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大戏骨TXT下载大戏骨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大戏骨全文阅读

作者:七七家d猫猫     大戏骨txt下载     大戏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171 稀客上门

    注视着眼前从容淡泊的蓝礼,无奈之余却哑然失笑。

    老实说,恶作剧之后,那股熟悉感袭上心头,反而是稍稍安心了下来。意识到这一点之后,马修也只能摊手,果然,习惯是一件可怕的事。

    波动转瞬即逝,马修平复了下来之后,关切地询问到,“你没事吧?”

    对于表演,马修所知甚少,所有的了解仅仅只是立足于观众视角观看戏剧而已。

    但即使是门外汉也应该知道,自然而然地游走于两个角色之间,彻底混淆了现实与表演之间的界限;而且不是单纯的本色演出,举手投足、一颦一笑的细节之间却可以将两个角色泾渭分明地区分开来,仿佛就是彻头彻尾的两个人物。这,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严格来说,这应该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

    马修是了解蓝礼的。为了钻研表演和挑战自我,如同飞蛾扑火般,肆意地燃烧着自己的生命力,在所不惜。

    现在,马修忍不住开始担忧,如果蓝礼彻底走火入魔,虚实难分、真假难辨,最后陷入精神分裂的困境之中,将自己逼入绝境,迷失自己,那……应该怎么办?

    面对马修的关切,蓝礼眉尾轻轻一扬,眼底滑过一抹浅浅的笑意,那一抹光芒万丈的璀璨瞬间绽放,耀眼得几乎刺痛了双眼,随后转瞬即逝,稀稀落落地沉淀在眼底深处,嘴角轻盈地勾勒起来,那股自信而风/流的神态,却是从来不曾透露出来过的。

    这到底是蓝礼还是勒维恩?

    “我会没事的。”蓝礼回答到。

    轻描淡写的一个将来时,自信而坚定的背后却透露出一股满不在乎的随性和肆意,如同展开了羽翼的苍鹰,翱翔于蓝天之下,真正地自由,再也没有什么能够束缚住他的脚步和身姿,让人仰视,也让人羡慕。

    “你确定不需要睡在床铺上吗?”马修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即使是借宿朋友家,他们也可能拥有床铺。”

    “是。但不是你家。”蓝礼轻笑地说道,“更何况,你家的沙发已经足够宽敞了。事实上,我更加想念斯坦利家的那张老沙发,你知道,我必须蜷缩在里面,躺了半个晚上就开始腰酸背痛,后背的肌肉都紧绷得像是大理石。”

    六十年代的格林威治村,即使是所谓的中产阶级,他们刚刚从大萧条之中恢复过来,却又陷入了连续战争的泥潭之中,生活始终不太宽裕;而且当时的享乐主义也还是没有兴起,大多数人更加坚持清贫的生活方式。

    正如蓝礼所说,借宿朋友家,公寓空间有限的情况下,往往就连双腿都无法伸直。在勒维恩的诸多朋友之中,大学教授夫妇是唯一一位能够提供床铺的,其他所有朋友都必须蜷缩在沙发之上,或者干脆打地铺。

    对于身高迫近六英尺两英寸(一百八十七厘米)的蓝礼来说,那些小巧玲珑的沙发绝对是一次严峻的挑战。

    “呼。”马修轻轻吐出一口气,一脸淡定地吐槽到,“是不是所有演员都热衷于自我折磨?”

    “不是。”蓝礼给出了否定的答案,然后一本正经地说道,“只有疯狂的演员才会。”

    马修翻了一个白眼。

    “砰砰砰”,门口传来了拍打门板的声响,打断了马修和蓝礼的互相吐槽,两个人双双看向了大门,而后交换了一个视线,蓝礼迟疑地说道,“你今晚约了朋友?如果是这样,我应该不太适合在这里留宿吧?”

    “哈!哈!非常好笑。”马修干笑了两声,一边走了上前,一边吐槽到,“上帝,今晚是怎么了。”稍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睡衣,确保仪容整齐之后,这才拉开了大门。

    “嘿,伙计,你知道蓝礼那家伙跑到哪里去了吗?电话不接,家里没人……蓝礼-霍尔?你是不是失恋了?怎么把自己折腾成这样?哈哈,你也有今天,你是专程上来这里蹭饭的吗?上帝,马修也有自己的生活,你不要总是占他的便宜,好吗?”

    “等等,事情有点不太对劲。这外套这鞋子……怎么回事?马修,你这里还有其他客人吗?咦,沙发上居然还有毯子和枕头,上帝,真的有人在这里借宿吗?马修,你谈恋爱了?那赶快把蓝礼赶出去,不要让这个电灯泡待在这里了,你知道他总是最麻烦的那一个了。”

    连珠炮式的话语滔滔不绝地往外蹦,风风火火的行事风格带着一股火爆而冲动的势头,如同龙卷风般地席卷而过。

    马修和蓝礼两个人却丝毫不以为意,一个让开了位置,关门之后就站在门边,静静地守候着;一个端着盘子,旁若无人地享受着晚餐,仿佛完全置身事外一般。

    站在客厅正中央环顾一周之后,话语总算是停了下来,伊迪丝-霍尔站住了脚步,看了看蓝礼,又看了看马修,最后视线还是落在了蓝礼身上,“哈,有人在吗?”注意到蓝礼正在享用晚餐的模样,端盘站立、单手持叉、动作仓促,看起来丝毫没有用餐礼仪可言,“你……发生了什么?”

    那诧异的语气掩饰得很好,但依旧可以捕捉到一丝幸灾乐祸的笑意。

    蓝礼没有着急回答,而是等待嘴里的食物吞咽下去之后,这才站直了身体,平静地反问到,“这个问题,难道不应该是询问你吗?你到底是憋了多久?一股脑就把所有的想法倾倒出来,让我猜猜,你是不是超过一周没有办法好好说话和交流了?上帝,难道还要更久?一个月?”

    “蓝礼-霍尔!”伊迪丝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即使知道答案,你也可以选择闭嘴,绅士必须给淑女留下一些脸面,这是基本礼仪。”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你更加愿意被称为淑女了?还是艾尔芙的勤劳工作终于等到了收获的季节?”蓝礼简单利落的反驳,犀利而准确,狠狠地噎了伊迪丝一下。

    伊迪丝恶狠狠地磨了磨牙,毫不示弱地还击到,“见鬼的上帝,你今天看起来无比粗鲁。太不正常了!不要告诉我,好莱坞那帮家伙彻底让你堕落了?”

    **型的伊迪丝遇上了**型的蓝礼,今天两个霍尔都显得有些不同寻常。

    站在一旁的马修满脸淡定地开口说道,“伊迪丝,你用过晚餐了吗?”

    视线却是落在了伊迪丝手中的手提行李之上,那是一个旅行专用的手提包,这意味着,伊迪丝可能刚刚下飞机;再从伊迪丝的火爆语气进一步判断,她现在应该心气不顺,那么,从伦敦回来纽约的可能性就直线上升。

    于是,马修得出了结论。今晚应该暂时没有办法安静下来了。

    “不,我不需要。”伊迪丝胡乱地挠了挠头,“有威士忌吗?谢谢,马修,我需要一杯威士忌,可以双份吗?”伊迪丝再次挠了挠头,整个烦躁根本无法掩饰,又或者说,不想要掩饰。

    今晚的伊迪丝就好像一个火药桶。虽然伊迪丝的个性本来就大喇喇,孤身前往战地拍摄照片也从来不曾担忧过自己的安危,不拘小节的性格更是带着浓郁的朋克味道;但这并不代表着粗鲁和豪迈,更多只是直爽。

    伊迪丝转过身,在单人沙发坐了下来,抽出了一支香烟,但视线瞥了瞥蓝礼,还是把香烟收了起来,她记得蓝礼的习惯。

    “马修不介意的话,你就抽吧。我最近正在拍戏,习惯了。”蓝礼没有走过去,而是依靠在书架旁边,依旧慢条斯理地享用着自己的晚餐。

    伊迪丝不由再次抬起头来,认认真真地打量了一番蓝礼。

    虽然她一言未发,但蓝礼却一下就明白了过来,简单地解释到,“拍戏。”伊迪丝的眼底就流露出了了然的神色,随后蓝礼没有进一步说明下去,而是开口询问到,“你刚刚从伦敦回来?还是刚刚从非洲回来?我希望是后者。”

    如果是刚刚从非洲结束工作归来,这才导致了伊迪丝的烦躁,那么事情即使再棘手,终归还是能够找到解决办法的;但如果是伦敦……

    “……”伊迪丝没有回答,而是摊开了双手,耸了耸肩,然后重重地靠向了沙发椅背。

    一个动作就足以说明一切了,蓝礼轻轻摇了摇头,“说吧,怎么回事?如果我可以帮得上忙的话,我会考虑考虑。”

    “难道不应该是直接伸手援助吗?”伊迪丝吐槽了一句,但蓝礼却毫不在意,一脸淡定地继续享用自己的晚餐,伊迪丝却早就已经习惯,没有继续追究,直接开口说道,“他们把保姆(nanny)找出来了。”

    “耶稣基督!”一句话就直接让蓝礼的感叹声脱口而出,就连用餐的动作都停顿了下来。

    伊迪丝点点头表示了肯定,“是的,当时她给我打了一个电话,说身体不太好,问我圣诞节是否有空回去,希望我过去吃一顿饭。我当时在非洲工作,随后就快速把手头的工作安排妥当,提前一周就回去伦敦了。”

    “结果?”蓝礼顺势询问了一句。

    “结果,保姆住到了我们家里的客房,然后以此为理由,把我留在了那儿。一住,就是整整一个月,上帝,我简直就快要疯了。重点就在于,保姆身体确实不太好,前前后后查理来了好几趟,我一直在照顾她,然后……灾难就来了。”

    虽然还没有倾听到故事全貌,但蓝礼就已经皱起了眉头,流露出了一脸同情的表情。

1172 大人世界

    之前就提及过,在贵族家庭之中,父母和孩子之间的羁绊是非常稀薄的。基本来说,孩子都是由管家和保姆抚养长大的,比起血缘关系的父母来说,孩子和管家、保姆的关系更为亲密,也更加紧密。

    霍尔家也是如此。

    管家菲利普-登巴和保姆丹妮斯-斯蒂文斯(denis-stevens)负责教养照顾四个孩子,虽然四个孩子都聘请了家庭教师,但整体而言,男孩们和菲利普更加亲近一些,女孩们则是丹妮斯看着长大的。

    在这之中还有小小的区别。

    身为管家,菲利普地位超然,基本遵循贵族所有礼仪,并且作为乔治-霍尔的左右手,掌管整个宅邸的所有事务,真正的世袭家族之中,管家位置都是世代传承的工作,绝对不是普通外人可以担任的。

    所以,菲利普需要恪守更多规章制度,他和两个男孩的关系更加亲密,但他还是必须遵守贵族的礼仪,严格来说,并不像是父子关系;倒有点儿亦师亦友的意思。

    而身为保姆,丹妮斯则有所不同。许多贵族家庭的保姆都是聘请而来的,她们有专门的系统教育以及培训机构,接受过相关训练之后,就如同面试工作一般上岗,只有很少很少的贵族家庭会采用世袭制度。

    自然而然,丹妮斯的束缚就少了很多,将自己所有的母爱都倾注到孩子身上,与孩子的羁绊和关系也更加紧密,更接近于母亲的形象。

    值得一提的是,丹妮斯现在已经年逾八十岁,年轻的时候照顾了伊丽莎白-霍尔,后来跟随伊丽莎白一起来到了霍尔家,又分别照顾了艾尔芙和伊迪丝。

    丹妮斯自己曾经生育过一子一女,女儿在年幼之时意外夭折,儿子顺利成年之后却罹患重病,饱受折磨数年之后撒手罹患,现在她也是孑然一身。儿子去世之后不久,伊迪丝就出生了,所以丹妮斯将自己所有的心血都放在了伊迪丝身上。

    四个孩子之中,伊迪丝和丹妮斯的关系也是最为紧密的。

    “保姆(nanny)”,这是一个非常口语化的称呼,在贵族家庭之中,只有孩子会这样称呼自己的保姆;另外,在口语之中,人们还习惯用这个名词来昵称自己的奶奶或姥姥,显得更加亲昵,也更加童稚。

    霍尔家的四个孩子,现在只有伊迪丝依旧如此称呼丹妮斯,而其他孩子长大成年之后,都直接称呼名字了。这一个小小的细节就可以看得出来,丹妮斯之于伊迪丝的重要程度。

    数年之前,蓝礼和伊迪丝都还没有成年,丹妮斯就因为身体的关系而选择了退休,并且离开了伦敦,到乡村居住,颐养天年。

    这一次,丹妮斯专程邀请伊迪丝回去共度圣诞节,而且还更进一步回到了霍尔家的大宅子,显然不仅仅是为了过节而已,估计背后还是可以看到伊丽莎白的影子

    丹妮斯和伊迪丝的关系十分紧密,这是事实;伊丽莎白是由丹妮斯一手带大的,这也是事实。

    一直以来,为了不让丹妮斯担忧,好好地享受生活,伊迪丝很少谈及自己的生活和工作,每次通话和见面的时候也都是语焉不详地带过;如果伊丽莎白告诉丹妮斯,伊迪丝现在正在前往战场之类的危险地方工作,需要帮忙劝说,丹妮斯肯定愿意出力的。

    这就是成人世界的卑鄙。

    打着“为了你好”的旗帜编织着善意的谎言,一次又一次地打破底线,最终却也无法确定,到底是为了谁好。

    当蓝礼听到伊迪丝提起“保姆”的时候,不祥预感就侵袭而来,第一反应就是惊呼了一句“耶稣基督”,因为他知道,只要是面对丹妮斯的事情,伊迪丝就会失去冷静,哪怕明知道是一个陷阱,她也会心甘情愿地跳下去。

    蓝礼相信,伊丽莎白也知道这一点。

    至于话语之中提起的“查理”,那是他们的私人家庭医生,交情不浅。

    为了丹妮斯而回到伦敦的伊迪丝,很快就意识到这是一个陷阱,但她却没有办法责备保姆;更何况,丹妮斯的身体状况确实不太好,年事已高,需要好好休养,所以即使是明白了过来,伊迪丝也没有办法抽身离开。

    转眼,就是一个月时间。

    即使不需要伊迪丝详细交代,蓝礼也可以脑补到相关画面。

    生活在那幢房子里,就好像灵魂被捆绑住了一般,即使伊迪丝的身体是自由的,随时都可以离开,但她终究还是放心不下丹妮斯,无法轻易地转身撒手,于是,她就变成了风筝,而风筝线则牢牢地握在了伊丽莎白的手中。

    这就是他们的母亲。

    蓝礼不由想起了当初的“哈姆雷特”邀约,他们选择了暂时妥协,最终目的还是想要孩子退步,然后按照他们的意愿选择道路。

    “艾尔芙呢?”蓝礼一个反问就抓住了问题的重点。如果艾尔芙也在家里,再加上伊丽莎白,那种压抑感和憋屈感,着实让人不寒而栗,即使是蓝礼,现在也有些扛不住。

    伊迪丝流露出了诧异的神情,“奇妙的地方就在这里,艾尔芙没有回来。除了圣诞节那一天,回来住了一个晚上之外,她就始终都不曾出现;亚瑟也是。这着实太奇怪了。”

    以前遇到类似的事情,艾尔芙的身影始终不容忽视,比如说蓝礼回归伦敦拍摄“爱疯了”,再比如说蓝礼回到伦敦西区的舞台之上,艾尔芙都是代表。她不会主动送上门浑水,却也不会刻意回避躲藏,而是以自己的方式处理,很多时候,甚至处理得比乔治和伊丽莎白更好。

    但这一次,艾尔芙却“消失”了。可以看得出来,这是刻意的。

    似乎,艾尔芙身上也发生了他们所不知道的故事,不过,艾尔芙始终和蓝礼、伊迪丝保持距离,即使是亚瑟,艾尔芙的交流也十分有限,仅仅只是维持着贵族家庭表面之上的亲情关系,这就是全部了。所以,蓝礼无从探知,也不想探知。

    “所以,丹妮斯的身体,还好吗?”蓝礼再次转移了话题,开口询问到。

    果然,伊迪丝稍稍放松了下来,“都是一些老毛病,她的心脏不好,却又特别喜欢吃甜食。这着实是让人头疼。这一次,她的膝盖也不太好,伦敦阴天的时候,她就站不起来,她需要有人来照顾,但我为她聘请护士,她又不要。上帝,你说,她为什么如此固执呢?”

    看着眼前絮絮叨叨的伊迪丝,蓝礼不由轻笑了起来。

    同样的固执,丹妮斯是如此,伊迪丝也是如此。老实说,蓝礼觉得,伊迪丝和丹妮斯更像是母女,至少性格和习惯方面来说是如此,就连相处模式都是。

    此时,马修走了过来,两个人交换了一个视线,眼底都滑过了一丝笑意:这样的伊迪丝着实有些可爱。

    随后,马修接过了蓝礼手中的餐盘,挑了挑眉尾,似乎在询问着,“咖啡?”

    蓝礼回答到,“威士忌。”然后视线落在了伊迪丝身上,意思是说,今晚伊迪丝需要喝一杯,他准备作陪。

    马修随即就明白了过来,点点头转身离开了。

    “那最后你到底是怎么离开的呢?”蓝礼是了解伊迪丝的,如果丹妮斯没有得到妥善安排,她是放心不下的,否则也不会被留在了伦敦整整一个月。现在再回想一下刚才的风风火火,所有事情都得到了合理的解释。

    伊迪丝喝了一口手中的威士忌,再次挠了挠头发,“丹妮斯答应我,到一家疗养院居住三个月,一方面是观察一下身体,让医生可以系统地完成检查;另一方面也是适应一下疗养院的生活,如果她还是不喜欢,她就必须接受我聘请的护士,在家里照顾她。”

    “哦,所以你说服她了?”蓝礼微微有些诧异地询问到,丹妮斯就是一个中规中矩的奶奶辈,对于新生代的女性/觉醒没有什么了解,自然也无法理解伊迪丝的诸多选择。

    “什么?”伊迪丝愣了愣,没有反应过来。

    “伊丽莎白说服丹妮斯,由她出面把你喊回去的理由,你说服丹妮斯了?”蓝礼具体解释了一番。

    蓝礼深深地认为,伊迪丝现在的思想反应速度比以前慢了至少两拍,但这也不能责怪她,毕竟在那个拘束而冰冷的大宅子里居住了一个月,没有同化也没有退化,这已经非常难得了;更何况,伊迪丝现在的约会对象是……等等,她更换约会对象了吗?

