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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戏骨全文阅读

作者:七七家d猫猫     大戏骨txt下载     大戏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901 目光聚焦

    经历过艾美奖、金球奖和格莱美;又经历过柏林、多伦多和圣丹斯。短短三年时间之内,即使说不上身经百战,但也不再是愣头青。更何况,去年他干脆利落地退出了奥斯卡,没有任何惋惜和遗憾,小金人的意义似乎从来就不曾特殊过。

    蓝礼以为,自己不会紧张。

    但,真正地置身其中,真正地身临其境,感觉却截然不同。有些不真实,却又无比真实,如此矛盾而冲突的滋味,在胸口激荡,心脏撞击的声响犹如擂鼓震天一般,一下接着一下地敲打着耳膜,紧张和忐忑的情绪在灼热而沉闷的空气之中晕了开来。

    下意识地收拢指尖,那一抹湿滑触碰到了掌心的滚烫,似乎感受到了猛烈跳动的脉搏和汩汩沸腾的血液,条件反射地舒展开了手指。这才意识到了自己的焦躁和忐忑。他以为自己没有特别期待,他以为自己没有患得患失。

    显然,内心的慌乱还是泄露了真实的想法。奥斯卡,终究还是与众不同。即使学院公关渐渐让小金人失去了味道,即使商业妥协削弱了学院的权威,即使颁奖季博弈已经偏离了奖项的原本轨道,但,这依旧是电影产业最重要的嘉奖之一。

    曾经,他以为生命到达了终点,但他拥有了第二次机会;曾经,他怀疑自己的天赋和能力,但梦想的道路却坚持了下来;曾经,他陷入了迷茫和困顿之中,但终究还是拨开云雾见明月;曾经,他以为那片舞台太过遥远,无法触碰,但现在却近在咫尺。

    两世为人,三十二年加上二十二年,半个世纪的沧桑和轮回,梦想忽然就变得触手可及,指尖忍不住就开始颤抖起来。

    他终究也还是不能免俗。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蓝礼反而释然了,嘴角的笑容轻轻上扬,深呼吸,再次深呼吸,烦躁的心绪渐渐沉淀了下来。再次握紧了拳头,紧绷到了极致的肌肉开始变得僵硬起来,隐约可以感受到些许酸痛。

    转过头,蓝礼就注意到了杰西卡和瑞恩的紧绷和慌乱,甚至比当事人还要更加严重,让人哑然失笑。

    “伙计,你还好吗?”蓝礼轻轻撞了撞瑞恩的手臂,眼看着瑞恩似乎就要爆炸了,他有些担心颁奖典礼的进程问题,看看是不是应该呼唤一下救护车。

    瑞恩木讷地转过头来,虚无的焦点快速聚集,拼命地眨着眼睛,就好像抛/媚/眼失败的机器人一般。蓝礼一下没有忍住,轻笑声就溢出了嘴角,“放松,放松,这不是世界末日。”

    瑞恩吞咽了一口唾沫,瞪大了眼睛,一脸惶恐的表情,试图说点什么,却也说不出来。这不是瑞恩第一次奥斯卡之旅,而且瑞恩自己也经历过提名揭晓的时刻,但现在瑞恩看起来,却比蓝礼还要紧张了许多。

    旁观者总是比当事人更加紧张。这算是什么定律?

    蓝礼无可奈何地拍了拍瑞恩的肩膀,开玩笑地说了一句,“不要爆炸。”

    原本是玩笑话的,结果瑞恩还认认真真地点点头,表示了赞同,而后又转过头,看向了舞台,如此真挚的模样反而是让蓝礼一口气卡在了喉咙里,差点就被自己呛到。

    如此这般,蓝礼的视线再次转向舞台时,又是紧张,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又是忐忑,注意力反而有些分散,一时间有些晃神,然后,蓝礼就注意到了镁光灯之下的娜塔莉-波特曼。

    此时此刻,整个柯达剧院内部鸦雀无声,似乎就连呼吸声都已经彻底消失,只剩下心脏跳动的声响在空气之中浮动着,并不吵闹,也不刺耳,更像是隐藏在水面之下的沉闷声响,从无比遥远的世界尽头缓缓传来,听不见声音,只感受得到振动。

    汹涌的暗潮,在灵魂深处激荡。

    令人窒息也令人恐慌的氛围之中,娜塔莉也不可避免地感受到了压迫,表情和动作都稍稍不自然起来,那重若千钧的压力从四面八方蜂拥而至,似乎足以将她碾压成为纸片,而她却无处可逃。

    扯了扯嘴角,娜塔莉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但眼底的尴尬和生涩终究还是难以掩饰。不过,见过无数大风大浪的娜塔莉,还是镇定了下来,“感谢我有这个荣幸,介绍五位最佳男主角的提名者。乔治,你让所有一切都看起来不可思议。”

    没有串场词,而是以回归表演的方式,拉开了颁奖序幕,“你让人们相信你只是一个普通男人,只是遇到了特别情况而已。”这一句调侃,“普通”,赢得了现场一片轻笑声,显然,乔治-克鲁尼是整个好莱坞最不普通的钻石王老五。“当一位男人,发现了自己陷入昏迷的妻子曾经出轨了,你对悲痛和伤心的转换,微妙动人。你在’后人’之中的表现,注定将会长存。”

    随后,大屏幕之上就开始播放乔治的表演片段,结束之后,掌声响起。

    “让,你在美国的亮相真是别具一格,你的一举一动都带领着我们回到了将近一个世纪前的默片黄金时代,最后一段舞蹈赢得了我们的掌声,而你也终于成功发声。”娜塔莉的声线稍稍发紧,现场气氛终究还是有些紧张,这使得她的说话速度渐渐加快,“诚然,整部电影里,你只说了两个词。但你在’艺术家’里的表演却无声胜有声。”

    介绍,一段接着一段,然后是布拉德,然后是加里,稍显冗长的介绍却没有让观众失去注意力,紧张的气氛反而是渐渐走向了高/潮,最后,终于轮到了蓝礼。

    “蓝礼,难以想象,你居然只有二十二岁,你的年轻让全世界为之惊叹,但同时,你的才华也让全世界为之鼓掌。”

    娜塔莉的介绍,让整个柯达剧院都安静了下来;而守候在剧院之外和电视机之前的人们,却忍不住开始尖叫起来。

    站在柯达剧院所在的好莱坞高地中心,广场之上熙熙攘攘聚集着超过八百名影迷,其中一半都是堂吉诃德们。为了在红地毯之上应援,他们放弃了进入柯达剧院现场加油助威的机会,所以,此时选择留在了现场,近距离地观看直播,仅仅一墙之隔的里面,悬念正在揭晓。

    霍普-贝兹也置身其中。

    她紧紧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唇,但泪水还是沾满了眼眶、模糊了视线,激动的情绪正在翻涌着,以至于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耳边传来了威廉、格拉汉姆等人的嘶吼和尖叫,“少爷!那是少爷!”看着大屏幕之上,摄像机特写镜头之中的少爷。

    霍普的泪水就源源不断地滑落下来。紧张和期待的错杂情绪在胸膛之中沸腾,几乎无法呼吸,但视线依旧没有转动,只是这样专注地,前所未有专注地注视着少爷的面容:那优雅俊朗的脸庞之上,勾勒起一抹浅浅的笑容,轻轻吐出一口气,没有掩饰自己的紧张。

    生涩而忐忑,却优雅而自然。没有故作镇定的掩饰,也没有方寸大乱的僵硬,如此真实,又如此动人,以至于霍普的心脏都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在’爱疯了’这部作品之中,你饰演的不仅仅是一个叫做雅各布的男孩,同时也是每一位沉浸于爱情之中的男人。相识、相知、相恋,再到困顿、挣扎和离别,你的表演是如此细腻而丰富,赋予了角色灵魂,同时也诠释了故事深意。干净利落、简短有力的表演,却真正地诠释了表演的精髓。每一位观众都深陷其中,感同身受。”

    伴随着娜塔莉的话语,大屏幕之上开始播放蓝礼的表演片段。

    “你需要我熨烫一下你的牛仔裤吗?”

    “嗯?”

    “你的牛仔裤,需要我替你熨烫一下吗?”

