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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彭卿越     化红尘txt下载     化红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八十五章 药浴见伤

    胡仙仙被程浩风的话噎得跨在门槛上不知进退,她紧抿着唇看向程浩风,程浩风偏不理他,两人就这么僵持着。

    秦沐风拉了拉还要开口相劝的杜婉芷,“有些死结得他们自己去解开,你忘了你前世也曾一味的怀疑我只是贪恋你青春貌美,等你容颜老去就会抛弃你?”

    杜婉芷想起林芷君走火入魔之后的那次易容试人之事,羞赧一笑。

    秦沐风牵起杜婉芷的手走出屋子后,向马烁问:“这里有什么大桶?要能坐下一个人那么大的。”

    “我这光棍儿洗澡都是到河里泡泡,哪有能坐下人的大桶?咦,大水缸倒有一口。”

    秦沐风对他吩咐道:”那你去烧热水,要烧得很烫。”

    又对杜婉芷说:“你装好药草,我去搬缸。”

    他们忙乱着,胡仙仙和程浩风还在那里大眼瞪小眼。

    大缸在院子中间摆好,马烁将一桶又一桶烧好的热水往缸里倒,杜婉芷再往水中加药草。

    胡仙仙心里乱麻一团,也想对程浩风说些歉疚的、关怀的话,可就是说不出口。她受不了这种压抑的气氛,就走到杜婉芷旁边帮忙。

    这些药材中有不少药草都是胡仙仙认识的常见药物,什么紫苏、滴水珠、薜荔根、蜘蛛抱蛋、珍珠母之类。

    她疑惑地问:“这些不都是散风寒,安心神的药物么?”

    “是呢,只是比一般药铺里的药物药性要好些。沐风说这些药草只能借助正阳之气让程师兄略减轻些痛苦,无法治愈他。加珍珠母是为了让他的眼睛能延缓失明,可也避免不了最终目盲的结果。”

    胡仙仙放药草的手顿在半空中,良久之后才缓缓放下:“这个结果不会来得太快的,对吧?我们可以慢慢想法子,一定可以的。”

    “本来是还可以慢慢想法子的,沐风说程师兄从出现神智昏乱的症状到失明、失聪、全身麻痹、到最后神智癫狂、魂魄撕裂会有两三年的时间。可惜,他为了救那些人被阴寒之气侵体,让这个过程提前了……”

    胡仙仙的耳朵里满是“嗡嗡”的乱响,杜婉芷的话她听得不是太清楚,喃喃反问着:“神智昏乱……失明、失聪、全身麻痹……神智癫狂……魂魄撕裂……”

    杜婉芷冷冷地“嗯”一声,“是呢。你知道要解开那些人的魂魄禁制该怎么解吗?”已经有些木木呆呆的胡仙仙没答话。

    杜婉芷自问自答地说:“这些人非生非死,要让地府真正勾去他们的魂魄,再由判官裁定他们阳寿未尽,送他们还阳才行。我们试过直接封他们魂魄入体,那样根本不行,可先死后生的法子又太损自身阳气。”

    胡仙仙双眉一拧,“先死后生?”

    杜婉芷轻叹一声,继续说:”想不到程师兄竟然以一己之身将这二十一道魂魄同时引往地府,用先死后生的法子就相当于他要承受死二十一次的痛苦。短短半个时辰要承受这般痛苦,幽冥的阴寒之气当然就完全滞留在体内。”

    胡仙仙觉得自己浑身都抽空一般,身体就像个随时会随风飘去的气囊,她只有紧紧抓住缸沿才能稳住身体。

    杜婉芷瞥一眼她,长叹几声,告诉秦沐风已经备好药水,让他扶程浩风过来泡药浴。

    程浩风被扶过来后就说:“请胡姑娘高抬贵手,贫道将要入浴,且请回避。”

    胡仙仙缓缓抬起头,走过去帮秦沐风扶着程浩风。秦沐风就丢开手让他整个儿靠到胡仙仙身上,程浩风赶紧别扭地挣扎开。

    胡仙仙默不作声地用劲儿,强行将他扶到缸边靠着,程浩风看着走开的秦沐风大喊:“六师弟,你往哪儿去?你将我扶到缸里坐好再走。”

    秦沐风走到杜婉芷旁边,拉上她的手,二人所携琴箫先飞入空中,而后二人也凌空而起:“天庭只是撤销了对你的通缉令,却没撤销我的,我不能在此多耽搁时辰。告辞了,三日之后我再送些药草来。”

    程浩风不自在地从胡仙仙肩上挪开,双手撑到缸沿上稳住身体,“六师弟真是糊涂,就算怕天庭捉拿,也不在乎一抬手那么点儿时间吧?”

    胡仙仙走过去扶他,他撑着缸沿挪开,边挪边喊:“马烁,来帮我进到缸里去。”

    马烁在屋旁当做厨房的小棚里答应着:“我要烧热水呢,秦道长交待过,得让水一直滚烫着才有药效,我可得不停烧热水。”

    程浩风咬一下嘴唇,没好气地说:“你不会多添两把柴火在灶里?就过来扶我进缸这么一会儿功夫也不至于会让火熄了,就算火熄了,你再点着就是。”

    马烁答应着:“不行,秦道长说了,要是我敢来扶你,就扒了我的皮。他又是仙又是魔的,我一个凡间小民哪惹得起?”

    ??程浩风听了后以几不可闻的声音骂道:“秦沐风,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你故意整我……”

    胡仙仙低声接话:“本来应该我照顾你,不怪他们。”

    程浩风见她靠近,又挪开,“这些事儿你怎么照顾?你别杵在这里,把马烁给我拉过来。”

    ?马烁听到他的话就笑着从棚内伸头望向他们说:“拉我出来我也不扶你,你们俩就围着大水缸慢慢转圈儿吧。”

    ??程浩风气得捶了几下缸沿,“我平日待你们不薄,如今我落难,你们倒还来笑话我。罢了,这药浴不泡也罢,左右是个死,早死一天晚死一天,有何区别?”

    ??见程浩风当真松手往后倒去,马烁有些过意不去了,急切地说:“程道长别气啊,正是因为你待我们不薄,我才不来扶你啊……”

    ?胡仙仙见他“咚”的一声倒在地上,气得眼睛都有些发红,“你就那么讨厌我?只是你这会儿腿脚不灵便我才好心扶你!我是怕你一头栽进缸里闷死,我又不是想占你便宜,你何必这么别扭?”

    “你是今日才认得我的?我一向都是如此别扭、小气、自私、记仇、冷淡、暴躁、倔犟……”

    ??程浩风还没说完,胡仙仙冷哼一声就抓住他的腰带把他飞提而起,丢进缸中。

    程浩风抹抹脸上溅起的水,气哼哼地说:“好啦,胡姑娘请走吧。你将我丢入缸中,就已经做完六师弟所交待之事,此处已无需你再做什么。”

    胡仙仙不说话,冷着脸站在一旁看程浩风揪着身上的衣服。他真的是在“揪”而不是“脱”,他的双手皆已不灵活,解开衣带后左扭右扭都没法脱下来。

    她上前去帮他,他身体一哆嗦,猛然偏开去,面红耳赤地说:“你怎么还没走?”

    ??胡仙仙拉开他扯着衣服的手,“你脸红什么?不就是脱?掉?衣服吗?我都没脸红,你一个大男人害什么羞?”

    ??程浩风在缸里转过来,滑过去的躲着,“就这样泡着也行,胡姑娘请你快走吧。”

    “这样泡着不但不能蒸发出阴寒之气,还会把邪湿之气闷在体内的。”说着就勾住他的衣领,“你此刻只能任我摆布,你要觉得恶心也只得先忍着。”

    ??脱去外袍之后,帮他解下外裤,再去帮他脱?里衣,程浩风嗫嚅着说:“里面的衣物就不必脱了吧?”

    ?“里衣还是要脱的,至于亵?裤……你求我帮你?脱我也不会脱的。”

    说着话就帮他脱下白色里衣,胡仙仙一时有些眼睛发花,他背上的两道伤痕似乎化成了两条蛇噬咬向她的心一般。

    胡仙仙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被碰到伤口的程浩风疼得倒抽口冷气,“嘶,你怎么还没走?”

    胡仙仙的眼前清晰起来,那两道交叠成大杩槎形的伤痕一点没有都没有愈合,他左臂上一个鸡蛋大小的伤口也没愈合。这是红雪拂尘和慧心玉剑所伤,是她所伤!

    她见伤口半凝半浸的血痂中隐隐有黄色的脓水渗出,出现伤口腐坏发炎的征兆,更是心魂飘忽不知该如何对待。

    ?已开始升高的太阳照得胡仙仙眼前又乱晃起来,那背上两道伤口变成蛇来咬她,那臂上的伤口则变做了一只大蝎子来咬她。她心疼得滴泪,止不住的泪落如珠。

    “胡仙仙,你哭什么?你的眼泪滴到我的伤口上啦,你不知道眼泪含有盐分,会腌蚀伤口?”

    她拿袖子抹干净眼泪,强自镇定着说:“秦真人怎么没给你治伤呢?”

    ??“这伤不容易治,你的……伤口愈合了吧?”他的语气不再那么带刺儿,一句问话嘟囔半天才问出来。

    “好了。我去异界那么长时间,若不是东奔西走的耽误时间,也不用等回来之后才好。就算是带着伤的时候只要不运功就不会很疼,谢谢你手下留情。”她详细对他说着,就盼着他多说几句话。

    ?他听着她的话,酸涩一笑:??“我手下留情,你呢?你是真的想杀了我?一定是真的。要不然不会在我背后画个大红叉,推上刑场的死囚都要画大红叉的。”

    “我不知道……”她的确说不清自己当时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第一百八十六章 本是一体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她定神细细察看了一下他的伤口,“这种神器所致的伤口是不是要用灵力催化药物才有效?”

    “嗯,从受伤到今天发生了接二连三的事情,本来二师兄报讯给六师弟就是让他来治病疗伤,谁知道他急匆匆的就走了。”

    “那就是说,秦真人今天是带了疗伤之药的?”

    “带了……你想要为我疗伤?不必、不必,等三天后六师弟来送药时再让他治疗。”

    她听他急切地说着,也不想再跟他犟嘴,问明马烁药物放置在哪里后就动手炼药。

    胡仙仙以灵气将药物炼化后,再将药物敷到他伤口上。他没有再拒绝她治疗,也不是太配合,紧绷着身体不说话,就算是偶尔被碰疼了也咬紧牙关不肯呼痛。

    到得正午之时,他头疼的症状和身体僵冷的症状都好了很多,伤口的血痂中也不再有脓水渗出。

    马烁煮了些白米粥,胡仙仙端过去喂他,他接过去自己拿勺子慢慢挑着往嘴里送。边吃边说:“你也快去吃些东西,吃完后我得趁着这会儿头脑清醒和你说些正事。”

    胡仙仙见他捏勺子都不是太稳,就抢过勺子和碗喂他,“你快吃,吃完好说正事,我是吃不吃东西都无所谓的。”

    他只得任她喂,尽量快的吞着。

    马烁伸出头望着他们笑说:“胡姑娘,你就是这么伺候伤病员的?粥都快喂进鼻子眼儿了。”

    程浩风听着就闭上嘴侧开头,“那换你来喂我。”

    “那可不行!昨儿晚上忙了大半夜,今儿又忙了一上午,我可得吃点东西歇会儿。”说罢就端个小板凳来坐在小棚门口喝粥,边喝边望着他们。

    有他在旁边望着,本来就不自在的两人更加不自在起来。程浩风犟着自己捧起碗喝了两大口粥,就不肯再吃东西。

    胡仙仙去放碗的时候他捧了两捧缸里的水洗洗脸,拍拍额头,她转身返回时正看到这一幕。她就数落他怎么不说要洗脸,泡在自己的洗脸水里不恶心吗?他说反正都要死了,也恶心不了几天。

    眼见两人又要吵起来,马烁劝说道:“程道长,你不是还有正事要和胡姑娘说吗?别扯些闲话呀。”

    程浩风冷笑说:“她岂会在意我要说什么正事?我就要死了,她还嫌我恶心呢。”

    那个“死”字像钢针一遍又一遍的扎向胡仙仙心尖,她想解释说自己本意是怕他脸上沾的粥渣儿洗到药水中会引起他伤口发炎,可话哽在喉间就是说不出来。一向要强的她真不知该怎么办了,捂着脸“嘤嘤”哭起来。

    马烁拉拉程浩风的手臂说:“你是男子汉大丈夫嘛,不要总是挑这些字眼儿,显得忒小气。”

    “我就是小气,小气是因为在乎。不在乎的人我可以故做大度装宽容,摆出有宏伟器量的样子也不难。那些胸怀天下的人中龙凤不都是那样吗?可惜我不是,我只想做好一件事都做不好,哪敢谈什么胸怀天下?我活了快两千年,一直这么小气!”

    一席话说得胡仙仙从轻声哭泣变成失声痛哭,跑回小厅里伏在桌子上哭得天昏地暗。她知道他不是斤斤计较的小气鬼,她觉得是自己无法像他心里的白回风一样待他,才让他想与白回风相守的唯一心愿都没能完成。

    马烁唉声叹气地说:“我就是嫌村里的麻烦事儿太多才搬到义庄来住,唉,如今被你们两个冤家闹得这儿也不清净。”

    程浩风磨了磨牙说:“我有法子让你很快恢复清净,你去把你练雕功的小石板搬来。你把我要说的事刻上,只要我不和她说话就不会吵。”

    马烁当真端出个薄薄的石板,程浩风小声对他说着,不一会儿马烁就端着石板让胡仙仙看。

    “神智昏乱悟真相,地府受死明前因。”

    胡仙仙看着这句话,心中猜测他是从青丘国回去后出现神智昏乱的情形反而知道了些本身不曾知道的事,而此次去地府受先死后生之苦更是将所有事都明白。

    马烁见她看完,再去听程浩风说,将先前的字刮了又刻上一句话。

    “你是定数,我是变数。你早晚会成为你该成为的样子,而我本就不该存留于任何世界。”

    胡仙仙有些看不懂这句话,但想起白回风战黑龙之时胡清定会那么巧合的出现,只能说一切自有定数,这话是对的。如果这句话是真的对,他岂不就真的无法存留于任何世界?

    胡仙仙看着、想着,刚止住的泪水又“啪嗒啪嗒”滴落在小石板上。

    马烁叹着气从她手里拿过石板,隔了一会儿又再交到她手中。

    “如你所见所知,有一个天堂界,天堂界也并非永恒美好。要维持天堂界的空间不动荡,就得将分裂天地重新合拢。”

    胡仙仙看着这段话倒并不意外,空间之间相互影响,当年的天堂人空间是依照最初的地球环境而开劈的空间。这么多年过去,地球分裂对天堂空间的微末影响变得影响越来越大,必须要让地球与分裂出去的黑球、水球重新融合。

    只是,胡仙仙不明白这和自己以及白回风有何关联?

