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七十四章 恐慌
“统领，我听说齐王府这几日可是风声鹤唳，山东境内所有的驻军全都动了起来，会不会提前打草惊蛇了？”李欢是回来之后将各地暗卫上报的消息整理了一遍之后才发现了齐军的动作，顿时摇头道：“下一次水师要再来登陆的话，只怕不容易了。”
“下一次，下一次登陆的时候，齐军还能不能有能力守住这千里海岸线就难说了。”陈武摇了摇头，转而道：“去把消息发出去，要撬动杨行愍的根基，让他在山东自顾不暇，策应主公在南线的动作。”
“好主意！”李欢一拍手随即匆匆而去，几乎是就在当天，山东各地的暗卫纷纷接到消息，几乎是马不停蹄开始告知所有人，天策军在水师的掩护下，一次性将三万多人送到了沧州境内，北上支援燕北，抗击草原外敌去了。
这个消息在这个时候配合着齐军骤然出动，大规模巡视山东各地港口码头，迅速形成了新的一股风潮席卷各州郡。天策军能够北上支援燕北，也就是说随时可以从海上进攻山东半岛，这一下让原本还以为自己可以躲过第一波进攻的山东各界大为惶恐，甚至于部分本身就不满杨行愍的人，暗中更是不断推波助澜，让短时间内这个消息就闹的是人尽皆知。
山东自从黄巢和杨行愍入主之后，就几乎没什么战事，这个时候这个消息传来，等于是这里随时可能再度爆发战火，瞬间引起了无数百姓的恐慌，甚至于不少人已经在想设法去别的地方逃难，短短十几天的时间内，沂州等山区地带，不断有人居家迁徙，无法前往其他地方的百姓能想到的就是进入山区避难。
“这应该是天策军的暗探在捣鬼，只有他们才第一时间知道这件事。”这个消息传到齐王府的时候，戴友归虽然迅速判定了来源，但是却没什么好办法去解决，对于十三司，帐前都这些年一直和对方交手不断，但是却基本上都是落入下风，就算是在山东本土作战，也是输多赢少，这种情况之下，和对方动手，戴友归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取得什么效果。
而且此时当务之急，更是在于扭转民心动荡，防止大战未起，内部先乱了阵脚。所以微微沉吟之后，他转而朝着杨行愍开口道：“主公不妨去找卢寿，商议一下两家联姻之事，若是能让世子杨渥和陆家长女卢新月结亲，或许能够利用卢家在山东士族当中的影响力，稳定住人心，从而彻底扭转当前的不利态势。”
“除了燕北的事情，卢家这些时日对于这件事冷淡了不少，只怕人家未必愿意吧？”杨行愍摇了摇头，这段时间，山东内部，不少世家大族对于齐王府和他杨行愍的态度发生了巨大变化，甚至于本身对他亲厚的世家现如今都冷淡了很多。
“无妨，此事交给微臣去办。”戴友归点了点头之后，随即匆匆而去，他和杨行愍的办法不一样，这一次在曲阜没有取得进展之后，他是打算彻底将卢家拉到杨行愍的战车之上。
不过戴友归这边还没有来得及动作，这个消息就已经飞速传到了袁敬初那里，他是最先抵达临淄的使臣，而且和杨行愍吵得最厉害。
“这个消息可靠吗？”袁敬初在驿馆里朝着郑璠的手下问道：“齐王府如今有什么反应？”
“齐王已经下令齐军巡逻各海岸线城镇码头，而且调回了米志城专门负责这件事，原本囤积在山东各地的兵马也陆续接到了命令。”来人朝着袁敬初点头道：“所以，这件事会不会影响齐军南下增援？要不要上报主公？”
“把消息立即传回去！”袁敬初微微沉吟之后点了点头，与此同时，他的目光也迅速从齐王府转到了民间，他本身就是世家大族出身，所以来到山东之地之后，迅速和本地世家取得了联络，双方原本还在说着燕北的事情，但是转息之间，天策军的这个大手笔就快速传来，势必会让山东的局势出现更大的动荡。
“难道让我去劝说这些人放下成见，去帮齐王一把吗？”袁敬初思索半晌之后摇了摇头，转而开始秘密纷纷人手，不打算在临淄逗留，转而快速回转汴梁。
只不过此时他这边在秘密打点准备离开的时候，实际上李溪那边也得到了消息，只不过和李克用派来的人不一样的是，他除了震惊之外，反倒是带着一丝丝欣慰，至少在这个时候，北方诸侯没有一个愿意出兵的情况下，反而位处最南端的天策军想到了这个办法，直接用水师绕道北上，把兵马送进了幽州。
“派人回长安，告诉中书令，让他择机派人去金陵一趟！”此时的李溪能想到的就是看看，金陵那边能不能帮上忙的。伴随着李克用势力的消退，朝廷内部的心思也出现了变化，类似于他和刘允章等人的心思也开始逐渐朝着金陵而去。
“派人拿着本官的帖子，去找卢家、李家和魏家众家主，我打算宴请他们。”李溪此时想到的这个办法甚至于他自己都没料到，直接和戴友归撞到了一起，不仅仅请的人是一样的，而且连带着目的也是截然相反。
“这么说，这个戴友归，一回来就打算利用卢家来稳住内部局势，从而钳制住山东士族？”李溪那边陈武的人没理会，所以并不知道情况，但是戴友归的动作却瞒不住十三司的暗卫，更何况，在这个时候联络世家大族，其意图也是昭然若揭。
“杨行愍的儿子杨渥不是到了该结亲的年纪了吗？早前相中的是卢家长女卢新月，现在我看有点悬了。”李欢撇嘴道：“卢寿可是个老顽固，想法天真，这个时候齐王府的名声都烂大街了，他要是能说动卢寿，那他的嘴巴就太厉害了。”
“他是不可能说服卢寿，但是防不住，这个戴友归会出损招！”陈武冷哼一声之后转而摇头道：“去设法探听一下，这个老东西到底想要做什么，若是有机会的话，就去捣捣乱，我就不信，若是他办砸了，没了山东士族支持，杨行愍在临淄城还能呆得下去。”
第八百七十五章 两场宴会
“老爷，这是戴军师送来的名帖，说是想请您去一趟东岳楼，商议大姑娘和世子的婚事。”临淄城内，卢家家主卢寿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还没来得及反应，外面另外一位下人就匆匆而至，转而朝着对方拱手道：“朝廷钦差天使兵部尚书李溪，请老爷明日去东岳楼。”
“呵呵，都是明日上午啊。”两份名帖，日子和时辰都一样，只不过戴友归约的是东岳楼顶层，而李溪约的是二层雅座。
“我临淄城难不成吃席面的地方就只有一家东岳楼吗？”卢寿微微沉吟之后，朝着两个下人问道：“知道他们两家有没有请其他人吗？”
“魏氏家族的家主魏忠如今在稷下学宫，所以戴军师和李尚书也都给他下过帖子，另外，还有李家家主李胜龙，和于家家主于志宁。”卢家在山东地位非常，卢寿本人更是在世家大族内部德高望重，是名副其实的大儒，所以这点消息根本瞒不住卢家人。
“都一样？”卢寿见到两人同时点头之后摆了摆手，自己的脸色也一下子变得难看起来，这两个人同时请客，人一样，但是却在同一座酒楼的不同地方，这要是不打起来的话，那就怪了。
而相似的一幕也在不久之后迅速出现在魏忠等人家中，他们都是山东世家的头面人物，自然知道这个时候，代表朝廷的李溪和代表齐王府的戴友归请他们前去的真正含义，李溪自然是希望世家能够支持朝廷，支持皇帝。
只不过此时皇帝下达的诏书内容却是相应金陵那位的意思，如果单纯是这件事支持朝廷的话，实际上等于是支持金陵无二。
而戴友归则是这件事的始作俑者，他此时请卢寿等人吃饭，不论用的是什么由头，目的却也只会有一个，那就是要依靠山东世家的力量，稳住内部日益混乱的民心，捋顺政务，从而腾出手来争霸天下。
这二者无论哪一方面，实际上都是为了这角逐天下的大事而来，但是彼此却争锋相对，夹在中间的他们，是不论和哪一方靠拢都会得罪另外一方。尤其是李溪这边，虽然他代表朝廷，远在千里之外，但是这件事若是传开了，焉能知晓金陵那位天下第一诸侯会怎么想？对方能够用水师从江南运兵北上进入燕北，那么在此靠着水师战船把天策军送到山东，那是更加容易。
这整整一夜时间，四家家主是没有一个睡得好觉，卢寿还好一点，至少他本身就有自己的信念，和杨行愍闹翻之后，不论他去哪一家或者不去哪一家，外面对他的态度都有所猜测，但是对于魏忠等人而言，这无疑是在逼他们站队，进而逼迫山东士族在这一轮角逐当中选择好阵营。
“走吧，我们去东岳楼！”第二天，当卢寿启程前往东岳楼的时候，陈武这边倒是注意到了李溪的存在，所以他也是直接带着李欢，目的地赫然也是东岳楼。
“统领，我们去赴宴吗？李溪和戴友归又没有请我们？”李欢没想明白对方的心思，所以转而有些迟疑道：“那个戴友归可是认识统领，您要不换我去？”
“我又不去赴他戴友归的约？怕他认出来？”陈武嗤之以鼻道：“我是去找兵部尚书聊一聊，免得他无聊。”
“统领的意思是这些人会赴戴友归的约？而去放李溪的鸽子？”李欢张口结舌道：“不会吧，好歹李溪和卢寿等人都认识啊？”
“你也知道放鸽子啊？这不是主公发明的词儿吗？”陈武随口说笑一句之后转而道：“卢寿是因为两家的婚事谈到了一半，不论他态度如何，都需要说个明白，所以他是不得不去。至于另外三家嘛。八成是要跟风了，看卢寿怎么选，他们就跟着怎么选。反正山东世家也算是一体，他们跟风是没什么错。如此一来，李溪这边上半场只怕是没人过去了，正好，我们去和这位李尚书聊一聊，看看他在这个时候出手，到底是打的什么心思。”
陈武的动作不慢，但是等他来到东岳楼的时候，卢寿等人还是已经到了，门口的马车一辆接一辆全都停在一旁。
“呵呵，李尚书果然在这里啊，少见少见。”他是大大方方直接上二楼，找到李溪所定的包间后一头钻了进去笑道：“不速之客，讨杯水酒，尚书不要见怪。”
“你是！”陈武不认识李溪，后者自然更不会知道他这位暗卫头子，所以那一瞬间还以为是卢家等人来了。
“金陵人陈武，见过李尚书。”陈武朝着李欢示意一眼之后，后者吩咐随性的几人前往门口后，转而自顾自坐下来笑道：“知晓李尚书在此间摆宴，所以就不请自来，想讨杯酒喝，另外也是怕尚书寂寞，所以和你聊聊天。”
“你是成王爷下属？”李溪一听金陵两个字就直接霍然起身，转而指了指外面道：“这里是临淄城，不是——”
“临淄城也无妨，与我等而言，这天下任何地方，都可往来自如。”陈武摆手笑道：“尚书勿要惊慌，今日你请的客人都去顶楼赴约了，一时半会的只怕是下不来，正好在下也有些事想要问问李尚书。不知道您在这个时候请卢寿等人赴宴，却正好和戴友归撞在一起，是有心还是无意？”
“不愧是薛王爷手下，胆大心细。”李溪忽然苦笑道：“若是本官说是无心，你相信吗？”