    “呃……好的。”

    学院选取的,赫然是雅各布和萨姆的第一场对手戏。大屏幕之上,蓝礼那双深褐色的眼眸,从沉浸于幸福之中的快乐和惬意,到愣神之间的错愕和猛然,最后到心碎之后的失落和寂寥,那刹那间的哀伤转瞬即逝,却犹如漫天星辰坠落一般,稀稀落落地洒落在眼眸深处,一个眼神,就道尽了所有的沧桑。

    似乎没有任何表演的痕迹,却将故事的来龙去脉全部说尽。雅各布和安娜分手了,选择了各自前进,但他却依旧没有走出来。

    “上帝。”伊迪丝轻轻摇晃了一下手中的红酒杯,低声感叹了一句,垂下眼帘,掩饰着自己的慌乱和难堪。但,这还是太迟了,眼底闪过了一抹泪光,泄露了她的脆弱和共鸣。

    今天,伊迪丝没有前往洛杉矶,而是待在了伦敦。但,她准时守候在了电视机面前,观看了颁奖典礼,她绝对不承认,自己是为了这一刻。可是,当这一刻到来时,伊迪丝的感动和感叹还是不由自主地轻溢了出来。

    “他真是一名天才。”伊迪丝自言自语地说道,“可惜的是,那群顽固的老古董根本不愿意欣赏。这到底是他们的损失,还是他的幸运呢?”嘴角轻扯出一抹笑容,却泛起了苦涩。

    表演片段播放完毕了,镜头特写再次回到了蓝礼的身上。

    他轻轻垂下了眼帘,悄悄地掩饰了眼底一闪而过的生涩;再次抬起眼帘时,优雅得体的笑容轻轻绽放开来,坦然地迎接着全场轰动的掌声。这都是属于他的嘉奖。

    舞台之上的娜塔莉,拆开了手中的信封。

902 加冕皇冠

    所有的视线、所有的灯光、所有的焦点都落在了娜塔莉-波特曼的手上,那沉重的压力让她的肌肉也稍稍紧绷起来,指尖有些笨拙,第一次试图拆开信封,却失败了,一不小心,撕扯了一层纸皮下来,娜塔莉尴尬地笑了笑,调侃着说道,“呼,手指出了一点汗。”

    小小的俏皮话,掩饰了自己的慌乱,现场响起了低低的笑声,却迅速平复下来。那紧张的气氛越演越烈,似乎肉眼可以看见空气开始沸腾起来,几乎就要消失的氧气,让每一个人都屏住了呼吸,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娜塔莉手中的信封。

    这一次,娜塔莉打开了。

    抽出卡片,娜塔莉低头扫描了一遍,高深莫测的表情,似乎有些惊讶,又似乎有些坦然,着实难以准确解释,“第八十四届奥斯卡,最佳男主角的得奖者是……”娜塔莉稍稍停顿了片刻,再次看了一眼卡片,这一个小小的动作就足以杀死所有人,紧张到了极致,火药桶几乎就要爆炸,然后,娜塔莉的声音通过话筒传了出来。

    “蓝礼-霍尔,’爱疯了’。”

    谁?

    这是所有人脑海里的第一反应。随后,错愕和惊讶,不解和茫然,激动和兴奋,无数错杂的情绪,汹涌而至,掀起了惊涛骇浪,困惑的视线之中,震撼开始浩浩荡荡地蔓延开来。

    “草!”伊迪丝一时间没有忍住,粗口就脱口而出,抬脚就踢翻了眼前的茶几,直接蹦跳了起来,用力挥舞着握紧的拳头,目瞪口呆地看着大屏幕,激动得无法自已。

    猝不及防地,眼眶就彻底模糊了,伊迪丝抬起右手,慌乱地擦拭掉还没有来得及聚集的泪水,大喇喇地说道,“你做到了。”声音不由有些哽咽,但最后,她就灿烂地大笑起来,“哈哈,他们知道的话,估计嘴巴都要歪了。”

    他们,指的是乔治和伊丽莎白。脑补一下他们得知如此消息之后的表情,伊迪丝就欢乐了起来,放声大笑着,但视线又一次模糊了,如此狼狈,她再次用手背擦拭了一下眼眶,欢快地说道,“你终究还是做到了。”

    与此同时,好莱坞高地中心的广场已经彻底成为了一片欢腾的海洋,尖叫声、嘶吼声、呼喊声,不绝于耳,所有人都在跳跃着,所有人都在欢呼着,那滔滔不绝的喊声,爆发出了惊人的能量,开始撼动整个世界。

    站在原地,霍普就这样彻底支离破碎,嚎啕大哭起来,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只是放声哭喊着,所有的憋屈、所有的压抑、所有的苦涩,在这一刻都完完全全释放出来,她只是哭着,泪水汹涌而出,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泣不成声。

    “啊啊啊!”威廉好像疯了一般,高高举起双手,看看大屏幕,又看看霍普,再看看其他人,似乎失去了说话的能力,只是尖叫着,“啊啊啊!”喊着喊着,泪水就这样滑落下来,但威廉却依旧停不下来,只是握着右手的拳头,振臂高呼着,“啊啊啊!”

    声音越是狂热,泪水就越是汹涌。最后,威廉也站在了原地,所有喊声都消失在喉咙里,放声痛哭。

    只有他们才知道,这一路走来,多么艰辛、多么痛苦、多么困难;也只有他们才知道,这一个奖项,到底意味着什么。喜悦汹涌,泪水决堤。

    泰莎-布里登已经彻底失去了理智,忘我地大喊大叫着,然后招呼着小伙伴,试图让所有人一起加入庆祝之中,不想却看到了一片闪闪泪光,“为什么要哭?这是开心的时刻,我们要欢呼,我们要庆祝,我们要让那些反对者们看到,这才是真正的少爷!”

    说着说着,泰莎的眼眶也开始泛红了,“堂吉诃德终于成功了,不是吗?堂吉诃德终于证明了自己,堂吉诃德终于不再是被人嘲笑的笨蛋了。”泰莎倔强地抬起下巴,擦拭掉脸颊上滑落的泪水,“我才不要哭泣,我才不要让那些人看笑话!这是属于少爷的时刻,我们要庆祝!”

    泰莎深呼吸了两下,然后扬声喊到,“少爷!少爷!少爷!”那一声一声的呼喊,可以清晰听到声线的微微颤抖,泄露了她的真实情绪;但她却没有放弃,依旧坚定不移地呼喊着,一次,又一次。

    然后,格拉汉姆加入了,威廉加入了,霍普也加入了,他们所有人都加入了,那振聋发聩的呼喊声,呼啸而起,整个世界开始地动山摇起来,“少爷!少爷!少爷!”

    听见了吗?那是堂吉诃德的呼唤,那也是堂吉诃德的呐喊。

    “少爷”,那山呼海啸的喊声,似乎穿透了墙面,在柯达剧院内部开始回荡起来,唤醒了陷入震惊的所有嘉宾们,真实感终于开始入侵身体。

    不是乔治-克鲁尼,也不是让-杜雅尔丹;不是布拉德-皮特,更不是加里-奥德曼。而是蓝礼-霍尔。

    年仅二十二岁一百零一天的蓝礼-霍尔,凭借着“爱疯了”细腻而深刻、错杂而汹涌的表演,爆冷击败了两位热门候补,成功加冕奥斯卡影帝头衔,不仅成为了史上最年轻的影帝小金人获得者,而且还一鼓作气地将阿德里安-布洛迪所保持的记录提升了足足七岁。

    最不可能也最匪夷所思的事情,却真实地发生了。打破了年龄壁垒,打破了学院偏见,打破了时代封锁,历史,在此刻诞生了!

    蓝礼愣愣地坐在原地,表情有些困惑,眼神有些动摇,似乎在某一个刹那,“蓝礼-霍尔”成为了另外一个人,而他则是楚嘉树。

    于是,他开始纳闷,“蓝礼-霍尔是谁?为什么是这个人得奖?按照历史轨迹,难道不应该是让-杜雅尔丹登顶吗?现在,历史改变了?蝴蝶翅膀开始震动了?等等,蓝礼-霍尔到底是谁?”

    那种不真实感,让他的大脑陷入了瞬间的空白之中。

    “蓝礼!蓝礼!蓝礼!”耳边传来了瑞恩那忘我所以的欢呼和呐喊,下一秒,他就感受到了瑞恩重重的拥抱,结结实实地拥抱,“伙计,是你,是你!你得奖了!耶稣基督!真的是你!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可以!”

    瑞恩的嘶吼声,似乎失去了控制,仿佛得奖的人不是蓝礼,而是他自己一般,那汹涌而沸腾的幸福感,宣泄而下,狠狠地击中了蓝礼,真实感开始一点一点浮出水面。

    下一秒,蓝礼就看到了杰西卡-查斯坦那泪光闪闪却笑容满面的脸孔,她不可思议地摇晃着脑袋,似乎因为激动而失去了语言;视线交接,杰西卡捂住了胸口,用嘴型说道,“恭喜!恭喜!”然后,杰西卡也回过神来,张大了嘴巴、睁大了眼睛,高高举起双手,加入了蓝礼和瑞恩的拥抱,大声说道,“伙计,你得奖了!”

    刹那的失神,随后,蓝礼就回过神来。这一世的贵族教育,蓝礼已经渐渐习惯了控制自己的情绪,仅仅只是瞬间的失态,随后就再次恢复了镇定,他拍了拍瑞恩和杰西卡的肩膀,然后站立了起来,一下就注意到了眼前近距离锁定自己的摄像机,紧接着,他就看到了大屏幕之上,自己那震惊和错愕依旧没有来得及消散的脸孔。

    嘴角就不由上扬了起来。刚才的失态,如果被乔治和伊丽莎白看到,他们应该会让他在回炉重造一遍,好好地学习一下什么叫做“宠辱不惊”。如此荒谬的想法,一闪而过,蓝礼嘴角的弧度又再次上扬了一些。

    不仅仅是瑞恩和杰西卡,艾玛-斯通、马丁-斯科西斯、梅丽尔-斯特里普等人全部都纷纷站起来,向蓝礼表示了祝贺;转过头,人群之中还可以看到詹妮弗-劳伦斯、德雷克-多雷穆斯的身影,不少人都吹起了口哨,表示庆祝。

    离开了座位,蓝礼就看到站立起来的布拉德-皮特和安吉丽娜-朱莉。两个人脸上都带着得体的笑容,可是近距离还是可以捕捉到布拉德眼底的失落,蓝礼却来不及多想,礼貌地点点头,然后就朝着舞台方向迈开了脚步。

    震惊和感叹过后,人们终于意识到了现场的状况:他们见证了历史。不仅是影史最年轻的影帝得主;同时也是蓝礼一路崛起的奇迹,短短三年时间就站在了奥斯卡的最高领奖台之上;更是过去一个月风雨飘摇之后的雨过天晴。

