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五章 高阶亡灵
“李察，我们真的能行吗？”安妮站在城堡最顶层，看着无边无际一般恍如黑潮般涌来的各式亡灵，连牙齿都在微微打颤。
“男人不能说不行，懂吗？”领主大人正捧着望远镜筒侦察敌情。
说实话挺恶心的，无论缝合怪还是腐尸，都看得他直想把昨晚上吃的香煎牛排吐出来。但越恶心就还越想多瞅两眼，甚至开始揣测它们生前的身份。
大部分亡灵都产自人类的尸体，但也有些明显带着半兽人和精灵的种族特征。很明显不是斯图亚特国民，也不知到底从哪里来的。
更叫人啧啧称奇的是，明明头顶的太阳正慷慨地挥洒光和热，满地亡灵却仿佛完全不受影响似的。
虽然从斥候口中早已知晓这一切，但亲眼看到李察还是觉得很不可思议！
怎么会呢——就好像冰块在高温下会融化一样，烈日也绝对是亡灵的克星。这是最根本的性质冲突，没那么容易化解。
或许有极少数高位阶亡灵可以凭借自身实力硬抗，但眼前浩浩荡荡的大潮显然不可能个个都有那种本事。否则开膛手这几千号人也别反抗了，还是集体抹脖子上吊比较省事。
“对方至少有几十倍的数量优势。”半精灵小脸煞白，下意识抓紧李察的袖子，试图从中获取一点安全感。
“你怎么这么多事。”领主大人不耐烦地伸手要弹她个脑瓜崩，看到安妮一双眼睛里蓄满惶恐又不免心软，无奈地叹了口气，“唉，女人就是麻烦。”
早在三天前，高山堡全体非战斗人员就已经都退回迟暮大森林。他们对战斗帮不上什么忙，正好之前困扰铁匠许久的风磨山铜已经用蒸汽球全磨成粉，冶炼魔纹精钢一下子变得容易许多。
回迟暮森林里继续开炉，没准还能让开膛手军团早一天换上新装备。
当时还有些骑幽冥蜘蛛的治安官头上绑着白布条，喊着“为了那盛开的苦荆花”口号，准备参与这场家园保卫战，也被领主大人一通臭骂全赶走了。
只有安妮，非得留下，李察又偏偏拿她打打不得、骂骂不得，只好默许。
事实证明，大规模战场很容易对普通人造成精神冲击，平时再聪明的人也不见得能剩下多少判断力。
“打完之后给我支五千金币。”李察拍了拍她头。
“干嘛？”一听到钱，安妮还是本能警惕起来。
“去赌场里痛快玩玩，放松放松。”
“你……”半精灵小妞当即倒抽一口凉气，刚才的恐慌顿时忘到九霄云外，“久赌必输，沾上这个毛病就完了！”
“奥，也是。”领主大人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多谢您提醒，安妮小姐。”
“李察，此战过后，你会不会觉得有必要设置一些圣光教堂？”薇拉穿着最庄严的拖地神官长袍，胸前佩戴传承五代人的圣银十字和全套饰件，一头蜜色长发涂抹橄榄油后盘在后脑，被约束在一顶精巧的金橄榄冠里。
一切让她看起来凛然不可侵犯，仿佛浑身散发着净化一切的光芒，宛如天使般圣洁纯美。
也让领主大人的目光跟蜜蜂看见花粉似的，黏在她身上就从来没离开过片刻。
“我还是觉得凡人的命运就该由凡人自己掌握。”李察耸耸肩，洒然一笑，“不过嘛……”
“不过什么？”周围几人不禁感到好奇。
“多拐几个圣光牧师没准倒很有必要。”领主大人哈哈一笑。
第一轮打击已经为整场大战拉开了序幕！
庞大的体型决定着，风神翼龙和巨龙拥有飞行坐骑中首屈一指的负重能力。
眼下，飞龙骑兵正在伊瓜因带领下拽着沉重网兜艰难爬升，达到最高点后，划出一道圆弧型轨迹向下俯冲。
龙兽展开宽阔的翅膀，任由重力将自己捕获。起初，这速度还很迟缓。但随着时间推移，变得宛如划破大气层的陨石一般，迎面的狂暴气流甚至让所有骑手都不得不伏身躲避！
当到达两百刃高度，全体空骑兵开始转而爬升。
网兜绳根本承受不住如此剧烈的折腾，纷纷破裂。里面包裹的石头天女散花一般洒落，带着令人心惊胆战的呜呜破空声，斜向亡灵大潮最密集处而去！
“砰！”
接连不断的巨响，连大地也为之震颤。
重力为石头赋予了可怕的速度，而速度配合上重量，又变成无与伦比的威力！
别说是脆弱的骷髅和木乃伊，甚至连最高大的缝合怪都无法抵抗这种威力，挨上一下立刻被打爆成碎块！斜打在地面上的石头甚至还会连续翻滚，直到耗尽最后一丝动能！
一波空骑兵投弹，虽然是玩笑般提出的战术，但也在亡灵大军中制造出些许混乱。
复苏者中的骷髅弓箭手反应不算迟钝，纷纷抬头向天空中射出箭矢。但就凭它们那蹩脚的射术和力量，完全没可能威胁到数百刃高空中的龙兽，反倒箭矢落下又糟践了不少同类。
空骑兵滑翔着返航，而城堡中装配的床弩开始发威。
矮人工兵**上身露出野牛般壮硕的肌肉，喊着号子把床弩沿滑轨推进射击位，长矛般的精钢弩矢早已就位。
“喀砰！”胡子花白的矮人长老用力挥动两面红黄旗帜，额头上青筋暴起，声嘶力竭地吼出矮人古语号令。
“哐啷！”
罗比那小子在机械设计上拥有旁人难以企及的天赋灵性，自从来到高山堡后，无忧无虑的生活让他有更多时间和精力完善作品。再加上领主大人满脑子不知哪来的古怪知识，也着实对他帮助不小。
如今的床弩经过两次迭代，要比李察当初在矮人部落见到原型厉害许多！
最近的亡灵也还在三千码开外，肉眼看过去几乎像蚂蚁般渺小。在这个几乎能让任何远程武器绝望的超常规距离上，高山堡的床弩虽然也很难保证准头，但却依然威力无穷！
以亡灵大军的密集程度，压根不需要准头，闭着眼射都很难落空！
穿透力最强的锥形弩矢刹那间越过两千码，几乎每根都要透过十几具躯体才能勉强停下，顿时齐刷刷把排头兵撂倒一片。
这还只是第一轮！
矮人长老玩命一样挥舞旗帜，工兵们立刻推动绞盘重新上弦，准备下一轮设计。
“咦？”正捧着望远镜筒专心观察敌情的领主大人忽然挑了挑眉头。
之所以要让空骑兵和床弩在两千码外就展开攻击，固然是为了尽可能消灭敌方有生力量，其实还有一个重要目的是火力侦察。
要知道哪怕是亡灵这样普遍愚钝的东西，炮灰和菁英面对袭击时也一定会有截然两样的表现。
通过火力试探，就能更切实的分辨出整个亡灵大潮的虚实强弱，而且远不像眼睛那样容易被假象蒙蔽。以便留出足够时间，在后续全面交锋留前适当调整部队。
这一手还是西多夫提出的建议，其实算不上很高深的东西。但对于一干把鲁莽奉为圭伯、还不以为耻的高山堡军官来说，已经足够惊为天人。
这一试探，果然试探出点东西。
李察忽然发现，有一小波亡灵表现十分异常。
以貌取人虽然肤浅，但对于亡灵很适用。越高阶的复苏者未必越接近活人，也有些选择在狰狞恐怖路线上一去不回头，靠长相就把安妮吓得不轻。但有能力维持一副活人外表的亡灵，必定阶位不低，无一例外！
大潮中有二十来个亡灵除了肤色灰败之外，模样几乎跟活人别无二致，浑身上下一点也看不出**溃烂。
况且他们穿着虽然十分破旧，但跟其他身上只挂着几缕布条的杂兵比起来，还是像样太多太多。
如果说这还可以用刚死不久来解释的话，他们的应激反应则更能说明问题——
每当遭遇袭击，这二十来个状若活人的亡灵，都有很明显观望和躲避的动作，必要时甚至会借助其他大块头亡灵充当肉盾保护自己，趋利避害的能力明显比那些傻卵杂兵强上一筹不止。
能表现出这种智力，就绝对不是一般亡灵。别看小龙魂图特摩斯如此孱弱，他那是在量上吃亏，单论品质其实很对得起生前巨龙身份。
所以哪怕看起来就像一群老弱病残都有的农民，他们的身份也根本无从掩饰——高阶不死者！
领主大人仰天大笑三声，顿时把周围人惊得不明所以，自信已经找到了敌方的命门所在——因为低级杂兵纯靠本能驱动，所以亡灵大军往往要靠少数高阶成员维持。
优先打掉他们，整个亡灵大军就会变成一盘散沙任人宰割，是很经济实惠的选择。
“集中火力，换湮魔精钢弩箭，给我干掉那几个瘪三！”李察单手叉腰一声喝令，甚至短暂压过了矮人工兵们的嘹亮号子。
自由射击顿时戛然而止，酝酿片刻后随着一声“喀砰”，数十根弩箭整齐划一地腾空而起！
矮人工兵们都懂得一个道理——既然三千码距离上难以维持准头，那就要用齐射弥补精度！管你什么牛鬼蛇神，只要吃我一发湮魔弩箭没有不死的道理！
…………
卡洛斯感觉自己和全体教民肯定是被神明遗弃了。
他们已经集体祈祷了整整一刻钟，境况不但没出现任何好转，反倒有越来越恶劣的趋势。
当地领主的兵力比之前想象中还要更强大，手段之丰富，让只看过基本老掉牙著作的卡洛斯眼花缭乱。不禁怀疑难道世界发展如此迅速，连地方领主也拥有比百年前国王更强大的军队。
先是一轮飞龙俯冲投石，那时候他和教民们处在打击范围边缘。稍微小心一些，很轻松就躲过无妄之灾。
但当随后床弩开始射击，好运到此为止。
他们的位置正处在重点照顾区域，当亲眼看到那弩箭居然能一次性洞穿十几个亡灵，没有人会狂妄到准备用身体硬抗。
卡洛斯不得不带着教民不断逃窜，试图躲在那些大块头亡灵身后逃过一劫。但命运并没有眷顾这些一心求活的可怜人，反倒是死神睁开了血色双眸。
落在周围的弩箭变得越来越密集，能充当肉盾的大块头接连倒下。虽然暂时还没有教民伤亡，但这样下去也不过早晚而已。
卡洛斯急得活像是热锅蚂蚁，却怎么也想不出什么办法。
刚才附近有个位阶不低的精灵巫妖，面对弩箭袭击端得淡定从容，吟唱后撑起一圈冥火护盾，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
卡洛斯以为躲在他身后准保没事，结果还没等带领教民们过去，一支弩箭就一举穿透魔法护盾。气势不凡的精灵巫妖吭也没吭一声，重新化作尸体当场仆倒，连头颅都不翼而飞！
天知道究竟是精灵巫妖施法水准一滩烂泥，还是弩箭威力实在绝伦！
跟魔法护盾一同破碎的，还有卡洛斯的乐观。
他叹息着抬脚踢死一个骷髅兵，抢来一把锈迹斑斑的双手长剑。伴随着怒吼，剑刃上燃起一溜漆黑冷焰，好似吞噬万物的深渊绝地。
看准时机，挥剑如电！
“砰”的一声巨响，竟然把一根弩矢硬生生当空斩落，显露出远比精灵巫妖厉害的实力。
卡洛斯脸色大变，手里的长剑也断成几截黯然跌落。
自记事起就被长老们赞誉为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上手教派秘典犹如喝水一般轻松，从来无往而不利！如果不是为了守护教民，独自逃脱亡灵对他来说不会比反掌观纹更困难！
卡洛斯还以为自己怎么也算一方高手，现在看来蜗居于荒野难免见识短浅，早已跟不上时代。区区一发弩箭，居然清掉他足足三分之一的斗气储备！
“怎么办？”教民们害怕得浑身发抖。
“只能用那招了。”卡洛斯伸出拇指抹掉嘴角溢出的鲜血。
“可是那并不符合教义教规……”
“现在没有别的选择！”
一百二十息一轮的床弩齐射马上就要到来，继续犹豫下去只不过白白浪费宝贵的生命。
第三百四十六章 扑街尼赫鲁
“今天早晨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的？”高山堡领主放下望远镜筒，扭过头异常困惑地看着周围人。
