得和她呆在一起就心里舒坦,并不懂她的心思。到后来,对她的心思懂得多了,也还是觉得和她呆在一起就舒坦。不是看不看得清她的心就喜欢,是心里舒坦才喜欢。”
冷秋朗手指弯曲顶了顶鼻子,谑笑道:“没想到你这人看着挺古板正经的,说起歪理来比我还说得溜。幸好你一直奔波忙碌没空去哄小姑娘,要不然得祸害多少人?”
程浩风不觉得那是讥笑他,认认真真解释着:“我说的不是歪理,也没想过要哄谁。爱一个人不需要挂在嘴边,要放在心里。冷秋朗,你当初让她找个地方避世修行只是想让她远离我,好让我和她都避开悲痛惨烈的结局,是不是?你本来是好意,可她误解了你的意思,她想偏了。就算她想偏了,她也没有怨憎我,还不畏艰辛从另一个世界返回来!”
他说着就向外走去,走向胡仙仙:”按她的想法,她返回之后就是她从来不存在于这世间的结果!她认为自己会被抹灭,她都还要回来,你们明白吗?”
胡仙仙都被他的一大篇话说得有些发愣,他深深看她一眼,又转身面向凌若风说:”我为了拥有她,想的都是牺牲别人的办法,所以我背上孽债!四师妹,你为了我不择手段达到目的,你的孽债也很重。她为了成全我,想的都是牺牲她自己的办法,她给予我的感情坚贞纯净。”
凌若风目光有些涣散,精神状态应已是在崩溃边缘,她呢喃问着:“她的爱坚贞纯净?我呢?我可以为你生为你死啊……你要我的命我都可以给你……”
“四师妹,我要你的命有何用处?我想要的是心有灵犀、相惜相知之人,想要与所爱之人愉悦自在的相处,相依相伴携手到老。”
“我的命对你也无用处……你是说我跟你无法愉悦自在的相处……”
程浩风见凌若风神魂若丧的样子,他眼中满是不忍之色。胡仙仙见他那般心中不忍伤她,真不想他再说下去。
胡仙仙拉着程浩风到屋檐下,嘟哝道:“雨还没停呢,你认为你淋着雨在这儿大谈些歪歪道理很了不起,是吧?”
程浩风被她说得发窘,还没反驳她,她已然又跑到女贞树下站着。
他拂开黏在脸上的湿发,对凌若风语气温和地问道:”你说你肯为我舍命,又为何不肯让我心里轻松一点?”
凌若风也拂开脸上的湿发,她将散发拢束好,露出光洁的额头。她咬紧牙关让自己站得挺直些,她要重现凌山神女的风姿。
她看向胡仙仙的眼神消去妒火,又是从前清傲中带有几分鄙夷的凉凉目光,“你说得不错,老大不小了,说那些情情爱爱有什么意思?可是,你以为我想说吗?我根本没办法忘了他,不是不想忘,是的确没办法!”
凌若风目光又转向程浩风,她想表现得更高傲些,可目光中还是流露出求而不得的悲凄,还有为爱自伤的卑微。
“三师兄,不是我不肯让你心里轻松一点,是我因你永生永世都轻松不了,我不想放过你!若是早知今日,我就不该修道!那样的话,我早已化成黄土一抷,不必受此等煎熬!”
凌若风说得众人都有些动容,只是不明其因的麦娜莎低声问胡仙仙:“她的意思是投胎之后就能忘了程道长?若是真的那么苦,她这会儿也可以选择去死啊……”
胡仙仙见凌若风目光凄绝,程浩风目光惭愧,心神有些恍惚。麦娜莎又问一遍,她才告诉她:“她被定住了魂魄,想死也死不了。”
“想死也死不了?难怪她说没办法忘了程道长。”麦娜莎此时都忘了凌若风挟持她的事,满心同情起凌若风来,“没想到凌山神女心中有这么多的苦……”
程浩风双手紧握成拳,眉头皱得更紧了些,“四师妹,你如今已得人身自由,我会让你魂魄也得自由的。只是,你要答应我,你真正自由之后不要再和鬼王有所勾扯。”
此话一出,众人都有些惊愕,马鸣风大声问:“三师弟,被剔仙骨之后就没法修炼仙术了,四师妹只有跟着鬼王习鬼术啊!连金仙都不可能解除罪仙被定的魂魄,你怎么能让四师妹重获魂魄自由?”
程浩风没回答,而是看向胡仙仙,胡仙仙挑挑眉,“看我做什么?我可没有办法。你要有办法,你只管去做就是。”
“我的办法就是要你去做此事,终有一天你能做到。”
“我?不是我不答应啊,就算我能做到,也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
听胡仙仙推脱,凌若风倒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很失望的样子,她朝胡仙仙欠了欠身,“如此便有劳胡姑娘了,希望你不要让我空欢喜一场。”
凌若风突然这般客气让胡仙仙倒无所适从了,胡仙仙狠狠瞪向程浩风。她眼中全是对他的愤恨不满,他怎么把这么个棘手的事儿交给自己?
凌若风倒好似真放下了心中牵念一般,对列御风说可以安排启程回青丘国了。告辞之后,她回眸向程浩风莞尔一笑。
“三师兄,你对我真的一点儿都没有生出过男女之情?”
敛去贪嗔怨怒种种复杂情绪的凌若风有几分清冷孤傲,也有几分清丽婉约,胡仙仙心中不禁生出自叹不如之感。
“半点儿都没有。”程浩风面色平静无波,眸子清亮如泉,没有半分纠结为难。
这本是胡仙仙期待的回答,他这么答了,她倒没有自己想像中的感动,反而心说:你不要这么端着行不行?这副样子真的很欠揍。幸好一直不好意思开口问他什么你有多爱我之类的话,也许问了之后他会说——确实有一点儿爱你,也就一点点儿。
这话激得本已神色沉静下来的凌若风又泛起各种情绪,她顿住脚步,极其不甘心地看向胡仙仙。
思绪正信马由缰乱绕的胡仙仙被她看得脊背一凉,有些呆愣的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程浩风肃色向她伸出手。
他右手手臂伸得老长,微摊开掌心,语气有些责备她,??“非得要我先伸手?”
雨不知何时停了,一弯月亮在厚厚云层中若隐若现。月色朦胧,空中缥缈缭绕着薄雾清岚。
胡仙仙向他走去,起初觉得他未免太严肃了些,心中有一点点的不情愿。走得近了,却看到他是在笑的。他笑得很浅淡,不细看他唇角的笑纹都察觉不到他在笑。
她的手放到他手心,他紧紧握住。靠他更近了些,她才看清他眼中是满满笑意,笑得很温柔深情,她本来有些不情愿的嘟嘴微笑也化做娇憨甜笑。
“当然啰,你是我的天……”她低声回应他的问题,他脸上的笑意更明显了些,旁人看来他笑得有些腼腆羞涩。而她,脸上绽开着花一样的笑容,笑得没心没肺的样子有点儿傻气。
麦娜莎两手握起小拳头捧着脸笑着“哇、哇”娇呼,呼两声后却问红儿:“胡姐姐说的话什么意思?”
