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6 刀光剑影
时间才不过午后两点,阿尔梅达剧院门口,热火朝天的景象却早早地烘托着期待值不断上升,喧闹而嘈杂的摩肩接踵,勾勒出伦敦西区的独特一隅;可是在上流社会的眼中,却全无格调可言。
商业与艺术,永远是矛盾的两个个体;但在现实中,每一位艺术家却在追求着将二者融为一体。对于贵族来说,他们宁愿饿死,也拒绝降低自己的品味和尊严,所以,对于如此景象自然是深恶痛绝的。
戴安娜王妃去世之后。英国女王始终拒绝与公众见面,更加拒绝在公众面前展露自己的脆弱;因为在女王心目中,这是家事,同时也是丑闻。但,英国女王的这一举动却遭遇到了全国民众的反对和抗议,甚至有人提议废除皇室。最终,女王不得不妥协出面。
这一真实事件后来改编成为电影“女王”。虽然,电影的剧本发生严重倾向,完全站在皇室的立场上进行了辩解,彻底回避了女王和戴安娜王妃不可调和的矛盾;但不可否认,这确实呈现出了英国贵族们的态度。
对于阿尔梅达剧院的景象。情况不同,道理却相同。
艾尔芙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还好,父亲和母亲没有出席。”
没有多言,亚瑟却明白。对于艾尔芙和亚瑟这一代年轻人来说,他们已经接受了时代的变迁,就如同女王最后还是出面一样,在民众面前展现出了自己的脆弱和哀悼;但对于乔治和伊丽莎白那一代中年人,乃至再上一辈的老年人来说,他们依旧拒绝妥协。
亚瑟挑了挑眉尾,嘟囔着,“我倒更加期待他们的出席,场面一定精彩。”他就可以袖手旁观,期待好戏。但随后,亚瑟就感受到了艾尔芙投来的目光,他闭上了嘴巴,假装什么事都没有,伸出左手手臂,让艾尔芙挽住之后,以护花使者的姿态,迈开了步伐。
穿行过人群,进入剧院之后,一楼的等候大厅,花团锦簇、好不热闹,盛装打扮的观众们,手里端着香槟酒,假装着自己是上流社会的贵宾,犹如参加圣诞派对一般;但,亚瑟和艾尔芙的脚步却没有停顿,径直朝着二楼,拾阶而上。
猩红色的地毯、深黄色的橡木墙壁、奶黄色的光晕,脚底下间或发出咯吱咯吱的木板细响,讲述着这间剧院的历史和故事,脚步来到了二楼之后,避开了左侧人声鼎沸的观众大厅,朝着右侧的厚重木门走了过去,向门口的侍应生出示了邀请函之后,这才得以入内。
进入贵宾室之中,一场高贵典雅的预热派对就呈现在眼前,躁动的声响和拥挤的人群都留在了身后,衣香鬓影、大方得体、觥筹交错,褪去了初夏般的烦躁,留下了春夏交际时的暖意,心绪渐渐就平稳了下来。
迎面走上来的,赫然是安德烈,那英俊帅气的脸上之上,洋溢着风流倜傥的笑容,一袭深蓝色西装映衬出挺拔潇洒的气质,“嘿,终于等到你们了。我刚才还想着,是不是应该给亚瑟打一个电话,免得你们落荒而逃。”
面对如此赤果果的打趣,艾尔芙却毫不在意,笑容几乎没有变化,转移了话题,“我不知道,今天居然由你亲自担任门童?”
淡淡的调侃,淡淡的嘲讽,淡淡的尖锐,轻描淡写之中完成了还击,却又不会撕破脸面。艾尔芙在社交场合的礼仪依旧堪称完美;但,安德烈却不买账。
“如果不是我来担任门童的话,今天这场秀能不能上演,还是一个未知数。你觉得呢?”安德烈的棱角是如此分明,而且丝毫没有隐藏的打算,大喇喇地就刺了过去。
袖手旁观的亚瑟都不由在内心深处喊了一声疼,但艾尔芙却面不改色,那从容的笑容仿佛正在看着一位闹脾气的孩子。
安德烈撇了撇嘴,没有掩饰自己嫌弃的表情,“艾尔芙,你总是如此无趣。上帝,霍尔家到底是怎么出了蓝礼这一个怪胎的。”怪胎,用在此处是赞美,安德烈顺带瞥了亚瑟一眼,“你也是一样。”
一样,和谁一样?和艾尔芙?还是和蓝礼?
亚瑟轻轻耸了耸肩,流露出了一副“我也很无奈,我也很可怜,我也很无辜”的眼神,表示回应。
安德烈直接无视,正准备离开;但艾尔芙却没有缴械投降,而是微笑地打断了安德烈的话语和动作,“作为门童,难道你不准备向我们介绍一下今晚的剧目吗?让我们做好准备,不要错过了今晚的精彩。”
“我相信,你的准备比我要更加完备。”安德烈却根本不吃贵族社交礼仪这一套,堵了回去,“艾尔芙,拜托,你是我认识所有人之中,最热衷于戏剧的了;不要告诉我,对于今晚的剧目,你没有任何研究?”
安德烈的挑衅带着一股放浪形骸、肆意不羁的随性,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每一个细节都在打破贵族的规矩,却又带着与生俱来的气质,“简单总结,一群从来没有听过名字的演员,出演一部耳熟能详的剧目,这就是全部了。”
艾尔芙没有生气,反而是轻笑了起来,“原来你们意识到这一点了。”淡淡的讽刺和奚落,流露出来,但随即就收敛回去,“不过,实验剧目总是这样,需要作出大胆而狂妄的尝试。不管结果如何,这总是值得肯定的。”
潜台词就是:今晚的剧目将注定失败。
毫无预警地,安德烈就大笑出了声。如此出格、如此莫名的反应,硬生生地让艾尔芙的话语卡在了半空中,一时间居然不知道如何接下去。
不过,艾尔芙不是第一天认识安德烈了,并没有惊慌失措;倒是站在旁边的亚瑟忍俊不禁,然后就听安德烈解释说道,“蓝礼说过,你们肯定会如此认为的。上帝,你们的言行举止真的是太容易预测了。”
亚瑟低下了脑袋,否则笑容就要抑制不住了。
艾尔芙却依旧沉稳,嘴角的完美笑容没有丝毫破绽,“戴茜-雷德利(daisy-ridley)、乔-阿尔文(joe-alwyn)、汤姆-赫兰德(tom-holland)、夏洛特-肯尼迪(charlotte-kennedy)、卡瑞丝-杰克(karis-jack)、埃兹拉-米勒(ezra-miller)。”
一个个名字,在字正腔圆的伦敦音之中吐露出来,然后,艾尔芙稍稍停顿了片刻,嘴角的弧度上扬起来,“没有一个名字是听说过的;而且清一色全部都是二十岁的小孩子。”艾尔芙轻笑出了声,“呵”,那完美的仪态无从挑剔,“我们今晚欣赏的难道是高中生版’悲惨世界’吗?”
安德烈毫不在意地摊开了双手,“至少,现在独一无二的艾尔芙-霍尔记住了这些名字。这是一个开始。”那一幅坦然而轻松的姿态,让艾尔芙的讽刺落在了棉花上,而且,这还不是结束。
“我还有事情需要处理,就不招待你们了。我想,今天就不需要我介绍了,而且我保证,你们绝对不会觉得无聊。”安德烈没有过多停留,甚至没有过多客套,抬脚就准备离开。
站在“汉密尔顿公爵”的这棵大树之下,安德烈从小就肆意惯了,从来没有真正在意过所谓的贵族礼仪,也没有人能够束缚住他。当然,他是一个聪明人,在真正需要规矩的场合,他的礼仪绝对挑不出刺;私底下,他和哈利王子的交情不错。
面对霍尔家的两位代表,安德烈丝毫没有给面子的打算。在霍尔家,除了蓝礼之外,其他人,安德烈全部都不买账。伊迪丝勉强可以算半个。
“今天的剧目,希望你们好好欣赏。”安德烈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眼底浮现出了一抹得意,在脚步离开之前,又补充了一句,“如果对酒水有特别要求的话,建议找伊顿-多默和马修-邓洛普,他们是今天的公关。”说完,安德烈还眨了眨眼,迈着轻快的脚步转身离开了。
然后,艾尔芙和亚瑟就暴露在了众人面前。
若有似无的打量,内含深意的笑容,不经意间的眼神……无处不在,悄无声息地将艾尔芙和亚瑟两个人团团包围。
不是那种直接的视线或者招呼,而是隔着一层薄薄的迷雾,忽隐忽现、忽明忽暗地缭绕其间,似乎感受不到任何多余的情绪,但表面之下的幸灾乐祸和议论纷纷却在暗潮汹涌,看不见的刀光剑影让人几乎窒息。
今晚的阿尔梅达剧院,犹如龙潭虎穴。一楼的喧闹,来自平民观众的叽叽喳喳;二楼的静谧,来自上流社会的围观好戏,汹涌和沉静的碰撞,犹如一个漩涡般,没有给艾尔芙和亚瑟两个人留下太多余地。
正如安德烈所说,艾尔芙和亚瑟绝对不会无聊,堪称全场焦点。严格来说,和眼前的派对相比较,龙潭虎穴似乎都变得可爱起来。
这就是蓝礼所期待的场景吗?亦或者说,这就是乔治和伊丽莎白将蓝礼逼迫到走投无路之后,蓝礼的反击吗?
“走吧。”微不可见地,艾尔芙稍稍抬起了下巴,那清秀的面容迸发出了坚毅而强大的光芒。恍惚之间,可以捕捉到一丝蓝礼的神韵。
艾尔芙挽着亚瑟的手臂,选择了主动出击。
紧张的气息正在阿尔梅达剧院之中缓缓流动着,不仅仅是一楼的等候大厅,不仅仅是二楼的贵宾室;与此同时,后台也感受到了紧张的气氛,时间沙漏的滑动声音正在变得越来越清晰,空气似乎随时都可以点燃。
917 登台之前
从左走到右,再从右走到左。蓝礼的脚步不疾不徐、不慌不忙,只是两点一线地来回踱步着,慢慢地、慢慢地调整着呼吸;同时,双手和双腿重复着一些简单的舒展拉伸动作,脑袋缓缓地按照顺时针绕着圈,渐渐地让肌肉开始放松下来。
脑海之中空白一片,没有丝毫的思绪,也没有多余的情绪。关于表演,关于台词,关于走位,所有的信息都已经深深地烙印在身体记忆里,短短十周的彩排和演练,一遍又一遍,一天又一天,犹如打桩一般,一点一点地铭刻在肌肉之中。最多的时候,一天可以安排四场训练,三场单独训练,一场合作训练。
登台在即,负责现场报幕的工作人员已经宣布五分钟倒计时了。那么,此刻最不需要的就是重新唤醒记忆,临时抱佛脚反而容易乱了节奏和方寸;现在更为重要的是让整个人放松下来,彻底清空大脑。
“上帝,上帝,上帝。”埃兹拉-米勒将脸颊狠狠地埋入双手之中,郁闷地哀嚎着,“我记不起来了,现在第一幕戏的内容,完全记不起来了。”干嚎了片刻,没有等到任何回应,埃兹拉抬起头来,一脸郁闷地看着蓝礼,“嘿,搭档,你不准备帮助我一下吗?不然,到时候对手戏怎么办?”
1992年出生的埃兹拉,是这次新版“悲惨世界”剧组里,唯一一位美国人。不过,他的专业却毋庸置疑,母亲是现代舞演员;耳濡目染之下,六岁就出演了舞台剧,还在外外百老汇打磨了很长一段时间。
这一次,埃兹拉出演剧中的沙威,正是冉-阿让的死对头警长。
考虑到蓝礼的年龄和剧目的安排,约翰-科德大胆地启用了年轻演员,期待着在六个小时的史诗巨作之中,呈现出每一个角色的成长和变化,进一步勾勒出时代变幻的鸿篇巨著。时间流逝与时代更迭无疑是整出剧目的重点。
蓝礼没有立刻回答,长长吐出了一口气,然后一脸坦然地说道,“那么我们剧组就彻底玩完,三个月的演出,首演结束之后就直接落幕。”
“嘿!蓝礼!”“不要这样嘛!”“表演都还没有开始,这样说会招来厄运的!”……化妆间里的其他演员们此起彼伏地表示了抗议,气氛顿时就变得沸腾起来。
身为始作俑者,蓝礼却不为所动,等待抗议稍稍平复了之后,再次补充说道,“三分钟倒计时就要来了,你们的注意力依旧不集中,确定没问题吗?否则,厄运就要真的成为噩梦了。”看着满脸淡定的蓝礼,众人哑口无言,蓝礼还继续补刀,“你们看看汤姆。你们确定他是我们剧组里年龄最小的一个吗?”
遭遇点名的汤姆-赫兰德,此时依旧气定神闲,仿佛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成为了瞩目焦点。这位1996年出生的年轻演员,今年才不过十六岁而已,凭借着“跳出我天地”的伦敦西区音乐剧而进入了演员一行。
虽然年纪轻轻,但在“悲惨世界”剧组里,他的舞台经历却可以排进前三,远远比蓝礼要老道多了。这一次,他将饰演安灼拉。戏份不多却闪闪发光的一个角色。
安灼拉在第一幕和第二幕都不会登场,尽管如此,汤姆依旧专心致志地投入演出准备之中,与剧组所有演员保持同步。这一份敬业精神,确实令人刮目相看。
“蛤?”汤姆抬起了那张稚嫩的脸庞,流露出了一脸懵逼的表情。安灼拉的舞台服装是一套红金交错的骑士装,此时更是映衬出他的朝气和生机来。
夏洛特-肯尼迪眨了眨眼睛,然后哧哧地笑了起来,“你们不要再开玩笑了,我觉得,我的搭档就要爆炸了。”
“什么?没有!我很好!不是!什么?我没问题!我准备好了!”根本不等众人点名,乔-阿尔文就腾地一下站立了起来,满脸通红,语无伦次,一头金色的卷发柔顺而服帖,高大的身材,俊俏的面容,根本无需赘言,活脱脱就是一个马吕斯。
今年二十一岁的乔-阿尔文,就读于中央演讲和戏剧学院,这是一所位于伦敦的艺术公立大学,他尚未毕业。前来试镜之前,乔在伦敦西区的外围出演过几部实验剧目,没有太多表演经历,但还是凭借着出色的外形赢得了约翰-科德的认可。
在剧目之中,马吕斯与珂赛特是一对情侣,出演珂赛特的就是夏洛特,这位1992年出生的小美女,出身自伦敦首屈一指的山景戏剧艺术学院,地地道道的科班出身,甚至比蓝礼还要专业蓝礼选修的是演员专业,而夏洛特则是真正的戏剧专业。
看着乔惊慌失措的模样,夏洛特主动走了上前,踮起脚尖,努力够着乔的肩膀,“伙计,伙计,乔需要一点空间,现在时间已经不够了,至少我们可以留下一点空间嘛。”
这保护崽子的模样,顿时就引发了民怨,卡瑞丝-杰克和戴茜-雷德利两个小妮子凑在了一起,用怪异的声音喊到,“噢,珂赛特心疼了!冉-阿让,怎么办?你的女儿现在就已经胳膊肘往外拐了?”
这一呼喊,乔的脸颊不由就泛红起来,羞涩地低下了脑袋他本来就不擅长言谈和社交,而且此时还紧张到了极致,情况就更加糟糕了;而夏洛特则举起了右拳,咬牙切齿地追打了上去,刹那间就鸡飞狗跳起来。
卡瑞丝和戴茜两个小妮子,与夏洛特同龄。
卡瑞丝虽然年轻,但已经在伦敦西区打滚了一年多时间,出演过两部短命的剧目,实力扎实;戴茜则是半专业出身,就读于特陵公园学校,专攻音乐剧和表演;前年年仅十八岁的时候就顺利毕业,一直在苦苦寻找着机会。
卡瑞丝将扮演艾潘妮,而戴茜则将出演芳汀。两个角色都经过了至少一百名以上演员的竞争,两个人的脱颖而出绝对没有任何侥幸。
刚刚平复下来不到三十秒的喧闹,又一次开始沸腾起来;蓝礼的脚步却没有收到任何影响,只是抬起头,看向了角落里另外两名演员,投去了眼神示意,“你们难道不打算管一管吗?”
结果,那两名演员双双移开了视线,假装没有看到;动作着实太过明显,逃避责任的意图没有掩饰,反而是让气氛变得更加欢乐起来。
多姆纳尔-格里森(domhnall-gleeson),今年二十九岁,先后在百老汇和伦敦西区都登台演出过,而且还赢得过一次托尼奖的提名,目前,他最有名的角色是“哈利-波特”系列之中罗恩的哥哥比尔-韦斯莱。
米歇尔-道克瑞(michelle-dockery),今年刚满三十岁。在2010年凭借着“唐顿庄园”里大小姐一角走红之前,她是一名伦敦西区的资深演员,并且提名过奥利弗奖,还登上过国家大剧院的舞台,表演资历和履历十分亮眼。
在清一色二十岁的新人阵容之中,多姆纳尔和米歇尔是仅有的两位特例刚才艾尔芙在交谈之中就没有提起这两位演员的名字。他们将出演旅馆主人德纳迪埃两夫妻,贪得无厌的两个角色,但同时也是活跃整出剧目的活宝。
看着多姆纳尔和米歇尔两个人的模样,蓝礼不得不扬声喊到,“安静!伙计们,全部都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暂停下来,齐刷刷地投去了视线,然后就听蓝礼说道,“否则,埃兹拉就要忘记台词了。后果的话……”
“停停停!”大家连忙阻止蓝礼后面的话语,一个个恐慌地抬手,“我们闭嘴,我们安静!”