“君上。”德古拉傲立在墙垛角上一身猩红大氅随风飘扬，苍白俊美的面孔上写满严肃，“臣下以为，如果您认定对应方向是西，那么太阳就是从西方升起的。”
“李察叔叔，您为什么会这么说呢？”辛克蕾尔嘶哑的声音极具特色。
本来她也应该撤回迟暮森林，借着陪伴安妮的名头才留下来。其实大伙都看得出，这个假小子生性极其好斗，留在后方肯定不安分。
领主大人再一次把眼睛凑到望远镜筒上，确认自己没有老眼昏花——那群“高阶亡灵”正举着一根绑白面巾的骷髅腿骨，玩命似的疯狂挥舞。
这一举动代表的含义基本可以通行整个已知文明世界——投降、认输、告负。
随便用什么词汇描述，总之就是自认不敌、准备放弃抵抗求饶的意思。
李察心中不禁泛起疑问——亡灵也会打白旗吗？或者反过来讲，会打白旗的还是亡灵吗？
他挥手叫停床弩齐射，城堡里有预先埋设的传音铜管，指挥起来几乎不存在延迟。
“如果那一小搓亡灵不主动进攻，就别伤害他们。”
留下一句叫人摸不着头脑的命令，李察从城堡顶层一跃而下。亡灵前锋已经抵达七八百码开外，全面交锋即将开始，作为主将怎能缺席。
城堡里布置的虎灵和半人马射手率先发难，借助居高临下的地理优势，哪怕在这个距离上，他们仍然可以保证相当的精准和威力！
“仙嗡！”
飞出的箭矢如篦子般密集，像梳虱子一样把无数复苏者钉死在地上。
双方的远程火力差距简直比人数对比更悬殊，不过要调过个来。那些骷髅弓箭手技艺甚至不逊色于活人士兵，手中武器陈旧但依然可靠，堪称同类翘楚。再加上不畏伤亡、士气稳定、体力充沛，战斗力甚至可以说不错。
可在登峰造极的高山堡射手面前，骷髅手里的弓箭就像是弹棉花拨子般无力，压根不是一个级别的对抗！
尤其是他们还遵循着自家领主教诲，战场上永远把同行当做高序列目标，优先度仅次于法师！
于是还没来得及进入射程放出哪怕一箭，为数不多的骷髅弓箭手就被挨个点名，光荣成为本场首个全员战损兵种。
“敌军施法者在集结！”
不用城堡上的哨兵提醒，领主大人也早就看见了。
眼前的亡灵大军着实有几分底蕴，居然零零散散凑出由二十来个巫妖和侍魂组成的施法队伍。伴随着咒语念唱，它们身边伏地扭动的活尸吹气般膨胀起来，滋滋喷射着脓绿色烟雾，活像是意外破损的瓦斯罐。
尸爆术，属于风系变种剧毒系这个小众到不能再小众的分类，利用带有剧毒的浓烟侵袭敌人，堪称是元素版生化武器。
这个法术向来被认为是奇葩中的奇葩、冷门中的冷门。虽然有可能对敌人施加无休止的蔓延伤害，但万一被对手掀起狂风吹回来，很容易搞出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所以在战场上尸爆术很少见，正常指挥官都不会想碰这种不稳定的玩意。
不过眼下对于亡灵来说并不存在类似困扰，因为已经死过一次的它们天然可以免疫绝大部分毒素伤害。
而且元素使用者智力较高这一点似乎通行四海皆准，连亡灵也不例外。它们在召唤出毒雾后居然引而不发，任由在自己和同伴周身环绕。
原本正准备用床弩定点狙击的矮人工兵顿时抓瞎，看着那一团逐渐膨胀的绿烟，谁也不知道目标究竟躲在哪！
“呦呵！”领主大人一挑眉，十分意外。
它们大概注意到湮魔精钢弩箭对魔法护盾有奇效，知道不能硬抗，居然想出把毒雾当成烟幕弹用的办法。
这些巫妖和侍魂中一定有生前相当厉害的施法者，否则不可能在转化为亡灵后，还保有如此灵活的法术理解。
“让我来，让我来！”尼赫鲁舔着得意洋洋的笑容，大呼小叫摆弄着烟雾状态转换器，片刻后笔直射出一道土黄色凝结光线。
地精炼金术，终于在尘封万年后的今天，再次展现出那震撼人心的一面！
从光线和毒雾的接触点开始，缥缈转变为实质并朝四周缓缓蔓延，宛如活水被低温冻结！
这种办法倘若拿来对付人类法师，压根别指望能起到半点作用！
没有连接火山地脉、没有无穷无尽的元素供应，烟雾凝结速度就非常有限。对方但凡有点脑子，发现反常后第一时间就会立刻抽身，根本不可能放任事态发展。
可亡灵终究是亡灵，干瘪的脑髓运作起来异常艰难，尤其在遇到不能理解的情况时。
当环绕在它们身边的毒雾转变为实体，亡灵施法者顿时就像困在冰块里的鱼一样，再也动弹不得！
“一帮瘪三！”狗头人萨满狠狠啐了口唾沫，沉浸在独自压制对方全体施法者的虚幻快感中不能自拔。
仿佛看到自己一路晋升，最终成为魔导师的那一天。身披华贵法袍，向着全世界展示至高法师的威严。
他傻笑着擦了擦嘴角的涎水，浑然没注意到身后空气中忽然闪过一圈涟漪。
面目模糊的灰色斗篷幽灵凭空出现，高举起手中尺寸夸张的长柄弯镰。
最后一刻，尼赫鲁似乎也感觉到身后若有若无的寒意，脸上笑容收敛正要回头。
迟了——虚无的镰刀在他脖颈间划过，没造成任何肉眼可见的伤口，却已然将生机泯灭。
旁边的巨怪萨满反应很快，抬手就是一道闪电链。炽白的电光在幽魂身上连续闪耀四次，顿时炸成一缕青烟袅袅！
打仗就会死人，这是最正产不过的事。指望对手永远照着自己的剧本走不还手，压根是白日做梦！
此刻铺满视野的亡灵大潮已经冲到三百码外，陡然加快前进脚步。
巨怪萨满们专注于玩命释放各自拿手法术，谁也顾不上多看一眼横死的尼赫鲁。
第三百四十七章 生与死的接战
倘若在高空向下俯瞰。
十余万腐朽、衰败、黯淡的亡灵组成一片黑潮，向由数千生者守卫的丘陵四面蔓延。仿佛滔天洪水肆虐奔腾，下一刻便要吞噬河心孤岛！
骷髅士兵凭借身体轻灵冲在最前面，旧盔甲挂在肮脏的骸骨上，随着跑动哐啷作响。眼眶里灵魂之火波谲跳跃，黑黄色牙齿咔咔咬合。
它们怨恨着生命，迫切地渴望着毁灭一切！让净土化为死国！使生灵堕入永暗！
近距离面对着肮脏的亡灵，开膛手阵列里响起一片窸窣金属摩擦声，那是战士们在握紧手中武器。
他们的热血比铁水更炽烈！他们的意志比城墙更坚定！他们的勇气比高山更伟岸！
但当亡灵踏上怒涛河的那一刻，忽然齐刷刷一趔趔，集体摔了个四脚朝天。
这一幕实在相当滑稽，无数骷髅手舞足蹈，仿佛一场黑暗风格亡灵舞会正在高山堡召开。
“哈哈，一群傻卵！”冈瑟扛着战斧笑得最猖狂。
眼下气候已经相当寒冷，怒涛河早就被厚厚的坚冰覆盖。领主大人考察过室外结冰速度后，认为一直破冰完全是浪费人力，干脆下令把整个冰面细细打磨一遍。
在光滑的冰面上，没受过训练的普通人都很难维持平衡，更何况协调性天然差一筹的亡灵。
当然，这点小小的麻烦对它们来讲压根不算什么。后续更多的亡灵根本不会避让骷髅兵，迈开大脚踩成一地骨渣，铺在冰面上轻易解决了防滑问题。
于是银甲闪烁、宛如天国武士的开膛手军团，就和满身尘埃、仿佛刚从古墓刨出来的亡灵狠狠撞在一起！
怀着对生命的怨恨，复苏者喉咙里发出意味不明的低吼，不顾一切地向活人发起冲击。但在迟暮森林几个月历练下来，开膛手军团的提升，根本是外人所难以想象！
整整两千名步兵分成前后两排，守卫着长达一千五百码的防线。
这就意味着他们的队形必定松散而单薄，根本不可能排列成密集方阵。
“咱们领主也真是艺高人胆大，居然敢排列出这么松散的阵列。”西多夫站在城堡顶上扶着垛墙不住感慨。
当初安排战术时，其实他不太赞同这种非常规打法。但高山堡这一亩三分地上，如果李察一直坚持，其他人根本不可能有办法。
在军事领域，常规往往代表着最千锤百炼的经典，所以反常规并不是什么褒义词。
但几乎全部由顶级兵和次顶级兵构成的超精锐步兵，完全有无视一般常规的资格！
他们的阵型明明是那样单薄，可当亡灵大军汹涌而来，骷髅、木乃伊、僵尸，在他们面前就仿佛待宰的羊羔般人畜无害！
锐利的兵刃片刻不行，往往能把送到面前的对手连人带武器斩断，哪怕以身体坚韧闻名的僵尸也完全无法豁免。
这完全就是凭着超高的兵员素质在打仗！
西多夫前半生一直笃信，适当的战术安排才是灵魂所在，能让普通部队也发挥出重要作用。但现在他却不得不承认，倘若兵员素质真能强到傲视苍生，一样能化腐朽为神奇。
李察手持斩龙剑，一改从前使用重兵器大开大阖的刚猛风格，走起炫技路线。
一剑在手，身前三寸尽是璀璨如花的残影。据他自己吹嘘，死在这种剑术下的人，脸上会为得见极致华丽而流露出幸福的微笑。
这一点如今难以考证，因为亡灵似乎并不存在什么欣赏情绪。但有一点可以确定，他杀戮效率高到可怕。
带着一种令人胆寒的精准，割头如割草。短时间内溢散的大量灵魂之火，甚至让附近飘起苍白磷焰！
大潮步点并不会因为前锋受挫而有丝毫放缓，更多亡灵正在接连涌来，包括因身躯庞大而行动不便的缝合怪。
它们是床弩的首要目标，但这种拥有不弱魔力的亡灵并不是很畏惧一般弩箭。哪怕是湮魔精钢箭，往往也得好几下才能干掉一头缝合怪。
但当几头胖壮的大块头踏上怒涛河时，意外发生了。
它们体重实在太过惊人，连厚实的冰层也难以支撑。一阵咔嚓破裂声，几头躲过床弩狙杀的缝合怪顺着窟窿掉进河里。
这一下顿时产生连锁反应，裂缝整个冰面上蔓延，一时间落水的亡灵怕不是得有上几千。
为方便货船运输节省贸易成本，附近水道都特意疏浚过，河心有接近十刃深。亡灵落在里面，哪怕最高大的缝合怪也看不到踪迹。
“不会就这么结束了吧？”冈瑟抡圆战斧碾碎一个骷髅头。
最初过河的已经被消灭干净，后面却没跟上，一时间竟然有点无聊。
河对岸亡灵正在跟下饺子一样“扑通、扑通”跳进水里，却眼看着只进不出，让人不禁怀疑是不是都淹死了。
巨人部队和重骑兵都还没来得及出动，要是就这么虎头蛇尾地结束，简直对不起一番郑重其事的准备。
“必然不会。”德古拉背着一个乘源血的大木桶，不是一般累赘。
他以前是走华丽轻灵的路线，跟背后的木桶画风都不一样。但没办法，为了加强血能持续性，也只得出此下策。
“来了。”赫特抬手开弓把一个刚露头的木乃伊开瓢。
亡灵根本不需要呼吸，活人沉进水里这么久肯定早就没命，但对他们来说却根本算不上什么。
这些高高矮矮的亡灵把河道当成坦途，硬是趟了过来。身上挂着水藻，甚至连还带出几条活蹦乱跳的金鳞鲤鱼！
赛托斯酋长立刻带领着铁之王和巨怪们开始前进，顿时仿佛野牛群经过，一阵地动山摇。
迟暮大森林里几个月历练下来，就算巨怪需要的经验格外多大部分也至少进阶过一次，无论是智力、体型还是战斗意志都有明显提升。
他们冲缝合怪发出挑衅的怒吼，挥舞着手中的狼牙棒。无需额外解释，两边立刻朝着对方迈开脚步狂奔！
而更后方，重骑兵们放平长枪，开始缓缓移动。
第三百四十八章 炽烈如火
飞行。
张开双翼任由气流托举，在无比广阔的天空中当做舞台，肆意翱翔。
自由、迅捷、潇洒，再也不用靠双脚一寸一寸丈量距离，几乎是所有地面智慧生物的共同梦想。
但梦想成真，并不总是能迎来皆大欢喜的结局，反而常常是梦想破灭。
当切身体验过高速机动产生的超重和失重，体验过向下俯瞰时那令人窒息的恐惧感，体验过朔风吹在身上一点一滴带走体温的滋味。
有些人宁愿付出生命也要追求这份刺激，也有些人恍然醒悟原来飞翔并不是看上去那般美好。
因此在最初盲目风潮过去后，斯嘎尔人对于到底要不要转职空骑兵，态度又变得趋向理智。