红儿瞟一眼冰雕般的凌若风,拉麦娜莎到自己身旁低声说:“胡姑娘的意思是——乾为主、坤为辅,因你为雄,我甘愿雌伏。夫者,以人为天……”
“胡姐姐就是说她以程道长为天,程道长是她的夫君。既然是夫君,她就任凭他做主,当然也就该他先伸手。”
麦娜莎就像一个好学的孩子细细分析着红儿的话,那副认真可爱的样子惹得别人都笑起来。他们笑得她有些羞恼,“你们笑什么?我说错了吗?”
“没有,没有,是你说对了,而且实在是太对了!来吧,娜莎,我可先伸出手了。”冷秋朗两手扬起,向她张开怀抱。她向笑得更欢的众人比比小拳头,如春燕归巢般轻盈飞扑入他怀中。
第二百五十二章 偿债安心
众人的欢笑对于孤寂落寞的凌若风而言成了残忍刑罚,她挺了挺脊梁,冷声开口:“程浩风,你丝毫不留情面,我也不想再心软。”
众人都不再谈笑,怔怔望向她。胡仙仙觉得她目光中没了哀怨凄楚的意味,冰冷得就像世间万物在她眼中都不值得留恋。胡仙仙右手斜横在程浩风身前,防着她爱而不得就要伤他。
凌若风讥诮笑看胡仙仙的手,“你护得了他?以他的性格,我若是提出要他以命抵我情债,他是不会拒绝的。”
她抿抿薄唇、眼稍斜挑、秋波横转,冷艳的面容平添三分妖媚。她吐气如兰,语声婉曼:“三师兄,你此际是生死两难,对不对?你想给她澄明如水晶的情意,对不对?不如,我你受我三招攻击,便算是你还我情债如何?”
“不行!”胡仙仙扬手召出慧心玉剑,对她怒目而视。
其他人也纷纷反对,马鸣风更是怒容满面说道:“四师妹,你闹够了没有?快跟五师弟到青丘国去疗伤!”
凌若风翘起兰花指掩嘴低笑:“我就知道你们不会答应!你们一向都讨厌我,偏袒他们两个。还好,幸亏我当年到番邦办事时偶遇鬼王,习得化厉鬼之法。仙术难修,鬼术易成!”
众人都为她言行与先前迥异惊讶疑惑,她看着小心防备她的众人面露得色:”咿呀,当日天庭定住我魂魄想让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却没想到这正适合修习鬼术吧?我恢复得很快,纵然有伤在身,要一招取他病弱又没灵力的性命并不难。”
对于她这般言行,众人有的这样说,有的那样说,嘈杂一片。麦娜莎更是躲在冷秋朗身后嘀咕,听她言语以后会跟着鬼王为恶,不如就此打得凌若风魂飞魄散,免得她以后祸害人间。
胡仙仙不想出手伤她,只是默默护于程浩风身侧。
程浩风皱眉看了凌若风很久,而后轻拨开胡仙仙的手,朗声说:“分清楚,去偿还,不亏不欠才是真的斩断纠缠。四师妹,请动手。”
胡仙仙竖眉怒看凌若风,程浩风揽过她肩头,让她看向自己,“仙仙,只是三招,无妨。”
对于他的举动,胡仙仙气得想哭都哭不出来,此刻还说“无妨”?要是以往他随便能接她几百招,此刻只怕一个三岁小孩都能打得他吐血。他怎么可以答应她这种无理要求?
凌若风没有因他愿意挨打而喜悦,神色反倒是失落无比。她撇嘴惨笑,掩饰着自己的失落:“你宁愿死都不愿意欠我情意?好,好得很!那你就还吧!”
凌若风仰天长啸一声,双目变得血红瘆人,长指甲变得紫黑尖利,她向程浩风冲去!
胡仙仙横身去挡,程浩风肃色挺身拉开她,“仙仙,乖一点。”
胡仙仙含泪咬唇,倔犟地摇着头。他笑了一笑,抚着她的脸说:“你相信我,无妨的。即便难逃一死,也不亏不欠死得安心。”
胡仙仙乖顺地退到一旁,眼角余光却冷视着凌若风,只要她真下手,就以慧心玉剑斩断她的鬼爪!
凌若风双手已成黑虎掏心之势,她的指尖在程浩风胸口凝了片刻,终究没下手。
她长长的尖指甲在程浩风面前胡乱挥舞起来,他任由那可怕的利爪贴近自己的脸耀武扬威,连眼睛也不曾眨一下。
凌若风气哼哼地垂下双臂,嘶喊道:“你真的不怕?哼,你是知道我对你下不了手,对不对?”
程浩风悠悠叹息,诚恳劝道:“四师妹,趁着此刻还有回头的机会,跟五师弟去青丘国。我已将身死魂消,何必为我如此不计后果?”
凌若风仰头斜望天空,微微晚风轻拂她如丝长发,月色淡淡映着她精致侧颜。
众人以为她安静下来是听从劝告,谁知她忽然转回头说:“你如今病体孱弱,我打你也难消心头之恨!你和她那么肉麻地在众人面前恩爱缠绵,她就该代你偿还!”
她的食指正指向胡仙仙,胡仙仙笑了笑,很开心地笑了笑,那开心的样子几乎是要欢呼雀跃。
“好,你打我三招,我保证不还手。可你要说话算话,从此以后不许再找程浩风的麻烦!”
程浩风却生气了,“仙仙……你退开!你怎么就不肯乖一点?”
胡仙仙横身挡住程浩风,向凌若风张开双臂,示意她自己不会反抗。
凌若风再无犹豫,五指微张,如鹰爪攫兔般抓向胡仙仙左肋之下。
凌若风右手利甲刺破胡仙仙肌肤,怎奈她仙气护体只能伤点皮肉。凌若风运劲再以左手去抓,可左手被人捏紧……
凌若风急怒之下猛地回缩左手,借这一缩之力再旋转手腕,去反拉捏她手之人!
凌若风没料到她一拉之下,那捏紧她手的人猝然扑向她!她下意识地就朝这人扬手打去,只听一声闷哼,那人摇晃着将要倒地……
察觉出这人对自己没有威胁之力时,凌若风心神稳定,才看清自己伤了程浩风。她举起两只手怔怔看着,有些不相信自己会伤他,看了看,又看向去扶着程浩风的胡仙仙。
胡仙仙掰开程浩风捂着眼睛的手,不停问他是不是被划伤了眼睛。他脸色变得苍白中透出青紫,紧咬着下唇不说话,死死压抑着呼痛之声。
列御风忙让随行的医师去察看,马鸣风奔过来使劲儿推了凌若风一把,“你到底闹个什么?非得要多年同门之谊都不留一点儿才死心?”
凌若风被推得踉跄两步才站住脚,她五指大大张开乱舞着,歇斯底里地吼起来:“我不甘心,不甘心!程浩风面对我的时候可以侃侃而谈,讲那么多的歪理,就好像他有多睿智精明,一点儿也不会为儿女私情所累一样。可是,对她呢……从来都是不顾一切地护着她!”