“尚书说是无心，那自然是无心！”陈武点了点头，转而道：“但是除我之外，外人只怕未必会这么想。李尚书身负皇命，前来临淄下诏褫夺了齐王王爵封号，但是这件事本身却是因为我家主公而起，这个时候你请卢寿等人吃饭，以戴友归那个小心眼，稍后只要知道这件事，则必然将李尚书算成了我金陵一党了。不知您打算如何辩解这件事？此人行事反复无常，而且肆无忌惮，李尚书若是没想好的话，只怕这临淄城十有**你还真不一定能出的去。”
“这薛王爷的人不都来了吗？那本官还怕什么？刚刚将军不是说天底下任何一处你都可以来去自如吗？难不成带上了李溪就走不掉了？”李溪看了看对方，转而忽然一句话，说的陈武眼神一凝。
第八百七十六章 山东士族的选择（上）
“戴军师请我们前来，不会是单纯喝茶叙旧的吧？卢某家中尚有几个学生，就先告辞了。”楼下李溪和陈武在说话的时候，顶楼戴友归跟前，卢寿面色不豫，起身朝着对方道：“戴军师只怕也有军务要事要处置，你我两便吧。”
“卢老先生请留步，戴某还有话要说。”戴友归起身挡住了卢寿的脚步之后，转而摇头道：“在下却有一事要和卢老商议，是关于世子和卢家长女卢大姑娘的婚事，不知卢老考虑的如何了？”
“戴军师倒真不愧是肚中曲折回绕之人，曲终人散之时才进入正题啊！”卢寿冷笑道：“但是戴军师不觉得自己此时说话已经晚了吗？卢家不过是平民百姓，和齐王府王权富贵差之甚远，新月也只是蒲柳之姿，难以和世子富贵之身相比，所以这桩婚事到此为止吧。”
“卢老的意思是不看好我齐王府了是吗？”戴友归冷然一笑，转而道：“如今此间只有我等数人，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山东士族是不打算和我家主公合作，不打算支持我齐王府了是吗？”
“戴军师，齐王殿下出卖我汉家土地城池，天怒人怨，此等行径和我等家训有违，如何能和他合作？”卢寿尚未说话，但是李胜龙却直接接过话茬开口道：“我世家传承千年，秉承教化百姓，开拓疆土而存于世，岂能为屈身事贼之人摇旗呐喊？”
“李家主慎言，你这等大逆不道之言再说下去的话，只怕戴某就没办法心平气和的在这里喝茶了。”戴友归冷哼一声之后转而看着众人道：“大争之世，为了一统天下，自然是无所不用其极，外族之力当年高祖皇帝尚且借过，如何到了我家主公这里就成了出卖汉家土地城池了？诸位都是贤达之士，难不成还看不出这是天策军在故意蛊惑人心吗？”
“天策军是不是在蛊惑人心老朽不知道，但是唐皇诏书可是已经送到临淄，李尚书亲自传旨，更有梁王府和晋王府两大王侯使臣前来质询，戴军师不会以为这件事一句话就可以轻描淡写的就能掩盖过去吧？”卢寿看着对方摇头冷笑道：“还是戴军师就是此事的主谋，策动齐王殿下如此逆天行事？”
“唐皇远在长安，只怕是被人蒙蔽，说话算不得数。”戴友归摇了摇头，端起一杯茶，转而自顾自道：“至于梁王和晋王，那也不过都是外来客而已，这山东之事，说开了加上河北之事，终究还需要我齐王府点头才成。诸位都是山东饱学之士，通达贤明，自然知道其中利害。此时乃是关键时刻，更应该和我齐王府上下齐心，难不成还真信了别人的不怀好意之言，让我山东上下离心吗？”
“戴军师好口才，但是我等士族自有自己的判断，不需要戴军师为我们指点迷津。”卢寿看着对方道：“经此一举，天策军在沧州靠水师输送数万将士登陆，只怕齐王府未必能够应付得了。假以时日，北境被天策军收复，大军南下，山东战场开辟，南边天策军主力再进攻徐州，南北夹击，老朽愚钝，只怕是看不出齐王府和梁王府的出路了。这天下终究还是要归于金陵那位成王爷所有。所以所谓大争之世，不过是一些人双眼蒙蔽，黄粱一梦而已。我等虽然愚钝，但还不至于将家族前途都压在必败之局上，和戴军师一起万劫不复。”
“是啊，天下第一诸侯，一人坐镇金陵，搅动天下风云，足以压制中原三家王府。”戴友归没有理会卢寿的话，反而顺着对方的话茬继续叹息道：“说句实话，卢老此言说的不差，成王爷凭借一己之力，一手打造的天策军横扫南境，已经有了鲸吞天下之势，境内百姓富庶，民心归附，长此以往，北方注定不敌南境。”
“但是诸位想过没有，金陵推外推行的是新政，土地革新啊。”戴友归扫了一眼众人似笑非笑道：“知道是什么意思吗？就是要没收世家大族之土地，将你们家中所有下人仆役尽数纳入户籍管控，逼迫你们按月给他们发放官府核定的最低限度的工钱，你们确定这是自己想要的？”
“南境开私塾，官府供给钱粮，延请名师，给所有贫寒子弟读书习武的机会，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你们世家诗书传家早在本朝开国之初，科举兴起的时候就被重创过一次，如今在被成王来一记釜底抽薪，你们确定往后的世家还是世家吗？”戴友归几句话终于说的卢寿的脸色逐渐变了，但是却依旧自顾自道：“成王起身底层，但是却胸有大略，而且性格坚韧，手下文臣武将，大多都非世家大族出身，甚至于依仗的也多是商贾之流。请问这些人若是得了天下，又如何会给你们世家一丁点机会？你们就甘心看着昔日的升斗小民一跃而起，爬到你们的头上不成？”
“成王是如此行事，难道你们齐王殿下不是如此吗？”魏忠看着戴友归冷笑道：“稷下学宫名义上是恢复祖制，但是齐王打的什么主意别人不知道，难道我还不明白吗？你这是要接着稷下学宫的名义培养你齐王府的人。”
“是，稷下学宫就是戴某主张设立的。”戴友归也不否认，但是却转而一笑道：“但是你敢说你们世家没有趁机塞入自己的人吗？我戴某有怂恿过我家主公借机打压吗？我家主公是需要世家的人才和钱粮支持，但那是合作，和你们共分天下。这一点稷下学宫内，两边的人手虽然相互参杂，但是有过彼此倾轧吗？”
“所以，齐王的意思是什么？”一直没有说话的李胜龙和于志宁此时忽然开口，朝着戴友归问道：“事到如今，我想戴军师是不是该给我们一个准信了？”
“恢复世家极盛之时的景象，让衣冠风流从我山东开始，遍及天下，凡我王土之内，皆是诸位世家之家园，我家主公愿与诸位共享平分天下权柄。诸位以为如何？”戴友归放下茶盏，一句话说的卢寿都跟着站了起来。
第八百七十七章 山东士族的选择（下）
“统领，戴友归和卢寿等人已经散席了。”东岳楼二楼包厢内，李环的一句话让陈武起身笑道：“李尚书，在下就先告辞了，是与不是，您一会听一听卢寿怎么说的就知道了。”
他是和李环走的干脆利落，甚至于根本没理会后续他们几个是如何会谈的，赶在戴友归下来之前，从原地离开。
而卢寿和李胜龙等人走进二楼李溪这边的时候，很明显所有人的脸色都和来之前变得完全不一样了，而且看向李溪的目光也有所不同。
“几位年兄，怎么，齐王府的席面吃的很开心不成？”李溪倒是无所谓，招待众人坐下之后笑道：“本官可是在此等了两个时辰了，眼看着这天都快黑了，想着若是午膳吃不成，就干脆改成晚宴算了。”
“李尚书说笑了，这期间难处望您理解，齐王府来的是戴军师，商议的是老朽的孙女和齐王世子的婚事，所以无法推脱。”卢寿似乎带着一丝挣扎的神色，所以匆匆告罪之后就不再开口，反倒是魏忠朝着李溪拱手道：“怠慢李尚书，是我等的过错。李尚书既然奉命传旨，来到临淄，不如多盘桓些日子，也好让我们尽一尽地主之谊如何？”
“我看不必了，本官是和晋王使臣同时前来，已经约定好了时间，后天一早从山东返回关中，这临走之前，就想和几位老友叙叙旧。”李溪摆手之后忽然笑道：“但是看几位的神色，今日是和戴军师谈的不错啊，这满脸的神情可是各个都透着喜悦，难不成你们几家也打算和齐王府结亲不成？”
“确实是有喜事，不过不是婚事。”于志宁打了个哈哈，见到卢寿没有开口，而魏忠倒是跃跃欲试，顿时不再迟疑道：“不知李尚书对如今天下局势如何看待？也好指点我们一二，我山东世家沉沦百年，现如今在这乱世，也想有所作为，为天下尽心。”
“你们都是饱学之士，还需要我来给你们提点吗？”李溪微微一愣，随即摇头道：“如今天下大势一目了然，成王势大，天策军南征之后，已经有了独力角逐天下之能力，中原诸侯，就算是联手，只怕也未必能够挡住南境虎狼之师。西川晋王兵败，失去了掣肘天策军之力，徐州方向，只要天策军北上，这四战之地，宣武军断难守住，大军横推进入中原，已经没有人能挡住他们了。”
“那也未必，李尚书也不用如此悲观！”于志宁摇头道：“至少我山东境内，天策军只怕未必能够打的进来。”
“是吗？那沧州之事如何解释？”李溪哂然道：“人家的水师已经能跨海远征了，这是太宗皇帝时代才有的盛景，从江南远隔千山万水，却靠着海上航线，直接绕过徐州，进入沧州北地。天策军能来第一次，那自然就能来第二次，到时候齐王必会被其牵制，而无法分兵南下支援宣武军，诸位不会觉得凭借着梁王一家之力就能挡住天策军的脚步吧？”
“宣武军挡不挡得住那是宣武军的事情，但是山东境内还有我们世家啊！”于志宁笑道：“李尚书可能还不知道——”
“所以，你们是打算和齐王府靠拢了是吗？”李溪心头一动，拦住对方的话茬道：“齐王逆天行事，连唐皇都看不过去，你们这个时候选择靠拢他们，难道不会被天下人责骂吗？”
“北境有天策军去驻守，难道李尚书以为契丹人能打的进来吗？”魏忠摇头道：“就算是打进来了，那也是天策军守城不力所致，和齐王府的关系已经不大了。这成王是急于利用民心来打击齐王府，但是却情急之下出错了招，自己把自己给限制在了北境边防，这燕北十余州郡，千里防线，就足够拖住北边天策军脚步的了。到时候分进合击之势一旦被分散，那么徐州战场就算是宣武军不敌，我山东人手出境作战还是能够做到的。李尚书可别小看我等世家的力量。旦夕之间，我等就能够帮助齐王殿下，变出二十万大军来，足够挡住天策军的脚步了。”
“说了这么多，你们也变了啊！”李溪叹息道：“圣人所言家国天下计，你们也和他杨行密一样，都抛之脑后了。既然如此，那本官也不多言，你们请便吧。”
“李尚书当真如传言所说，是在为金陵效力吗？”李胜龙忽然开口，朝着李溪问道：“久闻成王手段高绝，虽然人在金陵，但是却能够三番两次干涉帝都朝政，更是在和平湖郡主成亲之后，变得越发的张扬恣意起来，你们朝堂重臣也都倒向他了？”
“呵呵，李家主倒是听说的不少嘛。”李溪哑然失笑道：“现如今，你觉得成王爷还需要朝堂助力吗？”
“实话不瞒诸位，我只是唐皇臣子，效忠的也是大唐天下，和你们不一样！”李溪摇头道：“如今这天下纷乱百年，各路诸侯你争我夺，偌大的江山，已经四分五裂，长安的意见已经不重要了。否则的话，也不会唐皇诏书传到临淄，你们却依旧我行我素，和齐王合作，觉得这个时候出山可以分得权柄。但是我想说的是，这天下，终究已经不是世家的天下了，就算是齐王能够和你们分权，那也要看天下人愿不愿意啊。”