比如阿布，虽然跟着其他空骑兵蹭飞龙一起出过几天勤，却最终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没法彻底克服恐高。于是干脆没让自己的老伙计去泡源血，老老实实留在地面当个地行龙骑兵。
由夏尔武士和斯嘎尔人组成的混编重骑兵队伍遇上了对手，那是成群结队的死灵骑士。
这中掌握着一定死灵魔力的复苏者，只能由生前武技出众的剑士转化而来，是亡灵体系的中坚力量。
力大无穷韧如硬木的躯体，加上灵魂中继承自生前的战斗意识，再配合亡灵天然不畏惧一般伤势的特点。公允地说，死灵骑士战斗力堪称卓越，绝对是不容小觑的对手！
它们在趟过河道后，也是唯一有意识整理队形的亡灵，和身边一团糟的同类展现出截然两样的表现。
“重骑兵！”阿布冲在最前面，位于矢型攻击阵的尖锋。
全身覆盖在厚重的盔甲下，宛如一尊钢铁雕像。
薇拉给他们加持了祝福灵刃，来自哼哈二将的石肤术和风行疾步也很快如影随形。
逐渐放平的长枪上，红白色燕尾旗在气流吹拂下猎猎作响。
这是见习骑士的标志，有朝一日如果所效忠的领主愿意替他们剪掉燕尾，就算正式受封骑士成为最低一级贵族。
其实李察一直觉得，自己麾下任何一个兵都配得上骑士头衔。但奈何他自己还只是个开拓男爵，作为不入体系的准贵族，连册封骑士的基本权利也没有。
“冲锋！冲锋！”身后是无数声回应，仿佛雷霆般炸响！
面对着死灵骑士，他们连一丝半毫的犹豫也没出现。炽烈的气魄仿佛能熔金化铁，看向敌人的目光好似在看一只注定要被碾死的臭虫！
死灵骑士被这种**裸的蔑视彻底激怒了——在这个位阶亡灵固然不可能拥有清晰的自我意识，但它们残破的灵魂里可不止继承着武技和军律，还有面对挑衅的应激本能。
刚从怒涛河里爬出来的死灵骑士身上湿漉漉的，凛风一吹顿时变成一层白花花的霜壳，稍微一动就剥落下来。
它们的吼声和牛很像，闭上眼睛李察几乎要以为是一群愤怒的野牛。
短短几百码，双方全速奔驰，距离不断缩短！
眼看即将火星碰地球般猛烈冲撞，最前排地行龙却忽然张开血盆大口，吼叫着吐出十几米长的焰柱燎向死灵骑士！
畏惧光和热，乃是所有亡灵共存的天性。虽然不知道它们究竟为何能免疫掉太阳照射，但面对灼热火焰迎面而来，死灵骑士毫无防备下显然无法克服本能反应。
汹涌迅猛的冲锋势头不由为之一滞！
而就在这短暂的一瞬间，地行龙骑兵和夏尔武士已经冲上来！
对于骑兵来说，速度的重要性怎么强调都不为过。一旦失去引以为傲的冲击力，他们并不比待宰的羊羔好到哪去。
火焰灼烧伤害还在其次，可带来的短暂逼停和混乱却无异于一记冲拳打在七寸上。无论是斯嘎尔人还是夏尔武士，对于重骑兵战术都是几乎从小浸润到血脉深处，压根不可能让对手还有调整时间！
无数刀剑入肉声响起，再坚韧的躯体也不可能硬抗长枪冲刺！
就像是顽劣的孩童乱发脾气、撞倒一堆锡兵，死灵骑士的队伍瞬间七零八落。
“干得漂亮！”领主大人手持斩龙双脚连连踏空，直奔那缝合怪而去。
横行无忌的缝合怪，约莫也是有生以来头一回碰上克星。长剑绕着脖子一转，毫不停留直奔下一处。
短短一息，他的身影好赛燕子般灵活，在空中连续折七次，叫人看得目不暇接。
每一折就是一颗大好头颅冲天而起，由于用力巧妙不曾破坏平衡，等七次折完，第一头缝合怪甚至还摇摇晃晃没来得及倒下！
他傲立空中连战果也懒得回头看一眼，撅起腮帮朝剑刃上一吹，沾染的污血立时化作迷离半点不剩。
这一刻，他就是遗世独立、潇洒孤高的的代名词！
“李察大人的剑术实在太厉害了，我要作他学生！”辛克蕾尔激动到浑身颤抖。
要不是城堡顶层距离地面足有二十刃高，她简直恨不得立刻跳下去追随左右。能亲眼见证这种近乎不可思议的技艺，对于一名剑士来说简直是毕生荣幸！
“他那是故意显摆呢，你小心点别掉下去。”安妮死拽着她胳膊不松手。
稀有的成建制巨人部队也已经加入混战。
巨怪战士抡着足够用来充当破城器械的狼牙棒，一记挥舞就能当场让十几个亡灵体会到飞翔的乐趣！
进阶给他们带来的提升实在显著，如今表现已经比当初靠谱许多。那些顶多只到他们大腿高的亡灵，除了靠数量优势蚁附硬磨外几乎毫无办法。
问题在于其他开膛手战士又不是死人，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袍泽吃亏无动于衷。
唯有缝合怪勉强算是可以和巨怪战士对抗，可惜数量过于稀少。反倒被巨怪们三五成群围起来，拳脚和狼牙棒你来我往，打得连连败退。
要不是它们蕴含着死灵魔力的躯体着实能抗，硬吃狼牙棒还若无其事，早被收拾干净了！
相比之下倒是铁之王因为万年没有踏足过战场，显得有点手足无措。
由于时间紧迫没来得及专门打造装备，他们使用的也是巨怪狼牙棒。那房梁般夸张的重武器捏在他们手里活像是小孩玩具，束手束脚根本发挥不出作用。
第三百四十九章 奇怪的难民
稍加分析不难发现，眼前的亡灵大军除了数量惊人之外，还有几样实用的法宝。
首先是为数不少的法系单位，要知道大部分普通公国都很难能一次性征调二十名元素使用者随军，施法门槛更高的亡灵能达到这个水平堪称奇迹！
其次还有诸如死灵骑士等各类中坚亡灵，而且数量相当不少，使整个大军的平均素质没低劣到太不堪。
再加上能靠蛮力徒手拆城墙的缝合怪，即便面对防御设施也不至于束手无策。
这种配置的亡灵大军，已经不是古代传说中稍有小聪明就能轻易戏弄的蹩脚代名词。事实上就连庞贝正规军，面对它们也不得不集中兵力小心应对！
但眼下，这一切都仿佛失去了应有的效果。
施法者从参战到现在仅仅成功释放过一个魔法，说实话要不是它们自己努力又聪明，还真没那么容易被困住动弹不得。
大量中坚亡灵的存在确实提升了平均素质，但跟对手比仍旧天壤之别、仍旧只有被碾压的份，生动诠释着什么叫咸鱼翻身还是咸鱼。
况且薇拉播撒的祝福神术对付亡灵效果堪称瞩目，又把差距又进一步放大了。
至于缝合怪，它们为人称道的高大和强壮，在更高大更强壮的巨人面前并不成立，现在连保命都成问题。
如果亡灵也有意识，它们一定会惊讶地发现，原来自己所能倚仗的优势就只剩下数量。
但说到如何对付数量优势的劣质敌人，不是自夸，压根没可能有人比开膛手军团经验更丰富——毕竟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有机会每月准时面对一次铺天盖地的蛛潮啊！
甚至都没用上提前准备的火油桶，就只是靠着一刀一箭拼杀。既定节奏就像一台润滑良好的机器那样稳定，不断涌上来的亡灵更像是送死。
哪怕不惧死亡、哪怕憎恨生灵、哪怕不战斗到最后一刻决不罢休，依然无法弥补双方之间那马里亚纳海沟般深邃的差距！
打到后来，因为战士们一直在把堆积的尸体踹进怒涛河避免碍事，甚至短暂阻塞了河道。
这场战争最终在日头西斜时落下帷幕，再也找不到站立的亡灵。
只不过视野所及的每一寸土地，几乎都被千奇百怪的尸体所填满。黯淡的天光照耀下，仿佛修罗地狱般血腥。
开膛手军团的战士耐力简直比牲口还悠长，经历过一场几个小时的鏖战，居然大部分都没显露出太明显的疲惫。三五成群围在一块，对着自己的战果指指点点。
李察布置人手沿着河岸警戒，防备没死透的亡灵爬出来作乱，又打开系统面板给该进阶的人进阶。
自己匆匆朝城堡走过去。
“老师，你让我们留心的那些人已经被控制住了。”假小子辛克蕾尔殷勤地迎上来，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容。
她本来就黑，黄昏下这么一笑只剩下一口牙白得耀眼。
“我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成你师傅了？”领主大人奇怪地翻了个白眼，自顾自走进大厅。
最初在望远镜筒里捕捉到的那二十个“高阶亡灵”果然不一般，遭遇开膛手战士后老老实实放弃抵抗，然后被关押到现在。
只不过此刻看起来既不亡灵也不高阶——他们身上洋溢着很纯粹的活人气息，肤色也不是当初所见那样灰败。
而且除了几个领头之外，剩下十几口都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平常人，男女老少都有。眼下正坐在地板上瑟缩成一团，看起来活像是逃荒难民。
伊瓜因带着一队全副武装的虎灵猎人在旁边守卫，不过似乎完全多余，甚至还把几个半大小孩吓得不轻。
李察寻思这要真是亡灵大军的核心，他就相信阿布能自己做出流芳百世的名篇。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领主大人把身上沾了点血迹的罩袍解下来一丢，自然有人伸手接住。
他今天炫了把技术，打出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神妙效果。明明厮杀不停，身上却没沾染多少污血，这需要非常高明的控制力才能做到。
类似的花活整个高山堡就只有他自己和伊丽莎白可以试试，其他人都还差得远。
“难民”里的领头羊站出来，是个身材欣长的青年男性，一头墨绿色头发随意扎在脑后。
虽然看起来穷困潦倒而且衣衫褴褛，比科伦城里的叫花子还有不如。但李察能感觉出来他实力不弱，当初一剑格飞弩矢的就是这货。
就凭那一手，无论去哪都可以轻松混成当地领主的座上宾。
有真本事的人总是受人尊敬，就算他现在脏得像是刚从泥巴堆里捞出来，也无法掩盖作为青年俊彦的本质。
结果青年俊彦一张嘴就把领主大人弄得当场一愣——“能先给口吃的吗？”
他捂着肚子脸色很苍白，一阵阵“咕噜”声接连不断，在安静的领主大厅里不断回荡。
“……”
李察招招手，立刻有人送过来一顿还算丰盛的饭菜。本来就快到晚饭时间，都是现成。
难民们立刻不管不顾地围上去开始狂吃，那势头比憎恨活人的亡灵强不到哪去，让领主大人不禁又开始怀疑他们身份。
饿了整整十天之后，卡洛斯算是唯一能保持理智的人。
一边努力往嘴里塞东西，一边也断断续续把自己这伙人的大致情况说了个**不离十，结果被噎得直翻白眼。
高山堡的精细白面包吃多了，确实比木头渣子似的黑面包容易噎人，这滋味让他幸福得直想流泪。
“你们是一个教派？”领主大人不错眼地打量着十几个饿死鬼投胎，难以置信地问道。
不是他非得门缝里看人，而是压根想不明白，到底得弱智成什么样才能混到这步田地还愿意信奉神明。
他们的吃相已经惊动了整个城堡，连半身人厨子也拿着锅铲来凑热闹，感觉自己的劳动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受认可，又给他们加了几块肉排。
“感谢神明的恩赐。”一个老头边吃边嘟囔了一嘴，差点把领主大人给气笑。
第三百五十章 异端
“是的，我们是个教派。”卡洛斯微微点头。
他忽然觉得有点胃胀——白面包吃进肚子里比黑面包更容易吸水，赶紧制止其他人别再吃了。