蓝礼摊开双手示意,似乎在说,“你们没有安静。”一个动作,所有话语立刻消失,大家都露出了一副乖宝宝的模样,面带微笑。
坐在旁边安静不语的汤姆,却哧哧地发出了轻笑声,那稚嫩青涩的脸庞完全绽放开来,随后注意到大家的警告视线,汤姆牢牢地用双手捂住了嘴巴,避免发出声音,但双眼之中的笑意还是挥之不去。
就在此时,待机室的大门再次推开,“三分钟倒计时。”
“蓝礼,你不打算说点什么吗?”埃兹拉开口说道,不想,其他所有人也都纷纷投来了视线,表示了赞同。
虽然蓝礼不是剧组最年长的,也不是经验最丰富的,但过去这段时间,蓝礼却用自己的专业态度和绝对实力,当之无愧地成为了整个剧组的核心。
蓝礼耸耸肩,“我们已经做好准备了。现在所需要做的就是,走上舞台,呈现出来。这就是全部!”轻描淡写的话语却带着强大的自信,埃兹拉和乔两个人都不由挺直了腰杆,“这出剧目足足有六个小时,相信我,紧张到了最后,渐渐就麻木了。”
这一调侃,让所有人都哄笑了起来。
而后,大家没有再停顿,鱼贯离开了待机室,开始为第一幕的登场准备。
站在侧台,蓝礼已经做好了登场准备,却感受到一道灼热的目光,回头一看,赫然是汤姆,蓝礼投去了不解的眼神,汤姆开口说道,“蓝礼,你不紧张吗?”
蓝礼哑然失笑,“紧张;但比起紧张来说,更多是期待。”
放下奥斯卡小金人的光环,放下过去三年所取得的成绩,真正回归初心,站在这片舞台之上,细细地、慢慢地打磨自己的演技。过去这十周时间,是他最开心也最享受的一段时间,现在,表演时刻到了!
918 恢弘开场
整个阿尔梅达剧院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静谧和沉默在缓缓蔓延,微弱的呼吸声和低低的议论声在沉闷响动,燥热之中隐隐传来了些许压抑,似乎正在等待着某个时刻的爆发,犹如火山一般。
“啪”的一声脆响,舞台正后方的一排灯光亮起,微弱而朦胧,投影出一片米白色的幕布,横亘在舞台中央,正前方靠近观众席的一侧,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没有物件也没有演员,甚至就连灯光都没有,只能透过模糊的光晕,捕捉着舞台的轮廓。
躁动的声响似乎更加涌动了,但仅仅只是刹那,随即就平复了下来,在观众自己意识到之前,就不由屏住了呼吸,因为舞台之上出现了动静。
舞台最后方的尽头出现了一个身影,从左侧斜线直行,缓缓地、重重地、坚毅地前进,微弱的灯光将身影投射在米白色幕布之上,看不到脸孔,只能勾勒出一个身影轮廓,却伴随着脚步,越来越高大、越高越雄伟,仿佛顶天立地,可以支撑起整个世界的重量。
没有台词也没有脸庞的情况下,这一个身影的伟岸和脚步的决然,却在寥寥数笔之中勾勒出磅礴的气势和恢弘的阵仗,仅仅一个身影,仅仅数个步伐,却在每一个观众的心脏之上沉重地锤击着,属于“悲惨世界”原著故事的厚重,奠定了整个剧目的基调。
身影,正在前行;耳边,传来哼唱,“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那空灵而轻盈的哼唱,没有歌词,只有曲调,却正在呼唤着血液里的亢奋和激昂,剧院内部的回音效果制造出了一种圣灵演唱圣歌的效果,在耳膜之上浩瀚激荡。
亚瑟-霍尔不由稍稍调整了一下坐姿,此时,他们坐在自己的专属包厢之中,居高临下的视野无比清晰,整个舞台尽收眼底;即使是位于二楼的位置,他依旧可以感受到那投影的雄壮,丝丝气势在步伐的迈进之中蔓延开来。
“这首歌……”亚瑟侧耳倾听着曲调。
这首歌是如此熟悉,它是女王剧院版本“悲惨世界”的结尾曲:“你是否听见人们歌唱(do-you-hear-peolple-sing)”。
来自巴黎人民起义的号召曲,那些捐躯的烈士们放声高歌,招呼着每一个饱受折磨和煎熬的人民,站立起来,对抗强权,用自己的双手争取属于自己的黎明。在故事的最后,以如此慷慨激昂的旋律,激励人心,真正地达到高/潮。
现在,蓝礼版本的“悲惨世界”,却在开场使用了这首旋律。不过是支离破碎的曲调哼唱而已,却在那幕布投影的身姿之下,勾勒出吟游诗人的形象,在大街小巷之间游荡,目睹了社会的苦难和折磨,心有所感、心有所发,于是编撰成曲。
舞台之上依旧没有多余的物件和演员,却凭借着一个身影、一段曲调,将维克多-雨果UU小说的巴黎乃至法国呈现出了冰山一角,每一位观众准确来说,每一位阅读过原著或者了解过剧目的观众,都可以在脑海之中勾勒出那生动鲜活的景象。
这是戏剧的劣势,缺少影像的联想;却在此刻成为了戏剧的优势,放飞观众的想象力。同时还是在演员的引导之下,描绘画面。
亚瑟挺直了腰杆,往前探去。他知道,那声音是蓝礼的;一个登场,蓝礼就将戏剧的表演功底展现得淋漓尽致,而此时他们甚至没有看到蓝礼的脸庞,也没有听到任何的台词。
“哼哼,哼哼哼……”吟游诗人的哼唱悠扬地飘荡着,然后注入了歌词,演变成为嘴边信手拈来的民谣曲调,“你是否听见人们歌唱,黑夜幽谷,歌声回荡……”
不是慷慨激昂地放声高歌,而是吹着口哨、叼着草根地轻声吟唱,那含糊不清的歌词,只能捕捉到支离破碎的片段,却牵动着观众的注意力,一点一点地进入剧情,进入那个隐藏在幕布背后的世界。
“这歌声属于那些努力攀向光明的人们,大地之上苦难的人民,希望的火焰永不熄灭,即使最黑暗的夜晚也终将远去,太阳终将升起!”
渐渐地,歌声平复了下来,脚步也停了下来。站在幕布的后方,高大的身影在此刻达到了极致,脚踩大地,头顶苍天,坚毅的双肩背负起整个世界的阴暗和混乱,最后,声音彻底消失,动作也彻底平复,整个剧院陷入了宁静之中。
静谧,再次缓缓蔓延。
投影之上,可以看到那个身影正在喘息着,起伏的胸膛和肩线透露出那抹沉重;当沉默达到了极致,就连呼吸声和心跳声都彻底消失,毫无预警地,那个投影猛地张开了双臂,奶黄色的灯光刹那间明亮,仿佛天堂的光芒碎片洒落下来。
但一呼一吸的瞬间,那道天光就再次消失,恢复到了之前的微微光晕。随后,身影开始翻腾跳跃起来,凌空侧翻的动作,绕着舞台开始打转,一个,再一个,掀起了一阵阵气浪,冲入黑暗之中,“砰”的一声巨响,枪炮雷鸣瞬间犹如暴雨般宣泄而下,剧情立刻变得流畅和紧凑起来。
身影再次出现时,手里拿着面包长棍,舞台另一端则是一个垂垂老矣的老妇和七个幼小瘦弱的孩子,他们的身影熙熙攘攘地投影在了幕布之下;后面则是穷追猛打的面包店主,身影将手里的面包朝着舞台另一端投掷了过去,但高高地扬起,重重地落下,没有成功。
然后,他就被店主追上了,一阵棍棒敲打,那个男人就彻底蜷缩在了地上,牢牢地抱住了脑袋,承受着疾风骤雨的冲击。
所有一切,犹如皮影戏一般,投影在幕布之中,但丝毫没有影响故事情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紧接着,幕布背后,执法人员手提着警棍登场,加入了殴打的行列之中,最后将奄奄一息、失去知觉的男人拖拽着离开了舞台。就当所有人以为,开场就这样结束时,灯光一暗、灯光一明,幕布的正前方就出现了二、三十名演员,舞台立刻就被充满了。
有的衣衫褴褛地坐在路边乞讨,有的拿着酒瓶躺在路边,有的正在叫卖着自己的手工艺品,有的则提着篮子翻找着垃圾……叽叽喳喳的议论声蜂拥而出,法语夹杂着英语,粗鄙而恶俗的用语,在耳边涌动着。
执法人员们拖拽着那个男人,犹如行军一般,出现在了舞台左侧,迈着昂扬的步伐,展示着他们的“战利品”,朝着舞台右侧迈进。周围的人们却麻木不仁、毫无反应,视线的短暂逗留之后,大家就继续忙碌自己手中的事,似乎一点都不诧异的模样。
所有的视线都落在了那个男人身上。
他,就是刚才幕布背后的身影;但此时,他的面容却看不清楚,杂乱的头发垂落下来,破旧的衣衫在警长的拉扯之下,正在分崩离析;明暗交汇的光影洒落在脸孔之上,勾勒出模糊的一瞥,却依旧无法描绘出完整的五官。
杂乱和嘈杂之中,隐隐再次传来了那吟游诗人般的哼唱,“哼哼,哼哼哼……”这一次,不是那个男人,而是来自不知名的地方,也许是隐藏在某个角落里的无名氏,也许是来自人们内心深处的呼喊,但就在那动人悠扬的哼唱之中,男人被执法人员们拖进了阴暗之中,彻底消失。
“悲惨世界”,正式拉开帷幕!
在女王剧院版本的故事之中,冉-阿让的剧情经过了简化浓缩,以唱段的形式呈现;而在电影版本之中,干脆就被省略了,冉-阿让一登场就在苦狱之中了。
今天阿尔梅达剧院的版本,同样经过了简化和提炼,但叙事的重点放在了当时巴黎的社会背景之下,以冉-阿让偷窃面包的举动,被捕之后的惨状,以及围观群众习以为常的冷漠,寥寥数笔就将巴黎的浮世绘勾勒了出来。
在原著小说之中,足足用了一个篇章,通过米里哀主教的视角,呈现出整个社会的现状;现在,阿尔梅达剧院则以独特的方式来呈现。短短不到五分钟的表演片段,恢弘而磅礴,在有限的舞台空间里,制造出了难以想象的视觉和听觉震撼。
阿里斯泰尔-史密斯微微挑了挑眉尾,眼底流露出了兴趣盎然的神态。
如此表现手法,带着些许创新,以影子戏的方式来呈现;却又更多还是回归舞台的传统,演员的表演张力来讲述故事。但仅仅只是如此,还是不足以让阿里斯泰尔感兴趣,重点在于,约翰-科德的巧妙构思,通过演员的精彩演绎,真正地将故事的戏剧张力推向了最高点。
蓝礼-霍尔,这名年轻气盛的演员,用了区区一个登场,就虏获了伦敦西区的芳心。
如此开场,可以称得上是一个小小的惊喜,没有太多意外,却在合理范围带来了些许惊艳,更重要的是,开篇的小格局却窥见了整出剧目的野心,这确实是让人不由产生欢喜。
所有人都在好奇着,珠玉在前的情况下,阿尔梅达剧院到底应该如何呈现。无论是女王剧院版本,还是原著小说,“悲惨世界”在耳熟能详的情况下,发挥空间着实有限;但亲眼见证之后,这个版本还是以独到而深刻的方式,另辟蹊径,牢牢地抓住了观众的好奇。
就连阿里斯泰尔这样的老狐狸,注意力也真正地集中了起来:惊喜,还有吗?
919 赏心悦目
“悲惨世界”的故事,得益于女王剧院版本的戏剧,广为流传,耳熟能详;但是,原著小说的细节却已经渐渐流失在口口相传之中,脑海里只剩下一个模糊的故事轮廓,还有朗朗上口的歌曲旋律。
毋庸置疑,这是商业推广的一次胜利;但同时,这也是文学艺术的一次没落。今天,阿尔梅达剧院就展现了狂妄大胆的魄力,真正地重新展现了维克多-雨果UU小说的巴黎浮世绘。
第一幕故事,在女王剧院版本之中,只有不到二十分钟;而在电影里,更是浓缩成为十四分钟的片段,以冉-阿让作为绝对主角,串联起故事脉络和剧情发展。此时,阿尔梅达剧院则用了整整四十分钟,笔墨恢弘地呈现出了整个故事。
冉-阿让是一个诚实勤恳的工人,一直帮助穷困的姐姐抚养七个可怜的孩子,但有一年冬天,他找不到工作,为了不让孩子饿死,他铤而走险地偷了一块面包,因此被判处五年徒刑。
在服刑期间,冉-阿让不堪忍受狱中之苦,前后四次逃跑,却始终没有能够成功,并且与沙威站在了道德和法律的对立面。
出生于监狱之中的沙威,他是犯人的后代,为了洗刷自己血统所带来的耻辱,他成为了法律和秩序坚定不移的拥护者,即使当时的社会秩序已经腐朽而落后,即使他发现了法律的落后以及由此产生的眼中后果,但脑子里的偏执还是义无反顾地站在了传统旧势力这一边,维护着社会的病态和摇摇欲坠的系统。
在沙威的压迫之下,冉-阿让的刑罚从五年加到了十九年,而且还打上了无法磨灭的苦役犯烙印。即使后来冉-阿让成功假释出狱,却找不到工作,就连住宿的地方都没有;就算是同样做苦工,假释犯的报酬也只有别人的一半。
不甘心被人如此欺负的冉-阿让感到十分苦恼,正在他灰心丧气的时候,他遇到了米里哀主教。米里哀主教是一位正直、善良、富有同情心的人,对社会依旧抱有一丝美好的希望,他好心收留冉-阿让,让他在自己家里过夜。
但,走投无路的冉-阿让却为了生计,偷走了主教的银器,准备潜逃。在逃跑途中,冉-阿让再次被警/察抓住,扭送回来;关键时刻,米里哀主教却声称银器不是冉-阿让所偷,而是自己送给他的,并且连同银烛台也一起赠送给他,就这样使得冉-阿让免于牢狱之灾。
面对这一位主教的宽厚和仁爱,冉-阿让受到感化,获得了新生的勇气,决心从此去恶从善。
在原著小说之中,维克多-雨果使用了足足四卷篇章,呈现出了冉-阿让蜕变的第一阶段,浩浩荡荡、气势磅礴;今天,在阿尔梅达剧院之中,整个故事围绕着冉-阿让、沙威和米里哀主教三个角色展开,大气恢弘地呈现出了原著的精髓,并且注入了自己的反思和探索。
阿尔梅达剧院版本最大的创新就在于:在第一幕之中,削弱了冉-阿让的戏份,更加生动而饱满地勾勒出沙威和米里哀主教两个角色。
沙威所代表的是病态的守旧者;而米里哀主教所代表的则是坚定的信仰者。
女王剧院版本之中,两个角色都在第一幕之中沦为了串联剧情的配角,某种意义上成就了冉-阿让的个人史诗,就好像“角斗士”那部电影一般;而阿尔梅达剧院版本之中,两个角色与冉-阿让构成了铁三角,呈现出了社会的人生百态,恢弘气势,洋洋洒洒。
更加难能可贵的是,减少戏份之后的冉-阿让不仅没有光芒黯淡,反而更加鲜明起来:
在守旧势力的压迫和追逐之下,冉-阿让从勤劳诚恳的工人沦为了犯罪者,并且渐渐滑向罪恶的深渊,没有安身之地;却在信仰希望的牵引之下,剥开了腐朽溃烂的社会残渣,重新捕捉到了一丝希望,洗心革面,再次回到原本的轨道上来。
每个人都知道,历史上,巴黎人民起义爆发了,最后推动了法国大/革/命,推翻了统治;现在,观众在冉-阿让身上,初步窥见了未来的历史脉络,无疑,这就是阿尔梅达剧院版本的成功之处。
更重要的是
“这些实力出众的演员,约翰-科德到底是从哪里找出来的?又是如何调教成功的?”