    这位年仅二十二岁的年轻演员,正在以强势的姿态,成为了y世代当之无愧的领军人物。

    陆陆续续地,现场观众开始站立起来;断断续续地,现场掌声开始喧闹起来。面面相觑之间,柯达剧院再次见证了集体起立鼓掌,这是今晚第三次的如此待遇,但与前两次的致敬和仰慕不同,这一次,他们却是在见证历史,同时也是在见证未来。

    掌声,真正地连成一片,犹如雷鸣。

    脚印,一个,再一个。脚踏实地的感觉,让真实感渐渐变得清晰,犹如二十二年前的那一个瞬间,黑暗来临,拔足狂奔,仅仅只是为了一抹光亮,奋不顾身地前进、再前进,抓住了希望光芒的刹那,他拥有了第二次生命,也拥有了追逐梦想的第二次机会。

    这一路走来,如此漫长,却又如此短促;如此艰辛,却又如此幸福;如此坎坷,却又如此坚定。最后,他终于走上了这一片舞台,笼罩在镁光灯之下的舞台,所有的欢呼声、所有的鼓掌声,渐行渐远,化作了一片回音,在灵魂深处激荡。

    胸腔之中激荡的幸福和知足,开始满溢出来,一股温热涌上心头,狠狠地撞击着鼻梁,苦涩和酸楚的滋味在舌尖泛了开来。

    他,终于做到了。

903 首夺影帝

    舞台之上,右手边是娜塔莉-波特曼,一袭大红色的曳地长裙,典雅高贵,面带微笑地手捧小金人;左手边是蓝礼-霍尔,经典的黑白西装,优雅绅士,嘴角的笑容弧度带着翩翩骑士风度,如梦似幻。

    前者是y世代第一位斩获奥斯卡小金人的演员;后者则是y世代第二位登顶奥斯卡的演员,同时还是影史最年龄的影帝小金人得主。连续第二年,y世代的演员成功登上了最高领奖台;连续第二年,学院选择了y世代的年轻演员而且还是“越醇越香”的男演员部门!

    更加有趣的是,娜塔莉和蓝礼的那一段渊源,从去年连绵到了今年。这算是缘分,还是冤家?

    娜塔莉展露了笑容,眼底闪过了一丝尴尬和僵硬,这应该是去年金球奖之后,两个人第一次在公开场合的正面相遇,没有想到,却是在柯达剧院的舞台之上,短短一年时间,世界已经沧海桑田、翻天覆地。

    娜塔莉以为自己会在蓝礼的眼神里寻找到戏谑或奚落,但她失败了。抬起下巴,那一片深褐色的眼眸盛满了漫天璀璨星辰,温暖又明亮,礼貌而疏离,完美得体的礼仪没有丝毫的破绽,仿佛多伦多事件从来都不曾发生过一般。

    如此风光月霁的模样,却让娜塔莉有些窘迫。仓皇地垂下眸子,郑重其事地将小金人奖杯交给了蓝礼,然后就慌乱地退后了两步,让开了位置,视线余光捕捉到了蓝礼的背影时,这才想起:她没有恭贺道喜,这着实太失礼了。

    但,机会已经错过。

    蓝礼正在调整呼吸,心潮澎湃,胸口肿胀,那沸腾的情绪几乎就要冲破束缚,喷薄而出;贵族的礼仪和规矩正在持续地发出警报,不断地提醒着,他必须喜怒不形于色,他必须保持贵族的优雅和从容。

    微笑地迎向娜塔莉的视线,微笑地接过小金人,微笑地走向话筒,微笑地看向舞台。所有的心绪都集中在情绪的控制上,却依旧无比困难,指尖猛然收拢,掌心感受到了小金人轮廓的流线和棱角,那冰冷狠狠地撞入皮肤的温热之中,搅起一片惊涛骇浪。

    低下头,视线捕捉到了那座小金人。流光溢彩的奖杯,落在手心里,如此轻盈,却又如此沉重。

    刹那间,情绪决堤,所有的礼仪、所有的束缚、所有的规矩都不作数,狠狠地冲向大脑,摧枯拉朽地摧毁所有的教养。如此狼狈,以至于蓝礼不得不仰起头来,看向天空,试图控制自己的情绪,眼眶里的温热瞬间汹涌、瞬间平复,鼻头的酸涩几乎无法压制。

    他以为自己不在乎,他以为自己可以坦然,他以为自己不会感触,他以为自己可以平常心。但,但是……

    指尖收拢,再收拢,狠狠地握紧了小金人奖杯,几乎将其捏碎。澎湃的心绪再次隐忍了下来,模糊的视线重新清晰起来。然后,蓝礼低下头来,展露微笑,迎接了全场的目光。

    “抱歉,请原谅我的失礼。希望学院不会立刻奏响乐曲,催促我离开舞台。”蓝礼调侃地开起了玩笑,但浓浓的鼻音却泄露了他的狼狈和慌乱,一句话语说完之后,那种强烈的酸涩再次狠狠地撞击在了鼻梁之上,滚烫的泪水几乎无法控制。

    于是,蓝礼低下了脑袋。默默地,就这样默默地站在原地,渐渐僵硬起来的肩膀和手臂,泄露了内心的涌动和感叹;奶黄色的光线洒落下来,温柔地勾勒出侧脸的轮廓,微微的颤抖描绘出无尽的喜悦和悲伤。

    注视着电视机屏幕之上的蓝礼,没有言语,也没有动作,甚至没有眼泪,但马修-邓洛普却感受到了,深深地感受到了蓝礼内心深处的涌动。

    马修安静地坐在纽约公寓的沙发里,静静地看着沐浴在聚光灯之下的蓝礼,静静地注视着试图控制情绪的蓝礼,但连续两次的尝试,都以失败告终。那一份隐忍和释放,矛盾之中道出了千言万语,一言难尽。

    汹涌澎湃的感动在心头缓缓流动,不由自主地,眼眶就泛红起来,在意识到之前,滚烫的泪水滑落下来。但,马修嘴角的笑容却悄悄上扬起来。他抽出了一支香烟,叼在了嘴边。没有点燃,也没有擦拭眼泪,只是静静地品味着这一刻的错杂,喜悦和幸福在泪水之中绽放开来。

    柯达剧院旁边的好莱坞高地中心广场之上,更是一片泣不成声。那一声接着一声的”少爷“,越来越激动,越来越感动,越来越沙哑,闪闪泪光连成了一片海洋,在这一刻,彻彻底底地释放出来。

    蓝礼再次抬起头来,眼眶里蒙着一层薄薄的水雾,微不可见,世界却泛出了斑斓的色彩,一点一点地在光明与黑暗交错之间晕了开来,“这一路走来,真的真的太漫长了,我甚至怀疑,这是不是消耗掉了我所有的运气。呼,也许今天开始,我应该开始做礼拜了。”

    嗓音之中带着淡淡的沙哑,泄露了一丝脆弱和慌乱,轻松调侃的话语却让全场观众轻笑了起来。

    漫长?对于观众们来说,年仅二十二岁的蓝礼,就是登顶影帝最迅速的演员了;但对于蓝礼来说,他却经历了漫长的两世人生,走过了约束自我的岁月,走过了身心禁锢的十年,走过了踽踽独行的二十年,一路走到这一片舞台之上,他消耗了两辈子的时光,经历了无数沧桑和坎坷。最后,终于抵达了终点。

    指尖在微微颤抖着,蓝礼不由用力收了收,死死地攥着小金人,以至于指尖开始泛白,“我曾经被告知,我不是天才,从来都不是;我的梦想没有意义,所有的坚持只是愚蠢,我应该学会放弃。”蓝礼的笑容悄悄绽放了开来,璀璨夺目。

    舞台底下传来了轻笑声,所有人都以为蓝礼在开玩笑;但电视机前的伊迪丝和马修却知道,蓝礼没有。

    “但现在,我站在了这里,接受着无数瞩目的目光,羡慕的、嫉妒的,还有仇恨的。”蓝礼轻松的话语带着一丝调侃,总是可以轻易地引发笑声,一阵,接着一阵,这一次,就连布拉德-皮特也都不由莞尔,“对于一名没有天赋的演员来说,我猜想,我一定非常非常努力,甚至我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我是多么努力。”

    如此自我调侃和戏谑,引爆了全场的哄笑声。瑞恩更是吹起了口哨,大喊到,“蓝礼,你是最棒的”,那喊声着实太过突兀,以至于哄笑声更加汹涌了。

    “我知道。”蓝礼对着瑞恩所在的方向,坦然地接受了赞扬,那自信满满而堂堂正正的姿态,成功赢得了全场掌声。

    这是属于蓝礼的时刻,这是属于蓝礼的奖杯。有实力,也有运气,但没有人可以否认,这是蓝礼应得的。从“活埋”到“爱疯了”和“抗癌的我”,再到“超脱”,这位年轻演员早就已经证明了自己的实力和天赋。

    “每一位演员都是自恋的,看,我就是典型代表,所有的感言都是关于我自己的。这不是一个好兆头,所以我想,我应该感谢一下其他人。”蓝礼的话语是如此自如、如此幽默,剧院里的笑声根本停不下来。

    “詹妮弗,菲丽希缇,查利,还有剧组的其他演员和伙伴们,谢谢你们的陪伴,没有你们,作品最终绝对不会是如此模样。我很想要一一感谢下去,但显然我的脑袋现在处于罢工模式,那么就等我回去之后,列举清单,再慢慢沟通。”

    这一次,轮到詹妮弗-劳伦斯吹响口哨了,全场的笑声和掌声同时响起。

    “还有,德雷克-多雷穆斯。在特柳赖德电影节之上,你告诉我,这部电影非我莫属。当时,我相信你了,于是,’爱疯了’诞生了。现在看来,你是正确的。”蓝礼以一种另类的方式,向德雷克表示了感谢,“这是属于你的电影,能够成为其中一部分,我很荣幸。”