“你们信哪个神啊？”领主大人心想就冲你们这幅吃相，肯定是饥饿之神。
“也许是信奉图腾神的原始教派，荒野上有不少的。”薇拉看到一个小女孩狼塞得直打嗝，不禁心疼地递过去一瓶温清水。
卡洛斯不说话了，不断用隐晦的目光斜瞥向薇拉，表情非常奇妙。
领主大人登时勃然大怒——薇拉今天穿的白色拖地神官长袍就算再好看，除了他也没谁敢多落半个眼神。这来路不明的野小子人在屋檐下，眼珠子居然还敢不老实，当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就他那两下三脚猫的功夫，领主大人可还没放在眼里！
“我们信奉的是……”卡洛斯吞吞吐吐，眼看没法蒙混过关才继续说道；“是圣光神，只不过教义跟主流不太一样。”
他从领口里掏出一个十字架，一看就很有年头，银质已经被摩挲得发亮。轮廓跟圣光教会一模一样，但被钉在上面的不是圣徒，而是扭曲挣扎的毒蛇。
“嘶！”领主大人倒抽一口凉气，也开始不断拿眼神戳薇拉。
要知道但凡稍微有点讲究的教派，那都是把异端看得比异教徒还可恨。圣光教会作为如今的天字头一号，虽然没听说有异端存在，但想必不会心慈手软。
“嗯？”薇拉眨巴了两下眼睛，脸上的诧异丁点不比李察来得少，“我怎么没听说过圣光神还有另一群子民？”
“我们自称为至暗源光教派，目前我是首领。”反正已经漏了底，卡洛斯叙述起来也更加流畅，指着身边一对白发苍苍的老人，“这是我的叔叔婶婶，目前分别是教会的首席嬷嬷和枢机主教。”
周围顿时响起一片哄笑，看热闹的闲汉们抱着肚子前仰后合，连饭也顾不上吃纷纷来看稀奇。
——眼前这帮人一个比一个寒酸，穿着连高山堡的奴隶也不如，却在内部颁发如此显赫的头衔，岂不是非常滑稽。
李察完全笑不出来。
他能感觉出卡洛斯比较强，另外两个老人空有一把年纪，却明显要弱很多。
但区区二十个比乞丐还寒颤的难民里，居然足足有三个哪怕按圣光教会标准也在合格线上的神职人员，这是什么见亡灵比例！
“怎么会！”如果说别人对此可能感受不深，薇拉可太了解教会培养一个神职人员究竟有多少困难——完全是广撒网碰运气，能完成第一步入门的人都非常稀少，就算运气好入门大部分人这辈子也别想再进阶哪怕一次。
任何一种元素力量，无论是魔法亦或是神术，掌握起来都无比艰涩。哪怕公认最容易入门的斗气，那种容易也只是相对而言，实际上仍旧困难重重。
高山堡领主一向思想比较开明，不是没想过要在战士之间普及斗气，但进展一直在完全停滞和接近停滞之间摇摆。
正因如此，就算李察总是毫无风度地嘲笑她神术水平低劣，薇拉也从来没动摇过自信。她知道自己是前斯图亚特教会最年轻的祈圣修女，并深深为之自豪。
不过此时此刻，她忽然有点怀疑人生。
“于勒叔叔是祈圣级牧师，莎拉婶婶是圣辉级。”
圣辉级只不过刚入门也就罢了，但祈圣级可不一样，大略相当于中阶法师或者中阶剑士。
要知道虽然以中阶命名，但由于金字塔型分布，他们已经是各自领域里能超过九成同行的优秀代表！
就算再怎么迟钝，听到这里其他人也多少咂摸出点味道，笑声渐渐稀疏。最后只剩下哼哈二将还抱着肚子停不下来，他俩多笑了起码一百息才发现情况不对，讪讪地闭上嘴巴。
赫特刚收拾完被困在雾石里的亡灵施法者，提着长弓从门外走进大厅，看到里面如此安静很困惑地挠挠头，“你们在玩木头人？”
“说说你们吧。”李察双手插在裤兜里，冲卡洛斯一扬下巴，“别想耍什么小聪明，”
他实在很好奇——就凭这伙人谋生都如此艰难，根本不可能在筛选新鲜血液上下太多功夫，怎会拥有这种数量和质量的神职人员。
“除非您保证我们的安全。”
“没问题。”领主大人抢在薇拉前面一口应承下来。
“很久以前，圣光教会经历过一次大分歧。”卡洛斯也知道自己没有多本钱讨价还价，老老实实说道，“一派认为，应该放弃所有攻击神术专精加持神术迎合世俗，播撒圣光神的恩典；另一派则坚持保留攻击神术，胡萝卜和大棒缺一不可。”
“喔。”李察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之前在梵蒂斯保罗主教就告诉过他，如今以加持神术闻名的圣光教会也曾经拥有攻击神术。直到后来为了谋求发展自我阉割，才变成今天这幅格局。
到今天，那段往事除了教会内部高层，已经少有外人知晓。对方能这么清楚，足以证明不是随口胡诌。
现在看来转型过程也没那么顺利，毕竟只要有人的地方，从来也少不了争执。
“现在看来前一派才是正统。”薇拉拧着眉头说道。
“但后一派也没有消失。”卡洛斯回以微笑，“他们离开教会中枢，游离四方磨砺自己的圣光之道，最终成为至暗源光的先驱。”
“不是我拉偏架，阉割派真不是没有道理。”领主大人一个劲感慨。
分道扬镳之后，梵蒂斯的圣光教会已经混成天字一号荣华富贵享受不尽。而放飞自我派连件囫囵衣服都没得，看那吃相肯定有阵子没尝过肉味了。
别的不说，光薇拉一身行头的价钱就够这帮苦哈哈凑到下辈子。正牌神职人员能沦落到这步田地，简直闻所未闻。
事实胜于雄辩，这种强烈到极点的对比足以说明问题。硬要评价得失的话，恐怕连眼前至暗源光的后人们也没法嘴犟。
成熟的上位者都知道，妥协是一门艺术，眼前正是再生动不过的例子。
第三百五十一章 于黑暗中寻找光明
“李察，注意你的言辞！”薇拉恨恨瞪着眼睛差点发火，抬手打了他一下结果还差点扭到自己，“那不是什么阉割，是对圣光教义的更深层领会，是伟大的自我牺牲！”
“哦哦，没错。”领主大人反正皮糙肉厚半点感觉没有，敷衍地点头，“伟大的阉割，非常伟大。”
大厅里顿时响起一连片憋不住笑的吭哧声。
李察挑着眉头环视一圈，顿时又变得落针可闻。四周看热闹的闲汉们，个个板着张脸做认真倾听状。
“单纯从教派发展的方面讲，我们的确不值一提，无可辩驳。”卡洛斯满脸涨红，明显不太服气。
“但你们还传承着进攻型神术？”领主大人饶有兴味地问道。
“没错。”卡洛斯骄傲地点点头。
“恐怕不止，我能感觉出来。”李察似笑非笑地指了指卡洛斯和他叔叔婶婶，“你们跟其他牧师不一样。”
圣光教会那套东西非常有识别度，阳光般纯净又温暖的感觉只此一家别无分号。李察的灵觉堪称人肉雷达，基本扫一眼就能看出来。
但这三个人不是那么回事，更沉郁、更黯深。总体来说给他感觉跟圣光有那么点似是而非的熟悉，但又非常不同。
“而且你们能躲在亡灵之中却不被攻击，想必是有点特殊手段。如今东拉西扯就是不肯给实话，莫非想拿我当傻子糊弄？”
他仍旧笑眯眯的，但卡洛斯一伙人却不由脸色大变。那种仿佛被戳中要害一般的恐慌，就像僧侣头顶的虱虫一样明显。
“嚇！”四周看热闹的闲汉们突然齐刷刷一跺脚。
他们身上的懒散和放松在刹那间消失不见，仿佛沉睡的猛虎睁开眼睛，掀起足以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卡洛斯脸上的表情变幻不定，明眼人都能看出他是想拼命。
但旋即大伙又觉得一阵好笑，今天在这当着整个高山堡的面，就算有十条命怕是也不够拼的。
“大人，还是让我来告诉您吧。”一直没说话的于勒牧师拍了拍卡洛斯肩膀，示意他放松点，“虽然教会发展一直不太顺利，但在圣光神术方面，先辈们确实走出了独有的道路。”
“你最好祈祷不是什么亵渎圣光的东西！”薇拉冷笑一声，抱着胳膊等待下文。
“先辈们相信，只有在最极致的黑暗中，才能寻找到最纯粹的光。”
“听起来倒像是那么回事，不过具体怎么操作呢？”李察冲卡洛斯挤挤眼。
这明显就是小年轻，一被挤兑两句就想拔剑拼命。纯粹是仗着天赋不错，没吃过社会的毒打。不明白世界上除了朋友和敌人外，还有介乎两者之间的第三者。
领主大人年轻时候也没少干这档子事，所以如今倒是觉得有点亲切，仿佛看见以前的自己。
“借助呼吸秘法，使自身陷入非生非死的半亡灵状态，就像这样……”于勒说完，开始闭上眼睛缓缓调整呼吸。
众目睽睽下，他身上人味渐渐变得淡薄，脸颊上血色被一抹青灰取代。他似乎还活着，又好像已经死去。仿佛岔开双脚站在生死界限两边，无比神奇。
“我们这一派相信只有使自身堕入黑暗，才有可能体会到圣光本质，那将是至纯粹至无暇的瑰宝。”
“这是亵渎！”薇拉气得嘴唇都在哆嗦，“什么歪理邪说，绝对不是玩弄生命的理由！”
“先听人家说完嘛。”李察抓着她像是铁箍似的不撒手开，“我觉得其实有点道理，好比饱汉子吃什么都味同嚼蜡，得饿死鬼才能尝出肉香。”
半亡灵化相当于把饱汉子强行变成饿死鬼——亡灵对圣光肯定比活人敏感，因为那是能要他们命的东西。
难怪这些人明明本事不差，却连自身基本生活温饱都没法解决。
就冲他们这套理论，但凡敢在圣光教会面前露个底，不被当异端追杀到死才是咄咄怪事！毕竟正常神职人员压根不可能像李察一样，用一种事不关己的中立心态看待。
再怎么说，把圣光跟亡灵牵扯到一块，也未免太荒诞了。
“你！”薇拉扭过头，居然被气得泪水涟涟，大滴大滴顺着光洁的脸庞滑落。
不管不顾张开嘴对着李察手就是狠狠一口，提着长裙头也不回地跑开。
“都他妈属狗的。”领主大人用裤子擦了擦手上的口水。
“头儿，你不去哄哄薇拉小姐吗？”阿布贼兮兮地凑过来问道。
“老子从来不哄女人！”牛皮哄哄地翻了个白眼，李察接着问道，“你们之所以有这么多神职人员，是不是也全靠半亡灵化？”
“没错，大人。”于勒身上的青灰色褪去，脸庞也恢复红润，“半亡灵化状态下对圣光的感应要比平时敏锐许多倍，修炼神术自然更容易些。”
“代价呢？”李察坐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单手托着下巴，“万物有利就有弊，我不相信只有好处没有代价。”
“代价是一开始修炼半亡灵化秘术非常危险，平均要五六个人里才能有一个活下来。”
“邪典，绝对的邪典！”领主大人拍案而起横眉冷对，宛如正义使者。
一群开膛手军团战士赶紧点头和应，哼哼唧唧就要上来捉拿人犯，把教民们吓得哭天抢地。
“幸亏后来我们偶然间得到一件宝物，从此半亡灵化再也不存在危险可言。”
“圣光教会那帮人绝对是邪典！居然连这么好的办法也想不到。”李察变脸比翻书还快，大义凛然地一挥手，“以后你们就留在高山堡，放一百个心。”
“可是我们一直在竭力躲避外人的目光，为了避免被圣光教会发现。”于勒的脸色有些为难。
“这种想法从一开始就不对！”领主大人不屑地嗤笑一声，“天天光顾着东躲西藏，教派还要不要发展？”
“只要有个足够体量的靠山，你们犯的那点小事根本都不算事啦。”他拍了拍卡洛斯和于勒的肩膀，“还有，那件宝物回头给我鉴赏鉴赏。”
第三百五十二章 幽魂
安顿至暗源光教派的老老小小二十来口，对于高山堡来说只是个不值一提的小问题，随手就可以办理。
赫特走过来对李察附耳说了几句，后者脸上立刻露出十分诧异的神色。
“真的？”
看到赫特猛点头，他伸手把哼哈二怪招过来叮嘱了几句，顺着楼梯走向二层。
