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6 光影停驻
一支话筒,一个木椅,一把吉他,一束灯光。
整个世界浓缩成为一片舞台,只需要一个人和一把嗓子,这就是全部了,站在这里,却可以打破空间的桎梏,走遍全世界;也可以打破时间的束缚,经历过漫长人生。视线不由自主就落在了这片舞台之上,安静地,就这样安静地,注视着舞台中央的那个男人。
他正在专注地调整着琴弦,落魄而沧桑,似乎丢在茫茫人海之中也不会引起任何注意,也许就是刚才躺在椅子底下那个酒醉得一塌糊涂的流浪汉,但此时此刻却变得与众不同起来,甚至看不到他的脸庞和眼神,只能隐隐约约地感受到那股寂寞而疏离、苦涩而痛楚、清高而骄傲的气质,然后视线就再也挪不开。
朦胧的光晕之中,毫无预警地,调弦的指尖就开始勾勒起琴弦,简单的和弦似乎没有任何特别,但修长指尖之间跳跃的乐符却在光影之中飞快穿行着,时间就这样停驻了脚步,然后,嘈杂的议论声就渐渐地消失,只剩下酒杯和桌面轻轻碰撞、汤匙和咖啡杯轻轻碰撞的琐碎声响在空气之中留下袅袅余音。
恍惚之间就有种错觉,音乐声开始变大,一点一点地变大,最后在耳边清晰地响动着。
“绞死我吧,哦,绞死我吧,我将不久于人世。”
仅仅只是第一句歌声,那醇厚而沙哑的嗓音就在旋律之中漾起了丝丝涟漪,就好像青竹般的手掌在红色天鹅绒之中胡乱地撩/拨了几下,柔顺而温暖的淡淡温度透过指尖传递过来,细腻的情感就毫无阻挡地落在了心尖之上,牢牢地抓住了心神的每一个线索。
“绞死我吧,哦,绞死我吧,我将不久于人世。我不在乎绞刑,但可怜见的,我不想永远被困在一方坟墓中,我曾足迹遍布四海。”
潺潺流水般的歌声之中,潇洒不羁、放肆随意,却在如烟似雾的尾音之中,氤氲出了一抹悲伤和沧桑,淡淡的苦涩如同香烟的气息一般在鼻翼底下萦绕,一丝丝沙哑的嗓音如同拨动琴弦一般,轻轻地撩拨着心弦,在意识到之前,就深深地、深深地沉醉在了一片朦胧的光晕之中。
他曾经抵达过世界的每一个角落,但现在却必须被困在一方坟墓的冰冷和黑暗之中,比起死亡来说,更加可怕的是失去自由。他不介意绞刑的审判和死亡的侵蚀,却怀念着自由的翱翔和梦想的肆意。
那轻声呼唤,柔软地落在心头,视线就这样深深地注视着那张光晕之下的脸孔,垂下的眼睑遮挡住了所有的眼神,浓密而修长的睫毛投射下地阴影更是将灵魂深处的脆弱和骄傲隐藏得严严实实,那俊朗英挺的眉宇微不可见地朝着中间靠近了些许,饱经沧桑、历经苦难,似乎留下了深深的痕迹。
不由自主地,思绪就跟随着那淡然的弦音和动人的歌喉走遍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心神激荡。时间和空间开始一点一点地往外蔓延。
“足迹遍布开普吉拉多,还有阿肯色的角落;流浪于开普吉拉多,还有阿肯色的角落。我真他/妈/地饿极了,可怜见的,一根稻草就可以隐藏我的身型,我曾走过千山万水。”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朦胧的光晕之中可以捕捉到轻盈上扬的嘴角,隐藏在胡须之间,似乎不太明显,但疏朗的眉宇却轻轻哼唱出了幸福和惬意的神色,似乎回忆起啦曾经的流浪。
开普吉拉多和阿肯斯的景色,并不迤/逦,也不壮阔,亦不美好,却依旧在脑海深处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烙印,那些风、那些树、那些阳光、那些天空……仅仅只是在脑海里呼唤一声,幸福就汹涌而上,哪怕曾经他几乎就要饿死了,一根稻草就足以遮挡住他的身影,但那依旧是幸福的一段旅程。
那种纯粹的快乐,晶莹而透亮,不掺和任何杂质,真挚而简单。
即使一贫如洗,即使食不果腹,即使衣不蔽体,但快乐却是真实的。猝不及防之间,就不由闭上了眼睛,轻轻地跟随着旋律摇摆着身体,放开脚步,开始浪迹天涯。
“攀登上高峰,在那儿我坚定了立场;攀登上高峰,在那儿我坚定了立场。扛着一把来复在肩膀,手中握着一把匕首,可怜见的,我曾抵达天涯海角。”
现实与理想的碰撞,生活再次变得血腥而残酷起来,越战,美国发动了全国上下的所有年轻人们,一股脑地投入了这场战争之中,然后,在流浪旅行之中,他攀登上了高峰,坚定了自己的立场他选择了加入战争,以来复枪和匕首为国出征。
但现在,言语之间的唏嘘和落寞却翻涌上来。
那一场战争,到底是为了谁的战争呢?又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坚持的战争呢?那些无辜逝去的生命又到底有谁铭记呢?他们都以为自己为国效力,但不过是一块遮羞布而已,用一个个鲜活而年轻的生命为白宫的那些政/客们遮羞,客死异乡之后,却没有人记得他们的名字,最终只是化作一连串数字而已。
上帝,哦,上帝,他曾经抵达过天涯海角,无忧无虑地肆意流浪,他没有食物,他没有住所,他也没有羁绊,除了音乐之外,一无所有,但他却曾经拥有全世界。
所以,他宁愿死去,至少,他所拥有的依旧真实地存在过。
整个煤气灯酒吧之中都安静了下来,那种静谧的空气之中,光影真正地停驻了脚步,满嘴苦涩、满腔酸楚,却无法形容,只是这样静静地注视着舞台之上那个身影,唏嘘而落寞,哀伤而茫然,似乎就连胸膛之中的心脏都已经停止了跳动。
那一张饱经沧桑的脸庞之上,依旧带着淡淡的寂寞。
灯光是如此明亮,笼罩在他的身影之上,而灯光之外的世界就这样彻底消失了,只剩下他一个人,孑然一身、孤立无援;但他却依旧挺直了腰杆、打开了胸膛,专注而投入地轻声哼唱着,那股坚毅的信念从来不曾动摇过。
骄傲而清高,温柔而耀眼,低调而绚丽。
不需要眼神,不需要动作,甚至不需要表情,举手投足之间,仅仅只是安静地坐在那儿,嗓音就完成了叙事,那些生动而深刻的情绪片段在旋律之中缓缓流淌,遗忘了所有人的存在,却轻而易举地将所有人拖入了他的世界之中。
听,他的歌声插上了翅膀,正在肆意翱翔。
“绞索套上了我的脖子,他们将我高高挂起。”
猛然之间,鼻头就微微一酸,视线模糊,淡淡的悲伤和寂寥在心间回荡,他的歌声如此轻盈如此温柔,甚至嘴角还带着一抹微笑,轻轻地上扬起来,低声呢喃着,“绞索套上我的脖子,他们将我高高挂起。弥留之际,耳边传来最后一句话:不用太久就会彻底结束了。可怜见的,我已周游整个世界。”
猝不及防,温热的泪水就打湿了眼角,狼狈不堪,但终究只是少数。
只有真正经历过越战的那群人,只有真正经历过六十年代的那群人,只有真正伤痕累累饱经风霜的那群人,只有真正触动了民谣内核的那群人,只有真正静下心来侧耳倾听的那群人,才能听到这首浅吟低唱曲调之中的深刻情感。
当自由消失了,当梦想消失了,当坚持和信仰都消失了,他们也就不复存在了,即使活着,他们也已经死了,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木然地在游荡着,曾经的那些回忆都已经成为往事,深深地埋藏在腐烂的土壤之中。春天到来时,等待着盛开花朵的时刻。
“所以,绞死我吧,哦,绞死我吧,我将不久于人世。”
胸口仿佛堵塞着一团棉花,说不出口,也喊不出声,甚至就连眼角的泪水都已经消失,只是模糊了视线,眼前剩下一团光晕。
舞台之上,那个身影安然地坐着,怀抱着吉他,轻声哼唱,微微抬起眼帘,盛满了一汪光晕的眼眸轻轻一扫,可以看到酒吧之中正在专心致志用餐的客人,根本没有人在乎他的表演,隐隐约约可以听到碗碟碰撞的杂音,但他也不在乎,嘴角的笑容反而是微微一抿,沧桑的沙哑嗓音指引着回忆重新回到过去。
真正能够听懂的观众,却彻底呆愣在了原地,深深地,深深地注视着那个身影,手中的啤酒已经渐渐变得温热,指尖的香烟几乎就要烧到手指,桌上的咖啡已经慢慢失去了温度……但视线依旧舍不得离开。
啪嗒,烟灰就这样掉落了下来,却无人关注。
缭绕的烟雾之中,时间在光影之中彻底失去了意义,简单的和弦、简单的谱曲,简单到没有任何新意,但故事的恢宏和壮丽却让语言完全消失,仅仅只需要注视着他,就这样缓缓地沉醉,再沉醉,明天的事情就留给明天吧。
至于今晚?即使走上了绞刑架,似乎也已经不再重要了。重要的是,自己曾经走遍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吗?自己,真的拥有过自由和梦想吗?
娓娓道来的叙事,柔软而轻盈,犹如优雅的诗歌和动人的传说,在唇齿之间跳动着,然后就听到他正在哼唱着:
“绞死我吧,哦,绞死我吧,我将与世长辞。”
1157 打破现实
光影是如此美妙,模糊了时间与空间的界限,思绪在旋律和歌声之中插上翅膀,肆意翱翔,乘风而去,离开了煤油灯酒吧,离开了格林威治村,离开了纽约,离开了这片土地……站在了山顶俯瞰众生,伫立峭壁眺望汪洋,徜徉苍穹拥抱世界。
那个男人,安静地沐浴在奶黄色的光晕之中,轻声歌唱,悠扬而婉约,沧桑而哀伤,美妙而动人,眉宇之间的苦涩和落寞在轻轻涌动着,狼狈而破落,满身尘埃、身无长物,似乎除了那一把嗓子之外就一无是处;但,那一身傲骨,却犹如寒冬腊梅一般,迎着风霜肆意绽放。
他如此唱着,“绞死我吧,哦,绞死我吧,我将与世长辞。”
不由自主地,嘴角就上扬起来,但投射进入眼神之中的光晕却渐渐模糊了起来,依稀捕捉到那个男人眼底深处的一抹潇洒和不羁,苦涩和沧桑似乎隐藏在了那一头凌乱的头发和浓密的胡渣之中,只是留下了一抹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的肆意和淡然。
然后,他抬起头来,轻轻揉了揉鼻子,随意地抱着自己的吉他,垂着眼帘静静地陷入了沉思片刻,似乎正在细细地品味着自己刚才的表演,流露出一抹心满意足的神色,这才收回了注意力,对着眼前的话筒,开口说道。
“你们之前可能听过这一首。”眉尾轻轻上扬,随意而散漫的发丝投射下大片大片阴影,轻描淡写的浑不在意带着一股倔强和高傲,在漫不经心的言语之间透露了出来,“如果一首歌,从来不曾新过,但也不曾过时,那就是民谣了。”
说完,他自己也轻笑了起来。那一抹笑容,嘲讽而戏谑,轻松而自然,哪怕是在自我调侃,眉宇之间也透露出一抹淡淡光华,牵动着每一个眼神背后的心神,但他却毫不在意,没有任何停顿,站立起来,准备离开舞台。
这一个动作,似乎终于打破了音乐的魔法桎梏,时间的真实感重新汹涌而入,掌声,突然之间就一口气迸发出来,如同火山爆发一般,瞬间充斥着整个煤油灯酒吧,那浩浩荡荡的掌声连成一片,夹杂着口哨声、叫好声和呼喊声,山呼海啸地,地动山摇地。
乔治-斯兰德愣愣地坐在原地,似乎反应不过来,久久地,汹涌的掌声持续不断地撞击着耳膜,这才渐渐回过神来,嘴角的笑容停顿了片刻,最后灿烂地绽放了开来。
乔治现在有些不太确定。
两年时间过去了,蓝礼的表演依旧动人,隐藏在旋律和歌词之中的叙事情感娓娓道来,不经意间就撞入了心底的柔软之处,岁月沉淀下来的伤痕似乎一点一点地隐藏在了演唱的细节之中,平添了一抹肆意和随性。
这是好事。但,乔治所不确定的,这到底是时光雕刻过后的灵魂,蓝礼依旧保持着两年前创作“堂吉诃德”时的赤子之心,甚至还更加通透和老练,在好莱坞的名利场之中着实太过难能可贵;还是表演的力量
就在那一曲民谣缓缓流淌的时间里,光影就正在缓缓倒流着,仿佛真正地回到了六十年代,那个为了民谣而疯狂的年代,那个为了艺术而执着的年代,商业正在入侵,但艺术依旧骄傲;安坐在小酒馆里倾听一夜的表演,与三五好友相谈甚欢,远远比电视或者网络所带来的幸福更加充实。
恍惚之间,乔治就真正地模糊了现实与虚幻之间的界限,无法分辨出来,舞台之上正在表演的,到底是蓝礼,还是勒维恩。更多还是勒维恩,那个被困在梦想之中茫然若失却拒绝妥协的勒维恩。
笑着笑着,苦涩就这样翻涌了上来,然后眼眶就陷入了一片温热。
乔治有些狼狈地垂下了眼帘,然后就注意到了坐在旁边的斯坦利-查尔森。
斯坦利依靠在椅子的后背上,一脸享受的幸福,手里握着一瓶啤酒,烟灰缸之上架着一支正在袅袅点燃的香烟,神情恍惚,似乎沉浸在了回忆之中无法自拔。
察觉到了眼神,斯坦利朝着乔治瞥了一眼,嘴角的笑容上扬起来,轻轻举起了啤酒示意了一番,而后喝了一大口,就再次轻轻地摇晃着脑袋。
享受,仅仅只是单纯地享受,享受这一刻的美妙。这就足够了。
转过头,乔治再次看向了舞台之上的那个男人,潦倒而落魄的装扮,却有着一股让人为之倾倒的魅力。在六十年代,就是如此,有才华的男人总是不缺乏崇拜者,哪怕是居住在垃圾堆的流浪汉也是如此,那真是一个疯狂的年代。
勒维恩,勒维恩-戴维斯。
这是一个才华横溢的家伙,但不适合商业推广,因为他就像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坚持着过时的民谣理想和艺术坚持,才华的确是才华,但却注定无法变成金钱数字,没有人会想要在电台里收听他的歌曲。
“绞死我吧,哦,绞死我”,上帝,如果电台之中听到这样一首歌,他自己就心甘情愿地上吊了。难以想象,听众的投诉电话将会多么棘手和难缠,他也不愿意将这样的麻烦沾得满手都是,但……酒吧之中听听,消遣消遣,这也着实是一种享受。
“呵呵。”乔治轻笑出了声,然后将手指放在了嘴巴里,跟着吹起了口哨,一起起哄起来。
六十年代还是现代?煤气灯酒吧还是先驱村庄?勒维恩还是蓝礼?
这,重要吗?
显然并不重要,所有的界限都彻底打破了,一切都是真实的,一切也都是虚幻的,仅仅只是想要沉浸在刚才那一首旋律之中,拥抱自由、浪迹天涯、追逐梦想、绽放生命,当自由和梦想消失的那一天,那么绞刑也就变得不再可怕了。
全场,沸腾。
鼓掌声、口哨声、欢呼声,不绝于耳,甚至可以听到有人呼喊着,“安可,安可。”
过分热闹的场面顿时打破了现实的壁垒,然后就看到侧台窜出了一个人,一头短发和络腮胡的猕猴桃模样,脸上带着无可奈何的笑容,与舞台之上没有来得及离开的勒维恩拥抱了一下,然后拿起了正前方的话筒,扬声说道,“安静,伙计们,安静。”
但现场的掌声根本没有平息的迹象,反而越发热闹起来。
那个猕猴桃却连连摇头,一脸哭笑不得,“我们正在拍戏,所有人,这是电影,不是现实。”伊桑-科恩满脸都是无奈,他怎么都觉得,自己好像挖了一个坑,然后把自己埋了,这种滋味着实难以形容。
刚才这场戏,完美,真正的完美。
蓝礼的演唱和演技浑然天成,没有任何破绽,整个表演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将“绞死我,哦,绞死我”这首歌曲诠释得令人心醉,真正地与勒维恩-戴维斯彻底融为一体,根本察觉不出任何表演的痕迹,却在不动声色之中将故事都已经道尽了。
仅仅只是第一场戏,伊桑和乔尔就想要起立鼓掌了。
这甚至比当初演唱“克里奥帕特拉”的视频还要更加出色,那种傲骨、那种不羁、那种沧桑、那种苦涩,看似矛盾却又融洽地在旋律之中缓缓流淌,一个登场,角色的塑造就已经完成了,这样的勒维恩,跃然于纸面。
之前,科恩兄弟还是稍稍有些担心。不是担心蓝礼的能力,而是担心蓝礼的状态,一来刚刚结束了“地心引力”的繁重拍摄工作;二来“醉乡民谣”的准备时间还是不太充足,但事实证明,他们多虑了。
蓝礼的表演无疑是完美的,但,这场戏却不是。
因为蓝礼的诠释和演绎着实太过出色,简单的一首歌就已经道尽了无数沧桑,眼前的观众们根本已经模糊了现实和戏剧之间的界限,以至于根本忘记了正在拍摄电影的事实。
一开始,他们期待着蓝礼能够奉献顶尖表演;但现在,他们却因为蓝礼的出色发挥而陷入困境。这,这种感觉着实是有些怪异,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站在台下的乔尔就已经哑然失笑,满脸荒谬地拍掌大笑起来。
无奈之下,伊桑只能亲自出马,“先生们,女士们,我知道,蓝礼的表演非常精彩,事实上,精彩得超乎了想象。我现在有点后悔了,如果勒维恩如此出色,他不应该被埋没的。”
“不,在那个年代里,才华横溢的歌手着实太多太多了。”蓝礼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提醒了一句,然后耸了耸肩,“但我也同意,我应该得到电台宣传机会的。”前半句是蓝礼,后半句是勒维恩,整个语调和语气的转换居然没有丝毫的违和感。
那种高度统一的效果,让伊桑不由侧目,多看了蓝礼两眼。
今天只是正式开拍的第一天,伊桑还是没有能够完全适应蓝礼的表演节奏,隐隐之间可以察觉到异常,却又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恍惚之间仿佛窥见了勒维恩,却又似乎只是看到了蓝礼的另外一面。
在某些瞬间,伊桑甚至开始怀疑,这是表演吗?还是说,蓝礼只是在做自己?如果是这样,这难道不是犯规吗?直接等于没有表演?这,到底算是好事还是坏事?那么,蓝礼和勒维恩之间的区别又在哪里?