    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马烁又将新刻写的文字递给她。

    “要真正平衡此种震荡,就要有永恒之境。”

    胡仙仙眼中跳入“永恒之境”四个字的时候,心头突地一跳,列外也模糊不清地提过自己和白回风可以到达永恒之境,什么是永恒之境?

    程浩风转述的话再一次由马烁刻写好递到胡仙仙面前,这一次她反复看着,不肯让马烁拿走石板。

    “无穷法力可平衡天地山河,人心的躁乱波动却需有人历千劫万苦来平衡。你们便是历千劫万苦得心灵永恒之境者,我们便是千劫万苦之中的情苦。”

    胡仙仙盯着石板,或许是因泪水流得太多而没了眼泪,只是她的眼眶红得如同要滴血。

    万事万物没有永恒,天堂世界要保持永远的稳定与美好,除了要有足够高强的法术或者说足够发达的技术外,还要天堂人有绝对的平和心境。套用她去地球上所听过的话来说,要有稳固统一的国家(家庭,公司等等)除了物质文明要高,精神文明也要高。

    物质文明要达到很高的高度不难,精神文明要一直保持绝对高度就很难。别说人,世界万物有意识就有私欲,有私欲就没有绝对的心境平和。

    胡仙仙起初并不明白地球上大大小小的毁灭又重建,重建又毁灭,可天堂空间的文明为何一直稳定。

    永恒之境的意思,就是让一人或一物受本该许多人受的千劫万苦,达到永恒平和的心境后将那种心境转化给天堂空间所有人!

    天堂空间的人以此来躲过真正天道平衡,是用几乎作弊的方式避免毁灭!真正的天道要生而灭、灭而生地不停轮转才能平衡,而不是永恒不变守一平衡。

    胡仙仙放下石板,颤颤巍巍地向外走去。程浩风没说“你、我”,而是“你们、我们”,那就是自己在不同的时空中都要受千劫万苦。而程浩风他们就是其中的“情苦”,他们只是对她们的磨炼与考验,注定会在她们到达永恒之境时彻底消失。

    胡仙仙此刻只有一个念头,她才不管什么永恒之境,她只知道自己不想让他消失!既然不同的时空中都有一个她,这些人可以说就是一个人,难怪魂魄混乱成那样都可以毫不排斥的融合!

    她是胡仙仙还是白回风,或者说是胡清定、彭清越、彭卿越等等人,都本为一体,毫无差别!

    她半跪在缸边,从他背后紧紧抱住他。他的伤口被蹭疼了,“你快放手!”

    她反而将他抱得更紧了些,身体颤抖得牙齿相敲,她说出的话也颤得变调:“我……不放……我什么都不懂……我只明白我和她没差别……我绝不让你消失!”

    马烁在旁边急得满头大汗,“胡姑娘啊,你这又是唱的那一出儿?他身上还有伤啊……”

    胡仙仙还是不肯放手,她的脑筋早不会思考,灵气也在经脉中混乱地横冲直撞,她宁愿就此与他同时灰飞烟灭!

    马烁急得团团乱转的时候,义庄外走来一群人,他向他们奔去大声求救。

    他们是岑载道和乔楚诗还有善福寺的人,乔楚诗见胡仙仙已快经脉逆乱走火入魔,赶紧出手帮她导引灵气归顺。

    待乔楚诗累得几尽虚脱的时候,胡仙仙的神智终于渐渐清明。她听见程浩风在不停的喊着,“放开!放开!”,而面前约有三十余人都在神情古怪地看着自己。

    这时胡仙仙才发觉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紧紧搂着光膀子的程浩风,她的感官慢慢恢复知觉,脸上泛出丝难为情的讪笑。

    她松开手,看到他身上被自己勒出的红印和蹭裂开的渗血伤口,笑容又僵在脸上。

    岑载道怒气冲冲地责问她,“你做事怎么半点儿都不为程?真人考虑?”

    胡仙仙眯缝起眼睛望着毒辣的太阳,有气无力地说:“终归要忘了他的,又为他考虑什么?定数就是定数,难以改变。”

    乔楚诗摇头叹气,“仙仙,我虽不懂你在说什么,可你真的不该一点儿不顾程??真人的感受。”

第一百八十七章 非你不可

    胡仙仙觉得头晕脑胀的,使劲拍了拍额头,还是感觉昏昏沉沉。

    她见来了很多人,她眼花得只觉这些人影影绰绰看不清楚,她望向他们说:“你们来这么多人做什么?来救治他?救不了的,别白费功夫。”

    她又目光定定地看向那几个和尚,“咦?还有和尚?有和尚也好,和尚超渡亡魂的手段更高明些。唉,似乎也没用,他死了就是死了,他会魄飞魄散的,超渡也没用……”

    岑载道气得还要指责她,一个瘦弱的老和尚拦住岑载道,向胡仙仙合掌行礼说:“贫僧善福寺住持法谋,此次前来是要带越州来客返还家乡。”

    说着又指向旁边一个壮实和尚说:“这位是贫僧师弟法算,乃善福寺罗汉堂首座,他与几位我寺弟子皆是同贫僧前来送人。”

    胡仙仙木然地“哦”了一声,“我倒忘了那些人还半死不活地躺着,你们去送人吧,我不耽搁你们了。”

    他们朝停尸房走去的时候,法号法算的壮实和尚停步对胡仙仙说:“不知胡姑娘可还记得贫僧?”

    胡仙仙茫然地看着他,迟疑地摇摇头。

    “胡姑娘可还记得几年前善福寺后面芭蕉林中之事?我们与程道长产生误会打斗起来,是胡姑娘让我们消除误会的。”

    胡仙仙心中恍惚想起一些事,又迟疑地点点头。

    法算轻叹一声,“胡姑娘,此次灾劫全仗程道长平息,他功德无量,定会平安无事。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法算随他人前去抬人,胡仙仙木立在原地。那些还魂的越州客虽已复生,但身体所受的伤并未愈合,是以要小心翼翼地抬出,抬到善福寺治好伤后才能真正回家。

    他们忙乱着,胡仙仙就呆看着他们。她脑海中芭蕉林中解开误会的事渐渐清晰起来,那时的程浩风英姿勃发,哪是此刻垂垂将死的样子?

    头脑渐渐恢复清醒后,她又苦笑起来,若是法算知道程浩风把他们善福寺的真佛宝给吃了,还会祝愿他“平安无事”吗?

    他们终于忙碌完,天色已是傍晚了。

    程浩风见他们走后就对呆站着晒了半天太阳的胡仙仙说:“你别胡思乱想,如果你经脉逆乱导致你走火入魔,那我们所受的一切苦就真的白受了。”

    胡仙仙攥紧拳头,攥得指节都在“啪啪”响才吼出喉咙中要说的话:“为什么要达到那永恒之境就非得是我去达到?我不要什么永恒之境!”

    程浩风低声叹着气,“你不要这么说,有些事只能你去做。你搬个板凳过来坐下,安静的听我说会儿话。”

    胡仙仙梗着脖子不动身,马烁倒是屁颠屁颠儿地抬来根板凳放在缸边。

    程浩风用尽量温和的声音说:“我的情形会越来越不好,今天入夜以后就可能神智完全昏乱,到时候就再也没人能说清这些。你坐下来,安静听我说。”

    胡仙仙还是没动,他低声央求:“你乖一点,好不好?你就让我死得安心一点,好不好?”

    胡仙仙坐下来,头枕在手上趴在缸沿边说:“好,我乖乖听着。”

    程浩风语气平缓地细说着,胡仙仙也不再顶嘴插话。

    他详细解释给她听,心灵的真正绝对平和不是如同一张白纸般不经世事,而是经历过生老病死、爱恨交织、恩怨纠葛后的那种大彻大悟心境。那种心境无爱无恨,经得住任何考验,受得住任何诱惑,当然就是永恒之境。

    人本身就有七情六欲要达到永恒之境也不一定能保持得住,天堂界的人就选了一块与这红尘生命全不相同的天外陨石来造永恒之境。但这陨石没有情感就不会受那千劫万苦,为了让陨石生出情感,他们又抽取红尘中情丝万缕来让陨石慢慢生出情感。

    陨石在地球之上因种种巧合,真的渐渐生出意识,化出形体,又成为有血有肉的真正生命。

    陨铜阴阳玄貘是承担永恒之境使命的最初形态,后来出现时间与空间的错乱只因为我们两个在不停的想要改变结果。

    胡清定对人世的认知不多,对情爱的认知也粗糙得很,就算受伤也伤得不够深,体会得不够细,离真正达到永恒之境还差得很远。

    白回风事事顺服,爱得深,体会得也细,可爱得无怨无悔就少了恨。没有恨过的感情就太单薄,太纯洁,而单薄纯洁的感情达到的永恒之境势必会很脆弱,经不住千万种考验。

    彭清越懂得了怨和恨,可又怨得太深,恨得要绝了感情。对感情彻底的失望也是无情无欲的永恒之境。可无情无欲的永恒之境没有包容性,那样的永恒之境冰冷绝望,不是天堂人想要的永恒之境。

    彭卿越终于感受了所有该感受的感情,可惜她所处的那个时空灵气稀薄,她无法拥有强**力。最重要的一点是,她所处的环境令她根本就不相信这一切,她在逃避她的使命。可是逃避这使命的同时,她不知道自己又背负上了另一种使命,要将永恒之境的感悟传达给她所处的那个没有信仰的时空。

    胡仙仙似懂非懂地揉了揉脸,“那么,只剩我啰?从白回风临凡重修之后不是还有那么多个转世,为什么不选她们?”

    程浩风长叹一声说:“因为我也不想你修到什么永恒之境去,我只想有一世圆满。所以起初那几世,我都让她们在将要感受情苦之时意外而死!至于这一世,我真的以为自己有力量改变,我做了自认为十分周全的安排,结果还是无法改变。”

    胡仙仙脑海中的思绪渐渐清晰,她用手划着缸里的药水说:“我们想要改变结果才引起时空的混乱?是像这样吗?”

    她手拿一片药草叶放在左边,再放一片在右边,“我在永恒之境的终点想要找回已经彻底消失的你,而你在情丝万缕的起?点想要拥有那个因你才生出意识情感的我?”

    她左右手的中指分别点向药草草叶,让草叶往一处撞,可水波动荡,两片草叶被荡开。她看着被分得更远了一点的草叶,“是这样吗?劳而无功的想要改变,没能改变结果,反而让时空像这水波一样动荡起来?”

    程浩风轻点头,“能达到永恒之境的你果然聪慧,一点就透。我用了一千多年时间,在昨夜受了二十一次死而复生的痛苦后才彻底明白的事,几句话你就明白了。”

    ”明白又如何?照样改变不了结果。”

    “你……我……都不要再想着改变结果了,就这样吧。任我消失,而你承担起你应当承担的使命。”

第一百八十八章 愿分疼痛

    胡仙仙面色木然地答应着:“好,就这样吧。”

    “那你快些召唤彩鹊去察探一下三王爷追捕列御勋的结果如何,若是列御勋和臧玄蛟的人汇合,再加上鬼王的势力,他们真的可能扭转乾坤。你不会想看到那样的状况,对不对?他们若是主宰一切,必将生灵涂炭。”

    胡仙仙想说这有灵万物皆是无有主宰,不论谁想按私自的意图来主宰都不行。别说那些妄自为尊的狂想,就算自己真达到永恒之境,天堂世界也终有毁灭之时。

    可她没说这些道理,他不需要听这些道理,他急切地劝自己走,也不过是不想让自己看到他如今的衰弱。

    她轻声说:“我今日脑海之中几番起伏,心绪不宁,待明日我完全平静下来再做打算。”

    她起身去厨房让马烁到附近一个小泥塘中摘些荷叶回来,让他再顺便带些芭蕉回来。

    马烁问她要这些做什么,她说她来做饭,他中午熬的粥太黏腻,都没了稻米香味。

    马烁高兴地走出去,她就洗洗涮涮地张罗着做饭。不久之后,荷叶粥熬好,油酥芭蕉炸好,还有炒豆角和茴香煎蛋两样小菜。

    程浩风身体略好了些,自己从缸里出来穿好衣服。他喝了点粥,吃了几片豆角就不吃了。

    马烁不停地塞着食物,他嘴里包着坨油酥芭蕉含含糊糊地说:“程道长,你咋不吃呢?我从来没想过芭蕉会这么好吃,唉,你福气真好。”

    程浩风有些不解其意,问他:“我若不是落到这地步,不吃不喝也无妨,这油酥芭蕉和福气有什么关系?”

    “胡姑娘厨艺好,心思又巧,再粗糙的菜她都能做得好吃,这不是你的福气吗?”

    “只可惜我无福消受。”程浩风向站在一旁脸色微红的胡仙仙说:“我头脑昏沉早已思睡就不多陪胡姑娘了,你想歇息就在小客厅中歇息。”

    说完后,他先回了与马烁同住的小屋中。

    马烁悄声对胡仙仙说:“你别怪他啊,他这些日子也就只有刚入夜的时候能睡会儿。我也得快些吃完,早去眯会儿,要不然夜深了没得睡。”

    他们都进屋后,胡仙仙将乱七八糟的杂物收拾好,又寻了些艾草点燃熏蚊虫。她自己不怕蚊虫叮咬,可他们两个受不住。胡仙仙自嘲地一笑,我竟也学会了想着别人需要什么?

    她可以不睡觉,但她得打坐炼气。可她在小厅中盘坐了一会儿后就收功枯坐,她静不下心,连日来的种种经历在脑海盘旋。她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做噩梦,这一切都太离奇了,最离奇的是所有经历的背后原因是一个挺简单的事情。

    不就是为了让她稳固天堂界的永恒之境么?可她偏不愿意。如果这些混乱又荒诞的经历是有人故意安排,那安排这一切的不就是自己?

    那个已经是永恒之境心境的她,在安排这一切?当然,更应该说是在搅乱这一切。

    胡仙仙凝神思索着,隔壁小屋传来杂乱的响声,紧接着马烁就乱头散发的跑出来嚷着:“胡姑娘,快来瞧瞧程道长。”

    胡仙仙进门就看见程浩风抱着头在地上滚来滚去,他嘴里发出“呜呜”的怪声。他紧紧咬着下唇,可能他不想让他们听到自己疼得哭嚎,可他还是难以承受地发出这“呜呜”声。

    胡仙仙让马烁快去端些药水来,自己去扶程浩风。他不停地翻滚挣扎,要是一般人根本没法扶起他。她是以灵力将他凌空抬起放到床上,再去摁住他胡乱挥舞的双手。

    可他的手被摁住后,他的头不停昂起又倒下,撞得床板“砰砰”响。胡仙仙见他的牙齿将下唇咬得越来越紧,已经咬出一道血痕,就去扳他的嘴。她怕他再这么咬着,会不注意咬着舌头,那可就情况更糟。

    她用手扳,扳不开,只得以灵力贯注,先让他张开嘴。她正想找些软布暂时塞住他的嘴,没想到左右一望就只见到两张简陋的竹床。

    她正想催马烁快些端药水过来,再带块软布来的时候,手掌边缘传来一阵剧痛。

    回头一看,是程浩风咬住她右手掌靠小指的地方。手掌边缘肉厚,那种疼痛尚且能忍受,那截小指指骨却是被咬得痛入骨髓。饶她是神仙之体,也疼得冷汗直流。

    马烁端着药水进来后,手忙脚乱地为程浩风敷着额头。不一会儿后,程浩风略平静了些,不再拿头乱撞,马烁才看见他咬着胡仙仙的手。

    “胡姑娘,这可咋办?”