刚刚搭建完主体的城堡还没来得及装修，只在大厅有临时简易照明设备。眼下太阳已经落山，整个二层一片昏惑。站在中央朝左右望去，微带弧形的走廊渐渐隐匿在黑暗中看不到尽头，十分幽深。
城堡的建筑材料十分扎实，楼下的热闹喧嚣传到上面只剩下一点若有若无。而此时此刻，前方正有一阵呜咽声不断传来，平添三分阴森。
“咚、咚、咚。”一点声响激起层叠的回音。
为了防备可能存在的潜入者，脚下地板经过特殊设计。无论如何小心，踩在上面也难免带出明显的脚步声。
李察循着声音走过去，右转伸手推开一扇木门。
借助仅剩不多的光亮，他看到尼赫鲁的身影缩在墙角里哭得撕心裂肺。
他的样子和平时没有什么不同，但仔细看却不难发现异常——泪水顺着下颌滴落，半空中就逐渐淡化消失；身躯动作如常，但一眼扫过去总给人种飘忽不定的虚幻感。
更重要的是，如果这是尼赫鲁，那躺在不远处脸色发青早已生机断绝的狗头人又是谁？
一个苗条的女人正蹲在尼赫鲁对面，下巴压在膝盖上。听到脚步声扭过头，是安妮。
“李察，他……死了。”半精灵小妞眼眶红红的。
尼赫鲁一向是蝇营狗苟、无能奸诈的代名词，高山堡上下也十分大度只不过把他当个丑角不多计较，甚至乐于看着他闹笑话解闷。但老实说，没有几个人会像安妮一样，对他的死亡表现出多少悲呦。
这个半精灵内心有一份十分柔软的怜悯和善良，在如今简直比钻石还稀罕。
她是真心会为最普通领民的遭遇而揪心，也会由衷为其他人的成就而高兴。
哪怕难免有时候显得不合时宜，比如面对伊丽莎白这个领主大人都警惕万分的对手，她也同情心泛滥。
但李察还是选择尽可能维护——既然世道已经如此艰难，那就不要让它变得更艰难下去。如果入眼所见冰冷到只剩下算计，多无趣啊。
“我死了！我死了！我死了！”尼赫鲁在声嘶力竭地边哭泣边哀嚎，肆意发泄着心中的痛苦，声音如同用铁叉刮盘子一般刺耳。
足够强大的精神本源，在死后终于体现出作用，稍嫌姗姗来迟。
幽魂一向是亡灵中最罕见的品种，堂堂十多万大军里也没见过第二个。
尼赫鲁被幽魂袭杀死亡后，靠着本源强大和对生命的执念自己又变成幽魂。概率渺小到值得专门出本书记录下来，以供后人观瞻。
能死在大名鼎鼎的“死神掠影”手里，他也着实不冤。
死神掠影就算在幽魂中也是极端稀有的存在，堪称罕见中的罕见，整个人类历史上只有寥寥几次确凿记录。要不是高山堡最近一直在搜集和泰坦、亡灵有关的情报，压根不可能知道这种犄角旮旯的冷僻传闻。
据说它们承载着死神的一抹神性，才会呈现出神话中死神的模样，这点八成只是以讹传讹。但有一点倒可以确定属实——死神掠影的攻击十分邪门，除正常伤害外还附带极小概率“致死”！
也就是说任凭你修为有多高深、生命有多旺盛，只要出门没看黄历中招同时不幸撞上概率，当场横死都是唯一结局！
再加上作为幽魂来无影去无踪，死神掠影的力量虽然算不上多强大，但无疑是最让人心惊胆寒的刺客之一。
如果不是数量太过稀少，没准整个历史进程都会被它们改写。
说起来阴差阳错间，尼赫鲁也算是给李察挡了一刀。
这货当时表现太过卖弄，抬手一道光线直接瓦解掉全体亡灵施法者的反抗能力，外人看来恐怕魔导师也不过如此。死神掠影天生喜欢向最强者发起进攻，于是才选择对狗头人动手。
如果没有这么一遭，被盯上的恐怕只能是李察自己。
但凡涉及到运气，领主大人都是苦手中的苦手，他可一点都不想赌自己能不能逃脱概率制裁！
“大人，我死后能上天堂吗？”尼赫鲁忽然抬起头问道。
幽魂之所以稀少，除了诞生本身就困难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需要经历日光考验。
绝大部分幽魂诞生后只能存在一夜，当第二天阳光普照大地时，即便躲藏在黑暗中仍旧避免不了灰飞烟灭的结局。
连图特摩斯身为龙魂天生品质极高，都得借助龙晶中蕴含的精魄才能保证生存，一般幽魂处境有多艰难可想而知。
当明天太阳照常升起，其他人迎来崭新一天的时候，他就要彻底消散。这种只能眼睁睁看着死亡一步步逼近，却什么也做不了的滋味，分明是如同凌迟千刀万剐般痛苦！
于是他开始寄希望于死后的世界，曾经不屑一顾的所谓天堂，成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你做梦。”领主大人翻了个白眼毫不客气，从鼻子里喷出一声冷哼，宛如凛冬寒风一样刺人。
“就你这死样，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还想上天堂，心里多少有点数好不好。你肯定得下地狱，还是十八层油锅地狱！”
言语好似一通连珠炮一般，把狗头人最后的念想打了个七零八落。
“李察！”安妮让他气得直跺脚，“你怎么这样！”
尼赫鲁灵体上闪过一丝波澜，哭丧着脸问道：“那怎么办？”
“想办法别死呗。”
当真正直面最恐惧的死亡，狗头人的头脑却忽然像是开窍一样，不管不顾抱着李察大腿哭嚎起来：“大人，救救我吧！”
系统面板里居然收到尼赫鲁的入队申请，而且好歹没像以前那样闪烁不定。
“等着吧。”领主大人没好气地说道。
第三百五十三章 亡灵污染
哼哈二将扛着一根又粗又长的黑沉链条走进门，气喘吁吁地撂在地上，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
“尼赫鲁，你死后咱们以前的恩怨就算了。”哼闷声闷气地说道，“我们会找个好地方埋葬你，不会像以前说的那样把你扔进粪坑。”
“别太害怕，每个人早晚都会死。”哈憨厚的脸上难得显露出几分认真，“赛托斯大酋长说过，我们俩的寿命也不会很长。”
“你们也快死了吗？”狗头人一怔，似乎有些怅惘。
“是啊，最多还有三千年。”哼叹了口气。
两个巨怪的心智不过相当于十岁左右的小孩，指望能懂得怎样安慰人显然有点勉为其难。
一人一句说完，尼赫鲁不但没得到任何宽解，反而脸色愈发惨白。
幽魂可不同于血肉生命，真会因为情绪心碎而死。再让哼哈二将继续安慰下去，恐怕还等不等太阳出来，狗头人就得先烟消云散。
“你们，别在这添乱，赶紧出去。”安妮被这两个活宝气得咬牙切齿。
“不，我们要看着尼赫鲁死。”哼哈二将一齐摇摇头。
“什么？”半精灵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
巨怪们虽然一直有些憨傻，但可从来没说出过如此恶毒的话语。
“他俩的话你得猜着听，意思是要陪尼赫鲁走完最后一段路。”李察头也不抬伸脚勾起一截锁链，利索地抄在手里，“知道这玩意是什么不？”
看到所有人都在摇头，领主大人继续说道：“这叫驭龙者锁链，是当年泰坦用来奴役巨龙的高级炼金道具。后来被地精缴获，又把一头倒霉蛋炎魔囚禁了上万年。”
他使劲一撑，锁链表面顿时闪烁起神秘的幽蓝色符文，在一片昏暗中无比瞩目。
寥拉进入地精遗迹时得到的那本炼金册子包含将近两千页，当时没来及细看。不过回到高山堡后时间充裕，他又从头到尾仔细整理过一遍，使许多不甚明晰的东西了然起来。
其中就包含对这根驭龙者锁链的介绍。
地精炼金术是一套和泰坦以及如今主流都截然不同的体系，在他们的理论中不存在炼金法阵这种东西，而代之以数百种基本符文的排列组合。
这两种体系很难评判优劣，只能说各有千秋。
炼金法阵简洁，可每增加一项功能复杂程度都要几何飙升。而符文组合容易掌握，但物理结构却又难免稍显臃肿。
双方各自的发展路线，无形中也是对各自炼金术体系的扬长避短。
泰坦擅长制作供个人使用的炼金装备，不增添太过繁杂的功能，发挥炼金法阵简洁的优点。
而地精偏向用符文和工程学结合，制造对结构臃肿不敏感的大型魔能机械，则是对符文组合容易复合化优点的利用。
如今人类的炼金术基本和泰坦一脉相承，但不得不承认，地精那一套也很厉害。只不过在个人装方面备，反而因为结构臃肿难以发挥。
即便偶尔有作品，也都是和泰坦接触后取经的成果。
从小册子里的记载来看，当年地精初次接触到泰坦时，也曾经对和自己截然不同的体系充满赞叹，有过一段很积极的文化交流密约期。
至于后来怎么化玉帛为干戈，估计又是另一个故事。
“这根链子可不仅限于无与伦比的物理束缚，效果强悍到哪怕被奴役者死后，也能强行把魂魄转化为幽魂始终不得解脱。既然能强行转化幽魂，反过来用，稳定灵体当然也是小菜一碟。”领主大人像个牛仔一样呜呜甩着锁链，不错眼地打量着尼赫鲁，“说实话，用在你身上真他妈抛石机打蚊子，纯属大材小用。”
尼赫鲁也是高山堡老人，虽然功劳肯定没有、苦劳也够呛能论上，但李察毕竟是个很念旧的人。再说这货好歹会一手烟雾法术，配上烟雾转换器没准能有大用。
一撒手，锁链像条蛇似的直奔狗头人的灵体。
粗大的锁链在腰上箍了一圈，响起一声轻微的“咔嚓”。
“行了。”领主大人冲安妮和哼哈二将招招手，“别磨蹭了，还有很多事要做呢。”
从绝望中恢复过来的尼赫鲁满脸喜色，刚想赶紧跟上去，忽然发现不大对劲——“大人，这锁链太重，我动不了了！”
“将就点，老实呆着吧。”
“能不能给我留盏灯。”
李察带人走得头也没回，远远留下一句话：“你现在已经是亡灵了，用不着怕黑。”
…………
战争虽然赢得了胜利，但善后问题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令人头疼百倍。根本没有时间休息，入夜的高山堡点起灯火，边吃边召开紧急会议。
因为事急从权，这基本是一场所有人都能畅所欲言的开放会议。
“首先，第一个问题——那么多尸体怎么办？现在是冬季，三天五天不会出问题，但处理不好开春恐怕会爆发瘟疫。”领主大人无限惋惜地从盘子里叉起一块芜菁炖鳟鱼肉，这还是亡灵到来之前捕捞的存货，塞进嘴里恶狠狠咀嚼。
他刚才考察过，大量尸骸已经快要阻塞河道，河水有点朝两侧漫灌的趋势。幸亏附近这一段之前都疏浚过，情况暂时还不至于恶化到太糟糕。
但怒涛河里的鱼儿肯定不会放过到嘴边的肉，一想起这个，往后恐怕都不会再有人撒网捕鱼。都说靠水吃水，可从今天开始这肉多刺少的鳟鱼，恐怕要在高山堡的餐桌上成为绝响。
“可以在上游建坝蓄几天水，然后一股脑放下来把堆积的尸骸都冲走。”阿布抢着举手发言，“至于下游怎么办，让下游自己想办法。”
一干毫无公德心的高山堡战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肆无忌惮地狂笑起来。
“很好，明天就开工。”领主大人立刻拍板，指示秘书安妮如实记录。
他早就想这么干，但又怕落人口实败坏名声，现在有阿布出来背锅那简直再称心不过。
“李察，还有个更重要的问题你可能忽略了。”薇拉拿起餐巾轻轻抹了抹唇角，“大量堆积的死灵魔力，如果不想点办法处理的话，恐怕不会自行消弭。”
第三百五十四章 奥黛方尖碑
“不是说太阳晒几天就能解决吗？”李察皱起眉头。