凌若风看着胡仙仙,胡仙仙哽咽得说不出话,只是握着程浩风的手不停流泪。见她如此,凌若风眼中再次燃烧起熊熊妒火。
凌若风再看向程浩风,他似乎是在生胡仙仙的气,一副我不想理你的别扭样子。他任由她的泪滴落在他手上,却侧开头半闭着眼睛不看她。
凌若风嚅动两下嘴唇,略平静了些,她对马鸣风说:“你看他对她,明明知道以胡仙仙的身体承受能力,我就算用尽全力也只能伤她三分,他还是要不顾命的护着她。完全都不需要思考利弊,只是不由自主地想要护着她……哼呵呵,真是不给我留一丝丝的希望啊……”
马鸣风皱着眉听她说完,而后若有所思地说:“还真是那样呢,我们看你们争执也不好上前相劝……谁知你当真要想伤她?三师弟也真是想也不想就抓住你的手腕儿,只一心想着阻止你了……这细想想她对仙仙和对你还真有很大区别……”
马鸣风在思索着那种他似懂非懂的感情,没察觉凌若风悄悄向胡仙仙他们靠近。
列御风他们围在程浩风周围关心他的伤势,也没注意到凌若风目光凄厉地盯紧胡仙仙后背,缓缓伸出鬼爪。
第二百五十三章 断却纠葛
胡仙仙抽抽噎噎地不停地对程浩风说怪自己不听他的,她本该警觉感受到危险降临,只是心神全在程浩风身上,此刻也没反应过来。
程浩风终究还是转回头含怒带嗔地对着胡仙仙轻叹一声,伸手为她拭去腮边泪珠。
就在他为她拭泪之时,眼中映入凌若风阴鸷凶狠的表情——他来不及呼喊,顾不得自己,用尽全力将胡仙仙往旁边一推!
只是程浩风有些自不量力了,他没有把胡仙仙推很远,只是令本该抓向她正对心脏后背心处的鬼爪,抓在了左肩肩头!
突然受袭,又惊又怒的胡仙仙按住肩头的伤,咬牙忍住疼痛召出慧心玉剑!
凌若风迎上她散发肃杀寒意的目光,心头恐惧之感压住了妒火燃烧起的疯狂。凌若风眼角余光一扫,长臂一弯就勒住旁边仆妇的脖子!
“放我走!你们放我走!”
胡仙仙和列御风、马鸣风一起渐渐靠拢逼近她,冷秋朗从她背后靠近,高声说:“自作孽,不可活!我们几个联手完全可以不伤人质就杀了你!”
就在此际,青丘国的随从们突然传来惊呼之声。胡仙仙眼皮一跳,她回头只见程浩风口中喷血,眼中、鼻中、耳中也在往外渗血……
胡仙仙半跪在地上,从青丘国医师怀中接过他,轻轻给他擦着血,擦得他满脸都是。程浩风拍拍她的手,轻摇摇头……
胡仙仙知道他的意思是要放凌若风走,她不想就此罢手。可她还是狠狠咬了咬发颤的牙齿,声音低沉得变调吼道:“让她走……让她走……”
胡仙仙耳边传来凌若风的癫狂怪笑之声,还有列御风“不准伤人”的低喝之声,其后各种忙乱杂事她都记得不太清楚了。
天色蒙蒙亮之时,红儿用温水浸湿的帕子轻擦着胡仙仙的脸,温柔说道:“胡姑娘,他的伤势已然控制住了,你放开他,歇一歇……你自己肩头的伤也不轻……”
胡仙仙听着她的声音有种飘飘忽忽的感觉,她脑袋钝钝的都无法思考红儿话里的意思。
她只是觉得眼前一忽儿闪过一片血红,一忽儿又闪过一片惨白,血腥疯狂和死寂漠然两种情绪不停交织变换。她只有抱着他由冰凉渐渐温热的身体,才能压制心中暴戾杀意。
红儿说了很多,说凌若风最后叫嚣从此绝情绝爱,要将知道她痴狂之事的人全部赶尽杀绝。她在奔窜逃走之时还想下狠手杀那个无辜仆妇,是列御风他们出手救出仆妇。
冷秋朗本来想拦住凌若风杀了她,马鸣风说既然程浩风和胡仙仙开口放她走,就放她吧。
红儿还让胡仙仙不要太担心,说程浩风只是被凌若风的指甲所携阴寒鬼气伤了眼睛。他又冒然催动劲力引得体内寒气压制不住,寒气逼进血脉,加上他心绪剧烈波动才会七窍出血。如今已压制寒气,没有性命之忧。等秦沐风来后,再慢慢排出他体内阴寒之气就好。
朝阳升起,透过薄薄雾气照在义庄周围的山林中,就像山林中飘摇着重重红纱帘幕。
胡仙仙的身上也像笼了一层红纱,俊俏的眉眼此刻看来更是光彩照人,只是她眼神有些呆滞。红儿看着不言不语、不动不歇的她,心中酸涩不已。
列御风揽过红儿的肩,在她耳边低语几句后两人走开。
马鸣风装出笑呵呵的样子,走到胡仙仙旁边说:“你呀,得让三师弟换换这身全是血污的衣服,是不是?”
胡仙仙的眼睛转了转,看向仍昏迷着的程浩风,他身上衣衫是该换换。她将他抱起来,走进一间原本停尸,而后腾出来的空屋。屋内的大缸中药水腾着蒸气,散着药味,她将他轻轻放入缸中。
马鸣风跟进来说:“仙仙,你放心出去,我来照顾他。”
胡仙仙像是没听见一般,动手为他解衣。马鸣风站在那里倒是出去也不对,呆站着也不好,只有搓着手干笑。
马鸣风见胡仙仙把程浩风脱得只剩亵??裤,还是硬着头皮笑说:“仙仙,你瞧他脸色都红润了些,是不是?你还是让我来给他换衣服,要不然他那脾气闹起来还不知会怎样。”
她的手顿住了,目光凝了一凝,走到旁边背转身。
马鸣风给程浩风换好亵裤之后,就让胡仙仙转过身来。两人守着他等他醒转,马鸣风没话找话地劝说着胡仙仙,可她还是呆望着他一言不发。
约一个时辰之后程浩风总算微睁了睁眼,马鸣风忙叫红儿他们端粥来。喝了两口粥后,程浩风总算完全清醒过来。
他伸手轻翻胡仙仙肩头衣衫破洞处,要看她伤口。她气恼一扭身,撕扯着伤口疼得“嘶”一声。
他的手在半空僵了一僵,有些怯意地浅笑着:“仙仙,跟我怄气?不愿让我瞧伤,是怪我阻止你们对四师妹下狠手?”