    “关于我的工作?”伊迪丝反问了一句,然后挥了挥手,“我简单带了过去,丹妮斯也知道,我对于自己的事业有所追求,她给予了一些劝告,却没有深究;真正麻烦的是,他们开始关心我的约会对象了。”

    “……”空气突然安静,蓝礼和马修都没有说话也没有反应,反而是越发凸显出了那种安静,把那种荒谬的喜感衬托了出来。

    伊迪丝自己也知道,举起了双手,满面无奈地做出了一个投降的姿态,“我知道。事情根本和我的工作无关,而是因为我的约会对象。我不明白,克里斯到底有什么问题,他们要如此激动,甚至就连保姆都搬出来了。”

    “难道他不是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全部都是问题吗?”马修那清冷的声音,毫不留情地吐槽到。

1173 相亲大会

    “马修-查尔斯-邓洛普!”伊迪丝火力全开地怒斥出声,紧绷的声音和紧绷的面容,清晰地表现出她已经濒临失控边缘的事实。

    但马修却毫不在意,将手中的一杯威士忌放在了蓝礼面前的茶几上,而后自己端着一杯威士忌,转过身在对面落座,那不紧不慢的动作就已经清晰地表明了满不在乎的态度,随后他还补充说道,“我阐述的是事实。你自己也应该清楚这一点。”

    马修那双内敛却清亮的眸子轻轻一扬,“否则,当初选择在蓝礼电影首映式上正式登场的时候,你也不会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了。因为你知道,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问题,而这个问题将会在伦敦引起轩然大波。”

    犀利,准确,尖锐,直白,狠辣。

    马修的吐槽和嘲讽没有留下回旋的空间,狠狠地揭开了伊迪丝的伤口,一点情面都没有留下,这让伊迪丝气呼呼地瞪圆了眼睛,死死地瞪着马修,“伙计,你应该远离蓝礼,你现在已经被他带坏了。”

    “嘿,我可一句话都没有说。”蓝礼开始出声表示抗议。

    当说出这一句话的时候,蓝礼就是蓝礼了,勒维恩的痕迹似乎已经悄然消失不见。毕竟,今晚身边的这两个人物都着实太过了解也太过熟悉了,所有一切相处模式都太过舒适了,不知不觉之中就重新回到了习惯的轨道上。

    伊迪丝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转过头看向了蓝礼,摆出了一副质疑审讯的模样,“你呢?你也是这样认为的吗?”认为克里斯-埃文斯浑身上下都是问题,认为好莱坞出身就是问题。

    蓝礼抿了抿嘴角,“哈利王子现在也依旧潇洒。”

    哈利王子无疑是贵族阶层之中的另类,整日花天酒地,混迹于模特和演员圈子,平均三天五天就要登陆一次六版头条,成为民众们茶余饭后的讨论焦点。

    “还有安德烈-汉密尔顿。”马修补充说道。

    蓝礼点点头表示肯定,“还有安德烈。”

    伊迪丝一口气差点就没有换过来,“你居然把我和哈利相提并论?”伊迪丝左右看了看,却没有找到趁手的武器,干脆就抬腿朝着蓝礼小腿重重地踢了一下,出人意料的是,这一次蓝礼没有闪避,就这样结结实实地踢中了。

    伊迪丝有些意外,但还是梗着脖子抱怨道,“见鬼,你难道不会闪避吗?上帝,你的肌肉太硬了,我会疼的!”

    蓝礼没有反驳,只是乖乖地点点头,“抱歉。”

    难得一见地,蓝礼如此乖巧,没有吐槽也没有讥讽,伊迪丝也是满腔无奈,狠狠地瞪了蓝礼一眼,“不需要你的同情。你知道,我最痛恨同情和怜悯了。”她知道,蓝礼肯定是深表同情,所以才会如此善良的!

    蓝礼满脸无辜,“你确定你对受/虐没有特别的嗜好?”但话语才说出口,然后就后悔不叠,“算了,你不需要告诉我。”然后蓝礼就捕捉到了马修的眼神,他耸了耸肩,“我知道,我知道,我已经后悔了。”

    对于伊迪丝的闺房密事,他一点都不好奇,他也一点都不想要知道。

    坐在旁边的伊迪丝也是气极反笑,长长吐出了一口气。所有的负面情绪宣泄出来之后,整个人反而轻松了下来,轻轻摇晃着手中的威士忌杯子,那琥珀色的光影在不断流转着,“我真的挺喜欢他的。”

    他,就是克里斯-埃文斯。

    在上流社会和贵族阶层之中,关于性别的偏见与歧视依旧客观存在。如果今天的情况不是伊迪丝,而是蓝礼或者亚瑟,情况就将截然不同。

    难得一见的,伊迪丝的眉宇之间平添了一抹落寞,小心翼翼地流露出了一丝脆弱。

    “那就战斗到底。”蓝礼微笑地说道。

    伊迪丝回过神来,眉尾轻轻一扬,这一个小动作可以隐约捕捉到蓝礼的影子,眉宇之间的神韵隐隐还是有些相似,证明这他们姐弟的身份,“你难道不应该劝我放弃?这才是正确的选择?”

    “你难道想要成为艾尔芙?”这是蓝礼的回答。

    不由地,伊迪丝认认真真地注视着蓝礼的眼睛,而蓝礼也落落大方地迎上了视线。

    那双波澜不惊的眸子深处隐藏着一抹坚毅和肯定,似乎那些所有棘手的问题都不再是麻烦,果敢而决绝地摆脱纠缠和束缚,然后放手追逐真正的自己。如此眼神,着实太过熟悉,完完全全就是蓝礼的作风。

    伊迪丝哑然失笑。

    她知道,无论她做出什么选择,蓝礼都会坚定不移地站在自己身后,不是因为他是霍尔家的一员,也不是因为她曾经支持他的选择,而是因为他相信她的判断和决定,还因为他相信她的真实和自我。

    心头滑过一丝淡淡的温暖,眉宇之间的神色都轻松了起来,但言语之间却不曾表示。仅仅一个眼神就已经足够,“你不应该这样说艾尔芙。”

    “我想,她不会介意的。”蓝礼并不在意。

    人类是情感动物,在理智与情感之间,往往会选择后者,即使他们知道应该相信前者,但终究还是难以摆脱后者的束缚。但贵族们为了维持自己的礼仪和体面,还有尊严与骄傲,却往往会坚持前者,哪怕冰冷的理智深深地伤害了自己的情感。

    如果今天面临如此难题的是艾尔芙,她应该就会快刀斩乱麻,结束这段感情。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选择,而每个人也都将承担自己的选择走下去。无论对错。

    莫名地,蓝礼脑海之中闪现了一个身影,鲁妮-玛拉。他有些好奇,如果是鲁妮,她会如何选择呢?

    “所以,他们到底做了什么?”收回了思绪,蓝礼顺着话题继续提问到,“不要告诉我,他们为你安排私人派对了?”然后蓝礼就看到了伊迪丝满脸无奈地翻了一个白眼,他轻笑地摇了摇头,流露出了惊讶的神色,“耶稣基督,他们真的太老套了,难道就不能有一点新意吗?”

    私人派对。直译过来就是相亲大会。

    以某一个名义召开一次后花园举办的派对,比如说有一首新近创作的诗歌需要分享,又比如说一位小姐准备演奏一首钢琴曲,这都是举办派对的理由,然后将适龄的对象邀请过来,互相交流、互相认识、互相熟悉。

    如果是一个世纪前,这种交际方式无疑是妥当而合理的;但现在已经是二十一世纪了,居然还有如此老套而顽固、复古而腐朽的社交方式,简直让人吐槽无力。

    “他们发出了邀请函,表示我与联合国合作之后,有一系列的照片需要分享展览,邀请大家前来欣赏。”伊迪丝用一脸诙谐的吐槽姿势开口说道,“上帝,那些照片不是用来给贵族小姐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好吗?”

    “也许他们愿意掏钱,捐助红十字会或者其他援救组织。”蓝礼安慰地劝说到,但那双眼底闪烁的笑意却显然不是这样想的。

    “哈!哈!非常好笑。”伊迪丝再次翻了一个白眼。今天她已经不记得自己翻了多少次白眼,但,她不在乎,在这里,她可以肆意地做自己,而不是被一堆礼教束缚得喘不过气来。

    坐在另一侧的马修不动声色地开口说道,“我更加好奇的是,到底邀请了谁?又有谁出席了?”

    伊迪丝满头黑线,“马修,我怎么不知道,你居然如此八卦?”

    “那是因为你和他不是朋友。”蓝礼轻描淡写地就给了好友背后一刀,“等等,安德烈、伊顿他们没有出席吧?”

    “……”伊迪丝哑口无言。

    蓝礼和马修交换了一个视线,眼底双双滑过了一抹诧异而激动的光芒,事情顿时就变得有趣起来了。

    “嘿,你们两个,请不要用一脸八卦的表情交换眼神,好吗?饱受煎熬的那个人是我,好吗?”伊迪丝强烈地表示抗议。

    蓝礼摊开空闲的左手表示了自己的歉意,但表情还是带着一丝好奇,“既然你已经在首映式之上彻底公开了,那么在派对之上,你为什么不画上烟熏妆、穿上牛仔裤,好好地摇滚一把呢?如果是担心丹妮斯,我想,你应该有办法让丹妮斯不要参加派对。”

    伊迪丝只觉得一阵心塞,“你是不是偷看了我的剧本?这事情不太对劲,我和你应该不太熟悉才对,你怎么知道我是这样做的?”说完之后,伊迪丝就深呼吸了一下,“等等,我觉得我现在智商有点下线,在谈话之中总是落于下风,我应该……马修,威士忌可以再给我一杯吗?”

    马修没有说话,而是以行动给出了答案。

    “派对那一天,我穿着破洞牛仔裤,瞪着一双大红色高跟鞋,然后搭配了一件华丽的芭蕾舞裙,我还专门订制了多层蕾丝内衬,但全部都扯破了,最后画了一个大大的烟熏妆,闪亮登场。”自豪地说出口之后,伊迪丝脸上终于浮现出了得意的笑容,“你真应该看看伊丽莎白当时的表情,哈哈。”

    蓝礼可以脑补得出来。

    “伊迪丝,如果有人真的喜欢上你的这番模样呢?”蓝礼好奇地询问到,“你知道,那些贵族总是有些不为人知的喜好,亚瑟就是如此,他的小公寓里隐藏着无数秘密。”

    伊迪丝却满不在乎地挥了挥手,干脆利落地说道,“但我不喜欢他们。”

    “那么克里斯呢?”这句话是来自马修的,“克里斯会喜欢最真实的你吗?”

1174 放错重点

    “那么克里斯呢?克里斯会喜欢最真实的你吗?”

    马修的提问出口之后,又再一次冷场了。

    伊迪丝一脸纠结地朝着马修投去了视线,却发现这座冰山根本不为所动,满脸淡定从容,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这句话的重点多么沉甸甸一般,但显然,马修知道,只是他不在乎而已,依旧延续了他一贯的风格。

    “马修,有没有人说过,你每一次说话都十分讨厌?”伊迪丝一本正经地询问到。

    马修也一本正经地点点头表示了肯定,“经常。我是律师。”

    伊迪丝瞬间转头看向了蓝礼,“他是你朋友?”

    “马修。”蓝礼则转头看向了马修。

    马修端起了自己的威士忌杯子,轻啜了起来,没有再继续吐槽下去。

    不过,随后蓝礼还是看向了伊迪丝,没有说话,但眼神却再直白不过了,伊迪丝不由揉了揉太阳穴,“怎么,你也赞同他的意见?”

    伊迪丝和克里斯的故事,蓝礼没有询问过,所以不太清楚来龙去脉,但可以肯定的是,克里斯不知道伊迪丝的家世和身份,至少,他不知道伊迪丝-霍尔和蓝礼-霍尔的姓氏是来自同一个家族的。

    对于伊迪丝来说,为了这段关系,她必须承担无数的压力;而对于克里斯来说,一旦得知真相,他也需要做好心理准备,这是一个双向的过程,就好像每一段婚姻、每一段交往般,这是属于两个人的故事。

    “耶稣基督,我只是觉得他的脸蛋不错、身材也不错,所以约会几次看看而已,用不用如此认真?”伊迪丝一脸抓狂的表情,郁闷地吐槽道,“安德烈就一直在外面约会,去年圣诞节那个三版女郎,早就已经分手了,在那之后,他至少更换了四个女伴,为什么我就不行?上帝,我只是想要享受一下帅哥的环绕,不行吗?”

    这一次吐槽却没有得到回应,伊迪丝左右看了看马修和蓝礼,投去了询问的视线,用眼神表示:说点什么?做点回应?发表点看法?

    “如果真的是这样,你就不会烦恼了。”蓝礼平静地说道。

    如果仅仅只是约会对象,那么所有的烦恼都不存在了,伊迪丝根本不会在意丹妮斯的看法,自然也就不会留在伦敦长达一个月,因为只是约会而已,喜欢就继续,厌倦了就告别。

    正是因为在意,正是因为心动,正是因为喜欢,所以伊迪丝才留在了伦敦,为这段关系奋起反击;所以伊迪丝才会心烦意乱,无法再继续洒脱下去。

    伊迪丝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找不到词汇,只能低低地骂了一句,“见鬼。”然后喝了一大口威士忌,无比郁闷地说道,“可是,他的胸肌手感真的很好。”说完,她还瞥了瞥蓝礼和马修的胸膛,“嗯,比你们的好太多了。”

    “噗”,蓝礼一口威士忌还没有来得及吞下去,差点就被呛到,“马修的……你感受过?”

    马修满头黑线,“潜台词是,她感受过你的。”这不是一个疑问句,而是一个陈述句。

    “嘿,你们两个那嫌弃的表情是怎么回事?应该是我嫌弃你们好不好?”伊迪丝满腔愤懑地抱怨到,然后不给两个人留下辩解的余地和空间,“停,今天我才是伤心的那一个,你们不准再继续吐槽下去,否则……我就哭给你们看!”

    等等,这句话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马修和蓝礼交换了一个视线,然后马修施施然地说道,“本来没有什么的,但现在有点想看了,怎么办?”

    “滚。”伊迪丝可以感受到额头之上青筋暴突,失策,真是失策!

    屋子里再次沉默了下来,却丝毫不感觉尴尬,那种缓缓流淌的宁静与祥和,莫名地让人心安;而不像伦敦的大宅子里一般,空旷得让人心慌,寂静得让人心寒。

    “所以,我必须和他说实话,对吧?”

    “嗯。”

    “该死的。我应该怎么说,嘿,克里斯,其实我是世袭男爵的三女儿,我家里有一大群冷面吸血鬼,他们对你非常非常有意见,怎么样,你有兴趣和我一起回伦敦溜达一圈,好好炫耀一下,看看他们的棺材板会不会炸开来?”

    “好主意。”

    “蓝礼-霍尔!”

    这一来一往的交谈,如同岩浆一般汩汩作响,却闻不到火药味,反而是在冬天暖洋洋的室内涌动起来,让人不由莞尔,然后马修那平静而清冷的声音就插了进来,犹如一汪冰雪融化的清泉般,“你可以告诉他,嘿,克里斯,改天介绍我的弟弟给你认识。”

    “咦,不错!”

    “马修-查尔斯-邓洛普!”

    前一句是伊迪丝的,后一句是蓝礼的,被夹在中间的马修一脸淡定地端起了自己的威士忌杯子。

    伊迪丝认真地脑补了一下,在某个正式场合,蓝礼和克里斯双双出现,她正式地为他们做引荐介绍,到时候克里斯的表情,然后就心满意足地点点头,心情愉快地端起了杯子,居然多了一抹惬意。

    “对了,有一件事,我一直好奇,今天刚好,你们可以为我解答一下。”沉重烦闷的心情一扫而空,伊迪丝又再次成为了那个熟悉的伊迪丝,那双因为酒精而朦胧的眼睛绽放出了狡黠而明亮的光芒,“最近一段时间,克里斯一直忙碌着拍摄’美国队长2’,他和同剧的演员越走越近,而且还经常外出聚会,你们说,这是正常的吗?”

    这个问题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难道不是狗仔的关心话题,又或者是女友对男友的日常关心话题吗?

    蓝礼和马修都流露出了疑惑的视线,根本不理解伊迪丝那种亢奋的神情。

    “哦,忘了说,我是说塞巴斯蒂安-斯坦(sebastian-stan)。”伊迪丝又补充了一句,蓝礼和马修的额头之上同时出现一排黑线,甚至可以看到乌鸦成群飞过的痕迹,伊迪丝却满脸探究的表情,无比认真地说道,“我是认真的,克里斯和塞巴斯蒂安的关系确实非常要好,甚至有一个晚上居住在了一起……”

    后面的话语就没有多说了,视线落在了蓝礼和马修之间,然后又看了看沙发之上的毛毯和枕头,意思却再明显不过了。

    蓝礼微微眯起了瞳孔,不仅没有生气也没有慌张,而是无比认真地说道,“你的意思是,你掌握了一些线索,认为克里斯和塞巴斯蒂安之间存在着可能?”