“什么意思？”李胜龙追问道，他此时的心思似乎和其他人不太一样，反而一再追问李溪和金陵的关系，似乎很在意一般。
“因为，世家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从太宗皇帝开始，到则天天后，再到明皇，本朝之中，又有哪一位帝王再重视过世家？”李溪叹了口气转而道：“便是如今这大争之世，四路诸侯当中，战力最强的，成王爷，起家也不是靠世家啊，江东士族之实力比起你们山东，有过之而无不及，但是在数十万大军面前，还是几个回合就败下阵来，彻底烟消云散了。如今成王根基牢固，鼎足之势越过江北，那就是一统天下的之兆了。你们妄想靠着齐王，重现昔日世家鼎盛，衣冠风流之气象，是不可能了，也不会有人允许你们如此。”
“别的不说，便是齐王胜了，你们觉得他能容得下你们世家再现王与马共天下的景象吗？”李溪冷笑道：“没有一人愿意如此，手握大军，执掌生死权柄，又如何会被你们掣肘？”
“如此说来，李尚书是不愿意和我们并肩而行了？你们李家也做出选择了是吗？”魏忠脸色一沉，转而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卢老，自己好生斟酌吧，新月那孩子我看着很好，别耽误了她的终身大事。”李溪起身，也没理会魏忠的反应，反而看着一直没有说话的卢寿道了一句，随即自顾自离开，留下几人在原地面面相觑。
第八百七十八章 卢新月的心思
“统领，李尚书那边已经传来消息，说是山东世家已经打算和齐王合作，此事已无回旋之余地，他也打算返回长安了。”李环送这个消息过来的时候，陈武是沉思良久之后才点头道：“山东士族和以前的江东世家没多大区别，随他们去吧。把此事上报金陵，好在我们天策军也没指望过世家支持。”
他是有心想要将山东境内这股最强大的势力拉到金陵麾下，但是和其他几路诸侯相比，金陵对于世家的吸引力确实是最低的，若不是天策军持续强势至今，只怕还会被整个天下所有的世家声讨。
陈武这边没打算理会这件事，甚至于对于李溪而言，因为无法插手山东境内的事情而让戴友归放弃对他的监视的时候，卢家内部，卢新月却看着自己的爷爷有些吃惊道：“爷爷的意思是，还是让我嫁入齐王府？之前不是说这桩婚事已经作罢了吗？”
“女孩子家，婚姻大事，自然是父母做主，你插什么嘴？再说了，此前你对世子不是还颇有好感吗？这会子怎么说出这种话来？”卢寿瞪了对方一眼，但是却没有让卢新月退缩，反而坐在一旁朝着卢寿道：“爷爷你糊涂，这齐王如今声名狼藉，而且不顾汉家江山城池，里通外族，孙女听说，他手下的人连糖圣公一家都软禁了起来，这个时候卢家和齐王府结亲，爷爷可曾想过，若是将来齐王事败，卢家只怕也要彻底万劫不复啊。”
卢新月虽然看似娇柔，但是身为卢家嫡长女，在父母去世之后，卢家实际上就是她在掌家，所以极有见识，一番话说得卢寿面容犹豫，久久不能开口。这实际上也是他最担心的事情，只不过面对戴友归开出来的条件，他却一下子被逼到了风口浪尖之上，卢家是山东世家领衔之人，这个时候他需要考虑的就不是自己一家之兴亡，而是整个山东世家的荣辱，他便是再顽固，面对这种情形，他也是无法再继续开口。
而这，实际上也是戴友归信心满满的对杨行愍表示，自己能够搞定卢寿的原因所在，若是拿卢家一家威胁卢寿，他可能完全不予理睬，但是加上整个山东世家之后，卢寿却根本无力阻拦。
而对于外界而言，尤其是于志宁和魏忠等人来说，卢家和齐王府结亲，这才是山东世家和杨行愍平分权柄的象征，所以是绝对不允许他说半个不字的。
“所以，是我们自己人的胁迫是吗？”卢新月只是一瞬间就猜到了原委，看着卢寿苍老的面庞叹息道：“爷爷你不该答应的，此事若成了，各大家族是靠着我卢家和我卢新月才换来的富贵权势。若是失败，他们可以抽身退步，但是卢家呢？和世子结亲，往后卢家和杨家就是一体，如此乱世，和齐王这样的参与角逐天下至尊之人结亲，非成即死，爷爷可曾想过这卢家上下数百口人的前途？”
“你也不看好齐王吗？”卢寿叹了口气道：“可是如今，这普天之下，只有齐王才开出了让世家心动的条件啊，爷爷便是不答应，这件事也不会因此出现变故，反而我卢家会在第一时间被打压下去的。”
“齐王已经丧失了民心根基，山东偏安一隅，如何能有机会争夺天下？如今，这天下气运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在金陵成王手上。”卢新月摇了摇头道：“新月曾经和南来的马家大娘子见过一面，马家原本不过是一个工商之家，但是如今靠着成王府，已经成了南境赫赫有名的权贵，她本人也好嫁给那位天下第一大将军了。这等滔天之势谁也挡不住，便是爷爷你们压上了山东整个世家所有的力量，也不是人家成王的对手。”
“所以，爷爷就算是不看好成王府，那也要为家族考虑，不能跟着齐王一路走到底了。”卢新月摇了摇头道：“新月虽然和杨渥有些亲厚，但是却并非男女之喜欢，我要找的人，是能够庇护族人的夫婿，而不是在此时有可能将家族带入毁灭边缘的齐王世子。”
“此事若是爷爷不便开口，那新月自己去找杨渥，把事情说清楚，大不了卢家从临淄迁出去，返回登州老家便是。”卢新月一番话说得卢寿目瞪口呆之后，随即匆匆离开，也没有理会对方在后面的大喊大叫。
“姑娘，你当真要去退婚吗？”卢新月匆匆从前厅回到自己的绣楼，身边的侍女就上前低声道：“其实世子还是很不错的，温文尔雅，最重要的是，对姑娘很好，如此夫婿，倒也是难得了，总比魏家的那个三姑娘选的人要好，病唠鬼一个。”
“我本身就比杨渥要大，他对我怎么样我自然清楚。”卢新月叹息一声之后，铺开桃花笺，一边开始写信一边摇头道：“但是他的家世如今与我而言却不是好事，我不想让爷爷为难，也不想将来出事之时，因我一人而连累整个卢氏上下数百口，所以这件事只能对不起他了。”
“你把这份信送给世子跟前小厮，明日一早，我们在城外相见。”卢新月匆匆将书信递给侍女巧儿后，自己独自坐在绣楼内沉思良久，才将目光望向了外面，忽然带着一丝笑意一闪而逝。
此时除了卢寿之外，无人知晓卢新月的心思，甚至于她暗中吩咐家人收拾行装，转而离开临淄城的时候，都无人察觉，齐王府那边戴友归忙着和杨行愍商议后续和世家大族接洽的事情。对于他而言，结亲还不如对方许诺的，征调整个山东世家所有私兵上交齐王府实在。毕竟，按照帐前都的了解，这些世家暗中蓄养的私兵若是加在一起，那可是足足达到了二十万众，几乎和如今齐军的总人数大致差不多了。换句话说，就是戴友归一句话，就给杨行愍带来了足足一倍的兵马。
“军师，立即让刘威和米志诚抽调人手在临淄等地待命，等到这些世家大族交出人手之后，务必在最短的时间内，将人手操练精熟，有了他们，我们也可以分兵作战了。”杨行愍是久违的露出了笑容，丝毫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在这个时候已经出城而去。
第八百七十九章 落花有意
“姑娘，世子来了，到还准时。”临淄城外，淄河从北往南流经东城，所以临淄也算是一个靠近大河的城池。在杨行愍入主临淄之后，将老城区重新改建，从原本的东南临近淄河直接将城池整体往西北方向挪动了两里地，腾出空间建立了一个像模像样的码头，由此，东城也就出现了无数的长亭，专门供远行之人和亲人在此间道别。
卢新月现在这样的一个地方和杨渥见面，其意义也就是如此，所以见到对方兴冲冲来到跟前之后，转而行礼道：“寒冬腊月，让世子踏雪而来，新月唐突了。”
“新月你不必如此，我刚刚听父王说了，卢老已经同意了我们的婚事，往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你就是我杨渥的世子妃了，还用得着如此多礼吗？”杨渥的身体显得有些单薄，和杨行愍弓马娴熟的样子截然不同，此事冻得脸颊通红，但是却带着一脸的兴奋。他对于卢新月很满意，或者说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就被吸引住了。
“世子，今日新月约世子来城外，正是为此事而来。”卢新月比杨渥大两岁，已经双十年华的她因为家中缺少人掌家，所以才一直耽误了婚事。但也正是因为如此，对于自己的婚姻她是极有主见，与她而言，既然已经错过了议亲的年纪，那么还不如趁此机会好好把握住自己。
也正是因为这样，她和杨渥才有机会在临淄城内偶遇，只不过那时候的她还不清楚杨渥的身份居然是这个山东之主的儿子，而且还是世子。结果她对人家没多大感觉，反倒是杨渥被卢新月落落大方的性格所吸引，第二天就派人上门，想要求亲。
“你想说什么？”杨渥解开自己身上的披风大氅，试图要给卢新月披上，但是却被对方避开之后，正感觉到奇怪，卢新月忽然咬牙开口道：“昨日爷爷答应了戴军师，但是我却不愿意，所以今日约世子前来，是打算退婚的。”
“其实也说不上退婚，毕竟只是两家长辈商议结束，六礼也未曾开始。”卢新月看了一眼对方目瞪口呆的样子，叹了口气摇头道：“你是齐王世子，而我只是平头百姓，你我确实身份差距过于明显，所以还是趁着如今尚未开始，就结束为好。”
“新月，你这是何意？之前不是还谈的好好的吗？”杨渥是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急道：“是不是戴军师说了什么惹恼了卢老？我这就回去找他问清楚。”
“不是！戴军师和爷爷说的事我不清楚，爷爷也不曾告诉过我。”卢新月摇了摇头，看着对方焦急的模样有些不忍，但是却银牙一咬，转而决绝道：“是我自己觉得你我并不合适。”
“怎么不合适了？”杨渥的声音一下子变得大了起来，脸色也变得涨红道：“你是卢家长女，临淄城内人人称赞的大家闺秀，还执掌家族之事，处置起来井井有条。我虽然不才，但是也是齐王世子，你我两个有什么不合适的？”
“就因为你是齐王世子！”卢新月摇头道：“卢家嫡系只有我一人，父母离世，无有兄弟帮衬，我要找的是一个能入赘卢家的夫婿执掌家业，而不是嫁入齐王府去当世子妃。我没有这个福分，也不想去和你们王侯之家有所牵连。所以这件事从一开始就非我所愿，之前两家不曾商议，所以我也未曾理会。但是爷爷昨日告知，我才知晓其中利害，所以想和你说清楚，你我之间，不合适。”
“这不是真的！”杨渥喃喃自语几声之后，转而额头上青筋直冒，看着对方吼道：“你之前不是这么说的，你分明是对我有好感的！”