胡仙仙紧紧咬着下唇,头摇得就像拨浪鼓。她心里难受得像被油煎火烤,可她说不出难受的原因是什么。早红肿不堪的眼睛胀得要裂开一般,却已无泪可流。
程浩风僵在半空中的手轻柔地拂向她耳际,淡淡笑语:“只要你不怪我就好,我不想我的仙仙心中背上任何负累,更不愿意因我而让你情孽苦缠。仙仙,等你再见她的时候也就无需再因她为我痴狂而自觉惭愧,你想怎么做都不必纠结……”
胡仙仙的脸贴着他的手蹭了蹭,紧抿着唇向上弯弯嘴角。
他的笑容更灿烂了些,语气明快:“你也去换洗一下,我还有事跟他们交待。瞧你这小叫花子似的样儿,得让他们笑话呢。”
她轻点头,他朝外指指,“真乖,快去。”
胡仙仙步出房门外却没有立即离开,她担心他是哄她离开才打起精神说话。她凝神听着房内动静,先是马鸣风说些程浩风晕倒后的事,程浩风有时插一两句话解释一下。
她听他们说着话,她结成死结的思绪也稍松解些。程浩风倒没有为先前发生的事烦恼,听他语气似乎还有如释重负的轻松感,两人说着说着马鸣风后来还打趣了他两句。
马鸣风“嗤嗤”??笑言:“别的男人是落难了,再多的女人都得散了,你倒反而还成了争来抢去的香饽饽,艳福不浅啦。唉,我以前咋没看出你还是个情场高手呢?早知道就跟你学学,也不至于弄得到如今都还是榆木疙瘩。”
没料到马鸣风会说这些,胡仙仙的嘴角抽了一抽,神情终于轻松了几分。
程浩风的语气很是无奈:“大师兄,有艳福也要消受得起才能算‘福’,要不然就是遭罪。还是不说这些了,我在段梦柔、鬼王、天帝眼里也是香饽饽呢,还是调养一下就赶快去解决布阵之事。”
第二百五十四章 各有安排
胡仙仙想起他说过那阵法图所绘阵法是对付段梦柔的,就收束心神去屋内换洗,以便丢开杂念帮他布阵。
待她换洗好,红儿拉她到院外闲聊几句,见她心神渐渐清明,蹙眉问:“胡姑娘,你此刻能让心绪保持平静么?”
胡仙仙见她欲言又止的样子,深吸一口气,说:“放心,你要说什么只管说就是。”
“程??真人的经脉在僵化,对血沉香的药效吸收得越来越少,具体情形还得秦真人诊断后才明了。胡姑娘要尽量心绪平和,也要助程?真人尽量心绪平和……”
红儿见胡仙仙眉心蹙紧,说着说着就不敢说下去了。胡仙仙见她满脸担忧之色,心中更是怅然若失,但有他们真心相助自己和程浩风,自己又怎能任由自己陷在低落情绪中?
她用力握了握红儿的手,缓声说:“浩风说过,‘尽人事,安天命’,我们尽力而为就好。”
红儿又劝慰她几句,两人携手进屋,程浩风已穿好衣衫在小厅中端坐。
冷秋朗向他们告辞,他要去凌山,他说将麦娜莎送去土地庙与她父兄团聚后他就启程。麦娜莎十分不舍得与他分开,他说此去是防着凌山附近出现洪灾,没有闲暇照顾麦娜莎。
胡仙仙歉疚地说怪她破坏凌山本有平衡,让凌山周围百姓将面临险境。冷秋朗说也未必会出现那种情况,只是凌若风出逃后不知又会出现什么变化,还是防患于未然的好。
冷秋朗更详细对麦娜莎解释,沙漠中没有树林和湿地缓冲洪水,洪水携泥带沙而下的惊人破坏力比江海边更大。所以,一定要避免洪灾发生。凌山周围的沙漠和戈壁滩是他生长的家乡,他必须要救助父老乡亲。
麦娜莎最终乖巧地答应,她说跟父兄团聚后就在迎仙阁等他平安回来。
临走之时,程浩风要求冷秋朗留下一缕发丝,众人不解其意。冷秋朗疑惑不已,最后还是以手掌为刀锋削下一绺头发交给他。
他们两人走后,列御风也辞行,仍吩咐红儿带着两位仆妇在这里照料程浩风。
程浩风坚决让红儿她们也同回青丘国,他说他此刻处境根本无法安心养伤,也不知还会惹出什么祸端,留她们在这里反倒要分心保护她们。
个性温和的列御风少有地坚持己见,胡仙仙看他们两人僵持着,笑说道:“国主陛下,请你听他的吧。你们也知道他是负蝂一样的性子,多些人在这儿,他心里倒多一重负累。红儿姑娘,你们放心,我和他心里都明白着呢,不会闹什么别扭给你们添乱的。”
程浩风有些倦怠地揉揉两侧太阳穴,似是不耐烦地说:“你们快些启程回青丘国,我很是困乏就先去补补睡眠了。大师兄,有劳你守着这义庄。仙仙,扶我去睡。”
胡仙仙有些哭笑不得地埋低头去扶他,暗想他怎么一点儿不顾别人面子?他跟列御风再亲近,再无需多礼,可这是当着那么多青丘国随从的面啊。她可注意到有些随从在翻着白眼,有些随从已经面带怒色了。
扶他进屋躺下,他仍紧攥着她的手,“仙仙,坐在床边陪着我。”
“这不太好吧?他们此刻还没走。”
“你不出去,他们会走的。”
片刻之后,马鸣风敲门问道:“仙仙,红儿姑娘有话对你说,你方便出来吗?”
程浩风抢先答应着:“大师兄,别来搅扰我们。该交待的我已交待好,不会再改。”
又过一会儿,红儿敲门说:“胡姑娘,我随国主回青丘国了。不论有任何需求,都可让马真人转告我们。”
胡仙仙想要答话,程浩风左手捂上她的嘴,抢着说:“且去吧,无需费心。”
她不明白他又要做什么,这样冷拒别人帮助是不对的。听外面传来杂踏声音应该是青丘国的随从们在整备队伍回去,不久后声音渐低,可能都走了。程浩风吁了口气,揽过胡仙仙的身体让她趴在自己胸口。
“浩风,他们是好意……”
她的头被他紧压在胸口,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嗡声嗡气,他摩挲着她的头发没有答话。
她想问他在想什么,他忽然放开她坐了起来,她仰头看向他,他清亮的眸子不那么灵动了。
他气哼哼说着:“我让你不要答应她,你还逞能让她打你,你想气死我?”
“分明是你逞能来帮我挡她,你知道我受得住她三招的。”
“那是我欠她的,她要我还,我还她就是。她下不了手又还要怨恨,只怪她自己想不明白,你掺和什么?”
胡仙仙低声辩解:“我看得出就算她再说很多很多绝情绝爱的话,那也斩不断纠缠,要是打我能让她消一些怨气,不也是少一些她和你的纠缠?”
“一点儿也不乖,又跟我犟嘴……”程浩风拉她朝床里面坐得离自己近了些,“你也不想想,她说再多的爱也跟你无关,她说再多的不爱也还是与你无关,你理她做什么?”