    “你认为克里斯是双/性/恋?泛性恋?还是同/性/恋?亦或者是自我身份认同障碍,男人外表之下拥有一个少女心?然后塞巴斯蒂安激发了这种想法?”马修也来凑热闹,一脸钻研学术的表情。

    “嘿,你们,我很认真的!”伊迪丝瞪大了眼睛。

    “相信我,我们也很认真。”蓝礼也瞪大了眼睛,于是,两个人就这样大眼瞪小眼。

    最后还是伊迪丝败下阵来,耸了耸肩,“我的意思是,这到底是我的错觉,还是什么,男人之间的过硬交情,真的只是友情吗?没有什么……火花之类的吗?”

    “你是说,像我和你之间这样的火花,还是像我和亚瑟之间那样的火花?”蓝礼轻叹了一口气,即使两世为人,女人的心思依旧难以捉摸,他终究还是无法理解这种脑袋回路的运转方式,难,真的太难了。

    “我和你之间什么时候有火花了?”伊迪丝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无比嫌弃地说道。

    蓝礼摊开双手,“也许马修就觉得我们之间有火花呢?”

    “马修,你到底在想什么呢?”伊迪丝满脸诧异地投去了视线。

    马修轻轻摇了摇头,“对啊,你到底在想什么呢?”

    一个反问,就让伊迪丝愣住了,随后就反应了过来,“你们不知道……但……我是说……”尝试了几种不同的可能之后,却发现大脑的转动速度有些缓慢,思绪跟不上节奏,今晚威士忌还是过量了,“算了算了,下次我直接问克里斯好了。”

    虽然蓝礼很想说:询问的时候,我可以旁观吗?但他还是忍住了。

    “呼,可以帮我喊一辆出租车吗?我想,我需要回去休息了。”伊迪丝揉了揉太阳穴,微微感觉到了些许头疼。

    “我开车送你回去吧。”蓝礼放下了酒杯,开口说道。

    “还是算了吧,我不相信你的技术。”伊迪丝直言不讳地吐槽到,“马修,你也不用担心我了,你现在都已经换睡衣了,而且留着这家伙一个人在家,说不定就要把你的整个屋子都搅得一团糟了。”在马修开口之前,伊迪丝就体贴地说道。

    “为我叫一辆出租车吧。”伊迪丝长长吐出一口气,“放心吧,虽然我今晚喝得多了一点,但我还是可以应付的,不用担心我……”但后面的话语却没有说话,说着说着,居然就闭上了眼睛。

    一个月的坚持,一段旅程的折腾,一个晚上的倾吐,伊迪丝终于真正地放松了下来,所有的疲倦如同潮水般席卷而至,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就已经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蓝礼站了起来,轻手轻脚地将威士忌酒杯从伊迪丝的手中抽了出来,低声交代到,“还是让她在我楼下将就一个晚上吧。马修,你到楼下开门,我抱着她随后就下来。”

    马修没有说话,直接行动。站立起来,打开了房间门,然后就率先下楼。

    蓝礼弯下腰,以公主抱的方式,小心翼翼地将伊迪丝抱了起来,尽量维持平稳的脚步,避免吵醒她,朝着自己楼下公寓迈进。

    窗外的夜晚有些吵闹,暴风正在持续不断地敲打着窗户,但蓝礼可以确定,今晚伊迪丝应该可以好好地休息了。

1175 心灰意冷

    一月的纽约,二月的芝加哥,冰天雪地、凛冽刺骨、昏天暗地,那无边无际的冬天,放眼望去,如此漫长又如此萧索,似乎永远都走不出去一般,只是被困在一望无际的灰色之中,就连轻叹一口气都如此唏嘘而惆怅。

    但如此环境对于“醉乡民谣”来说却再合适不过了,即使是氤氲在空气之中的薄雾和清冷都是如此完美,整个剧组就这样跟随着勒维恩-戴维斯的脚步,游走在格林威治村的大街小巷之中,然后某一天就拖着一个吉他箱,一路搭乘着便车,前往芝加哥;然后又灰头土脸地重新回来。

    拍摄工作的进展无比顺利,短短三周时间就已经完成了大部分的拍摄,进入尾声的收尾阶段。

    再次回来,格林威治村依旧是那个格林威治村,灰色的街道、灰色的天空、灰色的人群,大片大片的灰色让时间失去了意义,仿佛已经离开了许久许久,却又仿佛从来都不曾离开过。

    站在吉姆和简的公寓门口,摁响了门铃,没有了羞耻感,没有了愧疚感,甚至没有了道德感,脸上只有一片波澜不惊的平静和疲倦,对讲机之中传来了简的声音,“你好?”

    “这里是勒维恩。不要挂断。我没有打算留下,只是需要一个地方放下我的东西,拜托。我实在没有精力拖着它四处奔波了。”

    没有停歇,也没有空档,一鼓作气地把所有话语都一股脑的倾倒而出,因为上一次的交谈,勒维恩和简不欢而散,简完全出离地愤怒了,破口大骂,七窍生烟,似乎永远都不愿意再见到他。但他需要把东西放下来,它们已经沉重得几乎就要压垮他了。

    那双低垂的眼眸之中透露出深深的疲倦,挥之不去,仿佛整个人消融在了纽约那漫天漫地的灰色和阴郁之中,厚厚的胡渣有些凌乱,隐约可以捕捉到昨晚没有能够好好休息的混乱和狼狈,松散地悬挂在脖子之上的围巾沾上了咖啡渍,却也已经来不及打理。

    “拜托?”勒维恩轻轻扬起了尾音,但声音还没有来得及上扬,随后就重重地坠了下去,短促而干脆,一点尾音都没有留下,然后就再次垂下了眼帘,眼底一片灰暗死寂,一丝光芒都捕捉不到。

    沉默,还是沉默,简没有出声。但沉默的尽头,公寓的大门还是打开了。

    勒维恩闭上了眼睛,微不可见地吐出一口气,推开了公寓大门。

    那消瘦魁梧的身型在狭长的走廊之中缓缓前行,脚步正在努力抬起,但沉重的下坠感却让整个人显得无比笨重,挺拔的脊梁和坚毅的肩膀却始终不曾弯曲,骨子里的清高和骄傲似乎依旧不曾消失,可是笔直的肩线却透露出一抹寂寥和沧桑,生机一点一点平复下去的萧索。

    左肩背着一个脏脏的皮革旅行包,右手提着一个饱经风霜的吉他箱。

    这就是全部的行李了。但就是这样的行李却几乎压垮他的肩膀,似乎再也无法继续承受下去。

    脚步在钴蓝色的公寓门前停了下来,“叩叩”,敲响了门板,沉闷的声响在走廊里回荡着,勒维恩微不可见地挺了挺双肩,似乎右手的重量正在缓缓地拖拽着身体。

    公寓门打开了,一脸冷漠的简出现在了视线之内。

    她垂下了眼帘,似乎根本不想要见到勒维恩,就连视线的接触都不愿意,但视线余光还是轻轻打量了一番,捕捉到了那风尘仆仆的身影,似乎和以前没有任何不同,却又似乎有些不一样了,说不上来,这让她不由移开了视线,微微地撇开脑袋,然后让开了通道。

    勒维恩没有说话,也没有抬头,沉默不语地走进了屋子里,拖着迟缓的脚步熟稔地走向了角落里,眉宇之间流露出一抹释然的轻松,迫不及待地就将手中的吉他箱放在了角落里,但急切的动作却在吉他箱即将落地的时候,变得轻柔起来,小心地将吉他箱和旅行包放在了暖气片旁边的角落里。

    关上公寓大门,转过身来,简注意到了勒维恩的背影。眉宇不由微蹙起来,那种奇怪的感觉再次袭上心头,但她却没有注意到勒维恩的动作,只是落在了背影之上。

    迟疑了片刻,她抬起了下巴,摆出了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因为她知道勒维恩就像是一个口香糖,怎么甩都甩不掉,她必须做出坚定的姿态才行,否则,这个家伙就会得寸进尺,每一次都是如此,从来没有例外。

    “你准备去哪儿待着?”简的声音轻柔却疏离,一开口就表明了立场:只是放置行李,今晚绝对不可能在这里借宿。

    “我不知道。”勒维恩的回答果然还是勒维恩的风格,但他没有注意到简语气之中的变化,因为他真的太过疲倦了,就连说话的力气都已经没有了,所以他没有精力去探索那些话语背后的深意;即使听出来了,他也不想要在意。

    “只需要两个晚上。”勒维恩说到,终于确定自己的吉他箱不会被踢到或者撞到,用旅行包放在外面挡住了空间,他站直了身体,看了看吉他箱和旅行包,然后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如此在意吉他箱的摆放位置,就像一个傻子一样。

    然后勒维恩胡乱地挠了挠自己凌乱的头发,轻舒了一口气,“五个街区之内,肯定可以找到一个没有被我惹毛的人。”满脸淡定和从容,吐槽和自黑似乎再正常不过了,只是阐述着一个简简单单的事实,说完之后,嘴角轻轻上扬起来,扯了扯,但终究还是没有玩笑的心情,随即就平复了下来。

    他有自知之明。

    简垂下了眼睑,避开了勒维恩的视线,没有理会他的自怨自艾,这一套对她已经不管用了。

    勒维恩站在原地,局促地交换了一下脚步,轻轻歪了歪脑袋,掩饰着自己的焦躁,声音还是保持了平稳,“你感觉如何?”

    简瞥了勒维恩一眼,波澜不惊地回答到,“很好。”但随即就注意到了勒维恩那双眼睛里的犹豫和踌躇,似乎还有些紧张和忐忑,这不是她所熟悉的勒维恩,脑海里第一个想法就是,勒维恩又闯祸了?

    但,这不稀奇。

    简轻轻挑了挑眉尾,“怎么了?”清冷的声音依旧保持着疏离,做出了防御姿态,拒绝给予任何帮助。

    勒维恩似乎也卡壳了,静静地注视着简的眼睛,他可以感受到那股疏离和清冷,甚至还有一股高高在上的冷傲,他垂下了眼睛,生涩地抿了抿唇瓣,视线余光小心翼翼地落在了简的小腹位置,放缓了声音,“所以那件事进展顺利了?”

    简注意到了勒维恩的视线,瞬间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甚至于还抬起头,仰望着天空,似乎就连吐槽都不知道从哪里开始,一股怒火夹杂着无奈汹涌而至,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周六才是手术时间。”

    “耶稣基督!”简的声音不由上扬了起来,难以抑制的愤怒,却分辨不清楚到底是因为对勒维恩的愚蠢和无知感到烦躁,还是因为自己居然还相信勒维恩会记住手术时间而感到愚蠢和羞愧,“勒维恩,你他/妈/根本连记都记不得!”

    但,这就是勒维恩。

    简气呼呼地走到了沙发旁,抱住了自己的双膝,蜷缩地坐在沙发角落,摆出了一副防御姿态。

    勒维恩的五官皱了起来,做出了一个懊恼的表情,然后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自己也觉得无比荒谬,轻轻摇了摇头,满脸写满了对自己的失望,“对,伙计,对不起,我……我出去了一趟,呃,感觉好像过了很久很久。但其实只是几天而已。”

    勒维恩转过身,看向了简,就这样静静地看着,然后还是懊恼地垂下了眼帘,避开了简那双冰冷的视线,迟疑了片刻,在简的正对面坐了下来,愣愣地回想了一下:他到底前往了芝加哥几天?

    从搭车前往芝加哥,到芝加哥停留,再到搭车回来纽约,然后前往船运公司找工作、报名,再回到姐姐家寻找自己的船员证,结果却发现姐姐把自己的所有文件材料都已经丢掉了,船员证自然也就不再了。

    兜兜转转了一大圈,恍若隔世。

    但事实上,仅仅只是几天而已,世界却已经变成了截然不同的模样又或者,世界依旧是一模一样,时间就这样永恒地停留在了原地,失去了意义。这种感觉,着实难以形容,刹那间就精神恍惚起来。

    随即他就意识到,简依旧在自己的面前。

    勒维恩轻轻收了收下颌,“嗯……嗯……对不起。”不断地重复着,再重复着,以至于“对不起”这个词汇似乎都已经失去了意义。

    “你去哪儿了?”简眨了眨眼睛,挑剔地问到。

    “……芝加哥。”勒维恩的思绪依旧没有缓过神来,疲惫而懒散地解下了围巾。

    “为什么?”简可以感觉到勒维恩那从灵魂深处迸发出来的疲惫,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语气稍稍放缓了下来。

    勒维恩解开围巾的动作停在了原地,似乎自己也陷入了沉思之中:为什么?当初,他到底是为什么前往芝加哥来着?现在再回想起来,所有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以至于脑海一片空白。

1176 曾经心动

    “勒维恩?”

    简的提问没有能够得到回答,反而是勒维恩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之中,房间之中一时间就陷入了安静之中,这让简更加愤怒起来,就连正在交谈的过程中,勒维恩都会走神,一如既往的混蛋,简烦躁地再次呼喊出了声。

    勒维恩回过神来,双眼之中的茫然依旧没有消散,简摊开了双手,满脸不可思议,而后用眼神追问到。

    勒维恩这才反应过来,恍然大悟地轻轻收了收下颌,但随即大脑才回过神来,这才意识到他们刚才正在交谈的话语,涌到了嘴边的话语就变成了“没,没事”。

    下意识地抬起手挥了挥,但随即深深的疲倦就袭上心头,无奈而唏嘘地摇了摇头,就连话语的力量都几乎消失,只剩下嘴边的一声轻叹。垂下的眼帘遮挡住了那一闪而逝的苦涩,随后就再次恢复了平静,只有深深的疲惫。

    简安静地注视着勒维恩,那股倦怠的沉重和懒散倒映在了瞳孔深处,她微微有些疑惑,还有些担忧,但终究还是全部掩饰而去,重新波澜不惊起来,她不好奇,也不探究,生硬地转换了话题,“帕皮明天愿意让你登台演出,赚几块钱。”

    平实的话语没有波动,如同一潭死水,但不经意间又一次落在了勒维恩身上的眼神却泄露了内心的真实情绪,就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轻轻地,就这样轻轻地搜寻着那双眉宇之间的神色波动。幸运的是,勒维恩垂下了眼帘,没有注意到她的视线。

    勒维恩轻轻摇了摇头,又轻轻耸了耸肩,但动作着实太过轻微,几乎就要看不见,但依旧无法控制脑袋传来的隐隐抽痛和阵阵疲倦,他抬起了右手,用指尖摁了摁太阳穴,试图缓解一些疼痛,眉宇反而是轻蹙起来,头疼欲裂。

    “不,他不会。”简的话语,他听到了,勒维恩轻轻地呼出一口气,带着一丝厌倦和排斥地表示了反驳,然后话语就突然停顿住了,似乎大脑卡壳了一般,右手放了下来,做出一个摊开的手势,放在了半空中,愣了片刻,这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我不到一个月前才在那里表演过。”

    脑筋的转动着实太过迟缓,就好像生锈的齿轮一般。

    “他会的。”简扬起了声音,大声地说道,“我拜托过他了。”

    “哇哦。”勒维恩抬起了眼帘,迎向了简的目光,那充满了排斥和厌恶的视线似乎渐渐平静了下来,却是波澜不惊,找不到一丝情绪和波动,那种心灰意冷的疏离和漠然,微微地触动了勒维恩的心神,他有些狼狈。

    “谢……谢谢。你这样做真的是太善良了。”勒维恩收回了视线,再次避开了简的眼神,然后重重地闭上了眼睛。

    所有的胡思乱想、所有的细致末梢、所有的旁枝末节,全部都斩断,他已经厌倦了,厌倦了所有的所有,厌倦了思考,厌倦了猜测,厌倦了伪装,厌倦了坚持,厌倦了试探,甚至厌倦了愤世嫉俗,他只是想要……想要好好地休息。

    他的才华和梦想,他的音乐和坚持,在人们眼中一文不值,只是一个落魄混蛋的无病呻/吟而已,在酒吧之中哼哼唧唧地不断抱怨,没有价值也没有意义,甚至娱乐效果也没有,他的艺术和创作,在格林威治村的灰暗之中,永远安静地停留在一个角落。

    就连他的父亲,曾经挚爱着音乐的父亲,似乎也已经放弃了

    当他前往疗养院看望父亲,演奏起父亲以前最爱的民谣,父亲却已经浑然未觉、无法领会,然后,大/小/便/失禁,安详地坐在摇椅之上,似乎就连人类最基本的羞耻感都已经彻底消失。

    在生存面前,那些旋律和歌词都不再具有意义,更不要说背后所隐藏的生**验了。

    那么,坚持还有意义吗?

    他想起了米基。

    更可笑的是,他现在似乎就连离开和放弃都做不到了。

    他试图成为船员,重新回到正常的生活轨道之上来,就好像社会之上无数的普通人一样,找一份简单的工作,安安分分、规规矩矩地过日子,将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全部收拢起来,至少告别在格林威治村四处借宿、四处流浪的生活。

    但船员证却已经被姐姐丢弃。他不得不重新回到工会大厦补办所有的材料。

    拖拽着行李,前往芝加哥,回到格林威治村,前往船员中心,前往疗养院,回到姐姐家……一路走来,他已经再也坚持不下去了,他需要把这些行李放下来,于是,前往工会大厦之前,他来到了吉姆和简的公寓。

    思绪转了一圈,那种深深的无力感再次袭上心头,茫然若失,苦涩难当,他依旧闭着眼睛,轻轻吐出一口气,脑海的抽痛似乎正在变得越来越明显,“但……”

    转折的话语在舌尖打转,然后睁开了眼睛,波澜不惊地望了过去,那股沉沉的疲惫感在眼眸深处一点一点地拖拽着,似乎正在拉扯着眉宇慢慢下坠,最后平静地说道,“我不干了。”平静地说出来之后,没有想象中的释然解脱,也没有想象中的艰难痛苦,就只是……平静。

    “我结束了。”勒维恩如此说道。视线平平地望向简,眼眸之中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我打算回到商船上去。”

    “什么?就这样了?”没有任何缝隙,简似乎受到了意外的惊吓,条件反射的话语直接就冒了出来,但转念一想,却又怀疑着勒维恩只是说说而已,就好像小孩子闹脾气一般,“明天的演出可能对你有好处。”

    勒维恩依旧情绪波动,只是眉宇微不可见地扬了扬,这让简有些生气,不由望天,他却不为所动,“在煤气灯酒吧里表演第四百次?就为了那一点点小费?”此前三百九十九次都没有成功,为什么第四百次有所不同呢?