“那是指比较轻度的亡灵污染。”薇拉看着他白了一眼，很惆怅地说道，“但今天这么多亡灵殒命，它们自身的灵魂之火和魔力向四周扩散，会造成严重许多倍的后果。”
“假如，我是说假如。放任不管的话，最终会变成什么样子？”领主大人问道。
“因为一切生机都被压制，连最坚韧的野草都无法生长，其他作物当然也会绝迹。”薇拉一口气毫不停顿地说下去，“另外附近居民将很容易染病，一天天变得衰弱也几乎无法诞下子嗣。继续任其发展下去，甚至有可能会形成一片埋骨地。”
“什么是埋骨地。”冈瑟啃着冻梨含混不清地问道。
“就是说这块土地已经被亡灵魔力彻底侵蚀，生机完全殒灭。埋下一具骨骼，只需要过一段时间就能自行转化为最低等的骷髅。”
薇拉说完，冈瑟手里的冻梨掉到桌子上。四周突然间变得一片静悄悄，欢声笑语戛然而止。
安妮的笔尖顿住，在稿纸上渐渐洇出一团黑色墨迹。她抬起头看着薇拉瞪大眼睛，目光里满是难以置信。
“为什么我们明明取得了胜利，还要面对这么棘手的困难？”
“不然亡灵凭什么能冠上生者之敌的名头。”
“别卖关子，直接说怎么处理吧！”李察绝不允许自己亲手建立的家园变成描述中那副模样。
这片土地现在是、将来也一定是高山堡子民的乐土，会有鸟语花香，会有顽童奔走，会有泛舟河上。会有春夏秋冬的不同景色，但都一样美丽醉人。
而绝不是什么冰冷、死寂的埋骨地。为此，不惜一切代价！
“这不是我一个小小祈圣修女能解决的，需要至少聆恩级别的神职人员施术抚慰亡魂。”薇拉很为难地叹了口气，“李察，我知道你一直对教会有成见，但这次恐怕真的没法避免。”
李察闭上眼睛揉着自己的眉心，好半天没吭声，一时间竟然觉得很无力。
薇拉说得对，他确实不愿意和宗教产生太多瓜葛，哪怕是圣光教会这样相对温和的类型。
一方面是他长在红旗下的经历决定着，对于虚无缥缈的神祗不可能存在好感。另一方面也是作为领主，本能排斥领地里出现第二个山头。
一旦张嘴谋求神术援助，很难有立场坚定拒绝进一步接触。毕竟声望和地位越来越高，就不能再像从前那样完全肆意妄为，以免败坏名声成为孤家寡人。
但不张嘴求助，眼下亡灵污染的问题着实难以解决。
术业有专攻——如果是什么圣光教会对付不来的超级魔兽，高山堡领主没准倒可以自己提剑上去试试；但对于亡灵问题，整个大陆不会有人比那帮神棍更专业。
眼看着自家领主陷入纠结，谁也没敢随意吭声。
“那个……”卡洛顶着薇拉蔑视的目光，硬着头皮站起来，“这个问题，我应该可以解决。”
“异端！”小修女甚至不屑于用正眼看他，娇美的脸庞上有种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度，“你虽然也有相当于聆恩的级别，但邪术就是邪术，岂能和正途一概而论！”
李察不禁暗自感到一阵好笑。
薇拉虽然时刻都竭力表现出对至暗源光教派的不屑的，但内心显然非常重视，不然也不会对人家底细门清。无形中，倒是很符合“战略上蔑视敌人、战术上重视敌人”的要义。
卡洛斯确实有聆恩级别的神术修为，相当于高阶法师或者高阶剑士。在他这个年纪，如此傲人成就可不是简单用一个“天才”就能概括的。寒颤到连乞丐都不如的至暗源光教派能培养出这么一个高端人才，简直不可思议，真真是草鸡窝里飞出个金凤凰。
但他的路线很非主流，武技和神术双修，而且全是进攻型神术。除此外连个基本款圣光术也不会，更不可能掌握抚慰亡魂、净化邪祟这种高级手段。
至于他的叔叔婶婶虽然也是神职人员，但级别并不比薇拉强，都一样指望不上。
而且李察能感觉出来，至暗源光的神力和圣光教会的神力明显不太一样，对亡灵究竟能起多大作用还得打个问号。
卡洛斯一个久居于荒野的穷酸青年，见识到一点高山堡的实力和富裕后，本来就底气十分不足。被薇拉一喝，讪讪地不好意思再说下去。
“都别打岔，让他说。”领主大人拍了板，小修女也只能委屈地撅着嘴偏过头去。
“我们教会的秘宝叫做奥黛方尖碑，能自如调动亡灵魔力，应该可以解决问题。”卡洛斯顿了顿，接着说道，“就藏在我们以前据点的地下室里。”
“一听就知道是污秽之物，应当立刻净化！”
“我真想把你先净化了。”李察翻了个白眼，伸手在薇拉脸颊上刮了一指头，“一件死物也要分个善恶实在很没劲——就算制造者当初秉持着恶念，只要我们往好的方向使用一样能造福人间，凭什么认定为污秽。”
薇拉毕竟从小就生活在修道院，哪里听过这种叛逆言论，一时间竟然若有所思。
李察指着墙壁上悬挂的大幅军用地图，对卡洛斯说道：“去标一下位置，待会让空骑兵连夜跑一趟取回来。”
“大人，空骑兵恐怕难以承担。奥黛方尖碑足有四刃长、三吨多重。”
李察一开始还想嘲笑这货知不知道什么叫空间戒指，一听四刃长顿时偃旗息鼓。戒指储存空间长宽高都只有两刃，果真放不开。
“伊瓜因带着飞龙骑兵跑一趟吧，多去几个人合力吊着应该没问题。”
“遵命，大人。”少年龙骑士微微颔首，从凳子上站起来说走就走。
他感觉自己跟飞龙骑兵的战场处女秀表现还算可以，起码没被人笑话。内心隐藏的担忧稍稍平息，浑身立刻干劲满满。
“这个问题就先这样，不行再联系圣光教会帮忙好了。”
第三百五十五章 月辉圣堂
“还有个更邪门的问题，一直在困扰我。”李察靠在椅背上两手一摊，“谁能告诉我为什么这帮亡灵可以在白天活动，可以任由太阳照射还若无其事？”
“贝鲁尼陛下肯定知道答案。”有人起哄说道，顿时引发一片赞同。
“是啊。”领主大人翻了个白眼。
这句话很正确，可惜是正确的废话。
事到如今，谁都知道斯图亚特的一系列亡灵事件肯定跟贝鲁尼脱不了干系，但关键在于谁也不知道他现在究竟躲在哪里，甚至还活没活着。
李察问出这个问题其实根本没打算能得到答案，毕竟在亡灵法术方面，高山堡这帮莽汉有一个算一个都是睁眼瞎。隔行如隔山，想参透这种明显很高深的专业问题纯属痴人妄想。
只不过提醒一下在场众人，需要多加重视保持警惕。
但没想到，还真有人发了话——
“有什么好奇怪的。”伊丽莎白正在吃一碗肉酱拌面，餐具用得很生疏，弄得两边嘴角全是棕色酱汁自己还毫不在意。
李察实在看不过眼，随手抓起块布盖在脸上一通胡擦，结果发现这片抹布好像也没干净到哪去……
伊丽莎白自始至终都一直被羁押在高山堡。
她现在已经提前以高山堡园丁自居，之前领民撤退的时候还准备跟着一块去迟暮大森林，倒是一点也不拿自己当外人。
后来被领主大人一通胡扯，什么“园丁有责任保卫花花草草”，居然成功说服。反正只要没发烧烧坏脑子，肯定不可能轻易把这个危险人物放去新世界，特别是李察自己还没法跟在身边。
“你知道吗，那个世界的诸神也习惯于驱使亡灵，不过可比今天这些厉害多了。”伊丽莎白脸上露出回忆的神色，“我曾经和他们交过手。”
“对了，你当初为什么要自称蛛神？”李察至今想起来还非常纳闷。
当时他第一次见到伊丽莎白，天空中月亮聚光灯也似的圆亮，这柴火妞站在沙蜘蛛堆成的舞台上高喊“吾乃蛛神”。那一幕带给他的冲击非同小可，至今也还记忆犹新。
“我甚至比一些最弱小的神族更强大，当然也是神明。”伊丽莎白理所当然地说道。
“那本爵击败了你，岂不也是神明？”领主大人揶揄地说道。
“当然，我第一眼看到你就知道了，所以根本没准备主动出手。”伊丽莎白自从开始恢复后已经很久没哭过了，此刻大概是委屈到极点，竟然又红了眼眶，“结果你直接飞过来就打我！”
“为什么我遇到的每一个神明，都一定要追着我打！”她胸口剧烈起伏。
“那都是邪神！邪神！不是什么好词！”领主大人气得拈起两根筷子，照着爱哭包的脑袋一通敲锣打鼓。
“别闹了。”安妮没收掉两根筷子，“伊丽莎白，为什么那些亡灵可以不畏惧太阳呢？”
“因为他们身体表面涂抹着圣橄榄油。”
李察和战士们对视一眼——线索又断了，他们可没发现这次来犯的亡灵身上有涂油。
卡洛斯听得满脑子雾水，什么“那个世界”、什么“诸神”、什么“邪神”。不禁怀疑没准是自己与世隔绝太久，跟不上世界潮流也说不定。毕竟是一派首领，自尊心驱使他不愿意露怯，板着脸装出见怪不怪的模样。
“哥们，你是不是听不懂？”阿布凑过来鬼鬼祟祟地问道。
“其实我每个词都懂。”卡洛斯先是满脸严肃，随后一下子垮了个彻底，“就是连起来不知道什么意思。”
“没什么大事，我们领主跟媳妇打情骂俏呢。”阿布使劲挑挑眉，一副“你懂”的表情。。
“我知道了。”卡洛斯赶紧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老老实实坐在位子上不敢多看，但过了一会还是忍不住说道，“之前我还以为那位半精灵小姐才是领主夫人呢。”
“没错，那也是。”
“也是？！”卡洛斯差点没忍住叫出声。
“还有那位圣光教会的修女。”阿布神神秘秘地用眼神瞥向薇拉，一闪即逝。
“什……哦，谢谢你我知道了。”卡洛斯再也不敢吭声，老老实实吃着自己面前的一份食物。
作为一个刚刚加入的新人，他并不适合对领主的私生活多加评论，尤其是还牵扯到教派的对手。
只是——“真乱啊，这炖菜真乱啊。”
…………
至暗源光的前聚居地很远，据他们自己说，跟着亡灵大军走了整整十天才到高山堡。从地图上看，走陆路至少也差不多需要十天。
不过飞行的速度跟徒步比起来，毕竟完全不能同日而语。按照李察最初的估计，顶多一天空骑兵们就能吊着方尖碑返航。
没成想，直到战前撤进迟暮森林的领民开始分批回到高山堡，也没见他们回来。
一名龙骑士带领十五名风神翼龙骑兵组成的强大空中力量，遇到敌人就算打不过，不太可能连跑都跑不掉。
而且系统面板里能看到，他们自身状态都很良好。
所以李察倒是不担心人出事，只不过看着亡灵魔力的作用开始在怒涛河里显现，并逐渐向着两岸扩散，心里难免有点急躁。
鱼已经全死了，肚皮朝上飘在水面上一动不动。整个河段散发出一股恶人的腥臭味，清澈的水流也开始转变为绿色。
值夜战士说晚上经常能看见磷火闪来闪去，再这么下去别说是磷火，看到幽灵都不奇怪。
“这是怎么回事？”巴克兰拄着拐杖慢慢走到李察身后，“好臭啊。”
“我进阶月辉圣堂了。”领主大人头也没回地说道。
巴克兰一楞，说道：“昨天夜里进阶的？”
李察顿时感到万分诧异。
打完亡灵防御战之后，他就发现自己经验还差最后一丁点。找了几个四处流窜的匪帮干掉，昨天晚上终于光荣升级。
圣言祷术熟练度离月辉阶本来就只差最后两点，把自由熟练度点数加上去，顿时浑身一哆嗦鸟枪换大炮。
不过因为事发突然，分明还没来得及告诉别人，怎么刚回高山堡的老白虎反而如此笃定，真是怪哉怪哉。
第三百五十六章 一本书
“咦？你怎么知道？”领主大人好奇地问道。
“我还知道你是昨天夜里做梦时候进阶的。”巴克兰嗤笑一声，苦口婆心地说道：“年轻人，听我一句劝不要好高骛远。你进阶星华才刚刚半年，心浮气躁急于求成可是要出问题的。”
“你是不是以为我在胡扯？”李察总算听明白了，这老货居然讽刺他白日做梦，伸出手指对着老白虎直哆嗦。
“不是我以为，是你本来就在胡扯。”巴克兰把他的食指弯到掌心里攥好，轻轻拍了拍，睁着一双昏聩的老眼说道，“半年就从星华进阶月辉，你以为你是谁，创世神的亲儿子？”