    坐在观众席之中的德雷克,此时已经泪流满面、泣不成声,最后干脆将脑袋埋在了双手之间,放声痛哭起来。只有他才知道,“爱疯了”这部电影到底意味着什么;也只有他才知道,蓝礼饰演的雅各布到底意味着什么。

    今晚,“爱疯了”受到的嘉奖,不仅是对蓝礼对德雷克的肯定,更是对德雷克那一段美好回忆的缅怀。

    “最后……”蓝礼不由微微停顿了一下,声音再次哽咽起来,脑海里又一次浮现了那个身影,海瑟-克罗斯。

    距离她的离开,仅仅只过去了两周,却仿佛已经过去了一个世纪。所有的记忆都蜂拥而至。她错过了格莱美,也错过了奥斯卡。通往梦想的这条道路上,她终究还是没有能够陪伴他走到这里。

    “最后,感谢在梦想的道路上,每一位孜孜不倦坚持下去的独行者。也许我是愚蠢的。也许。”蓝礼欲言又止,还有无数话语想要表达,却终于没有开口说下去,只是举起了手中的小金人,在空中稍稍停顿了两次,一切话语都包含在了那双深褐色的眼眸之中。

    朦胧的泪光,折射出万丈光芒,坚毅而强大的信仰,勾勒出那张俊朗面容的轮廓,犹如西西弗斯,犹如堂吉诃德,犹如……蓝礼-霍尔。即使梦想是愚蠢的,即使现实是残酷的,但,他依旧无怨无悔。

    然后,没有停留,蓝礼转身离开了舞台,只留下一个背影,在光影之中,拉得老长老长。

904 变数横生

    这是二十二岁的蓝礼第二次奥斯卡提名、第一次奥斯卡得奖,但所有人都坚信,这不会是最后一次。

    这名年轻演员,一次又一次地推翻人们的惯性认知,一次又一次地惊艳人们对表演的认识,更重要的是,他对梦想的执着、对表演的坚持、对艺术的追求,真正地令人钦佩!正如蓝礼所说,也许,这很愚蠢;但,愚蠢得令人敬仰。

    目送着蓝礼离开的背影,瑞恩-高斯林第一个就站立了起来,吹着口哨、拍打双手,送上了至高赞誉;然后是杰西卡-查斯坦,然后是詹妮弗-劳伦斯、艾玛-斯通、鲁妮-玛拉,然后是德雷克-多雷穆斯……

    人数不多,不过稀稀拉拉的三十、四十人左右,但如此待遇,却是克里斯托弗-普卢默和梅丽尔-斯特里普都没有能够享受到的。一名入行仅仅三年时间的“准新人”演员,却收获了如此爱戴和拥护,堪称匪夷所思。

    “蓝礼-霍尔”,这个名字对于好莱坞来说,意义非凡。至少在y世代演员之中是如此。

    离开舞台,隐隐之间,蓝礼可以感受到一道尖锐而犀利的目光投射而来,犹如箭矢一般,破空而来,狠狠地撞击在他的背上。如果眼神可以杀人,毫无疑问,他现在已经一命呜呼。那眼神是如此锐利、如此恶毒、如此凶狠,以至于蓝礼根本无法忽视。

    脚步微微一顿,转头看了过去,但在舞台灯光之下,只能看到黑压压的一片,大团大团的热浪在涌动着,模糊成一团明暗交错的光晕,不要说脸孔了,就连方位也不太容易识别。

    根据直觉、摸索方向,然后,蓝礼嘴角的弧度就轻轻上扬了起来。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不是哈维-韦恩斯坦,还能是谁呢?

    显然,手拿把攥的影帝小金人,意外旁落,刺痛了哈维的自尊和骄傲;但,他和哈维之间本来就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道不同不相为谋。现在仅仅只是死结再更加“死”一些,已经不能更加糟糕了。所以,无须在意。

    “蓝礼?”耳边传来了司仪礼貌的声音,转过头,蓝礼就看到了跟在后面的娜塔莉和司仪,他微笑地收了收下颌示意,再次迈开了脚步。

    哈维死死地咬住雪茄,死死地,那难嚼的雪茄头几乎就要咬断,可即使如此,内心的滔天怒火已经难以抑制。

    煮熟的鸭子居然飞了!

    美国演员工会奖之上,让-杜雅尔丹顺利登顶之后,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奥斯卡影帝势必将归属于“艺术家”、归属于韦恩斯坦影业,1995年颁发了第一届美国演员工会奖以来,这就是演技四大奖项最终重要的风向标。没有之一。

    2000年到2004年,连续五届美国演员工会奖的得奖名单,在奥斯卡之上都被颠覆,少则一项,多则三项;但在那之后,2005年开始,七届典礼之中,其中六届颁奖典礼都准确预言了至少三项得主,过去两年,更是连续两年准确命中所有四项演技奖得主。

    今年,似乎也不应该是例外。

    但,现实就偏偏这样发生了!美国演员工会奖之上,配角部门的两位得主在奥斯卡顺利登顶,而主角部门的两位得主则双双错失小金人。

    这是一场失败,毋庸置疑的失败;如果有什么事可以让这场失败变成耻辱性的惨败,那就是输给“爱疯了”的蓝礼。

    输给布拉德-皮特,输给乔治-克鲁尼,这都是令人扼腕却可以接受的结果,即使是输给加里-奥德曼,哈维也勉强可以吞下这口气。但,绝对不能是蓝礼-霍尔!

    当初在圣丹斯电影节之上,拒绝了哈维的蓝礼;颁奖季之中,如影随形、阴魂不散的蓝礼;学院公关之中,被韦恩斯坦兄弟视为最强劲对手、多加照顾的蓝礼。最有可能却最不可能的蓝礼。

    哈维可以感觉到怒火犹如火山一般爆发,自从“莎翁情史”登顶奥斯卡以来,过去十五年时间里,他都是好莱坞最顶尖的存在,呼风唤雨、为所欲为,没有人可以挑战他的权威;但是今晚,这一记耳光是如此响亮,又如此凶狠,以至于哈维开始感受到了周围的怜悯和同情。

    如果可以,他会杀了蓝礼。

    脑海之中闪过一丝头绪:他们没有推动“炒作门”的话,那么学院公关的优势是不是就不会颠倒了?“炒作门”结束之后,鲍勃建议见好就收,他是不是应该收手?事情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出错的,是不是他的决策失误?

    但,如此思绪仅仅只是一闪而过,转瞬即逝,然后就再也不曾出现过。这不可能是他的失误,所有过错都是来自于蓝礼。所有。

    目光灼灼地“护送”着蓝礼的背影消失在侧台,哈维重重地哼了一声。奥斯卡小金人?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而已,接下来的漫长职业生涯,他们可以好好较量较量。除非蓝礼立刻退出娱乐圈,否则,他会让蓝礼意识到,“为什么当初不早点退出娱乐圈呢?”

    哈维收回了视线,再次聚焦在舞台之上,开始关注接下来的典礼进程。他们还有更加重要的奖项需要关注:最佳导演奖。

    2005年的奥斯卡,再次重演了;在今晚,最佳原创剧本、最佳改编剧本、最佳剪辑、最佳男配角、最佳女配角、最佳男主角、最佳女主角等七个奖项,分别属于七部不同的作品,一一对应的是“午夜巴黎”、“后人”、“龙纹身的女孩”、“初学者”、“帮助”、“爱疯了”和“铁娘子”。

    在这之中,四部作品无缘角逐最佳影片、五部作品无缘角逐最佳导演。换而言之,“午夜巴黎”、“后人”和“帮助”这三部作品的最佳影片得奖希望,匪夷所思、不可思议地保留了下来,而上半场遥遥领先的“雨果”和“艺术家”,依旧怀抱着小金人,忐忑不安地坐在冷板凳之上,等待着宣判。

    最佳男主角的颁发,人们最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正如墨菲定律。“艺术家”和“后人”双双落败,甚至不是“点球成金”这部早早退出最佳影片争夺的作品,而是“爱疯了”,和“铁娘子”一样,完全凭借着表演而在颁奖季之中占据一席之地的作品。

    于是,乱战和混乱还在持续。压力进一步累积,而后来到了最佳导演之上。时间的推进,悬念感还在持续上升,紧张感还在持续叠加,对于观众来说,这是福利,越来越精彩;但对于现场嘉宾来说,这却是折磨。

    最佳导演的五位提名者分别是,“雨果”的马丁-斯科西斯,“艺术家”的米歇尔-哈扎纳维希乌斯,“后人”的亚历山大-佩恩,“午夜巴黎”的伍迪-艾伦,“生命之树”的泰伦斯-马力克。

    如果是马丁、米歇尔、亚历山大和伍迪这四位导演之中的任意一位,那么他们所执导的作品,就将脱颖而出,成为最佳影片的头号候补如此说法也不太准确,毕竟,颁奖典礼已经接近了尾声,现在就只剩下最后一个悬念没有揭晓了。

    但如果是泰伦斯的话,这也意味着,此前始终波澜不惊、一路陪跑的“生命之树”,继续加入战局,乱上加乱,在最佳影片揭晓之前,一切都是未知的。这听起来不可思议,但今晚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可能性依旧不能完全杜绝。

    2005年以来最混乱的颁奖小年,绝对名副其实。所以,最佳导演奖的颁发,压力成倍增长。

    回到后台,蓝礼也感受到了那无处不在的紧绷和压抑,视线里的每一个人都纷纷上前表示了祝贺,眉飞色舞之间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对于旁观者来说,如此好戏绝对是精彩纷呈,熙熙攘攘的人潮络绎不绝。