阿里斯泰尔-史密斯的眼底深处流露出了一丝盎然兴致。对于伦敦西区来说,一出开拓创新的剧目和一群具有实力的新星,这是同等重要的,因为这意味着艺术创作,也意味着未来发展。
在第一幕之中,埃兹拉-米勒饰演的沙威,稍显稚嫩。他的优势在于身段,劣势在于唱段,而且整个表演节奏和力度,在其他两位演员的对比之下,偶尔微微显得过火,偶尔则稍稍显得不足,对于追求完美的观众来说,这是一个遗憾;但客观来说,并不影响观看效果。
因为埃兹拉的邪魅和癫狂,为沙威注入了一丝与众不同的偏执,黑暗气质的扭曲迸发出了全新魅力。
这一出剧目在女王剧院已经上演了将近三十年,十五周年庆祝版、二十五周年庆祝版,轮番上演;但今天,阿里斯泰尔居然再次挖掘出了沙威的角色魅力和无限可能。这绝对是一大收获。
不过,沙威的真正考验还没有到来。根据女王剧院版本,第二幕的结束就是沙威的唱段,一曲“星光(stars)”,将他内心的纠结和挣扎、偏执和疯狂全部呈现出来。埃兹拉的实力是否足以成为阿尔梅达首演之夜的重要拼图,取决于此。
另外,安迪-科纳汉(andy-conaghan)饰演的米里哀主教,几乎所有唱段都是全新撰写的,几乎整个角色也都是全新塑造的。扎实的基本功,出色的掌控力,以及优秀的表现力,在第一幕开场之后不久的米里哀主教独角戏唱段之中,将他的实力酣畅淋漓地展现出来,令人刮目相看。
如果没有蓝礼的话,安迪无疑是今天首演之夜第一幕里的最大收获。在铁三角的对峙之中,这个横空出世的角色确实给人留下了深刻印象;但,仅仅只是没有如果。
对于普通观众来说,第一幕的前三十五分钟里,蓝礼无疑是平庸的。
人们的视线可能落在米里哀主教身上,这是一个全新的角色,无论是唱段还是剧情,都耳目一新;人们的视线也可能落在沙威身上,独特的扭曲黑暗气质在扩充的剧情片段之中,将角色的来龙去脉呈现出来,无比完整而清晰。
相较而言,表演内容和剧情脉络没有太大突破的冉-阿让,对于每一位观众来说,简直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反而失去了吸引力。更重要的是,蓝礼有意地收敛了表演力度,维持了整个剧目的平衡和完整,于是,光芒不显。
但对于资深观众和专业人士来说,第一幕的前三十五分钟里,蓝礼无疑是最闪耀的。
整个表演浑然一体、信手拈来、游刃有余,从唱段到身段,从脚步到动作,从台词到表情,从舞台空间运用到身体动作控制,丝毫看不出任何费力之处,扎实稳健的基本功和炉火纯青的表现力,真正地将戏剧舞台艺术诠释得赏心悦目。
是的,赏心悦目。这就是阿里斯泰尔现在脑海里最好的评价。
蓝礼的表演细节无疑是最为动人的,可能仅仅只是一个抬头、一个眼神,又或者是一个脚步、一个停顿,每一个细节都与角色、剧情和故事融为一体,最后通过唱段的情感爆发,画龙点睛,该收则收、当放则放。捕捉那些细节的生动和深刻,对于阿里斯泰尔这样的老戏迷来说,简直是一种享受。
阿里斯泰尔在戏剧圈打过了大半辈子,观看过无数剧目、无数演员,不是数以千计,而是数以万计。对于他来说,其实观看戏剧的趣味正在渐渐减少,不要说惊喜了,许多剧目往往前面十分钟的内容看过之后,他就会开始昏昏欲睡因为他已经可以预判出整个剧目的平均水准。
现在对于阿里斯泰尔来说,戏剧的趣味着实不多。演员的表演就是其中之一。
今天,蓝礼的表演确实让阿里斯泰尔眼前一亮。不是因为柏林电影节或者奥斯卡的嘉许,也不是因为约翰-科德的赞不绝口和艾玛-菲丁的孤注一掷,仅仅只是因为蓝礼。绝对的实力,让表演变成一种享受,同时也让观看表演变成一种享受。
卡梅隆-麦金托什版本的“悲惨世界”,阿里斯泰尔已经不记得自己看过多少遍了,八十遍是最少,他强烈怀疑数字已经迫近三位数了。所以,他清楚地知道,第一幕的收尾就要来了。约翰还是借鉴了卡梅隆-麦金托什的经典版本,以冉-阿让的独白作为第一幕的落幕。
“冉-阿让独白(valjean’s-soliloquy)”,这就是第一幕最后的片段,将冉-阿让的内心转变真实而深刻地呈现出来:米里哀主教的善良和正直感动了他,人物真正得到了升华。这一片段的难度,堪比“哈姆雷特”,对情绪和表演都提出了超高要求。
阿里斯泰尔现在开始期待起来,期待着,蓝礼版本的独白,将会如何?
920 大放异彩
米里哀主教的身影停留在原地,冉-阿让却满眼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脚步踉跄着,退后,再退后,最后慌乱而羞愧地落荒而逃。
整个舞台的灯光,渐渐收拢起来,两侧陷入了阴暗之中,只剩下舞台中央的一片明亮,米里哀主教的身型渐渐消失在左侧的阴影之中。
冉-阿让的身影跌跌撞撞的后退着,横穿过大半个舞台,明亮的光晕清晰地勾勒出带着震撼和惭愧,带着狼狈和恐惧,那硬朗的肩膀和坚挺的后背正在一点点的土崩瓦解,光影交错之间的侧脸,泄露了一丝惶恐,搅乱了宁静而神圣的光线,最后消失在右侧的阴影之中。
舞台,空无一人。只有那和煦的灯光在流淌着,犹如瀑布一般,静谧地宣泄而下。
短短的静谧,却在阿尔梅达剧院留下了袅袅韵味。仅仅只是一个踉跄的身影,就将冉-阿让内心的震撼和慌乱展露无遗,然后留下一片空白,给予观众足够的时间,细细品味米里哀主教的话语,化学反应开始一点一点地发酵。
马克-拉坎特瞪大了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那空荡荡的舞台,心跳正在加速,呼吸却正在减速,那种逆反矛盾的沉默和压抑在肺部汹涌着,舌尖似乎可以品味到冉-阿让的错杂和纠结,又苦涩又甜蜜,不由自主地,双手就握紧了拳头。
哪怕他自己都不知道原因。
“我都做了什么?”舞台右侧的阴影之中,传来了一声轻盈的扪心自问,却轻轻地拨动了马克内心深处的琴弦,这是来自灵魂的拷问,也是来自良心的质问,脑海之中,过去三十五分钟时间里发生的所有所有,犹如走马灯一般,快速回放。
莫名地,马克的眼眶就蒙上了一层温热。他见证了冉-阿让的堕落,却也见证了整个时代的破败,冉-阿让这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身上,浓缩着时代和社会的所有悲剧。
步履沉重,双肩耷拉,冉-阿让的身影再次走了出来,沉重的黑暗缓缓从肩头滑落,淡淡的光辉勾勒出身型的轮廓,那张高高抬起的脸庞,正在头顶之上寻找着什么,茫然若失,不知所措,似乎看不到任何表情,却在心底深处引发了一声叹息。
脚步,走到了舞台的右前方,缓缓地、重重地双膝跪地,仿佛整个身体的所有重量都落在了膝盖之上。整个剧院里鸦雀无声,没有音乐,没有台词,甚至没有呼吸,那跪地的沉闷声响,犹如惊雷一般沉沉地在捶打在心脏之上,耳边甚至可以听到整个世界崩塌的恢宏。
马克的上半身不由坐直了起来,试图靠近一些,再靠近一些,舞台之上的那个身影,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边,那种没有隔阂没有遮掩的冲击力,气势磅礴地宣泄而下,掐断了脑海里所有的杂念和思绪,只是愣愣地、呆呆地,坐在原地,接受震撼洗礼。
“仁慈的耶稣,我都做了些什么!”
又一声扪心自问的捶打和鞭笞,在那惶恐不安的失焦眼神之中,缓缓晕了开来,无法控制的恐慌从脚底深处开始蔓延起来,犹如溺水一般,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湖水包围,却无法挣扎,也无法摆脱,只是恐惧而慌张地看着水面一点一点地上涨,一点一点地将自己吞噬。
在那一股绝望和痛苦之中,冉-阿让闭上了眼睛,放在膝盖上的双手缓缓地握紧成拳,“成为黑夜里的无耻小偷?成为逃亡的丧家之犬?我是否已经堕落至此,万劫不复慕,为时已晚?心中只剩下仇恨在嘶吼?”
双手的拳头,因为太过用力而开始微微颤抖起来,整个身体都在颤抖着,猛地呼吸一口气,然后就停顿在了原地,重新睁开眼睛,那紧绷的脸部线条泄露出了愤怒,滔天的愤怒,“黑暗之中,我的怒吼无人听见!”
缓缓地,他站立了起来,仿佛肩负着千钧之重一般,膝盖在微微颤抖着,但依旧毅然决然地站立起来,那张脸孔仰头看着天空,将内心的所有负面情绪都朝着心中的神圣信仰宣泄而出,“现在,我站在生命的转折点,但如果命运还有其他选择,那我早就在二十年前错过!”
“我的生命是一场必输的战争,他们给了我一串熟悉,然后抹杀了冉-让!”他的脚步猛然往前迈了一大步,如此激动,如此亢奋,如此愤怒,整个人站在了舞台的边缘,犹如站在悬崖边缘,摇摇欲坠,似乎只要一阵狂风吹来,他就会坠落,然后粉身碎骨。
但他却毫不在意,双手的拳头正在咆哮着,“他们用铁链将我锁住,让我绝望等死,而这一切仅仅只因为我偷了一口面包!”愤怒,委屈,压抑,沉闷,痛苦,折磨,悲伤,所有的所有都化作了绝望,拖拽着他的脚步,重重下落。
马克不可思议地看着舞台,瞠目结舌,在自己意识到之前,泪水就湿润了眼眶。三十五分钟的铺垫,三十五分钟的累积,三十五分钟的酝酿,在这一刻终于彻底爆发了出来,他真正感受到了冉-阿让的愤怒和绝望,他也真正感受到了冉-阿让的无助和失落。
宣泄,酣畅淋漓地宣泄;爆发,毫无保留地爆发。收敛、再收敛,控制,再控制,一直到此刻,冉-阿让身上的所有情绪、所有沉重和所有隐忍都释放了出来,如此汹涌,以至于整个阿尔梅达剧院都为之臣服,大脑陷入一片空白,只能被动地接受所有一切。
踉跄,冉-让的脚步再次往后踉跄,所有的声势瞬间被击溃,怒火消散、绝望退却,紧绷的肩膀和拳头都松懈了下来,似乎整个人都开始分崩离析,一步,再一步,节节败退,回到了舞台正中央,那浩浩荡荡的灯光笼罩在他的身上,犹如天使的羽翼一般,轻轻舔舐着他的伤口。
但,这一丝温柔,却让他感受到痛苦。
如果可以,他想要继续仇恨下去,继续愤怒下去。因为,这样生活会变得更加简单,他可以痛恨整个世界,可以痛恨所有人,然后以此为借口,拒绝所有的靠近和帮助,以自己的力量横冲直撞,在这个黑暗的时代之中,无法无天。有时候,没有爱和仁慈,生活会变得更加简单。
冉-阿让站在原地,耷拉的肩膀泄露了一丝脆弱;垂下的头颅,缓缓地抬起,柔和的灯光捕捉到了那双眼睛角落的一抹晶莹泪光,勾勒出内心的挣扎和痛苦;那隐藏在水雾背后的眼睛,因为舞台的距离,看不清楚,却可以隐隐感受到伤痕累累的无助。
“但,为什么我容许这个人,碰触我的灵魂,传授我以仁爱。”冉-阿让再次迈开了脚步,朝着舞台左侧的前端走去,似乎正在一点一点地靠近圣光,胆怯而期待,惶恐而喜悦,那矛盾的情绪,在迟疑的脚步之中展露无遗,但,他终究没有停下,还是坚定地超前迈步,“他待我如同常人,他给予我他的信任,他还呼唤我为兄弟,他想上帝请求救赎我的灵魂,这一切都是真的吗?”
冉-阿让的脚步停顿了片刻,往前的步伐又收了回来,内心的犹豫和挣扎,正在天人交战,“因为至此,我已经深深痛恨这世界,而这世界也一直厌弃着我。”冉-阿让又退了回来,重新回到了舞台中央,茫然地左顾右盼,痛苦地蜷缩成为一团,“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心如铁石,冷血无情!这一直是我的生存信仰,这也是我对世界的理解!”
那股残暴的戾气再次爆发出来,愤怒和凶狠之间,口沫飞溅,整张脸孔狰狞而扭曲,满脸杂乱的络腮胡和满头肮脏的血污,让他看起来犹如恶魔,刚刚从地狱归来,那凶神恶煞的表情,在整个舞台之上浩浩荡荡地蔓延开来。
那双眼睛,那双停留在光晕之中却隐藏在阴影之下的眼睛,暴戾、痛苦、愤怒、残忍、煎熬、折磨,无数的错杂,消融在灯光的氤氲之中,似乎看不清楚,却又无比清晰,在每一位观众的舌尖轻轻泛开。
马克紧紧地、紧紧地咬住了牙关,鼻翼之下似乎可以嗅到血腥的气息正在缭绕,感同身受地进入了冉-阿让的世界,深深地绝望,一下,再一下,狠狠地撞击着胸口,沉闷得隐隐发疼,酸楚得说不出话来。
不由自主地,马克抬起了下巴,试图靠近点,再靠近点,却无法分辨自己的错杂心绪。也许,他想要站在冉-阿让身后,成为他的支持者,和他一起抗争;也许,他想要和米里哀主教一样,用自己的善良和宽容,给予冉-阿让一抹星光的希望。
然后,马克就看到冉-阿让抬起头来,捕捉到了光晕之中的那一抹泪光,一点一点地满溢起来,不是脆弱,也不是绝望,而是惶恐,而是茫然,而是胆怯。浅浅的泪光,却道尽了内心的伤痕累累。
冉-阿让再次握紧了拳头,竭尽全力抑制着自己的脆弱,但,在信仰和善意面前,这一缕力量却太过薄弱,“他只需要开口证实,我就将重回地狱。在鞭笞之下,苟且偷生,但他却给了我自由,令我羞愧难当,心如刀割!”
眼眶似乎再也无法承受泪水的重量,苦涩而滚烫,酸楚而炙热,就这样滑落了下来,冉-阿让抬起了双手拳头,似乎想要做些什么,似乎想要发泄什么,但最后却狠狠地闭上了眼睛,将双手放了下来,满脸痛苦和绝望,悲伤地哀鸣着。
921 心神激荡
仅仅只是一抹善意。来自信任,来自友爱,来自宽恕,那一抹善意,却彻底击溃了冉-阿让的所有防线,也彻底击溃了过去十九年里的沧桑和铅华,犹如一缕阳光,驱散了漫长而无尽的黑夜,反而让人感到了惶恐和不安,渴望着温暖,却又害怕被烫伤。
这一抹恐惧,甚至比脆弱还要更加动人,隐藏在恐惧背后的遍体鳞伤,有着说不完的故事。
冉-阿让就这样站在舞台的正中央,沐浴着暖洋洋的灯光,无所遁形,所有的伤疤和所有的阴暗都暴露出来,那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保护壳,完全击溃,内心深处最柔软的部位,就这样暴露出来,鲜血淋淋、伤痕累累。
“他告诉我,我也拥有灵魂!他又是如何知道的?冥冥之中是什么打动了我的心,这世间是否还有另外一条路可走?”无助,彷徨,茫然,微微颤抖的声音背后,透露出了冉-阿让内心的挣扎和折磨,甚至开始自我怀疑。每一声扪心自问,都犹如鞭笞一般,狠狠地拷问着每一位观众的良知。
重新睁开眼睛,冉-阿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次迈开脚步,痛哭流涕、分崩离析、支离破碎,但,踉跄的脚步却没有任何迟疑,跌跌撞撞、步履蹒跚,一步一个脚印,朝着左侧的那一抹光芒走去。
“我试图爬出泥沼,却跌落深渊;暗夜再次将我笼罩,我凝视着虚空,看着我罪恶的漩涡!”冉-阿让已经彻底崩溃,泪流满面,痛苦正在啃心蚀骨;但,脚步越来越坚定,动作越来越决绝,眼神越来越清晰。
每一个步伐,似乎都在变得明朗起来,从脚趾到指尖、从脚步到肩膀、从身体到眼睛,那股由内而外迸发出来的坚毅,释放出了强大而汹涌的能量,甚至比灯光还要耀眼,扑面而来的气势正在节节攀升,咬牙切齿之间的狠厉和决断,伴随着脚步在舞台左侧前沿的骤然停顿,攀升到了极致。
“赫!”马克倒吸了一口凉气,瞪圆了眼睛,瞠目结舌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冉-阿让,那高大伟岸的身躯似乎支撑起了整个世界,犹如神祗一般,沐浴在金色的灯光之下。仅仅只是刹那间的停顿,电光火石,却沧海桑田,然后
猛然转身,昂首阔步、气势汹汹,绕着舞台开始快步起来,快步变成小跑,小跑变成冲刺,那势如破竹的脚步,似乎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打算,迸发出了一种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的决绝和狠厉,穿破了舞台,打破了界限,浩浩荡荡地朝着全场观众宣泄而来!
“现在,我要逃出那个世界,那个冉-阿让的世界!”绕过大半个舞台之后,脚步在舞台正后方的中央一个停顿、一个转身、一个冲刺,然后不管不顾、没有保留、破风之势地冲向了舞台前沿,那丝毫没有刹车迹象的脚步,掀起了一股强大的气浪,浩浩荡荡地铺面而来。
席卷,整个剧院。
前冲,疯狂地前冲,那疾风骤雨般的强大声势终于在此刻达到了巅峰,毫无保留、肆无忌惮、全心全意地爆发出来,尽情而畅快地宣泄,即使面前就是万丈深渊,即使眼前就是悬崖峭壁,即使尽头就是刀山火海,但那股飞蛾扑火般的气势依旧没有任何停顿。
千钧一发之际,那凶狠而爆裂的脚步,在舞台前沿戛然而止,摇摇欲坠般的脚步却坚定不移地牢牢站立,高高挺起了胸膛、强硬挺起了腰杆,胸口的激荡和血液的沸腾完全摆脱了束缚,在惊涛骇浪之中堂堂正正地宣告了自己的存在!
那巍然不倒的高大身躯,仿佛伫立在悬崖边上,猎猎风声呼啸而过,狂风骤雨横冲直撞,却根本无法撼动那身影分毫,恍惚之间,这个顶天立地的身躯,打破了舞台的限制,打破了剧院的限制,真正地肩负起整个世界,将所有的枷锁、所有的桎梏、所有的束缚全部彻底击溃!
掷地有声,铿锵有力,咆哮嘶吼。
“冉-阿让,已经不复存在!另一段人生,将由此展开!”
浩浩荡荡的歌声,升高,再升高,达到了顶点之后,再次狂飙了一个八度,将所有情绪和所有感慨全部释放出来,深深地、深深地震撼整个世界,光影摇晃,飞沙走石,天崩地裂,仿佛就连那具身躯都无法阻止这股滔滔气势,一点一点地击溃“冉-阿让”的皮囊,蜕变,新生!
猛然收尾,音乐停止,灯光收拢!“啪”地一声,所有光芒消失,仅仅只剩下聚拢在冉-阿让身上的一束聚光灯,让每一位观众都可以清晰地看到那双眸子里闪烁的泪光,折射出内心深处的坚强、肯定、善良、温暖,还有,希望。
那张沧桑的脸庞,褪去了风霜,坚毅而硬朗的脸部线条,在这一刻,迸发出了神圣的光芒!
仅仅只是一个呼吸的停顿,现场乐团的交响伴奏瞬间释放,从零到百,刹那间就将所有的浩瀚和汹涌全部迸发出来,震耳欲聋的旋律,气势磅礴,恢弘大气,犹如席卷而至的龙卷风,在整个剧院呼啸而过!
心神激荡,真正的心神激荡!