    “等他自己松开就是,不算很疼。”

    “怎么可能不算很疼?十指连心,这小指是连在心尖儿上啊!你看你疼得脸色都白里透青。”

    “他也是心尖儿都在疼吧?要是我多疼一些,就能为他分担些疼痛,疼在心尖儿上又何妨?”

    马烁连“唉”了几声,想说什么又终究没说。

    程浩风“吭哧”粗喘一声,咳起来,马烁忙把胡仙仙的手拖出来,“这下松开了,再堵着嘴他可就没法儿喘气。”

    程浩风微睁了睁眼,抹了下嘴唇,见手上沾着血滴后,他的眼睛突然睁得很大,带着些怒意看向胡仙仙。

    马烁见他醒来,就不停地问长问短,他也不回答马烁,就一直那么盯着胡仙仙。

    马烁不由自主的笑起来,“你这么干瞪着眼是啥意思?你想谢她就谢她,要想道歉就道歉呗。”

    胡仙仙的左手一直捂着右手伤口,她就这么捂着手往屋外退,“以我的功力,受这点儿伤是能很快恢复的。”

    说得马烁倒认为自己多管闲事了,讪讪地说:“你是神仙,似乎是不怕一点儿、半点儿的伤。”

    胡仙仙刚出门,马烁又跳起脚,惊呼着:“你是神仙,嘿嘿,我咋没想到那个救程道长的办法呢?胡姑娘,你们不是可以输那个什么灵气救人吗?”

    胡仙仙轻摇摇头,马烁不懂她什么意思,就问:“是不行?还是你不愿意?我听评书里讲的都是一个修炼的人受伤了,他的亲朋好友之类,就输灵气给他疗伤。咦,我记起上午的时候乔元君似乎都那么救过你。

    程浩风接话说:“马烁,别为难胡姑娘。我的修行方式与他们不一样,我的经脉受不住他们的灵气。这都是我自作自受,逆天而行的结果。”

    胡仙仙冷着脸要走,马烁又一惊一乍的呼喊起来,“程道长,你自己发觉没有?你今天发作得那么猛,我都以为你要挺不过今天了,可你醒来之后很清醒的在说话呀。往常还从来没疼得滚下床过,都要第二天才能清醒……今天一定是喝了胡姑娘的血才好得这么快……”

    马烁语无伦次的说了一长串,胡仙仙越听越惊喜,“我的血?真的可以?我去找秦沐风问问!”

    程浩风急切地挣扎起身,“不必问了,没用的。”

    胡仙仙的笑意还凝在脸上没散开去,“不试试怎么知道?”

    “你的血可以压制一些我体内的阴寒之气,也可以说任何元阴、元阳未失的男女血液都可以压制阴寒之气。可惜,魂魄撕裂而亡才是我痛苦的主因,那不是你的血所能解决。”

    胡仙仙心中才升起的希望又变做失落,她恍惚中忘了捂伤口,拿右手抵着门框说:“能压制些阴寒之气也可以减轻点儿肢体僵硬的症状,还能让头脑保持清醒的时候长些,对不对?总也能减轻点儿痛苦的。”

    程浩风没答话,他看到那个带齿印的伤口,竟有些愤然地说:“你,你不会避开吗?谁要你拿血给我吊命?多活一天不过是多受一天苦!终将是会彻底消失于世!”

    马烁忙去劝他,胡仙仙默默走回小厅中。

    快天亮的时候,马烁又跑来叫胡仙仙,只是这次是捂着嘴低声说的:“胡姑娘,你别怪程道长,他是心疼你才凶你的。”

    胡仙仙瞧瞧已然止血的伤口,心里想着要是我的血真可以救他,真可以改变天数,流尽每一滴鲜血又何妨?

    可她没说这些,她淡淡解释道:“我好得比一般人快,三天可以结痂,七天就能复原。”

    “那你不怪程道长了?来听听他说梦话吧。唉,说得好可怜的样子,可我又听不懂。”

第一百八十九章 梦语扎心

    马烁轻手轻脚走进屋坐在他自己床上,胡仙仙就倚在门边,他们静静听着程浩风喃喃细语。

    他侧身躺着,嘴唇嚅动着说:“费心劳力一场空,得到之时在梦中……”

    说着,说着语声大起来,不像是在说梦话而是真在对人倾诉一般。不知道的人会以为他是在装睡,胡仙仙知道那是他神智昏乱,魂魄不稳的征兆。

    “我知道我终究是‘费心劳力一场空,得到之时在梦中’,终究是一场空……在青丘国之时见到那最后一道天雷我就已然明白……”

    “那不是诛邪的天雷,是空间震荡引起的,而且是刻意的引起震荡来惩罚你!是在惩罚你……却是在警告我……”

    “他们知道我不会看着你被劈得灰飞烟灭,他们知道我会为你承接一部分天雷。他们……只是在警告我,我就算破开海底圣境,也不过是空间要融合的必然过程……我只是把这过程直接生硬地做出来而已……”

    说着话,他脸上的表情有些愤然起来:??“我还是改变不了任何结果……反而帮臧玄蛟他们解决了一个他们解决不了的事……他们早就想霸占海底圣境!哼哼,我不会让他们得逞的……就算不能逆转一切,也不能那么辛苦一场却让他们占便宜……”

    说完这句话,他沉默了很久,有时又拿手紧抠着头,有时直挺挺躺着像没了呼吸。

    胡仙仙心中发紧,想去探探他的鼻息,他却又低声开口。

    “我不敢打坐了,一练功就头疼欲裂……这么快就走到该消失的时候了……”

    “我不想放弃,我真的不想放弃……我想我已然有能力开劈空间,就算是很小的空间,那不也可以就我们两个人在里面吗?”

    “只要一融魂,我就带你去我们自己的空间里,哪怕只有一天,一个时辰也好啊……”

    “我不奢望可以像青丘国那样成为相对独立的镜幻空间,我只想和你说说话……好好说说话,我纵然注定要消失,也好安心地去……对这天地间一切不带怨恨的消散而去……”

    胡仙仙想起二人发生打斗前他说的那些话,原来是自己误解了他,眼泪一下涌出来。她赶紧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发出哭声,一旦吵醒他,他就不可能再说了。

    他的眉头紧皱着,鼻子也委屈地一皱一皱:“你都不肯听我把话说完,你总是不肯相信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话,我只是想让你陪陪我……”

    “你是七师妹……是我的一个梦……终究会不存在这个世上的人是我,怎么会是你呢?你为什么会认为是我想让你消失?不论你是不是白回风,你只是我的一个梦……”

    “我只是想带着一个梦离开这世界,我知道胡仙仙是讨厌我的,所以我才想要你合魂练出分身……这样我还有选择的余地对不对?也许另一个你不讨厌我呢?我真的不是想让你消失,我只是以为你不愿意陪我……你那么要强,一定会坦然面对命运安排,承担永恒之境的使命吧……”

    “你一定会坚强承担使命,笑我懦弱的……你比白回风还要强,她都能为天下众生慨然临凡,你更不会愿意陪着我这个胆小鬼。我是个自私又懦弱的人,我真的不想自己在这世间一丝痕迹都不留下……”

    “我以为让一个要强的你去承担使命,再分一个你的分身陪我就好,我以为这是两全齐美之策……可你为什么要打我?”

    他突然蜷缩起身体,带着哭腔说:??“是怪我太小气,太自私,没有男子汉气概?一定是吧……你下手真狠啊,是觉得‘恨铁不成钢’吗?师父就常常说对我实在是‘恨铁不成钢’……”

    “你去哪儿啦?就这样不见了……我想了很久……你是去异界了。没有人比你更合适达到永恒之境,他们怎么可能会让你就此不见……”

    “我是真明白我就算能开劈空间,也别想能带你走……我回义庄的时候一路走一路诅咒着老天爷……”

    说着、说着他就哭喊起来:??“我知道我不该存在于世,我已经尽量的少欠这一片天,这一方土,我没有想要求什么啊……我穿着自己种、自己织、自己缝的麻布道袍,用竹子削的簪子来挽头发……我绝不会欠这可恨的天与地一分一毫!我自己会消失,我不会赖在这世间……”

    马烁也听得眼眶发红,他起身走到门边低声对胡仙仙说:“他怎么那么想不开啊……什么不欠天与地啊……都说好死不如赖活着,他是赌气去死才弄成这样吗?”

    胡仙仙已经泣不成声,她双手蒙着脸不停摇头,马烁也不懂她什么意思,只得在一旁轻叹着。

    他反复念着,”我只是想要她陪陪我也不行吗……”

    胡仙仙冲到床边,半跪在地上握着他的说:“我只是以为我不消失,白回风就不能回来……”

    程浩风蜷缩的身体突然伸直,胡仙仙以为他要醒过来,他又侧身躺好。

    他还在说着,声音竟平静了很多,“屋子后面的草灰上有脚印,我知道那是鬼王派来的探子……我知道要出事儿,可我神智已经有些不清醒,我算不出会有什么事……”

    胡仙仙想起这义庄周围是有很重的草灰味道,没想到这是他防探子的招数。

    “他们要挟我就是想让我帮他们控制黑球的那些凶兽……还想让我帮他们稳定黑球的空间……我虽恨这天地间一切,却绝不愿被他们当枪使……”

    ”我知道你是一定不想看见生灵涂炭的,我怎能与你为敌……”

    他的神色又担忧起来:”鬼王的意图原来不仅想要挟我,还想要挟你。你解免冤魂的时候功力减弱,他们就可以趁机抓住你,胁迫你……原来他们早就知道你可以达到永恒之境……”

    胡仙仙猛然想起在墨江边第一次见到墨金冕时他说的话,又想起白回风战臧玄蛟时,臧玄蛟说的话,原来他们一直想让自己为他们做事是早有谋算。

    如果他们真的逆天而行成功,他们也会想永远的占据统治地位。要永远保持空间的平衡,同样也需要心灵的永恒之境。

    胡仙仙的泪水止住了,自己一直在懵懵懂懂地东跑西跳,自以为明白了一切却是闹出天大误会。可是程浩风一直在为这些事操心,自己竟半点没领会其意,有什么资格哭?

    程浩风说着又苦笑了一下,”他们也没想到你会突然再合魂吧?”

    “我也没想到……怎么会这样……事情可能比我想的还要复杂……我用尽心力竟然也不能明白所有真相……”

    “带那些人的魂去地府,受那二十一次先死后生之苦,我才彻底甘愿相信我确实不该存留于世……我能同时引动那么多人的魂不是我法力高,是我正好可以将他们的魂吸附一起,我本是情丝万缕,一切有情物都可以吸附……”

    马烁的嘴撇了一下,“情丝万缕?一个大男人怎么会是情丝万缕?”

    胡仙仙木然地答应:“他就是红尘中一切有情物凝结而成的情丝万缕。他此次若是死了,再无可能重生人世间,会重新散为情丝万缕在天地之间……”

    马烁的嘴张大得能塞下一个鸡蛋,他不知该怎么表达自己的种种疑惑,最终嘴张了半天还是闭上嘴。

    天色微明,窗隙中透进一道道光柱,程浩风还在似梦似醒地念叨:??“我天生能召御小禽小兽也只因它们也是有情之类,我天生能由情知心,以心通兽语禽言。臧玄蛟的人和鬼王他们也是因我这个天赋之技才屡次威逼我,又不敢杀我……只有我可以有能力控制黑球那些凶兽……”

    “我连凶兽都能御使,为什么总是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是白回风的时候不知道,后来也不明了……不能明了那就远离吧,反正你早晚都会忘了我……”

    他说得很淡然的样子,转瞬之间却又满腹委屈地责问:??“你怎么可以真的对我下狠手……你是真的想要我死,对不对……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当初何必费那么多心血?何必呢……”

    “何必,何必呢?早知如此就该散功自爆,自绝于世!”

    说着竟呜咽起来,”你竟然不听我把话说清楚就动手……可我只是想退开的时候才对你撒了一蓬飞针,完全照着你可以避开的方位撒的啊……我为了自保也只是用手脚招架,我没用武器啊……”

    “用手脚招架是好掌握力度,我怕真伤着你……用手脚招架也是打到你的时候会有反震力,伤你几分我也自伤几分……扇人耳光,自己的手也会疼,可拿刀扎人,刀子会疼吗?”

    胡仙仙本想不再哭,可眼泪不自觉地又溢满眼眶。那日打他的一幕幕重现眼前,自己真的下手好狠,就算要逼他动手为什么不可以拳打脚踢?祖师遗留神器啊,得其一件都可以让一般道门中人耀武扬威,自己竟然将三件都用在了他身上!

    慧心玉剑刺伤他,雾隐无隙网困住他,红雪拂尘更是抽得狠!自己对敌之时都没将法器用得这般好,倒是一股脑儿都用在了他身上!

    胡仙仙眼前是重重叠叠的幻影,她真想抓住其中一个幻影回到当时,狠狠砍了自己的手!

    程浩风的眼角淌下一滴硕大的泪珠,“我不想和你打,我收了你的法器,你还不肯罢手……你怎么那样恨我……你怎么可以那样恨我……你怎么就不想想我既然可以收了你的法器,又为什么没拿这些法器来打你……”

    “罢了,反正,你早晚会忘了我……也许这样能忘得更快一点……”

    胡仙仙觉得五脏六腑都憋得要炸了,她大哭着摇醒他,“我就是怕你不忍心打我才逼你出手的……我以为这样你就可以心安理得的灭了我,去和白回风过逍遥自在的日子。我当时真的不知道事情本来是怎样,我被嫉妒心冲昏了头,我一直以为你只是想回到过去见白回风,我不知道你想逆转时光是要改变最终那个结果。我更不知道,那最终的永恒之境结果不仅与白回风有关,也和我有关……”

    程浩风微睁了睁眼睛,目光凄凉又讶异的落在胡仙仙身上。

    她自嘲地含泪带笑说:“你相信天底下有自己嫉妒自己的傻子吗?”

    程浩风轻摇头,阴着脸看向马烁,责问他:“你怎么不早点叫醒我?”

    程浩风挣扎着起身,冷冷地将手从胡仙仙手中抽??出。眼角泪痕仍在,他却冷然说:“胡姑娘,天色已明,你做好打算了吧?青丘国的事还未了结呢。”

    马烁张口结舌的解释着,胡仙仙默默往屋外走。马烁指着程浩风“唉呀”一声,就去拦胡仙仙。

    马烁问胡仙仙怎么忍心走,胡仙仙低着头说:??”我是该走,我这么狠毒的女人怎么配留下来陪着他……我走了,他也许还可以安安静静地度过最后的日子……”

    程浩风叫马烁快去准备药水,别拦着胡仙仙,马烁气得捶胸顿足。

    见??马烁??那个样子,程浩风倒劝慰起他来:“你不用为我难受。你不知道,我是自作自受,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从最初就是注定是我该受苦,我还一次次的去做努力想要改变。你想想,情丝万缕化生的人面对无识无情化生的人,岂不是做什么都只会自讨苦吃?”