    停下脚步,蓝礼和娜塔莉的视线一个交错一个停顿。

    娜塔莉挺直了腰杆,迎向了蓝礼的视线,以强力出击的方式,掌管了主动权,“恭喜!”娜塔莉抬起了下巴,高傲而清冷地说道,“恭喜今晚的胜利,这着实难得。”

    蓝礼可以察觉到娜塔莉的傲慢。也许,这是她的自我保护;也许,这是她的本性使然;也许,这是他的错误解读。但,他不在乎。对于蓝礼来说,娜塔莉始终是一个陌生人,他在媒体面前的话语不是赌气,他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自然也就没有任何情绪。

    老实说,娜塔莉大可不必摆出一副如此姿态,唯恐他会奚落或者挑衅。他们都是聪明人。

    “谢谢。”蓝礼绅士地点点头,以微笑表示了回应,紧接着退后了半步,再次点头示意了一下,绕过了娜塔莉,转身告辞。

    娜塔莉站在原地,憋着一口气,眨了眨眼睛,一时间居然没有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

    蓝礼进入了待机室,摩肩接踵的人群将整个空间堵塞得水泄不通,几乎所有人都冒出来,守候着最佳导演和最佳影片的揭晓,前所未有的亢奋;注意到蓝礼的身影,大家都欢快地打起了招呼,然后让开位置,欢迎蓝礼一起加入他们。

    视线之中,演员有一些,但更多都是幕后工作人员。这样的奥斯卡,有点可爱。蓝礼看了看手中的小金人,哑然失笑,脚步停留在了人群之中,抬起头,看向了大屏幕。

    舞台之上,颁奖嘉宾迈克尔-道格拉斯已经做好了准备。作为业内最著名的大佬,也作为演艺家族道格拉斯的当代家主,迈克尔的分量自然非同小可,作为最佳导演的颁奖嘉宾,着实再合适不过了。

    “现场感受到了如此热度,这是正常的吗?”才一上场,迈克尔就掌控了现场的气氛和节奏。

905 典礼落幕

    最佳导演的五位提名者,所有的分析、所有的统计、所有的衡量、所有的预测,在此时此刻都已经失去了意义。

    人人都知道,“艺术家”的米歇尔横空出世,以黑马之姿,向学院致敬、向电影工业致敬,向黄金时代致敬,在颁奖季之中成为了领跑者;人人也都知道,“雨果”的马丁、“后人”的亚历山大和“午夜巴黎”的伍迪,实力不分轩轾,同时他们的好莱坞影响力也远远超过米歇尔,威胁强度毫不逊色。

    人人还都知道,“生命之树”的泰伦斯无疑是一匹黑马,就和影帝候补的加里-奥德曼、影后候补的鲁妮-玛拉一样,实力出众,却声势不足。很大几率,应该是陪跑。

    但,经历了漫长的夜晚,也经历了惊人的动荡,显然,之前的预测和评估都可以丢到垃圾桶里了,安静地坐下来,等待结果,这就是最好的办法。

    迈克尔-道格拉斯也没有让观众们等待太久,打开了信封,浏览了卡片,瞪大了眼睛,声音微微停顿了片刻。这短短的一丝神色,却牵动了全场所有观众的注意力,然后,他宣布了答案,“第八十四届奥斯卡,最佳导演的得主是……”迈克尔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卡片,一字一顿地说道,“‘雨果’,马丁-斯科西斯。”

    滴答,滴答,滴答,现场可以清晰地听到心脏跳动撞击的声音,然后刹那间,压抑的情绪犹如瀑布暴雨一般宣泄而下,全场所有观众在惊愕和震撼之中,纷纷站立起来,以最隆重、最盛大、最恢弘的掌声,送上了祝福和恭喜!

    马丁-斯科西斯!居然是马丁-斯科西斯!得奖热门米歇尔-哈扎纳维希乌斯落马,古稀之年的马丁-斯科西斯再次斩获小金人!

    马丁-斯科西斯,毋庸置疑,他就是美国电影史上最重要的导演之一,“出租车司机”、“愤怒的公牛”、“好家伙”、“穷街陋巷”、“纯真年代”等等,全部都是载入史册的佳作,与史蒂文-斯皮尔伯格、乔治-卢卡斯、弗朗西斯-福特-科波拉并列称为八十年代四大导演。

    但阴差阳错之下,他却始终没有能够得到奥斯卡小金人的认可。进入千禧年之后,马丁有些走火入魔,“纽约黑帮”、“飞行家”、“无间行者”,每一部作品都是写给奥斯卡的情书,情真意切,却终究丢失了他一贯的锐气和深刻。

    2006年的“无间行者”,天时地利人和的情况之下,终于让马丁圆梦奥斯卡,成功收获了最佳导演和最佳影片。这是马丁最好的作品吗?显然不是;这是马丁集大成之作吗?显然也不是。功劳票和同情票的双重作用之下,马丁成功一圆夙愿。

    在那之后,放下了奥斯卡的束缚,马丁摆脱了自己一贯的黑色和暴力,放开手脚之后,反而不断突破自我。今年更是拍摄出了令人惊叹的“雨果”,镜头的运用、观影的调度、表演的锁定以及重新回归初心的童趣,展现出了这位导演大师的别样风采。

    今晚奥斯卡开场之中,比利-克里斯托在唱段里调侃马丁,“那个暴力、血腥、黑暗、粗口连篇的马丁,如果’雨果’还有续集的话,请一定回来,好吗?”但,没有人可以否认,突破自我之后的马丁,更加挥洒自如,反而彰显出了大师风范。

    现在,马丁-斯科西斯凭借着一封写给电影的情书,收获了个人的第二座奥斯卡最佳导演小金人。如此意外,却又如此惊奇!

    全场观众,起立鼓掌,掌声雷动,惊叹连连。

    万众瞩目之下,马丁满脸惊讶和意外地走上了舞台,从迈克尔手中接过了小金人奖杯,脸上洋溢着孩子般的笑容。

    全场观众,久久站立;汹涌掌声,经久不息,甚至比当初“无间行者”的集体致敬还要更加疯狂,也甚至比今晚任何一位得奖者还要更加热烈。

    站在人群之中,哈维-韦恩斯坦的情绪犹如脱缰野马一般失去了控制。早些年的时候,他一直是老谋深算的狐狸,控制情绪的能力着实不俗;但伴随着权势越来越高,他也越来越不需要隐藏和控制自己,脾气的压制能力也渐渐开始弱化。

    今晚,胜券在握的情况之下,几乎就是“艺术家”的加冕登基时刻,却在“铁娘子”爆冷收获影后小金人之后,连连挫败,先后丢掉了最佳男主角和最佳导演。这绝对是奇耻大辱!汹涌的情绪猛然就冲破了束缚。

    摘下嘴角的雪茄,丢在了地上,然后抬脚狠狠地碾压、再碾压,用尽全身力气。所有的风度、所有的礼仪、所有的优雅,全部都在火山喷发般的怒火之中焚烧殆尽,连绵不绝地喷薄爆发,但这依旧无法宣泄自己的愤怒,即使颁奖典礼还在进行,哈维也频临失控的边缘。

    幸运的是,全场观众起立鼓掌,在汹涌人潮之中,哈维的动作还算隐蔽,周围的其他人也都假装没有看到。没有人敢触怒暴跳如雷之中的韦恩斯坦。

    “那家伙!都是因为那家伙!”哈维开始咬牙切齿,所有的一切都是从那个家伙开始的。该死!该死的家伙!

    脚底下的雪茄已经彻底破碎,看着那琐碎的烟叶消失溶解在红色地毯之中,仿佛惨遭肢解一般。哈维的脾气才终于平复了下来,深呼吸,再次深呼吸,整理好西装、整理好头发,重新露出笑容,礼貌而优雅地开始鼓掌,为马丁送上了掌声。

    今晚的耻辱,哈维永生难忘。又或者更准确来说,圣丹斯的耻辱烙印,从来就不曾消退过;不过,战争,从今晚正式开始,此前的小打小闹仅仅只是洒洒水而已,现在开始真刀真枪的较量,就让他们看看鹿死谁手。

    不要退出娱乐圈。哈维改变主意了,他真心地祈祷着,那个家伙绝对不要退出娱乐圈,在这笔账算完之前,他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好好地较量较量。

    最佳导演颁发完毕之后,只剩下最佳影片了,目前战况是“雨果”绝对领先,五座技术部门奖杯,再加上一座最佳导演奖,当之无愧地成为了领跑者,上半场的热门,迂回曲折之后,再次回到了热门行列。

    在这之外,其他四部作品平分秋色。“艺术家”两座技术奖杯;“后人”、“午夜巴黎”、“帮助”各自一座核心奖项。

    九部提名作品,五部作品角逐最终大奖,“雨果”遥遥领先,颁奖典礼的悬念似乎终于浮出水面。于是,最后一位颁奖嘉宾汤姆-克鲁斯登场时,整个柯达剧院的气氛都放松了下来,紧绷的压力似乎瞬间完成释放,晚会重新回到了和乐融融、歌舞升平的喧闹和繁华之中。

    就连电视机前的观众们都已经开始松懈了。或者转台,或者发脸书推特,或者吃零食,或者闲聊,似乎所有人都笃定自己知道得奖结果。直到汤姆-克鲁斯打开了信封。

    看着手中的信封,汤姆有些犹豫迟疑,但再三确认之后,他还是宣布了结果,“第八十四届奥斯卡最佳影片的得主是……’艺术家’。”

    不是“雨果”,而是“艺术家”。自恋的学院,自恋的电影人们,终究还是选择了致敬自己的“艺术家”,而不是致敬电影的“雨果”;韦恩斯坦兄弟的毒辣眼光和准确公关,再一次铸就了奥斯卡奇迹,掀翻一众对手,登顶最高舞台。

    重新隐藏起了所有情绪的哈维,笑容满面地接受了周围所有人的祝贺和恭喜,春/风得意地拥抱了属于自己的荣耀和光芒。至于内心的真实想法,这就不得而知了。

    但对于观众来说,对于嘉宾来说,最佳女主角、最佳男主角、最佳导演、最佳影片,连续四个奖项爆冷,如此走势,着实跌破了所有人的眼镜。

    事实上,颁奖典礼之前,最佳影片争夺战之中,“艺术家”已经是稍稍领先了,“雨果”和“午夜巴黎”两部作品的竞争力稍逊一筹,而“后人”则声势又稍稍落后了一些。

    “艺术家”的得奖,这应该是预料之中的结果,但经历了今晚跌宕起伏的颁奖过程之中,几乎所有人都认为“雨果”将会得奖之际,却又再次掀翻了人们的猜测,重新回到了“轨道”上来,但,这到底是惊吓,还是惊喜呢?