胡仙仙真是不知该怎么和他讲道理,她小脸儿委屈得皱巴巴的:“不是谁都跟你一样凡事都要分清楚,理明白,这种纠葛我没办法置身事外……”
她没料到他根本不给她讲道理的机会,猛然就把她按倒在床上,俯身狂吻。
胡仙仙本是坐在床边的,一倒下就横躺在床上,她吊在床外的腿本能地跷着蹬了几下。他以长腿一夹,揽着她的腰一顺,就让她身体完全平躺在床??上。
狂风暴雨似的吻落在她双唇,印上她额头,亲在她脸颊,此刻又轻吮着她耳垂。
她可实在有些不知该怎么回应他此刻的狂热,这家伙变脸变得太快了,她只有晕乎乎任随他摆布。
“仙仙,只要我还在一日就该由我护着你一日,我是男人……”程浩风激情渐退,舔着她的颈窝呢喃低语。
胡仙仙泪光闪闪地“嗯嗯”两声算是答应,她都不知道是被他吓得想哭还是感动得想哭,也或者是屈辱得想哭?想哭又有点儿想笑,笑自己在他面前是一点儿豪气也提不起来了,连侠气也得收敛着,至于痞气更早忘了怎么耍痞气。
待他翻下身放开她,她忙捂着脸弓起身体缩成一团。他笑着轻拍她的背,将她揽进臂弯里躺好,轻声说:“乖乖躺着,可不许再惹我了。我必须要静静睡会儿让脑筋清醒,得把布阵的事尽快处理好。”
胡仙仙心内大呼冤枉,明明是他惹她的,她好好说着话哪有惹他?只是知道争辩也辩不过他,只有他说怎样就是怎样啰。
??
??
第二百五十五章 温馨相处
他阖上双目浅睡,她怕惊扰他难得的一刻小憩,真是大气也不敢喘。本以为不需要睡觉的自己可以盯着他睡颜一直不睡,还担心自己因僵直不敢动会很难受,却不知怎么就睡着了。
胡仙仙睡得很安稳,无梦沉睡的她因鼻端传来酥*意才半醒过来。半睡半醒中觉得自己好似一片羽毛飘着,是在七彩光晕中飘飘悠悠。
鼻端的痒意痒得她想打喷嚏时,她半睁开眼睛,矇眬中看到程浩风拈着她一缕发丝在扫她鼻尖。
胡仙仙的眼睛忽地睁得溜圆,脸腾地红得发烫,“我……我睡了很久……”
“没多久,快午时了。”
“对不起,对不起,该让你多休息的,我不知道我怎么就睡着了。你醒了多久?饿了吧?我得快去做饭……”
她慌忙起身,一时有些手忙脚乱,他拉着她的手坐起来:“不急、不急。我也刚醒,趁你没醒就好好看看你,只怕明日就看不见了……”
她停止忙乱,依在他肩头轻言细语:“红儿说了没什么大碍的,等秦道长来了就有法子医治。你眼睛是看东西有点模糊了吧?只是被阴寒鬼气激了,真的没事儿,我不还是放心地呼呼大睡吗?”
他抱紧她,用下巴蹭了蹭她的头,“帮我梳梳头发、整理一下衣衫。”
她点头起身,他在凳子上坐好,她摸出他刻的木梳。她只是用梳子轻挨他的头,他的头发脱落得越来越多,她不敢真的梳。暗用法力将他的头发挽髻、戴冠,端详他一会儿。
她又给他理抻皱了的衣衫,披上外袍,他笑着和她闲聊。
“仙仙,是不是觉得身为天仙还呼呼大睡挺丢人?”
她娇哼一声不答应他。
“可以不睡却也不是不能睡,你挨着我就放心睡。我睡眠浅,眯会儿就好,睡不着也无妨的。”
“我是不是太粗心、太不会体贴人?你怎么不把我掐醒?”
“要不是还有事我都舍不得唤醒你,你睡得像只小懒猪似的样子很有趣。你知道你转生多世一直都没改变的一点,是什么吗?”
她已将他收拾整洁,正自己梳着头发,听她这样问就停下梳头的手愣愣看他。
他笑得眉眼弯弯:“是你只要面对我就会变得傻里傻气的。”
她嘴一撅,利索地梳头发、理衣服,“你呢?只要面对我就阴阳怪气的,让人摸不着头脑。”
“我偏要让你摸不着头脑,正好看你犯傻的样子。”
两人说笑着牵手走出房门,马鸣风斜眼瞅瞅他们,拖声懒气地说:“我不吃烟火之食,可我喜欢吸好酒好菜的香气啊,你们是打算饿死我?早饭没吃成,午饭不会也落空吧?”
“我这就去做饭,大师兄莫生气。”
胡仙仙抬脚刚往小棚走,马鸣风几步跨过去,很严肃地说:“你站一会儿,我仔细看看你气息。”
她莫名其妙地停住脚步,马鸣风虚眯眼睛盯着她头顶瞧了好一会儿,然后点着头说:“还好,还好,你刚出门时有太阳光晃着我没看清楚,还以为没了呢……瞎担心了……”
“什么没了?大师兄,你担心我什么没了?”
程浩风催促疑惑不解的胡仙仙快去做饭,将猥琐笑着的马鸣风拉开。她在小棚里忙碌着,他们压低声音的谈笑声还是让能耳听十里的她听得挺清楚。
“大师兄,你一向最敦朴端重,怎么也学他们胡言乱语的谑浪?”
“我是个实诚人,哪有谑浪?听你们动静闹那么大,哪像是还没有……没有那什么……我真担心她元阴已失……”
“我自有分寸,本来就已错了,哪还敢错上加错?”
“三师弟,你又别扭起来了。甭说了,等着吃饭。”
胡仙仙心头闷闷地淘米洗菜、蒸饭炒菜,心神恍惚中都没注意到灶里有半截儿木柴掉出来。带有火星儿的木柴引燃了旁边堆着的柴,火势凶猛蔓延,她竟未察觉。
好在马鸣风迅疾掠来,双手挥舞之间就将火扑灭,“仙仙,你心里有气也不用烧房子吧?”
胡仙仙这才看到灶前一片狼藉,她不好意思地笑着搓搓手,也不知该对马鸣风说什么。
程浩风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将马鸣风往小棚外推着,笑说:“大师兄去歇着吧,她是太劳累,累得迷糊了。我帮她添柴烧火,饭菜马上就好。”
“劳累?身为天仙做个饭都会被累着?”他朝胡仙仙挤挤眼睛,笑拍着程浩风的肩,”呵呵,你们小两口儿忙吧,我出去等着吃饭。”
程浩风笨手笨脚地抓柴进灶,烟灰呛得他直咳。
胡仙仙拉开他,“你何曾做过这些事?我来吧。本来可以用法术很快做好饭菜的,我只是觉得亲手做来更能寄托心意。罢了,还是施法快些做好。”
程浩风抽开她拉着自己的手,坐到灶前的小板凳上,挺开心地笑说:“你亲手做的饭菜才香呢,仙仙大厨快动手烹制吧,我给你当烧火丫头。”
她歪歪嘴,无可奈何地笑了:“你倒学会开玩笑,我倒时常闷闷不乐。”
“笑也是过一生,哭也是过一生,干嘛不笑着过呢?”
也许是解决了凌若风的事,他笑容也明朗很多,她也释怀浅笑。
他又说:“两个人相处若真是把对方放在心里,就会不知不觉地彼此同化,我们能互取个性长短,不正是我们同心?”
他只顾说话,忘了抽回塞柴进灶的手,让火焰燎了一下。他疼得赶快缩手,她轻吹吹险些被烧到的手,又说:“你还是出去歇着吧。”
他抚平她皱起的眉头,“我们是夫妻,就算在别人眼里还不是真正的夫妻,可又有谁能把我们从彼此心里抹掉?你睡着的时候,我看着你香甜睡颜就想,就想不管结果怎么样,至少我们此刻应该快乐一点。”
“不管结果怎么样?此刻应该珍惜快乐时光?”
