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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彭卿越     化红尘txt下载     化红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章 静夜絮语

    晚餐是蒌蒿菜叶粥和干煎小鱼、烘茄子、炒豆芽、豆腐烧丸子几个小菜,还有南瓜饼。这些都是乡野粗菜,几个人却都吃得津津有味。

    杜婉芷一连吃了几个南瓜饼,秦沐风劝她不要多吃,说她久已不吃烟火之食猛然吃太多会让肠胃受不了。

    杜婉芷轻擦嘴角的碎沫,笑说:“就是久已不吃烟火之食,才吃起来就停不了口。那些仙丹灵

    药虽好,终究没滋没味儿。”

    对于此说,马烁深表赞同,“是呢,当神仙再好,也少了朋友家人在一起的那种热乎劲儿。”

    晚餐之后,秦沐风再细察程浩风伤病,杜婉芷帮着胡仙仙收拾好杂物后,两人就坐在院中说些闺中闲话。

    “胡姐姐,你知道今儿是什么日子吗?”

    “今天是七月十八,没什么节啊。”

    “的确不是什么节日,但对你而言可算是大日子哦。前几天,沐风听说你竟然打伤程师兄,气得要找你报仇。哪知今日一见,你们却这般要好。”

    “对你们而言是不过几日,对我们而言却是几生几世。”

    “哦……你们是……如何好起来?他待你好吧?”

    “好……好笨!”

    胡仙仙说着就捂脸笑起来,杜婉芷轻笑说:“天下间不知有多少女子想找个他那样的郎君还找不到呢,你还嫌他‘好笨’?”

    胡仙仙撅嘴说:“本来就好笨……”,说完又羞涩一笑:”我也好笨……”

    杜婉芷低声一叹,“你我都算是有福份的,我那两位姐姐才真是苦命。大姐是被大姐夫气得自尽而亡,她那时候才二十四岁呢。二姐生了几个孩子就只活下来一个女儿,二姐夫包养着外室,二姐要守活寡还要帮他打理偌大的家业。唉,二姐常哭诉她是累死累活讨不到半点儿好……”

    胡仙仙仔细地听着,诚恳地答应:“我懂你的意思,我以后再也不和他拧着闹脾气啰。他费心那么多年来找我,我性情大变还总是犟嘴,他肯定是要生气的。只是怕如今一切都太迟了……”

    “不怕太迟……有心就好。我如今才得知自己早已寿数终了,是靠邪法强留人间,我这样的身体根本不可能为沐风生儿育女。可他不嫌弃我,我也不惴惴不安,珍惜在一起的时光就好。”

    胡仙仙不好意思地轻笑,“说起来我还比你大两岁,可惜倒没有你懂事儿……”

    “你和程师兄两个人的性子有时候也真挺别扭的,他是凡事都要回环往复地想,非得要想周全了再去做。做的事呢只要别人自己去领悟意图何在,从不肯直说目的。”

    胡仙仙托腮问道:“他做的事意图还不明显?”

    杜婉芷纤指轻点她的头:“你以为你明白他的意图?你就是啥事儿都不肯多想,一想就偏激地往坏处想!你在青丘国引天雷后受伤昏迷的那些日子,程师兄为了救治你差点儿连他的命都搭上……”

    “不是差点儿,是已经搭上了……他要不是内脏被震伤又耗损过多灵气,也不至于这么快就压制不住佛宝所带来的力量……”

    杜婉芷苦笑一下,往屋内望一眼正在针灸疗病的两人,对胡仙仙说:“你也不傻啊……可你当时怎么都不听沐风交待完程师兄留的话就说什么‘我才不想知道程浩风此刻在做什么’……”

    胡仙仙想起来,秦沐风当时的确是要交待什么话的。可当时情势危急,自己心里对于引雷除血蛛这事儿多少还是有些怨气的,所以就打断了他要说的话。

    “他当时要说什么?”

    杜婉芷见她很急切的样子,偏慢条斯理的说着:“你以为我们见你要以身引天雷诛杀血蛛就半点也不难过,是不是?”

    见胡仙仙面有惭色,她又说:”殊不知程师兄是早知你该当承受九道天雷以应渡劫之数,才没有反驳列师兄他们的谋划……可他又对沐风千叮万嘱要记着告知你,千万不可硬承那第十道天雷……”

    胡仙仙低下头小声说:“可我当时避不开了呀……”

    “所以啰,最后还是程师兄帮你移开了大部分雷霆之威。他后来见你昏迷不醒,非常自责。他本以为那道来自天外天的雷只是警醒你,他没想到会真是要劈死你……”

    胡仙仙的眼中不知不觉又泛起泪光,一幕幕往事重现,却不再是只以她自己角度所见所闻重现,脑海中浮现出同一事件中他人的所做所为。

    杜婉芷缓缓说着:“你不知道那天晁师伯都现身了,他说你既已不堪大任不如就让你再转一世,不必费心劳力施救……”

    胡仙仙听得激动地抓住杜婉芷的手问:“程浩风就因此回答说‘她还不能死……’是不是这样?”

    “就是这样。可真不懂你是怎么想的,列师兄说你竟然以为程师兄是要让你暂时不死,好亲手灭了你……”

    “我以为他只是留这个躯壳儿好让白回风附魂……”

    杜婉芷哭笑不得的连叹几声:“你……你怎么总是跟自己的前世过不去啊?你也不想想,只是为了附魂的话,你死了再重生岂不是更简单些?何必救治呢?你知不知道你受伤后的前七天全是靠程师兄的灵气在续命?”

    胡仙仙抹了抹眼泪,快步跑进屋,拉着程浩风的手问:“后来我一步步的查到一部分真相,你以为我应该就能明白你的苦心,对不对?你都没料到我完全想偏了,是不是?”

    “嗯……”程浩风身上插满银针,他有些茫然地看着胡仙仙,不知道她怎么又哭了。

    秦沐风倒听明白她的意思,一边有条不紊地继续扎针,一边语气生硬说道:“胡姑娘,有些事非得要别人说出来你才明白吧?你也不想想,三师兄就算能逆转时光,最初的白回风不同样是你?那时候也就没发生过后来的事,就不存在有胡仙仙的意识,不存在又怎么能说灭掉呢?”

    她刚止住泪水又被秦沐风说得泪流满面,一向要强的她这几天哭得自己都要不好意思。

    程浩风看着眼泪汪汪的她轻轻翘了翘嘴角,“时光无法逆转的,可我也并不后悔逼你临凡,至少我尽力了。就是没想到你那般要强……”

    他说着倒又笑出声来:“呵呵,你呀,非得逼我生死相搏……我也气得糊涂了,筹谋好的事变成了一团乱麻……”

    她俯下身半跪在他身边,将他的手贴在额头上说:“你还笑,我真的恨不得掐死自己……都怪我听信冷秋朗的话……”

    程浩风面色沉了下来,“青龙冷秋朗?”

第二百零一章 萤火薰风

    胡仙仙把凌山偶遇冷秋朗以及他说的话都细细讲述一遍,他们认真听着。

    秦沐风听了后“啧”地叹一声:“这冷秋朗还真是阴险,说的话九成都是真的,也难怪你会顺着他的思路把三师兄想得那么坏。”

    程浩风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问:“他说我要逆转时光就需十三样祖师遗留神器,而锁心玉瓶已碎,就必须要回到过去寻回完整的锁心玉瓶?我都已经能回到锁心玉瓶碎之前了,又再拿锁心玉瓶集齐神器返回哪儿?”

    胡仙仙带着泪花儿被自己气笑了:“我真是蠢得像猪!分明是用一件不可能的事情去完成另一件不可能的事情,我居然还相信他!”

    笑过之后泪水却流得更汹涌,将脸埋在程浩风的掌心里,泪水就顺着指缝滑落。

    程浩风帮她把乱发别到耳后,“这不怪你……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这也许是天意要让你懂得悔恨的感觉,才故意如此安排?”

    “不是的,只怪我被嫉妒心蒙蔽双眼才弄得如今这地步……”

    “这地步也没什么不好,至少我可以不用像只负蝂一样背负那么多东西,把自己都压得喘不过气来……”

    胡仙仙问他负蝂是什么东西,他讲那是一种贪心的小虫,凡是它爬过的地方不论遇见什么东西都会拣来背着,直到背不动被压死。

    胡仙仙抬起泪眼望他,“你不是贪心的负蝂,你是在帮我背负本该我背负的责任。”

    秦沐风语带讥诮地说:“你才知道啊?三师兄帮你挡了多少大事?你呢,只会做些乱七八糟的杂事给他添乱惹祸。三师兄不让你插手我们的事,一是怕你捅娄子,二也是为了要护着你,你呢倒埋怨他……”

    一席话说得胡仙仙又大哭起来,程浩风正颜厉色地对秦沐风说:“六师弟,过往之事就不必再提!我所做所为的确有违天道,今日所受一切与她无关。再者,她也不知道那许多隐情。”

    这话说得秦沐风大伤面子,捻着一根银针不知该如何下手。

    胡仙仙没料到程浩风会因自己对秦沐风那么凶,忙擦了眼泪笑说:“我是不是搅扰秦道长施针了?我还是先出去吧。”

    秦沐风脸色缓和下来,一边施针一边说:“没有,没有,是说起冷秋朗就有些生气倒忘了正事。”

    程浩风也不再多谈冷秋朗,看了看胡仙仙的头发说:“你这头发该好好梳一梳了,可惜这里只有我们用的梳子,女子发丝柔细用起来不合适。”

    她捋捋自己的乱发,答应着,“嗯,那明天马烁买东西的时候让他带把梳子回来。”

    他有些不高兴了,“我会给你的,不用他买。”

    又招呼着她,“你过来让我看看你眼睛……”

    胡仙仙顺从地将脸凑近他,他轻抚一下她的眼眶,怜惜说道:“红肿成这样了……你这几天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像个小疯子又像个小傻子,这对修行可不好,你应该心绪平和才是……”

    “嗯,再不哭哭笑笑的了。”

    他又语重心长地交待:“冷秋朗本性并不坏,当年以他功力可以直接除去我和六师弟,可他只是一味的逃跑,我至今没有弄清他真正目的何在。若你再见到他,切不可就他挑唆我们的事去质问他。”

    “好,我记着。臧玄蛟的义弟义妹和几个徒弟都是各怀异心,他们几个我以后会小心应付。”

    “今夜有六师弟为我扎针通经脉,想来可以静心打坐,麻烦你在旁边为我护法。”

    “好,我陪着你。只是一直打坐吗?不歇息一会儿?”

    “这满身跟刺猬似的,如何歇息?”

    她笑看着他,乖乖蹲在一旁。

    秦沐风长呼一口气,终于将最后一针扎完。他连忙走出屋子,又长呼几口气。

    杜婉芷迎过来,掏出手绢给他擦额头上汗水:“今日施针之事很棘手么?”

    秦沐风瞅一眼屋内还在絮絮叨叨说着的两个人,将杜婉芷拉到院角,轻声说:“只是疏通经脉,于我而言哪算难事?只是他们两个吵起来是旁若无人,好起来也是旁若无人,实在令人难堪。”

    杜婉芷抿嘴轻笑着靠向秦沐风胸口,他轻抚一下她的背感叹着:“还是我的娘子好,胡姑娘那脾气只怕也惟有三师兄敢惹。”

    胡仙仙倒没想到有人在背后说她,她静静地看着已然入定的程浩风,时而浅笑,时而蹙眉。

    接连多日没睡好的马烁早已鼾声如雷,院内的秦沐风与杜婉芷相依相偎坐在一起望月。

    丑时刚过,程浩风就出定,他只是将於阻的经脉打通了些,已聚不起半分灵气。

    见他出定,秦沐风帮他拔去银针让他再去睡会儿。他说睡不着,胡仙仙就扶他到院中活动一下手脚。

    “以前成年累月地静坐都不会手脚发麻,如今才几个时辰就僵麻得不听使唤。”

    她帮他捏肩揉胳膊,安慰他:“秦道长医术高明,你会很快好起来的。”

    他勉强一笑,挥手赶开飞拢来的蚊子。她忙去屋里搬把椅子给他坐着,再寻了榆木屑和艾草点上。点上之后蚊虫不再来叮咬,可那烟味儿熏得他直咳嗽。

    胡仙仙让他回屋去睡,他说真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反倒会吵得马烁也没法睡。

    秦沐风拿出一截紫黑木头,让胡仙仙灭了熏蚊火堆,把这“兰薰木”点上。这兰薰木一经点着就逸出乳白色烟雾,淡淡一缕烟雾能驱蚊、不呛人还有幽香飘出。

    秦沐风说这兰薰木产自海底圣境,能驱百虫,还有醒脑安神的效用。

    胡仙仙兴奋笑道:“真的?你们可以多弄些出来啊,这么神奇宝贵的东西得卖多少钱?你们都能成大富翁了。”

    杜婉芷抿唇浅笑不说话,秦沐风咧咧嘴无奈地皱眉,程浩风摸摸胡仙仙的头笑说:“你呀,三句话不离商贩本性。”

    “是哟,商贩就是要以赚钱为第一要务,你曾经都是我用来招徕顾客的戏法儿艺人呢。”

    “呵,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儿了。”见程浩风面色凝重的样子,几人都有些紧张起来。

    他向着胡仙仙狡黠一笑,“我想起来你说过要给我工钱,还要分我一成利润的,到最后一文钱都没有付给我。”

    “我借过钱给你,就算提前预支的……”

    “麦塔哈他们带去的利润,可远不只你借我的那点儿钱哦……”

    杜婉芷有些疑惑他们怎么算起陈年旧账来,刚想要劝说他们,秦沐风忍着笑拉她进小厅去了。

    程浩风见胡仙仙眨巴着眼睛委屈又疑惑的样子,再也绷不住笑意,将她拥入怀中紧紧抱着:“你就是欠我的,我要连本带利都讨回来。”

    她没想到又让他说话绕进去,娇嗔横他一眼,想说话损他两句,可他不给她开口的机会。

    皓月皎光不似烈日那般酷热,可他深深一吻让胡仙仙还是感觉身体炽热得如在火中熔炼一般。

    他不舍地松开她后,见她手脚都不知往哪儿放的傻样子,就和她说:“仙仙,你看好多萤火虫飞来飞去。”

    明明几天前还恨得有你无我,有我无你的,突然又这般亲密,她真有些不知该怎么与他相处。还好他这句话让她把胡思乱想都抛开,遥望那些飞舞的萤火虫。

    他浅浅一笑,双手平伸而出,那些萤火虫都飞拢到他们身边。她惊喜地伸出手,两只萤火虫停在她掌心。

    繁星闪烁,流萤飞火,她情不自禁凌空而舞。白中略黄的衣裙与微带桔黄的萤光相映,她身形飘逸袅娜,翩跹而舞。她不再是身负重任、法力高强的修行者,恰如一个与万物皆亲和的精灵女孩儿。

    初秋夜风微凉,风中有蛙声虫鸣,还有芳香扑鼻。风中送来稻香果香,还有兰薰木的淡雅幽香。馨香沁人心脾,曼舞悦人眼目,却不知如此静美的夜晚会迎来怎样的明天?