    “艺术家”的名字从话筒之中传来时,现场可以清晰地听见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电视机前更是可以清晰地听到摔碎东西的声音不是心碎,而是摔碎盘子和薯片,那清脆的声响和脱臼的下巴,犹如讽刺默剧一般,呈现出人们的错愕和惶恐。

    这是学院评委们亲手票选出来的结果,但即使是他们自己,在奖项揭晓之前,同样无法预测六千名评委的选择,现在看来,今年的混乱之中,每个人的选择都充满了意外和挑战,于是,造就了2005年之后的又一次爆冷。

    当年,“断背山”输给了“撞车”,至今依旧被认为是奥斯卡千禧年之后最糟糕最错误的一次选择;今年,“雨果”输给了“艺术家”,那么历史又将会如何看待如此结果呢?

    第八十四届奥斯卡颁奖典礼,就在这样的氛围之中落下了帷幕,“艺术家”擒获三座小金人,登顶最佳影片;“雨果”收获六座小金人,为马丁-斯科西斯拿下了第二座最佳导演,却遗憾错过了终极大奖,其他奖项则由不同作品分别瓜分。

    还有,梅丽尔-斯特里普收获个人第三座小金人,真正地载入史册;而蓝礼-霍尔则收获个人第一座小金人,刷新影帝得奖的年龄记录;克里斯托弗-普卢默则成为了影史最老的演技得奖者。

    如此一届不走寻常路的颁奖典礼,终于落幕了,至于奖项到底如何,就留给后人评说。

906 漫天星辰

    墨黑色的天幕广袤无垠地铺陈开来,银色的星光、黄色的路灯和白色的尾灯交织成墨,恢弘而肆意地泼洒开来,缓缓晕开之后,泛出了一层厚重而深邃的藏蓝色,一点一点地漾起涟漪,在幕布之上涂抹勾勒,浓淡相宜、美妙绝伦,宇宙的奥妙和神秘倒映的瞳孔深处,让人挪不开目光。

    漫天漫地的琐碎星辰随意地洒落在天鹅绒之上,似乎每一个都平淡无奇,却又都独一无二;似乎每一个都遥不可及,却又都近在咫尺。不由自主地,视线慢慢地深邃起来,细细地打量着那无数繁星,幻想着那些星球之上的地貌和世界。

    蓝礼喜欢洛杉矶的夜空。不同于纽约的高远和清冷,也不同于伦敦的朦胧和黯淡,洛杉矶的夜晚总是如此璀璨,天际边的暗红色、宝紫色和湛蓝色在翻涌沸腾着,瑰丽地燃烧起来,平静之中却有种惊心动魄。

    静静地站在好莱坞高地中心五楼的天桥之上,狂暴的夜风在耳边呼呼作响,似乎只要张开双臂,就可以轻盈地乘风翱翔;视线远端的“hollywood”标志牌在夜空之下格外耀眼,空旷而平坦的城市构图将整个世界都呈现在眼前和脚底。

    影迷们和记者们的欢呼呐喊犹如岩浆一般,在脚底下汩汩作响;谈笑风生、觥筹交错的派对气氛已经在柯达剧院内部蔓延开来,距离“名利场”举办的奥斯卡之夜还有两个小时,人们没有着急着离开剧院。

    经历了破产风波和冠名风波之后,“暂时命名为好莱坞高地中心”的柯达剧院,也许是最后一次举办奥斯卡了,经历了漫长的十二年之后,尘封进历史的橱柜之中。正是因为这个“也许”,所有人都依依不舍地留在柯达剧院里,留下自己的存在证明,缅怀曾经的美好回忆。

    但,蓝礼却知道,柯达破产了,柯达剧院却没有;后来,著名的音响技术公司杜比实验室赢得了冠名权,于是,杜比剧院继续成为奥斯卡颁奖典礼的举办地,签署二十年合作协议。所以,剧院依旧是同一个剧院,只是名字不同罢了。

    这就是生活。人们总是希望留下一点什么,证明自己存在过。

    一个身影出现在了天桥的尽头,注意到了夜色之中的蓝礼,对方的脚步稍稍停顿了一下,正准备离开,但原地犹豫了片刻之后,还是走了过去,那一抹白色长裙在狂风之中猎猎作响,犹如古希腊女神一般高贵而挺拔,不过,不是美丽女神,而是战争女神。

    距离蓝礼还有三步远,脚步就早早地停了下来,没有交谈,也没有对话,只是依靠着栏杆,抬起头,仰望着天空,惊叹于那漫天星辰的璀璨和浩瀚,静静地接受大自然的震撼洗礼。

    陌生来客的出现,却没有破坏空气之中的那股静谧,喧闹和嘈杂依旧在狂风之中涌动,而沉默和宁静依旧在天桥之上流淌,两个人仿佛是没有任何关系也没有任何交集的陌生人,仅仅只是再次萍水相逢的偷闲片刻。

    “你说,玫瑰园是在哪颗星星之上呢?”旁边的女人扬声问道,声音沾染了些许深夜的露水,清冷而沙哑。

    玫瑰园。这说的是“小王子”这本童话书之中的玫瑰园,小王子拜访了六个不同星球,其中一个就遇到了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一朵玫瑰花。

    蓝礼嘴角轻轻一扯,不由莞尔,“至少不是你所指的那一颗。”女人抬起了右手,指向了漫天星辰之中的一颗明亮星星,蓝礼顺着手指方向看了过去,“那是飞马座的阿尔法。”随后,蓝礼也抬起手来,在夜空之中描绘着星辰的位置,“这三颗都是飞马座的星星,这一颗则是仙女座的阿尔法,形成一个四边形。”

    说着,蓝礼在虚空之中描绘出一个四边形的模样;不由地,指尖就停顿下来,仿佛回到了小时候,总是仰望着天空,整晚整晚得无所事事,沐浴在漫天星光之下,渐渐入眠。

    鲁妮-玛拉挑了挑眉,跟随着蓝礼的指示,勾勒出天空的四边形;忍不住就开口询问了飞马座和仙女座的位置,耳边紧接着就传来了蓝礼低沉的嗓音,细细地解释起来,鲁妮轻轻地、轻轻地伸出之间,像个孩子一般,幻想着自己踮起脚尖,就可以摘下星星来。

    在意识到之前,嘴角的笑容就上扬起来。

    收回视线,收回手指,侧过头看着蓝礼的侧脸,“不要告诉我,你同时还是一位天文学家?”

    “呵。不是。”蓝礼低低地笑着,微微有些沙哑的嗓音在喉咙深处翻滚着,“只是小时候喜欢看一下杂书,了解一些皮毛罢了。如果你再继续询问的话,我立刻就要露出马脚了。”

    贵族教育是一个庞大而繁杂的系统。有人好奇,为什么贵族们看起来整天无所事事却又无比繁忙?为什么贵族们的业余生活似乎什么无比空闲却又充实得不行?

    读书,对于贵族来说是无比重要的。

    除了艺术、哲学、名著以及打发时间的小说之外,贵族们或多或少都会阅读一些自然科学的书籍。诸如生物、物理、化学、天文等等。简单举例,每一位学习绘画的学生,必须学习生物学、解剖学、人体学等相关学科,甚至必须亲自解剖尸体,了解人体的骨骼架构。

    一名真正的贵族,从基础教育开始到顺利出师,往往需要十年到十五年的时间,而在这之后,还有一个漫长的沉淀过程。数世纪之前,贵族少女在十六岁时会举办盛大的成年礼,一方面是年龄到了,另一方面则是学成出师。这是双重含义。

    蓝礼没有客套谦虚。对于天文,他确实是仅仅了解一些皮毛而已;在自己擅长的项目之外,其实他最喜欢的是化学,仅仅只是因为各式各样的化学反应和化学实验,充满了恶作剧的乐趣。

    “即使是了解皮毛,这也非常难得,告诉我,这管用吗?”鲁妮笑盈盈地说道,眼底闪烁着一丝戏谑。

    没头没尾地,突然就来一句“管用吗”,但蓝礼却一下就听懂了:搭讪利器。通过天文学的小小交谈,自然地拉近彼此距离,成功搭讪。

    蓝礼不由莞尔,收回了视线,看了鲁妮一眼,“我不太确定,应该由你来回答。管用吗?”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然后蓝礼就看到鲁妮扬起了眉尾,那英气逼人的眉毛毫不示弱地迎向了他的视线,然后就听到鲁妮的回答,“差了一点火候。”