在大脑反应过来之前,马克就已经站立了起来,疯狂地、疯狂地鼓动着双手,因为如果再不这样做的话,他就会爆炸,压抑在胸腔里的所有激昂和感慨都将要爆炸;情感和理智都没有留下其他选择,身体肌肉的自然反应在大脑的判断之前,就做出了条件反射。
站立,鼓掌。泪流,咆哮!
“啊!”马克忘乎所以地吼叫起来,可即使如此,浑身上下狂热激荡的血液依旧没有停止,于是,他再次开始咆哮起来,“啊啊啊!”掌声,越来越汹涌,越来越激烈,越来越癫狂,越来越澎湃,他甚至已经感受不到自己的手掌了,只是机械而狂热地击打着。
精彩!精彩绝伦!足以让所有语言和所有情感都黯然失色的精彩!足以让每一个灵魂都感觉到渺小和卑微的精彩!
这才是真正的表演,将情绪、将故事、将生活、将思想、将灵魂,毫无保留地完全释放出来,震撼着每一个观众,让人无法做出任何反应,只能虔诚而卑微地双膝跪地,顶礼膜拜!奉献自己的惊讶,奉献自己的掌声,奉献自己的赞叹,奉献自己的崇拜!
在这一刻,马克-拉坎特前所未有地感受到了表演的力量和深度,犹如虔诚的朝拜者一般,惶恐地匍匐在地面,身体微微颤抖,没有任何抵抗力地接受洗礼,彻底地臣服!臣服!
鼓掌,鼓掌,还是鼓掌!
马克的大脑彻底停止了思考能力,只是不断地鼓掌着,他甚至感受不到阿尔梅达剧院里的其他五百多名观众,只有他,只有他自己一个人。这是一场他与冉-阿让之间的对话,这是一场他与“悲惨世界”的对话,这是一场他与自己的对话。
所有的感动,所有的震撼,所有的崇敬,都是属于自己的!
但,阿尔梅达剧院之内秉持着同样想法的,马克不是唯一一个。
全场观众,真正地全场观众,甚至等不及那一束聚光灯的系列,所有人集体起立,雷鸣般的掌声肆无忌惮地在剧院内部疯狂咆哮,整个剧院的屋顶和墙壁都开始岌岌可危起来,那狂暴的掌声,是如此强烈、如此肆虐、如此癫狂,以至于口哨声和呼喊声都彻底被淹没。
只剩下掌声!
阿里斯泰尔-史密斯站立了起来。脸孔之上的笑容和欣慰全部消失,只有一脸严肃,真正地尊敬和赞叹,以百分百认真地姿态,一丝不苟地鼓掌起来。这是蓝礼-霍尔应得的待遇!
绝对的实力!这才是真正的绝对实力!台词到唱腔,情绪到表演,眼神到动作,乃至于舞台运用,每一个细节都堪称完美,即使是阿里斯泰尔都挑不出刺来,尤其是最后一个冲刺。
强大的声势,却在舞台边缘戛然而止,不仅是身体肌肉的控制,还有对舞台的了解、对表演的掌控、对节奏的控制,所有的所有,一切都恰到好处,少一分不足,多一分夸张,那收放自如、酣畅淋漓的表演,真正地让观看戏剧成为了一种享受。
完美。
这就是阿里斯泰尔唯一的评价。现在,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之前的三十五分钟时间里,蓝礼始终收着演?蓝礼是在配合同剧演员的表演状态和节奏,甚至是运用自己的表演来带动整个剧目的节奏,牺牲了自我的最好效果就是,成就了剧目表演的完整性。
没有轻重区别,没有特别短板,整个剧目显得平衡而恰当,犹如文火慢炖一般,烹制出了一道精致完美的成品。
所有的压抑和所有的控制,全部在最后一段独白之中,完全释放;更重要的是,将第一幕的所有内容完成总结,推向高/潮,提炼升华,真正地将剧目的艺术含义传递给了每一位观众。
上帝,他还能要求更多吗?
仅仅凭借第一幕,仅仅凭借蓝礼-霍尔,阿尔梅达剧院的“悲惨世界”,就足以成为过去五年时间里,伦敦西区的最佳剧目;但,能否进一步成为过去十年、过去二十年时间里的最佳?就看接下来的五个小时了。
但,此时此刻,阿里斯泰尔却不想要考虑那么多,他只想要享受这一刻的心神激荡,这再次唤醒了他对戏剧的喜爱和热情。久违了,真的久违了。
922 为之臣服
掌声,疯狂的掌声,雷鸣般的掌声,山呼海啸般的席卷而至。
如此热忱的掌声,伦敦西区已经多少年没有见到了?即使是一出剧目的真正落幕,他们也已经许多年没有感受到了如此热情,足以让全场五百五十名观众忘乎所以的癫狂;但,“悲惨世界”现在仅仅只是第一幕结束而已。
这,真的是太匪夷所思了;但,却在真实地上演着。
亚瑟-霍尔站立了起来。不是出于礼貌,而是出于感叹。站在舞台之上的蓝礼,似乎不是他所熟悉的那个弟弟,如此陌生,几乎就要认不出来了,不是因为他的妆容,而是因为他的眼神里具有生命力。
那磅礴的生命力,为角色、为表演注入了一股与众不同的气质。这样的蓝礼,亚瑟有些羡慕。
这是亚瑟第一次亲眼看到蓝礼的表演。此前的电影作品,亚瑟没有兴趣,也不会观看;但今天,亚瑟却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了蓝礼身体里熊熊燃烧的热情,他似乎……似乎就是为了表演而生的,正是因为这股热情,蓝礼决绝地离开了家门,前往大西洋彼岸;同样是因为这股热情,蓝礼成为了霍尔家的异类,引发了一系列导火索。
在贵族生活里,他们是不允许这股热情存在的。但现在,亚瑟却看到了蓝礼身上的万丈光芒,他终于有些明白伊迪丝的话语了。“我羡慕蓝礼,我也钦佩蓝礼。因为我永远都成为不了蓝礼,在他身上,具备我们都遗失的东西。”
当视线里看到蓝礼全力加速,犹如飞蛾扑火一般冲向舞台前沿,迸发出了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的强大声势。亚瑟承认,他被吓到了,吓得心脏都停止了跳动,这样的情感在上流社会里是不可能存在的,甚至是被禁止的。
但随后,蓝礼控制住了,似乎所有一切都不曾真正地失控。然后,那股强大的力量就扑面而来。
在意识到之前,亚瑟就站立了起来,用力鼓掌,疯狂鼓掌。他甚至不记得,自己上一次在伦敦西区感受到如此震撼是什么时候了,似乎以前所有的表演、所有的剧目在此刻都变得微不足道、黯淡无光起来。
冲动之后,多年来的规矩教育终究还是束缚住了肢体动作,他转过头,然后就看到了坐在隔壁包厢的邓洛普一家,还有多默一家。在昏暗和人群之中,伊顿的身影有些模糊,只能捕捉到最前方的马修。
此时,马修挺拔站立着,犹如青松一般,双手用力地鼓掌着,那双眼睛也迸发出了相似的光芒,让亚瑟羡慕的光芒。
随后,亚瑟就注意到了整个阿尔梅达剧院的沸腾和疯狂,所有观众都站立了起来,排山倒海般的掌声根本停不下来,连绵不绝、浩浩荡荡地不断回旋、再回旋,因为这是唯一的办法,纾解胸口激昂情绪的唯一办法。
伴随着时间的推进,掌声不仅没有减弱,反而还有持续升温的迹象。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视线最后落在了身边的身影之上,艾尔芙-霍尔。
艾尔芙也站立了起来,但她的仪态却是如此优雅,儒雅而古典,文静而从容。但,这一股优雅在全场沸腾的热情之中,却有些许……冰冷,仿佛冰山一般,环绕在汩汩作响的火山岩浆之中,依旧不为所动。
亚瑟和艾尔芙认识了一辈子。他可以感受到艾尔芙的情绪波动,在那平静的外表之下,他可以嗅到艾尔芙的慌乱和震撼,涌动的情绪正在横冲直撞;他可以捕捉到艾尔芙眼睛里的惊讶和错愕,在昏暗光线之中,反而更加明显。但,这些激动,却全部都隐藏在了冰霜之下。
最后,依旧如同贵族一般,优雅地鼓掌,没有热情,也没有烟火气,甚至听不到双手拍打的声响,仅仅只是一个得体而完美的淑女仪态;那高昂抬起的头颅,那坚强挺直的脊梁,似乎正在维护着自己贵族的尊严,也正在维护着“霍尔”这个名字的体面。
在这一刻,亚瑟却品味出了一丝苦涩和悲伤。
亚瑟知道,所有人都在关注着霍尔家的一举一动,如果他们太过激动又或者是太过钦佩,不仅仅是失态,而且也是表示了认输,输给了蓝礼,不需要等到明天,今晚表演结束之后,霍尔家就将沦为一个笑话。
所以,代表着霍尔家的艾尔芙,必须隐藏起自己所有的情绪,仅仅送上礼貌性的回应;那高傲的姿态依旧划清了彼此之间的界线,表明了霍尔家的立场:我们对如此表演、对如此演员,依旧不屑一顾。
艾尔芙,没有选择;艾尔芙,表现完美。
表现完美的蓝礼和表现完美的艾尔芙,落在亚瑟眼中,却勾勒起一抹荒谬而可悲的弧度,悄悄地隐藏在阴影之中,无人知晓。再次回头,看着聚光灯之下的蓝礼,灯光渐渐暗淡下来,只能隐约勾勒出一个身型轮廓,但前所未有地,亚瑟却有些羡慕起来。
内心深处,亚瑟有些扼腕。乔治和伊丽莎白没有看到这一幕,他真心地认为,他们应该看看这一幕的。
隔壁阳台包厢之中,亨利-邓洛普用手肘撞了撞弟弟,压低声音询问到,“耶稣基督,蓝礼一直都是如此有才华的吗?”
马修回过头,然后就看到了亨利的满脸困惑。
在伦敦的贵族阶层之中,霍尔家对外说法始终没有改变过:蓝礼自甘堕落,前往好莱坞,与那些普通的娱乐明星为伍,他没有才能,也没有天赋,只能依靠着外形占据一席之地。
对于贵族来说,电影是娱乐手段之一,却不在日常选择清单行列。蓝礼出演了不少作品,制造了不少新闻,但说来有些惊讶大部分贵族都没有观看过蓝礼的作品,这却是事实。
马修嘴角的笑容轻轻一扬,随后就抿了下来,“他是一个天才。”他如此说道。没有多余的修饰,无比简洁的话语,却已经足够。
亨利收了收下颌,“我相信。”紧接着,亨利的掌声又更加热烈了一些,表达着内心的敬佩。
今天,阿尔梅达剧院版本“悲惨世界”的首演,安德烈、马修和伊顿三个人,完完全全展开了自己的人脉,伦敦超过三分之二的贵族家庭都至少收到了一张邀请函。
也许是出于贵族社交场合的面子,也许是出于观看霍尔家好戏的心态。这场首演已经成为了伦敦上流社会在五月之中,最炙手可热的一场盛会。那些没有收到邀请函的贵族,一个个都义愤填膺、神情落寞因为他们不是最炙手可热的那一群社交中心群。
但不管抱着什么心态,此时此刻,邓洛普家包厢里的情况却正在全面上演
霍尔家的小儿子,正在以一种惊世骇俗的姿态,闪亮登场,整个伦敦西区都为之震动。
掌声不绝。即使蓝礼离开了舞台,掌声依旧没有停止下来,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这才是“悲惨世界”的第一幕落幕而已,他们就迎来了一场三分钟的掌声风暴,而且,还在继续,如此激昂,如此慷慨,如此亢奋。
结束表演之后,蓝礼回到了侧台,然后就看到了站在侧台的工作人员们和其他演员们,每个人都在鼓掌着,每个人都在注视着,那一双双明亮的眸子之中闪烁着激动而亢奋的光芒,似乎每一个人都收到了感染。
观众是如此,剧组也是如此,没有人可以例外。
真正的表演,具有一股惊心动魄、震撼人心的力量。而刚才,蓝礼就做到了。
但对于蓝礼来说,这仅仅只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而已,六个小时的剧目,现在才刚刚结束了四十分钟;表现派演技的最大特点就在于,收放自如,舞台之上的情感就留在舞台,而离开舞台之后,演员必须回到现实
因为,接下来还有更多的表演、更多的故事需要准备,演员不能停留在上一幕里念念不忘,否则只会引发连锁效应,彻底毁掉后面的所有表演。
所以,离开舞台之后,蓝礼就已经把激荡的情绪平复了下来。此刻,看到那一双双眼睛,蓝礼不由微微愣了愣,而后,哑然失笑。
这场戏,确实是酣畅淋漓,十八般武艺全部发挥到了极致。这就是蓝礼目前的巅峰水平了,之前在任何一部作品里似乎都不曾如此畅快,毫无保留地释放,即使是“超脱”也没有;但今天,蓝礼真正地触碰到了自己的极限。
他喜欢这样的感觉,他享受这样的表演。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如此快乐幸福,每一刻每一瞬都是如此满足充实。这就是他存在的意义,这就是他生活的目标,这就是他梦想的全部。
“上帝,我真是爱死了这片舞台。”
蓝礼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坦然地接受了掌声和欢呼,然后对着工作人员点头,“下一幕就要开始了,我们必须开始准备了。”蓝礼还需要立刻登台,但在此之前,他需要擦掉妆容,更换一套衣服,而且还是贵族服饰,过程十分繁琐,分秒必争。
不想,站在旁边负责记录演出顺序的工作人员,却欢快地笑了起来,“你应该亲眼看看剧院里的现状。”
掌声,根本停不下来,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为之臣服。
923 人仰马翻
站在侧台的幕布背后,偷偷探头窥视,就可以看到全场所有观众起立鼓掌的轮廓;剧院内部灯光未亮,仅仅只有舞台之上的幽蓝色光芒在折射着,但所有一切都如此清晰,甚至可以捕捉到那一张张脸孔之上的亢奋和激动。
五百五十名观众,所有五百五十名的全场观众,无一例外,集体起立。那雷鸣般的掌声,持续了三分钟之后,不仅没有停歇,反而还在持续升温,口哨声、尖叫声和欢呼声渐渐开始掺杂其中,一浪高过一浪,浩浩荡荡地看不到尽头。
汤姆-霍兰德站在侧台,悄悄地打量着,眼神不由开始涌动着亢奋的光芒,抬起头来,仰望着身边的蓝礼,满眼写满了崇拜和敬佩,那目光着实太过灼热,以至于正在和工作人员交谈的蓝礼都感受到了,不由转过头来,眼神里流露出了疑惑。
“蓝礼!你就是最棒的!”汤姆无比惊讶无比崇拜地看着蓝礼,满腹的感叹,想了想,终究还是没有能够想到更好的词汇,于是再次说道,“上帝,你真是太棒了!”
蓝礼哑然失笑。虽然汤姆十六岁,而蓝礼也只有二十二岁,但在蓝礼眼中,汤姆看起来真的像是一个孩子;于是,他抬手揉了揉汤姆的深褐色卷发,“集中,集中在自己的表演之上,真正的考验还没有开始呢。”
汤姆吐了吐舌头,连连点头,然后还重重握了握拳,表示自己的决心。
此时,约翰-科德大步大步走了过来,介入了蓝礼和工作人员之间,拍了拍蓝礼的肩膀,“表现不错,我就知道你可以做到。”
仅仅只是“不错”?