老实说,伊桑不熟悉蓝礼,也不是百分百熟悉勒维恩,这下就陷入了两难境地之中。
1158 以假乱真
如此表述起来,有些荒谬,却也是事实。
一方面,伊桑认为,蓝礼就是勒维恩,整个表演浑然天成,完全看不出任何破绽,举手投足之间的气场和质感都无可挑剔;另一方面,伊桑却在担心,蓝礼就是勒维恩,没有表演成分,而是将勒维恩演绎成了蓝礼自己,这对于“醉乡民谣”来说可是一个坏消息。
意识到自己的胡思乱想之后,伊桑自己也哑然失笑起来。当初他们坚持使用蓝礼,就是因为蓝礼与勒维恩之间的气质拥有相似的触感,现在却担心着蓝礼将勒维恩演绎成自己,这着实太过矛盾了,更何况,蓝礼作为一名演员的天赋和才华,他们都已经亲自确认了,不是吗?
果然,如此想法确实是无比荒谬。
但侧面来说,这也证明了蓝礼的表演取得了难以想象的成功,就连导演都已经模糊了现实和虚幻之间的界限,产生了错觉。这个想法着实有些大胆,但至少从第一场戏的效果来看,这是一件好事,至于后续效果,还需要慢慢观察。
老实说,伊桑也有些好奇,蓝礼和勒维恩之间的区别到底是什么?蓝礼的表演质感又将如何呈现?还是说,蓝礼就真的将勒维恩渐渐演绎成了自己?
第一场戏,想法就有些汹涌。
缓缓地收回视线,伊桑必须先把注意力放在眼前的观众身上,现在还有更加迫切的事情需要处理,“我的意思是,勒维恩是一个落魄歌手,在那个年代里,最不值钱也最不起眼的落魄歌手,他们只是酒吧消遣的一部分而已。他不是蓝礼,他不应该赢得如此多掌声。”
酒吧之中响起了一片哄笑声,甚至还有人吹起了口哨。
伊桑自己也再次露出了笑容,“这场戏的拍摄非常简单,大家就当做享受一场小酒馆的演出,舞台之上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但表演者演唱完毕的时候,礼貌地鼓掌表示支持一下,这就足够了。我知道,非常多人都喜欢蓝礼的表演,但我需要你们稍稍克制一些。”
“那我们可以笑吗?”台下有人传出了声音。
“可以,完全可以。”伊桑连连点头,“只是……”
他停顿了一下,抬起双手往下压了压,苦笑地说道,“只是,冷静,大家都冷静下来。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夜晚、一个普通的歌手、一场普通的演出。喜欢的话,吹两声口哨也是可以的;不喜欢的话,和自己的小伙伴低声交谈,或者喝一杯啤酒,这也都是允许的。但,务必克制。”
刚才那种掌声雷鸣的情况,绝对不能再出现了。
科恩兄弟的想法构思是正确的,以真正的民谣歌迷来烘托出煤气灯酒吧的气氛,以最普通也最真实的触感来勾勒出六十年代的氛围;并且呈现出一个真实的表演,从勒维恩登台到下台,都是如此。
但实际操作过程中却出现了一点点偏差。显然,他们低估了蓝礼的人气,也低估了蓝礼的功力。
第一场戏,大家都在担心着出错,尽可能保持高度集中;但谁都没有想到,最后却是因为观众反应太过热烈而导致出错,不得不重新拍摄,这也是让人哭笑不得。
交代完毕之后,伊桑转过身看向了蓝礼,“你还可以吗?”
刚才这一首曲目的表演,伊桑可以感受得到,那种饱满而充沛的情感在激荡着,通过歌声传递出来;而无论是歌手还是演员,进入表演状态都是需要节奏酝酿的。现在,一气呵成的表演却必须重新开始拍摄,他还是难免有些担忧。
蓝礼的眉尾轻轻一扬,嘴角微微一抿,勾勒出一抹满不在乎的不羁和随意,“只是一场秀。”那双深褐色的眸子滑过了一抹光芒,些许烦躁,些许苦涩,些许放纵,些许高傲,错杂的情绪转瞬即逝,却也无法形容,只是感受到了深深隐藏在骨子里的桀骜,“所以我猜,我没有时间抽一支烟了?”
“抱歉,没有,我们需要赶进度。”伊桑条件反射地脱口而出。
蓝礼却也不在意,用右手轻轻地拍了拍伊桑的左手臂,提着吉他就朝着舞台另一侧走了过去,然后做好了再次投入表演的准备。
伊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下意识地转过身,然后就看到了蓝礼的背影,他随意地抬起手,挠了挠头,一头微微卷曲的头发凌乱得像是鸟巢一般,微微潮湿的发丝在光晕之中倔强而张扬地炸开来,透露出一股不修边幅的随意。
这不是蓝礼,而是勒维恩。
同样骄傲,同样清高,同样内敛,同样专注;但,却更加不羁,更加随意,更加大胆,更加狂妄,更加张扬,更加放松。最重要的是,更加市井
这是褒义词,不是贬义词。
蓝礼的身上,始终可以捕捉到一股淡淡的气质,属于上流阶层或者精英份子又或者是知识份子的高傲,进而产生若有似无的疏离感;但现在,这种气质却消失了,可以说是更加粗鄙、更加通俗,也可以说是更加接地气,似乎真的就是露宿街头的一名流浪汉一般。
那种粗粝,在举手投足之间渗透出来,看不到表演的痕迹,却带来了截然不同的质感。
这就是表演的功力吗?
但这种感觉转瞬即逝,伊桑没有来得及细细品味,蓝礼的身影就已经消失在一片阴暗之中,而他的灵感也随之消失了,无从判断,那到底是不是自己胡思乱想的错觉,看来,只能等待后续再慢慢确认了。
入行如此多年来,伊桑第一次对表演也产生了好奇心。
……
不同,终究还是不同的。
虽然蓝礼还不算是老戏骨,但丰富的经历和探索还是让他对于表演产生了更多的见解,过去一年时间里,从“超脱”到“悲惨世界”,再到“地心引力”,蓝礼正在一点一点地将方法派和表现派的表演方式真正地融合起来。
蓝礼和勒维恩,终究还是不同的。
因为蓝礼是没有退路的,他没有家人的求助对象,也没有依靠的朋友伸出援手,同样也没有纷乱情感的羁绊;更重要的是,两世为人的经历,让他如同飞蛾扑火一般,奋不顾身,抵达纽约之后,心无旁骛地朝着梦想一路狂奔。
蓝礼和勒维恩一样,曾经质疑过自己,曾经担心过未来,曾经恐惧过现在。但,蓝礼却义无反顾地持续前行;而勒维恩则被束缚住了手脚,困在了原地,茫然若失。
勒维恩的生活之中充满了琐事的牵扯,瞻前顾后、步履蹒跚;勒维恩的梦想之中充满了现实的苦涩,不确定的事情太多太多,每一个脚步都在彷徨都在踌躇都在犹豫,一点一点地压垮了他的傲骨。只有音乐,那是他唯一的解脱,也是唯一的喘息。
但这种不同,只有蓝礼自己知道。
恰恰是这种不同,却促使蓝礼更多地开始思考人生、思考时代、思考命运,也思考生活。
勒维恩是如何开始选**谣的?在电影的故事之前,他曾经经历过什么?“关于勒维恩-戴维斯”这张专辑的录制过程又产生了什么故事?民谣寄托的是勒维恩的梦想,也是勒维恩的生活,在整个时代洪流之下,隐藏的又是什么?
兜兜转转的最后,勒维恩终究还是回到原地,这是命运使然?还是个性使然?亦或者是,他的生活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结局,那么,这种命运的束缚,他可以摆脱吗?又或者,为什么鲍勃-迪伦摆脱了,而勒维恩却湮灭了?
前所未有地,蓝礼不是从剧本之中来构建一个角色,而是从一首首歌曲之中,描绘出了戴夫-范-朗克的形象,进而勾勒出了勒维恩-戴维斯的轮廓,最后投影在蓝礼自己的身上,角色与自己的界限开始一点一点模糊,最终,进入了一个前所未有的表演状态
类似于“地心引力”,但更加轻松也更加自如。
人人都更加喜欢表演拐杖,因为可以发力也可以借力;但蓝礼反而更加享受这种没有表演拐杖的状态,甩开所有束缚,以自己的理解和诠释进行演绎。
即使明知道这是一场表演,可是,属于自己最私密也最脆弱的一面还是不由自主地暴露出来,小心翼翼地隐藏在角色之中。方法派和表现派之间的界限也渐渐消失,以方法派开始,以表现派呈现,以方法派收尾,整个表演一气呵成,所有的技巧都炉火纯青,如臂使指。
如此肆意,如此放纵,如此不羁,如此自如。
这样的表演状态,让人完全享受其中、徜徉其中,真正地体会到了艺术的魅力和传达。
更重要的是,当演技与演唱结合在一起的时候,那种潺潺流淌的情感释放,更是水到渠成、顺理成章,几乎不需要花费任何力气和技巧的勾勒雕琢,整个表演就已经神形兼备,就好像……就好像信手拈来一般。
比起“地心引力”的表演状态又更进一步,而且更加放松也更加轻松。
于是,蓝礼不再顾忌表演技巧,也不再顾及现实与虚幻的界限,自然而然地在镜头面前流露,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所有的所有都不再重要,一切都变得前所未有地确切起来。
满嘴苦涩、满身疲惫,以假乱真,但却毫不在意、忘乎所以,享受其中。
一直到今天,蓝礼才真正地体会到了表演的更高层次。
1159 六十年代
站在舞台侧边,勒维恩随手将吉他摆放在墙角,上下摸索着自己的口袋,找到了香烟盒,抽出了一支香烟,放在口袋里却已经挤压散了,零星地掉落一些烟叶,卷烟也变得皱巴巴起来。不过,他不在乎。
随意地叼在了嘴边,背部依靠着墙壁,烦躁地揉了揉头发,脑海里正在思考着,今天晚上到底应该在哪里借宿。
那些算得上朋友算不上朋友的家伙都已经借宿了一圈,似乎全部都得罪透了,是不是应该像昨晚一样,勾/搭一个女子,然后顺势到她的家里睡一个晚上呢?不然,还是到教授家试试看运气好了,他们总是慷慨而善良的,看到他落魄的模样,应该不忍心拒绝。
一时间,又想到了明天的演出。不知道先驱村庄是否愿意给他一个演出机会,但那酒吧老板却是一个愚蠢的爵士爱好者,似乎对民谣不感兴趣;亦或者是到另外一间酒吧试试看,也许他可以尝试表演另外一首曲目。
“火?”耳边传来了一个询问声。
他没有转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表示了拒绝,轻轻咬了咬烟嘴,“马上就要登台了。”
“怎么,你担心帕皮(pappi)责怪吗?”帕皮,酒吧老板的名字。
他不由哑然失笑,“不。”停顿了片刻,轻描淡写地解释了一句,“仅仅只是因为表演而已。”虽然这就是普通的一场演出,但表演过程中尽量保持专业,这是他的一点坚持。
突然想到了什么,他转过头,看向了身边的酒保,“今晚我暂时没有找到落脚处,怎么样,可以到你家凑合一个晚上吗?”他们并不熟悉,但试一试,反正没有损失。“我是一个非常安静的睡眠者,而且我不挑剔,一张沙发和一条毯子就可以了,前提是,你家有暖气。”
酒保没有说话,呆愣在了原地,似乎没有预料到他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来,他们甚至没有说过几句话。
他也不介意,再次咬了咬烟嘴,似乎正在品尝着烟叶之中的淡淡苦涩,然后将香烟塞进了衬衫口袋之中,撇了撇嘴,“我猜想,你家没有暖气。”吐槽了一句,而后提起吉他,快步走上了舞台,留着酒保站立在原地,满脸困惑,似乎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酒吧之中,交头接耳的嘈杂声依旧在嗡嗡作响着,有人正在享受晚餐,有人正在痛饮啤酒,有人正在点燃香烟,似乎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出现。
但这无关紧要。
熟练地坐下来,习惯性地开始调弦,侧耳倾听着弦音,感受着指尖的力道,然后,他就开始演奏起来。今晚决定演唱“绞死我,哦,绞死我”。
也许,这是最为合适的一首曲目,不仅因为他的搭档米基(mickey)刚刚去世了,以自杀的方式,那个白痴;还因为这适合今晚的心情,现在看来,走上绞刑架似乎不是一件糟糕的事。
轻声哼唱着,渐渐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天可怜见的”,这到底是在说米基,还是在说他自己呢?亦或者是……每一个表演民谣的可怜家伙?再不然就是扛着来复枪走上战场的那些蠢蛋吗?嘴角的笑容就不由自主上扬了起来,无奈而嘲讽。
一曲演唱完毕,台下传来了稀稀拉拉的掌声,还有几个吹口哨的声音。寂寥而空洞,内心深处涌起了大片大片的落寞,拖拽着脚踝缓缓下坠,他深呼吸了一下,将所有的情绪都严严实实地隐藏起来,半开玩笑地说道,“你们之前可能听过这一首。”
而手中的动作没有停下来,快速地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留下了最后一句话,“如果一首歌,从来不曾新过,但也不曾过时,那就是民谣了。”
台下响起了一片轻笑声,他自己也不由上扬起了嘴角,举起右手简单示意了一下,然后就提着吉他离开了舞台。
今天的表演结束了,在煤油灯酒吧之中,一首歌的表演时间都无比珍贵,因为这是格林威治村最受欢迎的酒吧,渴望登台演出的民谣歌手就好像是冬季迁徙的沙丁鱼群一般。
迎面走来了一个留着邋遢络腮胡的中年男子,脸上带着心满意足的笑容,“精彩,非常精彩。”这是伊桑-科恩,他记得。“我和乔尔刚才确认了一下,所有的拍摄都结束了,第一场戏堪称完美,上帝,我们简直不敢相信,今晚的演出真的太精彩了。”
伊桑拍了拍他的手臂,“现在,我们已经可以收工了。但,斯坦利刚才说,你准备进行一个简短的表演,感谢到场的歌迷和影迷们?是这样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这对于我们所有人来说都是一种享受。”
伊桑笑容满面、难掩激动,“乔尔刚才还在说,一首歌的时间,着实太简短了,也许,我们应该拍摄一场演唱会。哈。”但随即,他就注意到自己的话语没有得到回应,“你觉得怎么样?还是说,你现在感觉太过疲倦了,如果是这样,那也没有关系,我相信大家会理解的。”
“不,没事。我原本只是想要抽一支烟而已,但……抽烟可以等等。”他挑了挑眉,眼底流淌出了一抹笑意,但笑意转瞬即逝,一抹自嘲的苦涩和讥讽流淌出来,“现在有谁可以拒绝煤油灯酒吧的表演邀请呢?至少我就不行。我现在就再次登台。”
伊桑站在原地,微微有些发愣。
他没有搭理伊桑,转过身,再次走上了舞台,在话筒面前安坐了下来,“嘿,我又回来了。”
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再次揉了揉头发,那一头凌乱的头发正在彻底失去控制,但交错期间的光线却若隐若现地勾勒出了眉宇之间的潇洒和慵懒,一丝丝烦躁微不可见,最后,伴随着一次深呼吸,彻底消失,化作了嘴角的一抹浅笑。
“我想着,也许今晚,我们可以再共度几首歌的时间。”他再次抱住了吉他,似乎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之中。
不知道为什么,今晚总是想起米基,他不知道米基为什么选择了终结自己的生命,他也不知道米基为什么选择了放弃。又或者说,也许他知道,只是他不想要面对。
六十年代,漫长的六十年代,阴暗而潮湿的岁月,苦涩而茫然的时光,压抑而坎坷的生活,犹如溺水窒息一般,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冲破水面一般,冲出六十年代呢?但,现在才是1961年而已,遥远的终点完全看不到尽头,只是一片茫然。
他不由有些愣神。这段梦想,还能够持续多久?