    ??

第二百零二章 王府求药

    第二天一早胡仙仙在做早餐,程浩风在小厅中歇息,秦沐风和杜婉芷开始清点药物,马烁还在睡觉,忽听得有人敲门。

    胡仙仙去开门,见是一个慈眉善目的老人牵着个雪团似的小孩儿。

    她愣了愣才想起老人是谁,“康先生,快进来坐。你怎么有空到义庄来?这小娃娃就是你孙子吧?”

    康先生捋着胡子含笑答应,跟着胡仙仙走进院子就对秦沐风说:“秦真人,小老儿把你托岑道长他们寻的药物都送来了。”

    胡仙仙把早餐准备好,几人就在院中边吃早餐边聊,原来康先生得知那些越州客在善福寺疗伤就带了自家医馆的药材前去义诊。在义诊的时候听岑载道说起程浩风的境况和秦沐风让他们帮忙寻药的事,他就自请送药,顺便来探望熟人。

    早餐之后,秦沐风就着手配药,拣药的时候捻起颗苍术闻了闻,皱眉说:“这苍术不到百年啊?”

    康先生答道:“是不到百年,就这些二十年的苍术还是给我采药的熟人自家珍藏的呢。”

    秦沐风放下苍术,“这可不行,就算药材全配齐我都没有把握减轻三师兄的病痛,要是药材不合,就难有效用了。”

    胡仙仙见他十分忧虑的样子,轻声问:“海底圣境不是灵物无数么?怎么百年苍术都没有?”

    秦沐风只是苦笑,杜婉芷和程浩风叹着气,倒是康先生耐心解释:“仙仙,你可不知道这百年苍术可比百年人参还难找。”

    “苍术不是常见药材么?”

    “就是太常见才难有上年份的苍术,那些仙草灵物不是有人养护着就是有奇兽守护着,平常采药的人不容易采到,这才能年份长得久。这苍术呢,山野里多,也没人在意,不是让人随手采了就是让蛇虫鼠蚁糟蹋了,哪能长上百年。”

    胡仙仙绞了绞手指,不甘心地问:“就没有碰巧长了上百年的?那些达官贵人喜欢搜集奇珍异宝,兴许就有人搜罗到呢?”

    康先生听得脸上立现惊喜神色,大声说:“你这话倒提醒我了,我倒听一个药材商提起过慎郡王府的人曾经找他收购药材,要求是常用药材都备那上百年的。这指不定王府里就珍藏有……”

    康先生话还没有说完,秦沐风就已凌空而起,他的声音远远传来:“你们照顾好三师兄,我去求药……”

    他走后,几人就在院中说着闲话。几人说笑着不知不觉就快一个时辰,秦沐风也在此时归来,只是他神色有些悲愤。

    看着他的表情,胡仙仙心口有些发紧:“王府没有百年苍术?”

    秦沐风摇了下头,有些为难地对胡仙仙说:“他们说要你去求药才给……”

    “我?”

    程浩风冷哼一声:“不去,分明是故意刁难……”

    胡仙仙却是满脸喜色:“要去,有药就好。”

    她凌空飞起直往王府,也没听清程浩风他们还说了些什么。

    此刻心中有要紧事的她也顾不得那些行人目光诧异,直飞到王府门口才落地,她求守门的侍卫代为通传,可他们只说王爷不见客。

    胡仙仙急得团团乱转,她不能硬闯王府,再闹上一场的话就更不会给药了。

    正着急的时候她看见有个面熟的人走来,那人是曾和周管家一起在鸿宾楼住过的卞采办。胡仙仙急切地走上前去说了些当年旧事又说了自己的来意,求他帮自己向王爷通传一声。

    卞采办陪笑说:“我只是个下人,在王爷面前说不上话啊。还有,胡姑娘你不知道吧?自从你上回大闹王府之后,王爷就吩咐下来,但凡是你来了就不必通传。”

    胡仙仙压着怒意说:“不见我可以,但他不能扣着药不救程浩风吧?他可没做过伤王爷颜面的事。我不见王爷,我进府取药就走。”

    胡仙仙说着就要往里闯,那守门的四个侍卫齐刷刷的拔刀出来阻拦。

    听到卞采办说慎郡王不会见她之时,她已是心中生怒,再有侍卫横加阻挠,她更是怒火中烧。她很想将这些侍卫杀个干净再强抢药物,可终究只是冷冷横扫他们一眼,凌空而起直飞到书房门口。

    “民女胡仙仙求见慎郡王,请王爷赐药。日后王爷若有差遣,胡仙仙定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书房中没有一丝动静,来往的丫鬟仆妇们都是悄声走着,偌大的庭院中只有蝉嘶鸟鸣之声。

    “王爷,民女前番莽撞大闹王府,罪无可恕。我愿领一切责罚!只是,那些事与程浩风无关,求王爷开恩赐药。”

    书房中还是没有传来任何回音,胡仙仙都要疑心慎郡王到底还在不在书房中了。

    恰在此时,周管家急匆匆地从外面走进来,路过胡仙仙身旁的时候小声说:“仙仙,我一听说你来求药就赶过来瞧瞧。唉,可别再闹了啊。”

    说罢,他就在门口轻声问一个侍卫慎郡王还在不在,侍卫轻点下头。

    周管家忙走到胡仙仙旁边低声说:“还在。你记得你上次所说最狠的话是什么吗?”

    胡仙仙略作回想,心中一激灵,这慎郡王还真是刻意刁难自己。罢了,谁让自己话说得太狠、太绝,大损慎郡王颜面呢?

    她“咚”地一声跪倒,默默地俯首等待。

    周管家请人通传后,见到慎郡王也只说些府中事务,并不敢直接为胡仙仙求情。

    时光一点一滴地流逝,从朝阳初升之时已到了日上中天之时。与周管家闲谈许久的慎郡王让人备酒菜,要去用午餐。

    慎郡王走出门站到台阶上笑看着胡仙仙,向周管家问着:“那跪着的女子有些面熟,是谁呢?”

    这府里浓荫蔽日挺凉爽的,周管家额头上却不停渗出汗珠,他低声说:“是胡姑娘前来求药。”

    慎郡王向旁边捧茶的丫鬟睃了一眼,丫鬟忙递上茶盏。他慢悠悠地抿了口茶,似笑非笑地问:“胡姑娘?是哪个胡姑娘?是那个说除了亲生爹娘,连帝王、神仙、天帝、天后、甚至佛祖都不肯跪的胡姑娘?嘁,今日跪在我这个无权无势的闲散郡王面前是所为何事?”

    周管家的衣袖都因擦汗水浸得湿漉漉的啦,他额头上的汗水还在冒个不停。

    他瞧瞧胡仙仙,又瞧瞧王爷,随后说:“老奴年事已高,有很多事都办不周到了。再者,老奴本是随老王妃陪嫁过来的下人,按规矩这王府是该宫中指派太监来掌事的,求王爷放老奴回家乡养病。”

    慎郡王韩泽熙微眯着眼看向周管家,看了好一会儿后,展颜笑起来:“周老伯,你倒是聪明,拿母妃的面子来压我。罢了,你是知道我不可能让那些太监来插手府中事务的,就不治你昏愦失察引来乡野泼妇损辱皇家体面之罪。你去办你的事,本王倒要看看她能跪到几时。”

    慎郡王在一众仆妇侍卫的围随下扬长而去之后,周管家才弓身退出去。退到胡仙仙身边的时候他轻蹭了蹭脚,裤管里掉下一样东西。

    胡仙仙心中一动,驱动灵力将那东西移过来一看,原来是张小纸片。

    纸片上写着:贪杀可恕,犯上不可恕。

    胡仙仙手指轻捻,纸片化为飞灰。她在细想这句话的含意,脑中绕了几个弯后渐渐明白其意。

    自古至今,手握重权之人最怕的不是属下贪财好色,也不是属下冷酷好杀,是最怕属下犯上作乱。

    是以,历史延宕总也改不了贪官污吏受宠,奸吝酷吏掌权,刚直正臣反而常常遭贬受冤的局面。

    自己那天不仅损伤慎郡王颜面,更让早想大权在握的慎郡王觉得她无视他的权威,甚至可能挑战他的权威,反叛于他。如今得着让她俯首低头的机会,岂会轻易放过?周管家这是提醒她要表现出完全顺服,对慎郡王十分敬畏的样子才能求得药材。

    胡仙仙一直跪着,慎郡王用餐之后又回后园小憩,直到申时才往书房行来。

    行到胡仙仙身边的时候,他略微放慢了脚步。

    胡仙仙声音很低,吐字很慢地说:“我早前鲁莽之举罪无可恕,但程浩风对王爷之忠耿,天地可鉴。民女胡仙仙愿领一切责罚,为程浩风求药。”

    慎郡王的脚步顿住,勾唇笑说:“听闻这副药即使配成也只能缓解一些痛苦,不能根治程道长的病,你何必非得求药?程道长若是不在人世,再如何忠心耿耿都没用吧?”

    “能缓解一分痛苦就多一分希望,我们会铭记王爷的赐药之恩。若是万一回天无力,程浩风未尽之事,我代他去做。”

    慎郡王语调怪异地长“哦”一声,望着太阳说:“今年的春天来得格外迟,夏天又似乎格外长,都立秋好多天了,还是暑热未退。本王热得头脑昏沉,一时竟想不起那百年苍术搁放何处了。”

    慎郡王入书房去了,胡仙仙在日头底下接着跪。

    跪到斜阳残照之时,庭院中拂起微微凉风,胡仙仙倒觉得更热了些。不是天气热,是她心中的怒火烧得她心中如要火山爆发般燥热。

    她已经要按捺不住怒火想要威??逼慎郡王交出百年苍术子的时候,一个人悄无声息地跪在她旁边。

第二百零三章 巧言得药

    胡仙仙瞄过去,竟是沈竹君陪她跪着。沈竹君一袭深绿色布衣布裙,满头秀发随意挽个髻,面容憔悴,神情淡漠。

    胡仙仙诧异地问:“竹君?你来帮我给浩风求药?”

    沈竹君定定地望胡仙仙一眼,似乎是才看见她:“是胡姑娘?你来求药?似乎是听乔元君说起过程道长身染重病……我只是来求他放了我爹……”

    “沈先生出了何事?”

    “我父亲以为将我另许配给他人就可以让我不沾皇室情仇,殊不知在他心里,他可以负我,我却不能负他。”

    “他可以负你,你却不能负他?”

    胡仙仙心中的怒火消了下去,却又泛起一阵阵的寒意。沈竹君的意思明显是慎郡王自己可以另娶,却不肯让沈竹君另嫁,沈廷扬为女儿另选夫婿引来牢狱之灾。

    她没料到自己来求药会碰上这种岔子,满心里的焦急烦躁让她想不出对应之策了。

    胡仙仙更没料到才过片刻之后,又有人在自己身边跪下。这个陪跪的人是柯雅洁,她身边围随着一大群的丫鬟仆妇在劝说她。

    柯雅洁不听劝说,满面惭色地看着沈竹君说:“沈姑娘,我实在有愧于你。”

    柯雅洁说着又神色坚定地向书房说:“王爷,请放出沈先生吧。妾身知道你所做所为皆是不愿意让沈姑娘嫁给他人,若是妾身让你们为难,恳请王爷赐妾身一纸休书。王爷,无论你做何决定,雅洁都毫无怨言。”

    见王妃坚决跪着,随她而来的那群仆妇也只有跟着她跪下。

    胡仙仙看着身旁跪着这乌泱泱一群人,心里的焦急烦躁感觉少了很多,倒觉得有些可笑。

    她就带着些笑意问柯雅洁,“王妃娘娘,你们都来为我陪跪么?”