旁边的其他人都不由纷纷翻起了白眼,汤姆更是惊吓地开始咋舌,可是约翰却不为所动演出还没有结束,现在就说“完美”,为时尚早,这是每一位舞台剧导演都必须铭记的真理。因为在舞台之上,意外永远不断。
约翰示意了一下掌声不绝的现场,“他们现在是在召唤你出去谢幕呢。”
相较于百老汇来说,伦敦西区依旧是一个比较专业的戏剧环境,即使是前来观看戏剧的游客,平均水准也比较高。主要还是因为伦敦西区的剧目太过高冷,不如百老汇平易近人。整体而言,伦敦西区的观众素质是更加有保障的。
但,现在剧院内部却出现了不合时宜的口哨声、尖叫声和欢呼声。
一般来说,剧院内部就只有掌声,其他声响都是不礼貌的行为,这里不是电影院,更不是自己家里的电视机前;以掌声表示赞叹,这是剧院的基本礼仪之一。可是今天,第一幕落幕时,现场就出现了如此例外。
显然,观众们正在惊叹于蓝礼的表演。第一幕结束,几乎就如同整出剧目结束一般。他们迫不及待地、忘乎所以地开始欢呼呐喊起来,期待着蓝礼出来谢幕,就如同演唱会的安可一般。这是对剧组的最高赞赏。
一般的剧目,全场结束时,召唤两次返场谢幕,这就已经是难以想象的巨大成功了;但数十年前,剧院的巅峰期,剧组成员们四次乃至五次返场,这都是常态,剧院的掌声可以连绵不绝地持续十分钟、二十分钟,真正地诠释“经久不息”。
现在,第一幕结束,观众就在召唤返场了。由此可见,“悲惨世界”在取得成功的道路上,迈开了无比坚实的一步。
蓝礼可以明白约翰的意思,其实就是让他出去谢幕;但蓝礼却摇了摇头,拒绝了约翰的请求,“不要破坏节奏了。”
他可以出去谢幕,这不是什么大事;但接下来还有漫长的演出,下午的部分就还有两幕内容。所有演员都保持着紧张而积极的状态,如果他现在出场谢幕,将观众进一步煽动起来,这就会打乱其他演员的表演节奏,这绝对是得不偿失的。
“熄灯、落幕,我们开始为第二幕准备。”蓝礼当机立断地说道。
约翰没有继续辩解,只是看着蓝礼的眼神,感受到了那股坚定,于是,约翰也点点头表示了赞同,“第二幕准备!”说完之后,约翰准备离开的脚步再次停顿了下来,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应该如何表达,最后只是重重地拍了拍蓝礼的肩膀,表示鼓励,而后,扬长而去。
埃兹拉-米勒、多姆纳尔-格里森、安迪-科纳汉等人都站在侧台,没有离开。
埃兹拉第一个就迎了上前,重重地捶了捶蓝礼的肩膀,“耶稣基督,你就是一只猛兽,猛兽!”满脸洋溢着亢奋和激动。
无法想象,如果在他们的对手戏之中,蓝礼火力全开的话,那将会是一场多么可怕的灾难;幸运的是,蓝礼没有;更幸运的是,蓝礼成为了他们仰望的目标,在表演之中,循序渐进地引导着他们前行。“悲惨世界”的成功,至少第一幕的成功,蓝礼是绝对核心之中的核心。
站在旁边的安迪也凑趣地笑了起来,“哇哦,还好你刚才没有用那样的眼神瞪着我,否则我肯定要忘记台词了。”
舞台之上的对戏,和电影不同,缺少镜头的阻挡和切换,也缺少配戏的转换和缓冲,那种直面的气势以及表演的细节,完全释放开来之后,很容易就打破表演的平衡,制造成严重的偏移,甚至可能影响观众的观看效果,以及剧目的反思效果。
这也是表现派演技一直强调控制的原因。他们需要将所有的力量、情绪和表演都控制在预期的范围。
许多新人演员,在舞台之上可能太过兴奋,一不小心就失去控制,这样的事情可一可二不可三;而那些老练的资深演员,真正地将收放自如、炉火纯青的表演基本功发挥到极致,观看他们的表演,确实是一种享受。
“今天已经结束了所有表演任务的演员如此说道。”蓝礼调侃着反驳了一句,顿时就让安迪放声大笑起来,旁边的其他人也跟着一起起哄
安迪的戏份已经结束了。至少是有台词部分的戏份已经结束了。
在这之后,安迪还会更换服装和妆容,饰演路人甲或者群众演员,填充舞台的空间,但这些角色都没有台词也没有表演,只需要根据安排走位就可以了。所以,安迪已经可以放松下来了。
朝着伙伴们点点头,蓝礼快步前往了待机室,他必须抓紧时间更换衣服更换妆容。
汤姆就像是一个小尾巴一般,亦步亦趋地跟在蓝礼的身后,一路上,笑容满意、步伐轻快,没有过多的交流,但却掩饰不了他雀跃的心情。
蓝礼注意到了小尾巴的存在,但现在着实没有时间,更何况,汤姆也没有影响到他的脚步,于是蓝礼也就放任了。
进入了待机室之后,然后就看到了暂时没有戏份的乔-阿尔文。两个人迎面差一点就要碰撞在了一起,乔的脸颊顿时泛红起来,眨了眨眼睛,手足无措,然后竖起了双手大拇指,“蓝礼,刚才,刚才真的是太精彩了!”
“谢谢!”蓝礼绕开了道路,拍了拍乔的肩膀,然后就听到汤姆那叽叽喳喳的声音,“乔,你听到了吗?你刚才听到了吗?全场掌声,简直停不下来……你真应该过去看看,蓝礼的表演简直就是匪夷所思!你看到他冲刺的那一幕了吗……”
在助理的帮助之下,蓝礼开始快速更换服装。在分秒必争的情况之下,每一名演员都配备了一名专属助理,负责更换衣服、负责提醒下一场戏的台词、负责提醒现在的表演进度等等,确保演员能够第一时间进入状态。
不仅仅是蓝礼,埃兹拉也随即回到了待机室,开始更换衣服、更换妆容,整个待机室里一片忙碌。
通过眼前的穿衣镜,视线余光可以看到站在不远处的戴茜-雷德利,一脸犹豫不决的表情,始终没有开口说话,但眉宇之间的紧张和忐忑却挥之不去。
更换好衣服和裤子,蓝礼转过身,张开双臂,方便助理将外套套上来,他正面面对着戴茜,“所以,你打算开口吗?还是打算继续以那种奇怪的眼神盯着我?”慌忙之余,语调还是带着一丝轻快的调侃,可以看得出来,蓝礼不仅没有紧张,而且还乐在其中。
戴茜还是有些犹豫,蓝礼也没有给她时间,“滴答,滴答,再不说,我就没有时间了。”
“蓝礼,我是担心,一会我的唱段……”戴茜紧张地耸了耸肩,然后肩膀就僵硬在一个高高的位置上,放不下来。
第二幕的核心演员是芳汀,换而言之,大部分重量都落在了戴茜的肩膀之上。经历了刚才蓝礼如此完美的演出,戴茜的压力顿时变得鲜明起来更何况,芳汀那最为著名的“我曾有梦”就是在第二幕上演的。
这首音乐甚至是整个“悲惨世界”最著名的一首歌。2009年,“英国达人秀”,后来被誉为“苏珊大妈”的苏珊-波伊尔(susan-boyle)就凭借着这一首曲子,扬名全球!
压力,可想而知。
蓝礼穿好了外套之后,快步走了上前,抓住了戴茜的肩膀,“听着,戴茜,你很出色,正是因为你的出色,所以你赢得了出演芳汀的机会。接下来,你需要做的不是证明自己,而是展示自己,展示那些让我们惊艳的才华,展示表演的魅力。还有,展示芳汀!登上舞台的那一刻,你就是芳汀!芳汀就是你!”
说完,蓝礼的眉尾轻轻一样,“明白了吗?”
戴茜重重地点点头,“明白!”
924 临终托付
第二幕的演出,开始了。
整个阿尔梅达剧院之中一点声响都没有,从演员到观众,从舞台到剧院,所有的所有都完美地契合在一起,彻底地与芳汀的命运纠缠在一起,与时代的洪流融合在一起,一呼一吸都跟随着那跌宕起伏的命运而大起大落。
因为社会对芳汀的偏见而悲伤,因为男人对芳汀的践踏而愤怒,更因为那些自诩正义却沦为权贵爪牙的嚣张而愤慨。
不仅仅是一曲“我曾有梦”而已,观众们还看到了社会的黑暗和**,还看到了时代的压迫和苦难,还看到了小人物的命运和挣扎。
重新做人之后,拥有了自己的工厂,并且成为了市长的冉-阿让,却在无意之中,失手造就了芳汀的悲惨命运,悔不当初,痛苦不已;随即又发现,在沙威的咄咄逼人之下,一个无辜之人被错认为是以前的自己那个身为逃犯的自己,他的沉默可以逃脱沙威的追捕,却将导致另外一个无辜之人的悲惨命运。
经历了内心的煎熬和折磨,一曲“我是谁(who-am-i)”揭示了冉-阿让的思想转变,那一句“我是谁”,一次,再一次,重重地捶打在冉-阿让的心头之上,更是狠狠地敲打在了观众的心头之上。
看着站在舞台前沿的冉-阿让,马克-拉坎特不由就沉默了下来,看过了芳汀的悲惨命运,看过了沙威的步步相逼,看过了德纳迪埃夫妇的贪婪恶毒,看过了社会的麻木不仁和暗无天日,此时此刻,冉-阿让的反问、质问、拷问,正在一下又一下地将整个时代的重量宣泄而下。
“我是谁?”
“我是谁!”
昏暗灯光之下,冉-阿让那双饱含泪水的眸子,从惶恐不安、仓皇逃窜,到坚毅果敢、光芒万丈,清澈透亮的灵魂拨开层层迷雾,一点一点变得明亮起来,在那重若千钧的扪心自问之中,让每一位观众都变得坚定起来,慷慨激荡、热血沸腾的情绪狠狠地撞击着胸口,隐隐作痛。
“我是!冉-阿让!我是谁?24061!”
那穿云裂石的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犹如千斤重锤,死死地击打在马克的胸口之上,他看见了,看见了那个崇高而坚毅的灵魂,看见了那个伤痕累累却胸怀坦荡的灵魂,看见了那个拨开层层迷雾牢牢地抓住了一丝阳光的灵魂。
猝不及防之间,泪水就再次模糊了视线!
什么才是正义,什么才是公正,什么才是信仰,所有一切都盛满在那双深邃而明亮的眼眸之中,一直到此时此刻,“悲惨世界”的恢弘和磅礴才渐渐显露了出原本的真实面目,那浩瀚的时代画卷让每一个人都忍不住抬头仰视。
灵魂洗礼,一直到今天,马克才真正地明白了什么叫做灵魂洗礼,只有亲眼见证,只有如此近距离的亲身感受,才能够真正地体会到那股强大的震撼,穿透层层防备,凶猛而残暴地与灵魂撞击在一起,犹如漫天流星雨一般,让大脑彻底停止转动。
强忍住顶礼膜拜的冲动,强忍住拍手叫好的冲动,强忍住放声尖叫地冲动,马克的双手死死抓住了椅子的扶手,只是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舞台,瞪大了眼睛,唯恐错失一个细节,贪婪地融入其中,真正地成为阿尔梅达剧院的一部分。
命运再次来到了交叉口。
冉-阿让,坦白了自己的真实身份;沙威,穷追不舍,试图再次将逃犯逮捕;而芳汀,芳魂即将消逝。
冉-阿让的命运,沙威的命运,芳汀的命运,从此死死地纠缠在了一起,再也无法分开。
舞台右侧,一张病床之上,芳汀安静地躺着,因为肺结核的折磨而奄奄一息,一束微弱稀薄的月光投射而下,勾勒出那狼狈而憔悴的面容,即使距离舞台太远,看得不真切,但那渐渐熄灭的生命气息,却让人感受到了油尽灯枯的悲凉。
她缓缓睁开了眼睛,没有焦点地在四处搜寻着,哀怨悲伤的旋律轻轻流淌,“珂赛特,天气转凉了;珂赛特,该上床睡觉了,你已经玩耍了一整天,天就要黑了。”
那婉约的歌声在叮咚作响,芳汀试图支撑起自己的身体,但身体却如此虚弱,一点力量都使不出来,只能软弱无力地依靠在床边,目光充满了渴望地看向了远方,然后,嘴角的笑容一点一点上扬起来,绽放出一抹灿烂的光芒。
“到我这儿来,珂赛特,日光渐渐淡去,你听,冬天的寒风正在哭泣。”那温柔的嗓音,仿佛年幼的珂赛特就在眼前一般,芳汀忍不住举起了右手,在虚空之中小心翼翼地收拢了指尖,却只是抓住了一团空气。
舞台左侧,冉-阿让的身影缓缓地出现,但脚步却是如此沉重,步履蹒跚,缓缓地,缓缓地靠近那虚弱无力的芳汀,视线之中充满了怜惜,懊恼和悔恨再次翻涌起来。
芳汀丝毫没有注意到病房里的不速之客,她伸出了自己的右手,迫切地呼唤着,仿佛黑暗之中,珂赛特正在抱紧着膝盖瑟瑟发抖,“那儿有一片无尽的黑暗,毫无预警地正在迅速靠近,但我会呵护着你,为你吟唱摇篮曲,然后清晨呼唤起起床。”
眼看着芳汀开始挣扎起来,整个人都探了出去,试图抓住虚无缥缈的那个身影,上半身几乎就要跌落,冉-阿让终于再也没有忍住,快步走了上前,在床沿安坐了下来,温柔地搂住了芳汀的肩膀,轻轻地、轻轻地安抚着芳汀。
“哦,亲爱的芳汀,我们就要没有时间了。”冉-阿让迫切而焦急地说道,他知道,沙威正在追逐自己,随时都可能出现,他必须加快速度,急切的声音却泄露了内心深处的一丝不忍,以至于他微微地侧过了脑袋,将所有的情绪都隐忍在了阴影之中,“但芳汀,我用生命起誓……”
话语还没有来得及说完,芳汀就着急地打断了对方她甚至不知道对方是谁,“但先生,孩子们还在玩耍着……”
那激动而焦急的话语让她开始剧烈咳嗽起来,冉-阿让回过头,声音渐渐放柔了下来,“亲爱的芳汀,珂赛特就要来了。”他的嘴角勾勒出了一抹笑容,脆弱和悲伤都隐藏在了眼底深处,笑容也令人心碎,但声音却充满了无限柔情,“亲爱的芳汀,她会来到你的身边。”
芳汀的视线却依旧无法移开,只是看着那一片无尽的黑暗,依依不舍地注视着,仿佛珂赛特真的就在那儿一般,“来啊,珂赛特,我的孩子,你去哪儿了?”
茫然的声音,让人一阵心酸;迫切的话语,让人心如刀绞。
挣扎着,芳汀整个人就坐了起来,仿佛身体之中最后一丝力量也爆发了出来,视线茫然而无助地看向了四周,浑身都开始轻轻颤抖着,就好像刚刚还在那儿的珂赛特却突然消失了,那种恐慌和害怕,瞬间吞噬而来,犹如溺水一般,让人喘不过气来。
冉-阿让温柔地将芳汀揽入怀中,左手轻轻地、轻轻地拍打着芳汀的肩头,声音在芳汀的耳边轻柔地低吟着,放低了声音、降低了音量,仿佛一股汩汩暖流一般流淌而出,“安心吧。”身体慢慢地摇晃着,就好像呵护着襁褓之中的婴儿一般,“安心休息吧。”
最后的力量也消失了,芳汀整个人精疲力竭地松懈了下来,不由自主地用脑袋轻轻地磨蹭着冉-阿让的肩头,贪恋着那一丝丝的温暖,哪怕是来自陌生人的,在这个天寒地冻的世界之中,也让人留恋。
芳汀微微地闭上了双眼,眼睑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滚烫的泪水就这样缓缓滑落。
冉-阿让没有着急,只是轻轻地、缓缓地摇晃着,似乎摇篮正在安抚婴儿一般,然后慢慢地将芳汀重新放平在了病床之上。
离开了怀抱之后的一丝寒冷再次让芳汀清醒了过来,试图说些什么,声音却哽在了喉咙里,只是断断续续地呢喃着,“我的珂赛特……”
“将会由我来守护。”冉-阿让嘴角勾勒出了一抹浅浅的笑容,视线一动不动地落在芳汀的脸上,那双深邃的眼眸将所有的情绪都隐藏了起来,肩膀一点一点地紧绷起来,似乎正在承受着一个世界的重量。
芳汀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冉-阿让,死亡弥留之际的迷糊,她的视线开始模糊了起来,只能看到那一双眸子之中的真诚和坚定,她的唇瓣开始微微颤抖起来,艰难地说道,“带走她吧。”
冉-阿让轻轻地但点头,“你的孩子将衣食无忧。”
眼角的泪水就这样滑落下来,芳汀轻轻点了点头,“善良先生,你是上帝派来的使者。”
冉-阿让却在摇头,内心的煎熬正在拉扯着,所有的痛苦和悲伤都凝聚在了僵硬的脊梁之上,他只是放声高歌,“只要我还活着,珂赛特就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就在这一刻,这微妙的一刻,时光似乎停住了脚步
冉-阿让眼眸之中的愧疚和悲伤,透过那张脸庞缓缓地渗透出来;芳汀似乎察觉到了那双眼神的哀伤,轻轻地举起了右手,试图抚平那眉宇之间的累累伤痕。
在这一刻,马克真正地明白了冉-阿让与芳汀之间的交集,不仅仅是内疚和同情,还是同病相怜的共鸣,他们在彼此的身上看到了自己,饱经苦难的自己,在社会浪潮之下苦苦挣扎、苦苦求生的自己。
他们,其实是同一类人。
925 三角对决
戴茜-雷德利认认真真地注视着眼前的蓝礼-霍尔,那双眸子的错杂情感是如此丰富、如此汹涌、如此细腻,却又如此清晰,一五一十地呈现出来,犹如一场暴雨一般,酣畅淋漓地宣泄而下,而面对面的她,则毫无保留地接受了所有的震撼。
“善良先生,你是上帝派来的使者。”这是芳汀的感叹和赞美。
“只要我还活着,珂赛特就不会受到任何伤害。”这是冉-阿让的承诺与坚持。
但,在冉-阿让的眼眸之中,芳汀所看到的,却是愧疚和悲伤,还是痛苦与挣扎。芳汀瞬间就读懂了那些伤痕,只有似曾相识经历的人才能够真正地读懂,她认出了他,那个将自己赶出工厂的市长,那个导致自己沦落至此的转折点。
曾经,她痛恨着他,恨不得啃他的肉、喝他的血,因为她认为,他也是那无数统治阶级中的一员,踩着贫苦人民的肩膀,享受着富贵荣华;但现在,她却感受着他,他们的灵魂深处是如此形似的一类人,那些伤痛和承诺,重新演变出了不同的意义。
她以为,他是上帝派来的使者,所以愿意将珂赛特交付出去;现在,她知道,他是另外一个自己,珂赛特在他的羽翼保护之下,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戴茜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就这样慢慢地、慢慢地抬起了右手,试图抚摸一下那张脸孔,试图抚平那眉宇之间的哀伤和沉痛,试图消弭两个人之间的间隔和距离,浑然忘我之际,她只是遵从着表演的本/能,完完全全进入了芳汀的世界之中。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做,也不确定这样做到底是否正确。但,她还是伸出了右手。
然后,芳汀就捕捉到了那双视线之中的一抹隐忍和挣扎,眉宇之间闪过一丝舒缓和释然,似乎捆绑在灵魂之上的枷锁稍稍地松弛了开来。芳汀知道,她猜对了,他们是同一类人,然后,嘴角的笑容就这样轻轻地上扬了起来。
……
坐在观众席之中的马克,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舞台之上的一举一动。
可惜的是,在距离的间隔之下,他根本没有办法清晰地捕捉到了那些表演细节,眼神和表情的细腻变化完全消失在了舞台的光晕之中。
尽管如此,马克依旧捕捉到了那股涌动的气息,芳汀伸出了右手,冉-阿让垂下了眼睑、偏开了脑袋,仅仅只是一进一退之间,却将心情的矛盾和痛苦,还有灵魂的束缚和压抑,勾勒得淋漓尽致,几乎不需要多余的语言,芳汀和冉-阿让之间的共鸣就深深地落在了马克的心头。
满嘴苦涩,无从宣泄。
从沙威的咄咄逼人,到冉-阿让的真诚坦白,再到芳汀的芳魂伤逝,在这个暗无天日的社会之下,所有的正义和道德、所有的正直和真相都已经彻底扭曲,似乎就连天使都已经无法再继续翱翔。
那种无奈和无力,那种愤怒和悲伤,在芳汀和冉-阿让的一次注视之中发挥得淋漓尽致。
……
瞬间,仅仅只是瞬间,芳汀的右手无力地跌落下来,似乎再也支撑不下去,她缓缓地吟唱着,“握住我的手,夜晚前所未有地寒冷。”
冉-阿让伸出了自己的双手,却微微停顿了片刻,似乎不敢轻易靠近,指尖在光晕之中轻轻颤抖着,但终究还是鼓起勇气,瞬间握住了芳汀的右手,“我会温暖地守护着。”
芳汀嘴角勾勒出了一抹微笑,那憔悴而狼狈的唇瓣似乎已经无力支撑下去,但眼睛深处的明亮却是如此璀璨动人,“带走我的孩子,我把她交到你的手中。”
冉-阿让的眼神在轻轻闪动着,微弱的光芒盛满了双眸,几乎于心不忍,却还是鼓起了勇气,坚定而强大地说道,“我会守护着她远离暴风!”那重新绷紧起来的肩膀、那重新挺直的脊梁、那重新抬起的头颅,这一次不是紧绷,而是昂扬,再次找到了生存的信念和信仰。
“珂赛特。”马克不由轻轻地吐出了这个名字,在舌尖打转,在齿间碰撞,猝不及防之间,泪水就再次滑落,因为悲伤着芳汀的伤逝,也因为喜悦着冉-阿让的振作,还因为幸福着希望的重燃。
芳汀终于松懈了下来,浑身的紧绷都松懈了下来,缓缓地转过头,再次看向了那一片无尽的黑暗,静静地,就这样静静地看着,轻声哼唱着,“耶稣基督,告诉珂赛特,我爱她,等我醒来,我就去看她。”
唱着唱着,嘴角的笑容就上扬起来,却没有来得及绽放,就这样永恒地凝固在了嘴角。
冉-阿让的双手微微收紧了起来,手背之上的青筋可以捕捉到浑身肌肉紧绷起来的痕迹,但那张脸庞之上却没有任何表情的变化,没有悲伤,没有痛苦,也没有哀悼,只是深深地、深深地凝视着芳汀,似乎灵魂的一部分也永远地伴随着芳汀的沉睡而彻底消失。
即使没有任何表情,甚至没有多余动作,但那股鲜活而错杂的情绪却开始缓缓蔓延起来,让人感同身受。
然后,冉-阿让就温柔地抬起了左手,为芳汀合上了双眼;轻轻地举起了芳汀的右手,放在了胸口,静静地感受着心脏跳动的节拍。这是他的承诺,永远不会放弃的承诺。
小心翼翼动作之中的颤抖,泄露了冉-阿让的痛苦,当痛苦达到了极致之后,反而开始麻木了,情绪似乎已经波澜不惊,却只有身体的条件反射无法隐藏。那股悲痛和绝望,只有冉-阿让一个人细细地品尝。
整个阿尔梅达剧院之中隐隐地响起了一片抽泣的声响,却如此隐忍而压抑,甚至就连擦拭眼泪的动作都显得小心翼翼,那股哀伤、那股怜惜、那股悲凉,从灵魂深处缓缓升起,缠绕着脚踝,让人无法挣脱,只能缓缓下沉。
故事的深度,角色的魅力,表演的力量,在这一刻达到了完美的结合,重重地撞击着每一位观众的胸膛,留下了袅袅余韵,可是还没有等到情绪平复下来,却又因为沙威的出现而掀起了惊涛骇浪!