“我只是不讨厌你，不是有好感！”话已经说出口，卢新月也觉得轻松了不少，所以此时斩钉截铁道：“你是齐王世子，不是我的如意郎君，我对你，也从未有过半分非分之想，过往一切，不过是你自己一厢情愿罢了。我所想要追求的，不是王侯之家的生活，和你道不同，所以不必纠缠，就此划清界限，日后也不要往来了。”
“这是你昔日所赠的所有礼物，我没有拆封，都在这里，你带回去吧。”卢新月将这一切说清楚之后，转而起身直接离开，甚至于没有给杨渥丝毫说话的机会。
“姑娘，这么做是不是太过于绝情了？”上了马车之后之后，巧儿才看了一眼长亭之内，差点陷入疯狂的杨渥，叹息道：“姑娘所说的如意郎君到底是什么样的呢？”
“我也不知，反正，我对他没有太大感觉，此事就这么结束吧。往后卢家迁回祖籍，和临淄齐王府再无瓜葛。”卢新月叹息一声之后转而自言自语道：“我知道齐王府想要什么，他们在乎的不是我卢新月，而是卢家的声望，和卢家的表态！只要不曾嫁过去，便是这些都失去了，我们也还有抽身退步的余地。你吩咐下去，将家族护卫尽数集中，留在临淄城内，其余人手今天就离开吧。”
卢新月这边一如既往的干脆利落，和杨渥分别之后，甚至于在卢寿做出决断之前，她就已经准备好了一切。
“爷爷，我已经和世子说清楚了，而且家族护卫三百人也全数在外宅，留下的金银财帛也都原封不动，齐王府若是有人前来，就让管家把这一切都交给他们。”卢新月神色平淡说完这一切之后，朝着卢寿道：“我不同意爷爷的决定，所以擅自做主，把这一切都安排好了。往后，就算是齐王成事，卢家终有转圜之余地，也不算违背了您和戴军师的约定。现如今，我们要做的，就是离开这里，回转登州老家，不问天下大事。”
“你，唉！”她是没有给卢寿反应的机会，而且一举一动全都断了对方的念想，所以此时的卢寿根本没办法说什么。只不过这一瞬间他的心头却闪过一丝奇怪的念头，转而看着对方道：“新月，你是不是心有所属了？所以才会如此干脆果决？”
“爷爷，如果新月说，想找个人入赘卢家，您相信嘛？”卢新月苦笑道：“现如今我就算是心有所属，也没什么法子了，一切都看天意吧！我是不知道人家知不知道，在山东，还有我卢新月这一好人。”
第八百八十章 不动如山
“主公，卢家上下已经于昨日离开临淄。”卢新月的举动在第二天下午的时候才传到杨行愍的耳中，也一下子让对方惊诧道：“这个卢老头搞什么鬼？他不是都点头答应了这门婚事了吗？”
“但是卢家家宅内，好像集中了所有的护卫，另外城内属于卢家的店铺也都安排了人手，但是不像是对外戒备。”白景逸说这话的时候也带着一丝奇怪道：“反倒是更像是等着有人前来接收一样。”
“主公，大事不好，刚刚世子找过微臣，说是卢新月和他说，卢家不打算结亲。”此时戴友归才匆匆而来，顾不得其他道：“应该是卢新月自己的主意，卢家已经被帐前都发现，前往登州老家去了。”
“这是什么意思？”杨行愍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朝着戴友归道：“这个卢老头不会是跟本王玩什么花样吧？”
“算了，主公，还是我来说吧。”对于这种布置，戴友归自然是一眼看穿背后的意思，所以摆了摆手示意白景逸退下之后苦笑道：“将家族人手集中，等着我们上门，代表卢寿并不反对此前微臣的意思，只不过那位卢大姑娘却不愿意嫁入王府，所以才会单独去找世子退婚，如此一来，这件事也就可以趁着还没有正式翻到明面上，暗中了结。”
“这不是胡闹吗？”杨行愍怒道：“这个卢老头不是号称诗书礼仪之家吗？怎么任由这么个丫头胡闹？”
“主公，这个卢大姑娘可不是胡闹！”戴友归摇了摇头道：“她才是卢家的主心骨，将家族护卫和钱帛交出来之后，等于是卢家表明了立场，对于主公如今所需要的集合世家的力量并没有违背，所以这不算是违背了约定。”
“至于退婚，如今王府和卢家也并不曾真正议亲，顶多只是世子和她卢明月之间的接触过于频繁而已，人家如今可是说清楚了，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啊！”戴友归叹息道：“此等心性该是个男子才是，可惜了，是个女子。不过也好，她若是嫁给世子，只怕也不是好事，后宅之人过于强势，过于有主见，只怕日后世子会被她挟制。”
“军师啊，当初是你怂恿本王去找卢家结亲，现如今说她好话的也是你，你可真行，正话反话都让你一个人说了，我还能说什么？”杨行愍哑然失笑之余，转而道：“她的事以后再说吧，现如今卢家虽然退出临淄，但是这一番动作倒是可以表明自己的态度，接下来就从他们家开始吧。”
杨行愍此时确实没心思去找卢家算计这件事，甚至于在随后，直接让米志城从卢家留下来的护卫人手开始，转而迅速在山东全境范围内迅速征集各大世家的私兵聚集各地进行整编重组，并且从自己的齐军中抽调大量的基层将领充斥其中，以此为根基，进行重新操练。
山东各大家族这个时候因为卢寿等人的带头采取的态度，几乎从原来的对杨行愍口诛笔伐当中一夜倒戈，迅速归附他旗下，此举也让对方在山东的统治根基一下子变得扎实不少。有了这些世家大族支持，政令下达变得顺畅无比，甚至于此前积累的大量的弊病也在短时间内迅速解决。
“看来，山东士族是无可救药了。”这一切的改变是在极短的时间内就迅速完成，甚至于身在临淄的袁敬初都感到目瞪口呆，原本他联络的那些家族前一天还在商议如何反对杨行愍，但是一夜之间却迅速变幻了门庭，让他猝不及防的同时也感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挫败。
“我们收拾一下，返回汴梁吧。”山东世家的转变在这个时候直接让袁敬初为首的河洛世家变得进退维谷，此前他来山东之前，在朱全忠面前是言辞激烈，甚至于公然顶撞对方，而且信誓旦旦表示，一定要让杨行愍付出代价，但是如今情势的变化出乎他的预料，以至于走的时候，连戴友归匆匆赶来送别都没理会。
不过此时杨行愍和戴友归的这一顿操作却没有出乎陈武的预料，在和李溪分别的时候，后者说出来的另外一个消息倒是让他来了兴趣，以至于在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临淄城的时候，他却直接带人悄无声息的潜入了曲阜城中。
“统领，唐圣公一家要想救出只怕不易，我去摸了两圈，他们家附近除了有齐军包围之外，还有无数的帐前都暗探密布，看起来戴友归是早有准备，知道有人可能要出手搭救唐圣公。”李欢将自己得到的消息告知陈武之后皱眉道：“要不然我们等等再说，唐圣公德高望重，戴友归不到万不得已，是不敢对他动手的。”
“话是这么说，但是如今是最好的时机了。”陈武微微沉吟之后摇头道：“唐圣公既然被戴友归派人软禁，那么必然是反对对方的。将他救出来就算是不能为我所用，也能给杨行愍制造麻烦。而如今临淄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山东世家身上，没心思顾及到曲阜，与我们来说，是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那该怎么办？反正末将是没想出什么好办法。”李欢苦笑道：“光是避开帐前都的密探就已经麻烦无比，还要带着他们一家老小，只怕还没出曲阜城就被齐军给撵上了。”
“别着急，让我想想怎么办。”陈武摇了摇头，独自站在原地沉吟良久后，亲自出门，绕着唐圣公的府邸转了两圈后，转而道：“这些士兵好像并没有每日入府查看的意思啊！”
“我看了半天，叫来了曲阜的暗卫询问过，封闭唐圣公府邸之后，这些士兵是许进不许出，除了他们自己人往里面送些吃食之外，无人进去过。”李欢转头看了一眼陈武之后，豁然道：“统领想到办法了？”
“事到如今也只有这个办法了。”陈武一拍手掌，转而边走边道：“派人去找一下那些往里面送东西的人，设法将其换成我们的人，另外将对面的那栋角楼租下来，我有大用。这一次说什么也要玩一次大的。”
第八百八十一章 瞒天过海
“站住，昨天不是才送过吗？这唐圣公最近怎么这么多事？吃的多了？”唐圣公府邸门口，一行人带着十几个食盒匆匆走进来的时候，被执行巡逻任务的齐军将领给拦住了。
“启禀将军，唐圣公这几日胃口大好，军师此前留下妙计，说是——”为首一人歪着脑袋，低声在对方耳边说了一句之后，后者哑然失笑道：“这军师脑子就是好，这种鬼主意都能想得出来，不错不错，赶紧进去吧。记住了，别说漏了嘴让他知道实情，不然坏了军师的大计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放了这些人进去之后，这名中年将领忽然有些奇怪的看了一眼刚刚说话的那人，但是却摇了摇头，也没理会，反倒是扫了扫自己手下这全副武装，直接将唐圣公府邸围得严严实实的将士，才安心的转身离开。
此时的他不知道的，刚刚稍微奇怪对方口音的举动差点吓了走进去的李欢一跳，他也是急切之间犯了个致命的错误，自己是舒州口音，这在如今齐军内部大部分士兵都是山东人的情况下，对方只要稍微注意点，必然会马上发现这个致命的破绽。
“还好，这家伙估计是耳背。”抹了一把冷汗的李欢匆匆带人走了进去，也如愿见到了唐圣公一家。此时的唐圣公甚至于都已经绝食好几日了，若不是身边的儿子不顾一切的劝说，他根本熬不到陈武想办法让李欢混进来。
“唐圣公，我是天策军暗卫，奉命前来搭救你们。”见到差点就是奄奄一息的唐圣公，李欢也是着急之下只能率先道出了自己的身份。
“天策军？那位成王爷的部下？”唐圣公缓缓睁开眼睛之后，看了一眼李欢，见到对方身上都是齐军的服饰，顿时冷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老圣人你自己看，这是末将的军牌，这东西可做不得假。”李欢无奈之下掏出自己的军牌递了上去道：“我等得知老圣人被齐军扣押软禁，所以不得不冒充齐军将士混进来，就是要和老圣人打个招呼，这几日我们打算救您出去，希望你能保持体力，到时候带着家小等我们接应。”
“这外面大军围困数重，你如何搭救？壮士，别白白牺牲了自己的性命！”此时的唐圣公倒是相信了李欢的话，连带着他身边的儿子也有些好奇的看着李欢。在临淄城内，敢拿着天策军的军牌的，除了天策军之外，外人就算是想冒充，那也要有胆子不怕被帐前都抓才行。