    蓝礼轻轻收了收下颌,认真地回答到,“我会继续努力的。”

    鲁妮也一本正经地颌首表示了赞同,然后给出了意见,“你知道,真正的高手,绝对不会那么老实的。你应该走到女人的背后,自然而亲切地抬起手,将星座的轮廓描绘出来,呈现在女人的视线之中,然后,你知道……”

    后面的话语化作了一团咕噜声,在喉咙里翻滚着,却终究没有说出口。鲁妮耸了耸肩,掩饰着自己的尴尬和生涩,尤其是在蓝礼那灼热而专注的视线之下,有种无处遁形的窘迫,她小心翼翼地抬起了视线,瞥了一眼,然后就看到了那双明亮的眸子。

    漫天星辰倒映在那深褐色的瞳孔之中,晕出一层浅浅的笑意、浅浅的温暖、浅浅的光晕,徐徐荡漾,即使是悬挂在天际边的银河也黯然失色;视线余光似乎可以捕捉到嘴角那一抹戏谑调侃的微笑,淡淡的,轻轻的,仿佛初夏午后在蓝天之上散落开来的鱼鳞云一般,慵懒而惬意。

    鲁妮的脸颊顿时就染上了两团红晕,慌乱地移开了视线,故作镇定,僵硬脸孔,假装毫不在意,清了清嗓子,开口继续说道,“你的方法还是太过稚嫩了,嗯,还有很多东西需要学习。”支离破碎的话语,鲁妮甚至不知道自己在瞎说什么,内心深处暗暗握了握拳,懊恼不已。

    “呵呵。”蓝礼的喉咙深处响起闷闷的笑声,微微有些沙哑,似乎染上了浓厚的夜色,不是墨黑色,而是藏蓝色,细腻柔和得犹如天鹅绒。

    鲁妮紧紧地闭上了眼睛,狠狠地咬了咬牙关,低声嘟囔了一句,“该死的。”

    “我可以理解为,你这是在发出邀请吗?”蓝礼的声音传来,鲁妮吓得直接张开了眼睛,“没有!绝对没有!”但说出口之后,鲁妮才意识到了自己的方寸大乱,再次闭上眼睛,无奈而郁闷,可是嘴角的笑容还是不由自主地上扬起来。

    “你是故意的吧?”鲁妮终于反应了过来,察觉到了蓝礼的恶作剧,她不由轻轻咬住了自己的下唇,又好气又好笑,想着想着,自己也不由自主轻笑了起来。

    蓝礼无辜地摊开双手,“我做错什么了吗?还是说,我应该走到你的背后,向你展示一下飞马座的轮廓?”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鲁妮睁开眼睛,翻了一个白眼,斜眼看着蓝礼,“哈!哈!”干笑了两声,“非常好笑。”鲁妮调整了一下姿势,挺起胸膛,抬起下巴,一幅苦口婆心的模样,“我只是再给予一些建议,来自淑女的建议,你知道,帮助你更加了解女性,说不定,以后有机会,你可以用得上。”

    蓝礼的脸上依旧挂着那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眉尾轻轻一扬,“你确定?”

907 星空之下

    “你确定?”

    没有多余的话语,蓝礼仅仅只是一句反问,再简单不过了;而鲁妮的话语就卡在了喉咙口,试图反驳,却发现自己的反驳根本站不住脚,认真回想一下自己刚才的话语,随即就意识到了其中的矛盾和错误,不由哑然失笑。

    那些套路、那些策略,必须因人而异。对于某些人来说,那是油嘴滑舌;而对于某些人来说,则是风/流/倜/傥;对于某些人来说,又是玩世不恭。显然,不适合蓝礼。

    脑补一下,一贯绅士得体、礼仪到位的蓝礼,风格突变,满嘴甜言蜜语,浑身散发着荷尔蒙气息,又是口花花,又是身体接触,那场面真是……鲁妮自己都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冷颤,鸡皮疙瘩爬满了手臂,真是油腻,太油腻了!

    抬起眼睛,鲁妮轻而易举就捕捉到了蓝礼的目光,眼底深处涌动的戏谑和调侃,在漫天星辰之中带着一丝玩味。鲁妮的脸颊微微一烫,不过,这一次她却没有闪躲,落落大方地迎向了蓝礼的打量,“真正的绅士,应该懂得见好就收。”

    然后,鲁妮就看到蓝礼的嘴角和眼底都满溢出了灿烂的笑容,整个世界刹那间明亮起来,轻轻地、轻轻地摇了摇头,眉宇之间闪烁着一抹欢快和雀跃,那儒雅的气质沾染了些许青春活力,变得惊心动魄起来。

    不过,蓝礼没有回答,而是礼貌地点点头,表示了歉意,又或者说,表示了同意。而后,转过头,再次看向了星空,两个人的话语就这样没头没尾地中断了下来,却没有丝毫的尴尬和生涩。

    鲁妮微微愣了愣,随后也转过头,再次看向了天空,风声送来了蓝礼带着浅浅笑意的声音,“我不是绅士。至少,我希望我不是。”

    下意识地,鲁妮就轻笑了起来,条件反射地想要反驳:蓝礼的优雅气质无疑是最为独特的一道风景线;但转过头却看到了蓝礼的侧脸,微笑依旧,眼睑之下的阴影却勾勒出一抹哀伤和苦涩,仅仅只是一闪而逝,那抹脆弱似乎从来不曾存在过,然后,鲁妮的话语就停留在了舌尖。

    重新细细品味一遍蓝礼的话语。

    忽然,鲁妮就想起了关于蓝礼家世背景的猜测,那些善意的、恶意的、八卦的揣测,从来不曾得到过证实,人人都好奇着:这个优雅、沉稳、博学的男人,到底出身如何;年仅二十二岁,却拥有一股属于岁月沉淀和打磨之后的气质,那绅士的仪态完美得无可挑剔。

    鲁妮-玛拉,她自己就是一位出身名门的家族名媛。来自家族的压力,来自姓氏的束缚,来自阶级的桎梏,无处不在,否则,当初她也不会逃往洛杉矶了,经过这么多年的打磨之后,这才愿意重新回到纽约。

    现在,鲁妮在蓝礼的身上,嗅到了相似的气息。

    于是,鲁妮收回了视线,嘴角上扬了起来,“你是,但你也不是。”

    他是一名绅士,真正的绅士;但他不是背负着家世重量的傀儡,依靠自己的双手和双脚闯出了一片天地。所以,他是,他也不是。

    蓝礼没有回答。鲁妮也没有继续开口。沉默,在两个人之间缓缓蔓延,静静地倾听安静之中的嘈杂,静静地欣赏夜空之上的璀璨。有时候,宁静也可以很美好。

    悠扬的旋律在脑海里轻轻回荡飘动着,犹如空旷山谷里的清幽回音,浅浅的淡淡的震动却在灵魂深处留下了一片共鸣,透着一丝清冷,带着一缕温暖,哀伤而苦涩。

    这是红地毯之上,间或滑过思绪的那一阙旋律,依旧是那两个相同的八拍,仿佛唱诗班的吟唱般,仿佛吟游诗人的高歌般,一遍又一遍地反复着。

    “若他们说,谁会在乎又一道光芒熄灭,在漫天亿万繁星之下,它正闪烁,不断闪烁……”

    蓝礼轻声哼唱着,轻轻地,温柔的嗓音宛若拂面杨柳风一般,在鼻翼和指尖穿行萦绕,勾勒出淡淡的悲伤,如同涟漪一般泛了开来。那近乎呢喃细语的声音,在喉咙深处响动着,似乎可以窥见蝴蝶扇动翅膀的轨迹。

    多少人曾经放下前行的脚步,静静地欣赏头顶之上的那一片苍穹;多少人曾经停下生活的繁忙,注意到漫天星辰之中划过天际的那一颗星辰。亿万繁星之下,一道光芒的熄灭,有人在乎吗?千万生命之中,一缕灵魂的沉寂,又有人在乎吗?匆匆生活之中,一个梦想的消亡,还有人在乎吗?

    “是的,我在乎。”耳边传来了一个清冷的嗓音,打破了蓝礼的思绪,猛地转过头,此时才回想起来,他不是一个人。

    鲁妮依旧仰着头,沐浴在浩瀚星光之下,那张白皙柔嫩的脸庞之上,闪烁着坚毅的光辉。她转过头,坦然地迎向了蓝礼的视线,轻声说道,“你知道,缺少了任何一道星光,这片夜空就不是曾经的夜空了,缺一不可。所以,是的,我在乎。”

    两道视线在夜色之中轻轻一个触碰,而后默契十足地轻轻闪开,嘴角的笑容同时上扬起来,双双转过头,往前远方那个静静闪烁的“hollywood”标志牌。

    鲁妮轻笑了起来,笑声在耳边汩汩作响,“今晚,我们还遵守两天规则吗?”

    “当然,当然。”蓝礼耸起了肩膀,表示了肯定,“我们之前就沟通过了,我是一个严肃的’时间书呆子’。”

    “而我认真地讨厌时间书呆子。”鲁妮也点头表示附议,“看来,我们还是达成了共识。我喜欢这样,和聪明人沟通总是轻松的。”

    “所以,这依旧不是约会,你专门走出来,不是因为跟踪我?”

    “不是。那么,你站在这里,也不会故意等着我?”