    柯雅洁叹着气说:“沈先生和他选的那个准女婿都被王爷关起来了,罪名是写诗诽谤皇亲贵胄、污损皇家尊严。”

    胡仙仙不由嗤笑出声:“诗词歌赋的含意一向是一千个人就有一千种解读,文字狱这种事可大可小,只看扣罪名的人是什么心情。”

    柯雅洁轻蹙眉尖,斜望向沈竹君,她那眼中有愧疚之色,有怜悯之色,更多的却是羡慕之色。

    她看了好一会儿才对胡仙仙说:“王爷此举是有些欠妥,可也只因为他在乎沈姑娘……”

    沈竹君挑眉冷笑着接话说:“若是在乎就不会拿我当金丝雀一般,想丢弃就丢弃。丢弃了又不肯让我飞得远远的,还要想着把我关在笼子里任他玩弄。”

    慎郡王这种行为就是,得到的不肯放,得不到的还想要,只想得到惧怕失去。胡仙仙对他大感恼怒,可对于她最重要的是为程浩风求药,而不是为他人打抱不平。

    胡仙仙细想目光情势,计上心来。她将手往两边都挥了挥,“求两位别起争执!求你们了。我倒有个法子能让你们达到目的,我能也拿到药材。求你们别说话,顺着我做就行。”

    说完之后,她也不管她们两个是否答应,就高声喊:“王爷,我胡仙仙行事鲁莽,任凭你责罚。可那天是我逼着沈先生带我闯进王府的,求你不要因我牵怒沈先生。再者,程浩风道法高深,功德无量,你看这么多人都来为他求药,请王爷开恩赐药。”

    沈竹君斜睨胡仙仙,“我不是……”

    这边柯雅洁也要分辩自己不是为程浩风求药。

    胡仙仙轻拉一下沈竹君和柯雅洁的手,压低嗓音:“你们就听我的吧,一切过错我来承担。你们得保全王爷的面子,还得救出亲人,我呢也要拿药材救人。”

    片刻之后,慎郡王含笑踱步出来,径直走到沈竹君面前说:“竹君,沈先生毫发无伤,你不必担忧。”

    说着,他就去拉沈竹君的手,她连忙将双手藏到背后,冷淡地说:“多谢王爷开恩,既然家父无事,那就请王爷让他出来与我一同回家。”

    “快到酉时了,你和沈先生就在王府用完晚餐再回去也不迟。”

    沈竹君默不作声,慎郡王望向柯雅洁,柯雅洁含笑说:“沈姑娘,请用了晚餐之后再回家。你不知道王爷为了给沈先生压惊,可准备了许多礼物呢。”

    沈竹君的神色仍是冷冷淡淡:“多谢王爷抬爱,我们寒门百姓只求一屋安身而已,不敢妄求自己受不起的福份。”

    胡仙仙看着慎郡王的神色渐渐变得难看,暗暗着急,心内直祈祷:竹君啊,求你说点儿让他高兴的话,我还等着他一高兴就把药给我呢。

    慎郡王终究还是没有对沈竹君发怒,反而责怪柯雅洁说:“你率这么一群人跪在我书房门口成何体统?快些起身,带她们去备好晚宴。”

    柯雅洁有些不知所措地望向胡仙仙,胡仙仙将下巴朝慎郡王抬了抬示意她听他的安排。

    柯雅洁低声说:“王爷息怒,妾身这就去备宴。”

    她自己起身后,又示意那些丫鬟仆妇都起来,她望着慎郡王欲言又止,见他目光一直在沈竹君身上也只得带着下人们黯然离开。

    她们走后,慎郡王向沈竹君伸出手,“竹君,眼下的一切只是权宜之计,你要相信我。”

    沈竹君苍白的脸色有些微红,“王爷,民女只求你别再为难家父,你眼下是‘权宜之计’还是‘家国大计’都与民女无关。”

    “竹君,我们不要这么生分好不好?你还是对我直呼其名亲切些。”

    胡仙仙在旁边看着,听着,突然明白马烁说她和程浩风差点儿让他心绞痛而亡是什么感觉,她自己此刻真是有点儿“心绞痛”了。

    慎郡王和沈竹君两个人还在说着些爱恨交织的话,眼见天色快黑,胡仙仙实在等不下去了。

    “竹君,求求你,求你就唤一声他的名字,让他扶你起来吧。再在你们旁边跪下去,我这神仙之体都受不住了。”她说着就半跪半趴下去,似乎真要瘫倒。

    慎郡王可能是这会儿才想起胡仙仙还在旁边,他正要说的话被呛回去,呛得他直咳。

    沈竹君气得啐胡仙仙一口,扭身站起来,但她身娇体弱,跪了这么久之后双腿酸疼,猛然站起来就身体歪倒。

    慎郡王连忙抱住她,她见自己倒在他怀里,羞得满脸通红。她挣扎着从他怀中出来后含着怒色冲胡仙仙说:“胡姐姐,你竟然跟韩泽熙合起伙来欺负我!”

    胡仙仙还是半跪半趴着,“我哪有?你敢对王爷直呼其名,我敢吗?随便说给谁听都要说是你们两个皇族亲眷欺负我这乡野村姑。”

    慎郡王挺满意地一笑,“竹君,别耍孩子脾气好不好?再让她跪这儿,外人真要说我们俩是在仗势欺人。”

    “韩泽熙,你不要把我和你捆在一起说,分明就是你仗势欺人,与我何干?”沈竹君又羞又怒,急得粉拳直捶慎郡王胸口。

    胡仙仙一轱辘翻身起来,腾身到半空中说:“谢王爷赐药,民女去库房取药了。”

    说罢,她就掠行至库房。她也没看慎郡王听她扯谎后是何反应,万一看到“非礼勿视”的场面如何是好?她也不管慎郡王会不会在以后说根本没答应让她取药,反正他此时肯定没工夫来阻挡自己。

    周管家已经在库房外等着,“仙仙,王爷同意了?”

    ”是,取药吧。周伯伯多谢你提点之恩,我铭记于心。”

    “唉,说什么谢呢?我只是不想让王爷这棵大树倒了,我们一家子的身家性命都寄托在王府呢。你和程道长能帮王爷,我就得帮你们。”

    胡仙仙从管库房的人手中接过一个锦盒,她向周管家深鞠一躬:“周伯伯,只要有用得着仙仙的地方,你说一声就是。我赶着送药,就先告辞了。”

    周管家让她不必言谢,又让她代他向程浩风、秦沐风等人问好。胡仙仙一一答应着,凌空御风而行回返义庄。

    她从未如此热切的想要见到程浩风,她深感能遇上他实在是此生最大幸事。见到慎郡王和柯雅洁与沈竹君的纠葛,她在想若是自己换成沈竹君会怎样?只怕天都会让自己捅个窟窿吧?自己可是那种宁愿孤冷惨死也不肯受半分委屈的人。

第二百零四章 收徒论道

    204

    回到义庄之时,胡仙仙在空中就已看到他们在翘首盼望。

    她一落地就将锦盒交给秦沐风,转而双手都紧紧拉住程浩风的手:“能求到药材实在是巧合中的巧合,你有这般福缘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程浩风从椅子上站起来去看秦沐风从锦盒中取出的药材,“这看起来与一般苍术相比也不过就是肉质根更肥厚些,哪值得你去求他?他可摆明了是要刁难你。”

    胡仙仙轻抚着他的背,笑说:“不气,不气,这有什么可气的?比起我在王府看到的其他事,我这哪算受气?是我说话做事太莽撞狂妄应该去道歉。”

    他们说着话的时候,秦沐风削了一小片苍术下来,细看看又舔了舔。

    还在义庄的康先生爷孙俩儿也凑过来看,那孩子说:“有朱砂点,没有硬筋杂在根里,是上等茅苍术。”

    那孩子声音带着稚气,表情却很老成,秦沐风微微一笑,“是上等茅苍术,好孩子。”

    杜婉芷更是满面喜悦之色:“这娃娃当真好乖,在这儿一天都是跟前跟后的帮着打杂,不哭不闹的,真让人打心眼儿里喜欢。”

    胡仙仙见他们夫妻俩都很喜欢这孩子,想起杜婉芷说过她不能生养,便琢磨出一个好主意。

    她扯着闲话问康先生家的一些境况,康先生说自己儿子康厚朴贪玩好耍不懂事,倒是儿媳梁慧萍肯专心学医在医馆中能帮上忙。这个孙子自小乖巧懂事,他期望孙子可以成为济世救人的医圣,但凡出诊都把孙子带上。

    说着这些的时候康先生又说他自己医术一般,常见伤寒杂症还可以治,跌打损伤也算会治,更高深些的医理就不懂了。

    胡仙仙试探着问他:??“这孩子学医这么有灵性,不如就让秦道长收他为徒?”

    康先生满口答应着:“好啊,这孩子若是能学得医仙之术,那真的是造福人间了。”

    杜婉芷满眼期待的拉着那孩子的小手问:“乖孩子,你愿意吗?”

    孩子有些怯生生的,又有些崇拜的看向还没开口的秦沐风。

    秦沐风沉吟许久,和程浩风目光交流了一会儿后才说:“我也很喜欢这孩子。但是,我只能教他医术不能教他法术。他入我门下就必须要用医术济世救人,不能挟术大肆敛财,也不可如我这般东奔西走却没积下半分功德。”

    胡仙仙和杜婉芷对视一眼,这只能学一样术法的要求是不是太苛刻?

    谁知康先生却大笑着说:“这有何难啊,我不就是想让他救死扶伤么?”

    那孩子也语气诚恳的说:“宝儿不求长生不老,也不求上天入地,只想让世间少一些病患,爷爷和娘就不用那么劳累。”

    秦沐风脸上展开少有的露齿笑容,轻抚着孩子的小脸儿说:“你这孩子倒有趣,你想让世间少一些病患只为了你爷爷和你娘不用那么累?”

    孩子不太明白他是在笑自己说错话了,还是觉得自己说得对,小脸儿憋得通红地看向杜婉芷。

    杜婉芷含笑抱抱他,又用脸贴了贴他的小脸,“乖孩子,你师父说话就喜欢故弄玄虚,他这是在夸你呢,你以后听不明白就来问师母。”

    胡仙仙和康先生都笑起来,秦沐风倒弄得一脸窘态。

    程浩风又郑重其事地说:“今日天色已晚要举行收徒仪式是不行了,就先给他取道号吧。”

    这才提醒了他们要正式敲定此事,秦沐风皱眉念叨着,??“他姓康?康……他该是‘无’字辈,就取道号‘无病’。”

    程浩风一听就赞道,“好,康无病!安康一生、无病无灾。”

    杜婉芷搂着孩子在他耳边??说:“无病,快谢谢三师伯吉言。”

    康无病在杜婉芷怀中蹭了蹭,又挣扎了一下,跑到程浩风身边说:“多谢三师伯吉言,三师伯也会安康一生、无病无灾的。”

    程浩风摸了摸孩子的头,眼中是满满的慈爱。

    胡仙仙脑海中闪过程浩风要是有自己的孩子会怎样对待的问题,她的脸不自觉地有些发烫。

    她赶忙甩开这些念头,笑对杜婉芷说:??“好伶俐的孩子,你们可收着个好徒弟了。”

    几个人在这儿说说笑笑的时候,马烁火急火燎地跑出来:“你们说什么这么高兴呢?我手脚都忙断了也不来个人帮帮我。”

    胡仙仙闻到小棚里传来一股糊味儿,斜眼笑他:“你又把菜炒糊了?不就是做晚饭吗?哪至于把手脚忙断?”

    不大会儿功夫,胡仙仙就将晚饭备好,众人一起吃了之后就在院中闲聊。

    胡仙仙说起求药之时所见慎郡王与沈竹君的感情纠葛,感慨地说:“幸好我遇上的不是那样自私霸道之人,要不然受了委屈不说还平白无故地给家人招来灾祸。”

    杜婉芷瞅瞅胡仙仙,再瞅瞅程浩风,“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以你的性子应该会在慎郡王三番五次推延婚期的时候就闹翻了吧?哪会等到后来发生那些事?”

    秦沐风听到这些情况没觉得是小儿女私情,反而很认真地问程浩风,“慎郡王虽说是紫微星君分出的一魂一魄入世,可到底不是他本尊,这般下去会不会出什么岔子?”

    程浩风凝神思索了一会儿才一字一顿地说:“尽力而为,不亏不负吧。”

    秦沐风神色仍很忧虑,“既要不亏他人,又要不负己心,很难呐。”

    胡仙仙背着手,踱着方步,摇头晃脑地说:“道门中人常说要‘不亏不负’,不亏不负是不亏他人,不负己心。但我所理解的‘不亏不负’不是要平衡他人所求与己心所求,而是要——先不亏负于他人,才可不亏负于己心。”

    杜婉芷不服气地挑眉笑问:“那若是遇上要想不亏负他人就必然要亏负己心的事呢?”

    胡仙仙理直气壮地说:“我既然已经不亏负他人,他人又怎么可以亏负于我?”

    这话一出口,康先生都叹着气接腔说:“天下间损人利己的人实在太多……”

    胡仙仙眉稍一挑,凌空飞起,御使出慧心玉剑凭空刻出八个大字:顺遂天意??,自然而然!

    秦沐风和杜婉芷面面相觑,“顺遂天意?自然而然?”

    胡仙仙旋身而下,见康先生和康无病都看得目瞪口呆,她略得意地微昂着头说:“这八个字不需要往深了去想,天意就是刮风下雨出太阳一般,非由人心所想出来的本来一切。顺遂天意也就是要下雨撑伞,天热了就穿轻薄衣衫。”

    秦沐风和杜婉芷听得微露笑意,程浩风的面色却有些凝重起来。

    胡仙仙还在颇为自得的侃侃而谈:“自然而然呢,就是不要刻意去算计谋划。起风了,布云了,是可以带把伞防下雨但没必要非得算准何时下雨、雨下多大、万一没下雨又该怎么办……”

    杜婉芷“唉”??的一声,“胡姐姐,你嘴上说着容易做起来难啊。比如世上有很多父母都要强行让子女和达官贵人联姻,子女不听从的话,轻则打骂,重则以死相逼,你说这些事儿该怎么自然而然的处理?”

    “那多简单啊,谁喜欢联姻就让谁去联呗……”

    程浩风双目低垂,嘴角微翘着说:“我确实谋算过多,有违天意,才落得如今这般……”

    这话说得秦沐风和杜婉芷异口同声地说:

    “三师兄,胡姑娘不是那意思……”

    “胡姐姐,你别胡扯了……”

    胡仙仙低下头嘟哝:“我没说他嘛……总是这样小气……”

    杜婉芷瞧见程浩风的脸色是阴云密布就快迎来暴风雨一般,忙拉着胡仙仙附在她耳边小声说:“慎郡王联姻之事是程师兄谋划的,是他促使慎郡王下的决定。”

    胡仙仙本来还想不通慎郡王怎么拖了好几年都没答应娶诚郡王小姨子,这突然做出决定原来是程浩风的主意啊。要按她自己的说法,“谁喜欢联姻就让谁去联呗”,岂不是该程浩风娶柯雅洁?

    她轻拍两下自己的嘴,脸上堆起笑意,小跑到程浩风身边蹲下说:“我一向口无遮拦,你只是自己伤怀,才不会怪我的,对不对?”

    程浩风扭开头不理她,她偏要侧身看着他,抓住他的手摊开开他手心,轻轻在他掌中又挠又划。

    秦沐风他们也不知程浩风是被她挠得痒痒了,还是怎么回事,程浩风的脸上忍不住露出笑意。

    在他们疑惑的时候,胡仙仙又皱起鼻子可怜巴巴看向他。他感觉到她是在他手心写“我会乖”三个字才笑的,见她这副样子望向自己,绷不住笑出声来。

    他笑着说她:“你呀,要是你当年在师父面前那样胡扯,不知道要受多少责罚呢。”

    秦沐风和杜婉芷的神情也是一松,秦沐风有些迟疑地说:“要说当年的事,受师父责罚最多的就是我。三师兄和七师妹都是很得师父器重,正因如此才令他们当年始终没有表露心迹。其实,在胡姑娘说三师兄有些孤傲自负、顽皮要强的小孩子脾气时,我就觉得或许你们更合适……”

    康先生点头笑说:“或许要真正相互信任,心意相通就得展露本心?”