“这不劳老圣人操心，你们这几日该吃吃，该喝喝，等我的消息就是。”李欢怕被人发现，匆匆说了几句之后就迅速离开，只留下唐圣公父子两人在原地面面相觑。
“父亲，不论如何，总比待在府上坐以待毙要强！”唐圣公之子名叫唐孔信呆了半晌之后，转而朝着父亲道：“至少信了此人的话还有一线生机。只要父亲出去，必然可以让广大百姓明白真相。”
“父亲不是说这个。”唐圣公叹息一声之后转而道：“我是想说这位成王爷，手笔心胸都是天下人之望，往后的这大唐的江山，只怕要落入此人的手中了。”
“那也和我们无关！”唐孔信呆了一呆之后转而道：“我们曲阜圣公一脉传承千年，不论王朝更迭，江山浮沉，都与我等无关。我们所需要做的是文教传承之不绝。若是这位成王爷能够收拾乱世，那与我等而言也是一件幸事，父亲就算不去金陵，至少人家的好意不能拂逆。”
“去告诉家人，过来就食吧！”儿子的话让唐圣公深深地看了一眼对方，转而沉吟良久之后终于开口，也一瞬间让唐孔信彻底松了口气。
而此时外面，李欢出来之后，绕了一圈迅速钻到了唐圣公府邸对方的那个不起眼的角楼内，和陈武汇合，将里面的一切告知了后者。
“这一代唐圣公骨头倒是很硬啊！”陈武微微点头之后道：“别愣着了，告诉兄弟们抓紧时间开挖，这里距离唐圣公府邸后宅足有数十丈远，可够我们挖的。”
“统领放心，刘老三以前号称摸金校尉出身，干这种事情他在行，靠他了。”李欢倒是不以为意，反倒是搓了搓手朝着那边正在准备工具的一个中年人笑道：“刘老三，往日里尽听你吹牛说，自己祖上连太宗皇帝的陵墓都被你们盗过，如今看你本事的时候到了。”
“混蛋，什么叫盗墓？爷们这是正经的营生，发丘中郎将，懂不？”一阵急赤白眼之后，这个脸上留着一道疤的刘老三带人匆匆开始，瞬间功夫，不间断的泥土被挖出来后倒入后方的院子中。
陈武的法子说穿了简单之极，就是打算挖条地道进入唐圣公府邸，然后悄无声息之间将人接出来，到时候利用暗卫的渠道，将唐圣公一家给送出曲阜。只要到了城外，十三司的手段足以快速避开帐前都的耳目。
这种瞒天过海的计策除了地道之外，还需要时时和唐圣公保持联络，确定好里面的人员安全。所以李欢那边还在每日里借着送吃食，送衣料的机会，和里面的唐圣公约定时间。
刘老三倒是有一点发丘中郎将的手段，他挖地道的速度甚至于超出陈武的想象，两天的功夫就已经挖到了唐圣公府邸门口，若不是怕夜晚动静有点大，惊扰到了上面的齐军巡逻士兵，可能还会更快一点。
“看这架势，老三顶多还需要一天功夫就足以将地道挖到他们家后宅，你稍后去找唐圣公，让他今晚带着家人准备好。”伴随着地道越来越近，陈武这边的准备工作也快速落实到位，不仅仅是安排李欢带人去接人，自己连同暗卫在这边还飞速安排了完整的撤退路线和车辆，准备把人接过来之后，趁着第二天一早开门的时候离开曲阜。
暗卫对于这种事情不需要过多的安排，他们自己就能够做好。只有一件事出乎陈武的预料，伴随着山东世家大族全面投靠杨行愍，戴友归许诺的条件中，世家大族子弟出仕为官这一条也在不断往前推进。曲阜这样的地方，对于戴友归而言，与其是自己在这里头疼如何处置唐圣公一家，还不如丢给山东世家大族的人自己去处理。所以这事情临了临了，变故就出在了前来上任的上任的兖州刺史张子初身上，一下子将陈武的计划全打乱了。
第八百八十二章 何以为家国（上）
“统领，不如和唐圣公另约个时间吧，等把这个张子初应付过去再说。”李欢微微皱眉之后转而道：“这地道都挖通了，今晚我摸过去就是，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陈武没有阻拦李欢的动作，但是却直接暗自叹了口气，戴友归的这一招算是要彻底为世家大族放开了权力通道了，虽然如今可能还有限制措施，但是稷下学宫那边他是早有耳闻，魏忠领衔的稷下学宫一旦将大量的世家子弟引入其中，杨行愍就算是再限制，对方也有办法在短时间内将其打的七零八落。而一旦人才被世家垄断，那么势必会造成两晋时代世家大族当权的局面，这对于靠着隋唐两代数百年时间才打压下去的世家大族势必会死灰复燃，这对于广大百姓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对于整个天下来说，必然会产生更加深远的影响。
陈武的担忧在李欢将这件事告知了唐圣公之后，后者也同样察觉到了，身为文教传承的象征，唐圣公对于这件事更加的敏感，所以几乎是毫不迟疑的对李欢开口道：“李将军，老朽以为，今夜计划不变，你先带着老朽家小出去，我独自一人留在这里，等着张子初上门。”
“父亲不可啊。”唐孔信急忙拉住了父亲的手练练摇头道：“这个张子初名义上是来看望父亲，但是打的什么主意别人不知道吗？这是要代表山东世家劝说父亲投降杨行愍，若是发现府宅之内只有父亲一人，焉能不知父亲的心思？到时候父亲只怕有杀身之祸啊。”
“若是为父出了意外，那你便是下一代唐圣公。”唐圣公此时脸色坚定，看着儿子直接开口道：“家族男女立即跟随李将军前往金陵，往后我唐圣公一脉力保成王殿下成就大业。”
“痴儿，莫要担心！”看着儿子一脸焦急，唐圣公反倒是微微一笑道：“太史公有言，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为父留下来，就是要告诉天下人，杨行愍倒行逆施，不仅仅是勾连外族，祸我大唐江山，如今更是纵容世家大族卷土重来，他日必遭反噬，此等逆天之举，必须要有人将其拆穿。我等身为百姓，当明白何以为家国，何以为天下，何以为百姓！”
“这！”唐圣公的决绝让唐孔信忍不住直接跪了下来，哀求道：“父亲便是有此想法，就让孩儿留下来便是，这天底下哪有儿子看着父亲送死的道理？”
“你不成！”唐圣公将对方扶起来之后，声音转而温和起来，看着儿子厉声道：“你还年轻，我唐圣公一脉历经千年劫难，却始终永存，这是家族交给你的任务，必须传承下去。父亲老了，就算是没有这件事，也没几日好活了，还不如用这颗白首，警示天下人。你不必多言，速速带着家人跟随李将军离开曲阜，一刻不停南下金陵，否则你就是不忠不孝之人，也不配作为唐圣公子嗣！”
“李将军，一切就拜托你了。”一番话说得唐孔信不敢再开口之后，唐圣公转向李欢道：“请将军代我转告成王殿下，唐圣公一脉执掌文教之传承，千年以来，少有插手世间之事，但是如今乱世已历百年，百姓疾苦，老朽看在眼里，请他多多怜悯苍生，收复山河，断不能让贼人得逞，乱我华夏根基。”
“末将领命！”这一瞬间李欢看着眼前的老人须发皆白，但是一番话却说得铿锵有力，只觉得自己的嗓子眼被堵住了，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唯有挺直腰杆，朝着对方恭敬行礼，随后几乎是拽着唐孔信离开。
李欢带着唐孔信等人的离开让唐圣公府邸逐渐归于宁静，但是出来之后，陈武听说完这一切之后差点咬碎了牙齿，却不得不继续执行此前的策略，带人将唐孔信等人乔装打扮之后，趁着早晨刚开城门，直接一头冲出了曲阜城。
“去安排人手，跟踪张子初，他若是敢对唐圣公出手，就给我宰了他！”怒火难下的陈武虽然人在城外，但是对于李欢却下达了死命令，以至于后者甚至于顾不上带人护送一行人离开，就再度和暗卫回到城中。
“张子初的车驾到了。”李欢这边回去之后，匆匆部署人手的时候，张子初也已经到了唐圣公府邸门口，转而自顾自的走了进去。
“副统领，我们要不要顺着地道再钻回去？”刘老三算了算时间之后转而道：“应该足够我们击杀张子初之后撤出去。”
“那还等什么，走！”李欢这边是亲自带人冲进了地道，转而将策应的任务扔给了对方。
而此时对面正厅内，唐圣公独自一人端坐，见到张子初进来之后脸上带着一丝冷笑道：“倒是恭喜张刺史了，一夕之间，一介布衣一跃而起，成了州郡刺史，封疆大吏啊！不知张刺史今日来此有何贵干？”
“唐圣公面前，学生失礼了！”张子初倒是很自觉行礼道：“学生今日前来是接老圣人出门，外面的齐军士兵已经都散了，往后唐圣公府邸再无人监视，唐圣公一家也可以自由进出，不受拘束。”
“呵呵，外面的齐军那可是戴友归亲自部署的，你能做得了他的主？”唐圣公缓缓起身，转而看着对方笑道：“难不成是你们张家被齐王府看重，成了重臣了？”
“不是我张家，而是整个山东世家。老圣人，这些日子，您可能还不知道。”张子初说到这里显得很兴奋，不自觉笑道：“卢老他们几个长辈已经和齐王府达成协议，往后稷下学宫不再限制我世家子弟，而且齐王已经颁布命令，山东乃至于整个齐王府辖地内所有官员出仕，都必须要从稷下学宫学子当中选拔，便是军中将领，我们世家也分到了一部分名额。”
“老圣人可知道这是何意？”张子初笑盈盈的看着唐圣公笑道：“这可是前所未有之大事啊，世家时隔数百年，终于让君王低头了。老圣人快让孔信兄出来，学生想推荐他去稷下学宫，执掌文辞，日后也能谋个好前程不是？”
“不好意思，你来晚了，他已经走了。”张子初的兴奋，唐圣公置若罔闻，反而在此时忽然开口，仅仅是一句话直接让对方脸上的笑容猛然间僵住了，“老圣人这是何意？”
第八百八十三章 何以为家国（下）
“我说，唐孔信已经离开曲阜了。”唐圣公看着张子初似笑非笑道：“张刺史没看出来吗？老朽这家中连上仆人女使都不在了吗？就剩我一人。”
“老圣人，你这是什么意思？他们什么时候走的？”张子初脸色大变，霍然起身道：“戴军师可是让你就待在府中，门口有我齐军层层守卫，他们是如何出去的？”
“来人，快去追，立即封锁四门，全城搜捕唐孔信！”张子初一声呵斥之后，随从的侍卫几乎是瞬间全部出动，紧急朝着四面八方而去。
“别忙了，这会子人只怕都要出兖州地界了，你追不上了。”唐圣公看了看张子初摇头道：“你只是兖州刺史，过了兖州，你说的话可就没人听了。”
“就算是他走，那不是还有你在吗？唐圣公？”张子初霍然回头，盯着唐圣公冷笑道：“你儿子可不及你啊，你是当代的唐圣公，本官只要把你握在手中，就不愁他唐孔信不现身。”
“来人，带着唐圣公去城楼，然后发下刺史府文告，就说唐圣公马上要号令曲阜全城百姓，有话要说。”张子初恶狠狠的押着唐圣公冷笑道：“老圣人，我倒要看看诗书礼仪传家的唐圣公一脉，到了他唐孔信这里，是不是真的就断了传承。”
“副统领，这怎么办，唐圣公要是被带到城楼上，我等可就真的没办法上前搭救了。”这一行人快速离开之后，李欢也带人钻了出来，只不过此时所有人都充满了无奈的神情。