沙威居然追过来了,沙威居然滋滋不绝地穷追猛打,沙威居然迫不及待地就想要逮捕冉-阿让。多么荒谬,多么可笑,多么愤怒,多么无耻!芳汀的身体甚至还是温暖的,嘴角的笑容甚至还没有来得及消散,但沙威却已经等不及了。
那么珂赛特呢?那么冉-阿让呢?
在这一刻,观众们彻彻底底地进入了“悲惨世界”的故事之中,与每一个角色共同呼吸,感受着他们的命运,情绪的起起伏伏已经完全失去了控制,只是揪心地关注着冉-阿让的处境,悲伤还没有来得及平复,就因为出离的愤怒而再次炸裂了开来。
当看到舞台左侧,沙威的身影从昏暗之中缓缓出现的时候,马克几乎整个人都要跳起来了,恨不得大声提醒冉-阿让,又恨不得大声训斥沙威,那股无助和愤怒,喷薄而出。
舞台之上,笼罩在冉-阿让和芳汀身上的光线暗淡了下来,而沙威则在一团光晕之中隆重登场,中间涌动的黑暗犹如潮水一般宣泄而下,仅仅只是一个光影的调度,就将角色的位置和力量的对比清晰地勾勒了出来。
同时,三个角色之间的力量对比巧妙地完成了转换,芳汀和冉-阿让,冉-阿让和沙威,弱势与强势的转换,悄然之间完成了过渡,并且层层推进地将观众的情绪一步一步推向了巅峰,尤其是冉-阿让在光影之中的坚强与脆弱,天衣无缝地完成了衔接。
沙威犹如地狱使者一般,双手背在了身后,冷冷地注视着冉-阿让,仿佛站在了法律和道德的制高点,居高临下地审判着眼前的罪人。
“冉-阿让,我们终于再次见面了。”沙威大摇大摆地横穿过了整个舞台,聚光灯随着他的脚步一点一点移动,经过之处,灯光缓缓地亮起来,整个舞台徐徐地明亮起来,但笼罩在沙威身上的光芒依旧更加明亮。
就好像……就好像沙威才是站在光明里的正义使者;而冉-阿让则是那个躲藏在黑暗角落的无耻小人。如此对比,在沙威高高抬起的头颅和锋利无比的佩剑之下,越发显得鲜明起来,犹如文火一般,咕噜咕噜地点燃了整个剧院之中的怒火。
“市长先生?”沙威冷笑了一声,言语之间的嘲讽几乎没有掩饰,“不过,你马上就要拥有一个新的枷锁(头衔)了。”
冉-阿让回过头,注视着步步紧逼的沙威,扬声回答到,“沙威,在你开口之前,在你把我当做奴隶拖走之前……”他温柔地松开了芳汀的右手,慢慢地放在了被子之上,视线最后在那张憔悴的面容之上停留了片刻,然后猛地起身、猛地转身,快步离开,重新将他和沙威的距离拉开。
“请听我说。”冉-阿让的脊梁就这样弯曲了下去,恍惚之间,仿佛再次成为了那个卑微而低贱的奴隶,他的脚步却丝毫没有松懈,迸发出了野兽般的警惕,那股原始而野蛮的气息一点一点地显露出原来的模样。
隐藏在市长的皮囊之下,最真实的他正在重见光明。
现在,他是冉-阿让,却不是一无所有、毫无牵挂的那个冉-阿让了,有一个孩子等待着他的守护、他的呵护!他,重新拥有了信仰和信念!
926 全线迸发
“沙威,在你开口之前,在你把我当做奴隶拖走之前,请听我说。”冉-阿让站立了起来,开始缓缓地与沙威兜圈子,犹如猛兽一般兜圈子的脚步,却迸发出了坚定不移的信念,当一个人拥有了需要守护的东西时,他将会变得无比强大,甚至超越想象的强大。
这是揭晓自己的真实身份之后,冉-阿让与沙威的第一次正式见面,没有了惶恐不安,没有了局促忐忑,重新跌落尘埃之中的冉-阿让,却比担任市长之时更加具有勇气,那双眼眸迸发出了毫不退缩的光芒,即使站在眼前的是千军万马,即使身后就是万丈深渊,但他依旧毫不畏惧!
于是,冉-阿让摆出了斗牛的姿态,开始和沙威周旋角力。
偌大的舞台之上,沙威犹如灯塔一般,站在中间靠左的位置,不动如山;而冉-阿让则从右侧的病床开始缓缓朝着逆时针的方向转动,步步为营的动作勾勒出了浑身紧绷的肌肉,似乎做好了随时突袭的准备。
一静一动的对比之间,两个人的地位、气势、阶级等等,全部都展现得淋漓尽致,尤其是肢体动作所蕴含的强大力量,令人侧目。
“这个可怜的女人留下了一个孤苦伶仃的孩子,除了我,没有人愿意出面照顾。”冉-阿让挺直了腰杆,陈述着真相,“你发发慈悲吧,只要给我三天时间就好。”
沙威没有说话,只是做出了动作,抽出了自己的长剑,脚步依旧站在原地,然后高高举起了右手,平伸出去,以剑尖瞄准了冉-阿让,这就是最好的表态。
“我发誓!三天之后我就会回来,我一定会回来!”冉-阿让兜圈的脚步依旧没有停下,犹如敏捷的猎豹一般,那种原始粗粝的质感,无形之中,再次将两个人之间的气场泾渭分明地划分出来,而躺在旁边尸骨未寒的芳汀,更是将这种荒谬的对峙感推向了极致。
沙威的脚步终于开始迈动了,一步,再一步,朝着冉-阿让推进,轻轻地摇着头,扬声呵斥到,“你肯定认为我疯了,追捕了你如此多年!”
冉-阿让清晰地意识到了压迫感,一个转身,从墙壁之上撕扯下了一根长长的木棍,充当长剑,与沙威开始对峙起来,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依旧没有拉近,那股剑拔弩张的气氛渐渐开始攀升起来。
“像你这样的人,就是死不悔改!”沙威双腿并拢,昂首挺胸,平伸出长剑,自诩公正,以骑士风格向冉-阿让发起了决斗的挑战。
但,冉-阿让没有正规的武器,这从来就不是公平的对决;同时,沙威甚至不曾瞥芳汀一眼,那个出卖身体的下等人民,对他来说本来就不值一提,同样也是罪犯的一员,对于冉-阿让的辩词,沙威干脆利落地给予了否认。
他不了解,也不想要了解,这些人到底经历了什么。因为在他看来,他和他们一样经历了所有一切,但他却是一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这些打破了法律的罪犯,必须一网打尽,只有这样,社会才能恢复平静。
于是,沙威挺直了腰杆,目光锐利地盯住了冉-阿让,犹如猎人瞄准了自己的猎物,声势骇人地谴责到,“你这种人!”
那不屑的语气、不屑的眼神,在两个人之间划下了一道天堑!
舞台正中央,冉-阿让和沙威终于平行而立,一左一右,针锋相对。
左侧的微光之中,冉-阿让缓缓地站直了身体,仿佛背负着时代和命运的重量,正在竭尽全力抗争一般;右侧的强光之中,沙威抬起了下巴,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犹如蝼蚁一般的对手,眼底深处闪过一丝鄙夷。
那紧绷到了极致的气氛,终于彻底爆发了开来!
“不管你是否相信!”冉-阿让扬起了声音,高声辩解。
“像你这样的人绝对不会悔改!”沙威却根本不听,以撞墙的方式呵斥了回来。
“我承诺过就必须负责!”冉-阿让再次申辩。
“像你这样的人,绝对不会悔改!”沙威再次重申了自己的立场!
一个左声道,一个右声道,两个人同时高声歌唱,力拔千钧的音浪强强碰撞在了一起,没有先后、没有交错,而是异口同声地表达着自己的观点,那种强强对峙的浓烈火花开始燃烧起来,整个剧院之中只能够听到一阵阵轰隆隆的雷鸣,电闪雷鸣之间,浩浩荡荡地响动起来。
“你不了解我的过去!”“不!24061!”
“我当年仅仅只是偷了一块面包!”“我的职责就是维护法律,你没有权利和我争辩!”
没有花哨,没有掩饰,没有余地,正面对峙之中,占据了道德制高点的沙威,轻易地将冉-阿让所有的辩解都彻底击溃,声势在一点一点地攀升起来,几乎就要将冉-阿让彻底碾碎。
……
应接不暇,真正地应接不暇,庞大的信息量一股脑的蜂拥而至,不要说思考的时间和空间了,就如喘息都开始变得困难起来,那惊涛骇浪的声势源源不断地宣泄而下,马克-拉坎特只能坐在椅子之上,瞠目结舌地接受这场洗礼。
话语与旋律交织之中,将所有一切情绪都彻底搅碎,但马克却丝毫没有混乱,凶横撞击的歌词掀起了惊涛骇浪,却又神奇地泾渭分明,一来一往之间的交锋犹如一个浪头接着一个浪头,交叠地倾轧下来:
自诩正义与社会现实的交锋、统治阶层与贫困人民的对峙、道德高点与残酷生活的交错,不仅仅是将冉-阿让和沙威的命运纠缠在了一起,同时还将整个社会现状和时代背景纠缠在了一起,那种愤怒开始在耳边汩汩作响。
埃兹拉-米勒饰演的沙威,挺拔如松,声势骇人,那高高在上的威严,仿佛代表了法律的审判和上帝的俯瞰,一点一点地将眼前的罪犯打入尘埃之中,毫无疑问,沙威占据了绝对上风,在这场正面交锋之中,沙威才是那个审判者。
但,马克的视线却根本无法离开蓝礼-霍尔饰演的冉-阿让。
他知道,这是一场对峙戏份,这是一场分庭抗礼、平分秋色的对抗,双方之间都展现出了毫不退让的强大声势,迸发出了难以想象的火花,所有的情绪和信息犹如湍急瀑布一般奔腾而下,让人彻底沉溺在那恢弘的气势之中。
但,他还是没有办法。
在冉-阿让的身上,他看到了挣扎和狼狈。冉-阿让没有说谎也没有狡辩,坦然地承认了自己的身份,诚实而正直地接受了命运的判决,但内心深处的愤怒,来自贫困和苦寒的愤怒,针对社会和时代的愤怒,却在芳汀身上完全爆发了出来。
冉-阿让在那具芳魂早逝的身体之中,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唯一的区别就在于,他得到了米里哀主教的救赎,重获新生;而芳汀却没有这样的机会,他渴望帮助芳汀,渴望帮助珂赛特,是为了愧疚,更是为了救赎,犹如命运的轮回。
所以,冉-阿让在退让、在解释、在说明、在恳求。
对峙之中,冉-阿让一退再退,强硬的声音之中透露出一抹悲伤和哀切,脑海之中不由就浮现出那些栩栩如生的画面,因为饥饿而走投无路,选择偷窃面包的冉-阿让,因为生计而跌入泥泞,被迫逼/良/为/娼的芳汀。在生存线上的苦苦挣扎,却沦为了囚犯和尸体。
可是,沙威依旧咄咄逼人。
对峙之中,冉-阿让退无可退,强硬的声音渐渐坚定起来,那徐徐挺拔起来的脊梁和慢慢握紧的拳头,从被动抵抗、卑微如尘,到主动出击、被迫抗争,整个心态的转变展现得淋漓尽致。
短短的几句歌词之中,肢体语言的变化和放声高歌的转变,在马克的脑海之中勾勒出大气磅礴的画卷,那是冉-阿让的一生,那是芳汀的一生,那同样是时代的众生相,根本不需要思考,源源不断的震撼就汹涌而至。
他的视线怎么可能离开蓝礼?他的心绪怎么可能离开蓝礼?
表演的力量与剧情的铺垫,全部融入到了角色的身上,在这场强强交锋之中,全线迸发,耳朵和眼睛几乎就要不够用了,精彩!着实太精彩了!
这是一场沙威和冉-阿让的二人转,这还是一场沙威、芳汀和冉-阿让的三角鼎立,但所有的核心、所有的重点、所有的精华,全部都凝聚在了蓝礼的身上。
尽管蓝礼一直在收着表演,往内、往内、再往内,竭尽全力地维持着场面的平衡,但表演之中的深厚底蕴却依托在剧情和角色之上,迸发出了难以想象的震撼,让观众的灵魂都开始瑟瑟发抖。
人们总是说,电视是编剧的艺术,电影是导演的艺术,而戏剧,则是演员的艺术。
一直到此刻,马克才终于领悟了这句话的意思,在这一方舞台之上,在这一片天地之中,表演的细节和气场完美融合,似乎什么都看不到,却又什么都感受到了,浩瀚的世界在眼前铺陈开来,仅仅只能虔诚地惊叹和赞美着,然后画作一粒尘埃,融入维克多-雨果UU小说的世界里,仰望历史。
视线之中,冉-阿让终于彻底挺直了腰杆,刹那间迸发出了彪悍而汹涌的声势,硬生生地将沙威震慑在原地,那刹那间的交锋和转换,足以让人热泪盈眶!
927 忘乎所以
刹那间,冉-阿让一个挺身、一个直腰,彪悍而汹涌的声势犹如滔滔江水一般宣泄而下。
舞台之上的灯光悄然之间发生了变化,笼罩在冉-阿让和沙威身上的光线渐渐变得一样,仿佛两个人真正地站在了同一个天平之上,但全场所有观众的视线都不由自主地朝着左侧的冉-阿让投射了过去,大部分人甚至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本/能地察觉到了气场的转换和声势的强弱。
交响乐的旋律瞬间一爆,冉-阿让伸出了右手,手中的木棍一个平伸,轻轻一挑,战火一触即发!
“你不了解这个世界!”“跟我回去认罪,24061。”
“不久之后你就会见证我的死亡。”“现在风水轮流转。”
“但死亡之前我也一定要让正义得到伸张!”“冉-阿让已经一文不名!”
就在此时,冉-让一个大跨步,猛然上前,双臂犹如大鹏展翅一般,放弃了防守,放弃了进攻,就扎样门户大开地站在了沙威面前,肌肉紧绷、姿势舒展,浩然正义喷薄而出,铿锵有力的声音直接炸裂开来,那张脸孔之上,褪去了慌张、褪去了悲伤、褪去了绝望,绝境之中奋起反击,闪耀着璀璨的光芒。
瞬间,形势逆转!