    马烁拿手拍拍头,“我是造了什么孽哟?怎么碰上这两个冤家呀?”他晃了几下头还是不明白他们到底在说什么,就是回想着程浩风说的话就难受,他又劝说起来。

    对他的话,程浩风是充耳不闻,他回身又见到胡仙仙走到院中已将要飞身而去,着急大喊:“他都落得这地步了,你就不能为他做点儿什么吗?”

    胡仙仙已然凌风飞远,空中传来她语气冷硬的声音:??“你还不明白吗?无论我怎么做都会阴差阳错的伤了他!”

第一百九十章 是何心结

    胡仙仙飞出不远就停落于地,正停在善福寺后的芭蕉林中。

    见着阔大疏朗的芭蕉叶,她想起钱诩《未展芭蕉》诗中的诗句“一缄书札藏何事”;又想起程浩风所和的诗句,“一点心结开解难”;再想起那两首同韵词中的“无言自相知”与“难解缱绻意”。他的心事真的藏得那么深,那么让人难解其意?

    她要去当那暗拆书札的“东风”,要看他有何“心结”,想了解那份“缱绻意”,想去真正明白如何才能够“无言自相知”。

    胡仙仙返回义庄隐身在屋旁的一株女贞树下,悄悄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马烁把药草和热水倒入大缸中后,程浩风自己挪着歪歪扭扭的脚步爬到缸里。胡仙仙记得他以前总说她不顾仪态,而今他是想顾仪态也顾不了。

    马烁端碗粥来给他,说着:“昨晚还以为你们能好好过日子呢,结果粥还没吃完,人就那么走了。”

    “过日子?我这个样子过什么日子?她该担负那么多,又哪能有自己的小日子?”

    “那也不能你让她走,她就毫不犹豫的当真走了啊。”

    程浩风听得眉头紧皱,将碗递给马烁,“你端走吧,我没胃口。”

    马烁嗅了嗅粥,讨好地笑着,“这粥多香啊,不吃就太可惜了。我看你今天的样子比昨天好了不少,也不知是药草的作用还是别的什么起作用了,兴许能慢慢好起来呢。”

    程浩风朝小棚抬了抬下巴,说:“去瞧瞧柴火,别漏出火来烧了房子。”

    马烁答应着,又问他还喝不喝粥,他默不作声地接过粥碗。见他这般,马烁就暗笑着回到小棚。

    他喝完粥马烁来取碗去洗的时候,马烁瞧瞧他说:“你今天的气色真是好了很多,还是问问秦道长她的血到底有没有效用吧?”

    “我已经说过了,克制阴寒之气是有效,就算是拿你的血,包括任何童男童女的血都有效,只是她的血效用更好。这种效用只能是减轻肢体僵麻的症状,缓解头痛欲裂的感觉,治不了根本。”

    “那也不错哦,至少能拖延些时间,时间长了说不定秦道长就能找到治愈你的办法呢。她是神仙之体,流点儿血也不会咋样的。”

    程浩风轻拍下缸沿含着怒气说:“她只是修为高些,可还是**凡胎呢!就算流点血不会死,可是会疼!女子炼血化气,失血过多会伤及元神!”

    胡仙仙听得两行清泪悄然滑落,他为何只想到她会受伤、会流血、会疼痛、会伤元神,而没想过他自己已经受伤、已然流血、已很疼痛、已伤元神?

    马烁嘟哝着拿起碗就往回走,“人家都上天入地的到处逍遥去了,你还在这儿护着她。幸好我只贪杯不贪色,要不然也可能碰上这么凶悍的女人,得少活好多年……”

    胡仙仙心中有点不乐意了:我只是有一点点泼辣,哪里算凶悍?你们是没见识过胡清定的手段,那才叫凶悍又阴毒!

    随即她拍了拍自己的嘴,好像我自己就是胡清定?当时还觉得自己是忧怨深情呢,竟没感觉到自己可怖可恨?

    在她思绪万千的时候,马烁又帮程浩风灌上新的热水,程浩风让他不必不停的烧水,这大太阳晒都把水晒热了。

    “行,等会儿再烧水。将就这点空闲,我去买点儿东西回来,快没吃的啦。”

    马烁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就背上个竹篓走出去。程浩风大声地嘱咐他,“早去早回,不要贪杯。你那抠喉咙吐酒来醒酒的法子伤身体……”

    马烁抱怨的声音远远地传来,“不喝点儿小酒这日子还怎么过?攒点儿钱都让那些势利眼儿亲戚给搜刮尽了……”

    程浩风无奈地轻叹,头靠在缸沿上闭目养神。一只小鸟不知是还没学会飞还是怎么的,摇摇晃晃地掉落进缸里。它在缸里胡乱地扑腾,程浩风平伸出右手,它欢啼一声就跃进他掌中。

    这个浑身黑麻的小不点儿甩着脑袋,抖着翅膀,将身上的水珠都溅落到程浩风身上。

    程浩风轻笑着说:“你这小麻雀还真是淘气,甩得我脸上都是水。来,自己站这儿晒干。”

    说着就把小麻雀放在缸沿上,它似乎不愿意呆在缸沿上,扇了两下湿漉漉的翅膀就扑到程浩风肩头上站着。见它一副挺惬意的样子,他也不再赶它。它站了一会儿,居然轻啄起他的肩膀。

    程浩风笑着拎起它放到缸沿上,“我可不是虫子,吃不得的。呵,是饿坏了?”

    小麻雀两只眼睛慢慢轮转着,似乎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被拎下来。

    程浩风吹吹它的羽毛,指向小棚说:“是饿得晕头转向了才掉下来?等会儿晒干羽毛飞去那边看看,还剩着点残粥。”

    小麻雀似懂非懂地歪着头瞧向他,程浩风“呵呵”一笑,“是因为我才飞下来?见我泡在这大缸里把我当成吃的啦?当我是腌在缸里的咸菜呢,还是当腌肉?”

    胡仙仙听得翘唇浅笑,她想起彩鹊了,但她暂时还不能召唤彩鹊,她也有好多心结没解开。

    小麻雀的羽毛很快就晒干飞走,程浩风显得无聊地东张西望着。胡仙仙又是一阵心酸,从前他总是奔波不停,而今闲下来却成了这般模样。

    她继续隐身站着,他眯眼养了会神又微睁眼轻声念起诗句:“小戎俴收,五楘梁輈。游环胁驱,阴靷鋈续。文茵畅毂,驾我骐馵……”

    她同他默念着,而另一个略带些戏谑的声音也响起:“‘言念君子,温其如玉’,程真人倒是如玉君子。”

    来客原来是归冲虚,他说着话就一愣。他看得见胡仙仙,功力尽失的程浩风已看不见隐身的她,他有点儿想向程浩风透露她所在之处的意思,胡仙仙连忙打手势制止归冲虚。

    程浩风见归冲虚神情怪异,就问:“又出了什么意外吗?”

    归冲虚回过神来,答应着:“没再出意外,鬼王已经退回番邦深山中。还有,在晁真人力主之下,天庭已经撤销对秦真人的通缉令。”

    程浩风仰头向天恭敬地说:“不孝弟子程浩风代六师弟谢师父宽和慈爱。”

    归冲虚眼神惋惜又带几分崇敬地看着程浩风说:“天帝能够同意撤销通缉令,还是主要看在你们有能力协助天庭对抗鬼王等妖邪的份上。程真人若不是身体有恙,肯定能得天庭倚重,就是破例升为金仙也有可能。”

    程浩风淡然一笑,“且不谈这些。你刚才接下诗句时说我是如玉君子,你看我哪点像个君子?”

    归冲虚也笑:“这首诗本来是表达妇女对征战在外的夫君那份赞美、敬仰和思念,所以呢是不是君子只看这妇女心中的君子是什么样子。”

    程浩风的嘴角漾起讥诮笑意,“这前几句里描绘出这样壮观威风的千军万马出征场面,可想而知那些将士们是何等的英姿勃勃,那样的少年英雄才值得女子‘言念君子,载寝载兴’吧?”

    归冲虚摸摸下巴,思索了一会儿后说:“程?真人是在自嘲没有英雄气概?”

    程浩风神色黯然地说:“如今落魄成这样自然是没有半分英雄气概,即便以往也是他人笑柄,或是他人唾弃的邪魔外道……”

    胡仙仙心中一惊,他怎么会这么想?

第一百九十一章 难舍难分

    她心中惊讶却没法相问,还好归冲虚直接将这话问了出来:“程真人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论才智,论法力,你可是同辈中的翘楚。即使如今沦落,那也是救人性命,立下功德。”

    程浩风轻摆手,又拿手抵住额头讪笑说:“真英雄为国为民,我是为情为己;真君子怀仁怀德,我是怀私怀欲。归道长,还是请先回吧,高家村要安埋那么多人一定有很多事需要做。”

    归冲虚劝慰了他几句就离开,他左右张望着,见院子角落里有只小癞蛤蟆就伸手召它过来。

    癞蛤蟆蹦跳着过来,慢慢爬上缸沿,他轻戳戳它的头:“你这小东西倒还听话,我虽说天生有御兽之能,可像你这样召之即来的还真少。这么殷勤的跑过来做什么?我这里可没有天鹅肉。你不怕落得像我一样让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程浩风无聊地和癞蛤蟆说着话,胡仙仙有些愤愤地想:明明是你将我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你倒还好意思在那里自怨自艾。

    程浩风又和癞蛤蟆瞎聊:“你以为下凡前的七师妹和下凡后的七师妹不一样么?其实一样的瞧不起我。当年在紫星小筑那惊鸿一舞,她在大厅广众之下敢用那样炽烈的目光挑逗我,分明就是嘲笑我不敢回应她的目光。”

    程浩风说得他自己激愤起来:“她要是本来就生在市井商贾之家,只怕同样喜欢戏耍我。她们就是一个德性,当年她就常夸六师弟吹箫之时箫音清越动听,姿态清逸挺拔;我特意为她准备百鸟合鸣之曲,她倒说声音也算悦耳,姿态却不够飘逸……”

    胡仙仙的记忆中是有此事,但她记得是白回风正听得沉醉之时远远见着凌若风走来,为免显得自己与程浩风过于亲近惹起凌若风妒火,这才故意贬低他。

    实则想起那日情形让辗转十世的她仍是心湖泛起涟漪,当时正值初秋,彩林缤纷,芦花扬雪:他唇含芦叶吹出别有乡野之趣的声音,百鸟鸣唱出世间所有乐器都无法弹奏出的和悦之音,他们无语对视,眉目传情,时光仿佛就此停步……

    程浩风沉默了一会儿,似乎也在回想当年情景。他轻抚一下癞蛤蟆将它遣走,“你也去吧,终归都要离去。唉,时隔那么多年再见,她更是过分到让我玩杂耍取悦他人……”

    胡仙仙的脸上有些发烧,自问真有那般过分?她想再听他吹奏一曲与众不同的真正天籁之音,可又不想现身。

    她苦思冥想着怎样才能让他不发觉自己在这儿,又能如自己所愿听他吹奏乐曲。不经意间看到身旁这株女贞树,浓碧的枝叶间结满紫黑色小果,她摘下一片披针状椭圆形的绿叶以灵力送往程浩风肩头。

    程浩风有些疑惑地捻起这片叶子,他见女贞树无风自摇,小果簌簌作响,自问道:“我不仅能通禽语兽言,连花草树木之意也能知晓么?这株树可是在说它愿意听我吹奏?静静的、心无旁鹜的听我吹奏一曲?”

    将叶片凑到唇边,他略带歉意地望向女贞树说:“我如今无法引动百鸟合鸣,只有按着这片叶子的本来之音来吹奏,且将就一下。”

    叶片鸣颤着,单调的清脆声音是不如乐师弹奏得悠扬,但甚合此刻情景。夏末秋初的骄阳照着一个百无聊赖的落拓男子:他人期许他应该实现的雄心壮志无法再实现;他自己执着追逐的圆满之梦也已然成空,还能做什么呢?

    叶笛无调随口吹,反正无人来听,还管什么腔调?左不过是聊以自娱。

    这口中叶片即将吹破,破音刺耳,叶片已发出它本无法发出的声音,就此破碎倒也无妨。

    人也将如叶而碎,亦是无妨。这叶子即使不飘来,也免不得要枯黄,要落叶归根。人即使不这般死,也得有其他千奇百怪的死法,莫如这般死去,至少活着之时已然拼尽全力。

    一曲终了,叶碎声寂。程浩风将碎叶举起,透过那些裂隙看光斑点点。

    胡仙仙又摘下一片绿叶,含在口中吹响,声音更是没有腔调。在这信口吹奏的呜咦颤音中,她散去隐身之法,他循声望见枝叶浓碧树荫之下泪眼盈盈的她。

    “去而复返就是为了吹这噪音来讥嘲我?”

    “我舍不得离开,你真舍得放弃我么?”

    他沉默了许久才徐徐吐言:“我终究还是舍不得放弃你……”

    “我也舍不得……”

    “留下来,你要吃苦头的……”

    她皱起鼻子,摆出凶相说:??“我一贯会折磨人,你可要吃苦头了……”

    “就算吃苦头,也苦不了多久了。”

    “我舍不得离开你,更不会就此放手,一定有办法可以救你。”

    他向她伸出手,含着几分忧虑神色说:“你好好听我说几句话,不要因为愧疚就做些得不偿失的傻事。你没你想的那么舍不得我,只是乍然明白些本来不明白的事愧悔到了极点而已。”

    胡仙仙走过去,让他握着右手,左手按在缸沿上说:“我知道你有心结,可你不知道我也有心结。你若能帮我解开心结,我就帮你解开心结。”

    “你还是不相信自己和白回风别无二致?”

    “我从异界回来是从云华观走的,那个地方的云华观虽说已经破落但传承还在。我到得那里之后就窥知他们的传承字辈和我们云华观是一模一样,那里的白回风更是已然修成不灭金仙。若说是别无二致,到底哪个才是真的我?”

    “你呀,就是个自私鬼,你只看了自己有没有对应的人在另一个世界,有没有看过其他人是不是也有对应的自己呢?”

    “有啊,很多先贤大德都有对应的另一个自己,存在那个称为地球的世界,比如孔子,佛祖还有太上老君。”

    “你说这些人哪一个是真的他自己?”

    “总有一个为虚,一个为实吧。”

    “我以往也是这样认为,总觉得一个是本体另一个是分身,而其实并非如此。我与你第一次相见,就真的是第一次相见吗?是白回风、胡清定、彭清越还有彭卿越合成了一个胡仙仙?还是胡仙仙分成了很多个人?哪一世,哪一个才是起点?哪一世,哪一个才是终点?”

    “无情无识的那块陨铜是起点,得永恒之境者是终点。”

    “谁又是那块陨石,谁又是那个能得永恒之境的人呢?”