“但,不再是悬挂和绞刑了,让我们来一点其他的吧。”他的话语让酒吧之中响起了低低的笑声,而后就没有再继续说话,指尖开始轻轻勾勒琴弦,无规则的和弦在混乱之中渐渐地寻找到了有序的规律,最后汇聚成为一条潺潺溪流,在缭绕的迷雾之间穿行。
轻快的琴弦乐符仿佛在丛林山涧欢快奔跑跳跃的梅花鹿,一点一点地拨开晨雾,寻找到深山密林之中的幽静湖泊,一缕稀薄的阳光如同天光一般洒落在平静的湖面之上,魔法般地,鲜花盛开,色彩缤纷,雾气涌动,世外桃源般静谧动人。
这是一阙陌生的旋律,从来不曾倾听过,渐渐地,整个酒吧就安静了下来,所有视线都一动不动地落在了那个身影身上,时光的潺潺流淌似乎在耳边叮咚作响,却彻底失去了意义,万年也不过只是眨眼一瞬间而已。
波澜不惊的眼神,云淡风轻的表情,风平浪静的气场,似乎所有的所有都放轻了脚步,就连呼吸的杂音都消失在了微风之中;但隐隐之间的苦涩和怅然却在光影之中一点一点地氤氲开来,让人忍不住开始探寻着,那一汪眼眸深处的故事和伤痕。
淡淡的哀伤,如同三月的蔚蓝天空,只有寥寥数笔的云朵稀疏而慵懒地划过天际。
“算了吧,这伤逝之爱(skinny-love),仅仅持续了一年;增添些许盐分,我们也不至于此。天啊,天啊天啊天啊,呆呆注视着满池鲜血和遍地伪装。”
垂下的眼睑,遮掩住了那双眸的惊心动魄;沙哑的嗓音,透露出了灵魂深处的暗潮汹涌。然后,指尖就开始快速扫弦,旋律越来越轻快、节奏越来越涌动,但心脏却越来越沉淀,缓缓地在那一汪清澈见底的湖泊之中下沉。
冰冷刺骨。
一句“天啊(my)”,隐忍而唏嘘,却在这场爱情的战役之中节节败退,束手无策。
在这一刻,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侧耳倾听,爱情支离破碎的声响,轻微却沉重,刹那间的分崩离析,宛若世界崩塌。
不同于“绞死我,哦,绞死我”的潇洒不羁和沧桑苦涩,这一首曲目的清新自然和轻快释然演绎在旋律之间,但背后透露出来的悲伤和惆怅却在那举重若轻的演唱之中,缓缓渗透出来。
六十年代的天空是灰色的,一切都是隐忍的,一切也都是奔放的,一切都是灰暗的,一切也都是混乱的,他们正在肆意地奔跑着,试图追逐着那虚无缥缈的……自由和梦想、还有正义和良知,但追着追着,就这样迷失了方向,然后,站在原地,茫然若失。
为了保护内心深处的脆弱,于是他们用不羁和桀骜来武装自己,假装所有一切都不在乎,似乎就不会再受到伤害。
“天啊,天啊天啊天啊。”
1160 伤逝之爱
“天啊,天啊天啊天啊,呆呆注视着满池鲜血和遍地伪装。”
多么惨烈又多么恢弘,每一字每一句都隐藏着浩瀚的故事,舌尖之上涌动的苦涩就这样一点一点氤氲了开来,然后他正在歌唱着,“疯狂的爱恋摧毁了所有一切,斩断绳索、坠入深渊。天啊,天啊天啊天啊,此时此刻,执念丛生。”
猝不及防之间,一股酸涩和痛楚就狠狠地击中了胸膛,这是一场毫无退路的爱恋,疯狂而肆意地横冲直撞,摧毁了所有一切,当所有一切都结束时,那种执念的癫狂和冲动,犹如狠狠刺在心脏之上的匕首,鲜血喷发。
旋律却没有消沉下去,扫弦反而越发欢快起来,然后演唱的歌声也潇洒肆意起来,滔滔不绝的情感犹如万马奔腾一般,宣泄而出。
“我曾说过,保持耐心;我曾说过,曙光将至;我曾说过,用心平衡;我曾说过,保持善良。”那沧桑的歌声之中透露出一丝丝难以言喻的痛苦,带着愤怒和悲伤。
站在悬崖峭壁面前,敞开双臂,拥抱疾风骤雨,“晨曦乍泄,我将与你同在,但却是截然不同的一番面貌,我将背负所有的惩罚,而你则收获所有的奖赏。”
然后,戛然而止。
他的付出和坚持,在爱情消失的刹那,变得如此愚蠢。旋律和歌声同时停顿,留下袅袅余韵在空气之中涌动,但浓浓的苦涩却让心脏都开始微微颤抖起来,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一点空气都感受不到,只能愣愣地坐在原地,天昏地暗。
吉他弦音再次响起,那淡若云雾的歌声在哼唱着,“算了吧,这伤逝之爱(skinny-love),到底发生了什么;稀薄寡淡的希望,我们就这样肆意挥霍。天啊,天啊天啊天啊,负担日益沉重,渐渐分崩离析。”
满嘴苦涩就这样泛了开来。
眨了眨眼睛,却发现眼眶干涩得一点泪水都没有,酸楚和痛苦是如此汹涌,达到了极致之后,却哭不出来,只能呆呆地,就这样呆呆地,似乎痛觉神经已经麻木了之后,大脑变成一片空白,愣愣地注视着时间缓缓流逝。
“我曾说过,保持耐心,我曾说过,曙光将至,我曾说过,用心平衡,我曾说过,保持善良。如此你的爱恋已成流水,那么曾经的我又算什么?现在我输得一无所有,甚至输掉了你内心的最后一席之地。”
一字一句,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来,在这场赌局之中,他堵上了全部,也输掉了全部,所有一无所有,甚至彻底消失,就连曾经存在的痕迹都消失得无影无踪,那么,“曾经的回忆”算是什么呢?更可悲的是,“曾经的坚持”,这又算是什么呢?
灯光之中,他的眼睑依旧微微低垂,眉宇之间的哀伤和痛楚都已经消失,只剩下一片平静。安静地唱歌,安静地跳舞,安静地生活,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灵魂就这样枯萎消散,“伤逝之爱”,如同玫瑰的花期一般,傲然盛开、骤然凋零,转瞬即逝。
“谁还会如此爱你?谁还会苦苦挣扎?谁还会自甘堕落?”
可笑,可悲,可叹,可怜;比起悲伤来说,更可怕的是,就连悲伤的力气都没有了,所有的力量都已经消耗殆尽,最后只剩下一具躯壳,就这样……活着。
旋律依旧正在奔腾着,欢快而轻盈,他轻声附和着旋律哼唱着,“嗯嗯嗯”,那明亮的曲调让人忍不住就想要翩翩起舞,忘我而肆意地舞蹈着,一遍,又一遍,忘记所有的烦恼,忘记所有的伤痛,也忘记所有的沉重,只是舞蹈着。
突然之间,脑海就滑过一个想法:如果这一段浓郁而热烈的爱情,另一半是梦想呢?
刹那间,灵魂就如同遭遇了雷击,所有的歌词片段都涌上心头:
他曾经说过,保持耐心,曙光将至,即使满池鲜血和遍地伪装,他们也需要继续坚持下去;即使日益负担、分崩离析,他们也需要追逐着寡淡的希望继续奔跑。当放弃的一刹那,就输得一无所有了,那么,曾经的他又算什么呢?
那么,“谁还会如此爱你?谁还会苦苦挣扎?谁还会自甘堕落?”
奶黄色的灯光依旧柔和而明亮,落在了他的身上,但每一个人视线之中却浮现出了截然不同的故事和回忆,相同的却是满嘴苦涩和满心唏嘘,那沉重的情感拖拽着脚踝,一点一点下沉,哭不出来,也喊不出声。
就这样安静地坐在原地。
“他不是蓝礼。”保罗可以听到耳边传来了低低的声音,他微微有些愣神,回过头,这才意识到说话的是安妮,发出了一个“嗯”的声音,表示了询问,安妮再次重复了一遍,“他不是蓝礼。”
那不是蓝礼。
伤痕累累、身心俱疲、步履蹒跚,陷入了深深的绝望之中,茫然若失、不知所措,然后,万念俱灰之间,开始扪心自问,是否应该放弃,是否应该坚持,是否应该重新选择,那一种脆弱根本无法隐藏,即使挺直脊梁,即使傲骨仍在,但灵魂深处的支离破碎却依旧挥之不去。
安妮的脑海之中浮现起了去年格莱美颁奖典礼的片段,站在舞台之上清声演唱“野兽”的蓝礼,他是悲伤的,他是苦涩的,他是脆弱的,但他却是坚强的,那股执念始终不曾消失,甚至绽放出了更加璀璨的光芒。那才是她的蓝礼。
“为什么?”保罗轻声询问到。
安妮摇了摇头,紧紧地抿着唇瓣,第三次重复到,“他不是蓝礼。”
她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但她却坚定不移地知道,舞台之上的那个身影,看起来非常非常像蓝礼,某些瞬间,似乎就可以模糊了界限,但,终究不是蓝礼。她知道,她就是知道。
但即使是伊桑和乔尔,他们也都无法如此肯定。
乔尔的眼睛微微亮了起来,刚才这一段表演,他想到了勒维恩,他还想到了勒维恩的搭档米基。
他们都是时代浪潮之中的一员,但米基终究还是没有能够抵抗巨大的压力,最终选择了放弃,以终结生命的方式,惨烈而决绝地结束了所有一切,却给勒维恩留下了无法弥补的伤口。所有人都以为,那是因为勒维恩的事业陷入了困境,但刚才这一刻,他们却知道,不是如此。
谁还会如此爱你?谁还会苦苦挣扎?谁还会自甘堕落?
这是勒维恩对米基的质问,对梦想的质问,同时也是对自己的扪心自问。
于是,勒维恩高高地抬起了头颅,骄傲而清高地拒绝妥协,在内心深处,他正在恐惧着,恐惧着自己的妥协和退缩,辜负了米基的牺牲,也辜负了自己的坚持。
勒维恩宁愿放弃版权,也拒绝让自己和吉姆走上同一条道路;勒维恩宁愿重新成为水手,也拒绝像四重唱一般再次寻找合唱搭档;勒维恩宁愿再次被拒绝,也拒绝像特洛伊那样成为讨好大众的小白脸。
因为一旦放弃了坚持,也就放弃了自己。
这是愚蠢的,这也是疯狂的。
但勒维恩却一直在坚持着。更为可笑的是,即使他都不知道自己的坚持是否是正确的,又是否是有意义的,困顿在原地,不断打转、再打转,茫然若失、无所适从,却依旧紧咬着牙关,不愿意松开最后一口气。
在故事结束的时候,他再次演唱了“绞死我,哦,绞死我”和“挥手作别”,但意义和心态却已经截然不同了。一直到此刻,他才真正地与米基告别。
“天啊,天啊天啊天啊。”乔尔忍不住就低语重复了起来,心神汹涌,无法自已。
乔尔简直无法想象,蓝礼做到了,蓝礼居然做到了!在短短一场戏的表演之中,就将勒维恩整个角色勾勒了出来,并且赋予了灵魂,甚至赋予了整个故事一条串联起来的精神主线,这短短的一首歌时间,却道尽了无数沧桑。
“天啊!”
乔尔激动地只想要尖叫,就好像拼图遗失的最后一块,终于找到了一般,那种残缺的感觉总算是变得完整了,他试图和伊桑沟通交流一番,但脑海之中的汹涌思绪却着实太过疯狂,以至于无法表达出来,他只能专注地看着舞台之上的那个身影,话语就这样脱口而出
“勒维恩,这是你自己创作的曲目吗?”勒维恩,而不是蓝礼,“之前没有听你演唱过这首歌,我的意思是,这是米基的创作吗?还是说,这是你最新创作的作品?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以后你可以在煤气灯酒吧里再次表演。”
“不,不是。”勒维恩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抹自嘲的笑容,“我可创作不出如此缠/绵/悱/恻的歌曲,这不是我的风格。”这让酒吧的客人们都发出了低低的轻笑声,“这是来自bon-iver的歌曲,他亲自创作了旋律和歌词,我仅仅只是根据自己的风格稍稍改编了一下。”
bon-iver,去年和蓝礼在格莱美之上角逐年度新人的那位民谣歌手,这是现实生活中真正存在的歌手,同时,刚才这首歌也是由他创作和表演的。
刹那间,六十年代与当代现实就这样混淆了起来;但奇妙的是,勒维恩依旧是勒维恩,乔尔依旧是乔尔,煤油灯酒吧依旧是煤油灯酒吧,剧组依旧是剧组,现实和虚幻之间的次元墙壁彻底打破之后,却没有丝毫的违和感,反而将那种奇妙的气氛延续了下来。
对于在场的每一个人来说,这都是难得一见的特殊经历!
注:伤逝之爱(skinny-lovebon-iver)
1161 查理男孩
“bon-iver?可是,你为什么想到演唱这首歌呢?”
勒维恩稍稍愣了愣。
是呀,为什么呢?
也许是因为米基,他以为自己不在乎,以为自己早就已经遗忘,以为自己习以为常,但他还是高估自己了;也许是因为现实,怀抱才华却困顿现实,自以为才华横溢却不过是民谣浪潮中碌碌无为的一份子而已。
也许是因为简,深深挚爱的那个女人,却在梦想的道路之上做出了不同的选择,她选择了吉姆,而他选择了信仰,最后分道扬镳;也许是因为今夜适合回忆,流浪久了,孤单久了,总是会开始感伤,这就是民谣
“算了吧,这伤逝之爱,到底发生了什么?”
有趣的是,当人们提起“伤逝之爱(skinny-love)”这首歌时,更多都认为是英国独立歌手伯德(birdy)的版本,这个小女生的演唱清新怡人、哀伤温婉,带着一股独特的韵味,打动了无数人,尤其是在“吸血鬼日记”之中作为插曲播出之后,更是成为了青少年的心头爱,这也使得伯德一夕成名。
但事实上,伯德不是原唱,而是翻唱。
原唱版本是来自bon-iver,早在2007年的个人非录音室专辑之中就已经收录,并且打动了无数人。和伯德那种青葱少女般的青涩和忧伤相比,原版的潇洒和沧桑,赋予了歌曲不同的味道,细细品来,犹如烟雾缭绕在指尖般,挥之不去。
刚刚坐在舞台之上,他的脑海之中就浮现出了这一阙旋律。正如他所说,一首歌,永远不会新潮,永远也不会过时,那就是民谣。在那简易而轻灵的和弦之中,时光的流淌一点一点回溯,寻找着记忆之中残破的片段和灰暗的角落,唱着唱着,不知不觉地就老了。
“为什么呢”,这是一个好问题,也是一个笨问题。
勒维恩的嘴角不由轻轻扯了扯,眼底滑过了一丝戏谑,“你不觉得,这非常适合今晚的气氛吗?在煤油灯酒吧之中,记载了多少伤逝之爱的消亡,又见证了伤逝之爱的诞生。”
他和简就是在这里相遇的。
内心的错杂轻轻翻滚,随即就再次沉淀了下去,以不羁的语气轻松地调侃着,耳边可以听到酒吧之中低低的笑声,起伏的口哨声,还有粗鄙的议论声。“天啊,天啊天啊天啊。”他再次哼唱着旋律之中的曲调,那云淡风轻的歌声却隐藏着大惊小怪式的浮夸,低笑声就变成了哄笑声。
“‘查理男孩’,来一首’查理男孩’。”
人群之中有人呼唤到,是伍迪-艾伦。众人纷纷投去了视线,但小老头却依旧隐藏在阴暗之中,露出了半张脸孔,挥了挥右手,固执地呼喊着,“怎么样,’查理男孩’?”
这是一首“堂吉诃德”专辑里的歌曲,同时也是蓝礼在先驱村庄第一次登台演唱的歌曲。
对于大部分人来说,这首歌曲并不耳熟,一来没有打榜,二来没有宣传,三来没有奖项,埋藏在整张专辑之中,丝毫不显眼。但事实上,这首歌在先驱村庄却赫赫有名。
因为歌曲歌唱的是越战,当时只因为总统的一句话,无数年轻人奔赴战场,一直到三十年后,人们才知道,所谓的越战不过是一场骗局而已。
“查理男孩,不要奔赴战场。”这就是歌曲所演唱的,字里行间透露着历史的痕迹和情感的伤疤,清澈透亮的吉他弦音却在心神之中激荡出圈圈涟漪,打动了无数真正的音乐爱好者,同样也打动了无数经历过那个疯狂年代的人们。
后来,蓝礼出演了“太平洋战争”,这首“查理男孩”也成为了尤金心态变化的真实写照。
今天,伍迪单独挑选了这首歌,却与刚才的“绞死我,哦,绞死我”形成了互文呼应,同样是越战,同样是反战,还有,同样是六十年代的民谣浪潮……
伊桑和乔尔两个人都互相交换了一个视线,他们从来不知道“查理男孩”这首歌,更加不知道在蓝礼的创作之中,居然和六十年代的民谣浪潮不谋而合,甚至远远比他们想象得还要深刻,隐隐地,两个人也有些期待起来。
勒维恩抬起视线,顺着声音来源望了过去,一半明亮一半阴暗,视线看得并不真切,他识别不出点歌之人的脸孔,只能看到一片攒动的脑袋,他嘴角一瞥,调侃地说道,“我不知道,煤油灯酒吧什么时候也开始点歌了,这里可不是卡拉ok。”
那嘲讽的语气洋溢着不羁和桀骜,微微眯起的眼睛打量了一番四周,然后轻轻耸了耸肩,自嘲地轻笑了一声,“但我猜想,我没有选择,我还欠着帕皮三瓶啤酒的钱呢。对吗,帕皮?”