沙威瞪圆了眼睛,死死地盯着冉-阿让,那股澎湃的气势轰轰烈烈地碾压下来,忘却了生死的恐惧,也忘却了名利的顾忌,飞蛾扑火一般地拥抱正义,那股强大的能量让沙威感受到了恐惧和慌乱,内心深处似乎出现了一丝丝的动摇。
但,这仅仅只是一丝而已;随即,沙威就挑起了剑尖,毫不犹豫地一个上步,朝着没有任何防御的冉-阿让冲刺了过去,那惊险的瞬间让整个阿尔梅达剧院都倒吸一口凉气,发出了惊呼之声,千钧一发之际,冉-阿让一个侧身,让开了剑尖,死里逃生。
就是这样一个动作,沙威却成功地遏制了声势下滑的势头,他知道,他就知道,冉-阿让是一个骗子、一个小偷、一个一文不名的罪犯,永远更改不了灵魂之中的肮脏和卑微。于是,沙威的声势再次狠狠地拔高了一截,第二次与冉-阿让强强碰撞了开来。
……
尖叫,马克-拉坎特只想要尖叫,更为准确来说,应该是咆哮,如此对峙,气势与气势的碰撞之间,居然还在节节攀升,你来我往的交锋犹如惊涛骇浪一般,层层叠叠地扑面而来,根本让人没有喘息的空间,只是想要咆哮,跟着一起咆哮,酣畅淋漓地将所有的亢奋和激动发泄出来。
好好看,如此的戏剧真的好好看!
这才是真正的蓝礼-霍尔,就连灵魂都在绽放着光芒!
……
“我警告你!沙威!”“你根本不了解我!”
“我现在没有任何畏惧!”“我出生在监狱之中。”
“如果必须杀死你才能脱身。”“我就出生在你们这种人渣之中。”
“我绝对会毫不留情地下手!”“我也曾经出身低贱。”
冉-阿让没有出手,手中的木棍仅仅只是用来防御,始终不曾向沙威进攻,但在沙威咄咄逼人、步步紧逼的攻势之下,冉-阿让却开始捉襟见肘起来;这使得沙威的声势开始节节攀升,越来越凶狠,逼迫得冉-阿让狼狈不堪,杀红了眼的沙威威势逼人。
两个人的位置快速地变换着,最后,沙威成功挑掉了冉-阿让手中的长棍,并且将冉-阿让逼到了芳汀病床旁边的窠臼之中,高高挺起了胸膛,再次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卑微而窘迫的冉-阿让,气势兜兜转转到了最后,还是沙威掌握了主动!
那源源不断的强大气势终于在酣畅淋漓地爆发结束之后,缓缓平复了下来。
激荡的心神消弭在了一片璀璨的黑暗之中,旋律停止了、歌声停止了,但空气之中的气势之争依旧在轰轰烈烈地涌动着。
爆发出了狠厉而凶残气势的冉-阿让,却是一个大退步,硬生生地拉开了他和沙威之间的距离,视线转过去,看着身边的芳汀,似乎正在安然沉睡一般,那笔挺的脊梁一点一点地紧绷起来,眉宇之间的坚毅在灯光之中熠熠生辉。
信念,在这一刻前所未有得强大!信仰,在这一刻前所未有的璀璨!
“这就是我今晚给你的承诺!”冉-阿让的声音再次变得温柔起来,如泣如诉,似乎正在进行最后的告别。
这一次,沙威没有亦步亦趋地对峙,而是用剑尖瞄准了冉-阿让,错开了声音,犹如法官一般宣判了最后的判决,“你已经无处可逃!”
一触即发、千钧一发的紧绷对峙终于消散,成为了一前一后、一搭一唱的交锋,沙威的视线落在了冉-阿让的身上,不曾离开;而冉-阿让的视线则始终不曾离开芳汀,似乎沙威已经彻底不在。
冉-阿让嘴角的笑容轻轻上扬了起来,轻声而温柔地倾诉着,气喘吁吁之中,那双眼眸是如此专注、如此投入,“你的孩子将由我来照顾。”
但沙威已经彻底失去了理智,失去了判断,只是一意孤行地准备将冉-阿让就地逮捕,剑尖一点一点地靠近冉-阿让的脖子,似乎只要再往前一点,就可以戳破那薄薄的皮肤,炙热的鲜血就将缓缓流淌出来。
这让沙威的眼神变得亢奋起来,强势地宣告了自己的决心,“不管你藏身何处!”
“我将让她无忧无虑的成长……”但冉-阿让却置若罔闻,露出了一抹璀璨的笑容,许下了自己的承诺。
然后,冉-阿让缓缓地、缓缓地打直了膝盖、站直了身体,目光坚定地看向了沙威,两个人异口同声地放声高歌,“我向你发誓!我一定会做到!”
同样的一句话,却是截然不同的含义。
沙威发誓,他将追逐冉-阿让到天涯海角,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他。
冉-阿让发誓,他将遵守承诺,照顾珂赛特一生一世,这是他和芳汀之间的约定。
在同样一句歌声之中,命运的交错和纠缠,在时代的洪流之中达到了最巅峰,刹那间,所有情绪全部释放。
毫无预警地,一个箭步的冲刺,瞬间将沙威强势逼退,而后一个轻盈的转身,冉-阿让就朝着右手边的阴影飞扑了过去,在一片惊呼声之中,耳边传来了落水的噗通声,紧接着沙威两个大步追了上去,注视着眼前空洞的黑暗,气喘吁吁,满脸狰狞,站在原地愤恨不已!
对峙,结束!
压抑不住地,马克-拉坎特就一下站立了起来,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彻底打开!如此精彩绝伦的对峙,如此妙不可言的交手,完完全全地让观看戏剧演变成为了一种享受,那种亢奋在胸腔和脑海之中全面炸裂。
从芳汀到冉-阿让,再到沙威,最后回归冉-阿让,完美地形成了一个圆环,将第二幕的剧情推向了又一个高/潮!
但,站立起来之后,马克就后悔了他是不是太冲动了?他是不是忘乎所以了?
随即,马克就放心了。
全场观众集体起立,雷鸣般的掌声在整个阿尔梅达剧院之中悠悠回响着,第二幕,结束了,在芳汀的去世和冉-阿让的逃窜之间结束了,于是,所有人的情绪压抑了又压抑、积累了又积累之后,一直到现在,终于可以释放出来了。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马克露出了灿烂的笑容,疯狂地拍打着双手,用尽全身力气。尽管,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疯子般,彻底丧失了理智,但他不在意,也不在乎。
如此表演,绝对堪称一场顶级的享受,让人忘乎所以,彻头彻尾地沉浸其中,无法自拔。
不仅仅是马克,全场的每一位观众都是如此,包括了阿里斯泰尔。
女王剧院版本的“悲惨世界”,冉-阿让和沙威的这场戏叫做“面对(the-confrontation)”,被许多专业剧评人戏称为车祸现场。
因为在这场戏之中,两名演员的所有表演都是交错在一起的,同时演唱、同时交锋、同时交错,一问一答之间,想要踩在同一个节奏之上,简直难于登天,且不说观众能否清楚地听明白每一句歌词这就是一件无比困难的事;单单说两名演员的表演,就堪称一场灾难。
即使这一出剧目已经在女王剧院上演了将近三十年,但这场戏还是经常出错。
有时候,冉-阿让的演员一不小心就唱了沙威的歌词,然后沙威就一脸懵逼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有时候,两个演员互相抢速度,一个人唱完了,还有一个人没有唱完,然后场面就尴尬了。
但更多时候,还是两名演员无法传达出分庭抗礼的气氛,而且两个人不可避免地出现跑调和错词的局面,从而影响了这场戏的质量。
这不是演员的问题,而是整场戏本身的难度就决定了,完美契合是无比困难的。即使是刚才这场戏,沙威的气势都没有能够完全展现出来,处于下风,破坏了完整性。
但,阿里斯泰尔还是不得不将所有掌声都奉献给两位演员,尤其是蓝礼。在情绪和气势的细节把控之中,对于普通观众来说可能只是感同身受;但对专业资深观众来说,却着实是一种极致的享受,将表演的艺术质感完全展现出来。
精彩,确实是太过精彩,雷鸣般的掌声之中,阿里斯泰尔也再次拍打着双手,送上了掌声。这一刻,他们终于可以尽情释放了!
928 热潮将起
“主啊,让我找到他!让我看见他!重回牢笼,与世为安!在那之前,我绝不停止,我起誓,向繁星起誓!”
舞台之上,埃兹拉-米勒饰演的沙威,沐浴在一束犹如上帝启示般的光晕之下,正在向着星光起誓,正在向着上帝祈祷。以繁星为证,追逐冉-阿让到天涯海角,绝对不会放手,虔诚的信仰和顽固的偏执,在一曲充满圣洁和正义的“星光”之中,展露无遗!
旋律,渐渐走高;歌声,渐渐绽放,将第三幕的情绪一步一步推向了高/潮,内心深处的信念迸发出了难以想象的力量,在旋律和唱段之中完完全全释放出来,最后一个猛然的收尾,器宇轩昂、雄壮威武的气势,达到巅峰!
干脆利落、慷慨激昂、汹涌澎湃;然后,戛然而止!大幕落下,灯光熄灭,随后灯光亮起,全场观众自发性地集体起立鼓掌,雷鸣般的掌声撼动着整个阿尔梅达剧院,三个小时的演出,终于暂时到一段落,上半场结束,休息两个半小时之后,下半场将继续上演!
掌声,持续了足足两分钟,依旧没有停歇,浩浩荡荡、轰轰烈烈、震耳欲聋,全场观众的热情和亢奋清清楚楚地表现出来。虽然这仅仅只是上半场的表演,虽然气势恢宏的故事还没有结束,虽然漫长的时间着实是一种煎熬,但,观众们却毫不在意,以掌声送上了崇高的敬意!
阿尔梅达剧院版本的“悲惨世界”上半场一共拥有三幕。
第一幕以冉-阿让的独白结尾,呈现出他的心境转变和社会现状。
第二幕以冉-阿让与沙威的对峙结尾,呈现出芳汀的困境和灾难,以她的视角去窥探社会百态,当然,还有冉-阿让的身份公开和重新逃窜,贯穿始终。
第三幕以沙威的独白结尾“星光”,呈现出了社会矛盾的进一步激化,民不聊生、生灵涂炭、水深火热。德纳迪埃夫妇是绝对主角。
三幕内容,三个小时,呈现出了一幅波澜壮阔的画卷,真正地展现了十九世纪初的巴黎浮世绘;不仅仅是冉-阿让、芳汀和沙威三个主要角色,其他配角也都得到了足够的表演空间。
尤其是第三幕,与女王剧院版本截然不同,增加了大量的全新曲目、全新角色,尽可能削弱主角的影响力,而是勾勒出整个社会的现状。
整个欣赏过程,就如同“指环王”这样的鸿篇巨著一般,细腻而恢弘的史诗气质勾勒出中途世界的磅礴与浩瀚,阿尔梅达剧院版本的“悲惨世界”也同样呈现出了维克多-雨果UU小说的那个时代,心灵震撼在不知不觉中扑面而来。
三个小时,令人疲惫而兴奋的三个小时,观众集体起立,长达两分钟的掌声始终不曾平息,意图着实再明显不过了:观众们正在召唤着安可谢幕,等待着演员们的再次登场,接受全场观众的顶礼膜拜!
于是,约翰-科德带领着核心主要演员们,走上了舞台,接受了掌声。
那山呼海啸般的掌声瞬间达到了巅峰,犹如雷鸣,犹如地震,犹如风暴;汹涌沸腾的音浪在剧院的环绕回音效果之下,制造出了难以想象的连锁反应。如果不是约翰主动出列,主动表示,期待着观众们能够下半场再次返场,继续观看演出,否则,这场掌声似乎也看不到尽头。
约翰的提醒无疑是重要的:两个半小时的休息时间,他们需要尽快用餐,还需要放松神经,然后再次接受三个小时的洗礼。这场马拉松,才刚刚过半,最精彩的部分,还远远没有到来。
掌声渐渐平复,观众渐渐散场,但心底的余韵涟漪依旧没有平息。
作为专业剧评人,同时也作为资深戏剧爱好者,阿里斯泰尔-史密斯的观察角度却稍稍有些不同。
首先是故事。约翰-科德对于“悲惨世界”原著故事的呈现以及挖掘,这是值得肯定的,毋庸置疑。对此,阿里斯泰尔不仅佩服约翰的勇气,而且完成度也颇高,但整体的水平与高度,还需要看看下半场的故事改编,才能综合判断。就上半场而言,至少是八十分以上的作品。
其次是演员。这也是上半场重点观察的部分。
饰演芳汀的瑞茜-雷德利,稍显稚嫩,年龄的桎梏终究还是不能忽略。
尤其是第二幕之中,几场与蓝礼的对手戏。可以明显感觉得到,蓝礼在往内收敛,控制节奏控制力度,但那种浑然天成、挥洒自如的表演方式,依旧隐隐压了瑞茜一头,无论是情感的饱满度,还是角色和剧情的呈现,亦或者是表演细节的填充,这都可以看出两个人的差距。
饰演沙威的埃兹拉-米勒也有同样的问题。
埃兹拉和蓝礼的对手戏之中,隐隐可以嗅出埃兹拉的气短和不安,似乎无法在蓝礼面前挺直腰杆。特别是“面对”的那场戏之中,感觉尤其明显,这在某种程度上,影响了沙威的角色塑造毕竟,在原著故事里,沙威是占据上风的那一个,冉-阿让才是抱头鼠窜的那一个。
不过,客观来说,不是两名演员不够好,而是蓝礼太过优秀。撇开蓝礼之后,瑞茜和埃兹拉的表现,在年轻演员之中已经可以位居前列,这使得“悲惨世界”的上半场整体质量,依旧维持在一个高水平的位置上。
瑞茜演绎的“我曾有梦”,爆发力略微不足,但情感传递足够饱满;而且最大的优势就在于,她的年龄与原著小说里的芳汀是更为接近的,在女王剧院版本之中的芳汀,往往会选择三十岁左右的演员来演绎,沧桑感足够了,却缺少了原著里的天真无邪和稚嫩善良。
第二幕的结尾独白,瑞茜真正地将芳汀的情绪演绎了出来:年少无知,对世界怀抱美好幻想,却遭遇欺骗和伤害,一步一步堕落深渊。她曾经梦想着,自己能够拥有爱情和温暖,结局却遍体鳞伤、无以为继。
这可以算是小小的惊艳。
埃兹拉演绎的“星光”,爆发力十足,但层次感和细腻感却有所欠缺,更多呈现的是年轻人一往无前、不管不顾的决绝,没有能够呈现出沙威内心的错杂和繁复。幸运的是,上半场的故事篇幅足够,以剧情和唱段完成了弥补。
所以,在第三幕结尾独白时,埃兹拉那种横冲直撞的偏执和扭曲,反而为故事注入了另外一种诠释含义,继而赢得了掌声。
三个小时的上半场,可能成为缺点,暴露出年轻演员不稳定、不到位的漏洞;也可能是优点,弥补年轻演员表演层次不足的短板,让故事变得更加饱满深刻。约翰-科德版本的“悲惨世界”是后者。
“阿里斯泰尔。”
“尼克。”
迎面就看到了一个熟悉面孔,尼克-莫瑞斯(nick-morris),业内另外一位大名鼎鼎的资深剧评人,以尖酸刻薄著称,不少新剧的前途都是葬送在他UU小说的,沾满了不少血腥。
不过,尼克之所以能够在伦敦西区占据一席之地,就是因为他专业,该批评,绝对手软;该赞扬,从不吝啬。即使是阿里斯泰尔,他也十分乐意与尼克交流想法。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汇入人潮之中,离开剧院,“怎么样,有什么发现?”阿里斯泰尔主动开口询问到。
尼克耸了耸肩,“目前为止?蓝礼-霍尔。”
“只有一个?”阿里斯泰尔挑了挑那浓浓的眉毛,语气轻松地说道。
尼克干脆利落地点点头表示了肯定,“是的。其他的发现,全部都黯然失色。”一如尼克的风格,“科德的改编剧本,这勉强可以算半个,但还是要看下半场的剧本。老实说,我有些意外蓝礼的表现,你知道,好莱坞那些演员们,啧啧……”
无需赘言,仅仅只是挑剔地扬了扬眼角,这就已经足够了。
对于伦敦西区的资深人士们来说,其实奥斯卡小金人的分量并不重,至少,比不上欧洲三大电影节以及托尼奖、奥利弗奖;在他们眼中,伦敦西区的演员基本功就是世界领先,出身于此的演员,随随便便就可以在好莱坞站稳脚跟,根本不是什么大事。
可以说他们狂妄自大,也可以说他们目中无人。但在现实生活中,即使是好莱坞也认同这一点,于是这才诞生了“英伦帮”的说法。
“但,他的控制力真是出彩。”尼克的赞扬点到为止,没有深入,但眼底的光亮却泄露了他的亢奋,“其实我有些好奇,如果这出剧目,蓝礼火力全开,全程都以最佳状态演出,不知道效果如何。”
“至少,足够猎奇。”阿里斯泰尔笑盈盈地说道,随后尼克又反问了阿里斯泰尔的意见,他坦诚到,“几名年轻演员值得好好打磨打磨。这一次,约翰-科德确实挖掘了不少潜力新星。我觉得这很有趣。下半场,其他主要角色就要登场了,不知道平均实力如何。”
“如果不是蓝礼在引导的话,呈现出来的成品质量绝对没有如此水准。”尼克依旧是一幅挑剔的脸孔。
阿里斯泰尔也不反驳,还点了点头,“所以说,约翰-科德的眼光毒辣。”选择蓝礼出演冉-阿让,这不是伦敦西区最惊世骇俗的选角;但确实需要过人的勇气和决心,“我有预感,下半场值得期待。”
“希望他们不要填塞太多食物了,否则晚上的表演飘荡着披萨和炸鸡的味道,这就太糟糕了。”尼克依旧是尼克。
929 迫不及待
午后时分的伦敦西区,车来车往,川流不息,牛津街附近的汹涌人潮间或分流而至,又或者是每周三次下午场的演出吸引了世界各地的游客们;但,终究缺少了一点入夜之后的光怪陆离和炫目霓虹,总有一种不够热闹的错觉。
今天是例外。
阿尔梅达剧院门口热热闹闹、轰轰烈烈,围堵得水泄不通,字面意义上的那种
熙熙攘攘的记者散落在街道的不同位置,将整个剧院围堵地严严实实,仅仅只是剧院门口就有超过三十名记者,区区大门根本塞不下如此多记者,于是,他们井然有序地排成两列,一路延伸出去,夹道欢迎每一位离开剧院之人。
如此盛况,在伦敦西区着实罕见。
剧院的首演之夜,不是电影的首映仪式,记者们没有优先入场的资格,而演员们也不会走上红地毯,站在剧院门口,能够采访到的唯一对象就是观众;而伴随着网络的兴起,剧评人们也习惯在网络专栏或者报刊专栏撰写自己的评论,不需要采访,就直接发表。
渐渐地,记者们采访戏剧的首演之夜开始变得套路化起来:前往剧院,拍摄观众入场盛况;进入后台,采访主创人员的感想;然后,刊登剧评人的评论。这就结束了。
如此工作着实太过简单也太过轻松,更多都是由实习生负责。开场之前,最多有二十名记者就了不起了;开场之后,则一哄而散。
但今天,今天下午,所有到场的记者全部叠加起来,那么至少有七十名,乃至更多;而且不厌其烦地在剧院附近等候着,整整三个小时,不曾离开。如此待遇,即使是海伦-米伦当年赢得影后小金人之后回归伦敦西区,也没有能够感受到。
熙熙攘攘的观众则散落在街道两侧的所有空地里,不仅仅是阿尔梅达剧院,就连附近其他几个剧院都收到了牵连,最少有两百名观众,将周围的一条街区全部占领,来来往往的车辆都不得不放慢车速,避免擦碰到路肩边缘的人群。
如此盛况,同样在伦敦西区无比罕见。
这些观众们,全部都是没有能够买到首演之夜门票的狂热支持者们,超过一半的观众依旧孜孜不倦地举着手中的牌子,渴望能够捡漏,收获一张首演门票;剩下的一半观众则全部都是为了蓝礼而来的,期待着能够在剧院附近围堵到蓝礼,近距离接触。
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伦敦西区都已经多年未见了。不仅因为伦敦西区的狂热艺术爱好者正在减少,而且因为伦敦西区的大热剧目,每天都在上演,错过了今天,总是有明天的更何况,阿尔梅达剧院接下来三个月都将会上演同一出剧目。
即使是首演之夜,如此景象也还是令人瞠目结舌,真正地让人们深深地感受到了“蓝礼-霍尔”的号召力。
回归英国之后,彻彻底底、实实在在地消失了十周,完完全全投入伦敦西区的世界之中,兢兢业业地打磨着自己的表演、准备着自己的角色,没有任何新闻、也没有任何采访,和销声匿迹没有太多差别。
奥斯卡颁奖典礼落幕之后,蓝礼就谢绝了所有一切形式的采访,就连电话采访都不行,更不要说面对面的采访了。
作为影史最年轻的奥斯卡小金人获得者,围绕在蓝礼身上的光环数不胜数,试图采访的媒体更是不胜枚举,传闻,蓝礼前前后后拒绝了超过一百三十三家的媒体专访邀请,至于其他形式的采访,拒绝邀约就更加无法统计了。
如此之举,对于无冕之王来说,绝对是一种耻辱,如果所有媒体联手起来封杀蓝礼,不要说奥斯卡小金人了,即使是史蒂文-斯皮尔伯格、哈维-韦恩斯坦这样的顶尖大佬,一样吃瘪。
但是,整个新闻圈子却波澜不惊,没有任何反应。
浏览一下蓝礼的拒绝名单,“纽约时报”,“时代周刊”,“泰晤士报”,“美国周刊”,“人物周刊”,“好莱坞报道者”,“名利场”,“华盛顿邮报”,“纽约客”……就连这些业内大佬们都无动于衷,其他新闻媒体又怎么可能自作主张呢?