“先过去看看再说。”李欢是咬了咬牙，带头又钻了出去，等他们赶过去的时候，张子初那边已经开始将唐圣公给绑了起来，朝着城内城外派人大肆呼喊，直接将所有的百姓全都叫了过来。
“现在只怕更难了，齐军兵马全城搜寻，我们稍有不慎，连自己都要搭进去。”李欢叹了口气之后，带人隐身在一旁，悄悄的查看着上面的动静。
而此时，在城外，陈武和唐孔信两人也全都在暗中盯着城楼上的一切，前者更是死死地拉住了唐孔信，唯恐对方一个忍不住冲了出去。他们此时距离城门，只有数十丈远，就藏在城门口附近的一个茶棚之中。
“这个该死的张子初，我要杀了他！”唐孔信此时动弹不得，但是那双眼睛却盯着张子初犹如要冒出火来。他和张子初还认识，但是没想到，这位昔日的熟人如今却是要对付自己的父亲，要对付他们一家。
“那是唐圣公！”此时的百姓已经全都涌了上来，唐圣公一脉在曲阜有着崇高的地位，近乎于所有的百姓都认识他，所以见到他被绑在了城楼之上，顿时喧哗之声大作。
“敢问张刺史，为何要对付唐圣公？你是要断我文教一脉传承吗？”人群之中几个布衣学子越众而出，朝着张子初怒喝道：“亏你张家还是我山东大家，诗书传家，此时对唐圣公出手，你良心何在？你的圣贤书都读到哪里去了？”
这一声声喧哗惹得周围的百姓跟着鼓噪不止，声音越来越大之后，周围的齐军士兵都逐渐的压制不住，甚至于有几个激愤的学子直接开始带头冲击齐军封锁线，试图冲上去解救唐圣公。
“各位曲阜百姓，大家听我一言！”张子初此时的声音才缓缓传出，倒是止住了喧哗之势，也一瞬间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唐圣公忤逆齐王号令，不在家闭门自省，反而私自放纵家中子弟外出串联贼人，罪大恶极，本官今日乃是执行王府命令，诸位百姓，莫要被唐圣公蛊惑，殃及自身，勿谓言之不预。”张子初目光盯着为首的那几个学子冷笑道：“齐王府有令，山东子弟出仕，日后必须通过稷下学宫考核，否则，齐王府将不再承认。上下一体官员，违令者罢官免职。”
“稷下学宫？张子初，你的意思，日后我等学业有成，想要出仕，还需要通过你们这些大家族的承认是吗？”张子初什么意思很明显，那就是告知所有人，稷下学宫的地位和作用，但是在魏忠担任学宫首座的情况下，这实际上就等于必须得到他们士族的同意。这无形当中就直接宣告了他们士族在仕途上的垄断地位。
“倒行逆施，你们山东世家和齐王府，必遭天谴！”此时唐圣公冷然一笑，转而怒喝道：“这是逆天意而行，是在断我天下读书人的前路，诸位百姓，你们要谨记一点，齐王杨行愍对外勾连外族，祸害我大唐疆土，对内，任用世家大族，妄图再现南北朝，断我读书人之命脉，他日必遭反噬！”
“唐圣公，你说什么！”张子初被这一番话说的怒火难耐，转而一把抓住唐圣公的衣襟怒斥道：“当着百姓的面，你休要胡说八道。”
“怎么，事到如今，你们连承认的勇气都没有了吗？”此时的唐圣公别无牵挂，所以根本不理会张子初的威胁，反而冷笑道：“当年，你们的祖上衣冠风流，九品中正之时，不是全然不理会天下人的反应吗？如今怎么啦？偷偷摸摸的伎俩以为能够瞒得住天下人的眼睛的吗？你以为你们能够成功吗？”
“我们世家为何不能成功？”张子初怒喝道：“如今乃是大争之世，百年混乱，大唐早已经没有回天之余地了，我世家趁势而起，难道还不如那一帮草莽之辈吗？”
“确实不如！你们和杨行愍勾结在一起，里通外敌，出卖我汉家城池土地，祸害我汉家生民，垄断仕途，断天下人之希望，谁也不会帮你。”唐圣公朝着所有人呐喊道：“曲阜百姓，何以为家国，这天下要靠我们自己，去为自己争取一个未来，为我大唐争取一个未来！”
“老匹夫胆敢蛊惑百姓，来人给我吊起来！”张子初怒喝之下，身边护卫直接将唐圣公扯了起来，就要挂到城门口的时候，对方却在这一瞬间忽然挣脱了所有人的束缚，从城楼上一跃而起，身形犹如闪电般飞落城墙。
“为国为民！”怒吼声犹如惊雷一般在所有人耳边炸响，鲜血瞬间炸裂，一瞬间让所有人双目血红！
第八百八十四章 倒行逆施
“唐圣公！”无数的惊呼声中，唐圣公苍老的身形急速坠落，轰然砸落地面，也一下子砸在了所有人的心坎上。
那一瞬间，无数的百姓冲破了齐军的封锁，抢上前来的时候，唐圣公已经是全身鲜血，目光无神。
那一刻，城外的唐孔信即使被陈武死死地捂住了嘴巴，却依旧呜咽出声，一下子瘫坐在低声。
那一刹那，站在城楼上的张子初脸色灰败，看着被人围在了中间的唐圣公，一瞬间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堵住了自己的嗓子眼。
谁也没有想到，这个年逾古稀的老人在这个时候会直接用这种最决绝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一生，也一瞬间让所有人心头震动，那道极速坠落之中尚且还在纵声呐喊的身影犹如一座丰碑一般树立在众人心头。
“去，去把老匹夫的尸首抢回来，挂在城墙上示众！”张子初呆呆地看着被几个学子一把抱住的唐圣公，一瞬间趴在城墙上大喊大叫。
“你，张子初，你敢！”那一刻，齐军将士上前的时候，这些百姓再也忍耐不住，一个个全都冲了上去，瞬间功夫，直接和士兵迅速扭打在一起。
“去，跟上去，将唐圣公的尸首带走，不惜一切代价！”百姓自发上前，直接让现场混乱一片，也让一直隐藏在角落里的李欢看到了机会，带着手下几乎是瞬间冲了上去，趁着混乱，直接抱起唐圣公的尸首转身就走。
“快追！”张子初站在高处，是看得清清楚楚，所以不断大喊大叫，指挥齐军开始朝着李欢那边而去，反倒是对于这混乱的现场无动于衷。
“命令暗卫，立即随我出城，我们离开曲阜。”李欢匆匆一声招呼之后，带人迅速钻进巷子里后，迅速潜入暗卫的秘密据点，从齐军的眼皮子底下迅速消失。暗卫的据点都有地下通道直通城外，这一点在十三司成立之初就确定了暗卫的逃生办法。
不过李欢此时不知道的是，张子初在随后听到齐军各部汇报，跟丢了目标之后，转而一口气全都发泄到了那些带头和齐军扭打制造混乱的那些学子身上，一口气连续抓了十几人之后，直接将他们给吊在了城楼之上，而且勒令全城百姓在一旁观看。
这种残忍的报复方式反而激起了更大的民愤，导致的结果就是张子初甚至于根本没办法在曲阜城内传达什么号令，所有的百姓明里暗里全都跟他作对，甚至于不少家里人在衙门里面当差的那些百姓，更是勒令自家子侄不准帮助张子初。
而此时，在城外，陈武和唐孔信等人汇合李欢后，看着父亲的尸首，是痛哭出声，一个大男人哭的撕心裂肺。
“传令山东各地暗卫，报丧，将张子初逼死唐圣公的事情告诉全天下所有人，我要让张子初和张家付出应有的代价。”草草安葬唐圣公一家之后，暗卫再度飞驰各地，将消息一夜之间快速送往山东各地。
唐圣公在山东的地位非常高，甚至于是整个天下读书人的仰望，这个时候这个消息传出之后，对于山东各地的震动是无与伦比的，尤其是随后唐孔信以一封血书配合陈武，更是拉开了整个山东动荡的大幕，无数的寒门读书人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更是四下奔走相告，越发增加了这种动荡和对抗。
“将军，我想带着家人去金陵，家父嘱托，我这个做儿子的必须完成。”唐孔信虽然双目血红，但是却朝着陈武拱手道：“我唐圣公一脉自我开始，愿效忠成王殿下，打败杨行愍和山东士族，为父亲报仇，为天下读书人拨乱反正。”
“好样的，我安排人手护送你南下！这山东是该拨乱反正了。”陈武点了点头，赞赏的看了一眼眼前这个文质彬彬，甚至于还有些瘦弱的中年人，对方是新一代的唐圣公，这个时候表态代表了这文教传承开始归向金陵。
而在唐孔信启程离开的时候，这股风暴也愈演愈烈，以至于到了之后山东各地的学子纷纷启程前往曲阜，而且口诛笔伐，很多人甚至于直接要求杨行愍立即惩治残害唐圣公的凶手。
“去把他去金陵的消息告知所有人，我要让山东彻底乱起来，要让杨行愍从今日起夜不能寐。”陈武对于这方面的手法是纯属之极，几乎是唐孔信一走，这个消息就飞速被送往各地。
在如今这个时代，唐孔信的表态和做法无疑是更加让这些读书人看明白了眼前的道路，而且抽出手来返回临淄的陈武甚至于一刻不停的开始不断让暗卫散步消息，告知所有人唐圣公临死前的那番话，以此来不断激励这些学子追随唐孔信前往金陵的同时，也进一步割裂杨行愍和山东世家与底层百姓的关系。
这是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斗，甚至于身处其中的陈武在一开始的时候都没有想过，当他真的不断推手制造裂痕之后，这场风暴却迅速席卷各地，而且愈演愈烈。
“统领，杨行愍开始下令各地驻军镇压了，只怕这一轮百姓的损失不小。”这个消息不断通过往来的暗卫被送到临淄，送到陈武和李欢的手中，也让两人迅速了解到杨行愍的意图。
“动用大军镇压百姓，这个杨行愍是在倒行逆施啊！”陈武倒吸一口凉气之后转而道：“是不是南线有消息了，不然的话他怎么这么迫切？”
“暂时还没有消息，但是按道理来说，主公如今应该还没有打算往北推进的意思，毕竟马上就要到年节了，而且如今最难过的应该是燕北啊！”李欢摇头道：“会不会是齐军内部出了问题？”
“派人联络军中的暗卫，设法搞清楚他们这么做的缘由，总感觉不对劲。”陈武有些疑惑之后，转而让李欢快速去传令。
实际上此时他们不知道的是，在齐王府内，几乎是同时的，杨行愍也开始在和戴友归等人商议这件事，而促使他下达这个命令的缘由根本不是陈武所想的那些原因。
第八百八十五章 内幕
“主公，米志城大军已经集结完毕，如今可以随时出动。”齐王府内，戴友归双眼冒出寒芒，转而朝着杨行愍道：“正好趁着这一轮镇压暴动，清洗世家私兵，完成以战整编，尽快将军心凝聚起来。”
“以战整编无错，但是对那些老百姓出手，军师你可知此举若是被传扬出去的话，不啻于此前勾连契丹人的罪过？”杨行愍目光幽幽，他最近一段时间是真的被搞得神经兮兮，而且本身他也不赞同这种对百姓动用军队的做法。
“主公不必担心，张子初不是已经帮主公开好了头了吗？”戴友归显得很有信心道：“他们世家害死了唐圣公，已经和寒门决裂，这个时候如果他们的私兵再堂而皇之的出现在镇压百姓的现场，那么就让他们再无其他退路，往后就只有依靠主公这一条路可走了。”