    胡仙仙和程浩风异口同声地反问:“展露本心?”

    康无病在听大人们聊天的时候本来已经开始打瞌睡,因他们后来说话音调高起来就被吵醒,此时他用小拳头揉着眼睛说:“爷爷说过对人应该展露本心,展露本心就是用真心,说真话。”

    杜婉芷拉开他的小手,轻吹吹他的眼睛,“别使劲揉,对眼睛不好。无病,要是你不得不说谎话又该怎么办呢?”

    康无病想也不想就答道:“如果是为了哄别人高兴,只要用的是真心就无所谓是不是谎话;但要是做了错事就应该说真话认错,就算要说出那个错事比登天还难也要说出来,要不然会越错越远。”

    几个大人面面相觑,沉默不语,最后是马烁哈欠声连连地打破沉默:“啧……呵……这孩子不简单,多少人活一辈子都看不透的事儿让他给说得这么透彻。”

    程浩风的情绪又低落起来:“我是真的越错越远……”

    胡仙仙忙接着说:“你我本是同根同源,你的错就是我的错,错有何妨?只怕错而不自知。天道是真正的无情无私,也是真正的不生不灭,只要得窥天道就不会断绝希望……”

第二百零五章 刻梳绾发

    程浩风无奈浅笑,帮她拢了拢散乱的头发,“我可真拿你没办法……唉,你这头发得好好梳理一下才行,要不然堂堂天仙真和小傻子、小疯子一般。”

    胡仙仙自己把头发拧了拧,找了根布条扎上。

    杜婉芷笑扯扯她的蓬乱发丝说:“今天就将就这样吧,明天就有梳子好好梳理了。”

    胡仙仙问她怎么这样说,她也不告诉胡仙仙,转而和秦沐风商议着如何给程浩风配药。

    这一夜,秦沐风和杜婉芷忙着配药、焙药、熬药;康先生爷孙俩就在程浩风的床上歇息;马烁早睡得呼噜声震天;程浩风仍是扎针后由胡仙仙陪着在小客厅内打坐。

    第二天一早,胡仙仙做好早饭后叫众人都来吃饭。秦沐风边吃边交待,他和杜婉芷要送康先生爷孙俩回城顺便办正式的收徒仪式,还要回海底圣境处理事务,过几天再来看程浩风治疗效果。

    饭后,秦沐风他们四人向胡仙仙他们三人告别,他又嘱咐胡仙仙不要让程浩风心绪不宁,监督他按时吃药,药渣也不能丢,要用来泡浴。

    胡仙仙一一答应着,秦沐风似乎还是有些不放心,又在马烁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见马烁含笑答应后他才放心离去。

    他们走后,胡仙仙将昨夜磨切下的药材碎渣都拢起来放到大锅里熬煮,药水熬好就倒进大缸里。她让程浩风去泡浴,他磨蹭了半天就是不肯去。

    她急起来,“你没看见秦沐风走的时候那不放心的样子吗?你要是不按医嘱来做,他准得怪我没照顾好你。”

    程浩风只有得乖乖地泡进去,小声抱怨着:“总这么泡着难受死了……再加点儿盐、花椒、冰糖、生姜之类的,我都能成泡酸菜。”

    胡仙仙笑嘻嘻地趴到缸沿上,“那正好,酸菜泡熟了我就开吃啦。”

    程浩风的脸有些发红,为了掩饰脸色他板着脸说:“别乱说话!你去小客厅角落里看看,小茶几上有把没刻完的梳子,还有工具,你给我拿过来。”

    “梳子?是给我做的?”胡仙仙想起杜婉芷今天会有梳子好好梳理头发,原来是他昨天就在做梳子。她蹦跳着跑进屋,拿出一把还没刻完梳齿的木梳。

    “还有工具没拿出来呢。”程浩风接过木梳说。

    胡仙仙又蹦跳着跑进去,拿出把锉子,接着又一趟趟的拿出刻刀、削刀之类,缸边上摆了一溜乱七八糟的东西。

    程浩风拿着没完工的梳子拍拍额头,翻着白眼说:“仙仙,你就不能整理好工具再一次性地搬来放在我顺手的地方?”

    胡仙仙“咯咯”笑起来,“我是太高兴、太激动了一点,有点儿晕头转向了。”

    说着话她连忙手脚麻利地把工具都整理好放到一个木盒里,木盒又放在一个凳子上搁到程浩风右手边。

    程浩风刻梳子的时候她就在旁边默默看着,在她眼中将其他一切物体都虚化成了朦胧光晕,只剩程浩风认真做事的样子。

    她傻笑着想:怎么他专注做事的时候会将嘴抿起来,越抿越小,是他抿成樱桃小嘴就能更集中注意力?

    他的手指好长,刻刀下刀之时,那骨节分明的手指就像是在牵引着刻刀跳舞。他不是在刻东西,是用手指跳着一支行云流水般舒缓优雅的舞蹈。

    他的额头和鼻尖都渗出汗珠了,他身上僵冷的症状刚好一点,要做这么细致耗精神的活儿很累吧?

    要不要让他别做了?还是算了吧,以他的性格反而会让他生气的。

    胡仙仙帮他轻擦擦汗,两人相视一笑,他又继续做梳子。

    临近中午的时候梳子完工,他看着自己的作品嘴角歪了歪,“刻得太粗糙了,只能勉强梳梳。”

    胡仙仙抢过梳子在心口贴了一贴,“哪有粗糙?你手指还没有恢复灵活就能做得这么好,要是恢复灵活做出的东西不知会有多少人抢着要?”

    他神情有些落寞地说:“手指灵活的时候哪有空做这些小物件儿?师父常说我爱弄些奇巧??淫?技,我可能注定成不了大器。”

    胡仙仙怕他又伤怀,连忙就着梳子梳起头发来,扯开话题:“这些小物件儿才好呢,等你你好起来以后我们用的东西都让你来亲手做,都一定是千金不换的好东西,让别人看着羡慕死我们。”

    他看着她梳头发的样子有点儿焦急又有些心疼地说:“你慢点儿梳,头发都被扯下来好几根儿,你傻得都不知道疼了么?”

    胡仙仙傻傻窘笑,他向她伸出手,“把梳子给我,我帮你梳。”

    胡仙仙将梳子递过去,搬个小板凳坐到他身旁,他轻缓地帮她梳起头发。

    他先将她又多又长的头发分成两股搭到身前,再一绺一绺的挑到后面梳顺。待头发都梳顺披到后背,又让她转过身面对他,给她前半部的头发编小辫子。

    他将她的头发分为三七开,占七分的那边沿着头顶辫根略粗的辫子,占三分的那边就编个小辫儿垂在耳侧。

    编好后又给她梳刘海儿,边梳边说:“你的脑门儿生得亮堂,看着很精明但也有些粗鲁强硬的感觉,斜分的头发能遮着有些高的发际线修饰额角。刘海儿只是梳顺了没法扎的碎短发,我知道你喜欢清爽利落,就没特意弄刘海儿。”

    胡仙仙将耳边的小辫子绕在指头上绞着,“我老大不小的了,垂着小辫子、披着头发会不会太显娇嫩啊?”

    “就屋里放工具的那儿旁边有个小包,包里有扎头发的东西。”

    胡仙仙忙不迭地跑进去翻找着,见到个小布包,包内是丝带、绒花之类的发饰。胡仙仙一样样的看着,看得她眼圈儿发红。

    这时马烁走进来说:“这是昨天程道长托我从城里带回来的,我们可都没钱啊,买不起金钗珠花,你别嫌弃得要哭。”

    胡仙仙气得将流出的眼泪都笑回去,“谁是嫌弃得哭啊?这么多发饰我也用不了,我就要这两条丝带,其余那些留给你以后的妻子吧。”

    她拿着两条丝带去让程浩风给她扎头发,他先将两条辫子拢到脑后合着前半部分的散发用黄色丝带扎好。再将扎好的这束头发与后脑勺的头发拢在一起,用蓝色丝带束好。

    胡仙仙满意地摸摸拖在背后的马尾束儿头发,“这样好,又简单又不容易乱,你不知道我有多讨厌梳那些繁复的发髻。就是不知道好不好看?”

    “去照照镜子不就知道了?”

    “不,我要你来看,你来说。”

    他轻笑着看她凑过来的脸:不粗不杂也没有刻意修描得过细的两弯青黑长眉;不高不塌鼻头小巧有几分俏皮的鼻子;没点朱丹既不红艳也不苍白的粉润双唇……

    他伸出手抚向她的唇瓣,挨近嘴唇时却是顿住,转而点了两下她的红润脸颊,“好看,真的。”

    她抿抿下唇,又有些不相信地歪歪嘴角。

    他目光灼热地看着她的眼睛,“真的很好看,你这双眼睛尤其好看,是女子中少见的龙眼。”

    “龙眼?你不如直接说我的眼睛圆圆亮亮确实像桂圆的核儿。龙眼不就是桂圆吗?”

    她将双眼凑近他双眼,他忙别开头紧张得喉结直滚,“龙眼是区别细长的凤眼来说的,龙眼是瞳仁又圆又黑又亮,目光清明坚毅,隐含不怒自威之势……”

    “清明坚毅,不怒自威,是这样吧?”

    他转了几下头都避不开她的目光,此刻也只得迎上她的目光哭笑不得地说:“不许这么贼兮兮地看着别人,哪有半点儿龙眼的样子?倒像只小老鼠。”

    “我没看别人,我只是贼眉鼠眼地看你……”

    程浩风压抑地低叹一声,本想不招惹她,可她偏来撩拨他。他心神一荡,揽过她的肩头吻住她。

    马烁在喊着,“是不是该做午饭了?唉呀……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胡仙仙在这个绵长的吻中只觉得自己像喝了绵甜醇厚的果酒,脑袋里晕乎乎地想着,原来“口含蜜津”真的可以像蜜一样甜。

第二百零六章 悠闲午后

    太阳似乎也羞得躲进了云层,待云散日出之时,程浩风轻声在胡仙仙耳边说:“仙仙,该去做饭了,要不然马烁又该嘲笑我们。”

    胡仙仙一边熬药,一边做饭。药熬好后她让程浩风先喝药,再大家一起吃饭。

    程浩风让她把药晾在屋里,他从缸里出来换好衣服再喝。胡仙仙问他是不是怕药苦,他连忙说不是。马烁笑他要不是怕苦怎么不就在缸里端着药碗就喝,非得磨蹭时间。

    胡仙仙没说他,偷笑着把药碗放在他们住的小屋里,“我知道你不是怕苦,是怕烫。我给你放屋里晾着呢,凉了再喝。”

    程浩风从缸里出来,进屋栓了门,在屋里说:“仙仙,你可以隔墙视物,你千万别偷看我喝药。”

    “谁要偷看你喝药呀?”

    胡仙仙不以为然的答应着,马烁悄悄把她拉到一旁小声说:“你还真得偷看他喝药才行,我看他那样子有可能偷偷把药给倒了。”

    胡仙仙见马烁说得有十足把握的样子,又想想程浩风忸怩磨蹭的样子,觉得真该看看他会不会把药倒了。

    她灵气聚于双目,一心凝视屋内。屋中一切如蒙了一层薄纱,他喝药的情形勉强能看清。

    他已换下湿裤子,穿好衣衫坐在竹床边,愁眉苦脸地看着手中端的药碗。

    他那么呆看了好一会儿后,带着做出生死抉择的表情,左手紧捏自己鼻子,右手将药碗直送嘴边,仰脖灌下药水。

    他那像是侠客绝斗之前喝一碗烈酒壮行的样子,引得胡仙仙一脸惊愕神色;喝下药水后紧皱眉头,再伸出舌头用手扇扇舌头似乎是想扇去苦味的小动作,又逗得胡仙仙轻笑。

    见胡仙仙表情变幻,马烁担忧地问,“到底喝没喝啊?”

    她颇为自傲地一笑,“喝啦,一口干。他怎么会怕苦呢?”

    她跑到房门口等着,他一开门就塞给他一块冰糖,“快吃了,马烁看见要笑的。”

    他飞快地把糖包进嘴里,腮边鼓起个小包。她摁摁那小包,笑说:“别含着,咬吧。这是从婉芷给无病的小零食里偷出来的,忘了分成小块儿。”

    马烁在院里催着,“你们吃不吃饭啊?我可先开吃了啊。”

    胡仙仙答应着:“你先吃呗。”等程浩风嚼完了冰糖,两人才一起出来。

    饭后,马烁去村里有事让胡仙仙好好照顾程浩风。她又熬好药水,等他歇息了一会儿再扶他进缸里泡着。

    他泡在缸里,她就在旁边坐着陪他说话,偶然瞥见他头发也有些乱就帮他梳头发。

    她帮他取下冠簪后,捏着梳子久久没梳下去,“你可得忍着点儿,我的手没轻没重。”

    “都是天仙了还学不会控制力道?”

    “梳疼了可别怪我。”

    “梳吧,我何时责怪过你?”

    胡仙仙心中腹诽着,你经常出口就是责问的语气还说没责怪过我?手上则尽量轻的梳着头发,她几乎是一根一根的又轻又慢在梳,可梳子上还是沾了好些断发。

    开始她以为是自己梳断的,反复问他疼不疼,他说一点儿也不疼。她认为他是在安慰她,后来梳下一小绺头发她才觉得有些不对劲。

    她伸手拔下自己一根头发,不是很疼,但会不自觉地偏一偏头,而且得用点儿劲道才能扯下头发。他是一动不动的任凭她梳,那一绺头发也有二三十根了,她只是轻轻一梳就刮下来。

    她心口一阵闷疼,他的头发是在自行脱落!

    她急忙咬唇克制要涌出的眼泪,并将那绺发丝藏进怀中。她不敢再动手梳头发,而是以灵气让他发丝变得顺直。

    帮他挽好髻,戴上木制半月冠,插好竹簪后,她端详着他笑言:“果然是天生丽质,木冠竹簪都赛过那些金冠、玉冠的公子哥儿。”

    “又胡乱说话,哪有用‘天生丽质’来形容男子的?”