“嗯,我以前过于执着追求结果,不懂得走过的每一步都是重要的。一直以为只要结果是为了你好,就是对你好,很多时候忽略了你的感受……”
他抬起头歉疚地看着她,她含泪轻笑,扯起衣袖帮他擦擦脸上沾的柴灰。
“我也有很多错,可我说不出你那么多感悟。我们以后一定不要再闹别扭了,害得别人都在为我们担忧。”
第二百五十六章 待他布阵
??
两人将饭菜端上桌后,马鸣风皱起鼻子狠吸几口香气,满足地说:“还是当人好啊,这神仙真是当得没滋没味儿。唉,能大快朵颐、享受美食也是一种福份,多少人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三人说笑着用完餐后,程浩风就让马鸣风带他往青龙山上去布阵。胡仙仙也要跟去,他摇头拒绝。
他们争执了两句,马鸣风在旁边直喊:“别吵,别吵……能不能让人省点儿心?”那神情就像儿女不听话的操心父母。
胡仙仙“噗嗤”一笑,程浩风也摸着鼻子轻笑笑,他说:“大师兄放心,我这就好生给她解释原因,不吵。”
胡仙仙笑望着他,安静听他说。
“我怕终有我们防备不到的人在偷听,就不细说怎么布阵。总之,你不能去。以你的功力一去就会引得那里气息波动有异,影响气场。大师兄在中午时是气息最弱的时候,他去影响不大。”
“那我就在山下等你们,见不到你们我不放心。”
“嗯,也好。这义庄中没什么需要守的了,你可以悬停半空远远的看我们。”
见他们协商好。马鸣风捂着胸口直笑:“啧,就分开那么一时半刻的功夫,都要想办法远远看着?这也太腻了……”
胡仙仙红着脸低下头连忙收拾碗筷,收拾停当后三人就出门。
马鸣风带着程浩风并肩飞掠往青龙山山顶,胡仙仙在山下仰望了一会儿就凌风飞入半空中。
高空俯瞰青龙山,山势蜿蜒如蛇,至主峰时又突然直耸云霄,如同蛇头昂起。
山上柏林郁郁葱葱,是以入秋之后仍见满山苍翠。间或有些黄栌、乌桕之类的杂树在林中,霜染红叶、艳色添彩。林下又有野菊丛生,纵然无人来游赏,也是黄灿灿地盛放着美丽馨香。
主峰峰顶四面皆是峭壁,峰顶上建有黑龙祠。??黑龙祠废弃多年却无破败之像,若是平常人会惊奇这古祠怎会无人打理也整洁庄??严。
胡仙仙如今却已清楚那里是段梦柔等黑龙故旧知交相聚的据点,又有护祠阵法,怎会破败?
程浩风和马鸣风围绕着黑龙祠缓慢踏步,他们这是在计算布阵方位。胡仙仙对于阵法一知半解,却也能看出他们是要在原有的护祠阵法之外,再加一重困人阵法。
这困人的阵法既要借护祠阵法来隐蔽免被发觉,又要避开护祠阵法的影响,发挥困人于此的作用。这可比单单设一处阵法要复杂得多,稍有不慎就会让人发觉护祠阵法有变动,从而难以诱人入阵。
这奇门遁甲之术实是源于八卦,八卦为伏羲所创。胡仙仙想起地球之上云华观所在地甘肃天水,正是伏羲故里。那里的镇龙囚玄阵可能尽得伏羲所传的精髓,才可时空转变仍能与这里的秦州云华观相通。
程浩风在黑龙祠的西北乾位一株大柏树下放了枚小铜钱;又让马鸣风在正北坎位一块空地上挖了钵盂大小的一个坑儿,于旁边洼地捧些昨夜积留的雨水入这坑中;他们又转到东北艮位,马鸣风搬来三块小石头,程浩风动手将这石头垒成品字形……
胡仙仙看得有些纳闷儿,这两人所做之事怎么跟小孩儿玩耍似的?她粗浅地知道,开、休、生为三吉门,对应八卦中的乾、坎、艮,同时也对应五行中的金、水、土。可是,布阵就只是按位摆上与之对应的五行所属之物?
她绞了绞耳侧散发,暗自嘀咕这布阵是不是也太简单了?只要算准方位,摆上些与方位对应的同五行小玩意儿就行?
接下来,程浩风所做不出胡仙仙所料。他在东南巽位引根藤蔓缠绕起三棵柏树;在正南离位以枯枝搭个小柴火堆;在正东震位削根木棍直插于地;在正西兑位小水洼中丢入个小铜铃。
黑龙祠并不大,但绕祠奔走几圈还是不轻松。程浩风一直由马鸣风半扶半抱地带着掠行,稍需用力的事都是马鸣风在做。即便如此,程浩风也是满面流汗,疲乏不堪。
他们最后行至几处地点的中部,是黑龙祠门前偏西南的位置,应是坤位了。胡仙仙以为程浩风会照先前规律,放一撮泥土在那里,可他却是掏出绺发丝让马鸣风埋在泥土之中。
胡仙仙想起程浩风曾让冷秋朗给他一缕头发,那所埋就是冷秋朗头发?
胡仙仙无暇多想为何会埋发丝,她见他们往山下掠去,也落身到山下等待。
见到他们后,她扶过搭在马鸣风肩头的程浩风,笑说:“大师兄你先回义庄,我待会儿去村里给你换些好酒带回去。”
马鸣风呵呵笑答:“就算你不说要拿好酒来讨好我,我也得先回去,不会跟在你们后面讨人嫌的。”
两人红着脸目送马鸣风掠行远去,胡仙仙抱着程浩风的腰飞掠到一处小河边。
“我先前就看到这里景致不错,你觉得怎样?”
她扶他在一块大鹅卵石上坐下,又顺手摘下几颗刺丛中的酸枣儿递给程浩风。
程浩风拉她与自己并肩坐着,回递给她一颗酸枣,观望着河岸弯曲如龙、芦苇蓬蓬飘絮。
程浩风含笑看了很久之后,慢声念着:
“秋日艳阳,昨夜雨后长天如洗,格外澄明。芦苇摇曳,碧水缓流,真是清幽好景致。令人忘却纷纷扰扰,欣喜欢悦一如鸟脱樊笼、重归山林。”
她托腮斜望着他轻声吟颂,笑靥如花。她真愿时光就此停步,他吟诵完后凝望远景,也愿时光就此停步。
许久之后,他侧身与她目光相对,温柔问她:“仙仙,四师妹的事在你心里始终还是有疙瘩,对不对?”