    胡仙仙眼睛一亮,“中间的纷纷扰扰并不重要,就是从无情之假悟到有情之真悟的境界升华。”

    程浩风向她赞许地一笑,“说是不重要,想想有另一个自己和自己同时存在还是有点儿别扭对不对?”

    “是有点儿别扭,你面对我的时候又想起你的七师妹你不觉得心里对不起她呀?要不然你也不会费尽心机逆转时光去找让你怦然心动的白回风了。”

    程浩风低下头“呵呵”笑了几声才又抬起头正色说:“你还在吃自己的醋啊?我想要逆转时光是想找回那个热切期望我给她回应的七师妹,我不想再当逃避的懦夫,我想回去证明我有足够的勇气和足够的能力改变一切。”

    “可你还是总觉得她比我好,你不能否认吧。”

    ”我觉得七师妹好是她对我有所期望,而你对我连一点期望都没有,你根本不相信我。”

第一百九十二章 心结怎解

    胡仙仙见他一副受尽委屈的样子,就挥挥手说:??“算了,不跟你扯些歪歪道理。我就想明白地球上那个白回风是怎么回事,是我的分身还是你早晚会把我的意识灭了把白回风找回来,你们一起去地球上逍遥自在?”

    “唉,你已经知道我第一次去地球之时是在他们的宋末元初,而我们这里还是礼朝还没有孔圣人。我那次去的时候两边的风物人情除了面貌和衣着相差不大之外,礼教文化之类无一雷同。”

    胡仙仙有些迷糊了,她去的时候和程浩风所说恰巧相反,是面貌衣着大不相同,礼教文化反而相当一致。可她查阅地球中?华历史之时,有些东西是明明传承三千年以上的,他去之时是宋末元初,怎么会不一样?

    “当时并没有太多雷同的东西?连云华观和师父都不存在?”

    程浩风眼皮耷拉下来,没好气儿地说:“若是在那边也有云华观和师父还有七师妹,我何必还跑回来?”

    “那倒也对,是没必要再费尽心机再跑回来。”

    程浩风眼神游离,语气有些犹豫地接着说:“我第二次去,不能算是真正的去了异界,是透过惊梦水晶看到了那个世界。不清楚年代,只是看到一片混乱,看到人的寿命都很长却不是修炼得来,还恍惚看到众神众仙都在人间游荡而所有人唯一信仰的是黑龙……”

    “我想起你说过因你看到惊梦水晶中未来的那一面才功力尽失,你还对秦沐风说你们走进了一个圈套!”

    他的眼神茫然看向远方:“是,也许是众神众仙都被黑龙所诱动了私欲私情?在那个未来之世人都不是因衰老而死亡,是因不停的争斗而死亡。那时的人虽可长生,却免不了要衣食住行也要掠取让自己更强大的天材地宝,要拥有这些就必然会有争斗。”

    “不争不行啊,要不然哪来那么多东西来养长生不死的人?那也是让人口基数不至于庞大到无限的办法。”

    “那是个可怕的世界,更可怕的是……”

    程浩风顿了顿,神色复杂的望向胡仙仙。胡仙仙疑惑地问:“怎么不说了,还有什么比黑龙复生融合几大空间成唯一主宰更可怕?”

    他的目光变得幽深如暗夜??:“那时的黑龙只是黑龙臧玄蛟的部分魂魄……而形体是……是我……”

    “你?你和黑龙融魂……”胡仙仙想说不可能,却猛然想起墨金冕在剖心自尽前对段梦柔所说的那番话。在说臧玄蛟不可能做到的时候,他说程浩风也许能做到,还说自己是其中的关键人物。

    程浩风见她目瞪口呆的样子,就轻拍一下她的手:“你在想什么?你在想一定不能让这种事发生,对不对?你确实可以做到改变一些过去未来之事。”

    “可以做到?既然可以做到为什么会改成这样?我不喜欢这样。”

    他慢条斯理的说着:“你在看惊梦水晶的时候就已经让很多往事在随你心意转变,不知不觉间就影响了以后的事。比如,本来彭清越和她转世后的傻女本与这些无关,因为魂魄纠缠却变得与这些事有关。”

    见她嘟着嘴生闷气,程浩风又拿手指点了点胡仙仙的额头,“她们既与你有关也就与我有关,有一个你就有一个我,我神智昏乱之时常能感受到与她们对应的那个我的感受。”

    “你在将海底圣境破开后是不是还去过一次异界,而且那次还发生了很大的变故,莫名其妙地少了一天。”

    “不是少了一天是停止了一天,少了一天的原因是因为你。”

    “我?我都一直想不通怎么会少了一天,你竟然说是因为我。”

    “送走天兵天将和那些来追捕我的人,我怕再生变故,就决意去地球看看。去的时候是那边的2019年,那时的你是红尘不灭金仙。”

    “红尘不灭金仙是属哪一级仙阶?”

    “我哪里知道,那是你自称的。我看了一下你在那时的经历,其中一个经历是你和白回风一起诛灭与黑龙合魂的我。”

    胡仙仙惊叫起来:??“我和白回风?一起诛灭你?”

    “那个白回风不是我的七师妹而是地球上的不灭金仙白回风,是你改写出来的白回风。”

    “改写?”

    “你不是一向喜欢管闲事,改变他人命运吗?轮到你自己可以改变自己命运的时候,你会怎样?”

    “你是说你在惊梦水晶中看到的一切真的可能发生,我为了避免那种情况就改变了最初的一些事。”

    见她仍是茫然,他细说道:“你认为要避免我变成那样,就是不要对白回风生情。所以,地球上的云华观七真境况和我们已知的全然不同。大师兄是渡劫未成而死;二师兄还俗为官;我云游天下广收弟子;四师妹还俗嫁入皇家;五师弟倒没多少变化;六师弟是闻名天下的神医;而白回风一心修炼并在师父驾鹤归去后成为新的云华观观主。”

    “也就是说他们再也没有了那些复杂的感情纠葛,地球上的白回风和此时的我更是无关,只是我为了让事情更平淡圆满而刻意安排的对应之人。”

    “正是如此,我在地府受那先死后生之苦时,一位判官很意外地说我们云华观所出之人皆有双双对应的魂魄。就像是照镜人和镜中人一般,我才终于想通你想要做什么。”

    “我都想不通我想不通我想做什么,你能想通?”

    “你就是不停的想要改变结局,就是拿一个平淡圆满的结果来给天堂世界的人看,自己却在暗地里做着改变,顺你心意的那种改变。”

    胡仙仙紧抿着嘴唇想了很久才说:??“就像是演一出皮影戏给他们看,幕布后的真人却在上演更惊心动魄的剧情?”

    “嗯,你不要再改变了吧?你看你改得自己都分不清自己是谁,早晚会把人生改得乱到与自己为敌的。”

    胡仙仙摇摇头,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不会的,我很清醒,到此刻我才知道我一直很清醒!我就是不肯要那什么永恒之境,更不肯让你消散无迹。”

    “我已经放弃了,你却又是何苦?”

    “你的心结不就是认为自己太懦弱,让每一个我都瞧不起?你若是真想放弃,我的确会瞧不起你。”

    “这却是个好法子。”

    “我不觉得好,我就是要不停的改写命运!改到我自己满意为止。”

    “可是这一次的改写你又走进死胡同了,以你目前的功力根本救不了我。”

    “不到最后一步怎么会知道没有转机?”

    “你已经有些癫狂了。”

    “我才没有!我很清醒。”

    两人在争执着的时候却听院外柴垛里发出怪异的“呼哧”声。胡仙仙阴着脸一扬手就将柴垛打散,乱柴中滚出个“唉哟”喊痛的人。

    程浩风一叠声的阻止胡仙仙打那人:“别打人,别打人,是马烁,是马烁……”

第一百九十三章 何曾用心

    马烁翻起身来一边拍着衣服沾的柴草、灰尘,一边气哼哼地看着胡仙仙。

    胡仙仙也冷冷看着他:“你藏起来想做什么?”

    马烁对着她使劲冷笑一声,而后走到程浩风面前说:“我买东西回来正瞧见你们拉手,我还以为会看到什么卿卿我我的缠绵场面,就躲起来避避。谁知道你们尽扯些废话,傻话……”

    他又转过头狠狠地向着胡仙仙说:“还有疯话!”

    程浩风见胡仙仙就要和马烁吵起来,沉声说:“快些去各做各的事吧。”

    马烁提起背篓往小棚里走,胡仙仙倒不依不饶地追问:“你先别忙走,我这个人最不喜欢含混不清的说话,你讲明白我说的哪句是疯话?”

    马烁气冲冲地把背篓往地上一掼,“我问你,你是不是就为着程道长对你自己的前世更和气些就跟他胡搅蛮缠?”

    “哪里只是更和气些,分明就是对她怀有缠绵情愫,对我就只剩鄙夷厌烦。”

    马烁跺了跺脚对着要劝架的程浩风使劲摆手,“我还不信我说不醒你这个没心没肺的人!”

    他说着就指向程浩风,“我不管程道长是不是神仙下凡,但跟我相处的时候我觉得他真是少有的好人!我那些势利眼儿亲戚先是见我落魄了就挤兑我,见我刻碑有点儿小名气能挣着钱啦,又来巴结我搜刮我的钱,程道长就绝不会干这种事儿!”

    胡仙仙不明白他的事和自己有什么关系,正要问的时候,他已经紧接着说:”你就想想我那些势利眼儿亲戚会怎么处理你那前世今生的纠葛呢?他们肯定是在你还是天仙的时候捧着你,你下凡了就忘了你!他们肯定会在你需要帮助的时候倒过来坑你一把,在你春风得意的时候又要来攀高枝儿求着你拉他一把……”

    胡仙仙心里隐隐约约有些明白了,可又不算全明白,而马烁还在发连珠炮似的说着:“程道长是在你过得不好的时候来帮你,而你如今法力高强,他不但没有强求你做过什么,还要怕拖累你!你这人咋分不出个好赖啊?”

    马烁说得激动不已,两个当事人只是略显悲戚地沉默着,他这个劝说的人倒哭出声来。

    胡仙仙瞟一眼程浩风,又哭笑不得地对马烁说:“我知道我欠了他很多,可他只是因为我是白回风的转世才对我好……”

    马烁听得直捶自己的脑袋,猛抽了几口气后才稍微平静了下心情,“胡姑娘啊,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他为你做了那么多,都要死了!你他妈的就算是块石头也该捂热了吧?”

    程浩风听得沉声冷喝,“马烁,你不许这样说她。”

    随即他又瞄胡仙仙一眼,黯然神伤地说:”她……她的心是陨铜,本来就比石头硬……”

    胡仙仙被说得哭起来,“我心硬,我是心硬……我何苦留下来?留下来就是要被你们试试我这么硬的心肠会不会伤心吗?”

    她愈想愈觉得悲哀,大哭大喊着:“我不是不想回报他,是他自己要推开我……唔唔……他心里本来就把我和他的七师妹分别开在看……”

    马烁还要再说,程浩风已经从缸里爬了出来,他拍拍马烁的肩,又去拉拉胡仙仙的手,对她说:“你是个好强的姑娘,我知道你以前遇见再艰难,再危险的事儿都最多含泪哽咽几声,很少这样大哭……”

    马烁见程浩风站立不稳的样子,就进屋去搬凳子。

    胡仙仙还在哭诉着:“我该怎么办?你们以为我心里不难受着急……要是我死了就能换程浩风好起来……让我立刻死我也不会皱眉头!我问那些……不是我想计较他喜欢哪一个我……”

    胡仙仙觉得胸口像压了一块铅石,压得她快要喘不过气来,她蹲下去抱着头哭了好久才缓过劲来。

    哭够了,她缓缓起身,走到马烁身前向他鞠躬说:“拜托你好好照顾他,我真的该去做其他事。”

    马烁扭开身子,拧紧眉头说:“我还得刻碑挣钱养活自己呢,哪有功夫照顾他?”

    胡仙仙再深鞠一躬,“求求你,我真的没有办法让自己像白回风那样和他相处,我怕再惹他生气……”

    马烁“哼哼”两声,手指戳向胡仙仙额头,但看见程浩风眼色不善也就颤了颤手指,手指在她眼前晃着说:“你的前世已经不存在了,那就像他做的一个梦,你懂不懂?我还常常梦见自己娶个天仙儿似的老婆又美丽又温柔又聪明呢,可我会刻意地要求自己非得去找个那样的老婆吗?不会!谁跟我有缘,我对谁好那就是真的对那个人好,哪会把活生生的人当影子?”

    胡仙仙愣怔着,马烁又说:“我还常常梦见自己到另一个世界去名扬天下呢,可梦就是梦,我才不会一天到晚的想着咋会做这种梦。真要有那么一天,也得我这会儿就踏踏实实的把字儿写好,碑刻好,对不对?”

    程浩风低头浅笑,“马烁,你的梦会成真的呢。来,还是把我扶缸里去吧,我浑身又僵冷起来。”

    胡仙仙连吸几口气,平复下心绪,往外走去。

    “仙仙……”

    是程浩风的声音在叫她,她顿住脚步,却不敢回头,她怕是自己听错了。

    “仙仙,我刚才明白你反复问那些事的用意了……你在想办法让我活命,对不对?你认为,如果是我找错了人,白回风的转世另有其人的话我就可以免去消失之厄?你想让地球上的那个白回风,修为已经是不灭金仙的白回风来救我,对不对?”

    马烁听得东问西问的念叨这实在太复杂了,还说他都疑惑程浩风到底喜欢谁。

    胡仙仙背对他们站着,她泪流满面,这几天时间流的泪比以往二十几年都还要多。只是,这次落泪却不是因伤心委屈,也不是因悲愤绝望,是因为感动。

    程浩风带着涩涩沙哑声的话语再次传来,“仙仙,别去想那些没用处的办法了。你可知我一直不肯回应白回风,也一直拒绝你的真正原因?”

    胡仙仙慢慢转身,含满惊讶疑惑的眼神对上他含满无奈伤怀的眼神。

    “是你对我不曾用心……不论你是白回风还是胡仙仙,或者以其他任何人的面目出现,你对我都不曾用心……”

    胡仙仙走到水缸边,扶着缸沿问:“可以为你死,还不算用心?”

    程浩风很慢、很慢地摇着头,“父母也可以为了救儿女去死,那是恩、是义,却不是彼此知心到融为一心。”

    马烁对着他俩唉声叹气,“你们就慢慢扯,看你们怎么把一团乱麻扯得清。唉,真是两个把啥事儿都想那么多的傻瓜……我可饿了,先去弄吃的……”

    胡仙仙一下子破涕为笑,对程浩风说:“我们两个还真是都喜欢多想、瞎想的人……待会儿再说,我去做饭。”

    又招呼马烁,”马烁,你来陪他,我去做饭,你那手艺可让人不敢恭维。”

第一百九十四章 君子如玉

    马烁今日买了不少食材,午饭也显得挺丰盛。饭后,马烁就在房檐下斜躺在椅子上打盹儿,胡仙仙搬个小板凳坐在缸边和程浩风说着话。

    她手肘靠在缸沿上,托着腮问他:“你说我对你不曾用心,到底是哪一个我呢?”