    那嘲讽的语气让简哑然失笑,嘴角往上扯了扯,“事实上,那一点小费还要和其他人分。”

    勒维恩直接就笑出了声,“嘿。”荒谬至极,也无奈至极,低下了脑袋,停顿了一下,而后轻轻摇头,无声地低笑了起来。

    这就是他的处境。他的梦想和艺术,只值一个小费篮子,与其他表演者共享的小费篮子,众人平分。想想自己的处境,想想米基的处境,再想想自己的坚持,所有事情都变得荒诞可笑起来,越想就越不可思议。

    “那儿还有其他表演者。”简补充说道,她可以捕捉到勒维恩的疲惫和无奈,那股浓浓的嘲讽翻涌起来,她似乎终于意识到了,今天的勒维恩终究还是不同的,这让简的语气变得柔和了些许,“但是,’时代周刊’的人将会现身。”

    “哦!’时代周刊’!”拖长的尾音洋溢着浓浓的嘲讽和讥笑,尖锐而赤果地迸发出来,狠狠地奚落了一把,那股愤世嫉俗的苦涩再次展露了锋芒,骨子里的骄傲和清高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这才是熟悉的勒维恩。

    简抿着嘴角,似笑非笑地看着勒维恩,那双透亮的眸子闪烁着打趣的光芒,浅浅的笑意如同汇入湖泊的泉水一般,掺杂了月光的皎洁和温柔。

    在这双眸子的注视之下,勒维恩有些狼狈,嘴角浮现出了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容,“抱歉。”但笑容很快就如同烟雾一般消失在了嘴角,刹那的愣神之后,他摆出了认真的姿态,无意识地收了收下颌,专心致志地看向了简,真挚地说道,“抱歉,谢谢你的好意。”

    然后,简就在那双眼睛之中看到了深深的倦怠,不是绝望,而是灰心。

    绝望,那是希望破灭了之后的惨烈;但灰心,则是希望从来都不曾存在过。心灰意冷的平静和麻木,是如此尖锐,又如此猛烈,了无牵挂的淡然和从容,无声的嘶吼,却让灵魂深处都可以清晰地感受到那股情绪的涌动。

    第一次地,简意识到,那个曾经恃才傲物、不可一世、高傲自我的勒维恩,正在一点一点消失,遍体鳞伤,鲜血淋漓,满面沧桑。不是玩笑。

    勒维恩的声音前所未有得温柔,淡淡的沙哑就如同微风轻拂而过的麦浪一般,却不是丰收的喜悦,而是荒芜的落寞,“但不会有任何结果的。”他说。

    勒维恩静静地看着简,扯了扯嘴角,却终究没有能够扯出一抹笑容,只是毫无意义地抿了抿,“我累了。”

    那简单的一句话却重若千钧,沉甸甸地压在简的心头。那个她曾经为之倾倒、为之疯狂、为之憧憬的勒维恩-戴维斯,终于再也坚持不下去,沦为了一个普通凡人;所有的才华光芒消散之后,他甚至不再英俊不再帅气,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普通的水手,擦肩而过,转身就忘。

    那个曾经鲜亮而动人的灵魂,现在已经满目疮痍。

    简此时才真正意识到,她曾经爱过他。

    微微张了张嘴,话语就这样卡在了喉咙里,比起伤心来说,更多是荒谬和不甘,他怎么可以放弃?他怎么可以投降?他怎么可以妥协?

    难道他不应该继续坚持下去,然后肆无忌惮、目中无人地嘲笑着身边的每一个物质主义者,肆意而张扬地持续前进,在挑刺和鄙夷的目光之中,继续做一名让人无法喜欢却又让人无法讨厌的混蛋。

    他怎么可以放弃!这个混蛋!

1177 情非得已

    眼前的勒维恩,身心俱疲,那浓浓的疲惫透过清亮的眼睛传递出来,甚至就连微蹙的眉宇都沉重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仿佛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地心引力的重量死死地压在那个挺拔的肩膀之上,却勾勒出一抹沧桑的悲凉。

    简的舌尖五味杂陈,一丝愤怒,一丝不甘,一丝荒谬,她还以为自己的理解出错了,不由扬起了尾音询问到,“你累了?”说出口之后,她被自己吓了一跳,那小心隐隐的柔和语调透露出些许颤抖,如同心尖的颤栗。

    勒维恩嘴角扯出了一抹苦涩,就连自嘲的笑容都没有能够上扬起来,垂下了眼睑,那浓密而修长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遮挡住了眼圈周边的青色阴影,深深的无力和灰心还是悄悄地满溢出来,“是,我太他/妈/的累了。”

    有气无力的声音就好像担心惊吓到蝴蝶的孩童一般,轻手轻脚地靠近,但笨拙的动作还是紧绷起来,矛盾而和谐地勾勒出了更加深层次的放弃和无奈。

    “我以为我只是需要好好地睡一个晚上,但……但可能还不够。”勒维恩的眼睛愣愣地注视着简的腹部,无意识的动作,焦距根本没有对准,轻声细语地说道,脑海之中的思绪刹那间集体汹涌起来,纷乱而无序,不过他此时却已经不在乎了。

    他真的累了。

    不仅仅是长途奔波、颠沛流离的疲惫,而是来自灵魂深处的疲惫,这一路坚持,这一路狂奔,他终于也像米基一样,累了。曾经,一个晚上的深度睡眠就可以恢复过来,再次面对人生,再次创作音乐;但这一次却不行,他再也无法继续迈开脚步了。

    再次抬起眼睛,勒维恩久久地注视着简,视线一点一点地勾勒出眼前女人的脸部轮廓,最后落在了那双水汪汪的眸子之上,细细地打量着。勒维恩那双平静的眸子,看似没有任何变化,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却已经道尽了所有故事。

    这是唯一一次,勒维恩在简的面前暴露了自己的心思,深沉的而炙热的爱恋,浓郁到了极致之后,开始变得脆弱而哀伤起来。

    只是,一闪而逝。

    简根本来不及捕捉,更来不及深究,然后就勒维恩再次恢复了波澜不惊,一成不变的波澜不惊,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般,这让简稍稍愣了愣,眼波流转之间流露出了微微的震动。

    不过,在简开口之前,勒维恩就接着出声说道,“不过,谢谢,谢谢你的尝试。”喉咙深处流露出了一丝隐隐的哽咽,却很好地掩饰住了,眼神渐渐变得深邃起来,他开口说道,“我爱你。”

    简有些狼狈。

    条件反射地避开了视线,但随即就再次转过头来,看着眼前的勒维恩。

    她差一点就上当受骗了,这不是她所认识的勒维恩,也不是她曾经刹那心动过的勒维恩,这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他没有像吉姆那样适应主流开辟市场,也没有像米基那样在痛苦折磨之中结束生命,就只是……放弃了。

    这样的勒维恩,太过陌生,也太过颓废。

    她不喜欢这样的勒维恩,甚至是厌恶的。

    以前的勒维恩,让人无法喜欢,却也让人无法讨厌,他的才华、他的天赋、他的艺术气息、他的浪漫气质、他的清高傲骨,似乎只有彻头彻尾地厌恶他,才能真正地避免喜欢上他,于是,勒维恩在整个格林威治村四处留情,几乎没有人能够拒绝他,哪怕背后总是恨得牙痒痒。

    但现在的勒维恩却让人厌恶至极。

    “拜托。”简翻了一个白眼,流露出了荒谬的笑容,仿佛识破了勒维恩的恶作剧计划。

    勒维恩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简。

    那双眸子里的所有芳华都收敛起来,却透露出一股惨烈的坚定和苦涩的无奈,穿透了所有的盔甲和面具,深深地投射到了简的眸子深处,波澜不惊之间却已经山呼海啸,那股悲凉、无力、唏嘘和哀伤,却化作了一抹释然过后的浅笑,无需争辩,却已坦然。

    一个眼神,却胜过了千言万语。时光刹那间再次停下了脚步,如同烟雾一般氤氲了开来。

    “卡!”

    乔尔-科恩的声音传了过来,打破了戏剧的镜面,所有人都惊醒,重新回到现实。

    狭窄的公寓之中,弥漫着一种苦涩而沉闷的气氛,如同刚刚结束了一段无比漫长的旅程,伤痕累累,身心俱疲,万念俱灰,脑海里唯一的念头就是埋头倒在被子里,昏天暗地地沉睡下去,就这样久久地沉睡下去。

    不是悲伤,也不是痛苦,却让人喘不过气来。

    这是勒维恩的故事,却没有人真正地了解勒维恩到底经历了什么;这是勒维恩的生活,却没有人真正地知道勒维恩是如何走到这里的。但这一切都不再重要,甚至就连追逐梦想的艰辛和困难都已经不再重要,唯一重要的就是生活。

    无处不在的现实压力蜂拥而至,一点一点地压垮勒维恩的傲骨,一点一点地打磨勒维恩的棱角,然后那个光芒万丈、才华横溢的民谣歌手就这样一点一点地湮灭在时代的洪流之中,最后变成茫茫人海之中碌碌无为的一份子。

    恍惚之间就让人想起了文森特-梵高,那个穷其一生都在苦苦挣扎的天才,最终在抑郁和挣扎之中走向了死亡。生前,他连一张画作都卖不出去,饥寒交迫,跌沛流离;死后,他的创作却影响了整整一个世纪的艺术作品。

    “月亮和六便士”的故事之中,斯特里克兰德放弃了看似人人艳羡的工作,仅仅只是为了画画。

    没有任何绘画基础的他,只是爱好画画而已,在外人看来,他已经彻底疯了,没有人能够理解他的选择。但他终究找到了自己,在疯魔之中绽放了所有的生命曙光,最后如同流浪汉一般死在了偏远的山区之中。

    现在,勒维恩-戴维斯也是如此。

    在世俗的压力之中,彻底迷失了方向,放弃了坚持,放弃了自己,抽离了傲骨和个性之后,那个放声高歌着“绞死我,哦,绞死我”的勒维恩-戴维斯正在死亡。

    这一切是如此残忍,如此冷酷,如此可怕。难以言喻却又挥之不去的唏嘘,让人窒息。

    每个人都可以在勒维恩的身上寻找到自己的身影,为了生活,到底妥协了什么,又到底放弃了什么,终究还是失去了最真实的自己。我是谁,我从哪里来,将到哪里去,这是穷其一生在思考的问题,勒维恩曾经拥有了答案,但现在却再次迷茫了。

    一段表演,却展现了一个人生。

    一个眼神,却呈现了一个世界。

    一个人物,却影射了每一个人。

    整个公寓里都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愁绪,在轻轻涌动着。

    于是,工作人员一个个都开始无意识地移动起来,却只是在原地打转,然后没事找事干,制造出琐碎的声响,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一点一点地将情绪从戏剧之中回到现实,脚踏实地地感受到现实的真实。

    但骚动仅仅持续了片刻,随后就渐渐安静了下来,每个人都若有所思地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之中,细细地回想着那些曾经的记忆碎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折射在勒维恩的身上,呈现出不同的面貌。

    “很好,刚才这场戏非常出色。没有任何问题!我们收拾一下工具,可以移动到下一个拍摄场所了。”乔尔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打破了空气之中的静谧,但随后乔尔就意识到,公寓之中似乎被施展了魔法,没有人移动,也没有人响应。

    科恩兄弟从来就不是解读表演的高手。

    乔尔可以感受到表演的力量,如同之前先驱村庄的表演视频一般,但对于导演来说,他需要的更多是一种情绪,只要情绪到位,这就已经足够,至于更进一步地挖掘表演之中隐藏的深意,以及表演与剧情之间的支撑,这都不是他的长项。

    相较于集中注意力关注演员的表演,科恩兄弟还是更加擅长整个场景的构建。

    所以,此时乔尔可以感受到蓝礼表演的不俗,却欠缺了一些触动,他又是一个急性子,环顾了一圈,心急火燎地喊到:

    “这场戏拍摄了足足六次才结束,我们在这里已经消耗了一整个上午,现在终于寻找到了最完美的表演,可以收工了,难道没有人响应一下吗?还是说,你们对于杀青时间一点都不在意?”

    这一次,魔法终于解除了。

    工作人员开始移动起来,声响再次响动起来,但依旧显得有些沉闷,不像是结束一部分工作,前往下一部分工作,更像是收拾行囊,走向远方,期待和焦虑、忐忑和激动交错的复杂心情,难以用一个简单的词汇来形容。

    乔尔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转过身看向了伊桑,满脸困惑地询问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伊桑的理解更加细腻生动一些,他隐约地可以了解到刚才这一场表演的深意,不够具体,却足够震撼,拍案叫绝。

    对于乔尔的后知后觉,伊桑早就已经习惯了,丝毫不以为意。他摆了摆手,“没事,也许是因为外面太冷了,大家都不想要出去,所以动作还是稍稍慢了一些。”

    乔尔认真想想,深表赞同。

1178 无从得知

    作为拍摄基地的公寓开始忙碌起来,今天上午的所有工作都已经结束了,接下来就是转移片场,继续投入后续拍摄,工作人员开始收拾着器材,在碰撞的琐碎声响之中,那股沉闷和压抑越发显得明显起来。

    但两位演员却没有移动。

    蓝礼和凯瑞依旧坐在原地,保持着勒维恩和简的动作,周围所有人都在移动着,投入了繁忙的工作之中,可是他们的时间却仿佛静止了一般,同一个世界却被分割成为了两个部分,一个狂奔,一个停止。

    凯瑞专心地注视着蓝礼,脑海里不断回放着刚才的表演过程。

    事实上,其中超过一半的戏份都偏离了剧本的轨道,勒维恩和简的情感涌动与变化全部都是临场发挥的结果。按照设定,简从来不曾真正爱过勒维恩,而勒维恩的心思也从来不曾被发现过,但真正的表演过程,眼神交流之间,那刹那的心动却变得真实起来,所有一切都变得水到渠成。

    凯瑞真心地相信,简其实是爱着勒维恩的,不是爱过。

    她羡慕着勒维恩的才华,还有肆意与骄傲,乃至于嫉妒,仿佛永远都无法捉摸也无法驻留的狂风,自由自在,无拘无束,那种致命的吸引力足以让人怦然心动,但勒维恩却终究无法给予她想要的生活,所以她选择了吉姆,哪怕她依旧深爱着勒维恩。

    于是,当挚爱的勒维恩洗尽铅华,沧桑之中一点一点地变得灰暗起来时,简的心情是错杂的,难以形容。她妥协了,现在也轮到他了吗?

    如此饱满而错杂的情绪,在表演过程中,凯瑞却根本不需要雕琢和演绎,自然而然就流露了出来,仿佛整个人都沉浸到了那种情绪之中,在那一刻,简变得真实而鲜活起来,不再只是勒维恩-戴维斯故事之中的一个角色,而是拥有自己人生自己个性自己故事的真实存在。

    这是一种奇特的表演经历,同时也是凯瑞所不曾经历过的表演经历。

    她回想起了马库斯对蓝礼的评价,那些关于先驱村庄演唱视频、关于“堂吉诃德”整张专辑的评价,还有剧组第一天碰面时的那一次表演,好奇心不由就滋生了出来。

    “可以询问你一个问题吗?”凯瑞突兀地询问到。

    蓝礼抬起眼睛来,一点一点从电影之中的氛围脱离出来,“马库斯知道吗?”

    毫无预警也没有头绪的一个反问,凯瑞一时间没有跟上节奏,眨了眨眼,视线落在蓝礼身上好一会,这才反应了过来

    蓝礼依旧是勒维恩,没有完全摆脱出来;而他们现在的姿势也始终保持着勒维恩与简的关系,恍惚之间,电影里的三角关系似乎就投射到了现实之中,吉姆不曾知道勒维恩和简的私/情,那么此时蓝礼询问马库斯的话……

    凯瑞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这位绅士,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蓝礼没有回答,只是耸了耸肩,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样,似乎在说:那可不一定。

    那自信满满的模样,反而是让凯瑞轻笑出了声,“你总是这样和女孩搭讪吗?我以为,你会使用更加优雅而高级的办法。”

    “即使是贵族,皮囊底下也是一样的。”蓝礼的回答让凯瑞打了一个响指,她认真地点点头,“我喜欢这个答案。”

    随后蓝礼才回到了最初的话题,“什么问题?”

    这一次,凯瑞跟上了蓝礼思维的跳跃速度,但经过一点插科打诨,却没有了刚开始的那种气氛了,凯瑞自己也意识到问题有些幼稚,露出了羞涩的笑容,但还是开口询问到,“我只是想问,你想过放弃吗?”

    放弃。

    就如同米基和勒维恩一般,兜兜转转的最后还是选择了放弃。但却没有人分辨地清楚,到底是放弃了事业,放弃了梦想,放弃了生命,还是……放弃了自己;又或者说,当他们选择了放弃自己的时候,他们的生命就已经停下了脚步。

    有些人还活着,却已经死了;有些人死了,却依旧活着。还有些人,则不死不活地活着。

    在蓝礼的身上,凯瑞完全忽略了年龄和阅历,她只是看到了一个演员,一个用生命在诠释表演和艺术的演员,举手投足和一颦一笑之间的真实,却留下了袅袅余韵,她甚至无法分辨,这到底是表现派演技还是方法派演技,脑海之中唯一留下的就是震撼,无法言喻却又无法摆脱的震撼。

    于是,凯瑞产生了好奇。

    这样的演员,到底是如何在好莱坞生存下来的?而身为世袭贵族家庭的继承者,又到底是如何背负着生活的重量闯荡出来的?