她也不再回避此事,答道:“你的确有点儿对不起她,她让我觉得心里别扭,真觉得自己是个不分是非、又蛮横霸道的土匪。”
她清楚凌若风待他是真情实意,可她无法接受与凌若风分享心爱之人,就算是故作大度地假意贤惠大方,她也做不到。
“土匪?”他“呵呵”笑出声,“你要真是土匪,从她手里抢了我,这一票买卖可算亏大了。”
第二百五十七章 苇岸吟秋
说自己是土匪,他还真当她是土匪了,她哭笑不得地扭开头,他扳过她肩膀,让她看向他。
他正色说:“有些道理是讲给别人听的,你听不懂也无所谓。跟你说真的,我虽不讨厌她,却真的从未对她生过情愫。”
“她待你真的是一片痴心,比之那些贪慕虚荣的艳俗女子确实让人讨厌不起来。”
他苦笑摇头说:“我从小到大最向往的是能自在逍遥过一世,立志修道就是为了脱离长辈强加给我的囚笼般生活。可惜她呢,总是有意无意地要把我往囚笼里推。”
她有些惊愕,凌若风对待他人是挺高傲冷漠,但对程浩风却很温柔服顺,在他心里怎至于会是这样?
“囚笼?”她愕然反问。
“从前,她一再提起她父亲对我家的恩德,不接受她就等同忘恩负义;后来,一再地说她是因我才入山修道,不接受她就等同于耽误她一生;她一再提醒我要守这样规矩那样戒律,不接受她就等同于离经叛道……”
胡仙仙大气儿也不敢喘,他这些话可真比昨夜直接拒绝凌若风还显冷酷无情,还好凌若风没听到。
而她自己真听得有些胆颤心惊,毫无心上人数落情敌该有的得意舒爽。她想不到凌若风对他不顾一切的好,反而成了他心中负累。
??
程浩风说得都有些情绪愤然:??”我是真怕了她了!即使这次,她本也是为了让我顺服鬼王,想让我到死都不得自在。”
“这次她是为了你能活下去……”
“受人辖制,任人摆布地活着有什么意思?所以,我与她终究不是一路人。”
胡仙仙局促地低下头,嘟哝道:“我也让你做了很多你不情愿做的事……”
他拉她站起来,并肩穿过芦苇丛,临水而立。
“变戏法儿?还有掺和什么家务琐事,当‘送子金童’之类的?哈哈,那倒正是我没玩儿过的事。”
他对她笑说着,可她心里还是很不安,她怕自己一不注意就会做出让他讨厌的事,到时候他得说自己是“囚笼”。
程浩风双手轻抚她的眉头,他手一拿开,她又眉头紧皱。他两手抱着她的头,拇指按紧她眉稍。
“不许瞎想!人的身份地位、衣妆形容会有变化,就连性格脾气也会有变化,可本来心性是不会变的。你就天生不是那种喜欢刻意示好的人,你也不会刻意压制别人。”
胡仙仙脑袋是一团乱,微张嘴想说话,他又接着说:“我知道你掌控欲、独占欲都很强,那是不一样的!你不是我,你不明白那种*控的感觉和你犯倔时让人生气的感觉根本不同。仙仙,没必要想着怎么才能让我高兴,做你自己就好。”
胡仙仙使劲儿蹭了几下他的手,才将头从他手里挣脱出来,“那你以后可不许怪我太任性,不懂体贴人。”
程浩风点头微笑,“你我都是崇尚心灵自由的人,我们再怎么绕弯路也终究会绕到同一条路上的。”
他牵起她的手往村中小路行去,准备去给马鸣风买酒。
沿着河边没走几步,风吹得渐渐猛了些。他停下脚步,将衣衫拢得紧了点。
初秋日暮时分的风已有淡淡寒意,他不是从前的神仙之体,衣衫略微单薄的他低咳了几声。他不想让她听到,快走几步到芦苇丛边咳起来。
风中有黄叶乱舞着,一片黄叶飘飞上他肩头。胡仙仙想为他拂去肩头黄叶,他忙侧身又走远了些。
半是青翠半是枯黄的芦苇叶在风中飒飒烈烈地响着,白中透灰的苇絮一蓬蓬、一团团地旋飞而起,这些扑面而来的苇絮让他咳得更凶了些。
程浩风已显稀疏的长发在风中翻飞,半旧发白的蓝袍被风吹得鼓荡起来,咳得弓身耸动的背影愈见瘦弱。
他肩头的落叶早因他咳嗽抖动掉下,胡仙仙轻手轻脚地走过去还是拂了拂他的肩头。
他勉强地一笑:“真是老了,经不住风吹,我们快回去吧。”
他转身往回走了两步,胡仙仙突然扑上去从背后紧紧抱住他。
“你以为我能担负起很沉重的责任吗?我担不起。只有你能担负起那一切,只有你。”
“仙仙?仙仙……你这是何意?”
他先觉得背后暖烘烘一团热气,一会儿后又是湿嗒嗒的感觉传来。
胡仙仙的脸贴紧他后背,没注意到泪水浸湿他衣衫。
“那个地球世界的医术非常发达,或许他们能有办法医好你?我们去秦州云华观,设法去地球世界好不好?”
他摩挲着她扣在他腹部的手,低声问着:“你后悔了吗?从前没能给予你什么,如今身衰体弱却要你陪着我。”
“不是的……我怕你真有永远离开我的那一天……”
“不怕的……我不是如别人那般死去,而是直接消散,我消散后你就会忘记我……”
“不会忘!我不可能忘的!要是忘得了,就没有这一世的纠葛!要是你真的消散无踪,我就散功自爆,同你一起尘归尘、土归土。”
他沉默了,许久之后,他指着天边一队归雁说道:“仙仙,别耍小孩子脾气。你看那大雁,我倒有兴致诌几句歪词了。乖啊,你放开我,我念给你听。”
胡仙仙知道他是转移话题,暗中否定她的提议。她无法再坚持己见,不再抱着他,挽着他胳膊听他低吟。
”??江天澄澈,苇花飞,病狂残客映落晖。西风烈,斜阳斜,雁行成阵何处归?”
胡仙仙听完就“咯咯”笑,压下心头万千愁绪,脆声说:”秋景秋词多是伤感的,我倒认为秋天是丰收的季节,就该喜庆些。”
他颇有兴味地说:“哦?秋词如何喜庆?那请仙仙和词一首。”
她歪头眨眨眼,朗声念:”江边苇丛野鸭飞,山上林中野兔肥。美酒烈,雕弓满,故人同归好打猎。”
胡仙仙说得程浩风笑着叫好,两人依偎着往村中走去。西山残照,落晖映霞,暮光中的山野艳秋丽景剪影长长。那些剪影皆是绰淡婉约,两人身后紧挨着的相依身影也是绰淡婉约。
第二百五十八章 麻烦将至
去往村中问得哪家酿的酒好之后,胡仙仙到了人家门前才想起自己没有带钱,急得乱翻衣裙。
程浩风含笑递过十余枚铜钱,她接过手翻来覆去的看。
“你看这么仔细做什么?”
“你是从哪儿变出来的?”