“六瓶,混球。”吧台方向传来了毫不留情地吐槽声,整个酒吧里所有人都哄笑了起来。
勒维恩依旧不在意,“既然帕皮都已经不介意这里成为卡拉ok了,我想,我也没有拒绝的理由。肯尼迪肯定不会乐意听到这首歌的,所以,大家最好保密,我还没有做好扛着来复枪的准备。”
吐槽完毕之后,勒维恩就再次勾勒起了琴弦,那湍急而透亮的乐符沐浴着春风奔腾而至,似乎没有任何不同,却又似乎所有都不同,然后就这样一点一点地沉浸在了旋律之中,约翰-肯尼迪(john-kennedy)号召全民加入越南战争的演讲似乎还在电台里播放着。
现在是1961年,却没有人知道,两年后,肯尼迪将遭遇枪杀,英年早逝;在那之后,美国也将深陷在越战的泥沼之中,无法自拔。
……
一曲接着一曲,整个煤油灯酒吧之中如痴如醉,当演出结束之时,人们似乎依旧走不出来,只是沉寂在那个年代的癫狂和美好之中,现在人们总算是隐隐地明白了,为什么六十年代是属于民谣的年代,还有,为什么现在再也孕育不出那些天赋异禀、才华横溢的艺术家们了。
幸福之中带着苦涩,快乐之中带着唏嘘。演出结束了,人们却依旧停留在酒吧之中,久久不愿离去。
勒维恩离开了舞台,来到了旁边,一眼就看到了并肩而坐的斯坦利和乔治。
“谢谢。”斯坦利微笑地说道,微微泛红的眼眶泄露了内心的汹涌和激动,“你应该知道,这些观众都是为了你而来的。那些早就已经湮灭在历史长河之中的经典,现在又再次开始绽放光芒了。这是好事,这是好事。”
斯坦利连连点头,低声重复着说道,丝毫没有注意到,站在眼前的不是蓝礼,而是勒维恩。
“辛苦了。”乔治举起了手中的啤酒,表示了敬意。
今晚的拍摄结束之后,其实蓝礼没有必要继续演出的,因为今天到场的所有观众都将以群众演员的身份领取酬劳,这是他们的工作;但为了表示感谢,蓝礼还是选择了登台,进行了一个小时的演出,真正地与歌迷分享了一个美妙的夜晚。
勒维恩扯了扯嘴角,“对于歌手来说,只有站在那里才是活着。所以……”他耸了耸肩,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一切尽在不言中,话语却显得意味深长起来。
“抱歉,请问,我们可以吗?”伊桑的闯入,打断了他们之间的交谈,而乔尔已经蛮不讲理、迫不及待地拉着勒维恩转身离开了,看着斯坦利和乔治无奈的笑容,伊桑摊开双手表示了一番歉意,而后也急匆匆地转身追了上去。
“‘伤逝之爱’,那首歌是bon-iver的?对吧?’查理男孩’呢?这首歌是你的?”乔尔急切地开口询问到,仅仅看到勒维恩点点头表示了肯定,乔尔就接着说道,“那么,我们可以使用吗?我是说,在这部电影之中?作为表演,又或者作为配乐?”
“我不认为这是一个好主意。”勒维恩摇了摇头,“你看,这两首歌是后来创作的,它们与六十年代的风格并不契合,尽管内容和风格似乎有些相似,但……这就是民谣。如果你们想要在幕后花絮使用,又或者是之后的演唱会使用,那么绝对没有问题,可是放在电影里?这是一个糟糕的想法。”
勒维恩实话实说,看着乔尔就准备反驳,他又紧接着说道,“不过,如果你们坚持,我没有问题。至于bon-iver,你们应该致电询问一下他的意见。”
“你和他不是朋友?”乔尔追问到。
“不,不是。”勒维恩诚恳地说道,“如果你们可以介绍我们认识,我十分乐意。”
看着陷入深思之中的伊桑和乔尔,勒维恩拍了拍他们的肩膀,“我过去休息一下,有事你们再喊我。”说完,勒维恩就转过身,朝着保罗和安妮所在的位置走了过去,脸上浮现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远远地就开始打起了招呼,“怎么样,表演还喜欢吗?”
“耶稣基督,你真是一个疯子。”保罗感叹到,站起来重重地拥抱了一下,满脸都是笑容。
但安妮却没有任何动作,勒维恩不由微微愣了愣,“安妮?怎么了?难道刚才的表演,你不喜欢?”
安妮嘟起了嘴巴,摇了摇头,然后双手盘在了胸前,往后缩了缩,似乎正在闪躲勒维恩,朝着保罗的方向靠近,如此动作让人满头雾水,然后安妮就生气地开口说道,“你不是蓝礼,你不是。”瞥了一眼之后,再次坚定地说道,“我知道,你不是,你不是……”说着说着,那双眼睛就沾染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先驱村庄与煤油灯酒吧之间彻底消失的界限,六十年代与真实当代之间模糊不清的界限,终于再次浮现了。
1162 唤醒梦想
乖巧地坐在眼前的安妮,眼眶微微泛红,怯生生的表情还带着一丝委屈,有些想要靠近,却又带着一丝踌躇,这让蓝礼不由微微垂下了眼睑,那一抹淡淡的光芒收敛起来,微抿的嘴角隐藏着一丝浅浅的笑容,却说不出到底是什么意味。
“蓝礼。”保罗坐在旁边也有些手足无措,下意识地出声呼唤了一句,但后面的话语就这样卡在了喉咙里,不知道到底应该如何安慰,最后只能是轻轻拍了拍安妮的手臂,低声安抚到,“今晚,蓝礼正在拍戏,忘记了吗?所以,他现在正在饰演另外一个角色,勒维恩。”
笨拙的解释显得干涩而僵硬,言语之间就可以感受到他的惊慌失措。
蓝礼再次抬起了眼睛,眼底流淌过一抹淡淡的笑意,视线轻扫了保罗一眼,随后落在了安妮的身上,“哦?所以,这是不是意味着,我今天的表演非常成功呢?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我自己,这可是一次飞跃性的进步。安妮,你是在故意夸奖我吗?”
淡淡的语气之中带着一丝轻松俏皮,还可以品味出一丝打趣。
似乎没有特别的变化,但生涩的气氛微微停顿了片刻,然后,保罗就看到安妮的脸颊之上勾勒出了一个笑容,一开始还稍稍有些迟疑,但仔细打量了一番之后,又再次给予了确认,笑容就彻底绽放了开来。
情绪突然松懈下来,安妮眼眶之中的水雾就这样凝结起来,突兀地滑落下来,她却笑得更加欢乐了,一边抬起手背擦拭着脸颊之上的泪水,一边哧哧地笑个不停,又哭又笑的模样让坐在旁边的保罗也是目瞪口呆。
保罗抬起头望了过去,然后就迎向了那一张平静的俊朗面容。
依旧是刚才的模样,可是整体感觉却已经不同了,似乎眉宇稍稍柔和了一些,似乎眼神稍稍柔软了一些,但又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让人怀疑一切都只是自己想当然的错觉,只是感觉整个人的气质又变得熟悉起来。
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着实太过朦胧,也太过模糊。保罗微微张了张嘴,却不知道应该如何表述,脑海里的第一个想法就脱口而出,“蓝礼?”
呼唤出来之后,保罗自己也意识到了荒谬:坐在眼前的,一直都是蓝礼,又不是“碟中谍”里带着人皮面具的伊森-亨特。于是,他自己也忍俊不禁,欢快地笑了起来,然后他就注意到了那双眸子里和煦的笑容,盛满了浅浅的笑意,他自己也连连点头,表示了肯定。
现在,保罗终于真正地明白了安妮话语的意思:他是蓝礼,却又不是蓝礼;他是勒维恩,却又不是勒维恩。那种似是而非的模糊质感,摆脱了电影镜头的光影束缚之后,将电影触感也带入了生活之中,真正地让人真假难辨。
但更为不可思议的是,现在保罗可以确定,坐在眼前的就是蓝礼。那种清晰感如同闪电闯入脑海之中一般,凌厉而明亮。
“哇哦,你到底怎么做到的?”保罗忍不住脱口而出,再次打量一番,还是忍不住再次惊叹出了声,“哇哦。耶稣基督。”如果不是安妮在侧,他就想要直接骂粗话了。
这不是保罗第一次在拍摄现场观看蓝礼表演,“速度与激/情5”和“超脱”,他都曾经亲眼见证蓝礼投入表演的过程;但今天的蓝礼却又更加不同,那种细腻而真实的质感,不仅仅是赋予了角色灵魂,甚至赋予了整个故事灵魂似乎就连先驱村庄都真正变成了煤油灯酒吧。
蓝礼轻轻耸了耸肩,轻描淡写地说道,“学习。不断学习。”
虽然这样形容自己的好友,似乎不太好,但保罗脑海之中的唯一一个想法就是:疯子。
短短的亢奋和激动过后,安妮就这样安坐在一旁,静静地注视着蓝礼,仿佛今天才是第一次认识蓝礼一般,眼睛里流露出了细细的琢磨表情,这让蓝礼哑然失笑,轻轻揉了揉安妮的小脑袋,“怎么,还是不太确定吗?”
一个抬眼和一个垂眼之间,现实与虚幻的界限就变得泾渭分明起来。现在的蓝礼,完全就是蓝礼自己。
即使对于蓝礼自己,这也是一种奇妙的表演状态。
一方面,经过“地心引力”的打磨之后,对于方法派和表现派的表演融合有了更深的理解,而“醉乡民谣”则是更进一步延续了这种表演方式;另一方面,勒维恩-戴维斯和他之间着实有着太多相似之处,却也有着太多不同之处,表演之间的细节揣摩反而变得清晰起来
还有谁能够比蓝礼更加了解“蓝礼-霍尔”呢?
细细揣摩之间,蓝礼也不由回味起来,这一次的表演经历着实颇为有趣。也许,杀青的时候,他还可以有更多收获。
“不,不是。”安妮连连摇头,但还是愣愣地看着蓝礼,然后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就吞咽了一口唾沫,仿佛正在看着食物一般,小小的一个动作就让蓝礼眼底的笑容满溢了出来,然后微蹙起了眉头,看向了坐在旁边的保罗,投去了询问的目光。
保罗没有注意到安妮的小动作,自然是不理解,于是也是满脸困惑地回望了过去,然后两个人就这样傻乎乎地看着彼此,眼神之中都充满了问号,却又无法解答彼此的疑问,场面顿时就变得搞笑起来,两个人都无语地笑了起来。
安妮仰起头,看了看蓝礼,又看了看保罗,她也不理解这两个大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在笑声之中,自己也觉得好笑,不由自主跟着笑了起来。
三个傻瓜就这样哧哧地笑着,重点是,他们都不知道自己正在笑什么。
好不容易,笑声这才停止了下来,然后安妮就用稚气的声音询问到,“蓝礼,刚才的表演就是演技吗?”
蓝礼认真思考了片刻,点点头表示了肯定,“是的。”
“所以,到底什么是演技呢?”安妮又追问了一句。
如此高深的提问,让蓝礼微微侧目,他自然不能以学院的那一套学术解说来回答,斟酌了一下,“嗯……安妮还记得’小鬼当家’吗?在电影里,凯文是一个调皮捣蛋鬼,而且鬼机灵的主意层出不穷,所以,即使面对小偷,他也一点都不害怕。”
安妮点点头表示了肯定,然后蓝礼就接着说道,“所有人都以为,现实生活中,麦考利就是凯文的模样。但事实上,他不是,凯文只是麦考利表演出来的一个角色形象。其中,有部分可能是麦考利的性格,但还有麦考利对凯文的理解。”
“你是说,麦考利观察了其他捣蛋孩子的经历,然后模仿他们,最后表演出了凯文,对吗?”安妮的简单总结,却让蓝礼流露出了惊讶的神情,抬起头看了保罗一眼,然后就看到保罗也是满脸诧异,蓝礼露出了一个笑容,点点头表示了肯定,“是的,就是这样。”
安妮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所以,刚才你也是这样吗?站在镜头面前的时候,你就是勒维恩,对吗?”
“是的,可是,你怎么察觉出来的呢?”蓝礼好奇地询问到,就连保罗也投来了疑惑的视线。
“因为去年你在大派对上演唱’野兽’的时候,那是不一样的。我是说,和今天不一样。”安妮的语言表述能力还是不够准确,只是反反复复地说着“不一样”,但简单的话语却足以让蓝礼和保罗都流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人们总是以为,孩子太过年幼,什么都不懂。但很多时候,孩子们远远比想象的还要更加聪明,也更加老练。
今年安妮才不过十一岁而已,但今晚的话语却让人侧目。
就在蓝礼和保罗一脸惊讶的时候,安妮突然就发出了宣言,“我决定了,我的梦想!”
两个人交换了一个视线,双双露出了笑容,保罗温柔地询问到,“是吗?你的梦想是什么?”
“演员,我要和蓝礼一样成为一名演员。”安妮没有任何胆怯也没有任何犹豫,大声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蓝礼却是有些意外。其实,今晚的第一场戏,演技成分是不如歌唱成分的,所有的情感都蕴含在了歌声之中,对于安妮来说,“绞死我,哦,绞死我”和“伤逝之爱”的情感都太过复杂也太过深奥,她暂时无法理解。
所以,即使安妮受到了启发,她也应该是想要成为一名歌手,而不是一名演员。
“哦?为什么呢?”蓝礼的眼神微微明亮起来,流露出了意味深长的探究神色。
安妮轻轻玩着自己的手指,一字一顿地说道,“因为我也想要像蓝礼一样,演绎着不同的人生,然后带给其他人希望。”那稚嫩的声音却带着一股勇往直前的勇气,她抬起头来,直直地看向了蓝礼,“知道吗?当你在表演的时候,所有人都在注视着你,而且,他们都不知道,其实你不是蓝礼。”
说完,安妮还偷偷地窃笑了起来,眼底流露出了“只有我自己知道”的神情,得意洋洋地扬起了下巴,“但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我甚至还看到一个老爷爷流露出了无比悲伤的表情,我想,他们一定是因为你的表演而想到了什么。”
稍稍停顿了一下,安妮的话语似乎有些迟疑,但随后还是坚定地开口说道,“就好像我想起了海瑟和艾利克斯一样。”
1163 一声感谢
“就好像我想起了海瑟和艾利克斯一样。”
安妮坚定地说道,但说完之后,却静静地坐在原地,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之中,等了一小会,这才再次抬起头,认真地看着蓝礼,“你说,海瑟会遗憾吗?因为,她终究还是没有能够演唱那首歌,她一直很努力很努力地在练习,甚至手指都流血了。但现在,她却永远都没有机会了。”
懵懵懂懂的话语,似乎不谙世事,却又仿佛看透沧桑。
保罗不由吓了一跳,“安妮?你怎么知道……”怎么知道海瑟已经去世了?
但后面的话语终究还是没有能够说下去,不知道到底应该怎么办。
安妮却抬起头看向了保罗,神情坚毅的说道,“因为蓝礼说过啦,旅行的时候,不是每个人都可以陪伴到最后的。有些时候,终究还是需要自己走完。现在,海瑟就自己走上了一段旅程,对吗?”
简单质朴的话语,意思表达不太完整,没头没尾,但保罗还是听懂了,抬起头看了蓝礼一眼,然后慌乱地点点头,“是的……是的。”深呼吸一下,保罗也冷静了下来,细心地说道,“虽然海瑟现在是一个人,但她永远是最强大、最阳光的那个,对吗?也许,她现在就正在放声高歌呢,尽情地享受着自己的梦想,你觉得,海瑟的歌声好听吗?”
“好听!”安妮露出了一抹羞涩的笑容,“我喜欢海瑟的歌声。”
“那,你更加喜欢海瑟的还是蓝礼的呢?”保罗又追问了一句。
小妮子顿时就被难倒了,一下就撞进了保罗的怀抱里,“你是故意的!哪里有像你这样提问的?”然后瞪圆了眼睛,重重地瞪了保罗一眼,随后就转头看向了蓝礼,“蓝礼,保罗刚才故意欺负我,你看到了,对不对?”
坐在原地的保罗还没有来得及辩解,蓝礼就连连点头,一本正经地说道,“对!我看到了!我们今晚就不要和保罗一起了,他不是一个乖孩子!”
保罗满头问号、百口莫辩,“你……我……这……”最后只是目瞪口呆地看着蓝礼和安妮两个人,一脸无辜,却终究还是没有忍住,破功笑了起来,耷拉着肩膀,“抱歉,都是我的错,安妮,请原谅我好吗?”
蓝礼功力高深,一本正经地点点头,“这就对了,安妮,你愿意原谅保罗吗?”
不过安妮就明显是功力不够,忍耐了又热闹,终究还是没有忍住,连忙抬起了双手,捂住嘴巴,但笑容还是忍不住轻溢出来,眉宇之间都是满满的轻快和愉悦。
看着保罗那可怜兮兮的表情,安妮往前凑了凑,做了一个鬼脸,强忍住笑容,认真地说道,“你忘记了吗?我想要成为演员,不是歌手!嘻嘻!”
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但保罗也无法反驳,只能是乖乖地点头表示了肯定,然后摊开了双手,“是的,是的,肯定是这样的。”
那束手无策的表情,让安妮终于再也忍不住,噗嗤一下就欢快地大笑了起来,双手依旧捂着嘴巴,但笑声却已经肆无忌惮地流淌了出来,就连周围的气氛都变得明快起来。
看着捧腹大笑的安妮,蓝礼的嘴角也不由跟着上扬了起来,眼神稍稍有些出神,今晚的表演居然让小妮子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梦想,这绝对是一个意外收获。
当然,现在安妮还年幼,隔三差五就可能出现一个全新的梦想,演员不见得就是她最终的目标;但最为重要的是,经历了家庭的动荡,经历了生活的变化,安妮现在终于找到了奋斗目标,笑容也再次回到了脸颊之上,生活终究会一点一点好转起来的。
对于十一岁的孩子来说,现在就要求他们立刻长大,这着实太过残忍,也太过冰冷。如果可以朝着梦想一路狂奔,在跌跌撞撞之中,慢慢学会成长,这也许是更加温和而现实的方式。
“蓝礼?蓝礼!”