不过,十周时间里,确确实实地没有任何新闻和采访。前一秒,蓝礼还是创造历史的小金人得主;下一秒,蓝礼就坠落凡间沦为一名普通的伦敦西区演员,如此落差,着实太过凶狠,以至于人们都有些适应不了。
一直到今天。
看着阿尔梅达剧院门口的景象,答案已经一目了然。回归英国之后,这位年轻演员的人气和拥簇不仅没有丝毫减弱,反而还在持续慢慢升温专注敬业的姿态和脚踏实地的作风,为蓝礼赢得了更多业内口碑的认可。
此时此刻,眼前盛况,这还是在“悲惨世界”的口碑没有出炉的情况下,如果这出剧目口碑大爆的话,那就……
拥堵的人群,沸腾的人群,热情的人群,全部聚集在阿尔梅达剧院的门口,在傍晚六点的一抹红霞之下,勾勒出伦敦西区的别样风采。
突然,剧院内部似乎打开了闸门,一股热潮正在从慢到快、从缓到急地奔腾而出。
马克-拉坎特和他的小伙伴们不是第一个离开剧院的,混杂在密集的人群之中,他还落在了后面,前面的水泄不通,严重影响了交通,但他们却毫不在意,热火朝天地分享着自己的想法和体验,亢奋的情绪简直停不下来。
不紧不慢地走出剧院时,旁边的采访录音笔依旧热情而激动地送了上来,“请问,今天下午的演出,感觉如何?”
“不可思议!”马克脑海里所有的话语都化作了最简单的一句话,吐露出来,然后,连连感叹,“不可思议,真正的不可思议。我是说,这绝对是最精彩的演出之一!绝对!”
“精彩!太精彩了!”站在旁边的卡塔琳娜-科弗勒迫不及待地呼喊到,“哟吼!真正地值回票价!老实说,三个小时,我根本没有看够!现在知道,整出剧目仅仅只有六个小时,真的是太失望了,为什么不能十二个小时!”卡塔琳娜兴奋地跳跃起来,“啊,今天还没有结束,我就已经想要看第二遍了。”
“蓝礼的表现如何?”记者的提问还没有来得及落下话音,然后他就得到了答案,“完美!”
周围一小圈的观众,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喊到。说完之后,大家互相交换了一个视线,然后集体哄笑起来,马克迫切地重复到,“完美!真正的完美!上帝,当你坐在剧院中的时候,你脑海里的唯一想法就是,臣服,膜拜!”
“那是两个想法。”查克-史密斯吐槽到。
马克却毫不在意,欢快地笑了起来,“那么就是两个想法。你可以真正地感受到表演的力量。上帝,蓝礼真正地提醒了我,为什么我如此喜欢电影,而我又为什么如此喜欢蓝礼!耶稣基督,他真的太出色了!”
不等记者追问,克里斯汀-舒特勒就插话补充到,“你知道吗?在过去十周之间里,蓝礼每天都花费十二个小时在舞台上排练,然后再花费六个小时在练习室里。我真的无法想象,这对于一名演员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但我很确定,我今年二十二岁,我绝对做不到如此专注和投入。”
“所有的汗水和努力,今天在舞台之上都可以感受到。”马克也连连点头,“你知道吗,他的表演真的是一种享受。只要他站上舞台,哪怕仅仅只是背景,你的视线都无法从他身上转移,他真的是为表演而生的。”
劈头盖脸的赞扬,络绎不绝地砸下来,站在旁边的记者却已经习以为常,忍不住就轻笑了起来,“耶稣基督,你们的话语让这出剧目充满了无数吸引力。”眼前的年轻人不是唯一一个,准确来说,刚才采访的所有观众,好评率百分之百。
百分之百,这到底意味着什么?这是一出六个小时的实验剧目,而且还是耳熟能详的经典剧目,却能够收获百分百的好评,这真的是太过难以置信了!
“你应该!”所有人再次异口同声地喊到,随即众人集体哄笑起来,马克连连点头,“你应该尽快购票,然后亲自到剧院里观看这出剧目。相信我,站在剧院之外进行采访,这意味着你错过了整个世界。”
说完,没有等记者再继续回应,马克等人一股脑地往前涌动而去,认识的和不认识的,没有人在意,只是絮絮叨叨地回味着刚才的两次异口同声,然后争先恐后地发表自己的观点。
如此一景,仅仅只是阿尔梅达剧院门口的冰山一角而已。几乎每一位记者收集到的采访样本,都是一致的,称赞,称赞,还是称赞!
“阿里斯泰尔,阿里斯泰尔!”落在后面的剧评人陆陆续续开始出现了,记者们再次围堵了上前,“从上半场的表演来看,剧目质量如何”“蓝礼的表演符合预期吗”“剧目的水准值得期待吗”……
面对眼前涌动的录音笔,阿里斯泰尔和尼克两个人相视一笑,没有回答,也没有回应,拨开了记者,有说有笑地径直朝前在剧目结束之前,他们是不会发表观点的;但是,眉宇之间的笑意,却似乎泄露了天机。
记者们面面相觑,眼底都流露出了相似的震惊:难道,真的要爆了?
930 探秘后台
“完全满足了我所有的期待,就我个人而言,甚至超出了预期,着实是惊喜!”
“精彩,完完全全的精彩!蓝礼-霍尔绝对是y世代里最出色的年轻演员之一,毋庸置疑。上帝,我现在还是无法走出来,几段表演都太值得回味了。”
“是的,我现在非常期待下半场。疲倦?有一点,三个小时确实无比漫长;但事实上,比起疲倦来说,现在更多还是亢奋。好久好久没有重新感受到戏剧的魅力了。”
“对我来说?我喜欢阿尔梅达剧院版本的。我知道,这不适合大众品味,因为真的太长了,女王剧院版本还是无比优秀的;只是,就我个人而言,阿尔梅达剧院版本呈现出了原著故事的恢弘画卷,真正可以品味出细节。”
“戏剧,始终是戏剧,需要亲自坐在现场观看,才能体会到真谛。蓝礼-霍尔,确实出色,我现在终于可以体会到为什么那么多人一直在称赞他了。”
……
熙熙攘攘、络绎不绝,上半场表演结束之后,五百五十名观众蜂拥而出,阿尔梅达剧院门口笼罩在一团沸腾的暖流之中,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记者们在迫不及待地获取第一手资料,希望可以窥探这出剧目的冰山一角;而其他观众们则迫不及待地展开交流,希望可以通过只言片语感受到这出剧目的现场气息。当然,那些正在求票的观众们依旧孜孜不倦地高举着牌子,但,他们注定要失望了。
作为五月份最炙手可热的剧目,“悲惨世界”首演之夜的门票始终有价无市,原价一百二十英镑的普通票,先是炒作到了三千五百英镑,而后又炒作到了五千英镑有一名观众按捺不住诱/惑,选择了出售,确确实实地以五千英镑成交。
在首演前夜,黑市之上,门票价格再创新高,进一步提升到了六千英镑。但,无人出售。
不过,人们却始终锲而不舍。由于这一出“悲惨世界”是区分上下半场的,而且两个半场的门票是可以分开购买的,可想而知,如果上半场结束之后,质量不尽如人意,又或者是远远低于期待,那么下半场的门票势必会放出一大批来
即使不是六千英镑,只是六百英镑,乃至于三百英镑,这比交易也是划算的。
于是,阿尔梅达剧院门口聚集着大量投机分子,有伺机而动的黄牛票贩子,还有满心渴望的忠实粉丝,另外还有投机取巧的中间商……但,他们都是失望了,众口一致、赞誉如潮、口碑蓬爆,期待值不仅没有回落,而且还在持续走高。
“下半场,更加精彩。”
听起来有些匪夷所思,一场六个小时的演出,在2012年的当下,这简直就是在脑门之上清晰地写着“非文青艺术份子请勿靠近”;但,三个小时的上半场演出结束之后,三个小时的下半场演出却已经成为了每一位观众的期待
五百五十名,每一位。字面意义上的。也许……艾尔芙-霍尔是唯一例外,她的想法无从得知。
难以想象地,“悲惨世界”的下半场门票,在黑市之上,热度不降反升,有人一鼓作气地开出了八千英镑的高价,堪称丧心病狂。也许,这只是一个玩笑话的价格;也许,这注定是不可能购买到门票的,但这个数字背后却透露出了这场剧目的火热程度,以及蓝礼的强大号召力。
距离下半场揭幕,还有两个半小时,而伦敦西区的热潮却没有停歇,一点一点地攀登上全新高峰。这绝对是伦敦2012年最疯狂的盛事之一,哪怕去掉“之一”也没有任何问题。
室外的热闹和沸腾,缓缓地渗透到阿尔梅达剧院的每一个角落,花团锦簇、欢声笑语、紧锣密鼓的繁忙景象都透露着一股温暖和雀跃,伦敦那乍暖还寒的天气,此刻似乎已经嗅到了盛夏的气息,让人不由自主地欢快起来。
内德-穆兰的情绪却稍稍紧张起来。
是的,紧张。意识到自己的紧张之后,内德自己都哑然失笑了。
作为“帝国”杂志的资深记者,内德自然见过无数大风大浪;更重要的是,在不久之前的柏林电影节之上,内德面对面地采访过蓝礼,两个人有过十分愉快的交谈。但今天,想到自己即将再次见到蓝礼,掌心的汗水和忐忑的心跳还是泄露了他的真实情绪。
注意到了内德的笑容,剧院经理艾玛-菲丁转过头来,“怎么了?”
内德轻笑出了声,“如果我说,我现在有些紧张,你相信吗?”
艾玛却没有嘲笑内德,而是恍然大悟地收了收下颌,“相信我,我现在也非常紧张。上半场和下半场休息期间,打断演员的表演节奏,这可不是一件小事。为了我的工作前景,我的情绪现在也十分紧绷。”
如此回应,让内德不由莞尔。
在剧院经理的陪同之下,内德进入了阿尔梅达剧院的后台。伦敦西区的剧院后台,其实没有太多秘密,但远远比想象中更加错杂。看似简单的一栋建筑之中,包含了彩排室、道具室、升降台、侧台等候处以及演员待机室等等。
位于伦敦西区的这些剧院们,历史悠久,最古老的那一批剧院建立与十九世纪和二十世纪交接之际,名字往往源于宫廷,或者街区历史和创始人,这些老旧的建筑经过了一个世纪的沉淀之后,每一个角落和每一个细节都可以窥见时间的痕迹。
阿尔梅达剧院仅仅只是一间中型剧院,后台的空间稍稍显得有些狭窄。
此时,工作人员们正在搬运各式各样的巨型道具,下半场的演出之中,舞台背景道具顿时就开始增多起来,比如说冉-阿让变成商人之后的宅邸,比如说马吕斯和安灼拉等人商量大事的街区,再比如说街道战争的堡垒。
上下半场的实验剧目,本来就是严峻的挑战;而现代之中,六个小时的实验剧目,往往都是艺术剧目,需要使用大型道具的情况,少之又少,“悲惨世界”显然是一个例外。一方面,下半场的准备工作变得繁琐;另一方面,成本支出也水涨船高,自然而然,风险也就更大。
现在,通道之上工作人员正在来来往往,有条不紊地安排所有道具;与此同时,进进出出的道具组、服装组、化妆组工作人员,也正在为下半场的演出做准备。反而是演员们不见踪影。
作为“帝国”杂志的代表。内德是首演之夜中场休息时间,唯一得以进入剧院后台的记者。仅有的一名,主要还是得益于“帝国”杂志与阿尔梅达剧院的私交甚笃,否则数不胜数的媒体前仆后继,即使“帝国”杂志在英国位居顶尖行列,想要拿到采访机会,也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因为所有媒体和所有记者都知道,名义之上,这是“悲惨世界”整个剧组的中场休息采访;但与此同时,这也是蓝礼自奥斯卡之后的第一次采访。没有人想要错过。
想到这里,内德的手心不由再次开始冒汗。
“为什么这一次的剧目仅仅只上演三个月呢?”内德和艾玛先交谈了起来,“如此巨额投资,如果反响出色的话,至少需要上演六个月到九个月,否则观众是不会答应的。”
“首演还没有结束,我不想过早下论断。”艾玛还是表示了一下谦虚,但眉宇之间的欢快却没有掩饰。
在散场之前,艾玛与几位资深剧评人进行了简单的交流,成果喜人。“但事实就是,我们希望能够更加长时间的上演,但这出剧目着实太长了,六个小时,这对任何一名演员来说都是负担。”
艾玛诚恳地说道,“对于演员、对于剧院、甚至是对于观众,这都是一次挑战。三个月,这是相对比较稳妥的选择。更何况,蓝礼是一名无比繁忙的演员,我可不想要把他留在这里太久,否则影迷们肯定要失望了。”
和电影相比较,剧院的影响力还是有限的。伦敦西区,就是在伦敦,不是每一位影迷都有条件和能力前来伦敦观看戏剧的;即使剧组前往百老汇巡演,也同样如此。
“我们和蓝礼签了三个月的合约,但其他年轻演员们则保持了开放性。三个月之后,我们可以看看演出效果,再决定之后是否延续演出,有必要的话,我们可以更换一批演员,重新彩排。”艾玛简单地勾勒出了剧目的未来。
每天六个小时,每周六场。这对于任何一名演员来说都是吃不消的,所以剧院准备了两套阵容,交替演出。如果三个月之后,还要延续,那么剧院势必还要训练另外两套演员,进行轮换。
“不过,我和蓝礼私底下交谈过这件事。他表示,即使是三个月之后,有机会的话,他还是十分乐意回到伦敦西区来,再次参与演出。”艾玛那沉稳的眉眼飞扬了起来,对于身经百战的剧院经理来说,着实罕见,“我不知道你是否和蓝礼面对面地交谈过,但当他登上舞台的时候,他的眼神确实是不一样的。他是一名天生的演员。”
“我知道。”内德点点头表示了确认,说话之间,他们的脚步就已经来到了待机室,里面传来了嘻嘻哈哈的声响,还没有推开大门,就可以感受到那欢快的气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