    所有的困惑都变成了最为简单的一个提问。

    看似无比困难的问题,蓝礼却没有丝毫犹豫和停顿,干脆利落地给出了答案,“当然。”

    回答着实太过干脆,也太过理所当然,以至于凯瑞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不由就愣了愣,条件反射地询问到,“你是认真的吗?”

    蓝礼轻笑了一声,“绝对。”他轻轻点了点头,思绪依旧停留在勒维恩的角度上,没有脱离,但关于自我怀疑和自我焦虑的部分却始终保持了真实,“坚持从来不容易,每个人都或多或少产生困惑,自己的坚持是正确的吗?自己的选择是明智的吗?”

    “更重要的是,自己是正确的吗?”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包含了无数深意。对于演员,尤其是静下心来慢慢钻研演技的演员,几乎每个人都曾经扪心自问过:我真的有天赋吗?那些所谓的才华,是不是自己想当然的盲目自信?

    一直到站在伦敦西区的舞台之上,其实蓝礼依旧在自我质疑着。来自上一世的平庸,也来自这一世的偏执,乔治和伊丽莎白的话语总是让蓝礼陷入更深的思考。

    “一个人可以没有天赋却依旧选择坚持下去,但却必须明白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否则,所有的坚持也就失去了意义,那么放弃才是一种解脱。”蓝礼总结地说道,“就好像’月亮与六便士’的斯特里克兰德一样。所以,是的,我曾经考虑过放弃,而且不止一次。”

    “但,你为什么没有真正地放弃呢?”凯瑞不由再次追问了一句。

    “如果我说,因为不甘心,你相信吗?”蓝礼轻笑了起来,眉宇之间的疲惫和沧桑正在慢慢消散,属于勒维恩的气质正在消失,而属于蓝礼的光芒正在浮现,那种骨子里的潇洒和自由,赋予了一张脸孔两种特质。

    也许,这就是勒维恩和蓝礼最大的不同之处。

    凯瑞认真地点点头,“我相信。”

    蓝礼轻轻耸了耸肩,“有时候,坚持得太久了,似乎已经变成了一种习惯,放弃反而变得更加困难。理由有很多,也许因为不甘,也许因为偏执,也许因为恐惧,也许……仅仅只是因为想要继续坚持下去。但不管如何,坚持还是放弃,没有正确答案,也无从得知。”

    凯瑞没有再继续开口,沉默了下来,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之中。

    凯瑞和蓝礼,蓝礼和凯瑞,他们可以在彼此身上看到自己的身影。

    从小凯瑞就梦想成为演员,但身为酒店管理顾问的父亲和作为教师的母亲却并不支持,坚持凯瑞必须读完大学,谋求一个更加确定的未来,这让她的梦想受到了阻碍。

    2004年,年仅十九岁的凯瑞,著名演员兼编剧朱利安-费罗斯(julian-fellowes)的妻子的引荐之下,参加了“傲慢与偏见”的试镜,灵动而俏皮的表演,让她成功地脱颖而出,与凯拉-奈特莉合作演出,并且学习到了非常多东西。

    由于非科班出身,在表演道路上,凯瑞必须不断努力、不断学习,并且重新回到伦敦西区,从零开始,一点一点地打磨自己,但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总是忍不住怀疑自己,是否具备了成为演员的天赋。

    一直到2008年,她通过试镜赢得了“成长教育”的演出机会,打开了演艺事业的大门,接下来几年,她的事业迎来了高速发展期,在好莱坞之中如鱼得水、机会良多。

    所有一切似乎都正在按照既定轨道发展着,她的梦想已经成为了真实,曾经梦寐以求的一切现在都已经实现了,按道理来说,她应该知足,她应该自信,她应该坦然

    但去年,因为“了不起的盖茨比”,凯瑞又一次陷入了自我怀疑之中,进入名利场世界短短不到四年时间,她似乎就再次迷失了自己,开始怀疑自己的初衷,也开始怀疑自己的能力,就好像……就好像勒维恩-戴维斯一般。

    所以,当剧组碰面的第一天,凯瑞就在蓝礼的身上看到了自己又或者是勒维恩的身上,她的心情就微微有些失控。

    结束今天这场戏的拍摄之后,凯瑞似乎品味出了一些什么,却又似乎太过错杂以至于无法理清,她需要静下心来,好好地思考一番。

    认真地看着眼前的蓝礼,他比自己更加年轻,表演经验比自己更加丰富,表演实力比自己更加出众,却始终不曾迷失自己,这也再次激发了她的灵感,一潭死水般的生活再次变得有趣起来,嘴角的笑容上扬起来,她再次提出了一个问题,“那么,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呢?这部作品又要即将杀青了。”

1179 时代印记

    “马库斯曾经说过,你是一个喜欢提问的人。”蓝礼的回答让凯瑞愣了愣,随即眼底深处的笑意满溢了起来,她故意板起了表情,一脸严肃地抱怨到,“所以,你这是在对淑女表示不满吗?”

    蓝礼没有说话,只是耸了耸肩,但肯定的意思却再明显不过了。

    凯瑞的眼睛微微一瞪,完全不敢相信蓝礼居然真的就这样承认了!问题就在于,蓝礼的回应却又不带攻击性,一时间,凯瑞也不知道应该发怒还是应该发笑,表情顿时就变得古怪起来,眼前的男人真是一个奇妙的存在。

    “我不喜欢你。”凯瑞直言不讳地说道,但眼底还是闪烁着一抹笑意,显然依旧在开玩笑。

    蓝礼轻轻收了收下颌,“我知道,你喜欢马库斯。”

    再次出人意料的回答,凯瑞这一次终究还是没有忍住,噗嗤一下就笑出了声,连连点头表示了赞同,“是的,我喜欢马库斯。但,你还是没有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我以为你已经忘记了。”蓝礼认真地说道,表示刚才的调侃全部都是在转移注意力,凯瑞这一次却不再意外了,果然依旧是蓝礼的风格,眼底盛满笑意,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蓝礼,等待着后续的回答。

    蓝礼这才开口说道,“休息,我猜想,我接下来应该会放一段长假。”他轻轻吐出了一口气,“我累了。”

    我累了。

    如此简单的一句话,却瞬间再次让凯瑞回想起了刚才这场戏之中的勒维恩,三个单词,却隐藏着灵魂深处的疲倦,让人可以深深地感受到那种发自内心深处的沉重和困顿。

    但不同的是,勒维恩是因为生活,而蓝礼则是因为工作。

    过去四个月时间里,蓝礼前后完成了两部作品的拍摄,而且是马不停蹄地无缝衔接。

    对于前一部作品,凯瑞一无所知;但对于“醉乡民谣”,凯瑞却感触颇深。现在凯瑞终于知道了,蓝礼那举手投足之间混淆了现实与虚幻界限的表现,仿佛勒维恩就是蓝礼,蓝礼就是勒维恩,彻底地将整个剧组重新带回到六十年代,这一份强大的表演功力,并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轻松写意。

    一方面,这意味着蓝礼还没有达到自己的极限,他依旧正在成长;另一方面,这还意味着蓝礼正在坚持不懈地努力,除了剧组生活之外,他还在不断钻研着表演,这一份敬业和专注,足以令人敬佩。

    更何况,蓝礼现在已经取得了无数人都难以企及的成绩。这就使得蓝礼的投入更加动人起来。

    凯瑞现在有些扼腕,当初蓝礼在伦敦西区和百老汇登台演出的时候,她没有亲自抵达现场观看,因为她正在拍摄“了不起的盖茨比”,但现在,她却就这样错过了。

    “你呢?”蓝礼眉尾轻轻一扬,出声反问到。

    沉浸在自己思绪之中的凯瑞,微微愣了愣,而后笑了起来,“我以为你不喜欢提问。”

    “我正在确认,这不是一个单向采访。”蓝礼微笑地说道。

    凯瑞抿了抿嘴角,流露出了意味深长的表情,“我现在可以确定,你不是一个真正意义的绅士。”这是在谴责蓝礼面对淑女时没有礼貌。

    蓝礼一脸坦然。

    凯瑞只能无奈地扯了扯嘴角,“我也累了。所以,我想我会休息一段时间,然后重新回到伦敦西区的舞台之上。”

    同样一句话,对于凯瑞和蓝礼来说却是截然不同的意思。凯瑞的话语更加接近勒维恩一些,所以她需要回到舞台上,重新寻找那种纯粹的幸福感,再次开始享受表演的乐趣,就好像去年奥斯卡结束之后的蓝礼一样。

    视线交错之间,两个人都流露出了了然的笑容。

    “对了,阿尔梅达剧院的戏剧,之后会推出光盘吗?”话题来到这里,凯瑞顺势就提出了自己最期待的话题。

    蓝礼居然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眉头微蹙了起来。

    凯瑞不得不再补充了一句,“’悲惨世界’的表演,我错过了戏剧,所以现在正在殷切期待着之后的光盘。请告诉我,你们有出光盘的计划,拜托拜托拜托!”

    那一脸恳求的真诚表情让蓝礼欢快地笑了起来。

    公寓之中的繁忙依旧在快速流动着,但两个人之间的交谈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仿佛进入了一个浑然忘我的世界,在偌大的世界里又分离出一个小小的世界,只属于他们的世界。不过,无关爱情,甚至无关友情,仅仅只是演员同僚的专业世界。

    “伙计们,你们还需要一点休息时间吗?我们已经准备转移地点,继续今天的拍摄了,还是说,你们有什么意见需要提一提的?”伊桑-科恩的脚步停了下来,打断了蓝礼和凯瑞的交谈,一脸好奇的表情。

    但随即,伊桑就注意到了两个人脸上灿烂的笑容,视线交流之间的淡淡默契正在悄然涌动着,这着实是一种奇妙的感觉,他的视线看了看蓝礼,又看了看凯瑞,“等等,你们确定,简和勒维恩不是深深相爱着彼此的关系吗?”

    “不!”

    两个人异口同声的否认,把伊桑吓了一跳,然后两个人双双笑了起来。

    蓝礼进一步解释到,“他们曾经拥有过彼此的时刻,但简是注定无法爱上勒维恩的,简所深爱的是民谣浪潮的一种气质、一种才华。”

    “是的,选择吉姆,那是因为简需要一个安定的生活,满足她所有的要求,但事实上,她真正挚爱的是那个时代的疯狂、自由和绚烂。”凯瑞也附和地解释到,“简曾经爱过勒维恩,但仅仅只是刹那而已,如果这段感情可能破坏她的安宁生活,又或者是破坏她对时代的幻想,那么她就将抽身而去。”

    “所以,她是一个/婊/子。”伊桑得出了结论。

    蓝礼和凯瑞再次双双大笑起来。

    最后还是蓝礼说道,“不,当然不是。她只是第一代开始觉醒、开始独立的女性,开始享受自己的权利,也开始享受自己的身体,她可能比较自私,但这是她的权利,也是她的选择。”

    二战结束之后,侥幸生存下来的人们开始思想解放,****运动就是其中之一,从四十年代连绵到五十年代,真正地改变了整整两代人,并且辐射到文学、音乐、电影、绘画等多个艺术领域,奠定了后来一系列文化属性的延伸。

    根据电影的设定,简正是在四十年代出生的年轻女性。

    凯瑞仰天长叹,“我想念那个年代。难道时光不能倒流到那个年代吗?”

    这一次,交换视线的轮到伊桑和蓝礼,两个人双双轻笑了起来。

    “你们刚才在聊什么?”伊桑好奇地询问到。

    蓝礼顿时被唤醒了记忆,对着凯瑞说道,“是的,我们会推出光盘,西区版和百老汇版各一个,但具体的发行时间,我就不太清楚了,也许,你可以致电阿尔梅达剧院询问看看。”

    凯瑞轻轻地握了握拳头,低低地欢呼了一声,“好样的!”然后又接着补充一句,“如果是你,你会选择哪个版本珍藏呢?”

    蓝礼认认真真地思考了一下,“西区。因为录制西区版本的那一天,整个表演状态是最好的;而百老汇那一天,嗯,就我个人而言,几场戏还是不太满意。”

    凯瑞打了一个响指,“看来,我需要把两个版本都收藏起来,对比看看,蓝礼-霍尔不满意的戏份,到底是怎么回事。”说完,凯瑞就这样坦然而平静地看着蓝礼,眼底深处却流露出一抹促狭,不需要言语,两位演员之间的交流就已经完成了。

    站在旁边的伊桑却有些琢磨不清楚,“你们正在聊的话题是……’悲惨世界’?那出戏剧和我们的电影有什么联系吗?”

    “演员,那出戏剧的演员是我们这部电影的灵魂。”凯瑞接过话头,主动回答到。

    蓝礼却是微蹙起了眉头,故意板着脸孔,“你确定这不是在反讽?”

    凯瑞也不说话,露出了一个皮笑肉不笑的浅浅微笑,两个人就这样交流着视线,然后眼底同时浮现出了一抹笑意,气氛瞬间就变得轻快起来。

    左看看,右看看,伊桑还是觉得不太对劲,于是,不死心地再次追问了一句,“你们之间确定没有可能吗?我总觉得,你们之间的火花真是迷人。”

    蓝礼欢快地大笑了起来,“你让我想起了阿方索-卡隆。”之前在拍摄“地心引力”的时候,阿方索也期待着瑞恩和艾利克斯之间能够摩擦出火花,现在又轮到伊桑了。

    面对着伊桑满脸的困惑和不解,蓝礼却没有进一步解释,这是一个无比复杂而深奥的话题,解释起来着实需要花费太多精力,而今天他真的疲倦了,所以,他只是站立起来,轻轻拍了拍伊桑的肩膀,“伙计,你还是放弃吧。这两个角色之间的故事线不是这样发展的。”

    伊桑脑袋之上的问号顿时就更多了,急切地追问到,“但,编剧是我们,我们可以随时更改故事的脉络。”

    蓝礼却摇了摇头,简单却坚定地说道,“不。这两个角色已经拥有了属于自己的故事。”

    什么意思?

    这是伊桑的第一个反应。因为两个角色本来就拥有自己的故事,否则剧本是怎么来的呢?但随即,伊桑就回过神来,意识到了蓝礼话语背后的深意,不由就微微诧异地张开了嘴巴,惊吓而错愕地看着蓝礼,又看了看凯瑞,就仿佛看到了外星人一般。

1180 角色生命

    “这两个角色已经拥有了属于自己的故事。”

    勒维恩和简已经脱离了剧本,拥有了自己的世界、自己的人生和自己的故事,真正地变得鲜活起来,甚至具有了生命力。

    就如同妙笔生花一般,但角色拥有了自己的性格和灵魂之后,故事的发展就已经摆脱了作者的笔触,遇事的处理方式,待人的接纳方式,乃至于生活的解决方式,全部都拥有了自己的决定,就仿佛真实地活了过来一般。

    2006年,艾玛-汤普森和威尔-法瑞尔联袂出演的“UU小说人生(又译作:奇幻人生)”,讲述的就是这样一个奇妙的故事,当自己UU小说的角色变成了现实生活中的真实人物时,故事的发展脉络就已经失去了控制。

    现在,“醉乡民谣”的这股生命力则来自于两位演员。

    伊桑是一名优秀的导演,却是一名憋足的演员。

    蓝礼的解释落在伊桑的耳朵里,似是而非,隐隐约约捕捉到了一丝灵感,但随即就自我否认了,可紧接着,却恍然大悟地明白了过来,错愕和震惊之后,不由再次好奇起来:

    难道,艺术创作之中的高级境界,真的发生了吗?更重要的是,蓝礼和凯瑞真的感受到了如此境界吗?

    不过,这一次伊桑没有能够得到解答,蓝礼微笑地点头示意了一下,而后径直迈开了脚步;随后,凯瑞也站立了起来,对着伊桑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导演,我们应该出发了。”说完,她也跟随着工作人员的大部分潮流,缓缓地离开了公寓。

    站在原地的伊桑依旧在细细地琢磨着,他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重新回放一下刚才的拍摄内容,反复地、认真地重新审视那一场戏。在镜头之外,在角色之间,看不见的生命力正在犹如枝蔓一般,缓缓地蔓延交错,这让伊桑再次想起了……

    “伊桑?”耳边传来了呼唤声,然后就可以看到乔尔-科恩那一脸不解的困惑和茫然,“怎么,还不离开吗?”

    “这是属于民谣的浪潮的一个瞬间,一个碎片。”伊桑开口说道,没头没尾地,乔尔眨了眨眼睛,反问了一句,“所以?”

    伊桑却是亢奋起来,“乔尔,我觉得,后期剪辑制作的时候,我们可以留给演员更多一些空白,将故事交给他们来讲述。尤其是蓝礼……刚才这场戏,你看到了蓝礼的眼神吗?我现在隐隐约约捕捉到了一些东西,我觉得,我们应该好好研究研究。”

    “……伊桑,你确定知道自己正在做什么吗?”乔尔提醒到,点拨表演,这可不是他们的强项。

    伊桑却无比肯定地点点头,“当然!”

    隐隐地,伊桑觉得,也许“醉乡民谣”的最终成品将会带来惊喜。

    ……

    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之中,关于优秀演员的定义和定位,始终不曾间断过,到底什么样的演员才能被称为优秀?又到底怎么样才能被称为顶尖?