    “是每一个你都对我不曾用心,最最本真那块陨铜的你和化身许多次的你都是那般。”

    “你不是说我修炼到永恒之境都还要想改变结局来找你?这还不算用心?”

    ”你何曾用心对我?你想要改变结果也不过是你想要自己求个圆满,何曾想要用心来待我好?”

    她真觉得委屈,以前明明是他对自己冷言冷语,??“我不认为啊,我哪里没有用心?听到你被通缉的时候我那么那么辛苦的去看你,可你在最后出现时都没有正眼瞧过我……”

    “是吗?我没有正眼瞧过你?我为什么要用正眼瞧你?你只是来看看我们能不能度过危难而已,又没有特意想见我,我又为什么要见你?”

    胡仙仙有些生气了,二胖他们都知道自己一心喜欢他,在他嘴里说出来倒成了自己先对他冷淡?

    她气得也不顾及他的感受了,“你真是有些神智不清了吗?明明是你经常对我冷言冷语,还说我对你不用心。”

    马烁眯缝着眼睛,阴阳怪气地说:“胡姑娘呀,你知道他有些神智不清你还和他争什么呢?”

    她真是有理说不清,这马烁心中程浩风就是神佛一样的存在,什么都偏向他。

    程浩风这次倒出奇地没争论,轻抚一下胡仙仙的手,柔声细说:“我不是要责怪你,我只是想说对一个人好,有用言语对一个人好的,有用身体对一个人好的,也有用头脑对人好的,最难的就是用心去对人好。”

    “我明白啊,用言语对人好就是说些甜言蜜语,用身体对人好就是搂搂抱抱,那都不是真的对人好。可是,用头脑对人好和用心对人好有什么不同?”

    ”??用脑子去对这个人好和用心去对一个人好是不一样的。用头脑对人好是分析判断出的结果,是要有结果要有利益的对人好。用心对一个好,是只为了这个人好,不会管结果不会算利益。”

    她双眉微蹙,他一席话说得她更头昏脑胀,??“我也没有管结果,算利益啊!我不是早知道你会消散还是来陪你吗?我要是算利益的话,你当年来找我我就只当你是振兴鸿宾楼的工具,不会真的信任你。亲戚朋友都说我这些年受那么多苦都是拜你所赐,你还怨我对你不用心。”

    马烁听得一下子直起身来,真怕他们又要吵个不休。

    程浩风倒没生气,他仰靠在缸沿上,脸上浮着若有似无的笑意:“你身为白回风的时候,修炼成仙比我重要;凌若风的感受都比我的感受重要;及至后来,天下万民的福祗更是比我重要……”

    “明明是你设计逼我临凡重修,反倒怪我心里没有把你放在重要位置,你怎么这样不讲道理?”

    “你终究是铁石心肠的人,你哪能明白如何去用心对待一个人?”

    胡仙仙听得又疑惑又生气,摇着他的手说:“后世有个弟子邝天美怕伤心的感觉太疼,就把心封印起来藏在她自己都快要找不到的地方。可我的心没有封印啊,明明伤心万分,你还说我是铁石心肠……”

    “你只怕还不懂真正的伤心是如何感觉……你还是快走开的好,要不然可就会真正伤心了……”

    “你看你,又撵我走。我要真走了,你们又要怪我无情无义。”

    马烁听得实在忍不住要插话了,他站起来压抑着怒火说:??“胡姑娘嘞,我刻字的时候吧,天天摸着冰冷的石头我就想——这石头捂热了,有心了是啥样呢?后来啊,石头没捂热,我倒越来越不敢下刀去刻啰。我为啥不敢下刀呢,怕把石头碰疼,弄坏呢。你说这时候难受的是我还是石头呀?”

    “当然是你,谁让你要对块石头都想那么多?”

    马烁苦口婆心继续讲:??“我对石头可谓是用心了吧?可石头会自己照着我的心意变出字来吗?也不能。但有灵性儿的石头和没灵性儿的石头那差别就是有灵性儿的石头和我挺默契的,我刻得顺畅,它也不受那反复被敲打的苦。”

    “要是没那份默契,你刻得累,石头也要反复被敲打,还有可能费心费力一场,结果把石头给刻坏了……”

    马烁摇头晃脑地用一副“孺子可教”的神情看着胡仙仙说:“你呀,总算转过点弯儿。你要是那块石头,程道长是真的对你用心了。程道长要是那块石头呢,你可真没用心对他。光听你们说的什么反复改命运的事儿就知道你对他还确实没用心,要真是那么反复改就没把他当人!真的是没当他是个人,更别说当成心上人了。”

    “我只是想找能和他在一起的最简单办法啊……”

    程浩风凝眸看向她,“若是彼此不是真正相知相许,就是在一起又有何意趣?”

    胡仙仙默然低下头,她想了想又问马烁:“我真的没用心对待他?还有,你要是遇到特别有灵性的好石料会怎么做呢?”

    听她主动求问,马烁有些洋洋得意起来,拿腔作调地说:“你呀,真没用心对他……嗯,我刻石头的时候遇到特别有灵性的好石料那都是特别舍不得下刀的。我不会去想怎么用最简单的法子,最快的速度弄个最值钱的好作品出来。我呢,先得慢慢和这石头说话,弄清它的每一道纹路,感受它自己最想让自己刻出什么样的字来……”

    胡仙仙听着就蜷拢身体,用手捧着脸,喃喃念着:“我的确没有用心……我只想看到一个好结果,没有用心去体会相处之时的每一刻他在想什么……明明纠缠很多世演变出很多故事,却从来没有真正懂过他……”

    胡仙仙的眼中再次涌满泪水,在泪光中??细看着程浩风说:“你就是我心里的如玉君子。君子如玉,不是温良谦和就能如玉,玉的温润之性只是外在,玉的贵重之处是真正经受万千磨炼由泥化玉,玉质得以刚而纯。君子之性也应当刚而纯,所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便是此理。”

    “如玉君子?”程浩风见她那认真样子又觉得有些好笑起来,“你是让马烁给绕晕了吧?我自己如何我还不清楚吗?马烁想让你留下来照顾我,故意拐弯抹角夸我。”

    她抿抿唇,想问他自己怎么不主动要她留下来,又问不出口。

    他见她欲言又止的样子,揉揉她的头说:“别想那么多,也别尽听马烁胡言乱语的。还有呢,我如今着实有些神智昏乱,你不用理我那些莫名其妙的抱怨。只要你乖一点,不要总是跟我犟嘴闹别扭,我就心满意足。”

    ??

第一百九十五章 拥你入怀

    胡仙仙本来跟被霜打蔫了的茄子一般,听他这这样说又精神起来,“你真的不讨厌我?”

    “从来就没有讨厌过你!你有时候非得逼着我问你是不是不如白回风,你让我怎么回答?我也不知道你怎么会以为我讨厌你?”

    她歪着头想了想,似乎是自己咄咄逼人地问他一些事,他其实并没有平静又明确地表示过厌恶她。

    即便如此,她觉得有些话还是挑明先说为好:”我可得先告诉你,我无法接受那些不清不楚,自以为缠绵悱恻却是拿人当替身的感情。”

    程浩风郑重地说:“我也无法接受。”

    “尤其是那种自以为付出一切,为救对方性命不惜和其他人成婚的举动,在我看来就是……就是抹黑真情!”

    “爱是为对方好,不只是考虑功名利禄乃至生命,更应该考虑内心的感受。”

    胡仙仙说着就站起来,“那些为人夫,为人妇,生儿育女之后都还在想着其他人的人,所伤害的不是自己丈夫或妻子。他们是用自以为高尚的理由把美好纯洁的情爱之事,变成了恶心的交易!”

    见程浩风颔首微笑,她很肃穆地说:“如果,在你心里我和白回风是不同的人,就算世人皆当我是无情悍妇,我也绝不愿在你面前展露半分私情!”

    他凝眸直视她:“从前,你们有一丝丝分别,而今全无分别。”

    ??

    听到他这样说,她紧绷的脸绽开一个明媚又骄傲还带几分狡黠??的笑容:“我要的恋人是——不管你在遇到我之前是怎样的花天酒地,和我在一起就不许再对其他女子有任何留恋。如果我先你而死,我不会要求你孤独终老,可不管之后你还会有多少女子,你就不必再想起我。我绝不愿意和他人分享,我可是个自私又爱嫉妒的凶悍女人。”

    程浩风淡淡笑着,“我同样极度厌恶那种为了心上人可以牺牲一切,甚至嫁给其他人还想着心上人的女子。反过来,更加厌恶那样纠结不已的男子。若是我决定要与谁共度余生,就不会在心里留任何阴暗角落。”

    胡仙仙笑着趴到缸边,握住他的手说:“看来我们还真是相配,同样的自私、倔犟,还不讲道理。”

    程浩风另一手又覆盖上胡仙仙握着自己的手,四只手交叠紧握,他又说:”这样才好,爱憎分明,不会害人害己。”

    他给她讲起还没出家修道之前一件旧事,他听评书讲到一个仙女为了救心上人的性命不惜和其他人成婚。仙女和丈夫维持着假意的夫妇和顺,背地里又对心上人念念不忘,她的丈夫明明知情竟然还始终如一对仙女关切万分。

    仙女常常伤春悲秋,年少的程浩风觉得她毫无资格伤感。她丈夫又不是逼她成婚的,她不愿意可以不答应成婚,没必要用虚伪的怜悯让别人失去寻找真正幸福的机会。

    而让少年程浩风觉最可恶的是,仙女的心上人也另外娶了老婆,双方都各自有孩子了还藕断丝连……

    胡仙仙听得眉毛直竖,??“太可恶了,要是我听到这样的评书不但不会感动,说不定还会割了说书人的舌头。”

    程浩风挑眉一笑,“做事要留有余地,我不会乱伤人的。我就是每天去捣乱,我对那些听书的人胡诌那说书人记性不好,记错了故事才讲成这样。”

    说着,他抿着嘴有些调皮地说:”一直到说书人改了本子,改成了那仙女的丈夫才是她下凡时本来认定的人,而所谓的心上人只是魔王施的幻术故意要分散他们。这么一改,我才让他得以把那话本讲完。他要是不改,我可就不罢休。”

    胡仙仙听得“咯咯”直笑,马烁也乐不可支,他笑得弯着腰说:“想不到程道长这样端方严肃的人,竟然还干过这样淘气又赖皮的事。”

    程浩风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了一会儿,他温柔深情地看向胡仙仙说:“爱不需要成全,只需要用心去爱。”

    胡仙仙像个听话的孩子般点着头:??“只怪我到此刻才懂得用心。”

    看着他们的样子,马烁觉得自己心情都甜蜜美好起来,“嘿嘿,老实说我也特讨厌那些明明心里没那个人还要强凑在一起的夫妻。你不喜欢人家就该放手,说不定有其他的人对他爱如珍宝呢。那些牵四挂五的人分明就是贪心,还要假装博爱;分明是又想要体贴温柔的家人,又想要心灵契合的所谓心上人。”

    说着他还指天大喊:”老子宁愿光棍儿一辈子,也不要那种陷在烂泥塘里的粘扯日子。贼老天,老子要个知心的女子相伴一生,早些给老子送来!”

    程浩风??认真端详马烁一会儿,然后说:“你如今只是时运未到,你会有称心如意的天赐佳偶。”

    马烁听了之后,笑得嘴都咧到耳根了。

    胡仙仙用额头轻轻蹭蹭程浩风的手背,有些歉疚地轻声说:“我知道此刻有些话不该说,可我还是必须得说。我佩服尚蔚然、尊重红儿、怜爱翠儿、理解列御风,可我真的无法接受我自己在那样的感情当中。”

    程浩风低低笑了几声,用下巴轻蹭了蹭她的头顶,“我懂你的意思,你是宁愿彻底忘记一个人,也不愿意有其他人介入其中纠缠不清。”

    两人眉目含情对视许久,却突然撒开手都站起来严肃地看着对方说:

    “若是我对你分心,甚至变心,你是不是就得杀了我?”

    “那可没有杀你的必要,我只当从来没有认识过你。哼哼,你倒恐怕会因为忌惮我,在分心、变心之前就会谋划先除掉我!”

    马烁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儿,全身紧绷着以便随时可以出手拉架,他们呢就一直对峙着也不眨下眼睛。

    就在马烁浑身的肉都要绷酸了的时候,胡仙仙“噗嗤”一笑,一笑起来就笑个不停,笑声就像一串串银铃响在这山野间。

    马烁摸摸快要跳不动的心口处,忐忑不安地看向程浩风。他居然也在笑,挺是春风得意地在笑。

    马烁擦擦额头上那不知是热出的汗水还是吓出的汗水,有些气闷地说:“你们两个能不能不要莫名其妙地吵,又莫名其妙地笑?”

    胡仙仙渐渐止住笑声,热泪盈眶地对程浩风说:“我们是不是把心事说得太晚了?闹得这会儿我想抱抱你又怕弄疼你伤口。”

    程浩风仍是笑得满面春风,只是眼中也蕴满泪花,他张开双臂迎向胡仙仙。

    她扑进他的怀里,两个人就隔着缸紧紧相拥。他一手紧搂她的背,一手轻揽她的腰;她怕碰到他伤口,就没抱他的背也没吊着脖子,而是两只手都揪着耳朵……

    马烁揉一揉眼睛,又再搓一下眼睛,“咳咳,你们两个还是不要在一起的好……”

    两个人一起阴着脸看向他,那怨毒的眼神让马烁禁不住打了个寒噤。

    即使这样,马烁还是壮着胆子把话说完:“你们在一起啊,在你们旁边的人真受不了。吵起来的时候让人劝都不知道该怎么劝,好起来的时候就忘了别人的存在。唉,幸亏我年轻身体好,要不然这几天得把我折磨得心绞痛而死。”

    胡仙仙和程浩风你望我,我望你,从对方眼里看到同样的疑问:我们两个真那么磨人?我们不是一对儿和善谦谨又侠肝义胆的神仙眷侣吗?

    然后又从对方眼里读到同样的答案:明明就是神仙眷侣,是他们不懂我们,才认为我们两个在磨人。

    ??

第一百九十六章 不许笑我

    杂七杂八的说了许多,天色将黑,胡仙仙做好饭菜,三个人有说有笑地吃完晚饭就收拾好东西去歇息。这一晚,程浩风只是有两次疼得翻来覆去,一身冷汗地醒来,在用药水敷过额头后也就沉沉睡去。

    第二天备好药水之后,胡仙仙扶程浩风进缸泡着,又让马烁去把他该刻的碑刻完,她去烧热水。

    程浩风泡着,泡着就迷迷糊糊睡过去,说起梦话来:“我急于求成,逆天而行,死后也无法投胎,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再也见不到了……你都不肯多陪我一会儿……”

    胡仙仙连忙跑出来,却又不忍心叫醒他,只是轻抚他皱紧的眉头柔声说:“不会的,晁真人一定会求天帝救你的,一定会有办法的……”

    “你还是没有用心爱我……你只是想解决问题,你没有用心爱我!我不要去求他们,求了他们也至多是苟延残喘,倒让人看笑话。”

    马烁以为他们两个又要吵起来,连忙从杂物间里探出头来:“胡姑娘,他才刚好点儿,你可得让着他一点儿。”

    胡仙仙一边答应着,一边安慰着半梦半醒的程浩风,“不会的……他们怎么会笑话你?”