“也只有这样，才能逼迫世家和主公一条心，往后对于主公的命令，他们就无法抗拒。”戴友归冷笑道：“毕竟，在如今各大诸侯当中，不论是谁，明面上都不会和百姓作对。他们，一旦对百姓出手，就彻底走到了这些诸侯的对立面，如此也算是给他们一个纳投名状的机会。”
“让米志城好生把握，莫要将火烧到我们头上。”杨行愍沉吟半晌之后，终究还是点了点头，此时的他确实需要世家更大力度的支持，同时对于山东境内的动荡，他的忍耐也到了极限，南面随时可能爆发大规模厮杀，而北境，戴友伦尚未归来，等于是一颗定时炸弹随时可能爆发。这一切都促使他无法再用常规的办法来处置这件事，戴友归的法子虽然算计了世家，但是很显然，对于转嫁祸端，捆绑世家，有着巨大的作用。
这种命令没办法明面上下达，所以一切都需要戴友归亲自布置，让帐前都充任传令兵，让米志城暗中布置，通过安排目前军中留存的世家出身的将领统兵前往各地，名义上是协助地方府衙，维持秩序。
但是在如今各州动荡，尤其是唐圣公的死讯传到各地之后，山东境内的百姓和寒门实际上已经和世家展开了空前绝对的时候，这种协助维持秩序，基本上就是下手镇压不断出现的大规模冲突。
尤其是在靠近曲阜的各地，以张子初为首的世家大族，为了掩盖唐圣公死亡真相，将这一切都归咎到百姓叛乱，导致唐圣公被误杀，所以双方之间的冲突就没停过。而慌乱之中的张子初更是连想都没想，见到援兵抵达之后，火速命令整个兖州境内的所有齐军分头出击，对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展开了疯狂杀戮。
数日之内，兖州境内血流成河，各地累计被杀的百姓足有上千人之多，而且很多都是寒门学子，他们因为对于唐圣公的敬仰，导致了几乎全都成了此次冲突的领军人物，也成了齐军各部主要的猎杀对象。
“去传令十三司各部，一定要把杨行愍的用心公布出去，借用大军镇压百姓，他是倒行逆施，要遭天谴！”陈武这边是一刻不停的发布命令，迅速公开散布各地齐军镇压百姓的内幕，将这条消息迅速传到山东各州郡。
如此一来导致的结果就是这些百姓对于齐王府的举动更加不满，不少亲人被杀的百姓和寒门直接揭竿而起，直接让原本还停留在冲突层面上的交锋迅速变成了你死我活的厮杀。
山东民风素来彪悍，这种激烈对抗之中，山东各地烽烟四起，无数百姓走上山梁，开始自发的加入了对抗齐王府的行列之中。
戴友归的这一波操作并没有取得预想中的效果，虽然世家大族是被逼到了墙角，自从张子初选择动手之后，其他各地，只要是世家大族子弟上位的地方，全都是采取了一样的强硬措施。他将矛盾转嫁给了世家，但是山东的局势却变得更加动荡不安。
而且这个时候身为主将的米志城很明显也非常反感这样做，甚至于根本不愿意签发号令，所有命令他几乎不过手，对于戴友归的安排，他甚至于很多时候直接唱起了反调。
而且戴友归也算错了一件事，这些世家大族的私兵出动的时候打着齐军的旗号，直接让百姓将齐王府也一并恨上了。所以这个景福二年的年节他注定是没办法安稳的过下去了。大量的百姓揭竿而起，逃进山区和官府对抗之后，各地局势不仅仅没有好转的迹象，而且大规模的流民更是让各州郡头疼欲裂。
要知道在山东，已经很少有流民的存在而来，得益于政治安定，局势安稳，大部分百姓都习惯而来安定的生活，这个时候爆发的冲突没有丝毫的减弱迹象之后，根本不需要十三司从中煽动，这些百姓几乎是拖家带口匆匆而逃，进入山区后，就再也没有出来过。
大量的流民带来的更大问题就是那些揭竿而起的义军在短时间内得到了巨大的补充，以至于一面和米志城的兵马周旋的同时，还能够私下袭击各地世家大族的庄园和堡垒，甚至于攻城略地，公开将反抗齐王府的旗号给竖了起来。
“军师，这便是你想出来的办法吗？你自己看看，如今山东各地乱成了什么样子。”米志城回到临淄的时候，是不顾一切的冲进了齐王府，对着戴友归声色俱厉道：“再这样下去，山东境内哪还有安宁之地？百姓无心生产，四处逃亡之后，以后谁还会给我们提供财税粮饷？你这是在断我齐军根基啊！”
米志城是没有理由不愤怒，他回来的时候路过各州，就几乎没看到还有哪个地方能够幸免，各地百姓对于官府和齐军的仇视导致了虽然他是领着兵马行动，但是依旧遭遇到了持续不断的袭击。
“那就立即发布命令，将军中那些领军出击的将领拉出来，斩首示众，借以平息百姓怒火。”戴友归是神色不动，反而在这个时候下达了一个让米志城目瞪口呆的命令。
“军师你说什么？你这是拿他们去当替罪羔羊吗？”情急之下的米志城差点直接跳了起来，但是在转而看着一言不发的杨行愍之后，脸色瞬间变得无比惨然。
第八百八十六章 离心离德
“统领，米志城被解职了。”李欢匆匆而来，带来了齐王府最新的消息之后，转而道：“杨行愍已经抽调安仁义回来接任新军大将军一职，执行清除世家将领的命令！”
“那就把消息告诉山东士族就是，让他们自己去内讧。”陈武叹息一声之后转而问道：“山东境内的百姓损失不小吧？”
“截止到昨日的消息，已经有上万人丧失性命！”李欢的脸色很不好看，转而神色狰狞道：“而且领头的寒门损失惨重，只怕短时间内无法恢复元气，这山东被戴友归这么一折腾，往后就只有世家当道了。听说稷下学宫内也在清除寒门子弟，魏忠倒是对此乐此不疲。”
“鼠目寸光的东西，不值得一提。”陈武这边刚刚开口，李欢就快速而去，这条消息也随之不胫而走。这一次暗卫选择的办法和此前不同，针对那些军中世家将领，分别通知各大家族。
如此一来，在安仁义尚未回归的时候，整个新军迅速开始动荡起来，几乎是参与镇压的世家将领一夜之间，全都接到了各自家族的示警，整个山东世家也随之混乱起来。
“快，备车，我们去登州，去找卢老！”这其中，李胜天是最为着急的，和其他家族不同，李家的私兵人数最多，而且两个儿子已经做到了指挥使一职，这些日子统兵连续不断击破数州百姓动乱，是所有家族当中最为冒尖的存在。在这个时候，他已经反应过来了，若是杨行愍当真要拿着这些人去平息民怨，那么李家是首当其冲。
不过李胜天此时去找卢寿，很显然已经来不及了，安仁义比起米志城要残忍的多，人还在从莫州回来的路上，就已经叠次发出号令，将原本分散在各州的新军迅速集中到了临淄附近，对外宣称要重新集合将领，但是暗中却让大量的齐军开始从各方调动，转而分布在新军四周，待命出击。
他的这种做法，在如今十三司暗卫将消息散布出去之后，迅速引来了巨大的震动，新军内部，原本因为这次不间断出兵而磨合出来的一丝新气象迅速消散，各部将领几乎是人人胆战心惊，除了和各自家族联络，商议办法之外，更是频繁串联，以至于整个军心在米志城离开之后迅速变得涣散起来。
“统领，李胜天的两个儿子身边已经埋伏了帐前都的暗探，我们要不要插一手？策反了这两个级别最高的人？”李欢几乎是全程跟踪这件事，所以消息虽然五花八门，但是很快被他理清楚了头绪。
“戴友归是早有准备，这些将领就算是私下串联，有什么别的心思，也难不住他。”陈武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不过随即道：“策反做什么？把这个消息告诉李胜天，他肯定会想办法保住自己儿子的性命，到时候，内乱是不可避免。我倒是希望这两个混账死在戴友归手上。”
“我去安排。”陈武的话让李欢来了精神，随即匆匆而去，这个消息也飞速伴随着暗卫出动被送到了李家。只不过此时李胜天已经启程前往登州找卢寿商议对策，所以李家得到消息之后是一刻不敢停留，转而一面去通知李胜天，一面则飞速派人去告诉他的两个儿子李世南和李世北。
派遣暗探监视军中将领，这在任何时候都是犯了大忌讳，尤其是在新军当中已经有了监军的情况下，这种做法就是透着对新军将领严重的不信任。所以当李世南兄弟连夜被这个消息吓得惊慌失措之后，也迅速传遍了整个新军。
当初米志城整顿这些世家私兵的时候，对于最基层的将领他直接换成了齐军各部抽调出来的人手，但是为了稳住上层，配合齐王府稳定世家大族的策略，除了少部分世家将领因为劣迹太多直接被清除之外，大部分都留任了下来。原本这是稳扎稳扎的好办法，但是此时，却无疑极大的增强了李欢这一举动的威力，以至于在安仁义回来之后，整个新军大营内部彻底分裂起来。
以李世南和李世北为首的世家将领在这个时候纠集了身边所有的人手，和齐军本部人马公开对立，而且双方剑拔弩张，近乎于将矛盾直接挑到了明面上。
这种情况安仁义根本没办法执行戴友归的策略，只要稍微一挑动，那么新军势必会彻底失去控制，从而产生大规模的哗变。
“军师，你不是说万无一失吗？现在呢？李世南那些人为何提前知道了消息？”齐王府内，安仁义紧急回来禀报，建议取消这个办法之后，杨行愍几乎瞪着大眼睛恨不得杀了戴友归。这一下没有清除世家将领，反而将这支规模达到了十万人以上的新军时刻处在极度危险之中。
“定然是天策军的暗探截获了消息，他们这是要逼我们内讧，消耗自己的实力。”戴友归喃喃自语，原本很有信心的他这一刻忽然觉得惴惴不安起来。
“快想想现在该怎么办吧！”戴友归的话惹得安仁义急道：“现如今我根本不敢去大营，一个不慎，那就是哗变啊，到时候真下死手吗？那帮世家将领对于下面士兵的影响力可不小，光靠我调集的兵马只怕未必能控制得住局面。”
“先取消命令吧，让各部散开，别围在临淄了，让他们放松警惕，我去设法安排，明面上没机会，那就让帐前都动手。”戴友归微微沉吟之后，转而道：“就是如此一来，未必能够起到平息民怨的作用。”
“先别忙着民怨了，先平息军怨再说吧。”安仁义脾气暴躁，也没想过那么周全的事情，所以急匆匆离开之后，迅速下达命令，着令新军各部立即分散进入附近各州郡驻守，同时调动齐军本部，相机监视这些兵马。
这种做法在这个时候，根本起不到什么积极的作用，反而更加加剧了李世南等人的担忧，将他们分散开来，然后各个击破，如此一来他们的处境也变得更加的危险。
“不能坐以待毙了，让各部立即向我部靠拢，实在不成，我们就北上，回沧州老家。”李世南派人送信给弟弟李世北的时候，几乎是明目张胆的拉开了这次新军分裂的序幕。
第八百八十七章 齐军哗变（上）
“主公，山东急报，只怕杨行愍这一次是真的捅大篓子了。”楚州天策军军营内部，向杰匆匆而入，打断了薛洋和袁袭等人之后，将手中的急报递给三人之后道：“陈武短时间内无法南返，末将已经让沈勇近期北上，前来主公帐前听令。”
“呵呵，看架势是大有哗变的趋势啊！”袁袭匆匆将这连续十几份急报看完之后，转而朝着薛洋道：“可以让十三司从中插一脚，至少要拖住杨行愍的脚步，避免陆翊他们在抵御契丹人南下的时候被他们抄了后路。”