    撇开奖项不说,事实上,这是一个没有正确答案的议题。

    对于某些导演来说,比如阿尔弗雷德-希区柯克,一名优秀演员就意味着合格的棋子,该尖叫时尖叫,该恐惧时恐惧,不需要自己衍生出更多内容,也不需要自己任性地进行演绎和解读,因为这反而会变得太过累赘,破坏导演所营造出来的整体气氛。

    对于某些导演来说,比如威廉-惠勒(william-wyler),一名优秀演员就意味着具备着无限潜力的美玉,在他的指导和雕琢之下,渐渐与角色、与故事交汇融合,最终构建出一部完整的作品,归根结底还是在讲述故事,讲述一个人物的真实故事。

    对于某些导演来说,比如保罗-托马斯-安德森,一名优秀演员就意味着拥有独立思想和人格,导演利用剧本搭建一个舞台,将所有表演交给演员,任由他们自由发挥自由衍生,然后导演用镜头将角色、空间以及故事捕捉下来,杂糅构建成为一个情绪片段。

    换而言之,每一位导演都有自己的喜好和偏爱,而每一位编剧、每一位制片人、每一位影评人都是如此。他们对于演员的定义和选择也都是与众不同的。

    即使是达到了梅丽尔-斯特里普、丹尼尔-戴-刘易斯的级别,他们的表演依旧不见得能够赢得每一个人的喜爱和支持,哪怕是从专业角度也是如此。

    但不可否认的是,其中一种演员无疑是颇为特殊的,他们可以根据自己对剧本、对角色的演绎和诠释,赋予角色灵魂和生命力,进而成为故事的一部分,提炼出整个故事的核心思想,甚至更进一步地完成升华与净化。

    单纯从表演技法来说,也许他们不是完美的,甚至可能还有些稚嫩;但那股灵性和质感却是不可多得的天赋,对于导演和观众来说,观看他们的表演绝对是一种享受,可惜的是,这样的天才着实太少太少。

    希斯-莱杰是一个,马龙-白兰度是一个,爱德华-诺顿是一个,瑞弗-菲尼克斯(river-phoenix)是一个……现在来看,蓝礼-霍尔也可以算一个。

    至少,在伊桑-科恩眼中是如此。

    当然,伊桑从来就不是一个擅长执导演技的导演,他的意见不具备权威性。

    可是,从“爱疯了”和“超脱”这两部作品开始,延伸到“醉乡民谣”这部作品,蓝礼的表演却绽放出了万丈光芒,却又不至于喧宾夺主,模糊故事焦点,真正地赋予角色和剧本灵魂,这一份功力却让人不由自主地沉醉其中。

    交谈完毕之后,伊桑就开始细细地回想起了“醉乡民谣”的整个故事起来。

    开始的开始,故事仅仅只是想要呈现出一个时代的缩影而已,他们曾经最挚爱的时代,没有太多野心,也没有太多花招,这也使得创作出来的剧本相对比较“轻盈”;但伴随着拍摄的推进,这样的想法却正在慢慢发生改变。

    勒维恩-戴维斯渐渐变得鲜活起来,他不是戴夫-范-朗克,也不是蓝礼-霍尔,就是勒维恩。

    在六十年代那一片混沌而杂乱的灰色之中,步履蹒跚、伤痕累累、精疲力竭,似乎背负着延续了三十年代、四十年代和五十年代的沉重,站在美国的土地之上,茫然若失,不知所措。

    此时此刻,视线再一次落在勒维恩的身上时,伊桑看到了自己,也看到了隐藏在民谣浪潮背后的灵魂,甚至看到了这片土地之上的沧桑和困顿

    在一次又一次的战争洗礼之中,他们的灵魂已经残破不堪,却依旧在互相伤害,种族迫害从来不曾消失过,女性觉醒也始终遭遇打压,少数群体更是苦苦挣扎,高级资本对普通民众的剥削还在节节攀升,而底层民众之间还在互相伤害彼此……

    那种苍莽,那种苦涩,那种荒凉,一言难尽。

    然后,伊桑就再次想起了他们创作之初的那句话,“你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这场民谣浪潮的一份子。”

    对于科恩兄弟和蓝礼来说,这都是一次奇妙的创作经历。伴随着拍摄的进程,他们在不断摸索、不断完善、不断探究,然后一点一点深入主题,就仿佛被真正地卷入这场民谣浪潮中一般,然后彻底沦为其中的一份子。

    每一天都在学习,每一天也都在成长。当回过头来时,故事依旧是那个故事,但灵魂却已经不再是那个灵魂了。

    在电影拍摄刚刚开始的初期,贾斯汀-汀布莱克曾经私底下找过科恩兄弟一次,表示了对自己表演实力的担忧。

    事实上,贾斯汀在电影之中的角色分量有限,完全可以本色演出,不需要太多的表演成分,而且,他与蓝礼、凯瑞的对手戏也相对简单容易,没有太多困难的戏份,只需要放松下来,好好享受表演过程,这就足够了。

    但作为旁观者,贾斯汀却一直在静静地观察着蓝礼的表演。他可以深深地感受到彼此之间的差距,甚至是不可逾越的天堑,这让他产生了巨大的压力,并且对自己的能力产生了质疑,担心自己的表演质量跟不上电影的平均水平,而且还可能拖累剧组,影响成品质量。

    当时,科恩兄弟只是想当然地认为贾斯汀担忧太多,因为蓝礼的专业姿态而心生惬意;他们双双安慰他,不要胡思乱想,不要背上包袱,放松下来,如同“贾斯汀-汀布莱克”一般,投入作品之中,这就是最好的表演了。

    这只是一个小插曲,科恩兄弟都没有放在心上。

    伊桑以为贾斯汀的担忧根本就不存在,而今天的事情也不会发生,至少他没有预料到事情的发生,但事实就是,他终于明白了贾斯汀的担忧和想法;不仅如此,现在他还更加喜欢“醉乡民谣”这个故事了。

    因为更加喜欢勒维恩-戴维斯这个人物;也因为更加喜欢勒维恩兜兜转转之后再次回到原地的生活状态,每个人都以为自己正在前进,但更多时候,我们还是在原地踏步;更因为那种朴实无华的生活气息,怀抱着才华,在漫天漫地的寒冬之中,苦苦寻找出路,却终究还是困在了生活之中。

    有谁能够拒绝这样一位演员?又有谁能够拒绝这样一部作品呢?

    也许,勒维恩-戴维斯是真实存在的,生活在六十年代的某一个角落里。

1181 一个长假

    “醉乡民谣”的拍摄已经渐渐接近了尾声,但剧组工作人员们却发现,两位导演迸发出了更加难以想象的热情,卷起袖子,摆出了大干一场的姿态,仿佛这才是刚刚投入拍摄工作一般。

    一场戏按照计划拍摄完毕之后,他们还会更换不同几位,进一步探讨和钻研,试图捕捉更多的镜头细节,并且与演员们进行商量主要还是蓝礼,对于整个空间的构造和环境的烘托,有了更多的讲究。

    原本,预定五天最多一周就能够完成的拍摄工作,结果却拖拖拉拉地拍摄了足足十一天,完成进度严重滞后。

    但,即使再磨蹭、再拖拉、再打磨,拍摄终究还是全部结束了,原计划三周结束的拍摄周期连绵到了四周,从先驱村庄开始,在先驱村庄结束;以蓝礼的表演开始,以蓝礼的表演结束,和电影保持一致的步调,剧组也完成了一个圆环,重新回到原点之后,正式宣布杀青。

    杀青之后的夜晚,先驱村庄灯火通明、彻夜狂欢。

    剧组工作员全部逗留了下来,结束拍摄之后,拍摄器材全部收拾起来,却没有搬运离开,就这样在酒吧之中肆意庆祝起来,借助着今晚最后一场戏的派对机会,开始痛饮狂欢,并且在哄闹声之中,呼唤着蓝礼正式登上舞台,进行了安可表演。

    蓝礼不是唯一一个。

    贾斯汀-汀布莱克、凯瑞-穆里根等其他一众演员也都在欢呼的炙热气氛之中纷纷登台,站在舞台之上进行表演,不是“醉乡民谣”的原声带,而是他们自己挑选的歌曲,一点爵士酒吧或者民谣酒吧的风格都没有,完完全全就是卡拉ok。

    斯坦利-查尔森表示:这可不是当初借用场地说好的!

    但经历了漫长的拍摄和艰苦的合作,斯坦利也只能举起双手表示投降,假装没有看到。

    幸运的是,进入剧组的每一位演员都是实力经过层层考验的歌手,信手拈来的曲目也依旧让人眼前一亮,即使是派对之中的卡拉ok,依旧与众不同、非同小可、精彩绝伦,这对于斯坦利来说已经是不幸之中的万幸了,尤其是魅力四射的贾斯汀-汀布莱克。

    这是属于贾斯汀的夜晚。

    结束了剧组的拍摄工作之后,重新回归歌手身份,贾斯汀终于可以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彻彻底底地放松下来。

    站在舞台之上开始尽情演唱的贾斯汀,绝对是火力全开、掌控全场,那种巨星风范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赢得了全场阵阵瞩目,派对气氛更是轻而易举地达到了巅峰,敲打吧台和桌子的声响震天动地。

    表演完毕,全场所有人都齐声呼喊着“安可”,那滔滔不绝的呼喊声仿佛再次回到了演唱会现场,掌声和灯光的包围之下,贾斯汀才重新找回了自己,但他没有忘乎所以地霸占舞台,而是将话筒让了出来,恶作剧地说道,“欢迎乔尔-科恩和伊桑-科恩登台演出!”

    这一个呼吁,刹那间让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在了科恩兄弟身上,集体跟着起哄起来,场面好不热闹。

    贾斯汀则成功脱身,重新回到了吧台旁边。下意识地,他就在人群之中寻找着那个身影,隐隐地有些好奇,那个人观看了自己的演出之后,到底会有什么感想?又到底会发表什么看法呢?

    他知道这个想法十分幼稚,像孩子一般;但他就是无法控制,甚至开始期待起来。

    但贾斯汀却失望了,视线搜寻了两圈依旧没有能够找到。

    平时,那个身影就仿佛焦点中心一般,无论身处何处,轻而易举地都可以吸引到所有视线;今晚却在汹涌人潮之中,失去了方向。

    “尼尔,蓝礼呢?”贾斯汀探出身体,对着吧台之内的酒保尼尔扬声喊到。尼尔回答了一句,但周围着实太过吵闹,贾斯汀听得不是太过真切,而后又再次询问了一遍,“什么?”

    “离开了!”尼尔扯着嗓子大声喊到。

    “什么!”这一次则是惊讶,贾斯汀掩饰不了自己的意外,脑筋一时间没有转过弯来,“他离开了?什么意思?出去外面抽烟的离开?还是?”

    “真正离开了。”尼尔解释到,“他背着自己的行囊,离开了酒吧。”

    就好像勒维恩一样。

    这是贾斯汀脑海之中的第一个想法,有些荒谬,却的确是第一个浮现出来的想法,“你是说,他先回去公寓了吗?”贾斯汀还是不死心地询问到。

    尼尔轻笑了起来,摊开双手表示自己的无辜,“我也不知道。但我猜想,他应该会消失一段时间,真正地消失。在离开之前,他说,他可能随便找一辆车,没有方向,只是想要离开这座城市。所以,我想,他应该不是回去公寓。”

    站在原地,贾斯汀莫名地就开始唏嘘起来,脑海之中自然的浮现起了剧组投入拍摄的那些岁月,那个男人就如同流浪者一般,孤单而落寞、沧桑而疲惫,倔强的眼神始终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清高的傲骨让人无法轻易接近。

    让人无法喜欢,却也无法讨厌。

    然后,在杀青派对的晚上,他就这样背上行囊,再次前往远方。

    贾斯汀和蓝礼不是朋友,至少短短四周时间不足以让他们成为好朋友;但此刻,贾斯汀却有些羡慕蓝礼,内心深处有一种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错杂。

    ……

    “醉乡民谣”杀青之后,蓝礼就这样销声匿迹了。

    没有人知道他的行踪,就连安迪-罗杰斯也是一问三不知,不过,安迪早就习以为常,没有大惊小怪,也没有惊慌失措,有条不紊地安排了一系列后续工作

    第一时间与内森、罗伊通电话,了解了来龙去脉,推测出蓝礼的行踪,尽管蓝礼关闭了手机,无法追踪到具体位置,但他们三个人还是淡定地制定了应对记者的方案;随后,安迪专门致电科恩兄弟,表示了歉意之余,示意他们不需要太过担心;然后联系了尼尔和斯坦利等人,进一步了解情况。

    紧接着给学院的公关部门致电,再次表示确定,蓝礼会出席月末的颁奖典礼;同时还回复了其他各大前哨站的邮件,表示蓝礼遗憾地缺席这些颁奖仪式;最后,安迪还给保罗-沃克、瑞恩-高斯林等几个人发送了邮件,如果他们接到蓝礼来电,务必第一时间告知。

    所有工作全部安排妥当之后,安迪的繁忙依旧没有结束!

    事实上,自从“悲惨世界”登陆百老汇以来,过去这小半年时间里,邀请蓝礼演出的电影项目已经堆积成一座小山了,而且各式各样的方案层出不穷。

    好莱坞各大电影公司似乎注意到了一个事实:

    尽管“明日边缘”之后,蓝礼以高片酬的姿态出演了“地心引力”,但身价远远没有想象之中离谱,华纳兄弟表现出了足够的诚意之后,蓝礼并没有不断再抬高身价;而且,随后蓝礼就无缝出演“醉乡民谣”,片酬仅仅只是五十万美元而已。

    换而言之,蓝礼对于片酬这件事并没有执念,对于商业电影和艺术电影也开放各种可能性,对于角色和类型更是敞开怀抱接纳不同的可能,如此姿态,在好莱坞简直就是一股清流!

    演技好,外型佳,可塑性/强,商业价值高,更重要的是,利益回报出众。唯一的缺点就是太过年轻,但过去这些作品都已经证明了,年龄不是问题,三十五岁以下的角色都可以胜任。

    那么,还有什么可以挑剔的吗?

    正是因为如此,在好莱坞主流和独立项目的合作演员清单列表之上,“蓝礼-霍尔”就轻轻松松地跳跃到了头号位置,成为了当下最抢手的热门演员。没有之一。

    就连马丁-斯科塞斯、史蒂文-斯皮尔伯格、雷德利-斯科特、克林特-伊斯特伍德等几位业内顶级大佬正在筹备的项目,选角导演也纷纷来电询问蓝礼的档期以及意向,并且表现出了真挚的诚意,期待着能够进一步磋商。

    面对如此局面,安迪不得不谨慎地展开周旋。

    一方面,他不能立刻点头答应下来,因为连续拍摄完两部作品,即使是铁打的,也需要好好休息一下;更何况,这两部作品的拍摄对于蓝礼来说都并不简单,消耗了所有精力之后,确实是精疲力竭了。

    另一方面,他也不想直接拒绝,因为大部分项目都是明年、后年或者大后年才正式开拍,现在不过是在筹备阶段,他们完全可以互相了解一下情况,然后不断商量、不断讨论,更何况,这些人脉关系也不能轻易得罪,即使没有合作,也可以慢慢经营,为未来打下基础。

    现在,“醉乡民谣”杀青了,蓝礼也失踪了。

    经过深思熟虑,安迪做出了决定,至少在夏天之前,让蓝礼好好地放一个长假,不需要考虑接拍作品,也不需要考虑探索表演,真正地好好放松放松,不仅是为了休息,也是为了重新找回那种热情和饥/渴。

    暂时的停顿是为了更好的出发。

    所以,安迪必须调整一下谈判策略,短时间之内,他不会为蓝礼接戏,留给蓝礼足够的休息空间。至于蓝礼回归之后,如果他还想要接戏的话,安迪相信,候选名单之上的作品绝对不会少。就是如此自信。

1182 无人知晓

    滚滚热浪在空气之中氤氲开来,大片大片的蓝色消融在厚厚的黄沙之中,腾腾蒸汽扑面而来,似乎就连视线都开始模糊扭曲,以至于整个世界都消失在一团缤纷的色彩之中,所有景色都变成了大块大块的色彩,轮廓彻底消失不见。

    说出来都有些不可思议,现在还是二月份。

    如果此时站在纽约市中心,厚厚的羽绒服和扎实的帽子手套依旧无法阻挡那无处不在的寒潮,十字路口的短短五分钟逗留,就足以彻底在风中凌乱、瑟瑟发抖;但现在,站在这里,却可以感受到盛夏的酷热,仿佛就连皮肤都已经烤焦了,正在剥落。

    问题就在于,这是哪儿?

    保罗-沃克站在一个十字路口,放眼打量着眼前的景色,满脑子就只有一个想法:我是谁?我在哪里?我正在做什么?

    左手边的斜前方是一个老式加油站,但周围都看不到任何人烟,完全就是一个自助加油站;旁边有一排残破的小平房,看起来就像是西部电影里废弃的房屋;一个破败的门口前面坐着一名墨西哥老人,身着华丽的墨西哥传统服饰,但却紧紧地闭着眼睛,在灼热的太阳底下一动不动。

    右手边则是一片粗粝的沙滩,沿着碧蓝色的海岸线一路往前延伸,上面残留着腐烂的树根以及大片大片的海带;再往前走一些,则是一个老旧的码头,栓着几条破船,丝毫看不到正在使用的迹象;然后前面又是一排破败的小平房,看不到任何身影。

    宁静而懒散,荒芜而落魄,似乎就连一丝生机都感受不到。

    保罗强烈怀疑自己走错路了。

    不由自主地,他就认认真真地开始仔细回想:我到底是怎么来到这儿的?难道是之前记录下来的地址写错了,所以之前那个人指错路了?亦或者是因为导航系统信号不佳,离开迈阿密的时候就已经指引向了错误的方向,然后一错再错?

    保罗准备打开导航,再重新搜索一遍,然后风声就送来了一阵清脆的铃铛声。

    顺着声响望了过去,然后保罗就看到了一个约莫十六岁、十七岁的少女,披着一件如同羽翼般的传统墨西哥式披肩,色彩斑斓;她的手里牵着一匹骡子,骡子的背上扛着三个硕大的麻布袋,看起来无比沉重,只是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

    如此场景着实太过奇幻,保罗一时间居然反应不过来,只是愣愣地看着少女和骡子。

    叮当当,叮当当。

    系在骡子脖子之上的铃铛正在摇摇晃晃地响动着,然后不紧不慢地横穿过十字路口,径直朝着右侧的方向前行,此时保罗才注意到,少女居然没有穿鞋子,打着赤脚,踩在满地黄沙之上,却丝毫不觉得滚烫,不紧不慢地前行着。

    那专心致志却漫不经心的模样,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保罗和他的湛蓝色四门轿车一般,又或者,注意到了却根本不在乎。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保罗忽然反应过来,快速推开车门,扬声喊到,“嘿,这儿!嘿!抱歉,请问可以告诉我一下,我现在在哪儿吗?”