“你不信？”
领主大人翻了个白眼，做了个最简单的证明。
他向空中飘起几尺高，然后朝老白虎的拐杖招了招手。镶着铁头的拐杖像条游鱼似的飞过去，绕着手腕转来转去，灵活自如。
磁御力只能作用在一个目标上，所以如果没有进阶月华，飞行和御物就只能选一样，绝对没可能同时兼得。
反过来讲，既然能边飞边御物，就足以说明李察已经成为月华圣堂。
巴克兰毕竟年纪不小，脑筋有点迟钝，好半天才慢半拍反应过来。
“我靠！”他哆嗦着爆了句粗口，看着李察简直要把眼珠子瞪出来。
“说实话，以前那种靠鞋里装铁板的法子简直根本不能算飞行，只能叫爬空！”领主大人很享受对方的震惊，洋洋得意地呲牙笑道：“在借助地磁真正摆脱掉重力的束缚后，我才明白原来飞行可以如此奇妙。”
“不是，你看后面。”
领主大人扭头看了一眼，耍了一半的拐杖“哐啷”掉在地上，差点没当场背过去。
一头巨龙带着十几头风神翼龙在天边朝着高山堡滑翔，正由芝麻大小逐渐变得清晰可见。很明显是之前派出去的空骑兵返程，但事情好像有点不对劲。
在李察的设想中，空骑兵们应该结成编队，用绳索均匀分摊重量吊起方尖碑，最终把这件重达四吨的宝物安安稳稳运到高山堡。
而不是像入眼所见的这样——十几位空骑兵，一人吊着块形状不大规则的石头，居然大致也挺平均。
“我曰！”李察双手十指交叉崩着后脑勺。
这些石头的来源根本用不着解释，一看就知道是方尖碑碎块。
远处刚巡逻回来的卡洛斯看到这一幕，捂着头发出一声绝望的尖叫。
龙兽开始在丘陵下缓缓下降，气流把地面枯草吹得肆意飞舞。伊瓜因还没等落稳就从奥西里斯脖子上跳下来，直奔李察这边过来。
“小怂怂，怎么交代给你的事总能搞砸。”辛克蕾尔最近总爱当李察的跟屁虫，双手环胸不客气地教训着。
“为什么不用绳子把方尖碑吊起来，然后所有人一起分摊重量，完整地运回来？”领主大人使劲挠挠头。
他一直觉得伊瓜因胆小归胆小，缺心眼是压根算不上的。但他今天干的这事，简直傻到没边。居然能想出把方尖碑摔碎，然后一人一块吊回来的办法。
“我们一开始就是那样做的，而且也很顺利。”伊瓜因摘下头盔，羞愧得脸颊通红，“但是空中飞行毕竟不像地面上那么平稳……”
“然后呢？”
“然后我们遇到一阵大风，吹得飞行队列一乱，结果没稳住方尖碑就掉到地上摔成十几块。”
“啪。”李察一巴掌糊在脸上，知道问题出在哪了。
风帆般宽大的双翼赋予了龙兽驾驭气流的能力，但也势必因此更容易受风影响。
或许正牌巨龙奥西里斯还有能力硬抗，但其他飞龙显然没这个本事。
看着伊瓜因那副羞愧欲死的模样，李察叹了口气拍拍他肩膀，“不能怪你，是我太异想天开，四吨重的东西要用飞龙吊一路本来就容易出问题。”
“那现在怎么办？”巴克兰瞥了一眼飘满死鱼的绿色河道。
“还能怎么办，赶紧去请圣光教会的牧师来救场。”领主大人没好气地一挥手，“我记得有个连保罗主教的通讯魔石，直接打那个吧。”
“可是大人，方尖碑摔碎之后里面掉出个包，我还没打开过。”伊瓜因从背后扯出个布包。
李察接过来，层层打开严密的包裹。里面有大大小小几十块魔晶，纯度看起来都很惹眼；以及十几根打磨光滑约一指长的骨节，如宝石般晶莹，看起来应该是某种亡灵系魔法材料。
还有，一本书。
绿色皮质硬壳已经十分陈旧，四角都被蹭得发皱。表面用细黑线描绘着许多华丽的图样，却没有哪怕一个文字，看起来就像一本平常的旧日记而已。
在晶莹剔透的魔晶和骨节映衬下，显得格外破旧寒酸。
但从第一眼起，李察就认定那些魔晶和骨片无论多么珍贵，也只不过是无关紧要的陪衬，这本书才是绝对主角。
进阶为月华圣堂后，本就很强大的灵觉再次蜕变。平常意义上的隐匿，对他来说简直笑话一样，根本不可能藏得住。
但这本书蕴含的元素波动简直内敛到极点，刚才伊瓜因背在身后李察愣是没感觉。直至眼睛捕捉到它的存在，有意识加深感应，才体会到与极度内敛相匹配的极度强大！
就像是一团浓郁到化不开的黑暗。
越是强大的灵觉，反而越容易在其中迷失。倒是周围凑过来的其他几人，注意力分明都集中在那些耀眼的魔晶上，并没觉得这本书有什么了不起。
“大人，奥黛方尖碑已经彻底摔碎了。”卡洛斯失魂落魄地说道。
“那只是个壳子罢了，依我看，这才是正主。”李察盯着封面，张开手掌慢慢靠近。
“靠！它在蛊惑我！”他突然意识到不对劲，猛地一扭头闭上眼睛，“小心，这本书很邪门！”
“怎……怎么了？”巴克兰眨巴着绿豆小眼，很是不明所以。
虽然大家都认可，自家领主在关键时刻总是挺靠谱。但眼下看起来未免莫名其妙——对着一本怎么看都平平无奇的书，突然就开始大呼小叫，完全没有道理。
第三百五十七章 可怕的猜测
“去把塞托斯酋长请来。”李察的脸色阴晴不定，重新把包袱严严实实裹上。
作为有史以来最强大的月华圣堂没有之一，他的灵肉是何等交融紧密，精神是何等茁壮无漏，心志是何等坚韧纯实。就算做不到铁巨人那样把任何心灵冲击都只当微风拂面般淡然，能对他造成威胁的也必然少之又少，这是一定的。
好比一艘纵横七海的艨艟巨舰，怎会被些许小风小浪击垮。
但就在刚才，在即将接触到这本书的时候，他却感到没由来一股狂躁和贪婪。
仿佛是从内心最深沉隐秘处涌现——极端的狂躁，恨不得立刻召集军队去屠戮无辜；极端的贪婪，只想赶紧把这本书据为己有，再也不让别人看上哪怕一眼。
好在他的精神终究足够敏锐强大，像是条就要咬钩的鱼儿意识到潜在危险，及时挣脱出来。提起十二分警惕，心身立刻恢复清明。
但今天如果不是自身本钱雄厚精修圣言祷术的高山堡领主，换个其他人来，恐怕都逃不开彻底沉沦进那团黑暗之中。从此必定性格大变，走上更着几番腥风血雨的路途！
…………
赶过来的可不止赛托斯酋长，看热闹一直是高山堡传统娱乐，一下子跟着过来二三十人。
据说爱扎推是智慧生物身上广泛存在的劣根性，那这种劣根性在他们身上，未免体现得过于强烈。
“蛊惑？”众目睽睽下，赛托斯酋长小心翼翼地翻弄着仅比手指略宽的绿皮书，皱着眉头好一阵摇头晃脑，“唔，我感觉到了，居然真在蛊惑我。”
他的语气就像是一壶不温不热不甜不苦的白开水，平淡到连一丝半毫的波澜也没有，好似在说今天早晨的豌豆汤味道不赖。
铁之王都有免疫任何精神冲击的种族天赋，所以再强大的蛊惑对于赛托斯酋长来说，都是媚眼抛给瞎子看根本不存在任何意义。
“你们听见没，我就说吧！”李察立刻两手一摊，为自己洗刷污名。
他可看得清清楚楚，刚才好几个人都以为他在发神经。
一干人连连点头应和，纷纷表示领主大人真是神勇无双、智计百出。
“这是亡灵书的副册。”铁巨人随便翻了两页后便笃定地说道。
“嘶~”所有人都手搭在眉骨上仰头盯着赛托斯酋长指间，试图看清传说中的亡灵书到底是什么模样。
“都说无论多么仁慈纯厚的人，得到亡灵书后都一定会性情大变。我还以为是传闻为了彰显传奇色彩强行附会，没想到原来真有邪门。”铁巨人耸耸肩，显得挺吃惊。
“更神奇的是，只是持有这本书，我就感觉自己对亡灵魔力有了一定程度的掌握。”
“卡洛斯呢？”李察环视一圈，没找到人。
“我在这里。”卡洛斯费劲地挤开两个起码比他高一头的蛮子钻过来。
在抢占看热闹位置这方面，他还得再修炼几年才能跟开膛手老兵媲美。
“那块方尖碑是从哪来的？”
“十五年前，偶然从一个地下溶洞里找到的。”卡洛斯脸色十分苍白，连嘴唇都缺乏血色，“我们发现只需要呆在方尖碑附近，只需要一两年就能完成原本至少五年才能掌握的半亡灵化。”
他们毕竟是从原圣光教会分裂出去的非主流，借助半亡灵状态也是为了更好地体悟神术。本质上仍然信仰圣光追求救赎，否则李察也不会自找没趣把一群祸害留在高山堡。
对于真正的邪恶污秽，至暗源光教派一样秉持势不两立的态度从未动摇——虽然以他们的穷酸程度，两只耗子溜进门都得饱含着一汪眼泪出来，很少有邪恶会跌份到找上这伙人就是了。
而倘若把历史上曾经出现过的邪物列个排名，亡灵书本体加上四本副册估计能稳坐前五，就有这么夸张。
毕竟泰坦作为远古世界之王，想象力和执行力绝对不是后世徒子徒孙所能企及，要干点什么坏事的时候尤其如此。
在亡灵书那堪称旷古烁今的大名面前，一般所谓邪恶简直如同小白鼠般人畜无害。
当知道自己教派倚重的秘宝居然是这玩意，卡洛斯内心的不安可想而知。
就好像偶然找到一处冷热适中的温泉，舒舒服服泡了个澡，心里还想着以后有空再来。离开时才发现之所以水这么热乎，是因为底下连着座随时有可能喷发的活火山……
赛托斯酋长捏着一小块方尖碑碎块看了半晌才说道，“这是斜纹方解石，一种非常优秀的封印材料。可能天长日久稍微出现了一丝裂隙，让亡灵书的力量泄露出一星半点，结果正好被你们利用。”
“有点狗屎运的，裂缝如果再大一点，你们必然要被蛊惑！心灵堕入黑暗中沉沦！”铁巨人的脸色非常严肃。
“这种邪物，绝对不能留在高山堡，我建议最好赶紧联系保罗主教销毁。”安妮一番话，引得薇拉跟着用力点头。
自从李察决定接纳至暗源光、还不愿意和圣光教会接触后，她就一直在闹脾气，这两天都没怎么跟李察说过话。
如今事关重大，也按下心里那点不愉快劝说道，“李察，安妮说得有道理。”
领主大人用拇指蹭了蹭鼻子，满脸混不吝，“只是一个死物而已，没必要过度紧张吧。”
“它能蛊惑人心，就不可以再当一般死物看待了。”安妮有些激动，“你难道没听见赛托斯酋长说过，每一任亡灵书主人最终都不会有什么好结局，可千万不能疏忽啊！”
“先听我说！”李察是打定主意不准备放手，“首先必须承认，这本书的确很可怕，如果让我自己持有还真没信心抵抗那种蛊惑。”
“那为什么不赶紧送去销毁？”
“别那么教条好不好，历任书主都会倒霉，那是因为他们都不是铁巨人！”领主大人也算是一语惊醒梦中人，“我们只要把这本亡灵书交给赛托斯酋长使用，就可以利用它的全部好处，而根本不用承担副作用。”
反对的声音再也找不到什么依据，顿时偃旗息鼓。
“我说，你们是不是还没搞明白重点。”巴克兰长老的声音嘶哑而苍劲，“据说当年泰坦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只带走了亡灵书四本副册中的两本，通用语和古人类语版在匆忙中不慎遗失。”
“如今已经知道，一本在几百年前被圣光教会出手销毁，一本被咱们高山堡掌握，另外两本按理说都应该在新世界那帮邪神手里。”
“问题来了——如果贝鲁尼手里没有亡灵书，他是怎么做到这一切的呢。再如果，他手里真有亡灵书……”老白虎扫视身边众人，忽然发出一声冷笑，“该是从哪里得来的呢？”
一时间，冬季冰冷的空气仿佛骤然凝固，令人有些喘不过气来。逻辑并不复杂，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所有人脑海里渐渐诞生。
“行了，别自己吓唬自己了。”李察拍拍巴掌打破这一片死寂，连哄带赶地把人群打散，“该干嘛干嘛去，天塌下来饭照吃觉照睡，在这杵着当木头人有屁用！”