耳边再次传来了呼唤声,蓝礼回过神来,朝着安妮投去了视线,那张脸颊之上微微染上了两团红晕,但额头之上却依旧看不到汗水,于是,微笑地投去了询问的视线,而后开始在四周寻找着内森的身影。
“蓝礼,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呢?我是说,你是怎么成为一名演员的呢?我应该这么做呢?”安妮微微有些气喘,但眼睛却格外明亮。
原本站在角落里闲聊的内森,注意力却时时刻刻留心着,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蓝礼的举手示意,快步走了过来,侧耳倾听着蓝礼的低声叮嘱,随后就快步转身离开;再次回来时,手里还带着安妮的随身药物以及一杯温水。
“模仿,模仿就是表演的第一步,也是每一位演员必须经过的阶段。”蓝礼正在解释着,“可以学习模仿那些动物,也可以学习模仿身边的人,渐渐学习到模仿的技巧,这就是第一步。”顺手接过了内森递过来的药物和温水,递给了安妮。
安妮却早就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乖巧地接过了药物,倒进了嘴巴里,然后大口大口地喝水起来,但随后就焦急地说道,“继续说,你继续说。”视线始终没有离开蓝礼,待蓝礼再次开口之后,她才再次开始喝水起来。
注意到了安妮的口渴,保罗低声告诉了内森一声,再次要求了一杯温水。
卡座之中,蓝礼、保罗和安妮三个人正在热火朝天地闲聊着,安妮不断要求着保罗讲述当初前往海洋拍摄冲浪电影的经历,充满了好奇和期待,然后视线余光就可以看到有人来到了卡座旁边,跃跃欲试地站在旁边,却担心打扰了谈话节奏,迟迟没有开口。
此时,安妮的注意力全部都落在了保罗身上,于是,蓝礼转过头,投去了询问的视线。
站在眼前的不止一个人,而是五、六个人,身后还有正在站立着聊天的人群,分辨不清楚分界线,其中站着一名约莫七十、八十岁左右的老人,满脸褶皱、稀疏白发,右手拄着拐杖,微微弯曲着后背,即使只是站在原地也颤颤巍巍地发抖着。
蓝礼连忙站立了起来,离开了卡座,礼貌地迎了上前,“你还好吗?”
“哈,不用担心我。我准备离开了,出租车已经在门口等着了。”老人畅快地轻笑了一声,简单地解释到。
即使身体已经站立不稳了,但身姿依旧挺拔,就好像是一名敬业的老兵一般,血液之中都深深地烙印着曾经的痕迹。“我只是专程过来告诉你一声,今晚谢谢你。你知道,一直到现在,我还是会经常梦见那些岁月,但大多时候都是噩梦;可是,今晚应该会是一个美梦。”
蓝礼微微张了张嘴巴,试图回应一句话,但老人却没有给他机会,礼貌地点点头示意了一下,然后就拄着拐杖转身离开了。
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今晚的先驱村庄,不知道他为了什么才发出如此感叹,也不知道他的噩梦到底是什么,但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包含了太多太多。
人们总是在询问着,艺术不是金钱,它到底能够带来什么?就连温饱都无法满足的时候,还有什么资格谈艺术呢?
眼前的老人就是答案。
温饱很重要,金钱也很重要,但比起它们来说,世界上还有更多重要的东西,气节、风骨、信仰、自由和梦想。也许,精神世界的富裕不足以延续生命,却足以将自己与芸芸众生区分开来,拥有真正属于自己的灵魂。
“少爷,谢谢。”站在旁边的另外一个年轻人打断了蓝礼的思路,声音微微颤抖地说到,蓝礼的视线却依旧落在了那个老人身上,没有离开,“今晚的演出真的太精彩了!简直不敢相信,我们真的在现场观看了你的演出,我想,每一位堂吉诃德都会嫉妒我的。”
蓝礼收回了视线,微笑地说道,“抱歉,刚才正在目送着那位老先生的离开,有些走神。”坦然地承认了自己的错误之后,蓝礼接着说道,“今晚能够前来捧场,这是我的荣幸。今晚的工作能够顺利完成,还需要感谢你们呢。”
年轻人离开之后,另外一位中年男子走了上前,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一点什么,却又无法准确表达,最终只是说道,“这将是一部非常非常精彩的作品,我现在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它上映了。”感叹结束之后,又补充了一句,“谢谢。”然后这才慌乱地转身离开。
一句“谢谢”,包含了太多太多。
有些人感谢的是蓝礼的精彩现场演出,有些人感谢的是民谣时代的浪潮重现,有些人感谢的是亲临电影拍摄现场的神奇经历,还有些人感谢的则是……那些关于越战关于六十年代关于逝去生命关于遗落梦想的曾经。
今晚的先驱村庄无疑是热闹的,表演结束之后,几乎每一位观众都迟迟不愿意离开,不单纯是为了蓝礼,更多是为了交流彼此内心的涌动和亢奋,这是一个美妙的夜晚,也是值得纪念的夜晚,脚步总是在原地逗留,依依不舍。
在离开之前,似乎人人都产生了一种默契,专门找到蓝礼,没有尖叫,没有呐喊,没有拥抱,仅仅只是一句简简单单的“谢谢”,却道尽了数不尽的情感,先驱村庄和煤油灯酒吧、剧组和现实之间的界限又一次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离开这道大门,他们就再次从六十年代回到了二十一世纪,也从民谣浪潮年代回到了网络通讯时代,如同穿越时空一般,心头的感想和滋味只有自己能够细细品味。
1164 又见瞩目
夜深了。
但先驱村庄的门口依旧热闹非凡,久久不散。
陆陆续续地,观众们正在离开酒吧,热火朝天的交谈声清晰地表达着他们难以平静的心情;而聚集在酒吧门口的排队长龙仍然看不到尽头,而且伴随着时间的推进,还在持续增长着,越来越多,现在已经有超过一千人严严实实地将先驱村庄围绕起来了。
拍摄已经结束了,表演也已经结束了。
这一点,所有观众都一清二楚,但他们依旧拒绝离开,不仅仅是为了等待蓝礼,更多还是为了探知今晚表演的内容。仅仅只是站在酒吧门口,隐隐约约地听见室内缓缓流淌的旋律,却根本不够真切,一个个都心痒难耐,怎么舍得离开?
现在,亲自参与了全场拍摄的观众们终于出来了,那一张张意犹未尽的脸孔就足以说明问题了,于是大家都迫不及待的开始围堵上前,七嘴八舌地追问着酒吧之中发生的所有一切,哪怕只是通过只言片语来描绘出酒吧之中的景象,这也是幸福的。
可惜的是,这是电影拍摄,为了避免剧透,“醉乡民谣”剧组官方规定,每一位进入酒吧的观众都必须没收电子设备。一方面是为了避免泄露电影画面;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配合电影的设定,六十年代可没有手机以及数码相机。
所以,在电影预告片正式出来之前,这就是他们探听剧组事宜的最佳途径了
蓝礼拍摄一部关于民谣的作品?蓝礼出演一位六十年代的民谣歌手?蓝礼还将在电影之中真实地表演所有曲目?
仅仅只是脑补一下,就亢奋得开始浑身颤抖!
先是错过了“一个人的演唱会”,而后错过了蓝礼在格莱美登台表演的机会,现在人们对于蓝礼现场演出的唯一印象就是“今日秀”节目之上的一次炒作,这远远无法满足歌迷们的念想,望眼欲穿却依旧等不到任何关于表演的机会。
一直到现在。
一边是歌手,一边是演员;一边是表演,一边是演技。无疑,“醉乡民谣”这部作品将见证蓝礼两种才华的结合,对于每一位影迷和歌迷来说都是千载难逢的时刻;更何况,蓝礼这一次的合作导演还是科恩兄弟,期待值就更加节节攀升了。
于是,午夜时分的曼哈顿就迎来了如此景象:
超过一千名观众熙熙攘攘地围绕在先驱村庄的周围,顶着寒风、冒着细雨,感受着低温,却始终拒绝离开,只是狂热地讨论着今晚的演出,甚至是最微小的细节也足以让每一个人亢奋地尖叫起来,反反复复地议论着。
恍惚之间,人们仿佛真的重新回到了六十年代。那个为了民谣而疯狂的年代,那么为了一场演出就可以彻夜不眠守候的年代,那个一切都如此简单却又如此纯粹的年代,那么没有太多娱乐生活却精神无比富足的年代。
事实上,蓝礼是在十一点二十分左右离开先驱村庄的。
蓝礼没有从后门离开,而是选择了正门。迎面遇到观众们,蓝礼也主动放缓了脚步,和大家打起了招呼,感谢了大家的耐心等候,“现在已经即将过午夜了,今天的天气着实不太友好,还是早点回家吧。”
但蓝礼的友好劝告却引来了一片吐槽声,“现在回去也睡不着,心情都已经被撩/拨起来了,你说怎么办?”
蓝礼不由莞尔,“那么就欢迎到酒吧里安坐。请允许我表示一下感谢,今晚剩下的消费都将登记在我的账上。至少,大家可以在温暖的空间里交谈,刚才我的助理说,半夜有寒潮抵达,大家还是注意一些身体健康。”
“不,不要,我们不要你请喝酒。我们想要倾听你的演唱会。”
“对,对,什么时候开演唱会?”
“我们也想要听现场演出!”
那此起彼伏的呼喊声让蓝礼哑然失笑,“那么就等待这部电影上映吧,相信我,你们不会失望的。虽然今天只是拍摄了第一场戏,但我有不错的预感。”虽然依旧没有正面回应演唱会的事宜,但如此回答还是让大家都亢奋的尖叫起来。
在一片热闹的起哄声之中,内森开着轿车抵达了旁边的停车位,蓝礼打开了车门,然后耐心地等待着,就看到保罗小心翼翼地抱着一个小家伙,外面还覆盖着两条厚厚的摊子,钻入了车厢之中,蓝礼这才关上了车门,扬声对着大家说道,“贾斯汀还在里面,有兴趣的人,可以进去围堵他。”
顺手就把同剧组演员出卖了之后,蓝礼就钻入了副驾驶座,然后内森缓缓驱车扬长而去。
保罗怀抱里的自然是安妮。
按照计划,他们准备十一点护送安妮回去医院的,但在酒吧之中还是耽误了一些时间,疲惫的安妮早早地就进入了梦乡,昏昏沉沉地睡着了,比起去年参加格莱美的时候,入睡时间早了许多。看来,纽约的寒冷天气还是有些影响的。
蓝礼和保罗护送着安妮回家,而先驱村庄的热闹依旧在延续着。
……
“上帝,上帝,上帝!2013年年度最大期待,’醉乡民谣’!上帝!今天才刚刚开机,我现在就已经迫不及待了,怎么办?少爷真的是太帅气了,当他歌唱的时候,时光似乎都开始倒流了,不行了,我现在回想起来还是想要尖叫!”
“我疯了,我疯了!今晚的先驱村庄!完全就是煤油灯酒吧!不敢相信,真的不敢相信!我觉得,我好像爱上民谣了!”
“六十年代真是一个荒唐而颓废、迷茫而沧桑的年代,今晚在先驱村庄,通过少爷的歌声,也通过勒维恩-戴维斯的故事,第一次窥探到了其中的神秘。怎么办,好喜欢!”
“蓝礼-霍尔!蓝礼-霍尔!蓝礼-霍尔!谁能告诉我,为什么他如此有魅力!而我是一个男人!天哪!我简直不敢相信!我几乎就要爱上他了!”
“忧伤得犹如一首诗歌,美好得宛若一束阳光。今晚所有的赞美都赠送给蓝礼-霍尔!”
“我简直不敢相信,蓝礼居然才二十三岁!我觉得,他好像真的经历过六十年代!整个感觉太真实了!我和一位越战老兵坐在一起,他只是一脸哀伤地坐在旁边,不断抽烟,一支又一支,离开的时候,他说,这是一个好演员。”
“科恩兄弟遇上蓝礼-霍尔,这完全就是梦想成真!”
“驻守在先驱村庄之外,没有能够得到机会进入里面领略少爷的风采,但相信我,今夜的格林威治村就再次回到了六十年代,啊啊啊,突然好像听一场戴夫-范-朗克的演唱会啊!”
“不敢相信,今晚的格林威治村看起来就像是涌入了一万人一般!上帝,难道六十年代真的重现了吗?”
推特之上,所有人都已经彻底炸锅了,来自格林威治村的第一时间推文,大面积地开始刷屏,关于蓝礼正在拍摄一部六十年代民谣的消息也开始浩浩荡荡地蔓延了开来。曾经被遗忘在角落之中的民谣,现在却正在成为瞩目焦点。
“对于民谣没有任何兴趣的,但现在也开始好奇了起来,也许,’醉乡民谣’是一部值得观看的作品。”
“有人可以告诉我,这部电影和’堂吉诃德’有什么关系吗?”
“科恩兄弟为什么会想到拍摄这样一部电影?好奇怪!但隐隐有点期待,这是怎么回事?”
浩浩荡荡的讨论就开始渐渐蔓延了开来,延伸到了电影和民谣的方方面面,在颁奖季第三阶段的狂潮之中,“醉乡民谣”异军突起地成为了瞩目焦点
尤其是记者们错过了最佳时机,没有能够获得第一手资料,反而是亲自抵达现场排队的观众们成为了最佳的见证者,他们纷纷在照片墙之上晒出了蓝礼在先驱村庄之外的照片,看似落魄而沧桑的蓝礼立刻就成为了瞩目焦点。
一向以绅士形象示人的蓝礼,职业生涯居然第一次饰演一位邋遢落魄的流浪艺人?
这听起来像是一次突破表演,让人隐隐开始期待起来。
次日,记者大军就赶到先驱村庄,但“醉乡民谣”剧组却已经撤退了。
剧组开始在格林威治村实地取景完成拍摄,同时,他们拒绝了一切形式的采访,只是以官方立场表示,现在必须以拍摄工作为主,全心全意地投入拍摄之中。
遭遇拒绝之后,记者们的热情依旧没有被浇灭,不久之后,他们就挖掘出了重磅爆点:伍迪-艾伦,一向清高而疏离的老爷子却出现在了先驱村庄,全程观看了演出,离开的时候还被观众捕捉到了行迹,完成了签名的简单要求。
“超脱”就是来自伍迪的牵线,而现在“醉乡民谣”又看见了伍迪的身影,难道蓝礼与这位纽约传奇电影人已经是莫逆之交了?