    隔着一个十字路口,那位少女抬起头来,充满困惑地投来了视线,似乎没有理解保罗这句话的意思,但她也没有开口,只是沉默地站在原地,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保罗,骡子的脚步也停了下来,却依旧在原地打转,铃铛声忽远忽近。

    保罗没有等到回答,想了想,决定改变一个询问方式,“请问一下,你知道’安东尼奥的探戈’在哪里吗?”在少女的注视之中,保罗迟疑了片刻,“就是一个酒吧,听说是一个阿根廷人开的,在小镇的中心……”

    “古巴。”少女开口了。

    “啊?”但少女的第一句话就没头没脑,保罗不由愣了愣。

    “古巴,那是一个古巴人开的酒吧。”少女再次扬声解释到,“酒吧就在前面不远处,你顺着这条道路走下去,可以在右手边看到一家杂货铺,街对面是一条岔路,拐进去之后,开车一小段路就可以看到一个小广场,那个酒吧就在小广场里。”

    保罗懵懂地点点头,试图跟上少女的说明节奏,用自己的双手比划着方向。

    解说完毕之后,少女也没有确认保罗是否听懂,自顾自地转过身,再次驱赶着骡子,继续前进,有条不紊的脚步似乎丝毫没有受到刚刚那一个小插曲的打断,始终按照自己的步调前进,那施施然的背影看起来充满了神秘气息。

    保罗可以确定,少女应该没有认出自己,但这不是重点;即使是看到一个陌生人,少女也没有丝毫的波动,平静的语调、平静的状态、平静的步伐,浑身上下都让人捉摸不透,再加上这个荒无人烟的小镇,一切都充满了困惑。

    “……谢……谢谢?”慢了半拍,保罗迟疑地扬声喊到,表示了感谢,但少女依旧没有任何触动,渐行渐远。

    站在原地,保罗也是满头问号,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转念一想,离开了迈阿密之后,这一路走过来都充满了问号,一个疑惑还没有得到解答,另一个疑惑就已经出现,越来越多、越来越多,最后整个人就彻底陷入了云里雾里的状态,现在保罗唯一的想法就是:

    蓝礼那家伙到底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自“醉乡民谣”杀青以来,蓝礼就彻底消失了,没有任何通讯、没有任何联络、没有任何动静;手机更是干脆利落地关机,彻底隐藏了自己的行踪,最为诡异的是,社交网络之上的广大网友们居然也没有捕捉到蓝礼的踪影。

    保罗坚持不懈地每天拨打电话,留下语音留言,却始终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一直到三天前,保罗终于拨通了蓝礼的电话。

    当电话另一端再次听到蓝礼那轻松欢快的声音时,保罗这才稍稍安心了下来;而且,蓝礼似乎比以往更加明朗了一些,那阳光的声音似乎足以照亮整个苍穹,保罗不由自主地心生羡慕,好奇着蓝礼过去一段时间的旅行征程。

    “哈,我现在正在冲浪,如果你有时间的话,一起过来,加勒比海的浪头真是让人沉迷。”

    蓝礼发出了邀请,保罗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就点头答应了下来,然后迫不及待地买了一张机票,从洛杉矶来到了迈阿密,然后租了一辆车,一路跟随着导航指示,一边问路一边摸索,断断续续走了两天,但周围的景色却是越来越荒凉、越来越偏僻,仿佛走入了另外一个世界。

    对于大部分人来说,一年四季阳光明媚、温暖如春的佛罗里达州,总是和大海、沙滩、阳光、派对、美女、休养、惬意等词汇联系在一起,迈阿密更是被誉为全美国最适合养老的城市,许多富豪们都在这里置办了别墅,专程前来度假。

    “速度与激/情”系列就曾经在佛罗里达州取景拍摄。

    但保罗却从来没有真正地探索过这片土地,在迈阿密的繁华与奢侈之外,居然还有存在着如此残破和衰败的世界,仿佛被人遗弃了一般。

    道路两侧涂刷成为彩虹色的房屋全部都已经变成了废弃的空房;食不果腹的底层居民们长期生活在汽车旅馆之中,依靠着贩卖廉价香水、廉价墨镜以及廉价小商品度日过活;还有更多人则是选择出卖自己的身体,赚取快钱之后,却在/毒/贩子面前挥霍一空,以此来逃离现实的苦痛。

    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保罗完全无法想象,蓝礼到底是如何发现这里、又是如何选择在这里逗留,还有,为什么在这里逗留?

    相较于伦敦的上流社会来说,这里的破败完全就是另外一个世界,这让保罗不由想起了“超脱”那部电影里所勾勒出来的影像隐藏在纽约华丽外衣之下,那片土地正在滋生着颓败和腐朽,一点一点蚕食着整个社会的根部。

    眼前也是如此。

    顺着少女指点的方向,保罗摸索着前行着,就在他几乎以为自己再次迷路的时候,却意外地看到了蓝礼。

    一件白色亚麻衬衫搭配一条天蓝色牛仔裤,穿着一双脏兮兮的帆布鞋,浓密的络腮胡已经有段时间没有打理了,还有凌乱的卷发也正在肆意地生长着,整张脸孔已经遮挡住了大部分,几乎看不清楚,除了那一双明亮的眼睛。

    他的面前站着一群五、六岁的孩子,熙熙攘攘地看起来有十几个的模样,每个人的面前都摆放着一个小小的泡沫板,然后大家都正在嘻嘻哈哈地来来回回跳跃着,突然,他就扬声喊到,“浪来了,站立!”

    哗啦啦,孩子们参差不齐地跳跃起来,站在泡沫板之上,模拟出摇摇摆摆的姿态,同时欢乐而肆意的笑声响彻整个广场,让每一个旁观者都不由自主地想要露出微笑。

    他发出了古怪的感叹声,“哦,安吉尔落水了,安吉尔落水了!鲨鱼要来了,嗷呜,鲨鱼!小心鲨鱼!哈哈,米格尔也落水了,小心,小心,哎呀,这下完了,大家都要集体被鲨鱼吃掉了!”

    下一刻,他就开始假扮鲨鱼,在孩子之间快速地奔跑着,瞬间就变成了老鹰捉小鸡的游戏现场,欢笑声不绝于耳。

1183 卸下心防

    这是保罗不曾见过的蓝礼。

    没有了优雅和从容,没有了淡泊而镇定,也没有了成熟和睿智,那股属于大男孩般的阳光气质扑面而来,就仿佛炎热夏天之中,一股脑地跃进了那宛若翡翠般的透亮湖泊之中,耳边传来“哗啦”的水声,然后整个世界的嘈杂和纷乱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纯粹的盛夏。

    凉爽而清澈。

    满眼的笑意从灵魂深处一点一点满溢出来,点亮了整张脸孔,也点亮了整个世界,似乎就连风声都变得轻盈雀跃起来,送来了欢快的笑声和缤纷的喜悦。

    他们没有智能手机,他们没有豪华泳池,他们没有顶级轿车,他们没有精致玩具,他们没有凉爽空调,他们没有丰富零食,甚至没有新衣服和好鞋子,他们所拥有的仅仅只是一块白色泡沫制作成的简易冲浪板,但在这一刻,他们却是世界上最快乐的孩子,正在肆意地享受自己的童年。

    不由自主地,保罗嘴角的笑容就绽放了起来。

    “看,看,那儿是一只大章鱼,小心!”

    在一片笑声之中,蓝礼的声音再次响起来,下一秒,保罗就看到所有孩子们都做鸟兽散,远远地避开了自己,并且开始握紧了小小的拳头,摆出了反击的架势,然后他才意识到,原来他就是那一只大章鱼。

    于是,保罗就开始挥舞着自己的双手,大声呼喊了一句,“嗷呜!”

    脑海里闪过一丝疑惑:章鱼到底应该怎么喊叫呢?

    但转瞬即逝,随后保罗就开始张开双臂,朝着孩子们俯冲了过去,呼啦啦,所有孩子们都开始快速冲跑起来,一张张稚嫩的笑脸肆意绽放开来,飞扬起来的尘土在金色的阳光之中勾勒出一抹绚烂的虹光,斑斓而炫目。

    一分钟之前,保罗还在这座陌生的小村庄之中迷失了方向,炎热的天气让他大汗淋漓,打湿了t恤,情绪难免有些烦躁,脑海之中更是充满了困惑。

    一分钟之后,保罗却成为了这片广场之上最受欢迎的孩子王,所有孩子都团团地将保罗围住,嘴里嚷嚷着,“章鱼!章鱼!”用小拳头不断击打着保罗,场面一时间有些“血腥”。

    站在旁边的蓝礼放声大笑起来,没有礼仪的束缚,没有面具的遮掩,没有优雅的矜持,蓝礼就这样肆意而畅快地欢笑着,那爽朗的笑声冲破了胸口的束缚,蓬勃地涌动激荡着。

    “鲨鱼!快,大家一起攻击鲨鱼!我们必须团结起来!”危机之中,保罗终于抓住了救命稻草,然后率领着孩子大军,一起朝着蓝礼蜂拥而去。

    但出人意料的是,蓝礼没有闪躲,就这样站在原地,放任孩子们将自己团团包围,彻底淹没;在孩子们的群起攻击之中,他做出了放弃抵抗的姿态,就仿佛鲨鱼真的被打败了一般,最后壮烈牺牲。

    那憋足而粗糙的夸张演技,着实太过浮夸,完全没有纵横全球的顶级演员的模样,似乎就是小学生幼稚灿烂的模仿一般,这让保罗不由愣了愣,随即疯狂地拍掌大笑,腹肌都已经僵硬起来,像是硬邦邦的石块。

    如果记者们或者影评人看到蓝礼刚才表演的“鲨鱼死亡”,应该会羞耻地直接吐血,并且最后血崩至死。

    保罗笑得眼泪都已经出来了。

    “米格尔!米格尔!”

    “安吉尔,回家了,准备吃午饭了!”

    “米格尔!午饭时间难道都不记得了吗?赶快滚回来!不然今天就不要吃饭了!”

    “安东尼,安东尼,安东尼……”

    “每一次都是这样!午饭时间都必须我喊吗?你回来之后,我肯定要捏你的耳朵!”

    此起彼伏的呼喊声,洪亮而爽利,泼辣而凶狠,在交错纵横的小巷子之中回荡着,那是来自母亲的呼唤,然后所有孩子们都呼啦一下散了开来,朝着不同方向狂奔而去,响应着夺命连环扣的号召。

    突然,其中一个孩子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大声喊到,“先生,下午的冲浪练习还可以继续进行吗?”

    一句话语,大部分孩子都纷纷停了下来,所有殷切的视线都朝着蓝礼蜂拥而去,然后就看到正在收拾泡沫冲浪板的蓝礼,没有回头,只是扬声喊到,“我需要午睡。三点,在码头的沙滩见,记住,三点!谁提前过来吵醒我午睡,下午就要丢下去和鲨鱼约会!”

    “先生,下午见。”

    “先生,一会见。”

    “先生,再见。”

    此起彼伏的呼喊声,熙熙攘攘地好不热闹,孩子们一边呼喊一边后退,不一小会,全部都消失在那一条条小巷子之中,整个广场瞬间就安静了下来,如果不是空气之中依旧涌动着无数尘埃,提醒着刚才一切的景象都是真实的,保罗几乎就要产生一种“这是梦境”的错觉了。

    转过身,保罗就再次看到了散落满地的泡沫冲浪板,提醒着刚才发生的一切,而现在,蓝礼正在收拾着。

    没有询问前因后果,保罗也弯下腰来,开始帮忙收拾,而后将冲浪板全部堆放在了广场东侧的一个破旧店面门口。这是一个土黄色的大门,仅仅只是用几块木板简易地拼凑而成,根本无法阻挡任何歹徒或者暴风,只需要稍稍用力一下就可能土崩瓦解。

    蓝礼探头进去,扬声喊到,“安东尼奥,我去镇子一趟,有什么需要吗?”

    “攀岩绳。”里面传来了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另外,你到酒铺那里催一催,我们的货物什么时候能够送到,我给那老家伙打了两个电话,都是语音信箱。如果堵到那老家伙的话,你干脆直接把货物拉回来吧。”

    “没问题!”蓝礼干脆地回答到,回头招呼着保罗,然后就径直迈开了脚步。

    此时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的保罗,只能亦步亦趋地跟上了脚步,回头看了看,然后就在刚才那个门口之上,看到了一个晃晃悠悠的牌匾,“安东尼奥的探戈”,原来这就是今天的目的地。

    “蓝礼,需要用车吗?我从迈阿密租了这辆车过来。”保罗连忙跟上。

    “不,安东尼奥的老皮卡停放在外面的街道上,我们开皮卡车过去。”蓝礼轻快地说道,然后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吧,你今天来得正是时候,孩子们需要第一次下水练习,我可以用得上帮手,我们现在需要到镇子上取货,我之前预定了十五个孩子用的冲浪板,应该今天就会到货了。”

    懵懵懂懂地,保罗快步跟了上前。

    虽然他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却隐约地可以感觉到,眼前的蓝礼似乎卸下了所有心防,前所未有的真实。

    不由地,保罗就回想到了“明日边缘”的拍摄期间。被誉为“恶作剧大魔王”的蓝礼,总是如此青春洋溢、活力四射,层出不穷的鬼点子让所有人都叫苦不迭;在那优雅的面具皮囊之下,隐藏着一颗炙热的赤子之心,似乎从来不曾衰老过。

    今天也是如此。

    “那些孩子们,都是你的学生?”保罗没有询问来龙去脉,话题直接就落在了那一张张鲜活的脸庞之上。

    “不,不是。”蓝礼欢快地笑了起来,“他们仅仅只是打发时间而已,我提供了另外一个选择。对于他们的父母来说,没有任何差别;但对于他们来说,却足以让他们找到一个发泄的途径,而不是选择跟踪陌生人,然后小偷小摸,混吃混喝。”

    轻描淡写的语气背后,却可以让人感受到草根生活的坚韧和心酸。

    这是一个偏远小镇,位于佛罗里达州的南部,小镇没有任何资源,算是一个破败的渔村,但近海的海岸线之上有着一大片暗礁群和珊瑚群,形成了一道天然屏障,无论是出去还是进来,都必须冒着巨大的风险,所谓的渔民们也早早就放弃了捕鱼。

    现在,这里最主要的经济来源是走私,从/毒/品到人口,来自于南美洲的偷渡选择了这个关口,屡屡能够形成突破,然后在小镇之上短暂逗留,以此为起点,进入北美大陆。

    陆陆续续地,小镇的大部分居民都远走他乡,只有很小很小一部分人留了下来;渐渐地,无法之徒和非法移民们在这里落下了脚跟,偷偷摸摸地在这里做着危险的非法工作,试图拥有属于自己的生活。

    但他们渐渐发现,电影和电视之上宣传的“美国梦”,终究只是一个泡影而已。即使来到了美国,他们依旧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苦苦挣扎。

    那些孩子们就是非法移民的孩子,大部分都是来自古巴,小部分来自于墨西哥以及哥伦比亚。他们的父母大多数都正在进行着非法的工作,而他们也不需要上学,整天整夜都在镇子之上游手好闲地晃荡着,甚至和/毒/贩子打交道。

    蓝礼不是救世主,他没有办法帮助这些非法移民,也没有能够改变他们的生活,但至少,他可以让孩子们远离那些危险。

    结束了“超脱”的拍摄之后,蓝礼意识到了一点,改变未来改变生活的根本,永远是知识。所以,他举办了一个小小的冲浪学习班,让孩子们的旺盛精力可以寻找到另外一个发泄途径;而冲浪之外,他还会教授一些简单的读书识字。

    现在才进行了短短十天时间,暂时还看不到成效,但至少,聚集过来学习冲浪的孩子正在越来越多。

1184 回归纯粹

    挑选冲浪板、购买相关专业物品;搬运啤酒和威士忌、前往超市购买日常用品;重新回到村子,卸载货物,前往沙滩清理玻璃和树枝等危险物品,并且开始在沙滩之上为下午的冲浪实地练习做准备。

    从保罗抵达这个村子开始,他就脚不沾地地忙碌了起来,午餐只是用一个三明治和一瓶果汁快速解决,他和蓝礼甚至没有时间好好交谈和叙旧一番,所有事情就马不停蹄地扑面而来,至于午睡?那根本就是白日做梦。

    手中的事情还没有全部结束,孩子们就已经陆陆续续地抵达了沙滩,开始帮忙一起清理沙滩。

    村子正前方的海岸线之外有一条天然屏障,珊瑚礁和暗礁的存在,将所有凶险和汹涌全部都阻隔在外,对于船只来说,即使是吃水浅的小渔船,进进出出也必须小心谨慎,一不留心就可能粉身碎骨,而吃水深的大船则根本不可能靠岸。

    正是因为如此,靠近沙滩的区域形成了一片天然游泳池

    凶猛的浪潮冲过屏障之后渐渐变得平静起来;而屏障的存在又限制了游泳者的轻易外出,对于冲浪初学者来说,除了浪头小了一点之外,所有一切都堪称完美!