    “又教训人,你不该当道士该去当教书先生。”

    “我父亲在没考取功名之前是乡村墅师,我小时候还真认为当教书先生是挺威风的。”

    胡仙仙笑得趴在缸沿上,他挑开贴在她脸侧的发丝,目光如水般看着她的侧颜:“真的很好笑?我小时候还有好多这会儿听起来挺可笑的想法和做法,要不要仔细听?”

    “好,你细细说给我听。”

    ??

    “六师弟他们从海底圣境带了些灵桃,昨天你去求药没吃着。我给你留了一个放在药篮儿边上,你去拿来边吃边听我说。”3

    胡仙仙在放药草的地方找到一个树叶裹起来的小包,打开一看是个红透了的大桃子。

    她捧着桃子跑出来,“这是海底圣境和黑球交界处长的?灵气很足呢,你吃吧。”

    “我喝的药里有苍术,要忌食桃子、李子,你快些吃。烟火之食对你没多大益处,反而增添浊气,这好吃又有益的灵桃可不多。”

    胡仙仙只得听话地坐到他旁边啃着桃子听他说些童年趣事。

    他父亲管教严厉,又因他是塾师的儿子,一起读书的孩子们都不愿与他一起玩。那些孩子说是怕他向他父亲告刁状,他们不知道的是他父亲管教他更为严苛。因此,他有些性格孤僻。

    他父亲的那些弟子还常常趁他父亲不在就欺负他,他们人多,他反抗也无济于事。幼小的他就想自己长大了也要像父亲一般厉害,这样的话那些坏孩子就再也不敢欺负他。

    他悄悄模仿着他父亲的一举一动,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他父亲身后。他父亲见他不到处乱跑了,挺是欣慰。

    有一天夕阳西下之时,他父亲在院子里边转着圈散步,边念书,他也拿本书跟在父亲身后亦步亦趋。

    他念着念着就不想再念,可又怕他父亲责骂,就用眼角余光瞟着地上影子。瞟着影子他就心生一计,趔趄了两步撞上他父亲后背。

    他父亲责问他怎么不好好走路,他回答说因为快踩着父亲影子,他不能对父亲不敬。

    他父亲极其难得的对他一笑,她母亲顺势夸他有孝心,他父亲开恩让他去玩一会儿。

    他出门乱转一圈没找到什么可玩儿的,年纪相仿的孩子都不愿意跟他玩儿,他本来的兴奋变做满满失落。

    胡仙仙听到这儿,心中微酸,他点向她额头:“你这眼中全是怜悯之色,是心疼我。”

    “是心疼。”

    “也不用心疼。我那时就想满怀热望地求一样东西,就和流光逐影一般,根本难以如愿。”

    他见她一脸茫然,又说:”不能追随别人步伐去走,要不然永远是别人的影子。从那以后我不再以父亲为目标,我要追寻我的路。”

    她咽下最后一口桃子,望着他的目光闪起亮晶晶莹光。他又用食指点了下她额头,“我找到了自己的路,已经走到终点,你的路还长。”

第二百零七章 种桃许愿

    胡仙仙不接他的话,她是要和他同路到终点的,才不愿与他半路分开。桃子吃完后,她舍不得丢桃核就揣进怀里想着能不能栽种。

    到得傍晚,马烁回来后三人就一起吃晚饭。饭后马烁就缩进房里,说要好好补觉。

    胡仙仙悄悄带程浩风到屋后,要找地方种桃子。

    程浩风说这灵桃生长环境特殊,在这儿长不起来,她却说万一能长起来就是造福人间了。他只得帮她寻了处略平缓开阔的地,和她一起将桃核种下。

    桃核种好后,她依偎在他旁边轻声说:“明年就能发芽,后年就能开花了吧?”

    “这个时节不是种桃子的时候,只怕根本不能发芽。”

    “会发芽的,你要不信我们就打赌,明年一起来看有没有小苗儿。”

    “明年?”他想说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明年,但见她笑涡轻漾的娇俏样子又不忍心说这些了。

    他将她搂得更紧了些,“好,明年一起来看看。”

    她双手合十虔诚许愿:“年年花开,年年相伴,灵桃种福,福寿延绵。”

    夜幕笼罩,淡月一弯,他无奈浅笑。凡人向神仙祈祷,或许能如愿以偿,神仙的祈祷谁来帮忙实现?

    她许完愿后,就像愿望已然实现般满足地笑着,??“浩风,你真好。你看着对我那么冷言厉色的样子,可你从来没有让我真正受委屈。就算是最初你不能接受我,一心想要回到过去找白回风的时候都从来没过要欺骗我。”

    “真的好吗?其实我是害怕自己的心意浮乱才对你凶……我没想到和四师妹的那种相互欣赏不是动情,也不懂对七师妹的那些情愫还算不上情浓如酒,我真的很害怕面对你时那种难以自控的感觉……”

    她故做不满地挑眉反问:“害怕?我真的是个让人害怕的悍妇?”

    “也许是天性就隐约明白等你真正懂情之时,就该是我消散之时……可惜我真是拿你毫无办法。好多事情我明明表示反对,可最后还是按着你意愿在做,顺着你走的方向在走。”

    从开始遇见他,确实是有很多事情他摆明态度反对她,还是阴差阳错地朝她所愿发展下去。其实她明白有些事是他阻止不了,有些事却是因她而妥协。

    比如,让他当戏法儿艺人………想起往事她就觉得好笑。

    他看着她更甜了几分的笑容,带着些许不甘,又有些许自责地说:??“我真的不愿意让你忘了我……”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说,急切表白:“不会忘,我不可能会忘记你。天下间再也没有如你这般挚烈深情待我的男子,亦没有如你这般宽厚温柔宠我的男子,就算天意要抹除我对你的记忆,你也会刻在我灵魂深处。”

    秋虫的嘈切嘶鸣搅扰着情侣的绵绵情话,让程浩风低得几不可闻的声音更难听清。

    “我对你好只是自私地想要你记得我久一点……其实你该忘了我的……要是忘不掉恐怕没我在的时候会很难熬……”

    可她听得清,她用心在听,她将头靠在他肩上,笑说:“病中的人常常疑虑很多,你又是个凡事都要反复琢磨的人,我知道你不愿意我忘了你又怕我会受思念煎熬。你放心,我们会圆满在一起的,我这么自私又好强的人怎么可能会让自己心爱的人消散无踪?”

    “你已经努力过很多次了,时空都搅乱了……”

    “不对,一定是方法不对……是我们以前领悟的天道不对。我相信只要我们真正参悟天道,就一定不会受命运左右。”

    她并不是有确切把握救治他,只是人在心情愉悦时会自然地往好的一面去想。此刻,她心中满是柔情蜜意,当然不会去细想具体怎样做。

    他侧过身将她的头摁到胸前抚着她的头发,“好,听你的,我以后不说丧气的话让你担心了。”

    她将头拱了拱,从他怀中钻出来,“你的心跳得好快……身上好香……”

    他偏着头看了看她,眼神微带邪魅:“你是不是说错话了?应该是我说你身上好香才对。”

    她脸色微红半嗔半笑地解释:“我说的是实话,你不许歪想,你泡了几天药浴,身上真散发着幽幽淡淡的药草香。”

    他将袖子在她鼻前一拂,“药草味儿不该是臭的吗?”

    她扑进他怀中抱着他深呼吸:“是清清爽爽又泛着一点点苦味的香,香得很浅淡可又沁人心脾。”

    她呼吸之间发出的热气让他胸口一阵暖烘烘、麻酥酥的感觉,他忙扶正她的肩,让她不再紧贴自己。

    见她有些不高兴了,就摸摸她的头说:“夜深了,毕竟已是入秋的时节,这外面起露水的时候湿气很重,我们回屋里去。”

    她任他拉起手并肩往屋里走,他的手很凉,凉到渐渐有些僵冷。

    她将他的手握得更紧了些,小心翼翼地问:“浩风,你会不会怪我太倔犟任性伤你的心?”

    “那你会不会怪我太固执冷漠伤你的心?”

    她顿住脚步,噙满泪花依着他喃喃细语:“我……可不可以再多给你一点温存?”

    他看着月光下她的脸,长眉微蹙,泪珠盈睫。她总是含着一丝若有似无讥讽笑容的嘴角弧度,此时激动地轻颤。

    这一刻的她在柔美月光中完全收敛了冷傲和坚强,只有如月华轻洒的娇羞柔婉。

    程浩风捧起她的脸颊,在她额头上印下深深一吻,又轻轻阖上她的眼睑,亲亲她的双眼,吻去她的泪珠。

    “仙仙,若是再起欲念,不知道又要生出多少意外劫难,你的情意我懂……只是,你能陪着我,我就已知足。”

    她闭着眼睛侧开头忍下眼中的泪水后才转过头来,努力笑着对他说:“都听你的。你这几天好了很多,明日上午就不用泡药浴。看你整天待在义庄也挺闷的,不如我们明天进城去逛逛。”

    他也抛开思绪万千,洒脱笑道:??“也好,再给你做两身衣裳,你都没法换洗了。”

第二百零八章 丹青求财

    第二天一早饭罢,两人就跟马烁告辞说要进城。马烁跟个管家婆似的交待着不要惹事,要早些回来之类,他们听得厌烦没等他说完就出门,都没听见马烁提醒他们别忘了带钱。

    出得院门,胡仙仙拉着程浩风的手说:“我带你飞到城边上。”

    他将头微昂,“你带我飞?”

    “难道要走进城?好几十里路呢。”她知道他是不肯在她面前示弱,就摇一摇他的手,嬉笑着,“你抱着我,我散发灵气,也和你带我飞一般。”

    “可惜我不能聚集灵气了,要不然凝一个气泡空间出来我们坐在里面到城门外还不错。”

    “对哦,你教我凝聚气泡空间好不好?”

    他觉得这法子真不错,对她讲:“气,无形无色又包纳万物,你只要用灵气隔开一个与周围气场不同的区域就行。”

    胡仙仙凝聚灵气破开周围气场,却是将他们自己隔在一个狭窄空间内,没有飘入空中只是与外界隔绝。

    他笑意浅浅,“你这是画地为牢还是作茧自缚?”

    胡仙仙没想到听着容易做起来挺来,垂头丧气地散去灵气,嘟嘟嘴,“要破开周围的气场不就是这样吗?”

    他想一会儿,用更形象话给她说:??“你可以这样想,你若是一只小蚂蚁钻进鸡蛋里是要一口一口吃掉鸡蛋再出来呢,还是要硬破开鸡蛋壳儿?”

    “当然是吃了再破壳而出……”胡仙仙恍然大悟,“是要融入,要吞噬,再破出!”

    她再聚灵气,两人如融入空气般消失,紧接着空气如被啃咬般出现个黑团,黑团中又慢慢挤出一个气泡!

    气泡中程浩风和胡仙仙背靠着背坐着,俯瞰山川田园,谈笑古今轶闻,悠哉闲哉即到陵州城北门外。

    两人缓缓落地后并肩入城,一路之上两人引得很多人侧目。他们简朴的衣饰在人群中并不显眼,但清隽飘逸的气韵使得他们有鹤立鸡群之感。

    胡仙仙很久没有逛过街,只顾着看那些琳琅满目的货物,倒没注意那些目光。程浩风虽是专心走路没有东望西望,心中却时刻警惕着,一直冷峻地面对那些人。

    走过那些刻碑的作坊门口,程浩风想起马烁的凿子和锲子都又破又钝,就说去帮他买些新工具。等问好价钱,两人一摸衣袋才觉察没带钱。

    起先买一些小杂物的钱都还是程浩风本来揣着的铜钱,没有为买东西多备银子。胡仙仙压根儿没带钱,当然此刻的她也没有钱。

    两人推说工具不太合适就走出来,胡仙仙试探着问:“要不……变些银两出来?”

    “不可,折损福禄还遗祸后世。”

    “那就乱逛逛?”她有些沮丧,”还有好些日常用度的东西该买呢,唉,马烁这人其实挺好,我们也该帮他买些新的刻字工具。”

    程浩风牵起她的手,温声道:“你别急,我想想办法。”

    两人慢慢的走着,走到花鸟市的时候,闷闷不乐的胡仙仙看着那些鸟儿、雀儿又高兴起来。胡仙仙在逗弄那些雀鸟的时候,程浩风就注意着旁边那些人的谈话。

    一个古董店的店主在对一个卖花石盆景的店主说,他最近遇上个大主顾,是陆阁老家的大公子。

    这陆大公子四处游山玩水,到了陵州后迷上一个叫阿翩的卖茶女子,就赖在景泉边上那阿翩的茶棚里不走了。

    这阿翩不比那些虚荣的女子,她不肯巴结陆大公子,更不愿意顺从他。

    后来,阿翩实在被缠得没有办法,她就说她不要金银珠宝只要能让她不做噩梦的宝贝。只要陆大公子能寻到不让做噩梦的宝贝,她就以身相许。

    于是,陆大公子就到处搜罗奇珍异宝,只求阿翩能喜欢上哪件儿东西,他好抱得美人归。

    但是,世间奇珍异宝虽多,又有哪件能让阿翩不做噩梦?这分明是阿翩故意捉弄陆大公子,到时候做不做噩梦还不是她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听了这事之后,程浩风对胡仙仙低声说:“我有挣钱的法子了,你跟着我就是,别阻挠我。”

    胡仙仙猜测他是要借阿翩的事做什么,他不多说她就先忍住好奇心,随他走进古董店中。

    他向店主一揖,彬彬有礼相问:“这位老板,在下有一件能治梦魇的宝贝,可愿收购?”

    店主瞟一眼他,他今日没穿道袍,着一身浅蓝色长衫,言谈举止间一副斯文书生模样。

    “嘿,年轻人你是听了陆大公子的事儿来献宝的吧?说实话,我也不管你献的宝能不能治梦魇,只要陆大公子看得上眼就行,要不然再好的宝贝给我也没用。”

    就在店主要程浩风拿东西出来给他掌眼的时候,程浩风反而向他索要笔墨纸砚。

    胡仙仙见店主满面怒气有些心虚地拉拉程浩风的衣袖,程浩风气定神闲地对店主说:“这件宝贝一定会让陆大公子喜欢,你可以敲他一大笔钱财,而我只要你十两银子。这么划算的买卖你不会就因吝惜一点笔墨纸砚就不做吧?”