不过,伍迪面对记者一向不太友好,采访预约难上加难,最终还是“纽约客”成功拿到了采访机会,提出了所有人好奇的话题。
对此,伍迪表示,“他是一位出色的表演者,我一直都十分享受小酒馆里的演出,原汁原味,代表着这座城市的文化和历史。以前屡次错过,这次终于能够在现场观看他的演出。这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
随后,当老爷子被询问到具体感想的时候,他简单地回答到,“我喜欢。”
1165 反客为主
“是,是是,我知道。对于表演,我一向都没有信心,我也不知道,他居然是气场如此强大的一位演员,耶稣基督,他足足比我小了十岁吧?还是九岁?总之,我还以为和杰西-艾森伯格差不多,两个人都是新生代的年轻演员。
更何况,’社交网络’的时候,杰西饰演的角色本来就是一个气势强大的类型,这一次只是一个落魄歌手,我自然也就没有太过担心,总想着这一次的角色应该会更加简单一些。但谁知道会是如此这番模样呢。
我现在总算知道,什么叫做表演气场了,上帝,你说,和梅丽尔-斯特里普、丹尼尔-戴-刘易斯一起合作的那些演员到底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贾斯汀-汀布莱克正在接听电话,另一端的赫然是他的新婚妻子杰西卡-贝尔,即使分隔两地,但两个人还是如胶似漆地通过电话时时刻刻地交谈着,今天也不例外。此时,贾斯汀正在发出连连感叹,连带着电话另一头的杰西卡也是笑声不断。
“今天不用担心,今天这里是我的地盘,我自然不紧张……哈哈,他自己说的,他不是一名歌手……销量?我的专辑卖得更好吧!是的,我确定!我十分确定!反正,我肯定一点都不担心。”
说着说着,贾斯汀的声音就压低了下来,推门进入了眼前的建筑,“我现在进来了。”同时,脚步也稍稍放轻了下来,朝着旁边的工作人员礼貌地点点头,用气音询问到,“他们在哪一间录音室?”得到了指示之后,贾斯汀说了一句“谢谢”,而后就再次迈开了脚步。
“我比预定时间提早了十五分钟,我现在强烈怀疑,会不会只有我一个人提前到了。你也知道,音乐人都没有时间概念的,他们都是欧洲时间,现在才是早晨九点而已,估计他们都还是半夜,昨晚工作到凌晨三点、四点,此时怎么可能起得来。
但……我还是必须提前过来准备准备。
哈!绝对不是因为底气不足,当然不是!好吧,我承认,我对民谣的理解还是不够深刻,拜托,我是做流行和爵士的好吗?雷鬼或者节奏蓝调也略有涉猎,但民谣?我又不是全才。”
一边吐槽一边玩笑,嘻嘻哈哈之间,贾斯汀的心情也彻底放松了下来,“我到了。嗯,回头再给你电话,爱你。”
今天和明天,“醉乡民谣”的剧组拍摄工作暂停两天。因为科恩兄弟需要暂停下来,完全剧组的音乐相关工作,包括了配乐师以及音乐制作人的见面碰头,包括了原创曲目的改编以及制作,包括了演员与制作人的交流会议。
根据之前蓝礼的建议,勒维恩和搭档米基的合唱曲目需要单独罗列出来,哪怕仅仅只是作为背景的补充,对于勒维恩这一角色也是重要的一部分。
科恩兄弟经过商议之后,采纳了蓝礼的意见。他们决定邀请一位歌手来“客串”米基
之所以客串需要打上引号,因为这一角色将不会出镜,仅仅只是存在音轨之中,但在角色的对话里,他也是真实而鲜活地存在过的。
这位特别客串的歌手,将和蓝礼一起完成“挥手作别”的录制;另外,他还将参与到“古老三重唱”的录制工作之中。
前者是计划中的,后者则是计划外的。原因并不复杂,电影之中这首歌将采取无伴奏演唱来突出民谣浪潮之中的一系列追赶潮流的花样,但这种表演方式却需要经过磨合与训练,歌手之间的配合是最为重要的,否则现场演出很有可能就成为车祸。
对于演员来说,这无疑是难上加难,演唱演出的难度超出了预期;而且,这还是四重唱,四名演员之间都必须完全达到默契的高度,进一步增加了难度。
深思熟虑过后,科恩兄弟还是决定采取录音的方式,这也将是整部电影之中唯一一部不是现场表演的曲目。
既然决定了使用录音的方式,科恩兄弟就冒出了一个点子,作为一个深深的暗线埋藏在电影线索之中:
如果米基和吉姆联手参与了这首“古老三重唱”的重新翻唱和演绎,米基在自杀之前就已经选择了妥协,但终究还是无法迈过自己内心的门槛,某种意义上,激化了矛盾,成为了导火索;又或者是,米基不敢面对勒维恩,愧疚和羞耻的折磨之中,抑郁症引爆了冲动,于是选择了自我了结;亦或者是其他可能。
具体设定,完全可以留下空白,留给演员慢慢品味,也留给细心观众慢慢思考。
这一个想法得到了蓝礼的竭力赞成,一方面,这确实丰富了整个民谣时代的不同选择,甚至某种意义上丰富了勒维恩这一角色;另一方面,对于客串歌手来说也是一件好事,更多地参与到电影创作之中。
尽管,这一想法太过理想主义,且不说观众能否通过现场表演识别出某一个特定歌手的声音,即使他们通过原声带的演唱歌手注意到了这样的细节,而重新回到电影之中,却很难一时间将角色与剧情联系起来。换而言之,观众们很有可能完全忽略这个细节,永远无法发现。
但,科恩兄弟和蓝礼还是坚持如此做法。这样的留白,隐藏在电影之中,其实也是一种趣事,留给真正喜爱这部作品的观众慢慢挖掘,这也是观看电影的乐趣之一。
接下来这两天,剧组就将集中精力在音乐制作的相关讨论之上。
至于录音,现在暂时还不着急,等电影全部杀青之后,主要演员们再进入录音室完成原声带的录制;而客串歌手就更加不用担心了,他可以提前录制完自己的音轨,而演员们之后再录制自己的音轨,通过录音室后期制作合成就可以了。
今天,贾斯汀之外,剧组之中需要现场演唱的歌手们也都将全部抵达录音室,开始今天的工作。
挂断电话之后,贾斯汀就推开了录音室的厚重大门,但还没有来得及把手机放进口袋里,就忍不住倒退了一小步,愣愣地看着眼前热火朝天的讨论景象
左手边,三个人分别散落地坐在不同的沙发位置上,却是面对面地环绕拥簇而坐,每个人怀中都抱着一把吉他,正在勾勒着琴弦,轻声哼唱着曲调,又或者是轻轻用指尖脚掌击打着节奏,完全沉迷其中,彼此互相正在讨论着如何编曲才是最为合适的。
右手边,四个人或站或坐地聚集在一起,手里拿着一张看起来像是乐谱一样的东西,每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时不时交流一番,那些讨论问题可以捕捉到只言片语,“可以升半个调吗?”又或者是,“节拍需要再放慢四分之一拍吗?”
偌大的录音室里却是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以至于贾斯汀强烈怀疑自己走错了房间
录制专辑的时候,不是这样的模样,这不是音乐人工作的空间,而是……剧组,这绝对是电影剧组;但眼前的隔音间和录音设备却都占据了视线的大半部分,根本无法忽略,那种混乱而违和的视觉冲击力让贾斯汀就这样停下了脚步。
脑海里的第一个想法却是,“我……迟到了?”
右手边分布的是凯瑞-穆里根、亚当-德赖弗、斯塔克-桑德斯和克里斯-斯利(chris-thile)。
其中克里斯-斯利是拳击兄弟(punch-brothers)的成员,主唱。这是一支来自纽约的民谣独立合唱乐队,成立于2006年,签约了华纳兄弟旗下的一家独立厂牌,平均每一年都有作品问世,并且持续地在不断巡演之中。
这一次,拳击兄弟的现任五名成员都将加入到“醉乡民谣”原声带的制作之中,虽然是华纳兄弟的主意,却也得到了科恩兄弟的首肯。他们将负责和声的部分,并且也是“古老三重唱”的演唱主力。不过今天不是录音工作,而是创作阶段,所以只有克里斯前来报道。
简单来说,这里还是以演员为主。
左手边则是蓝礼-霍尔、t-本恩-本内特(t-bone-burt)以及马库斯-玛姆福德(marcus-mumford)。
如果说,另外一边是演员阵容,那么……这里就算是歌手阵容?
贾斯汀现在是满头问号,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却又说不出来。
按照计划,这里应该是贾斯汀的地盘。
拳击兄弟、本恩-本内特、马库斯-玛姆福德,他都非常熟悉,尤其是马库斯,他们之前在格莱美颁奖典礼见面过,后来就成为了不俗的朋友,偶尔会通通电话;即使是其他两位,他们也都曾经见过面,即使不熟悉,但依旧是同行。
自然而然地,贾斯汀打算承担起“桥梁”的角色,在演员与歌手之间搭建起一条沟通桥梁,甚至可能需要润滑彼此的沟通方式,毕竟,他才是整个剧组之中唯一一个真正在两个领域都取得了一定成就的艺人。
昨天晚上,贾斯汀甚至还脑补了一番,如何进行互相介绍,如何切入话题,又如何进行讨论状况,渐渐地掌握主动、掌握全场。过去这段时间在剧组之中的生涩和拘谨,今天都将扭转局面,这才是他游刃有余的地盘,他需要好好展示一下自己的能力。
但现在,他是不是错过了什么?为什么录音室看起来如此陌生?为什么有一种遭遇了反客为主的狼狈?
1166 因缘际会
无论是拳击兄弟,还是本恩-本内特、马库斯-玛姆福德,他们都是纯粹的音乐人。
本恩-本内特,原名叫做约瑟夫-本内特(joseph-burt),他是一位草根音乐创作人,成长于六十年代、混迹于七十年代、成名于八十年代,在音乐行业之中,他为自己起了一个昵称,“t-bone(丁字牛排骨)”,意外地闯出了名号,于是渐渐也就成为了人们对他的称呼。
这位音乐创作人始终坚持在制作民谣、兰草、乡村等草根音乐,和乔治-斯兰德有着诸多相似之处,但可惜的是,作为歌手,本恩的才华却始终没有能够真正地绽放出万丈光芒,尽管在业内占据了一席之地,对于普通乐迷来说却远远称不上“如雷贯耳”。
后来,本恩渐渐退居幕后,转向了制作人工作,这才真正地发光发热,挖掘出了自己的潜力。合作对象包括了谁人乐队(the-who)、罗伊-奥比森(roy-orbison)等等,取得了远远超出歌手生涯的辉煌成绩。
再之后,本恩结交了伊桑-科恩,受到邀请,制作了“逃狱三王”的电影原声带,他的事业才迎来了黄金期,在电影原创音乐的制作方面,他的天赋发挥得淋漓尽致。
“与歌同行”、“疯狂的心”以及电视剧“音乐之乡”等作品开创了他的事业全胜时代,并且凭借着“疯狂的心”摘下了奥斯卡最佳原创歌曲奖;2014年即将开播的电视剧“真探”,所有配乐也由他一手包办。
这一次,“醉乡民谣”创作阶段的歌曲选择以及改编意见,全部来自于本恩。接下来,本恩也将与一众演员/歌手合作,进一步完成原声带的制作。
尽管本恩和电影圈子的缘分不浅,但事实上,他和演员几乎没有碰面的机会如果不是音乐电影,配乐以及原创歌曲的创作者几乎不需要和演员见面。严格来说,他依旧是一名音乐人。
至于马库斯-玛姆福德则更加专业和投入,他就是纯粹一名歌手,来自近两年民谣崛起潮流之中不可或缺的一支乐团,蒙福之子,马库斯是吉他兼鼓手,同时也是主唱。
蒙福之子(mumford & sons),这个名字就是来自于马库斯的姓氏,玛姆福德(mumford),而其他几位成员也不是马库斯的孩子,只是乐队成员们而已。成立于2007年,短短数年时间,这支英国独立民谣乐队就已经取得了难以置信的成功。
顺带一提,马库斯仅仅只比蓝礼年长两岁。
在人们的固定印象之中,似乎民谣就是属于那些沧桑中年的旋律,只有经历过人生的酸甜苦辣,才能真正地谱写出触动心灵的乐章,但事实却不是如此。不仅仅是现在,六十年代也不是如此,鲍勃-迪伦在自己二十一岁的时候就推出了第一张专辑,二十二岁时就已经成名。
蒙福之子现在发行了两张专辑,马库斯都是主要创作者之一,而两张专辑都收获了来自全世界乐评人的追捧,崛起速度堪称火箭。
这一次,马库斯受邀“出演”米基这一角色,将以声音出演他的第一部估计也将是唯一一部电影。
有趣的是关于马库斯加入“醉乡民谣”剧组的过程。
科恩兄弟与蓝礼开始讨论米基这一角色的合适人选,因为只需要演唱两首歌,不需要出镜,所以可以邀请纯粹的民谣歌手出演。
乔尔脑海之中浮现出的第一个人选是bon-iver,但伊桑认为这不是一个好主意。
蓝礼的意见是,bon-iver是一个优秀的选择,但不是最佳选择。
根据他自己的构思和设定,勒维恩和米基应该年龄相仿。
在实现民谣梦想的道路之上,两个人并肩同行,从零开始,一起学习吉他,一起学习创作,一起录制专辑,他们不仅仅是伙伴,还是朋友。这一段经历对于两个人合唱的歌曲,以及勒维恩的情绪转变,都是至关重要的。
所以,米基最好也是二十三岁、二十四岁左右。
这是有一个前提的。
历史上,1961年,鲍勃-迪伦刚满二十岁,戴夫-范-朗克也仅仅只有二十五岁,两个人不过相差五岁而已。
在角色设定阶段,科恩兄弟完全没有思考这一点,因为蓝礼的档期关系而确定无法出演之后,整个好莱坞之中,二十五岁左右,同时能够满足演员和歌手的选择,完全是凤毛麟角,所以他们完全放弃了这一点,这才使得奥斯卡-伊萨克进入了最后决选阶段他今年已经三十四岁。
迂回曲折之后,蓝礼加盟了剧组。
在蓝礼与科恩兄弟的角色沟通过程中,他透露出了更多角色设定的重要因素,这也提醒了科恩兄弟,尽管在电影之中,年龄并不重要,从未有人提起,也从未在剧情和台词之中展现相关影响,但对于表演和故事细节来说,这却至关重要。
经过深思熟虑之后,科恩兄弟拍板决定,采用蓝礼的真实年龄,也就是二十三岁,这已经无限接近现实生活中鲍勃和戴夫两名歌手在1961年的现状了。对于整个故事来说,无疑是最佳选择。
乔尔所提议的bon-iver,今年已经三十一岁;如果是奥斯卡-伊萨克的话,这将是完美的选择,但现在是蓝礼。
随后,艾德-希兰、汤姆-奥德尔(tom-odell)、苏菲洋-斯蒂文斯(sufjan-stevens)等新晋崛起的歌手都进入了视线之中。
本来蓝礼的个人好友艾德-希兰已经成为了重要候选,但随后蓝礼又提起了近两年大热的蒙福之子,就他个人而言,非常喜欢马库斯-玛姆福德的嗓音,民谣之中带着一些摇滚,更加贴近六十年代后半期的歌声,而艾德则是民谣与流行结合得更加出色一些。
可惜的是,蓝礼和蒙福之子没有私人交情,邀约势必非常困难。
为此,科恩兄弟找到了贾斯汀-汀布莱克。
贾斯汀没有推阻,二话不说就肩负起了联络马库斯的责任。可惜的是,收到了遗憾的回信,蒙福之子现在正在进行世界巡演,从年末十二月开始,将一直持续到今年的暑假,所以短时间之内无法抽出时间。
又是档期问题。但这就是好莱坞,顶尖人士们总是充满了无数工作,“复仇者联盟”就是典型代表,拍摄时间必须协商、协商、再协商,仅仅是一个档期就足以让剧组焦头烂额。
虽然扼腕,但也无能为力。
就在此时,无意间旁听到议论之声的凯瑞-穆里根停下了脚步,投来了好奇的视线,“你们是说,蒙福之子乐队的马库斯吗?”得到了科恩兄弟的肯定答复之后,“如果你们有需要的话,我可以帮忙联系一下。”
蓝礼随即就反应了过来,“我怎么忘记了。对于英国的圈子,你应该比我更加熟悉。抱歉,我应该直接询问你的。”凯瑞和马库斯都是来自英国,而且不同于蓝礼,他们都是以英国为大本营开始起家的,演艺圈看似很大,但其实也很小。
面对蓝礼的“恍然大悟”,凯瑞却是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欢快地笑声让众人都是一头雾水,她这才解释到,“是的,我和马库斯十分熟悉,也会经常见面。”随后,凯瑞就掏出了自己胸口一直佩戴着的项链,展示了上面的吊坠。
那是一枚戒指。
蓝礼的眼底滑过了一丝愕然,随后就懊恼地揉了揉额头。他想起来了一个细节,重要细节,剧组第一天见面的时候,凯瑞的左手无名指就佩戴着这枚戒指。换而言之,这是一枚婚戒。
站在旁边的伊桑、乔尔和贾斯汀依旧满脸困惑,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因为他们没有能够在第一天注意到相关小细节,现在自然也就无法进一步解读,随后就看着转身离开的凯瑞,三个人都齐刷刷地朝着蓝礼投去了询问的视线。
“马库斯-玛姆福德是凯瑞的丈夫。”蓝礼解释到,再回想起自己刚才的“恍然大悟”,难得一见的,蓝礼的嘴角也流露出了一抹尴尬的浅笑。
后来,他们才知道。马库斯和凯瑞其实是年幼时的笔友,但后来失去了联络。长大之后,却在工作场合意外碰面,重新结识,这才意识到对方就是童年时的那个小伙伴,感情快速升温,迅速坠入爱河。
仅仅交往了几个星期,两个人就决定闪婚。去年四月份,他们完成了对彼此的承诺。
无论是马库斯还是凯瑞都是非常非常低调的个性,不曾大肆张扬,也不曾进入狗仔视线,仅仅只是聘请了亲朋好友,就这样完成了终身大事,以至于根本没有多少人知道这件事。“醉乡民谣”剧组自然也是如此。
经过凯瑞的沟通,马库斯点头答应了前来友情出演。不过,正在巡演之中,他也只有五天时间,利用如此短暂的间隙,他来到了纽约,希望尽快完成所有工作顺便还可以和妻子重聚一番。
但无论是马库斯还是本恩,亦或者是拳击兄弟,他们都和贾斯汀更加熟悉和亲近,但现在,贾斯汀却发现,自己根本派不上用场;而且,他的“迟到”还让自己成为了局外人。
“什么时候,提前十五分钟抵达录音室居然也成为了迟到?”贾斯汀现在是满头问号。
但现在已经没有时间探讨了,贾斯汀快步走了上前,在旁边安坐了下来,侧耳倾听,希望自己尽快进入谈话节奏之中。
1167 才华火花
“……对,风格和节奏都是不同的。除了编曲之外,我正在考虑着,以分声部的方式重新撰写曲谱,我和马库斯的两个声部采取不同的音阶……”
“然后碰撞出声部重叠的壮阔效果,增加歌曲风格的轻快和回响。”
“是的,就是这样。”
“这是一个好主意,两个声部也可以分开录音。”
“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两个声部不采用两种乐器来演奏呢?”