    整个下午,保罗和蓝礼两个人都逗留在沙滩之上,为孩子们的第一次冲浪保驾护航,那嘻嘻哈哈、熙熙攘攘的爽朗笑声成为了破败村子的一道亮丽风景线,不少大孩子也都纷纷跑了过来,偷偷摸摸地暗中观察着,拒绝加入,却又不舍离开。

    看似荒无人烟的废弃小渔村,这一刻却变得热闹非凡。

    当晚霞浸透了整片苍穹,世界变成了一片耀眼而艳丽的桃红色,就连清澈的海水都倒映着大片大片的粉红色,瑰丽而绚烂,哗啦哗啦的浪涛声成为了整个世界里唯一的声响,心情前所未有地平静下来。

    孩子们都已经离开了,保罗和蓝礼两个人却划着冲浪板,从码头前方的小小缺口处,离开了天然屏障,进入了汹涌大海之中,在一个接着一个筒状巨浪之中,张开双臂,肆意飞翔,寒冬的凛冽和萧索在这一刻彻底消失,天地之间只剩下自己独自一个人。

    一次又一次,享受着这瞬间的极致宁静。

    重新回到岸边之时,晚霞依旧在海天交界之处熊熊燃烧着,但一阵阵吹拂而至的寒风却在皮肤表面刺激起了一大片鸡皮疙瘩,两个人精疲力竭地坐在沙滩之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嘿,我的手表呢?还有我的钱包?上帝!”回过神来之后,保罗这才发现,自己的个人物品居然找不到了。

    坐在旁边的蓝礼却是一脸坦然,轻笑了起来,“钱包里的证件应该会回去安东尼奥那里,至于现金和手表应该就回不来了。希望你的钱包里没有存放太多现金,否则接下来一段时间,整个村子里的小偷们都会瞄准你了。”

    “不,不多。现金只有不到一百美元。”保罗左右再次看了看,确定自己的随身物品确实消失不见之后,这才品味出了蓝礼话语里的理所当然,“怎么,你的钱包和物品也丢了?”

    “是的。不过当天晚上钱包、信用卡和证件就回来了,安东尼奥说,这些东西对于那些孩子们来说没有用处,如果是陌生人的,他们就直接丢在垃圾桶里;但如果是居民朋友的,他们就会送回去安东尼奥的酒吧那儿。”蓝礼似乎已经十分熟悉这里的种种情况了,亲身经历总是印象深刻的。

    随即,蓝礼稍稍停顿了一下,轻笑了起来,“安东尼奥说,那些孩子们抱怨,我是一个吝啬鬼。”

    保罗不解地投来了视线。

    蓝礼耸了耸肩,笑呵呵地解释到,“因为我的钱包里只有二十美元现金,另外还有两百英镑。但英镑对他们来说没有用处,原封不动地送还回来,换而言之,他们的收获只有二十美元。”

    “哈哈!”保罗稍稍愣了愣之后,不由也拍掌大笑起来,“上帝,这真是一个奇妙的地方。你到底是怎么来到这儿的?”

    “顺风车。”蓝礼转过头,看着眼前那大片大片的火烧云,在海平面之上肆意地燃烧着,壮观而恢弘,即使观看了无数次,但每一次观看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感叹着大自然的奇妙和壮阔,并且再次提醒着自己的渺小,重新找回那一刻谦逊的心。

    “离开纽约之后,我一路搭车前行,没有任何目的地,就是跟随着搭车的方向,看他们愿意捎带我多远,我就跟着他们一起流浪。先是朝着西侧走了一段,而后又朝着南侧,最后不知道怎么就来到了这里。

    送我过来的是一辆大货车,前往最南边的码头,在这里停留了一个晚上。我在安东尼奥的酒吧里停留,和他相谈甚欢,他询问我能否帮他写一封信,通过走私渠道,送回去古巴。我答应了,然后,我就留下来了。”

    简短的两句话,轻描淡写之间,似乎将所有的波澜壮阔和惊心动魄都收敛了起来,只是在阐述微不足道的一件事般。

    但仅仅只是在脑海之中想象一下,惊叹和羡慕就忍不住轻溢出来,那种肆意而放纵的流浪生活,沧桑而动荡,随意而自由,颠簸而艰辛,却挣脱了现实生活的所有束缚,随性放肆地活着,真正地享受着纯粹的生命力。

    有的人适合安逸的生活,有的人向往流浪的生活,有的人享受漂泊的生活,有的人则梦想奢侈的生活,每个人对于幸福的定义都是不同的。

    如果清楚地明白自己内心的追求,那就勇敢地放开手脚,因为生命只有一次,如同烟花般短暂,来不及绽放就已经消失,那么,还不如在绽放的瞬间释放出所有光华,如同夏花般绚烂。就好像蓝礼一般,真正的自由,纯粹的自由,那一份肆意,让人羡慕,更让人钦佩。

    海风送来了浪涛的声音,宁静而安详,保罗不由就缓缓放松了下来,旅途之中的辛苦和疲惫刹那间都洗涤而去,“你知道,你现在做的事情非常了不起。”

    竭尽自己的能力,帮助那些困难之人。即使微小微弱,却依旧在试图改变世界。

    蓝礼却轻笑地摇了摇头,“不,我不这样认为。我只是一个过客,匆匆忙忙地路过,给他们的生活留下些许希望,然后就甩一甩衣袖,直接离开。其实,这样更加残忍,因为以前他们根本看不到希望,自然也就没有期盼;现在却必须守着一个无法实现的希望,忍受生活。”

    保罗微微张了张嘴巴,流露出了惊讶的神色,“那你准备怎么办?难道你想要一直留在这里?”

    “哈。不,不是。我不是马丁-路德-金,我没有想要拯救世界或者改变社会,我只是在自己力所能及范围之内,将社会赠予我的,重新回馈回去。”蓝礼坦然地说道,然后还促狭地眨了眨眼,“我是一个自私的家伙。”

    这一句调侃也让保罗欢快地大笑起来。

    “我通过伊迪丝联系了美国的几个难民组织,他们将会派遣专门的人员过来,为他们安排后续生活。不仅是争取合法留在美国的机会,而且还能够为孩子们得到教育的机会。”蓝礼详细地解释到。

    紧接着蓝礼轻轻耸了耸肩,“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正确的选择,因为这很有可能毁掉某些家庭的生活,以至于他们不得不被遣返回去。我不能代替他们所决定,所以,在组织人员抵达之前,我会告知他们这个消息,然后由他们自己做出选择和决定。”

    蓝礼知道,他不是上帝,他没有权利也没有义务决定他人的生活。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而每个人也都必须背负着自己的选择继续生活下去。

    保罗恍然大悟地点点头表示了赞同,“这就是最好的选择了。”随后,话语稍稍停顿了一下,紧接着说道,“所以,短时间之内,你不打算回去洛杉矶了?现在圈内都在传闻着,你可能缺席今年的奥斯卡。但我现在觉得,这个话题非常愚蠢。”

    “哈哈。”蓝礼爽朗地笑了起来,“不,我会回去洛杉矶的。难民组织的相关专业人员抵达这里之后,我就会离开。不出意外的话,我应该可以赶得上今年的颁奖典礼,否则,我觉得安迪-罗杰斯应该会亲自杀到这里,找我算账。”

    蓝礼的欢快和幸福也感染到了保罗,眉宇之间的神色都变得轻松起来,但还是郑重其事地询问了一句,“你现在还好吗?我是说,结束了那部作品的拍摄之后,你的状态看起来着实糟糕透了,即使是我这个差劲的演员都可以感受得到。”

    “嘿,伙计,千万不要说自己是一名差劲的演员,只是我们所擅长的领域不同。”蓝礼一本正经地说道,这让保罗举起拳头,捶了捶蓝礼的手臂,双双笑了起来。

    “我很好。”蓝礼给出了肯定的答案,“事实上,我从来没有感觉如此好。你知道,每个人总是有后悔的时刻,或多或少怀疑着自己曾经的选择,是否做出不同的选择之后,人生就会截然不同;拍摄了这部作品之后,我更加地确定了,也许我依旧会苦苦折磨自己,甚至生不如死,但我绝对不会后悔成为演员的这个决定。”

1185 合作漫谈

    虽然这是蓝礼的第二段人生,但选择演员这条道路,却依旧充满了未知。

    正如凯瑞-穆里根所询问的一般,午夜梦回之时,他还是会质疑自己的选择,忐忑之中滋生不确定的情绪。就好像勒维恩-戴维斯一般。

    以勒维恩的身份在格林威治村生活了一个月,却恍若隔世,仿佛再次经历了一辈子。

    兜兜转转之后,终究还是回到了原地,坚持、排斥、妥协、放弃、受挫、回归,那种茫然若失、不知所措的困顿,在沧桑之中肆意流浪和颠簸,最后的最后,终究还是将所有的情感和经历都倾注在了自己挚爱的旋律之中,放声高歌。

    那是最真实的勒维恩,那也是最动人的勒维恩。

    当故事结束,勒维恩重新成为了蓝礼,他也真正地确定了自己的信仰。即使他会身心俱疲、万念俱灰,即使他会精疲力竭、痛苦不已,即使他会走火入魔、生不如死,但他也终究不会后悔,如同希腊神话的伊卡洛斯般。

    插着一双蜂蜡制作的羽翼,朝着太阳飞行,骄傲而愚蠢的行为带来了灭顶之灾,可是向往太阳拥抱太阳的坚定信念却绽放出万丈光芒,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飞蛾扑火是愚蠢的,却也是纯粹的。

    从“地心引力”到“醉乡民谣”,表演技艺方面的深入和提高,让蓝礼窥探到了一个全新世界,辽阔而宽敞、恢弘而磅礴,可以自由自在地慢慢畅游翱翔,一点一点地打磨和雕刻自己的专业技巧,这一次的表演就是如此,浑然天成、行云流水。

    现在,蓝礼希望自己可以好好地享受表演所带来的乐趣。

    暂时撇开角色的探索和技巧的突破,而是坚持以自己的表演方式,慢慢地沉淀下来,积累更多表演经历,也体验更多角色人生,在技巧之外,进一步扩充自己的人生感悟,尝试挑战一些喜剧、恐怖、轻松之类的角色,拓宽自己的表演界限。

    在渐渐昏暗下来的夜色之中,保罗认真打量着蓝礼的脸部轮廓,此时表情已经渐渐隐藏在了阴影之中,无法辨识,但那双熠熠生辉的眸子依旧明亮,绽放出了无尽的热情,这让保罗忍不住轻轻摇了摇头,“我之前说过吧,你就是一个疯子。”

    “是的,我知道。”蓝礼点点头表示了肯定,这让保罗畅快地大笑了起来,“嘿,你说,有机会的话,我们一起合作一部’十一罗汉’那样的作品,怎么样?又或者是’谍影重重’那样的作品,我觉得那将会非常有趣。”

    “呃……这是两部风格截然不同的作品。”保罗认真地提醒到。

    “是的,我知道。”蓝礼点点头表示了肯定,“但这些都是有趣的尝试。你知道,’十一罗汉’那种冷幽默与紧张刺激结合在一起的风格,拍摄现场应该颇为有趣;不过,一旦进入了续集套路之后,质量就呈现出断崖式的下滑。”

    保罗可以从蓝礼轻快的语气之中捕捉到真挚的投入,意外地追问了一句,“你是认真的?”

    “当然。”蓝礼轻笑出了一声,“为什么如此惊讶?不要忘记了,我们是通过什么作品认识的。”

    保罗哑然失笑,挠了挠头,“可惜了,如果时机再早一点,也许我们就可以看见蓝礼版的雷神索尔了。”

    “哈,如果再早一些,我就不会产生兴趣了。”蓝礼实话实说。

    对于一部艺术作品的合作来说,天时地利人和,同样缺一不可。

    1974年,赢得了十一项奥斯卡提名的“唐人街”就是典型代表,杰克-尼科尔森、费-唐娜薇(faye-dunaway)主演,罗伯特-唐尼(robert-towne)撰写剧本,罗曼-波兰斯基(roman-polanski)执导。

    当初上映的时候,惊为天人,被誉为是黑色电影的巅峰之作。在数十年之后,导演罗曼在接受采访时也表示,即使是同样的班底,推迟五年再拍摄,这部电影的味道也就不对了,一切都恰到好处地发生在了1974年。

    艺术电影和商业电影都是如此,漫画改编超级英雄电影也不例外。

    听闻蓝礼的回答,保罗好奇地抬起了下巴,“你的意思是,如果现在有超级英雄的邀约上门,你愿意考虑?”

    蓝礼没有任何迟疑,“为什么不呢?”坦荡荡的回答,着实太过直接,以至于保罗愣了愣,随后拍掌大笑起来,朝着眼前轰隆隆的海浪喊到,“好莱坞,你们听见了吗?蓝礼-霍尔开放出演漫画改编超级英雄的可能,还不赶快来邀约?”

    蓝礼盘腿坐在旁边欢快地大笑起来,“漫画改编电影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克里斯蒂安-贝尔也出演蝙蝠侠了,为什么要如此大惊小怪?”

    “因为你是蓝礼-霍尔。”保罗的回答简单直白,却让人无法反驳,“怎么样,现在克里斯蒂安辞演蝙蝠侠,不如,你接班?我想,华纳兄弟绝对会举起双手双脚表示欢迎。”

    “怎么,你愿意过来搭档出演罗宾?”蓝礼的反问让保罗愣了愣,居然认真地思考起了可能性,“这似乎是不错的主意,前提是,华纳兄弟愿意点头,就我看来,他们需要一个更加英俊更加年轻的罗宾。”

    “保罗-沃克,你难道不是以这两点横行好莱坞的吗?”

    “不,我是以肌肉和演技站稳脚跟的。”

    说话的同时,保罗还举起了双手手臂,学习大力水手的姿态,炫耀着自己的肱二头肌,并且发出健身房力量训练时的吭哧吭哧声响,这让坐在旁边的蓝礼畅快地大笑起来。

    “对了,五月份,’速度与激/情6’的首映式,我已经为你预留了一个位置,洛杉矶还是伦敦,都可以,由你决定。但!”

    保罗突然就坐直了身体,转过身,一脸急切地看着蓝礼,焦急地说道,“不准拒绝!你必须出席!错失了合作机会,至少你可以出席首映式!”那埋怨的表情,似乎还是在抱怨着蓝礼缺席了系列第六部的拍摄,有些孩子气,让人哑然失笑。

    随即,保罗又拍了拍手掌之上的沙子,生涩地挠了挠头,“我需要你为我壮壮声势,你知道,我也想要好好地拉动一下票房。”

    “好。”蓝礼没有多说什么,干脆利落地点头答应了下来。

    正准备持续说服的保罗就这样愣住了,眉宇之间流露出了一丝欣喜的神色,“真的?”

    蓝礼认真地点点头,“真的。”

    “耶!”保罗紧紧地握着拳头,满脸欣喜地说道,“哈哈,之前你出席了’超凡蜘蛛侠’的首映式,然后剧组就有人问我,不知道你是否会出席我们的首映式,然后某人还在旁边说一些烦人的风凉话,现在就可以确定地告诉他们了,蓝礼-霍尔也会出席!”

    槽点太多,蓝礼都不知道应该从哪里开始下手了,于是干脆就忽略了所有的槽点,“某人?范-迪塞尔?还是道恩-强森?怎么?经历了之前的教训之后,他还是我行我素吗?保罗,你应该主动站出来,没有必要选择退让。”

    “不,不是针对我。”保罗连连摆手,脸上露出了一个生涩的笑容,还是不太习惯在背后说别人坏话,“在剧组里,我们还是保持了基本的合作关系,私底下很少交谈,不过是一些冷嘲热讽罢了,就好像蚊子一样。”

    “呼……”保罗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虽然作品早就已经杀青,但现在想来,还是觉得心累,“迪塞尔和巨石的关系不好,甚至是糟糕。迪塞尔又准备将当初对付你的一套来压制巨石,但巨石举起拳头就正面撞击了回去,然后整个剧组就是一阵混乱。”

    作为制片人之一,保罗也不能袖手旁观。可以想象,“速度与激/情6”的拍摄现场应该充斥着无数战火和对峙。

    “保罗。你是否考虑过,离开’速度与激/情’系列,然后寻求其他出路,也许开启另外一个系列?”蓝礼一开口就选择了釜底抽薪,但不等保罗反应,就补充说道,“不对,也许我们可以把迪塞尔踢出这个系列,然后由你和巨石来支撑这个系列,我觉得势必非常有趣。”

    “这……不太好吧?这毕竟也是迪塞尔的系列。”保罗迟疑地说道,终究还是心地善良。

    蓝礼无可奈何地轻轻摇了摇头,“保罗,但这也是你的系列。迪塞尔却从来不曾考虑过这一点。”

    对于迪塞尔和保罗来说,其实“速度与激/情”系列都是他们的最大依仗,在蓝礼看来,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釜底抽薪,干脆利落地退出系列,另起炉灶,所有的问题都不复存在了。但说起来轻巧,实际操作却无比困难。更何况,蓝礼只是一个旁观者,他对系列的感情自然比不上保罗。

    “也许,你可以加入我的’十一罗汉’系列。”蓝礼调侃地说道,成功地让保罗欢快地大笑起来,“不过,这只是一个建议,你可以考虑看看。只是,保罗,请答应我,任何时候开车,请务必记得系安全带,还有,避开保时捷。”

    “什么?为什么?”保罗满头都是问号。

    蓝礼耸了耸肩,“来自朋友的谏言。”

    那轻描淡写的语气却带着一丝幽默,保罗愣了愣,随即再次笑出了声,“蓝礼,我是认真的。”

    “我也是。”蓝礼站立了起来,最后一抹残阳也已经消失在了海平线上,整个天幕都已经黯淡了下来,染成了瑰丽的藏蓝色,“走吧,我们收拾东西,晚餐有什么想法?不管享用了什么,之后都必须来一杯威士忌,安东尼奥这里有一瓶珍藏,只用来欢迎新朋友。”

    “哈,所以我就是那个新朋友吗?”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5684/ 第一时间欣赏大戏骨最新章节! 作者:七七家d猫猫所写的《大戏骨》为转载作品,大戏骨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大戏骨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大戏骨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大戏骨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大戏骨介绍:
他到底是聚光灯下的天才,还是二道幕后的疯子?特别鸣谢“茶叶图铺”制作的封面。大戏骨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戏骨,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戏骨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