    店主上下打量一番两人,见他们也不像奸诈之人,而且也没提出太过分的要求,就抱着试他们一试的态度令伙计取来笔墨纸砚。

    程浩风铺开宣纸,泼墨挥毫,不久即作画一幅。

    画中是一位仙女斜跨彩凤之上,彩凤的五彩羽毛缤纷绚丽、鲜亮如真。画中仙女更是蓝裙飘飘、身姿雅逸。

    店主和伙计们都围过来细瞧那画中仙女面容,只见她云鬟雾鬓、柳眉桃腮,一双眼眸如凝冰泉。她神情似含悲悯慈和,又似目空一切,让人忍不住想亲近,却又不敢亲近。

    店主满意赞道:“这画儿还真算宝贝,不管能不能镇梦魇就这画里的美人儿都能让陆大公子欢喜不已。来,先生和姑娘且坐会儿,我即刻让伙计取钱。”

    就在店主招待两人喝茶歇息的时候,店主细看了下胡仙仙,他看得一口茶差点儿喷出来。

    他们两个人不知道这店主为何如此失态,疑惑地看向他。

    店主连忙道歉,又解释说:“那画中的仙女儿是照着这姑娘的样子画的?作画的先生啊,原谅小老儿说话唐突,敢问这姑娘是你什么人?你让我献画给陆大公子,莫不是想借此机会让陆大公子跟这姑娘亲近……”

第二百零九章 述因托责

    胡仙仙先前可没想到这些,听店主这样一说,心里也就犯嘀咕了:对呀,干嘛要画成我的容貌?

    程浩风见她脸色由晴转阴也不着急,向店主意味深长地浅笑着说:“我二人是夫妇,此番献画只为要救那陆大公子,并无他意,无需多想。”

    店主听得云里雾里的,但见他们不愿多说的样子也不好再问,待伙计取了钱出来就恭送他们出门。

    两人走到一个僻静巷口的时候,胡仙仙憋不住心里的闷气了,撅起嘴跺了跺脚,“你怎么可以……”

    “不可以对外人宣称我们是夫妇?”他少有地用调笑语气和她说话。

    “我指的不是这句话,是你画的那幅画儿……”见他眉目含情,她的怒火早消了七分,声调也柔和起来。

    他牵起她的手,“这么一耽搁时间都到中午了,我们先找个地方吃午饭,我边吃边详说给你听。”

    她知道他如今灵力尽失少不得烟火之食,就顺从他的安排先找个酒楼吃午饭。两人在楼上拐角的一处清静雅间落座,胡仙仙点了很多菜,他从前对这些菜是可吃可不吃,而今她想他能尽力吃好。

    安然落座,品茶等上菜之时,他这时才对胡仙仙说,陆大公子和阿翩他都认识。

    这陆大公子陆开尊是陆焕邦的长子,是个风流不羁的纨绔子弟,但同时又是个豪爽仗义的性情中人。陆开尊的行事作风不同于他父亲的老辣阴狠,当年皇帝能真诚招安郑天霸和叶冠英等人,也有陆开尊劝说陆焕邦的功劳。

    “想不到当年的事还有这些曲折,我真的一点儿都不知道呢。”

    胡仙仙说着,又轻哼一声,“这些朝堂之事也和我没关系呀,我要问的不是这些,你不许扯开话题。”

    他沉声道:??“我也没说这些朝堂之事和你有关系嘛,只是想让你知道凡事都要看阴阳两面不要只顾着自己看到、听到的那一面。”

    他轻叹一声,有些忧虑地看着她,“我若是不在了,也不知还有没有人为你操心这些?”

    她鼻子有些发酸,恰巧这时酒菜端来,她给他夹块蒸羊肉在碗里,掩饰悲戚的感觉。

    见他缓慢咀嚼着,她笑说:“我就是不想动脑筋,你别想躲过费心劳神的苦差事,我就要事事都让你想办法。”

    “嗯,逃不开的苦差事……”

    他也不愿再多谈以后,随口顺着她说。他接着又讲起阿翩的来历,原来阿翩乃是一只白画眉化身而成。

    阿翩已在山中修炼几千年,她能得到修炼机遇还和彩鹊有关。彩鹊乃是鸾凤之血脉,当年遭遇意外即由母亲托付阿翩将还是一只蛋的彩鹊送往青丘国。

    “彩鹊?你说的是我那彩鹊?”

    “是,彩鹊之母是金鸾公主,其父却是凡人。彩鹊还有几位姐姐在天庭任职,只是彩鹊当年遭遇变故灵根受损才迟迟未能化鸾。”

    胡仙仙拿手在程浩风眼前晃了晃,“你不是在逗我?”

    “这些渊源我自然是要认真的和你说清楚,逗你做什么?你没注意我画中就是画的彩凤而不是彩鹊?”

    “我以为你只是为了画得更好看……”

    “世间万事万物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有些特异的巧合不只是巧合。”

    见胡仙仙认真地点点头,他又继续讲述阿翩的事。阿翩因护送彩鹊有功,金鸾公主为报恩就传授她修炼之法,她从平凡白画眉成为画眉一族画眉王。

    这陆开尊和大多数纨绔子弟一样喜欢奇鸟异兽,他最喜欢的就是白画眉,可他那样的公子哥儿习性哪能细心养好画眉鸟?死在他手上的白画眉不计其数。

    胡仙仙听明白了,“阿翩是来为她的子民报仇的?她怕直接杀害陆开尊会违反天规,就化身成人引得陆开尊耗钱财、乱心性,最后自己作孽而死。”

    “正是,阿翩毕竟为妖,她是不可杀害凡人的。我那幅画能警醒陆开尊,也能威慑阿翩。”

    画上有程浩风独特落款,陆开尊与他打过交道,认得那个落款是程浩风所题。他应该见到画就能想起程浩风是在提醒他,他自然会渐渐察觉阿翩不同于凡人之处。

    那幅画有彩鹊化鸾再成凤的形象,阿翩见了后就明白作画人知道她来历,也知道她目的,威慑她别再生事。

    胡仙仙说但愿他们能明白他画中的深意,又说若是他们两人都各自不收手,她就直接出面。说完这些后,她伏在桌上低声笑起来。

    程浩风有些纳闷儿,“你偷笑什么呢?”

    “我笑你呀,你没瞧见那个店主的样子?在他心里你就是个为了钱财、为了讨好贵公子不惜出卖妻子美色的谄媚小人。”

    “他与我又无甚瓜葛,随他怎么想。”

    他们谈笑着的时候门外传来一阵喧闹声,胡仙仙的目光一滞。这几个才来的客人是鸿真记酒楼的老板车闯和阿板、甘如菊,还有马捕头、及另两个不认识的人。

    胡仙仙此时本无心理这些俗人琐事,但她心中隐隐传来不安感觉,也就凝神细察他们凑在一起要做什么。

    ??

    程浩风见胡仙仙神情有异就顺着她的目光往外看去,他虽灵气尽失也还是此一般人更耳聪目明一些,他当即明白胡仙仙的疑虑。

    那几个人在斜对面的雅间坐下后,胡仙仙就全神贯注地以灵力察探他们的一举一动。

    车闯当年以低价占去鸿宾楼,而胡勇刚将鸿宾楼买回后他应该憎恨胡家人才对,怎么会和阿板那么亲热熟络?

    阿板虽不是鸿宾楼的真正主人,可如今一应事务都是他在打理,他如何不避嫌地和生意对手在一起饮酒作乐?

    马捕头自从车知府调走之后就被撤职,只是都喊惯了,众人仍是称他“捕头”。不当捕头的他越发不收敛地胡作非为,如今他倒成了北门一带的混混头子。

    另两个不认识的人,从他们言语交谈中得知,那个肥肥壮壮的汉子是厢军守北门的戌卫班头,苟班头。另一个黑瘦的小老头他们都称他是“马老哥儿”,他自称是“马窜窜”。

    他们说的事儿很多很杂,其中一件事竟然是让那黑瘦小老头将马烁从义庄赶出去。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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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二百一十章 风雨欲来

    黑瘦小老头给那几人敬了一圈儿酒后,带着为难的神色谄笑说:“各位爷,不是马窜窜我不愿意应下这桩事,是小的办不到啊。马烁呢,也算我远房侄儿,我对付不了他还可发动家族里的人一起对付他。可义庄里还住着另两个人啦……”

    马捕头不以为然地哼一声:“你只管去找马烁那小子的茬儿,他们两个自有高人对付。”

    阿板笑嘻嘻地接了马捕头的话:“那高人不要下手太重哦,我见过胡家的那二女儿,生得挺水灵呢……”

    甘如菊乜斜了眼笑对阿板说:“没看出来板哥是个怜香惜玉的人啊?”

    阿板也不因她的嘲讽着恼,猥琐地摸了摸甘如菊的手,“看着水灵,未必有菊姐你的风?骚劲儿。”

    车闯轻咳一声,压抑着不满说:“阿板兄弟,胡仙仙可是个亲近不得的女子,到时候可别因色误事。你可要记牢了,不论如何都得说服胡将军把她给赶出胡家。”

    阿板随声附和着,胡仙仙已经听不下去,她一扬眉,手中已是慧心玉剑在握。

    这些魑魅魍魉直接设下害她的陷阱她还可以避开就了事,但是他们要让她与哥哥本来就冷淡的兄妹关系再雪上加霜,这实在不可原谅。

    程浩风一见剑光闪动就即刻制止她,“仙仙,不值得。”

    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怒火,要惩治这些人不在乎这一时半会儿的工夫,没必要为了这些人惹程浩风生气。

    她坐下来,拿手当扇子扇了扇风:“听你的,再看看他们要搞什么鬼名堂。”

    那些人说说笑笑、推杯换盏,所谈的都是怎么害人,而闹这些事的目的只因有高人指点他们发财。

    这高人就是要让他们用各种手段使胡仙仙发怒,至于高人让她发怒有什么目的,却不是他们这些人能知道的。

    胡仙仙手指轻叩桌子,想了一会儿后轻声问程浩风:“我一发怒难免闹事,我闹事对谁有好处呢?段梦柔还是鬼王,或者其他人?”

    程浩风认真地扒拉着盘中只剩个大骨架的鱼,精细地剔着鱼头里所剩无几的鱼脑。

    他似乎有点儿心不在焉,没回答胡仙仙的问题,而是反问:“你说呢?”

    胡仙仙没好气地说:“我不知道才问你呀,你倒来考我。”

    他细嚼慢咽着也不答话,胡仙仙心里闷着怒气也不想和他多说。初秋的季节没有半分秋高气爽的感觉,反倒是闷热异常,加之斜对面那些喧闹声更是让她烦躁异常。

    程浩风吞完最后一口食物,指指一桌光盘剩碗说:“今日午后真是闷热,可能是要下大雨。别看这几天很热,只要一下雨就会凉快,一场秋雨一场寒。”

    他站到窗口斜望天空,诡秘低笑一声,又拖长声调道:”酒足饭饱,付账走人。”

    胡仙仙瞟一眼那些人,问道:“就走了?你可要我凡事多想想的!我还没想明白呢。”

    “你想了吗?你只想了他们要做什么,幕后主使是谁?你想过他们那么做受伤害最大的是谁吗?”

    胡仙仙偏着头看向似乎受了天大委屈的程浩风,迟疑地问:“他们的目标是你?”

    如果马烁被赶走,胡仙仙又一怒之下惹祸的话,受伤害最大的人应该是程浩风。

    他没回答她,大声叫来店小二付账。在店小二算钱的这么一会儿工夫里,胡仙仙又听到那些人传来哄笑声。

    马窜窜发出老鼠似的贼笑声,“吁吁,这么说来那个臭道士是指定活不长了?那就好摆布马烁啦。”

    阿板发出老狗似的齁笑声,“欧呼,你们说那胡仙仙是克夫命还真准,连神仙都能克死!啧,车老板能得遇高人相助不光给了我发财机会,还算救了我半条命哦……老实说,兄弟我还真想着等摆布完了他们后,玩一下那女人……”

    这些话像是点燃导??火??索,程胡二人心中怒雷炸开。

    收钱的店小二用油乎乎的手抹了抹汗水,絮叨着:“二位客官,小店的菜品都还行吧?以后有空常来啊。唉,今年怎的这么热,立秋都好多天了也没凉快下来。”

    在他说着“没凉快下来”的时候,一抬头就见到面前两位客人那愤怒的目光显得要喷火一般,吓得刚擦干的汗又流出来。

    店小二急忙走开后,程浩风使劲攥着胡仙仙的手将她拖出酒楼。

    “要解决这些王八蛋我都不用动手指头,你拦着我做什么?”??走出门胡仙仙就用力甩开程浩风的手。

    他知道“连神仙都能克死”和“玩一下那女人”两句话,足以让她起杀心让那些人血溅当场。他不能让事态失控,忍下自己的怒气拉走她。

    走到酒楼旁边的巷口,他严肃地说:“仙仙,我才给你说过阿翩的事你就忘了不能随便杀害凡人?他们不值得你杀。”

    胡仙仙咬着牙挥手将路边一块大石头击得粉碎后心中怒火才熄灭,稳定住情绪后,她心中又溢满悲切之感。

    她眼睛通红地轻声问程浩风:“我真的是克夫命?”

    “别想偏了,他们越是要激你发怒你就应当越加冷静才对。”

    程浩风见那些人正打着酒嗝儿从酒楼里出来,就将胡仙仙拉到墙角处避开。只见他们出来后就互相告辞,马捕头和马窜窜往北走,苟班头往东走,车闯和阿板还有甘如菊往南走。

    程浩风抱抱胡仙仙,低声劝慰她:“乖啦,别胡思乱想。不管这些人受谁指使,我敢肯定是针对我的,你可要寸步不离的保护我。”

    这话说得她紧绷的脸色终于放松,撇嘴笑说:“好,寸步不离的保护你。”

    见她笑了,他长吁出心中闷气。他已经没有强大力量,略显消瘦、一身蓝衫的他,看来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

    但若细看他眸底,暗含怒意的沉着目光透着凛冽杀气,“我得先帮你出口恶气,你随我来就是,不要插手。”

    说着他牵起她的手,跟踪起车闯和阿板、甘如菊三人。胡仙仙不明就里,但见他很慎重的样子,也就随着他走。

第二百二十一章 绝不可欺

    那三人一路之上只顾嘀嘀咕咕聊着,加之街上人来人往十分喧闹,他们也没注意有人跟踪。

    一辆驶得飞快的马车经过,骏马前蹄一撩险些踏上旁边的甘如菊。她虽说免遭一劫,可也被马车的劲风带得摔倒在地。

    阿板扶起摔得一身灰的她,她对着早已远去的马车破口大骂。骂完了又说阿板窝囊,没有帮她出气。

    “你杵在这儿干什么?快去撵上那赶着投胎的混蛋啊!”