第三百五十八章 疯狂的畅想
人群散去，赛托斯酋长手持亡灵书，开始治理怒涛河里的亡灵污染。
无形无质的亡灵魔力奔涌而来，在空气中凝聚成肉眼可见的黑色丝线，又编织成缕，飘荡着源源不断地流进亡灵书里。
十多万亡灵尽没，哪怕都是低等骷髅，聚沙成塔溢散的魔力也毫无疑问是个天文数字。更何况，那其中还有为数不少的高级货。
随着吸纳的持续进行，亡灵书的蛊惑也随之愈发妖冶。到后来，连站在旁边的李察都几乎能听到那若有若无的呢喃！
要知道针对精神层面的蛊惑，绝不可能被耳朵捕捉。会出现这样的状况，只能说明蛊惑已经强大到足够在周围生命脑海里形成共鸣！
这本书就像个活物一般扭动，渴望着更多灵魂和鲜血！
“李察。”赛托斯酋长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决定随便闲扯两句好歹打发打发时间，“依我看，贝鲁尼没有亡灵书这件亡灵系至宝的帮助，实在不可能搞出这么多动作啊。”
“是啊，我知道。”领主大人站在丘陵上俯瞰怒涛河。
随着死灵魔力逐渐被收纳，脓绿色河水明显在一点点恢复清澈，只是那些死去的鱼儿再也活不过来了。
骑着幽冥战将的治安官正在河边来回巡梭，时不时停下和领民一起把绳子绑到蜘蛛身上，将尸骸从河里拽到岸上，准备统一烧埋避免开春爆发瘟疫。
这些附庸民倒像是找到了些自豪感，齐心协力喊着劳动号子一片热火朝天。
其实瘦小和懦弱之间压根不存在什么必然联系，就比如现在——偶尔拽出个把还没死透的亡灵，他们也能鼓起勇气补刀。
“那你怎么好像一点也不担心不害怕呢？”赛托斯酋长扭过头，一双灯笼似的大眼睛直愣愣看着他。
“其实偶尔，还是有点畏惧的。”李察双手插在裤兜里，耸耸肩说道，“但没办法，再怎么怕该做的事一样也免不掉。我是领主，如果我都缩卵，让其他下面人怎么办？”
“你啊，不正经的时候比谁都没谱，正经起来又恨不得把整个世界都抗在自己肩膀上。”巴克兰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过来，“其实你才二十岁出头的年纪，本不应该承担这么多的。”
“当领主嘛，就这么回事。”李察把自己脖子上的围巾摘下来，给老白虎戴上。
虽说是安妮一片心意，不过对他这个不畏寒暑的人来说好像也没什么用，“反正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该干什么去做就是了，光害怕有个屁用。”
“有你在，我对高山堡的未来很看好。”赛托斯酋长竖起大拇指。
“哈哈。”领主大人仰天狂笑，挤眉弄眼地说道，“我更看好。”
…………
李察为什么非得留下亡灵书？
要知道即便能无视它本身的蛊惑，收藏这种闻名遐迩的邪物也不是玩笑。一旦消息走漏，教会直接发动圣战讨伐都有可能。
冒着如此巨大的风险，当然是为了足以与之匹配的利益。
在如何培养神职人员这个关乎教派生死存亡的根本问题上，圣光神的两拨信徒给出的两份的答卷截然不同。
圣光教会的路线四平八稳，无疑是正统。不必担心人身安全，但对资质要求很高，一百个人里也未必能有一个具备基本神术天赋。而且入门之后，按部就班修炼起来一步一个脚印。
至暗源光的方法剑走偏锋，有种魔道风范。入门第一步转化半亡灵完全就是在赌命，大概率会当场横死，不过对天赋要求低得多。而且一旦渡过死劫，会有一段实力快速进步的上升期。
如果就只是这样，双方顶多算各有侧重，还谈不上孰优孰劣。
可能后者更适合个别准备搏命拼一把的悲情人士，不过也就仅此而已——否则至暗源光怎么也不至于混到今天这步田地。
但有亡灵书在手，一切就大不相同。
借助这件亡灵系至宝，最危险的一步由天堑变通途，半亡灵化再也没有任何危险可言。
至于可能存在的蛊惑反噬问题，有天下只此一家别无分号的铁巨人在，也完全可以当成过眼云烟。
李察有一个非常疯狂的想法，目前为止还没来得及跟别人说——只要有足够的亡灵魔力储备，他准备让开膛手军团的每一个小兵癞子、甚至是高山堡的全体民兵都学会半亡灵化！
到时候他们进修圣光神术的门槛会非常低，平均二十个人里有一个能入门应该不算很浮夸。
以开膛手军团的规模，立刻会多出上百神职人员。以整个高山堡的规模，那就是数千！
要知道除非圣光教会亲自下场，否则任何一个国家都不可能拿出如此数量的随军牧师。
即便这些量产批发型牧师水平低劣非常，继续量变下去总有引发质变的一天。哪怕只能学会一个基础圣光术，也能帮助自己和周围同伴处理简单伤势，对战场局势已经可以造成非常巨大的影响！
这还没算面对亡灵所能带来的加成——真要凑出几百人齐射圣光术，对于复苏者来说相当于天上降下岩浆雨！
况且只要数量够多，哪怕概率再低下，总能堆出高低搭配的人才梯队来。假以时日，他们还会掌握更高阶神术，甚至能充当施法者担负起远程输出的责任——至暗源光教派还掌握着很多进攻型神术没失传。
这种办法也只有高山堡敢想，换其他人即便同样掌握着半亡灵化秘法并且弄到一本亡灵书，也仍旧没有半点可能。
因为这个世界上除了高山堡，再也不可能有第二个地方还能找到铁巨人的身影。没有那种绝对无视一切心灵侵蚀的能力，使用亡灵书等同于玩火**。
到时候梵蒂斯算个屁，高山堡才是万众敬仰的圣光之城！
当然，畅想归畅想，真正实施起来远不像嘴上说说那么容易。
即便有亡灵书在手，想在短时间内完成原本需要三五年才能完成的修持，也需要大量亡灵魔力。
现在还远远不够。
第三百五十九章 浪费魔力
阳光正明媚，城堡顶层一扇巨大的落地窗前，李察正在走神。
“贝德里克决定在抓住刺杀萨格雷陛下的凶手前，不继位加冕，以王储的身份暂时代理国务。”巴克兰捏着一张贵族苑送来的传信，嘴里不住地啧啧称奇，“感觉小伙子还挺有志气。”
“有志气个屁，他十有**是想逃避责任。”李察沉默了一会，无奈地叹了口气，“算了，随他去吧。”
“对了，寥拉怎么没跟你们一块回来？”
如今领民已经陆陆续续撤回高山堡有段时间，领主大人忽然想起好像已经很久没再见过寥拉。
“那个地精脾气挺倔的，怎么都不愿意走。”巴克兰放下信纸，“我一眼就看出他已经没多少时间好活，但是偏偏非得留在地精遗迹里研究蒸汽球，说要把三百多种基本符文逆向推衍出来。”
“唉，没必要劝了。”李察摆摆手。
对于寥拉来说，能在生命的最后关头找到不惜一切也要去做的事，没准才是真正的幸福。
况且他实在知道高山堡太多秘密，领主大人原本也在头疼要怎么处理。现在既然寥拉自愿留在新世界研究地精符文，也算是省得让大家难堪。
“李察，你说他能把地精那套炼金术逆推出来吗？如果要是真的……”巴克兰拿捏了半天，最终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咱们高山堡可就大发了！”
李察摇头苦笑一声，半点也不像老白虎那么乐观，“做梦。”
符文体系是整个地精一族代代相传的智慧结晶，其中不知蕴含着多少精微细腻的东西。寥拉再聪明也只是个凡人罢了，怎么可能凭一己之力把整套体系还原出来。
其实他不是没动过破解蒸汽球掌握符文体系的念头，毕竟那可是让地精以孱弱之躯抗衡泰坦的东西，只要脑子没坏怎么可能不想要。
而且李察深切明白一个好汉三个帮的道理，从来就没把希望寄托在寥拉一个人身上，而是偷偷摸摸自己出门征兆了几个荒野地精。
按照最理想的预测，既然系统能让退化的巨怪通过进阶返祖成银巨人，那么没准也可以让弱智地精找回失落的头脑。
理想很美好，现实很残酷。
“地精乞丐”、“地精小偷”、“地精抢劫者”的三级兵种树结结实实给领主大人上了一课。
这个兵种树的废物程度堪称他平生仅见，顶级兵和一级兵都同样是弱智，甚至在身体素质方面也看不到多少改善。
硬要说有什么收获的话，那就是让李察深切感受到，原来还有连系统也救不了的废柴。
不过事后想想，也算是情理之中。
从银巨人到巨怪，是由于元素大潮低迷导致的全方位劣化。站在当年银巨人的角度看，所谓巨怪一定个个都是发育不全的畸形儿。
系统的作用是把他们强行拐回原有轨迹，这点不仅在巨怪身上有体现，甚至连整个开膛手军团也一样受益。
他们都在随着进阶二次发育，身高普遍比外面同族高一大截，看起来异常雄壮。
但荒野地精的情况又不一样，他们硬件配置和远古地精其实差别不大。问题在于心灵风暴造成的影响在血脉中流传，并且如腐骨之蛆般始终甩不掉，掩盖了原本应有的智慧。
所以荒野地精需要的压根就不是所谓“成长”，而是“祛除”，系统对此毫无办法。
“东北行省那边战事怎么样？”领主大人提起茶壶，给巴克兰沏了杯水。
“据说一连三轮狙击战，反正最后是打赢了，具体经过战报上没说。”
“李察！”安妮拿着张信纸一阵风似的匆匆跑过来，脸颊红扑扑的还有些气喘，“你……你为什么要派伊瓜因带着二十名飞龙骑兵参战？”
“不行吗？”领主大人笑吟吟地问道。
高山堡防御战结束后，他确实第一时间就派人去科伦助拳。出于路途方便的考虑，空骑兵显然是最合适的选择。
“可……可是，这样人家不就知道高山堡有空骑兵编制了吗？”半精灵商人的人生格言里永远有一条叫财不露白。
坚信每一枚金币都应该严严实实藏在库房里，不到紧要关头绝不轻易展露，这样才能过上富足安稳的生活。
“藏拙是藏不久的，该展示肌肉就得展示肌肉，不然谁都当你是根面葱。”李察拉开张椅子示意她坐下。
实际上高山堡虽然近几年风头很盛，但大部分目光还集中在李察本人身上。完全不敢想象这个小小开拓领，如今已经拥有数千精锐和成编制的施法者。
但随着实力进一步增长，这种神秘不可能维持太久，因为高山堡也需要走出荒野迈向更大的舞台。
而且按照领主大人自己的脾气，打心眼里就不喜欢韬光养晦。他信奉强者用不着掩饰自己，弱者再怎么掩饰也没用。谁不服就打倒服为止，只要拳头够硬总能通吃四方。
“对啊安妮，别总那么小家子气。”巴克兰端起茶杯，“说说看，他们打得怎么样？”
“据说东北行省面对的亡灵大潮里有骷髅龙，一度给王国正规军造成了很大麻烦。”
“伊瓜因好歹是个正牌龙骑士，应付个骷髅龙应该不存在什么难度吧？”
“没用他动手。”安妮摇摇头，“二十名骑兵用风神翼龙背负的床弩发射浸圣水的弩箭，两轮齐射就轻松将骷髅龙猎杀。现在伊瓜因可出名了，科伦人都管他叫‘龙背上的玫瑰’。”
老白虎略怔，忽然大笑，“美丽却又长着尖刺，倒也蛮贴切。”
“战场遗留的亡灵污染呢，怎么处理的。”李察忽然很关切地问道。
安妮低头在信纸上看了一会才说道：“由保罗主教亲自出手主持净化。”
“那么多亡灵魔力，白白都浪费了。”领主大人顿时痛心疾首，“你们知道吗，赛托斯酋长说如果把普通人半亡灵化需要的魔力视为一个单位，现在亡灵书里的储量大概有一万个。”
“这么多？”半精灵小妞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