“可以，让陈武继续坐镇山东，统一处置河北道所有十三司事务，必要之时不要请示，机动处置即可。”薛洋微微点头之后，一面让向杰去传达命令，一面则继续道：“年前南线虽然打不起来，但是只要山东动荡继续，那么保不齐宣武军还会有其他动作，或许朱全忠会帮杨行愍一把。”
“那要看他能不能在短时间内稳住局势。”薛洋的话明显是引发了袁袭更多的猜想，只不过他们此时不知道的是，身在第一线的陈武和李欢此时实际上已经在干扰齐军内部，打算借此机会制造更多的混乱了。
“李世南和李世北如今深入齐州境内，手下足有三万多人，外联各大世家，看起来随时可能脱离齐王府。”这个消息送齐州送到陈武手中的时候，后者转而朝着李欢道：“必须要想办法尽快策动两边打起来，不然的话，光靠这些世家，等到杨行愍真的命令齐军北上，只怕战火会烧到河北道境内。”
“李家是沧州世家，这个李世南屯兵齐州，大概想着是以齐州为据点，往北连接沧州，如此一来可以南北呼应了。”李欢笑道：“统领放心，我们能看得到，杨行愍如何看不到这一点？他是不会让李世南在这里盘踞太久的，我去使些手段，切断齐州和临淄之前的军政联络，足以让杨行愍坐不住。”
十三司的速度非常快，而且这种在场外干扰的做法，帐前都若是查探不出来，那么杨行愍和戴友归就很自然的想到了这是李世南捣的鬼。
“主公，让仁义领军立即北上吧，新军余部继续交给米志城负责。”这是戴友归的意见，在齐州那边的消息被尽数切断之后，尤其是他的帐前都连续三次秘密派人进入，但是却没有一个回来之后，他就一定下定了决心。
只不过采取武力解决对于杨行愍来说伤害太大了，前面戴友归刚刚利用完世家的力量对付境内动乱的寒门和百姓，转手就出兵对付李世南，这等于是在和寒门闹翻之后，转而正式和世家也撕破了脸皮。
所以戴友归这边做好了准备，但是不代表杨行愍就真的能够下令，此时的他还想着如何去调和矛盾，将世家尽可能的拉回来。
“登州方向，李胜天已经在卢家待了足足五天了，但是却没有一点消息传出，只怕是没有希望了。”戴友归见到杨行愍迟迟没有说话，只得叹息一声之后转而道：“事到如今还是该考虑解决齐州的事情吧。”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有些赫然，这件事从头到尾全都是按照他的主意在走，只不过戴友归和杨行愍有一点没有考虑到，他们手头上根本没有足够的文官去稳定民政，贸然启用的也大多数都是世家的人，这些人不论本事才能如何，在处置各地民政的时候，大多都会将权力抓到了自己的手中，如此一来造成的后果就是，各地施政的脚步严重和齐王府的命令脱节。而戴友归更多的也是采用以军代政的方式，根本没办法掌控这么大这么复杂的局面。
如此一来两头都要兼顾但是两头却同时脱节，利用世家对付百姓和寒门，但是对于他们又没有足够的信任，首鼠两端之下，导致了如今的齐王府就是个空中楼阁，山东各地各个阶层在这个时候都和齐王府离心离德。
“父王，莫不如，让我去登州吧。”这个时候杨渥看到在场的所有人都没说话，试探着开口道：“若是卢老能够表态支持父王，那么至少在如今稷下学宫内，还有足够的世家子弟能够站在我齐王府一边，那么不也可以趁机将山东士族一分为二吗？到时候可以重点打压李家，拉拢卢家为首的其他家族，我们至少还能够得到一部分支持。”
杨渥的本意戴友归明白，但是架不住对方的这一番话却说得十分到位，而且这种分化瓦解的方式很对他的胃口，所以一瞬间起身笑道：“主公，困扰我等的难题，看起来最终还需要靠世子这个法子才能解决啊。不如微臣派人护送世子去登州一趟吧。”
戴友归这边很快让帐前都的人护送杨渥启程，但是同时也让安仁义迅速领军往北进入齐州境内，同时将余下被齐王府掌控的七万多新军调到了兖州境内，如此一南一北的安排方式，等于是彻底切断了新军相互抱团的想法，转而集中力量对付齐州的李世南。
而此时，戴友归的这种调动方式被十三司知晓之后，陈武几乎是毫不迟疑的直接将其散布给了山东各大家族，从而进一步制造了更大的恐慌，尤其是安仁义率部北上，这等于是毫不掩饰的要打算对齐州动手。
消息传开之后，已经通过齐州世家获得了大批粮草的李世南打算先下手为强，也迅速拉开了齐军内部哗变的序幕。在景福二年的最后两天时间内，他手中的兵马冒雪夜袭刚刚在齐州边界扎营的安仁义所部。
这场大战李世南没有做好准备，夜袭在一开始就被打成了强袭，甚至于在安仁义反应过来之后，直接率军反击，差点衔尾追杀数十里，直接杀进了齐州城内。
但是对于悄然出现在战场边缘抵近观察的陈武来说，双方只要动手，那么不论谁胜谁负，这场内讧就已经不可避免。尤其是领军将领还是安仁义的情况下，更是无法让此战能够轻松避开。
所以两人几乎是眼睁睁的看着追杀了一夜之后，于第二天一早匆匆兵围起皱城的安仁义相视一笑。
第八百八十八章 齐军哗变（下）
齐州的大战在杨渥尚未抵达登州之前就已经打响，而且还是李世南提前动手，虽然吃了个败仗，但是退回城中的李世南据城而守，依仗着齐州城内不缺兵粮的情况下，却足足将安仁义连番进攻都给打了回来。
从守城战中找到了自信心的李世南在随后迅速让自己的弟弟李世北抹黑出城，前往沧州老家，在父亲李胜天尚未传回消息之前，打算迅速在沧州也拉起一支兵马，起到和齐州相呼应的作用，从而迅速壮大自己的声势。
“统领，杨行愍的儿子去往登州了，看起来是打算去找卢寿的。”这个时候十三司的消息才送到陈武的手中，不过后者却很显然对此也并不在意，反而指着远处依旧还在继续激烈厮杀的齐州城笑道：“安仁义一旦攻城不克，势必会牵扯杨行愍更大的精力，搞不好还会让刘威从莫州返回坐镇，这个时候这位齐王世子是想分化瓦解世家了。”
“要想取得卢寿的支持，只怕杨渥的手段还不行，所以戴友归肯定会暗中插一手，要不我们也去试试？”李欢也是跃跃欲试，所以拍手笑道：“统领，这齐州战场也没什么好看的，就算是我们不插手，一旦杀红了眼，他们停不下来的，李世南必败无疑，无法在齐军面前有什么进展。”
“想去就去试试，看看这位齐王世子到底有几分本事。”陈武挥手打发李欢离开的时候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但是架不住此时对方却很有信心。实际上李欢刚刚的无心之言，反而在随后快速得到验证，而且伴随着他也开始去往登州，山东境内的又一次变局也随之快速到来。
“副统领，杨渥的车驾是昨晚入城，你看如今已经朝着卢家祖宅去了，还准备了这么多礼物，看来这位世子爷对于卢家大姑娘还是念念不忘啊！”随同李欢前来的暗卫在带着对方潜伏在卢家门口对面的酒楼上看着大大小小十几辆马车拉着礼物过来，顿时嘿嘿笑道：“比他老子大方多了。”
“这不仅是他的心思，只怕也是戴友归的心思。”李欢摇了摇头之后转而道：“卢寿是山东士族之首，他若是表态支持杨行愍，那么至少他能影响的这些世家也会转而继续和齐王府合作，所以杨渥此举是做给别人看的。”
“不过事到如今我倒是想看看卢寿的反应了。”李欢说到这里忽然话锋一转朝着对方道：“那个李家的李胜天不是一直待在登州吗？派人去查查他在做什么？这老小子不去帮着自己的儿子，在这里待这么长时间做什么？”
事实上李胜天的举动确实让外界大为不解，他从双方爆发冲突的第一时间就来了登州，可谓是见机速度非常快的，但是却在登州逗留这么长时间没有其他举动，甚至于如今齐州境内战火连天他都不闻不问，这本来就让外界非常不解。
不过李欢这边在查问李胜天的动静的时候，卢家祖宅内，卢寿面对杨渥，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他本人倒是很看好杨渥本人，和杨行愍杀伐决断果决异常不同，杨渥的心思非常细腻，而且有宽仁之心，倒是很符合卢寿的眼光。否则依照他的脾气，又如何在一开始的时候，同意和杨行愍商议两家联姻？
只不过卢明月却已经明确拒绝了这件事，而且为此直接让卢家放弃了和齐王府的合作，等于是这件事已经彻底破裂，这个时候对方上门，还带来了这么多礼物，其心思不言而喻。
“卢老，父王让小子前来问候，不知卢老回祖宅之后，身体如何？”杨渥环顾一周之后发现卢明月不在，脸色有些黯然，不过还是强打着精神，朝对方行礼问道。
“多谢王爷和世子挂念，老朽还好。”卢寿摆了摆手之后转而道：“世子从临淄来登州，相比不是来问老夫身子的，有什么话就请开口吧，外面的事，老夫也知晓一些。”
“父王和军师想请卢老出面召见山东世家在齐王府一叙，商议如今山东大局稳定之大事。”杨渥转而道：“事关山东各州郡千万百姓，还请卢老勿要推辞。”
“老夫已经不过问这些事了，王爷此前要诸世家大族交出私兵，卢家带头执行，但是王爷为何要对唐圣公出手？”卢寿面色一沉，看着杨渥道：“世子该知道唐圣公一家对于寒门子弟的重要性。而且你们既然选择和世家联手，为何过河拆桥，要阴谋铲除世家将领呢？他们可不曾违背过王爷的命令啊！”
卢寿的问题实际上也是此刻山东各界的疑惑，只不过戴友归的谋划不能说到人前，而且具体细节杨渥也并不清楚，所以对此他只能嗫嚅道：“此事事关重大，中间也是误会重重，其中更有奸人从中作梗，以至于两方如今走到了剑拔弩张之地步，所以小子前来，也是希望卢老能够牵头，召集各家家主，话说分明，将误会解除，如此一来，大家化干戈为玉帛，免得苍生受苦，岂不是更好？”
“也就是说，世子前来登州，并没有带来一个解决之道是吗？”卢寿摇头起身道：“如此，让老夫如何说服其他各家家主？”
实际上杨渥的这个法子倒也可行，如果戴友归那边没有那么多心思的话，将利益分配重新划分清楚的话，至少可以在目前的情况下维持住山东内部的平稳。
只不过这件事他做不了主，而且戴友归同意杨渥前来，本质上打的主意是让卢寿出面，分化瓦解山东世家，并没有给出一个可以让步的条件。
所以当卢寿反问杨渥的时候，一下子让对方无法再开口。而面对杨渥的这种态度，卢寿尚且没有反应，躲在后面偷听的卢明月却情不自禁的叹了口气，同时对于对方也彻底绝了最后一份心思。
“香儿，你派人去江南商社，去把这封信递给他们的大掌柜，就说是送给马家大娘子的私信，让他们务必尽快送出去。”匆匆出了正厅之后，卢明月下定了决心，转而让自己的贴身侍女快速离开。
“我终究还是要为卢家保存最后一线希望。”喃喃自语声中，卢明月并没有在意身后，杨渥已经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