    “早跑远了,撵得上个屁。”

    甘如菊听他这样说就坐到地上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数落起阿板,引得路人都围拢过来。

    后来阿板掏出钱让她去买身新衣服,她才停止哭闹,围观人群也就散开去。

    在人群中胡仙仙看着身旁一脸得意相的程浩风忍俊不禁,“你倒会用阴招儿。”

    程浩风牵着她继续跟上阿板和车闯,含笑说:“只要我在一天就该护着你一天,我纵然落魄至此,要对付他们也还无需你来出手。”

    胡仙仙将他两手捧到自己嘴边哈了哈热气,正值一天中最热的时候他双手还是僵冷的。他善御百兽,若是灵气充盈,凶猛巨兽也可随意驱使,如今只能驱兽吓这些宵小之辈玩儿。

    她捧着他的手沉浸思绪中,他抽出手,向前方望了望,提醒胡仙仙别误了事儿。

    阿板和车闯走了没几步,天上正飞着的一只老鹰忽然盘旋而下,向他们俯冲过来。

    周围的人都惊叫着避开,车闯嘴里呼喝着:“嗬,这死老鹰找死……”拿双手不停挥舞着去驱赶老鹰。

    这老鹰就认准了他,铁钩似的利爪狠狠抓向车闯肩头!抓得他惨叫一声后,又翅膀全力一扇再次飞往高空。

    而在它扇翅膀的同时,一泡鹰粪不偏不倚地落在车闯头顶!

    看着车闯气急败坏的样子,胡仙仙忍不住笑出声。周围的人都在笑,掩盖了她的笑声,车闯他们还是没察觉有人跟着。

    车闯脸都绿了,呆在街中间已不知道该咋办。

    还是阿板捏着鼻子嗡声嗡气地提醒他:“车老板,你快些把衣服脱下来擦了头上的脏东西。唔,你肩头受伤了,还得去治伤吧?我就不陪你去了,先走一步哈。”

    阿板小跑着往前,生怕臭哄哄的车闯挨近他。车闯骂骂咧咧地找医馆去了,胡仙仙和程浩风快走几步跟上阿板。

    快走到鸿宾楼门口时,从隔壁鸿真记酒楼窜出一条大黄狗,见着路过的阿板就猛扑上去。

    阿板被扑得脚步踉跄,大喊着:“喂,你们的大黄狗咋发狂了?来人……妈呀……”

    阿板跳来跳去的要躲开大黄狗,可那狗就跟和他有血海深仇似的紧追不放。

    不一会儿后,鸿真记酒楼的伙计就出来喝止狗,让它不许乱咬人。鸿宾楼的人也拿着板凳、扫帚之类的要帮阿板把狗赶开,阿板也就舒了口气。

    他那口又惊又恨的闷气还没有真正舒出来,大黄狗就一跃而起撕咬向他后背。他听见旁边人的惊呼声,赶忙侧开身体。

    这一侧身是躲过了撕咬,却也站立不稳摔倒在地。见他摔倒,大黄狗前腿一刨,就纵身过去狠狠咬住阿板的小腿。

    阿板痛得嚎叫声震天,帮忙的众人都吓得面如土色,竟然都忘了去救他。

    大黄狗“呼哼”着粗喘几声,直到咬下一块肉来才叼着肉飞跑回鸿真记酒楼。

    坠子见丈夫疼得在地上抽筋,哭喊着让人快去请郎中。

    胡仙仙和程浩风缓步走到她身旁,胡仙仙低声说:“坠子,他那样的人值得你为他哭?”

    坠子涕泪交加,见胡仙仙站在面前就想到是他们做法让阿板被狗咬的,她向他们跪下。

    “姑小姐?姑小姐、程道长,阿板这几天鬼鬼祟祟地和车老板混在一起,我知道他没安心,我劝过他的呀!姑小姐,他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求你饶了他……”

    胡仙仙半笑半怒地说:“我饶了他?他和车闯要好得很,那大黄狗是鸿真记酒楼的人养着呢,他自己找车闯去讨公道呗。”

    坠子还在哭着求她,程浩风冷声说:“不必多言。我倒有话交待你,你好好劝劝你丈夫吧。不论我在不在,我的仙仙都绝不可欺!”

    痛得脑袋发昏的阿板在哼哼唧唧地乱骂着,程浩风俯下身,脸色阴沉地说:“听清了没有?我的仙仙绝不可欺!”

    阿板浑身哆嗦,不是疼得哆嗦,是被程浩风森寒的目光吓得直哆嗦。

    胡仙仙都觉得他那目光有些瘆人,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就拉着程浩风走了。

    两人走得很慢,一路沉默着,走到一家布庄门口时程浩风说:“你去选些布料,得做两身换洗衣裳。”

    胡仙仙低着头在布庄门口顿了会儿,小声说:“我不该带你进城来的,秦道长都交待说不要让你动气。”

    程浩风“唉”一声将她拽进布庄,“快选了布料回去吧,再呆下去不知道又要生出什么事儿。”

    两人选好布料又给马烁买了工具之后就往城外走去,一出城程浩风就将胡仙仙紧紧拥在怀里。

    他的下巴轻轻地蹭着她的头,“是不是被我吓着了?”

    “是有点儿……看着你不动声色的样子,没想到比我怒火滔天的样子还凶……”

    他的双臂将她箍得更紧了几分,许久之后才松开她,在她耳边细语,“我真的很想能一直陪着你,我放心不下。我必须要对他们凶一点……”

    胡仙仙不得动弹的身体终于能活动了,双手吊着他的手臂骄傲又逗趣地说:“我是谁呀?出了名的悍妇,我才不怕他们。再说,我还有这么强横的夫君给我撑腰呢,我不欺负他们都算是他们走运。”

    他的脸色舒缓了些,他们都明白以后的路不好走,也明白彼此的担忧,但此刻还是得让对方少些忧虑。

    他略微翘起嘴角一笑,“你我还不算是夫妇,称我‘夫君’也不怕被人笑?唉,我知道你不弱,可老天爷往往是你有多强,给你安排的对手就有多强。”

    胡仙仙不想再多说,她怕自己会忍不住抱着他哭,她赶紧以灵力幻出气泡空间。

    “我们还是别在这儿磨蹭了,我估计那个马窜窜会去找马烁的麻烦,我们还是快些回去。”

    一路之上两人都沉默不语,待他们一落地,就听见义庄内传来哭闹声。他们对视一眼,满怀疑虑地进门后只见遍地狼藉。

第二百一十二章 此心难放

    马烁半躺在地上浑身血污,他身旁是乱七八糟的各种东西,就连停尸的棺材板都给扔了出来。

    “你们可回来啦……娘的马窜窜……”

    马烁见他们回来就翻起身,一瘸一拐地走过来想要说发生的事。胡仙仙扬手止住他说话,冷着脸转身就走。

    程浩风忙回身拉住她说:“仙仙,别去!杀了那些狗腿子也没用。”

    “我忍不下去啦!找个容身之处就那么难吗?住在这个停死人的义庄他们都还要来捣乱,你叫我怎么忍?”

    见她气得眼里全是血丝,程浩风揽住她的腰,轻声安慰着:“仙仙,你静一静。”

    马烁颓然坐到棺材板上看着他们,咕咕哝哝说着发生的事。

    他说,他的远房伯伯马窜窜来让他交钱,他不知道自己该交什么钱。马窜窜说他刻碑的那些石材都是从小芭蕉坡取的,该给钱给马家村的人。

    马烁争辩说自己只管刻碑,碑都是顾客让人打磨好送来的,怎么会该他这刻碑的人出钱?

    马窜窜不依不饶,责怪马烁刻碑刻得小芭蕉坡都快垮了,他要是不交钱就让马家的族长把他赶走。

    马烁不想失去这个安身之处,也不想和马家人真正闹僵,他把自己积蓄的几两银子都给了马窜窜。

    哪知马窜窜刚把钱拿走,苟班头带着一个叫苟老滚的人又来撵马烁。

    他们说义庄是善人们捐助所建,而衙门有时又需要在这儿停放刑事案件里的受害者尸首,马烁这种闲杂人等不能住这儿。

    马烁讲明自己没做过任何破坏义庄的事,还和程道长一起救治过不少人,他们没理由赶他走。

    那和苟班头一起来的苟老滚说自己才应该住义庄,是州衙里的仵作指派他来守义庄的。苟老滚把马烁他们那间小屋里的东西都翻出来乱扔,马烁挡也挡不住。

    马烁急得和他打起来,这个苟老滚是个矮胖老头,马烁很快就把他打趴下。

    这时候苟班头又出手了,苟班头儿毕竟是行伍出身,有些拳脚功夫。马烁打不过苟班头,还被苟班头硬逼着写下欠条。

    欠条上写着马烁欠苟老滚在义庄的房屋租金一百两;又因打伤苟老滚,欠苟老滚医药费五十两。

    马烁本来想着写了欠条也可以不认账,可他们把程浩风的玉印带走了,说是押在他们那里,等马烁钱凑够了再去取玉印……

    听到此处,胡仙仙心中一激灵,她轻推开程浩风向马烁问道:“什么玉印?”

    程浩风急切地走到马烁身边追问:“是不是我的法印?”

    ??

    马烁呆愣愣地点着头,程浩风趔趄着倒退一步,胡仙仙忙扶住他,他轻摆手。

    见他神魂若丧的样子,胡仙仙倒冷静下来,低声问:“你的法印不是随身带着吗?”

    “我修习禁术、背叛道门又怎么还有资格用法印?是我疏忽了,没想到他们下手这么快。”

    胡仙仙有些听不明白他的话,他也不多做解释,而是对马烁吩咐道:“你快把你重要的东西都收拾好,不要耽搁时间,赶在天黑之前去投靠土地庙的归道长。欠条的事你和归道长商量着处理,实在没办法就去找圆明观的岑道长。”

    马烁听得不明所以,皱眉望着他。胡仙仙接话说:“你听他的安排吧,他不会害你的。”

    马烁答应着去收拾东西了,胡仙仙迟疑地问程浩风:“他们抢你的法印有何用?”

    “我能猜到几分,却无法猜透。仙仙,我们也没法在这儿住了。”

    程浩风看看又破又乱的义庄,眼中有些不舍之意。胡仙仙心中也有些不舍,在义庄这短短的几天有那么美好的经历,怎么舍得?

    ??

    程浩风让她收拾些必要东西,要带她到青龙山山下一处洞府。胡仙仙听他这样说,才想起几年前的正月十五他从满城花灯中走来,说要带她去隐居。

    “是你曾经说过的那个地方?带我去青龙山下隐居的地方?”

    程浩风唇角勾出一个苦笑,“是呢,当年我左思右想好容易想通了,我正想着要接受性情改变的你,谁知归道长就突然把我们拖走?更没想到墨金冕会出现,让我陷于幻境见到些不该见的景象……”

    胡仙仙回想起当年那些事,喃喃说:“难怪那事之后你会把慧心玉剑交与我,你那时就打算要修习禁术了吧?”

    程浩风轻叹,催促她去收拾东西,“不说了,终究是人算不如天算。我们得快些走,今晚很可能会发生些难以预料的事,这里离村子太近,不能牵连村民。”

    胡仙仙和程浩风在气泡中飘至青龙山山脚,在一片柏木林之后找到那个洞府。洞口很是阔大,只是长久没人走动,长满野草、爬满藤蔓。

    胡仙仙清理好那些杂物后扶程浩风进去,她见这洞内干爽整洁,还有石桌石凳,就笑说:“好一个清凉洞府!住在这里也不错,更像是一对儿神仙眷侣该住的。”

    程浩风带着略显自傲的笑容将她拥进怀里,“我备下的地方自然是不会太邋遢的……”

    她环着他的腰将头紧贴在他胸口说:“我知道你很好,你凡事都是用心在做,当然会做好。”

    他拥着她坐下,向她讲明今夜可能有雷雨,这种雷雨天容易引发他裂魂,是有人要趁他裂魂之时以法印取他魂魄。

    胡仙仙起初还不太明白为什么要取他魂魄,他问她:“若是我能完全无碍地运用体内力量,我会有多强?”

    她想了想,他身具佛道两家之术,别人的分身也可以说己身,打斗之时也需要本心去控制分身。他若能完全压制体内力量,他那一僧一道的分身是可以自主战斗,如同独立于他之外的战友。

    也就是,别人身外化身虽增强力量,总得消耗脑力精力,他可以什么都不用消耗。

    他可以随心化物,御使百兽,还有其他技能威力还未显现,如若任他发展,真可能法力无边。

    她脑中想到了很多,试探地问他:“是段梦柔他们故意放任你变得很强大,再利用你迈不过的坎儿,取你魂魄为他们所用。”

    他搓搓下巴,眼中满是疑虑:“大体上是这样,但我不知道具体是哪一方的势力,用哪种手段来取我魂魄。算了,不必乱猜。反正偷去了我法印,今晚他们就该现身出手。”

    “哪一方?听你的意思不只是段梦柔为了黑龙复活想取你魂魄?”

    “我所做的那些事屡犯天条,你当天庭真是拘捕四师妹后才察觉我所做所为?”

    胡仙仙心中一沉,他下凡不久后就出现功力尽失的情形,当初没有在意,其实所有动向都在人掌握之中。

    她心下愤然,谁都想走捷径获得强大力量,但走捷径有危险,就如火中取栗。那些势力是想要栗子又怕火,就让程浩风取出栗子,他们直接抢栗子就是。

    当年程浩风阻止秦沐风救杜婉芷之时曾说他们走进别人圈套,他那时就已发觉中了圈套,可已经退无可退,挣扎着走到如今地步。

    她贴他更紧了些,彼此知道对方担忧,都没有出言劝慰。两人相拥许久后,程浩风怅然一叹,“仙仙,你到洞口守着,今夜可能不太好过。”

    他已松开她,她还环着他的腰,她迷茫地问:“我到洞口守着?”