“我哪还有能耐变什么?这是我让大师兄准备些布阵需用的铜钱,顺便就多备了几个。”他温声答着,眉宇间笑意浅浅。
斜阳微光中的小村宁静美好,远山青黛、烟树寒碧,有几户人家的茅棚已飘起袅袅炊烟,有几群鸡鸭已摇摆走回笼中。
他的神情一如这小村暮景宁静美好,淡却了恩怨纠葛,放下了妄求执念,看着他仿佛能让人忘记一切的俗世纷扰。
胡仙仙掂了掂铜钱,含羞娇俏一笑:“你经常是一顺便就能顺便出好多事儿来。”
说罢去敲门买酒,开门的老汉问他们买几斤酒时,他们又才发现忘了带酒壶。
胡仙仙心想变钱财有扰乱人间财禄之嫌,变个酒壶倒没什么。她正要掐诀施法,老汉已递上一个装满酒的大葫芦。
“程道长、程娘子,你们太客气了,都是自己酿的酒,你们还给啥钱呢?”
胡仙仙接过葫芦连声道谢,与老汉告辞后,同程浩风慢慢往义庄走去。
“真是挺丢人的,买酒忘了带钱不说,又忘了带酒壶,人家挣点儿酒钱还倒贴个葫芦。”
“不怕丢人。”
“嗬,你脸皮倒长厚了。”
“我脸皮薄得很,我不怕只是我知道丢不了人的。不管怎么样,我都能找到你。”
胡仙仙停下脚步,揉了揉眼睛,又揉揉程浩风的脸,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可真想开天眼看看你是不是程浩风了……怎么会油嘴滑舌的说这些肉麻话?”
他握住她的手,牵着她继续前行,仍是一本正经的神情说着:??“我哪有油嘴滑舌?我又没说什么腻腻歪歪的甜言蜜语,哪会肉麻?”
胡仙仙抿嘴笑着不答话,微仰起头任随凉风直吹自己的脸,她想让这夜色将至时的风吹凉自己滚烫脸颊。
风中有落叶秋声,有寒虫泣声,还有善福寺传来的钟鼓声。她听着这钟鼓声目光凝了凝,拉着程浩风停下脚步。
“咦?善福寺的钟鼓声有些怪?一点儿也不像召集僧人做晚课的鼓声。”
程浩风凝神细听,钟鼓声庄重大气中带有喜庆欢悦的感觉。钟鼓声中又还有磬声清亮、铃声清脆,所有声音交汇传来,在暮风中悠远回荡。
他侧目望了望善福寺的方向,因倾听得太用心,耳朵都随之微动着。
听了片刻之后,他有些忧虑地说道:??“似乎是迎接佛门大德的乐曲,有些蹊跷。”
“哦,迎接大和尚的?蹊跷什么?我们快赶回去做晚饭。”
他拉住对此事不以为意的胡仙仙,认真交待:“仙仙,你飞去寺外瞧瞧到底迎接谁。”
她点点头,揽住他的腰:“要去一起去,我可不放心你一个人在这儿。”
“你要隐匿形迹去看,带上我不方便……”
胡仙仙不待他细说因由,早已飞身往善福寺方向,他无奈轻叹,只得不再多说。
二人到得寺外蕉林上空,才发觉僧人们要迎接的人还没到。他们落身到几棵密生在一起的芭蕉后,屏息静待。
迎接队伍中只见善福寺住持法谋,身披大红镶金纹袈裟站在迎接队伍的最前端;罗汉堂首座法算身披大红黄线纹袈裟靠后一步站着;他们身后是执各样乐器的杏黄僧服僧人;再后是着蓝色僧服的僧人列队于大路两边。
胡仙仙本来也挺好奇到底是谁需要善福寺的和尚这样隆重迎接,但后来那人久等不至,她就有些不想等待。
她眼神儿瞟了瞟蕉林之外,暗询程浩风是不是该回去了。程浩风轻摇头,神色凝重望向前方。
又过了一会儿,夜色已完全笼罩大地。善福寺正对陵州北门的大路上,终于见到由两盏灯笼引导的队伍渐渐靠近。
胡仙仙看清那队人是两个眉清目秀的沙弥提着莲花灯为前导,随后跟着四个健壮头陀抬一乘黄纱遮盖的肩舆。这队人渐行渐近,善福寺僧人齐呼佛号欢迎他们。
“阿弥陀佛,帝师远道而来,善福寺上下僧众恭迎圣驾。”
肩舆之上所坐的人连纱幔也不曾撩开,就倨傲传话:“帝师今日乏累,已在城中歇下。各位不必久候,帝师遣本座先来检视客房。”
善福寺的僧人停止奏乐,由法谋带队回寺。胡仙仙听得善福寺僧人有不少年轻些的和尚都在唉声叹气,她很能体会他们那种心情。等了半天没等到正主儿,倒等来这么个摆谱儿的家伙,任谁都得心里不舒服。
程浩风以眼神示意胡仙仙可以走了,她带着他飞掠回义庄后,马鸣风正急得团团乱转。
“你们玩儿这么久?再不回来,我得上天庭去请二师弟帮忙寻人了。”
“大师兄别急。仙仙,快些备饭,我们又有麻烦了。”
胡仙仙也不多问程浩风到底又有什么麻烦,麻利地做好晚饭后,三人坐下来,她才询问。
程浩风答着胡仙仙和马鸣风的疑问:“是法略来了,他自从上京之后已三十年没回过善福寺,此番回来定是为了佛宝之事。”
说完后,程浩风挑起片山笋慢慢咀嚼。他因脸颊瘦削,嚼动之时可见脸部骨胳突兀。
马鸣风砸砸嘴,问道:“就是深得皇太后敬重的帝师法略?”
程浩风点点头,又对马鸣风和胡仙仙分析:法略和段梦柔一直明争暗斗着,是以段梦柔明知善福寺佛宝真正去向也不曾透露出去。但如今她急切想要逼程浩风就范,就抛出这条讯息,让法略前来迫使程浩风求她。
法略能说会道,深受皇太后尊崇,但他法力不高。德元帝喜欢新奇又能见实效的法术,更尊崇段梦柔。
段梦柔要是主动提出合作,法略是不会拒绝的。再者,善福寺中如今所供的法宝是真是假大多数人都不清楚,要是法略能证明是程浩风盗了佛宝,不仅能平息各种争议还能借此网罗大批信众。
胡仙仙担忧地望向他,马鸣风握拳轻捶桌子。
三人沉默了小半个时辰之后,马鸣风愁眉不展地说:“三师弟早预料到段梦柔不会善罢甘休才布下困人阵法,没想到这么快她就闹出妖蛾子。该怎么办呢?法略要真带着善福寺的人来逼我们交出佛宝,还不好对付呢。”
胡仙仙接过马鸣风的话头,发狠说:“有什么可担心的?不是说了法略法力不高吗?我没见过这人,但今夜他那徒弟都那么傲慢无礼,可以想出他本人是什么德性。这种人没必要跟他讲道理,只要他敢来,就打得他再也不敢来。”
程浩风似乎想到了什么好主意,凝重的神情轻松了一点儿,笑说道:“可以打,你们放开手脚使劲儿打!只是这个法略能成为‘帝师’也不是靠自我吹嘘得来的,他法力虽不高,阴谋诡计却多得很。我估计他明天就会来,到时候看我眼色行事。记着随机应变,千万不要莽撞。”
三人又说了些关于法略的事,就各自歇息。胡仙仙在小厅中打坐,程浩风在房中睡觉,马鸣风在院中对月吐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