    马烁见情形是那样,就让胡仙仙陪着程浩风,他放下手上的活儿去做烧火端水的杂事。

    程浩风还没清醒,委屈地吸吸鼻子说:“就是会笑话我,笑我有书呆子酸气,笑我苦心竭力筹谋成空,笑我是‘呆木瓜’,笑我是‘酸黄瓜’……”

    说着,说着他就慢悠悠睁开眼睛,左右观望许久才知道在做梦。他问她:“我……在太阳底下也梦寐不宁……”

    胡仙仙去拿些药草来添上,边放药草边说:“你只是睡迷糊了,抱怨大家都在笑话你呢。别多想,前几天和中元节隔得近,阴气太盛你才那么难受。这几天阳气渐盛,你会一天天好起来的。”

    程浩风见她眼中有浅浅的笑意,就问:“我是不是说了什么惹你笑话的事?”

    胡仙仙听到“呆木瓜”,“酸黄瓜”两个词的时候确实忍不住想笑,又怕再刺激他此刻小孩儿似的心性,就说:“我哪会笑话你?只是没听过‘呆木瓜’,‘酸黄瓜’这两样东西,觉得有些新奇。”

    她虽忍住了笑,放药草的手却颤着歪到一边,丢得他头上一根薜荔根,脸上沾片紫苏草叶。

    他气乎乎地吹开沾在脸上??的草叶,胡仙仙连忙扔了手中抓的药草帮他拂去头上的薜荔根。胡仙仙的心里真是很歉疚,可她还是绷不住笑出声来。

    程浩风咬着牙拍了一下水,气鼓鼓地说:“还狡辩你没有笑话过我,你这不是在笑话我吗?”

    胡仙仙赶紧按住他的肩柔声说:“好啦,我错啦,我赔礼道歉还不行吗?”

    “你不是错了,这不叫‘错’,这是没把我放在心里。你只是跟着别人一起笑话我,没心没肺地笑我。可惜你已经记不起‘酸黄瓜’和‘呆木瓜’的事了,对不对?”

    胡仙仙只有干笑,她确实记不起了,她经历那么多世也许真在哪一世那么笑话过他也说不定,她哪能记得清?她期待地望向程浩风,盼他自己说清楚。

    他气哼哼地刮了下她的鼻子,“你刚拜入师父门下三个月左右的时候,和一群外门女弟子聊天。他们说大师兄是‘榆木疙瘩’,说二师兄最是丰神俊朗堪称人中之龙,你也附合她们说二师兄的确是如同金龙盘空,啸风号云。”

    “似乎是这么说过,可我哪能记得清这些闲谈琐事呢?再者,也没说你是‘酸黄瓜’啊……我都不知道酸黄瓜是什么东西,没听过这词儿,就觉得新奇可笑。”

    “当然啰,关于我的事都是闲谈琐事,你没用心去记又怎么会记得住?哼,你和那群长舌妇背地里嚼舌根儿,把我们师兄弟都评点了一个遍,偏说我是‘酸黄瓜’。”

    胡仙仙不再接话,怕一接话他就扯得更远,到最后都弄不清让他愤愤不平的“酸黄瓜”是什么意思。只是她心里还是腹诽着,真看不出来他会偷听小姑娘们聊天儿,真是阴暗又小气。

    程浩风见她做出侧耳细听的样子,又絮絮叨叨说起来,“她们说五师弟最是风流俊美,‘玉树临风’这个词只有他才能配得上。她们又说六师弟气质清傲,就如同是寒雪素梅。”

    胡仙仙疑惑地睁圆眼睛望着他,这还是没说他自己啊,哪提到什么“呆木瓜”,“酸黄瓜”?

    程浩风愤恨难平地瞪她一眼,似乎对这事儿恨得牙痒痒,他问:“你真不记得啰?”

    “求你说说嘛,我的前世记忆肯定记得修行功法和一些大事件,这些琐事我真的记不住啊。”

    “当时你和她们一起去溪水边洗衣服,其实呢,你是师父的亲传弟子可以不必自己洗衣服的,你就是贪玩儿不想关在房里练功,才和她们一起去洗衣服。那天已是傍晚,我们师兄弟几个相约去溪水里沐浴,谁知你们会忽然出现?”

    原来为了避开她们,他们就躲到溪水上游,可耳聪目明的他们完全听得见她们谈话。

    胡仙仙有一点儿小自责了,原来他只是无可避免地听到些闲话不是刻意偷听啊,自己把他冤枉了。

    程浩风继续说着:“你们又说我们师兄弟几个毕竟还是凡体,比不上紫微星君那种真正不食人间烟火的高贵冷傲气质。大师兄就小声说,我们的确比不上紫微星君,但也太埋汰他马鸣风了,怎么能说他是榆木疙瘩呢?”

    “呵呵,那些小姑娘肯定觉得大师兄只会勤苦修行,不开窍、没情趣吧?”

    “是这意思,你们还说我是‘呆木瓜’。木瓜,你知道这种西南蛮荒之地的水果吧?木瓜就算是熟透了,吃起来都是涩涩的味道,吃的人嘴里全是麻麻涩涩的感觉,会不自觉显出咧嘴愣神的呆样。”

    “我知道木瓜,说你是‘呆木瓜’你就记恨这么久,可能大师兄早就忘了说他是‘榆木疙瘩’的事了吧?”

    “我不是气你们说我是‘呆木瓜’,我自己有时候是呆头呆脑的,我是……我是气你笑话我!她们说我是‘酸黄瓜’的时候,她们笑话我,你也笑话我……”

    胡仙仙实在是不懂他气得面红耳赤的为个什么,当真是快神智昏乱了吗?这么不可理喻。并且他到此刻也没也没说清楚“酸黄瓜”这词儿到底怎么来的。

    程浩风吼过之后,又低下头弄水,胡仙仙轻声说:“你就把事情说清楚嘛,肯定是你误会了。说嘛,说来听听。”

    他头埋得很低,很小声地说:“一个外门的师妹说,三师兄其实也不算呆,只是凡事喜欢思前想后,思虑得太周全就让‘青黄瓜’变‘酸黄瓜’啰。”

    “思虑得太周全是显得少了些英雄气概,但这也说不上是多值得记恨的事吧?”

第一百九十七章 烈日之吻

    他扳过她的头,在她耳边咬牙切齿说道:??“你……你怎么还记不起来,想不明白?她当时原话说的是‘黄瓜泡在醋里,开头又脆又硬,泡久了也就是软不拉叽的酸黄瓜’……你当时跟着她们一起大笑!”

    说着他又拿手指点了下胡仙仙的额头:”当时,师兄弟们都抿嘴偷笑,连最不苟言笑的大师兄都笑着说‘还好我只是榆木疙瘩,榆木疙瘩再不开窍也还是硬的没变软’……”

    胡仙仙听得脸色绯红,话说到这份儿上,她再粗心也明白其中隐含的意思了。

    脑海中也模糊记起是有这么件事,白回风刚入门的那段时间总是被凌若风挑刺。她不是贪玩才去洗衣服,是想能躲开凌若风,能躲一会儿是一会儿。

    那些外门女弟子多是天南海北来的普通人家姑娘,多是青春活泛的,与她们相处当然要愉快些。可白回风和那些女弟子哪能想到这些闺中私语会被他们师兄弟几个听去?就算白回风知道他们在偷听,也不好意思辩驳,除了附和着一起笑还能如何?

    胡仙仙沉浸在那日夕阳下溪水边那些欢声笑语的回忆里,脸上不由泛起浅浅笑意。

    程浩风气得脖子都泛红了,“你还说没有嘲笑我?此刻都还在笑我。”

    胡仙仙的美好回忆被他打断,也有些气恼,嘟着嘴小声抱怨,“你一个大男人怎么就非得计较这些?是不是‘酸黄瓜’就那般重要?”

    程浩风的手在水里紧紧攥成拳头,臂上肌肉鼓得像突出的石块儿,看着她的眼神都带着股狠劲儿。

    马烁恰好端了碗饭走出来,听他们吵吵嚷嚷的说话又没听清在说什么,就问:“啥酸黄瓜?要有就凉拌了两根儿,正愁没菜呢……”

    马烁不知道自己顺嘴说的话怎么得罪程浩风了,他抬眼就拿刀子似的目光扫过来。

    马烁吓得一愣,紧接着他看到更让他发愣的一幕。

    程浩风闷吼一声将缸里的水击打起浪花,溅起的水花大半扑到正要弯腰放药草的胡仙仙身上。她下意识的直身掸水,没料到程浩风豁然从水中站起来,紧紧地将她搂进怀中。

    他将她的头按在胸口,他把她箍得太紧,以至于她头晕脑胀起来。她只能听到他“咚咚咚”的心跳声,只能感受得到他胸口的剧烈起伏,而没了其他感官认知。

    就在她快要被闷死的时候,他慢慢松开她,她抬起头才看见马烁在直愣愣的瞅着他们。

    她回视自己和程浩风,自己身上的衣衫本来就破烂单薄,被水一浸湿就几乎将身形完全显露。程浩风虽是穿着衬裤,可泡在水中那么久后,衬裤早紧贴在身上,更是与没穿相差无几。

    胡仙仙面红耳赤地向马烁摆摆手,“快去准备些干衣服……”

    说着她就要挣脱他的怀抱,只是她话还没说完就说不出来了,程浩风大手一拉将正要转身的她再度拉入怀中。

    不待她回过神来,就啃着她的唇瓣堵上她的嘴。的确是“啃”不是“吻”,牙磕着牙,牙又刮着唇。

    胡仙仙顾不得此刻有多狼狈,多羞涩,就只注意到马烁在一旁瞅着。这小子瞅着瞅着,本来惊呆的表情还放轻松了,竟微带谑笑。

    程浩风顺着她的眼神看去,略微松开她,“你总为旁的事分心,从来没有对我专注过。”

    胡仙仙心里大呼冤枉,此情此景,如何专注?可平常伶牙利齿的她低着头半句话也说不出来。也不知是不是烈日当空的缘故,她红得像要着火的脸上布满细密汗珠。

    程浩风见她此刻的脸蛋儿比胭脂晕染过更显得娇丽红润,忍不住捧起她的脸轻啄一口。

    她的脸更红了几分,在她明艳动人的脸上,那一双眼睛有几分委屈地蒙上一层水雾,像是两汪波光潋滟的清泉。

    他的目光陷在这两汪清泉中再不愿移开,他的手有些发颤,他实在有些拿捏不准自己该用几分力气来靠近她。既怕抱紧了碰疼她,又怕她会猝不及防地跑开。

    胡仙仙此时倒没想到要跑,就想着他要是再意外开劈空间通道自己又忽然就到另一个世界就好了。她想,就这么彻底消失也好啊,再多过片刻自己一定会心脏停跳,窒息而亡的。

    程浩风的手心全是汗水,只是低头碰触她嘴唇的距离,感觉比走过千山万水还累。他的头往下试了好几次才轻轻印上她的唇,怕再次弄得唇齿交缠十分狼狈,他贴着她的唇不敢再动。

    两人都快凝成烈日下的石雕之时,耳边传来“铛啷”一声脆响。这声脆响让胡仙仙觉得自己总算透过气来,她向响声传来的地方望去,是马烁失手把碗掉落在地上。

    程浩风扳过胡仙仙的头,眼神又有些发狠,轻咬了几下她的嘴唇,似乎是惩罚她对自己不够专注。

    胡仙仙实在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微肿的嘴唇传来麻胀酸疼之感,她眼中的水雾终是凝成泪珠潸然而下。她双手推向他胸膛,他左手捉住她推过来的右手,右臂一伸就将她的左臂和身体又一次圈入怀中。

    羞愤之下的她只想着用蛮力挣扎,倒忘了自身的灵力足可以将他震飞。他也忘了自己是因今日阳气渐盛才恢复生机,那些头疼欲裂的感觉都被他抛诸脑后,只是有些恼怒地瞪了瞪马烁。

    马烁见他怒视自己,这才缓过神,不再看他们两个。他低下头去拣盘子碎片,拣碎片时他嘴角不由自主地淌出一线口水。

    可马烁的手哆嗦着拣了几次碎片都没能拣起来,反而将碎片摔得越来越碎。

    程浩风看着那一地的碎瓷片渣渣,实在有些忍无可忍,冷声说:“非礼勿视。”

    马烁半弓着腰昂起头,正对上程浩风要把他生吞活剥一般的眼神。连忙拿袖子遮住眼睛,倒退着向后走,边退边念:“非礼勿视……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他边退边将袖子往下挪,最后变成是用袖子捂住嘴巴免得被他们听到自己发出的偷笑声,眼睛倒贼亮地盯着那一对紧靠着的人儿。

    虽已入秋,暑热倒未褪去几分,正当空的太阳照得程浩风和胡仙仙的影子缩为小小一团。影子里分不出谁是谁,也许是太过炽烈的阳光将两人都融化了,你融进我,我也融进你。

    胡仙仙觉得自己可能是真的又一次突然去往异界了,滚烫的身体让她想起那一次飞掠过太阳附近的感觉。

    脸上似有一滴又一滴的水珠落来,她的神智渐渐清醒,闭着的眼睛睁开,因阳光太过刺眼,她又微眯起眼睛。映入眼睑的是程浩风痴望着自己的眼神,和他眼中不停涌出的泪珠。

    这一刻,她从前似乎懂得可又不完全懂的事在心中豁然通达。

    她迎上他的目光,回应着自己的感情,不再躲闪。

    感受到她目光中的含意,他的泪流得更汹涌。他的泪珠滴落在她脸上和她的泪珠凝结交融在一处,又顺着她的脸颊流向耳垂,滴落在肩头。

    两个人哭着,吻着,都要喘不过气来才依依不舍地分开。即使不再唇舌交缠,也还是紧拥着,明明热得汗流浃背都不肯分开去凉快一会儿。

    也不知过了多久,马烁半藏在门边,伸出头见他们没有上演“非礼勿视”的场面,才轻咳两声说:“这么热的天儿还是先喝点绿豆粥消消火……程道长你要泡药水可以不换衣服,胡姑娘那么湿漉漉的站在哪里,万一有人来,那多不好啊……”

    程浩风缓缓松开她,在她耳边轻声说:“去换洗一下。”

第一百九十八章 谈笑嬉乐

    胡仙仙低着头,急匆匆地跑回他们暂住的小屋,栓好门后才坐到床边捂着胸口深呼吸。跳得像要破膛而出的心脏,在阴凉的屋内,在她不停的深呼吸好多次后才慢慢平稳。

    平息下心情的胡仙仙,见屋角有马烁备好的水盆和布帕就要擦洗身体换衣服。

    可在换衣服的事儿上让她犯了难,这里没有女式的衣物,只能将就着穿他们的衣服。按说,马烁身量瘦小,穿他的衣服更合身些。可想到他总说自己对他不够专注的样子,还是决定换他的道袍穿。

    程浩风身材颀长,他的道袍穿在胡仙仙身上就像穿着曳地长裙。袍子倒可以勉强穿上,裤子太长就没法走路了。她想来想去,就推开窗子问程浩风,“你们这儿有针线吗?”