第二百一十三章 雷雨裂魂

    他知道她不愿出去,温声劝她:“嗯,你在洞口为好。当初我将洞府选在这里就是为了方便察探黑龙祠中的一举一动,今天是段梦柔来到的可能性最大。我们辗转绕了那么多路,可能有些事情已经大大超出我们预料。”

    胡仙仙松开他,依依不舍地向洞口走去,洞外吹来一阵阵凉风,胡仙仙回头问:“她故意在城里让人挑事儿,就是为了拖延我们回义庄时间,好取走你法印?”

    “先不管她到底会怎么做,今夜狂风暴雨,我是难免裂魂之苦了。”

    程浩风见她有些担忧地望着自己,向她浅笑着用逗乐的语气说:“我不是那么狠心地要赶你出去淋雨,是我很怕打雷,我请你帮我在洞口守着别让雷打进来……”

    胡仙仙鼻子酸酸的,心里也酸酸的,她强忍着泪水问他:“不需要我守在你身边吗?”

    都是修道之人她当然明白他的境况已经严重到什么程度,只是不愿多说,她更愿意他看到她小女人情态的那一面。

    他很久之后才回答她,他声音有些哽咽,“仙仙,答应我,一直守在外面。若是我明早还好,我会来找你。若是我没能出来,你也别来看我,你就自己走吧。我不想让你看到我凄惨又狼狈的样子……”

    胡仙仙尽力让自己的心绪平稳,可她的声音还是难以抑制地带了哭腔:“我听你的,在洞口守好。我等你明早来见我,你要不来,我就一直站在洞口,就算变成石头我也不走!”

    天完全黑下来,风吹得更急更猛。柏树林在风中发出“咯嚓嚓”的声音,就像一只饿极了的怪兽终于逮住了猎物,那急不可耐要下口时的兴奋怪笑。

    ??

    胡仙仙自小胆大从没怕过打雷闪电,就算是在青丘国以身引雷她心中也是慨然赴死的悲壮之情多过恐惧之心。此刻,她很怕轰隆雷声响起,因为他会怕。

    刺目的电光划破黑夜,穿过黑夜而至的却不是光明,是更黑更浓的乌云在积聚。

    雷声还没响起,在等待雷声响起的那短短一瞬她像是罪犯在等待宣判。明知会迎来重罪不饶的判决,还是怀着一丝侥幸殷切期望着万分之一的机会。

    ??

    雷声终于响起,老天爷没给她那万分之一的机会。程浩风的惨嚎声和雷声同时响起,这两种声音夹杂在一起让胡仙仙的耳膜震颤起来。

    纵然她是修为不低的天仙,也难以承受心灵的痛苦。此时的她像个身虚体弱的老人一样耳鸣起来。她紧紧抱着头,想避开这种头晕眼花、心悸耳鸣的感觉,可她避不开。

    雷霆万钧势不可挡,天与地同时传来无尽的威压,她很怕自己会就此失去程浩风。她听见他的惨呼痛号之声在渐渐变弱,她忍不住回头去看他。

    洞府深广,她看不见他。

    她想进洞府去,又很怕他会不高兴。他对尊严看得那么重的人,一定不愿意让自己看到他狼狈不堪的样子。自己既然答应过他,还是密切注意可能会发生的意外情况吧。

    又是一声惊雷响起,他凄厉地惨叫一声,那声音是从喉咙底发出的低沉嘶叫。这种声音不是由喉舌共鸣发出的,是已经神智不清,只有在晕迷状态下痛得本能地惨叫才是这种声音。

    这声音搓磨胡仙仙的心脏,她已不是感觉头晕耳鸣而是感觉天旋地转。她紧咬下唇稳住心神后,决然走入洞中——就算他以后责怪自己,也好过这种担忧突然失去他的恐惧感。

    进入洞室之后见到的景象让她的头脑陷入一刹那间的空白,她定定地呆立着。她不知道该怎么做,她没有哭泣,眼泪却如涌泉一般不停地潸然滑落。

    程浩风的天魂与地魂分身在洞室中猛烈交战,恨不得致对方于死地。毒辣招数毫不手软地使出,招招致命。本来就是一体分身,谁也不比谁弱,斗得难解难分,斗得凌厉无比。

    这一僧一道的分身也熟知对方的攻击路数,他们知道避不过对方攻击,就全是使进攻的招数。全是硬碰硬的进招,没有封挡,更没有避让。

    洞壁上方满是长剑和法杖在打斗时碰撞的痕迹,坑坑洼洼的凹痕像是一只只空洞无神的眼睛。洞壁下方则满是带血的指甲划痕,那是程浩风痛不可忍时乱抠乱抓留下的。

    胡仙仙木然的眼光略微活泛起来,她看向地上蜷曲着的程浩风。他刚才一定是痛得翻来滚去,衣衫上满是灰土,还有好几处地方都蹭破了。他的头发完全散乱开,地上还有好多掉落的发丝。

    胡仙仙的心像被重锤狠狠一击,她踉跄退后几步,又咬住自己的手让自己尽量镇定下来。

    她半跪到他身边,拂去他脸上的乱发,抚摸着他满是擦伤血痕的脸,柔声说:“你该和我讲清楚这裂魂之苦就是他们要发生打斗啊……我们可以想办法分出那两道分身……”

    脸上传来的温软感觉让迷迷糊糊呻?吟着的程浩风微睁开眼睛,他动了动手指。

    她轻轻挨近他的手,她没法握住他的手——他的手满是伤痕,手背上的皮都蹭破了,手心布满裂口。那手指更是伤得重,指甲盖儿磨得光秃秃的,已变得乌紫的指尖在淋漓滴血。

    她怕握疼他,只能挨近他让他来抓她的手。

    他的手指摩挲一下她的手背,她觉得他是想让她扶他起来。她就坐到地上,将他半抱起来,让他斜躺到自己腿上,靠在自己胸前。

    他轻咳起来,她将他扶得挺直了些,又轻拍他后背。

    他喉咙底发出极低的声音,“分离不出来的……他们有自主意识……”话未说完,他吐出好几口血沫,软瘫一般倒在她怀里。

    他眼睛微闭着,鼻息很弱,嘴巴一噏一合地喘着气。她不敢再问话,脑海一片空白地抱着他。

    那两个分身还在不知痛也不知累的打斗着,雷声响起就如同是给他们助威的战鼓,他们斗得更激烈了几分。他们兵刃相拼激射出火花,这火花耀得胡仙仙的眼睛生扯扯地疼。

第二百一十四章 自己较劲

    她的眼睛模糊起来,仿佛再也看不见其他事物,只看得见怀中的程浩风。她的心倒出奇地平静,她轻声细语地说着:

    “浩风,我带你去天庭求天帝想办法,好不好?”

    长眉老道的长剑正斜劈向笑面和尚,笑面和尚的法杖横挡迎击,两种兵器硬碰硬时响起“叮啷”声,将胡仙仙的话语声淹没。

    “你不说话是不同意吗?哦,我忘了我没有道籍,就算我能飞天遁地,天庭也不会为我开天门的。”

    她才不管他们打斗得如何激烈,她自顾自地唠叨着。

    “不开天门也无谓啊,我可以求龙道长带你去见天帝,他是你的二师兄,又一直对你关爱有加,他一定会帮你的……”

    “你为何还是不说话?这样也不行?哦,想起来了,你是因盗取了佛宝,学了佛门禁术才身具那压制不住的强大力量。我是不是该带你去佛门?”

    “佛家讲究慈悲为怀,佛祖一定会宽恕你的,对不对?西天极乐世界在哪儿呢?”

    “找不到也没什么,我们慢慢找,我可以召唤彩鹊带我们去,是不是?”

    又是一声惊雷,这道雷声之后大地似乎也震颤了一下。胡仙仙听到洞外传来“哗啦啦”的暴雨声,她怔怔地想,今年的天气这样奇怪,会不会在酷热干旱之后又是洪水泛滥?

    雨声越来越响,雷声倒弱了下去。

    程浩风似乎好受了些,他的头转动了一下,微眯起眼睛有些迷茫地往四周看了一圈。

    胡仙仙的额头轻贴了贴他的额头,似哭又似笑地说:“你醒了?你告诉我,我们该到哪儿去呢?”

    他的眼神渐渐清明起来,对她很轻地摇了一下头。

    “你哪儿也不想去?不行,必须要去求人来救救你,这两个分身再打下去会打得魂魄完全碎裂的……”

    他皲裂的嘴唇嚅动好一会儿才发出声音,“碎魂……早知会碎魂……不可怕……段梦柔……合魂……合魂才可怕……”

    胡仙仙心中一震,她已经想到他说的“合魂”是什么意思,但她不愿意那么想。

    她故作不懂地安慰他说:“不怕,不怕,我们什么都不用怕。我们两个拥有一般修行者终其一生都学不成的强**术,我们合在一起还会怕什么呢?”

    他的脸皱成一团,皱出一个很难看的笑容。

    她也笑,夸张地笑说:“不管是碎魂还是合魂,总有办法化解的,对不对?浩风,我带你走,带你求遍满天神佛,一定有办法的……”

    “仙仙,仙仙……杀了我……趁此刻还来得及……”

    她听得目光呆滞,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俯身将耳朵贴近他嘴边,他真是在反复呢喃:“杀了我……杀了我……”

    胡仙仙的心又被狠狠揪了一下,他已然痛不欲生?

    ??

    她浑身战栗起来,她的脸庞紧贴着他的脸,哆嗦着说:“你怎么可以……可以提这样残忍的要求?在你心里,我就是可以随便下狠手……下狠手的悍妇吗……”

    “仙仙……成全我……来不及了……”

    “来得及!我带你走,就带你走,我不信天地之大,会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处!”

    胡仙仙用衣袖擦去眼泪,轻放他躺到地上,她血红的眼中没有眼泪,挺镇定地聚气凝出气泡空间。她要带他上天入地去找救治之法,她将他扶起后他却怎么也进不去气泡空间。

    胡仙仙惊疑地四周一望,才发觉是那一僧一道的分身在拉扯着他。他们还在打斗不休,洞壁和洞顶都因他们的劈刺撞击,迸溅出很多碎石。

    两个分身又是一次全力相拼,洞顶被震裂出一条大口,一块拳头大的碎石砸向程浩风。

    胡仙仙抱起他躲开碎石,对着那两个分身哭喊道:“你们是有自主意识的,你们这样打来斗去有什么好处?他不在了,你们也会消失!”

    长眉老道长剑挽着剑花直刺笑面和尚,冷哼道:“外教迷惑百姓,罪不容赦!为天下大义,舍身何妨?”

    笑面和尚不闪不避,法杖横扫迎击,沉声说:“道门愚顽不化,难得解脱!为传光明正道,何惜此身?”

    胡仙仙又怒又急又悲,手足无措的她惨然一笑,“最厉害的对手不是他人而是自己?浩风,你就是个非得和自己较劲的人?”

    她轻轻吻着他的手,这双手就算没受伤的时候也略嫌粗糙,此刻更是惨不忍睹。那些真有仙姿的手应该是十指修长,骨节均匀,皮肤柔润的吧?

    从前听过一个词叫“扇手如玉”,就是手和扇子的玉柄握在一起时分不出哪儿是手哪儿是玉柄,那手就和玉一般。

    他的手指很长,但是指节有些微凸,左手因为常年掐诀骨架都略微扭曲,右手更粗糙得起了老茧。

    胡仙仙心里觉得这双手比那“玉手”好看,这才像是男人的手。这双手会写会画,会做手工,也会杀人,甚至会笨拙地织布缝衣,心思多灵透的人才能有这样这样一双灵活的手?

    她痴痴地想,跟这样的人在一起,再平淡的日子也会因有这一双巧手而有滋有味吧?

    她真的不愿失去他!如果从来没有得到过,当时再绝望也会慢慢淡忘痛苦;如果真切的拥有过,得而复失的痛苦就无法淡却!

    胡仙仙泪眼迷矇地对那一僧一道的分身说:“你们想去哪儿?不论你们想去哪儿我都跟去……天庭吗?净土还是天堂?只求你们不要再打……”

    打斗之声并没有消歇,洞室中落的碎石越来越多,几乎快坍塌。

    胡仙仙有气无力的说着:“要不然将你们分开?一个去天宫当神仙,一个去西天成菩萨……求求你们别打了……只要你们不打,你们提出任何要求我都会答应!求求你们……”

    程浩风的身体往上挣扎了一下,应该是想站起来又没能站起来,他这一挣扎又吐出几口血沫。

    胡仙仙用袖子帮他擦净嘴角的残血,僵硬地笑着说:“那两个老家伙不听劝,这洞府快被他们震塌了,我们快出去,可不能给他们陪葬。”

    她抱他走出洞室,他咬着牙狠掐一下她的手臂,嘶声吼着:“杀了我……杀了我!段梦柔来了,来不及了……”

    洞室外下着瓢泼大雨,她怕他淋雨,连忙退到洞口边上一个角落里。她神思恍惚地望着外面,那黑沉沉的天空就如直压在这青龙山上一般,她木讷自语:“这青龙山是要被压垮了么?”

    “仙仙……杀了我……”

    “你不许这样为难我!只要他们不打架,你就不会痛苦!”

    胡仙仙几近疯狂地冲洞内喊着话,各种乞求的、咒骂的、赞美的话从她嘴里冒出来,只想让他们不再打斗!

    在她迷乱癫狂,而他无奈绝望的时候,空中响起一声娇柔低笑。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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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你情丝万缕让我动心生情,以我永恒之境换你不灭灵魂! 程浩风苦心谋划一切,不惜叛道化魔,只求与心爱的人成一对神仙眷侣。 胡仙仙却不知道他等了多久,做了多少,对他生出解不开的误会。等明了他的心意时,他已将身死魂消。 程浩风终于成为师长期望的模样。她只能红尘漂泊,以嘻笑怒骂聊慰心中寂寥。 程浩风被抽去情丝万缕,再也不会为情所困。他睿智机敏,洒脱潇逸,是皇帝倚重的国师、是万众景仰的守护神、也是天帝都忌惮的半魔半仙之人。 当程浩风明白自己所缺憾的到底是什么之后,不惜毁天灭地让时光倒流。可他却被黑龙所利用,只能选择与黑龙同归于尽。 胡仙仙拼尽全力留他一缕残魂,送他投胎转世。程浩风转世为憨直小保安后,却视她为逆天邪魔。化红尘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化红尘,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化红尘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