“这样难道不会变得太过繁琐吗?这首歌的核心意义还是在于简洁,呈现出一种轻装上阵的潇洒和轻快,编曲太过繁复的话,就容易变得华丽起来,这和六十年代的风格相去甚远。”
“不,不会。我们可以使用班卓琴来作为第二声部,以同样的曲谱来演奏,通过乐器自己的特色来完成风格的变化和重叠,你应该知道,班卓琴更加轻快和透亮,也更加清澈,我们只需要将第二声部的音量降低,然后以吉他作为主声部,整个风格就会……”
“不不,你没有理解我的意思。勒维恩和米基的音乐风格本来就是质朴而纯粹,这也是他们始终坚持的,六十年代民谣最初的模样。”
“我理解。但我的意思是,两个人二重唱的时候,风格更加丰富饱满,而之后留下你一个人演唱的时候,风格更加单薄之余,却也更加沧桑和落寞,班卓琴在六十年代的使用是十分广泛的,而且十分独特。严格来说,当时只有民谣的怪咖才会使用,我反而觉得,这能够更加凸出勒维恩的音乐特色……嗯,等等我。”
说着说着,马库斯就放弃了继续解释的打算,干脆直接站立了起来,朝着角落的方向走了过去那里摆放着一把班卓琴,还有其他诸多乐器。
贾斯汀刚刚落座,却根本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出现。
眼前的蓝礼、马库斯、本恩三个人正在热火朝天地争论着,寸步不让,你一言我一语的密集讨论着实让人有些跟不上节奏,就连本恩都只能偶尔地切入一句、两句而已,更多还是蓝礼和马库斯两个人火花四射地分享着自己的意见。
热闹的气氛之中,只有本恩注意到了旁人的出现,但视线瞥了瞥,没有过多表示,视线随后就再次落在了蓝礼和马库斯身上。贾斯汀也可以感受到这种汹涌的讨论热情,他也不想要打断,只是沉默地坐在旁边,侧耳倾听。
马库斯拿起了班卓琴,再次走了回来,快速安坐下来,对着蓝礼说道,“这样,我们现在就直接演奏,感受一下整个风格和效果,如果不合适的话,我也不会坚持了。你用木吉他演奏第一声部,我用班卓琴演奏第二声部。”
蓝礼没有拒绝。
蓝礼抱着木吉他,演奏了一个八拍,“我采用这个调子?你降调?还是我升调?”
“我降调。班卓琴是附属声部,不能抢走歌曲本来的风采。”马库斯干脆利落地说道。
没有任何废话,两个人就直接开始演奏起来。
第一遍演奏的默契不太合拍,蓝礼抢了四分之一拍,而马库斯则落后了四分之一拍,一进一出就出现了半拍的错位,导致声音有些刺耳;第二遍演奏,蓝礼先演奏一个八拍,而后马库斯切入进来,整个效果顿时就好多了。
“挥手作别”,正是剧组第一天在先驱村庄见面时,蓝礼所演唱的那首曲目。
木吉他为第一声部,班卓琴为第二声部,两个不同乐器的重叠,没有任何违和感,却增加了旋律的厚度和层次,曲调顿时变得丰富起来,袅袅余韵也变得轻快起来。
第二遍演奏结束之后,马库斯又再次提出了意见,“主歌部分,我应该再放轻一些,但后期还可以慢慢调整;但副歌部分,我觉得应该减弱木吉他的演奏,增强班卓琴的部分,整首歌的风格会变得更加突出。”
这一次,蓝礼没有反驳,“我演唱试试看,你的第二声部要添加进来吗?我们一起看看合唱的效果,主歌部分由我主唱,副歌部分由你来主唱。”
“没有问题。你切入,我进行和声,然后到副歌部分我们再改变一下强弱,看看整体效果。”马库斯也是一个干脆的,比起语言交锋来说,不如通过实践来摸索最合适的选择。
于是,第三遍演奏就开始了。
“若我能如同诺亚之鸽般,展开双翼,我将越过江河,追寻挚爱。挥手作别,我的爱人,愿你珍重。我心中住着一个顶天巨人,高大雄伟,身姿矫健,如同炮弹。挥手作别,我的爱人,愿你珍重。”
蓝礼轻声哼唱起来,而马库斯则以相对平稳的和声切入其中,那温柔而醇厚的嗓音在木吉他和班卓琴的弦音之中交织,迸发出了一种游刃有余、肆意不羁的洒脱和随性,明明是歌唱离别的曲目,却在哀伤之中不由绽放出了笑容。
但贾斯汀还没有来得及进一步细细体会,旋律和演唱就中断了。
“不,不行。”蓝礼和马库斯两个人同时摇头表示了否认。
“太复杂了,完全丢失掉了原本的味道。”蓝礼说出了自己的意见,“最大的原因还是在于六十年代和现在的编曲方式是不一样的。现在是有主歌、副歌和桥段的区别,但以前这些部分的区别却不是太明显。’挥手作别’这首歌就是典型代表。”
马库斯点点头表示了赞同,“不然这样,全程还是以木吉他为主,并且以你的演唱作为第一声部,然后在桥段的部分以班卓琴为主,并且加快节奏,制造出那种湍急流水的跳跃感,将离别在即、拥抱未来的期待和雀跃强调出来。”
“试试。”蓝礼也直接地说道。
没有废话,再次切入演唱之中,然后四个八拍之后,桥段的旋律就开始飞扬起来。
马库斯的性格更加外放一些,故意做出了夸张的鬼脸,挤眉弄眼地配合着自己的演奏,仿佛眉毛都正在跳舞;而蓝礼则更加内敛一些,但眼底的欢快还是源源不断地流淌而出,指尖勾勒琴弦的节奏都变得更加轻盈起来。
但演奏结束之际,马库斯和蓝礼同时打了一个响指。简单的一个动作,却完成了所有的交流。
一直保持沉默的本恩,适时地加入了话题,“节奏和编曲就这样确定下来吗?马库斯有什么意见补充吗?”
“你有什么特别的想法?”开口的是蓝礼,因为现在这个版本的改编是由蓝礼完成的。
他不是在抬杠,而是因为当初改编的时候,他自己也没有花费太多时间细细打磨,更多是凭借着一种角色的直觉完成了所有的创作,如果现在其他人可以提出意见,他愿意开放各种可能性,好好讨论一番。
“没有特别的意见。我只是觉得,加入了班卓琴之后,其实整首歌的风格会更加接近’五百英里’一些,但对于勒维恩来说,他却是拒绝多元化和多变化的,顽固地坚守着最原始的民谣风格。”本恩敏锐地捕捉到了细节,“刚才,你也提到了这一点,所以我现在有些担心,这是不是与勒维恩的个性不太符合。”
本恩之所以能够在电影配乐之中攀登职业生涯的巅峰,本质原因就在于,他对于故事、角色以及背景的结合有着自己的独到见解。也许他不是演员,但他却懂得阅读故事。
说完之后,本恩就朝着马库斯投去了视线,进一步解释到,“马库斯的改编版本没有问题,二重唱也没有问题,但马库斯的风格更加接近近代一些,而蓝礼原本的风格更加接近六十年代。现在的问题就在于,我们到底要根据六十年代的眼光来打造这张原声带,还是根据现在的眼光来打造六十年代的民谣。”
马库斯顿时就明白了过来,但他却没有辩驳,而是举起了双手,做出投降的姿势,“我只是一名歌手,对于表演和电影没有任何理解,我仅仅只是认为,这样的编曲方式可以将勒维恩与米基的风格区分开来,并且又以二重唱的方式杂糅起来。但,最终还是需要询问勒维恩的意思。”
视线,纷纷落在了蓝礼身上。
蓝礼没有着急着开口回答,而是认真思索了片刻,“这的确是我原本所担心的部分。”
“但有趣的地方就在于,我和乔尔、伊桑讨论过了,米基这个角色是十分特别的,他选择了自我了结的惨烈方式结束了人生,但到底是什么导致了他的如此选择呢?除了米基之外,没有人知道。”
“我们对于米基的角色进行了一个小小的改动。”
虽然这是音乐创作,但却与电影与角色息息相关,所以蓝礼需要让本恩和马库斯对于角色有更进一步的了解,“除了’挥手作别’之外,他还将参与到’古老三重唱’的表演之中,而这首歌是米基和吉姆合作的作品。这是不是意味着,面对着梦想的困境,米基也开始动摇了,做出了和勒维恩不同的选择,他进行了不同的尝试。”
“那么,在录制’挥手作别’这首歌的时候,米基早就已经做出了不同尝试,这也是一种可能。刚才我和马库斯的创作过程,如果就是勒维恩和米基的创作过程呢?这是不是变得更加真实呢?贾斯汀,你觉得呢?”
一直在旁听的贾斯汀突然满头问号,“我?”
1168 角色延伸
对于普通观众和普通演员来说,表演是一个单层面的过程。
这不是褒义或者贬义,而是一个客观事实,表现派演技也就是如此诠释的
站在舞台之上,悲伤就是悲伤,喜悦就是喜悦,痛苦就是痛苦。准确无误地将情绪和情感表达到位,然后成为故事的一部分,通过故事本身的深度和广度来影响观众,进而产生反思的狂潮。演员的确是主角,但故事才是灵魂。
即使是单层面,在表现派演技之中达到巅峰的演员也屈指可数,控制力与爆发力达到完美融合,堪称是一种艺术。
但对于蓝礼来说,经过如此多部作品的打磨之后,他对于方法派演技和表现派演技的理解定义却又有了全新的认识,也可以说是属于自己的认识表演是一个多层面的过程。
可以简单来说,悲伤依旧是悲伤,喜悦依旧是喜悦,但是,悲伤的来源是什么,喜悦的原因又是什么,以一个个背景故事的延伸,将角色的立体感丰富起来,并且进一步丰富整个故事,以表演的力量将电影的空白空间全部填满,留下无数余韵,等待观众的回味。
以“醉乡民谣”的故事为例。
米基是一个根本不会出现也没有台词的角色,他仅有的“现身”就是声音,一段是在“挥手作别”作为背景配乐存在,一段则是在“古老三重唱”的录音室配音然后以现场表演的方式通过四名演员呈现出来。
即使是在主要角色的台词对话之中,也仅仅只是出现了区区三次四次而已。
换而言之,观众没有认真留意的话,甚至不会注意到曾经存在着一个米基的角色;而且,即使不知道,对于剧情的理解和串联也没有任何影响。
如果按照表现派演技,那么蓝礼只需要呈现出勒维恩的孤单和落魄就足够了,并且以细腻的层次来勾勒出原地打转的苦涩和迷茫,一点一点地诠释那些变化,最终还是回到原点,完全可以无视米基的存在。
但在现实生活中却不是如此。
米基是真实存在的,如果想要让观众相信,勒维恩是真实存在的,那么米基就必须存在。
勒维恩和米基一直都是搭档,并且一起成长起来,但两个人的梦想都双双触礁,只能在酒吧的小小表演之中插科打诨,生活在格林威治村那暗无天日的阴雨之中,看不到未来。
对于勒维恩来说,他拒绝改变,他希望坚持自己的音乐理念和信仰,并且高傲地抬起了头颅;但对于米基来说,他则开始动摇了,一方面认可勒维恩的坚持,另一方面却又羡慕吉姆的机遇,他始终在摇摆不定之中煎熬。
录制“挥手作别”这首歌曲的时候,米基提议,尝试看看新式改编,在保持自己风格的基础上,融入一些大胆的尝试,而且也是属于他们自己风格的尝试;对此,勒维恩产生了强烈的排斥,两个人发生了激烈的争吵,甚至是不欢而散。
但最终,勒维恩还是妥协了。
因为米基强调,这只是一次尝试而已,对于音乐风格的探索和再创作。
所有一切都好像蓝礼和马库斯刚才的争执一般。但,更加激烈。
于是出现了这一首“挥手作别”。这也进一步突出二重唱的区别。
勒维恩其他独唱曲目的风格和编曲都更加简单也更加质朴,而且歌词之间也洋溢着生活的苦涩和无助,似乎除了一身傲骨,就一无所有;但这首二重唱却迸发出了意气风发、青春肆意的潇洒,将勒维恩的傲骨以一种积极阳光的方式呈现出来。
米基去世之后,勒维恩第一次在煤油灯酒吧之中听到了“古老三重唱”,随后就品味出了其中属于米基和吉姆的风格,并且回想起了“挥手作别”的录制过程,内心深处不由再次产生了动摇和质疑,迸发出了一种自暴自弃的暴戾和凶狠。
也许,米基选择自杀的部分原因,与他有关;更进一步,也许,他的坚持和信仰,在民谣浪潮之中从来就是一文不名的废物;也许,他的才华和天赋从来就只是一个笑话,微不足道的笑话。这所有的所有都隐藏在了最后一场表演之中
同样的两首曲目,“绞死我,哦,绞死我”和“挥手作别”,但却已经物是人非、沧海桑田。
毫不夸张地说,米基的角色补充,对于勒维恩的角色延伸是至关重要的,甚至足以改变蓝礼的表演方式和内容。尤其是当米基根本就不存在的时候,蓝礼的表演就需要更加细腻而贴切,
站在纯粹表演的角度,单层面其实就已经足够了;但站在自我突破和自我挑战的角度,角色的延伸却是整个故事、整个世界、整个人生观的扩充,对于电影和故事来说无疑是好事,而对于演员的难度则绝对是更加恐怖的。
表现派演技之所以要求演员做到“千人千面”,那是因为舞台的戏剧表演,每天都要上演,甚至可能一天两场,又或者是一名演员饰演多个角色,所以他们必须能够及时抽离角色,以准确的表演控制力量来奉献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精彩演出。
“黑天鹅”就讲述了这样一个故事。女主角妮娜真正地走火入魔,混淆了现实和虚幻之间的界限,燃烧生命地奉献了一场完美演出,最后就香消玉殒。一场演出定生死,这对于戏剧舞台表演来说,反而是绝对不允许的因为妮娜仅仅只出演了一场。
方法派演技之所以要求演员深入角色,甚至忘乎所以,一方面是因为电影艺术的放大呈现,镜头将演员的表演细节全部呈现在大屏幕之上,经受更多考验;另一方面则是因为电影是一次性表演的艺术,演员经过反反复复的打磨,浓缩出一次表演的精华,彻底绽放光芒。
就好像希斯-莱杰一般,真正地混淆了现实与虚幻之间的区别,“蝙蝠侠前传:黑暗骑士”之后就始终没有能够完全走出角色,而这也成为了影史经典,永恒地留在了大屏幕之上,铸就了表演的巅峰之作。
蓝礼则正在尝试着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表演道路,以方法派演技领悟角色,以表现派演技渗透角色,真正地在失控与控制之间寻找到一个平衡,打开一扇全新的大门。
“醉乡民谣”这部作品比较特殊,虽然与蓝礼的个人经历完美重叠,但准备过程还是太过简短。
所以,在拍摄过程中,蓝礼一边钻研剧本一边研究角色,慢慢地磨合,慢慢地延伸,慢慢地挖掘,角色是一点一点丰满起来的,这也是一个非常有趣的过程。
今天与马库斯的交流过程,就意外地为蓝礼打开了米基这一个角色的延伸领域。马库斯不需要表演,他只需要做自己就可以了,却不经意间与米基不谋而合。
“贾斯汀,你觉得呢?”蓝礼把视线投向了坐在一旁的贾斯汀-汀布莱克。
然后看到了贾斯汀满面困惑的表情,他也露出了轻笑,解释到,“我是说,当初你选择单飞,第一张专辑和第二张专辑的风格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在这个过程,你势必也是不断自己和自己较劲、自己和自己讨论,最后确定了方向,这才完成了作品。”
“现在,米基和勒维恩就处于这样一个模糊不清的阶段,那么,刚才这个版本的’挥手作别’,是否就是一种可能,算是米基和勒维恩之间的一种妥协。”蓝礼认真地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客观来说,尽管蓝礼自己也拥有一张专辑,但他不是一位称职的歌手。贾斯汀则不同。
“醉乡民谣”是一部歌手思想投射进入电影的作品,歌手为先,演员为后;又或者说,演员的灵魂隐藏在歌手的皮囊底下。
在这方面,贾斯汀拥有先天优势,可能他不是一位顶级演员,但他拥有足够多的经验。这一次又更进一步,以歌手的身份成为剧组一员,并且扮演一名歌手,他的意见无疑能够起到更多作用。
果然,贾斯汀微微愣了愣,随后就反应了过来,迅速进入状态,“的确如此。我觉得这是一种可能。”
一两句模棱两可的话语之后,贾斯汀的思想渐渐活跃了起来,“甚至可以这样,勒维恩和米基产生了分歧,最终他们还是录制了这首歌,但勒维恩不喜欢,乃至痛恨,不过,歌曲依旧收录到了自己的专辑之中。”
“但另一方面,这首歌对于勒维恩来说又有特殊意义,这是他向米基妥协的产物,也是他内心深处对商业低头的产物,即使他拒绝承认,却依旧无法否认这首歌的特别。”贾斯汀已经完全进入了状态,滔滔不绝地说道。
蓝礼微蹙起了眉头,“你的意思是,如果这首歌大受欢迎,他喜欢不起来,因为这证明他错误了,却又讨厌不起来,因为这收获了他一直所无法得到的掌声;反过来,如果这首歌就此沉沦,一方面感觉到欣喜,因为那些改变被证明是不需要的,内心松了一口气,另一方面却又感觉到苦涩,因为即使改变也依旧无法取得成功。”
“是吗?勒维恩就处于这样一种状态?”蓝礼按照自己的理解做出了进一步的解释。
1169 相似频率
人类的情感总是无比错杂的,往往就是一个矛盾结合体,喜欢又厌恶着,开心又悲伤着,期待又排斥着。道理是道理,理智是理智,但情感终究还是一个无法捉摸也难以控制的未知因素。
勒维恩和米基都是如此,一方面期待着自己的艺术坚持能够开花结果,但他们却知道现实却是冰冷残酷的,不以他们的意志为转移;另一方面又怀疑着自己的艺术坚持是否真的有意义,但适应市场的商业改变却让他们变得如此可笑。
简简单单的一番话,却是如此饶舌,就连蓝礼自己都已经被自己绕进去了。
但贾斯汀却点点头表示了肯定,“就是这样的意思。所以,这首歌对于米基、对于勒维恩来说,都有着特殊意义。”
“我记得在剧组第一天碰面的时候,你就提过,同一首歌两个版本,开篇之时呈现的是勒维恩意气风发、潇洒自如的气势,因为在内心深处,他对自己依旧充满了自信;而在结尾之际呈现则却是勒维恩的落寞孤寂、茫然自失的沧桑,兜兜转转了一圈之后,他也开始产生了自我怀疑。”
贾斯汀也渐渐进入了状态,滔滔不绝地说道,但说出这番话之后,他自己也愣了愣
对于角色、对于表演的细腻理解,这是他的短板,一直以来都是如此,他似乎没有太多的表演天赋,所有的触感总是流于表面,无法真正触碰到角色和故事的本质;但这段时间的合作,蓝礼的表演却润物细无声地将那些角色的深度和广度一点一点呈现出来。
就连贾斯汀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剧组正式见面第一天的那番话就这样浮现在脑海里,如此栩栩如生,如此振聋发聩。
这是一件有趣的事。
“就好像米基一样。”贾斯汀迟疑地说道,以这句话为自己的阐述画上了句点,视线再次落在蓝礼身上时,却变得深邃起来。如果说,他和妻子之间的调侃更多只是抱怨而已;那么现在再回想起来,所有一切都变得真切起来。
蓝礼微蹙的眉头依旧没有松懈开来,轻轻上扬的嘴角勾勒出了一抹玩味,“难道,歌手都是这样的吗?”