    “你要针线做什么?”

    “裤子太长,我想把裤脚卷起来缝上。”

    正蹲在缸旁和程浩风说笑着的马烁,跳脚站起来说:“有,有,针线都有。我这个没娘,没老婆的光棍儿汉可不得学着缝缝补补的。我这就来给你找啊。”

    程浩风一把拽住马烁,“别进屋找,就在这儿给她说清楚放在哪儿的就行。”

    马烁挠挠头说:“我的东西都放得乱七八糟,她不容易找到。”

    程浩风眉眼一挤,“你说清楚大概在哪个角落就行,针是铁制的,她可以用灵力感知。”

    马烁觉得找个针都要用灵力实在浪费,又不敢多嘴,就告诉胡仙仙针线就在他睡的那床边上一个小木盒里。

    胡仙仙走到床边,以灵力探得有处地方对灵力有阻涩感,就知道那里有铁器。找到木盒后,胡仙仙打开木盒看到一团乱线和几根快生锈的针,也看到旁边还卷着几张纸。

    因觉得那纸上的图形似乎是人体穴位图,又似乎是内功功法图,以为马烁私下也在修炼呢,就好奇地展开图纸。一展开图纸,她就失声惊叫,赶紧半闭着眼将图纸卷好塞回去。

    程浩风听到她惊叫一声,急切地问她怎么了,他知道她是面对凶煞猛兽都不会尖叫的。

    胡仙仙答应着没什么,脸上的表情却很是慌乱。

    程浩风龇着牙问马烁,“你小子的木盒儿里藏了些什么?”

    马烁没好气地答应,“我说帮她找,你偏不让。可能是嘿嘿……看到我珍藏的春??宫图了……”

    程浩风的脸色半红半黑地变幻着,“你小子干嘛把针线和那些龌龊东西放在一起?”

    “这怪我吗?我怎么知道她会需要用针线?再说了,我要帮她找,是你偏不让的。”

    “我怎么能让你进屋?她要缝裤脚就肯定是裤子太长没法穿,她光着腿呢,你怎么能进屋?你这小子故意使坏,先不给我说清楚盒子里有什么。你要说了可以让她先不忙打开盒子,从窗口递给你,让你取出针线给她的……”

    “你呀,别人说你凡事都思虑得太周全还真不假,你想那么多干嘛呢?你想得这么周全到头来还不是出差错了?她就看一眼又怎么了?反正早晚也得明白那些事……”

    “不行,至少此刻还不行。她要做的事太多,不能……”

    听着他们在屋外说话,本在飞针走线的胡仙仙顿住了手,脑海中忽然翻腾起种种杂事。

    一时又想起自己故意在地球旅游车上逗那些人,把丹诀说成是艳诗。可一琢磨,“唇沁香濡,口含蜜津,舌卷丁香结”,其实可是指那令人脸热心跳的事,她又暗笑着羞红了脸。只是,初始之时倒不曾有“口含蜜津”的感觉,倒有点儿咸咸涩涩的……

    院内,被阳光晒得打蔫儿的马烁眯缝着眼睛问程浩风:“啥不能?看你不是一副恨不得揉成一团儿揣进胸膛,放在心尖儿上的样子吗?”

    程浩风低下头说:“其实那么做,也是不应该的……只是到底还没到极致,留有一丝丝余地……”

    马烁“噗嗤”一声笑起来,“难怪程道长你会泪流满面,原来是想到‘极致’又不能啊……”

    程浩风气得将水不停往马烁身上泼,??“你……你偷看……都说了‘非礼勿视’你还偷看……”

    “这怪我吗?谁叫你非得在光天化日之下……”

    “我要能进屋子早就进了……还用你在这儿说风凉话!”

    “干嘛不能进屋子?是怕离了阳光又头疼?就忍着点儿头疼的感觉呗,还不是你自己太猴急,才让我偷看到……”

    程浩风瞟一眼胡仙仙所在的屋子,小声说:“你就装不懂故意气我是不是?抱进屋里了哪还能忍得住?”

    马烁笑得脸上的肉都快酸了,才撑在缸沿上说:“我还以为你真的可以‘发乎情止乎礼’呢,原来也会忍不住啊……”

    程浩风捧起一大捧水就浇到马烁头上,”真是,你还好意思笑我……我可都是被你这个登徒子带歪了……快去烧水……”

    马烁笑着跑往小棚,边跑边说:“你们两个人也太没良心了,不感谢我这个媒人还合起伙来欺负我……”

    胡仙仙把裤脚卷好之后就出来,程浩风见她穿着自己的道袍和裤子整个人没了半分凌厉气势,宽大衣袍裹着娇小身躯显得鼓鼓囊嚢的,看得他笑到嘴都合不拢。

    胡仙仙半捂着脸跑过去轻推他,“不许笑我,都怪你……”

    他握住她推过来的手,笑说:“好,都怪我。”

    胡仙仙低头看看穿在自己身上的蓝色道袍,“我明明比你矮不了多少,怎么穿你的衣服会显得这般宽大?这么穿着是不是显得十分、十分难看?”

    “你肩膀窄削撑不起衣服,当然显得衣服宽大。也不难看,有点儿像个不倒翁娃娃,也有点儿像刚冒出土还没张开伞盖儿的蘑菇。”

    “蘑菇?”胡仙仙自己也笑起来,“这么大一朵蓝色蘑菇?”说着就蹲下去两手托着下巴,眨巴着眼睛看向他。

    程浩风伸出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嗯,看着就想吃的大蘑菇。”

    她甩甩头说:“不要总是刮我的鼻子,我的鼻梁本来就不高,会越刮越塌。”

    “我们中原人的鼻梁本来都不高,塌点儿有什么?再说,你鼻头小小的、翘翘的,刮你鼻子实在很好玩儿……”

    “你再刮我鼻子,我可就得刮你鼻子了……”胡仙仙站起身,作势要去刮程浩风鼻子的时候,他连忙捂住鼻子和嘴,眼神直往空中瞟。

    胡仙仙要去拉开他的手时,听得身后传来压抑着的低笑声。

    胡仙仙含怒说:“马烁……”,可一转身,眼前不是她以为的马烁,而是故作严肃的秦沐风和笑得眉眼弯弯的杜婉芷。

    胡仙仙的脸腾地红了,她看一眼他们,又回头看一眼程浩风,竟然忘了该怎么打招呼。

第一百九十九章 衣裙齐备

    程浩风也学着秦沐风故作严肃的表情说:“六师弟,不是说过明日来送药么?今日如何有空?”

    “是我查医书翻到一剂古方,或许可以清除你体内的大部分阴寒之气。虽说对裂魂的症状没多大用处,想来应该可以缓解肢体僵冷的症状。”

    “这样也好,至少可以不必泡在这缸里度过余生。药材配齐了吗?”

    “还缺几味药,我正为此事才赶着来,想问问归道长他们能否凑齐药物。”

    秦沐风说着就去察看程浩风后背的伤口,“这外伤倒开始愈合,嗯,不枉我一番苦心……”

    他看了看胡仙仙又看向程浩风,肃然的脸上再也藏不住谑笑神色。

    杜婉芷问了胡仙仙好几样琐事,她都没听清。她见秦沐风露出奸计得逞般的笑容,看向他的目光都有些凶狠。

    杜婉芷轻拍拍她,“喂,胡姐姐你有没有听我说话?我夫君可没得罪你,你可不要这样凶巴巴的看着他。”

    胡仙仙连忙收回目光,才恢复平常脸色的她又红了脸。

    最后还是程浩风给手足无措的她解了围,“她怕你们笑她那不合身的衣服呢,请杜师妹帮她去村里买身儿换洗衣服。”

    胡仙仙回过神来,连忙对杜婉芷说:“是呢,穿这身衣服好别扭,婉芷妹妹帮帮我吧。我去做晚饭了,你们今晚就在这里尝尝我的手艺。”

    不久之后,杜婉芷拿回一套衣裙,叫出正在小棚里忙碌的胡仙仙让她先去换上。

    胡仙仙换好之后却没出门,隔着窗户对杜婉芷说:“婉芷,去村里给我另换一身衣服呗。你,你拿的这衣服裙子没法儿穿啊……”

    “哪能没法儿穿呢?这可是那姑娘刚做好的新衣服,她死活都不肯卖给我,我用一颗夜明珠才换来的。”

    “啊,一颗夜明珠换的?我不是说这衣服不好。是、是太好了……不是穿着做家务杂事的……”

    在和胡仙仙说着话的时候,杜婉芷已经朝屋里走去,不由她分说就把她拽了出来。

    程浩风这才看到胡仙仙一袭鲜红色衣裙,上襦绣有并蒂莲开、下裙绣有石榴花开,这分明是新娘的嫁衣!

    程浩风的脸也有些发红,他强自镇定地对秦沐风说:“六师弟,别耍笑了,还是让杜师妹再去找一身儿平常衣裙吧。”

    秦沐风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再……去找一身儿衣裙?嗯,你们这么久都还没到穿这一身儿衣裙时候?”

    程浩风和胡仙仙这两个倔犟又别扭的人此刻是半点儿脾气也没有了,两个人你望我,我望你,只有任凭他们取笑的份儿。

    胡仙仙倚在义庄那剥落脱漆的木门旁,她和杜婉芷逆光站着,两个人都笼罩在晚霞玫红镶金的绮彩暮光中。

    杜婉芷一袭淡绿色绣粉黄小花的衣裙,云鬟雾鬓,眉眼间满是少妇的温柔甜美,那额间蛾形花钿又为她增了几分神秘妩媚。她就像暮色中那弯若隐若现的新月,似惹人怜爱触手可及,却又似清冷疏离遥不可及。

    胡仙仙从未穿过鲜红色的衣裙,这颜色可是多少美人都弹压不住的。她穿在身上倒没有一般新娘的娇怯羞涩感,也不似歌女舞娘有艳俗风尘感,一袭红裙的她美得如灼灼桃花。

    而灼灼桃花哪有她微向上挑的眼稍所蕴之神采飞扬,也无她嘴角边笑意深深的梨涡所含之俊俏灵动。她更像是红彤彤的夕阳,光彩照人,明艳大方。

    只是,新月尚可仰望许久,??夕阳转瞬就会迎来沉沉黑夜。即使明日夕阳重升为朝阳,那过于耀眼的光芒已让人不敢仰望。

    这本来破落又带几分阴森的乡野义庄因有了这两对璧人含情脉脉对望,倒成了一个清幽静美的所在。

    只是,马烁实在受不了孤家寡人一个还要烧火做饭的折磨,大喊一声:“还是换身儿衣服吧,胡姑娘再不来帮忙,这些菜全都得让我炒糊了。”

    那两对人都赧然一笑,目光不再那么胶着。

    程浩风拍拍额头说:“我倒忘了,这儿有仙仙合身的衣服……”

    胡仙仙他们都看向他,不太明白他在说什么。马烁想了想,也拍拍额头,“程道长是说你给她做的那套吧?你那天回来不是扔了么?”

    胡仙仙忙问怎么回事,原来程浩风去王府找她之前他自种自织自缝的麻布衣服还给她备有一套,只是后来打斗起来他一回义庄就生气扔了那衣服。可到底又没舍得扔,拿油纸包好埋在屋后的香樟树下。

    秦沐风听得倒抽一口冷气,“三师兄,你还真……你……”

    程浩风耳朵根子都红了,扭开脸不敢看他。

    杜婉芷轻拉他,“沐风,你别这么惊讶,我们又不是才认识他们两个。他们一向都是恨不得见面就刀剑相加的样子,其实心里很在乎对方。”

    秦沐风低叹一声,见胡仙仙已经跑去挖衣服才正色说:“婉芷,我惊讶的不是他们有情,也不是惊讶三师兄亲自动手做衣服。是……三师兄竟然当真想要带她开劈一个新空间隐居,这实在有些疯狂可怕,幸好没有去成。”

    程浩风听到这些话面色一点点冷下来,“六师弟,不必再提旧事。既已确定逃不过,我就不会再逃。”

    杜婉芷见他们要争执起来就随意说笑几句缓解气氛,待胡仙仙取衣服回来时又只听到欢声笑语。

    她急不可待地进屋换好衣服,跑到程浩风面前旋转一圈。她上身是白中略黄的苎麻本色短衣,领口袖边绣着蓝色的云纹。下身是同样苎麻本色的裙子,裙子上面有蜡染的蓝色云纹。

    马烁在旁边说花纹是请村里的大娘绣染的,织布裁剪缝纫这些工序是程浩风独自完成。

    秦沐风和杜婉芷都笑看向程浩风,他羞涩又略带歉疚地说:“这衣服做得粗糙,将就穿吧,反正来义庄的都是熟人。”

    胡仙仙“咯咯”笑着又转了几圈,“一点儿也不粗糙,我从来没穿过这么让人舒服,这么让人自在的衣服。”

    她没挽髻的头发经几番折腾都披散开来,在晚风中飘舞飞扬。夕阳已敛去最后一抹光芒,清清爽爽的凉意让胡仙仙感到从未有过的轻松舒适。她这会儿不再是艳丽不可方物的夕阳,而是清新可人的山野小村姑。

    她转了几圈后又跑进厨房忙碌着,待饭菜准备好,她就去扶程浩风出来。

    她扶着他慢慢走,轻笑着说:“没想到你这么会做衣服,穿着这身衣服真觉得心里都没了那种沉甸甸的压抑感,你以后每年都给我做一套好不好?”

    “每年……”,程浩风想说自己今年都过不了,哪来的每年?只是见她正开心着,就没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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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5823/ 第一时间欣赏化红尘最新章节! 作者:彭卿越所写的《化红尘》为转载作品,化红尘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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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红尘介绍:
用你情丝万缕让我动心生情,以我永恒之境换你不灭灵魂! 程浩风苦心谋划一切,不惜叛道化魔,只求与心爱的人成一对神仙眷侣。 胡仙仙却不知道他等了多久,做了多少,对他生出解不开的误会。等明了他的心意时,他已将身死魂消。 程浩风终于成为师长期望的模样。她只能红尘漂泊,以嘻笑怒骂聊慰心中寂寥。 程浩风被抽去情丝万缕,再也不会为情所困。他睿智机敏,洒脱潇逸,是皇帝倚重的国师、是万众景仰的守护神、也是天帝都忌惮的半魔半仙之人。 当程浩风明白自己所缺憾的到底是什么之后,不惜毁天灭地让时光倒流。可他却被黑龙所利用,只能选择与黑龙同归于尽。 胡仙仙拼尽全力留他一缕残魂,送他投胎转世。程浩风转世为憨直小保安后,却视她为逆天邪魔。化红尘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化红尘,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化红尘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