“难道演员不是这样的吗?”贾斯汀的反问让蓝礼也是哑然失笑,“应该说,难道艺术家不都是这样吗?即使是鲍勃-迪伦,即使是梅丽尔-斯特里普,他们也不见得喜欢自己的每一部作品。”
坐在旁边的马库斯和本恩都双双点头起来,这一次,反而是蓝礼的节奏有些跟不上了,他自己也哑然失笑起来。
仔细想想,似乎确实是如此。
蓝礼是一个特例,因为再世为人的关系,他始终是坚定的。每一部作品都是精心挑选的结果,他不仅不会讨厌那些作品,而且还爱不释手,包括“明日边缘”和“速度与激/情5”这样的商业作品也是如此。
但不是所有演员都能够如此幸运的。
蓝礼点点头表示了了解,认真思考了片刻,稍稍歪了歪头,“那么,我们可以试试看,完整的编曲和节奏,并且现场表演一次,看看效果如何;然后再对比一下改版之后的’五百英里’,稍稍在风格之上做出调整……”
“不用担心。’五百英里’的风格会更加近代一些。我和斯塔克、凯瑞都商量过了,我们采用两把吉他,通过不同品弦的演奏方式来凸显声部,呈现出三重唱的效果,风格还是有所不同的。刚才马库斯说的有道理,班卓琴在六十年代的使用频率并不广泛,有点偏僻的意思……”贾斯汀接过话头,表明了他们的工作成果。
随后,马库斯和本恩也都双双切入话题,讨论着到底应该如何凸显歌手各自的风格。最重要的是,定义米基的音乐风格,然后在此基础上,完成“挥手作别”的改编。
繁忙之中,贾斯汀不由多看了蓝礼一眼。
不动声色之间,他们就进入了工作模式,“迟到”的贾斯汀并没有成为累赘,丝毫没有违和感地融入了讨论之中,并且进一步将整个会议都调动了起来,即使彼此之间没有自我介绍的机会,也依旧显得理所当然。
其实,这样的工作状态颇为舒服,没有了社交场合的客套,反而变得简单起来。
一切的一切都只源自于蓝礼那猝不及防的一句提问。
贾斯汀更加好奇的是,这到底是无意的,还是有意的?
不过,贾斯汀没有能够继续深想下去,思绪一闪而过,他也回过神来,快速站立起来,到角落里拿了一把吉他,然后加入到这场火花四射的创作之中。
“我觉得现在的节奏还是太快了一些,再慢半拍试试看。”
“你的意思是,第一部分的时候,将情绪稍稍沉淀下来,以旋律的轻快却反衬歌词的哀伤?”
“对,然后通过演绎的方式来表达内心的潇洒和不羁。这也是勒维恩愿意妥协的原因。”
“那就试试看,我不认为有什么不可以。”
“‘五百英里’采用的是什么节拍?”
……
熙熙攘攘的讨论充斥着整个录音室,以至于当科恩兄弟抵达现场的时候,摩拳擦掌地就加入了大家的行列,热火朝天地展开了工作,时间的流逝也就不再重要了,似乎就连用餐的时间都无法打断他们的交谈
即使正在用餐,交谈之间依旧充斥着旋律、节拍、编曲等等。
当“醉乡民谣”剧组成员们离开录音室的时候,夜幕已经降临,寒风阵阵、冰冷刺骨,那漫天漫地的寒冷让人忍不住就开始在原地想要跺脚,即使只是站在室外,就需要莫大的勇气。冷清的街道之上,似乎根本看不到出租车的身影。
蓝礼的脚步却没有停留。背着一把吉他,告辞了众人之后,就这样默默地转身离开,迈着稳健的步子,转眼就消失在了街角那大片大片的朦胧夜色之中,路灯的稀薄光芒追随着他的脚步延伸而去,却没有来得及跟上,转眼就丢失了那道修长的影子,再次抬眼,街道已经空无一人。
“他总是这样吗?”马库斯和凯瑞也告辞离开,朝着另外一个方向,依偎着彼此,渐行渐远。
“什么意思?”问题着实太过宽泛,凯瑞不太理解。
马库斯耸了耸肩,“我是说,他总是如此落魄而孤单吗?老实说,今天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那一套装束吓了我一跳,他看起来就像是……”
“六十年代的民谣歌手?”
妻子的补充让马库斯认真想了想,而后用力点点头,“对,就是六十年代的民谣歌手。”
凯瑞嘴角勾勒起了一抹笑容,“他就是这样,进入剧组之后就是如此。很多时候,我们都无法区分,他到底是蓝礼还是勒维恩。”
不由自主地,凯瑞就站直了身体,眉飞色舞地描绘起来,“前几天,我和乔尔还讨论起了这个话题,蓝礼和勒维恩之间的区别,事实上,我们的确可以感觉到他们是不同的两个人物,但却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说着说着,凯瑞就注意到了马库斯脸上似笑非笑的神色,她的话语停顿了下来,“怎么了?我的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马库斯轻笑地摇了摇头,“没有,你很好。只是,过去三、四个月都没有看到你如此开心了。”
“是的。我确实非常开心,我很庆幸,我得到了这一个项目的表演机会。”凯瑞干脆利落地承认了自己的欢喜,“你知道,剧组第一天见面的时候,那个蓝礼和这个蓝礼是截然不同的,那一天,他仅仅穿了一件白衬衫,却显得截然不同。哦,宝贝,你知道你不是走帅气路线的。”
马库斯翻了一个夸张的白眼,犹如摇头娃娃一般晃动着脑袋,然后低头亲吻了妻子一下,这才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
凯瑞哧哧地轻笑了起来,“我只是说,进入剧组之后,他就一直以勒维恩的方式生活着,真正地融入了六十年代的生活。在他身上,依旧可以看到那股对表演的热情,上帝,让人羡慕的疯狂。这真的触动到我了,我不断开始思考表演的意义,也开始思考简这个角色的意义。”
后面的话语,凯瑞没有再继续解释下去,因为这就太过专业,也太过枯燥了。
“这真的是一次十分有趣的表演经历。”凯瑞总结地感叹到。
马库斯点点头表示了赞同,“我可以感受得出来。我不认识蓝礼,但今天,他确实是让人刮目相看。我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他始终坚持认为’堂吉诃德’是一张注定失败的专辑了,因为他就是勒维恩-戴维斯。”
“你知道,整张专辑始终在坚持自己的风格,将生活的所有情感都隐藏在旋律和歌词之中,没有任何掩饰。但现在却根本没有人在意这一点。”马库斯耸了耸肩,表示了自己的不满和无奈,“也许现在这张专辑确实取得了成功,但一切都只是泡沫而已。重点在于,蓝礼知道这一点。”
马库斯和凯瑞交换了一个视线,一个作为歌手一个作为演员,却不约而同地寻找到了相似的频率,这着实太过难得,随后,两个人双双轻笑了起来。
“你刚才说,他一直按照勒维恩的方式生活着?”马库斯好奇地询问到,“难怪根本没有看到厚厚的大衣外套,但你说,他到底要居住在哪里?勒维恩不是四处借宿吗?如果他前来找我们借宿,我们应该答应吗?”
1170 借宿生活
寒冬凛冽,风声萧萧,整个世界都消失在一片朦胧的光晕之间,看起来那么近,却又那么远,空旷的街道之上偶尔可以听到远处传来的轰鸣声,却越发衬托出了格林威治村附近的安静与祥和,一点都不像是纽约。
站在红绿灯的十字路口,等待着红灯变成绿灯,肆虐的狂风横扫而至,即使将外套大衣拉拢起来,但薄薄的大衣却终究无法御寒,一股寒气从脚底板开始往上窜;安静的路口周围看不到其他人影,恍惚之中有种错觉:世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的错觉。
抬起头,四周高耸入云的摩天大厦之上,灯火通明,一盏盏明亮的光晕在大片大片的夜色之中氤氲开来,互相交织在一起,犹如一片又轻又高的蜘蛛网,将夜幕严严实实地拦截在外,形成另外一个与世隔绝的孤地。
每一盏灯火背后都隐藏着一个故事,但全部都不属于他。
红灯变成绿灯。
收回视线和思绪,迈开脚步,将竖立起来的衣领扯了扯,快步走过了斑马线,跟随着记忆的方向,持续前进,但……结果却走错了方向。幸运的是,格林威治村是一个巴掌大的地方,在寒风之中绕了一个小圈,在脑袋开始头疼之前,公寓就已经近在眼前了。
拾阶而上,他的脚步却没有在二楼停留,一路走向了三楼,轻轻敲了敲门,似乎完全忘记了钥匙所在的地方,静静地等待着回应。
稍稍等待了一小会,推拉门就横拉过去,马修-邓洛普的身影就出现在了眼前。此时已经接近午夜,马修更换了一套深蓝色的格子睡衣,一头整齐的头发也略显凌乱,并没有整齐地打理起来,但精神依旧矍铄,丝毫没有慵懒的困意。
“今晚我可以在这里借宿吗?”
蓝礼开口说道,但说出口之后,他就挠了挠自己的头发,似乎有些尴尬和窘迫,“尼尔今晚有访客,我不想要破坏他的约会之夜;前天晚上,我把斯坦利家的厨房弄得一团糟,我想,他应该不太欢迎我的拜访。”
“乔尔和伊桑……他们居住的那间酒店,隔音效果真的太糟糕了,我确定,昨晚隔壁房间应该有人拨打特殊服务的电话了。”他无奈地摊开了双手,耸了耸肩,“本来是打算在录音室询问一下前台的那位秘书,是否可以借宿一晚,但遗憾的是……我不是她的类型,她比较喜欢凯瑞-穆里根那种类型。”
“所以……”蓝礼皱了皱鼻头,视线落在了马修身后的屋子之内,“今晚我可以在这里待一晚上吗?我保证,只需要一个晚上。明天,明天……呃,就是今晚。”话语说到了最后,似乎就有些窘迫起来。
自“醉乡民谣”剧组开始拍摄以来,蓝礼就没有回到自己家居住过,每天晚上都在不同的朋友家借宿,而且坚持一定要睡沙发,乃至于地板。以居无定所的方式游走在格林威治村,时光仿佛再次回到了六十年代,那个浪迹天涯的年代。
之前,蓝礼在马修家借宿过两个晚上。
老实说,马修无法理解蓝礼的选择。
为什么借宿在不同的朋友家,可以帮助到角色理解?为什么每一天不断地恳求朋友借住,可以帮助进入角色状态?更重要的是,为什么每一天蓝礼都处于狼狈而落魄的状态,可以帮助到电影的拍摄?
眼前的男人不是马修所熟悉的蓝礼。
尽管一身傲骨的清冷依旧由内而外地散发出来,即使是求人,语气也始终带着一丝骄傲和清高,这绝对不是求人的正确态度;但眉宇之间和眼底深处的局促和忐忑却暴露出了内心深处的底气不足,甚至还有些慌张与狼狈,那种不经意间透露出来的窘迫,完全不是印象之中蓝礼的模样。
马修至今都记得,小学的时候,蓝礼在课堂之上翻阅“爱/经”,古板保守的老师被狠狠地吓了一跳,差点就被自己口水呛到,但蓝礼却依旧周身淡定、不慌不忙;后来在老师的要求下,蓝礼携带着书籍前往校长室,依旧是一脸坦然的模样,丝毫没有遮掩的意思。
那种来自灵魂深处的堂堂正正,才是真正的傲骨。
但最为奇妙的部分就在于,蓝礼依旧是蓝礼。言谈举止之间,蓝礼完全没有混淆现实,拍戏就是拍戏,录音就是录音,生活就是生活,那些朋友的名字全部准确无误;唯一的区别就在于……就在于站在眼前的不是蓝礼,而是勒维恩。
仿佛现在生活在格林威治村的就是勒维恩-戴维斯,然后鸠占鹊巢地进入了蓝礼的生活。
马修也不知道,“奇妙”这个形容词是否正确,因为这着实太过怪异,也太过荒谬了。
但……马修却接受蓝礼的选择。这就是蓝礼,所有一切都显得理所当然,永远无法理解却从来不曾拒绝,这似乎才是正确的打开方式。
“当然。没有问题。”马修点点头,让开了位置,邀请蓝礼走进了屋子里。
视线轻瞥了一眼蓝礼打湿了的外套,然后就注意到脚上那双已经浸湿了小半部分的皮鞋,轻轻摇了摇头,没有吐槽,只是吩咐到,“换一双拖鞋吧,皮鞋可以放到暖气片旁边烘烤一下,明天就可以再继续穿了。明天还需要前往录音室吗?还是需要重新开始拍摄了?”
蓝礼将鞋子脱了下来,并且将湿透了的袜子也脱了下来,鞋子摆放在了暖气片旁边,但脚步却没有停下来,“我先进去洗漱一下。你不喜欢东西随地乱丢,我记得。”蓝礼朝着马修露出了一个微笑,然后身影就消失在了浴室门口。
“晚餐?”马修扬声询问了一句。
“你有什么?随便给我一点东西填饱肚子就可以了。”蓝礼的声音传了过来,然后就只能听到哗啦啦的水声了。
马修歪了歪头,终究还是不太习惯。
说话的语气和内容、行动的习惯和方式,里里外外全部都不是熟悉的蓝礼,他突然就觉得有些头疼,并且强烈怀疑自己再思考下去就会开始精神分裂,不由自主就开口吐槽到,“难怪都说演员是疯子。”
蓝礼冲澡出来的时候,一眼就可以看到坐在办公桌前阅读书籍的马修。每一天入睡之前,马修都有阅读的习惯,这是从小养成的,长大之后也无法改变。
视线一转,然后就看到了厨房餐桌之上准备完毕的晚餐,一盘红酒炖牛肉,点缀着几颗清水煮的土豆、两颗西蓝花以及一小撮青豆,旁边摆放着一小篮子的面包。看似简单,却无比丰盛。
蓝礼嘴角上扬了起来,打趣地说道,“上帝,马修,这就是你的晚餐吗?我觉得,你可以嫁了。”
“滚。”马修没有回头,冷冷地回了一句。
蓝礼抿了抿嘴角,却也不在意,走进了厨房,然后就传来了乒铃乓啷的声响,这让马修不由翻了一个白眼,果然“厨房白痴”这一个属性还是延续了下来,在自己厨房被拆掉之前,他最好还是出声询问一下,“你需要什么?”
“盐。”
“已经摆放在桌上了。”
“哦。”
蓝礼回过身,来到了餐桌前,原本是准备安坐下来用餐的,但想了想,端起了盘子,单手拿着叉子,就直接开始用餐起来,如此简单而粗鄙的动作,更加适合勒维恩的生活习惯,然后就注意到了旁边马修那波澜不惊、平静如水的眼神,隐藏在眼神深处还有一丝无语。
蓝礼轻轻耸了耸肩,轻描淡写地说道,“所以,没有在民谣酒吧里吃过饭?”他还朝着马修扬了扬眉尾,而后左右看了看,“你这里有啤酒吗?”
马修暗暗地磨了磨牙,一字一顿地说道,“蓝礼-霍尔!”
红酒炖牛肉居然搭配啤酒?如此美国人的吃饭方式,简直超出了马修的底线。
蓝礼举起了双手,做出了一个投降的姿势,“好了好了,我知道了。”转过身,在屋子里开始打转起来,嘴里嘟囔着,“不就是一瓶啤酒吗?”
马修的视线盯着蓝礼手中的盘子滴溜溜地转,时时刻刻担心着酱汁可能会滴落下来,那就将是一场灾难,但蓝礼却毫不在意,自由自在地走着,马修简直就是步步惊心,最后蓝礼终于在书架面前停了下来。
马修的忍耐限度也达到了极限,词句从齿缝之中磨砺出窍,似乎已经锋芒毕露,“蓝礼-塞巴斯蒂安-霍尔,我警告你,离开我的书架!离他们远远的。”
“你现在正在警告蓝礼-霍尔,还是正在警告勒维恩-戴维斯?”蓝礼却依旧不紧不慢。
马修微微愣了愣,隐约可以捕捉到蓝礼话语里的浅浅笑意,然后就看到蓝礼转过身来,那双眸子之中盛满了恶作剧的光芒,刹那间,一阵虚无的无力感就汹涌而至,尽管知道自己下一个问题将会非常愚蠢,但他还是开口询问到,“你什么时候注意到的?”
注意到了他的不自在,然后故意制造了一个恶作剧,不断挑战他的底线。
蓝礼抿了抿嘴角,满不在乎地说道,“开门的时候。”
这是蓝礼,这是他所熟悉的蓝礼。但现在,马修却不知道,他应该先惊叹蓝礼的精准控制,游刃有余地在角色和现实之中游走,还是应该先懊恼自己居然又一次上当了,眼前这家伙的恶作剧总是让人防不胜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