    “不不,不。巧合,纯粹是巧合。”

    “巧合,是的,我也认为是巧合。”鲁妮握了握拳头,以肯定的姿态表示了同意,然后这才想了起来,“对了,恭喜。”

    “谢谢。”没有客套,蓝礼坦然地接受了恭贺。

    鲁妮左右打量了一番,“我没有看到你的奖杯。你知道,对于大部分人来说,赢得自己的小金人之后,爱不释手、拒绝放手。”鲁妮抿了抿嘴角,“即使是梅丽尔-斯特里普也不能例外。”

    “在经纪人那里。”蓝礼却没有大惊小怪,坦然地说道,“太沉了,也太麻烦了。”稍稍停顿了片刻,又补充了一句,“我只是需要一点新鲜空气,欣赏一下夜色。如果随身携带着小金人,这听起来就太……装/逼了。”

    蓝礼的用词让鲁妮哧哧地笑了起来,可是蓝礼却耸耸肩,“就好像意大利或者法国电影一样。紧紧地抱着自己终身的最高荣誉,然后从这里一跃而下,生命就在巅峰终止。我对这样富有哲理的结局没有兴趣。”

    那嘲讽戏谑的语气,着实是让人开怀大笑。好不容易,笑声才渐渐平复了起来,看着夜色之中的蓝礼,整个人似乎消融在了浓郁的墨色之中,感觉如何?”鲁妮好奇地询问到,“我是说,站在舞台上的那一刻。”

    “嗯……”蓝礼沉吟了片刻,认真想了想,“我也终究不能免俗?”一个自我调侃的反问,成功地让鲁妮噗嗤一下轻笑出声,蓝礼的嘴角也上扬了起来,“我是认真的。如果我真的不在乎的话,我就不会离开伦敦了,我也不会站在好莱坞的镁光灯之下。所以,内心深处,我还是在乎的,我还是试图证明自己的存在;我还是试图赢得自己的证明。”

    置身于名利场,又有谁是真正的清高呢?就如同贵族的上流社会一般,又有谁是真正置身事外呢?

    “我们谁不是呢?”鲁妮似乎也明白了这一点,笑声平复了下来,但笑容却依旧停留在嘴角,落在了眼底,“但,你是一名演员,不是一名明星。”

    演员和明星,终究还是有所不同的。内心的坚持,内心的追求,内心的信仰,这才是真正定义自己的存在。

    蓝礼不置可否。以前,追逐梦想的道路十分单纯,只是埋头不断冲刺着、前进着、拼搏着;但渐渐地,事情开始变得复杂起来。

    现在,收获了奥斯卡小金人之后,梦想似乎已经实现了,可是,真的实现了吗?他真的就成为一名优秀的演员了吗?他真的已经触摸到演技的全新境界了吗?他的梦想,真正的梦想,成功了吗?在好莱坞的名利场之中,下一步到底应该如何前进?

    只有真正实现了目标之后,才知道自己又面临着全新的问题。今晚之后,呈现在蓝礼面前的是一个崭新的世界,即使两世为人,他也不曾了解甚至不曾知晓的世界,现在,他必须依靠自己的信念,继续迈开脚步。

    蓝礼没有继续将话题停留在自己身上,转而提问到,“所以,今晚你还是感觉到无法呼吸吗?还是说,你已经做好了准备,站上这片舞台,展现自己的才华,追逐自己的梦想。”

    去年的西雅图,蓝礼和鲁妮的交谈,至今历历在目。转眼,一年就过去了,两个人的事业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转变。

    “我不知道。至少今晚我可以呼吸了,但还是有些困难,所以我需要一点新鲜空气。我不太确定是因为我证明了自己的实力,还是因为赢得了提名,哈。看来,我和你一样,终究还是不能免俗。但是,我想这就是名利场了,每个人都需要面对自己的机遇和挑战。下一步,我的任务就是弄清楚脑海里的新想法。”

    “生存还是死亡(to-be,or-not-to-be),这是一个问题。”

908 邀请信函

    站在大门口旁,透过宽大的方格窗棂,整个花园尽收眼底,汩汩流淌的大理石喷泉,正在演奏竖琴的天使雕像手臂之上停留着两只黄雀,叽叽喳喳地放声高歌;青葱欲滴的宽阔草坪,园丁正在专注地修理杂草,夏天到来之后,草坪就肆意野蛮地开始茁壮成长;老旧的青石板车道之上,青苔和杂草倔强地在缝隙之中寻找着生存空间。

    别墅终究不是庄园。小小的花园一目了然,每一个细节都可以清晰地收入眼底,一眼就可以看到临街的马路。即使是在房价相对便宜的贝斯沃特,但这里依旧是伦敦,全球房价最顶尖的城市之一。

    一幢别墅,对于落魄贵族来说已经是极致。

    留在伦敦,之于上流社会的贵族,这是尊严,这是骄傲,这是底线。哪怕是一间小小的公寓,没有专门的更衣室,没有浴室和卫生间的分隔,没有小小的花园,但,“总是比住在乡下好的”,至少,他们可以出席各式各样的晚宴和活动,他们可以留在焦点的视线之中。

    幸运的是,霍尔家依旧保留住了他们的别墅。八个主卧和两个待客厅,算不上奢华,却勉强留住了体面。

    菲利普-登巴迈着方正而规矩的脚步,走下楼梯,脚步声完全消失在低调华丽的土耳其红地毯之上,熨帖整齐的三件套灰色西装依旧保持着严丝缝合的束缚和紧绷,即使是初夏的躁动之中,那一丝不苟的举动也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动作优雅地打开大门,古老的门板发出咿呀的呻/吟声,透露出房子的历史和底蕴也可以说是破败和老旧,菲利普露出了礼貌而得体的微笑,迎接着上门的邮差。

    “早晨!先生,你依旧如此准时。”邮差露出了大大的笑容,翻找着自己的邮差包,将信件清点了一下,一一交给菲利普,“希望有美好的一天。”

    菲利普点头示意了一下,轻手轻脚地关上了门板,站在旁边的门房隔间门口,低头开始翻阅着手中的信件,筛选掉垃圾邮件,然后将所有邮件一一分类,那些财务以及工作的信件,将直接送往书房;那些私人信件,则将分别送到每一位主人的手中。

    熨烫报纸,分类邮件。这是菲利普每天早晨的第二件事,保证自己在乔治-霍尔和伊丽莎白-霍尔进行早餐的时候,将报纸和邮件摆放在两个人的手边,开启一整天的行程。至于第一件事,则是嘱咐厨房准备早餐。

    同一份工作,坚持了四十多年之后,对于菲利普来说早就驾轻就熟。有些枯燥,却始终专注。

    熟练的双手稍稍停顿了片刻,看着手中的湛蓝色信封,菲利普不由犹豫了片刻。这是一份垃圾邮件,准确来说,这是一份广告邮件,至少外表看起来是如此。

    信封的右下角标注着,“阿尔梅达剧院”,显示着,这是一封来自剧院的推广信件。

    在戏剧、歌剧、芭蕾舞等表演无比繁荣兴盛的伦敦,此类信件数不胜数,可以分为两种:一种就是单纯的垃圾邮件,剧院为了推广,印刷广告之后,广为分发;一种则是特殊的会员邮件,定期向自己的会员更新接下来一个月到三个月的剧目清单,仅供参考。

    菲利普之所以判断为垃圾邮件,那是因为霍尔夫妇不是阿尔梅达剧院的坐上宾。

    阿尔梅达剧院是伦敦的老资历了,不过更换了剧院经理之后,开始变得大刀阔斧起来,总是愿意推广更多新鲜、独特、年轻的创作剧目。这对于艺术来说,绝对是好事,保持创作的活力;但伴随而来的缺点也非常明显,提拔新人、草根云集、剑走偏锋,许多剧目都是与时俱进的年轻作品。

    这是一把双刃剑。上流社会的贵族们,一方面自诩艺术造诣深厚;但一方面又爱惜羽毛,只愿意观看那些经典剧目比如说莎士比亚,拒绝降低自己的格调与水准,观看那些草根出身的独特剧目。

    偶尔,阿尔梅达剧院确实能够一鸣惊人,观众嘉宾之中不乏贵族群体之中的年轻人,甚至于一些自诩艺术家的老贵族也会屈尊降贵地拜访阿尔梅达剧院。

    但,社会场合之中,他们总是抱着一股挑刺的清高姿态,半开玩笑地嘲讽着阿尔梅达剧院的低俗和平庸,同时又补上一句,“但剧目还是不错的”,以表示自己的艺术素养,足够客观,也足够高雅。

    当了/婊/子,还要牌坊。二十一世纪的上流社会,就是如此;全世界的各界名流们依旧趋之若鹜。

    如果菲利普没有记错的话,霍尔夫妇仅仅观看过两次阿尔梅达剧院的剧目,他们绝对不是这间剧院的会员。自然而然,这就是垃圾邮件。

    但菲利普却犹豫了。指尖的触感可以感受到信封纸质的不同,这样小小的细节,只有经受过长年累月训练的人士才能区分。在霍尔家,也只有菲利普一个人能够做到这一点毕竟,现在是二十一世纪了,贵族传统早就已经七零八落、支离破碎。

    放下了其他信件,菲利普细细地打量了一番信件的正面和背面,而后拿起了拆信刀,干脆利落地拆开了信封,抽出了里面的信笺。作为管家,这是他的职权范围;有必要的话,私人信件也是可以直接拆封的

    守口如瓶,这是贵族管家的基本素质。即使亲眼目睹了秘密,他们也知道什么可以看到,什么不可以看到。

    这不是垃圾邮件,而是一封正式邀请函。

    来自阿尔梅达剧院的官方正式邀请。

    “五月十八日,阿尔梅达剧院即将举办全新剧目“悲惨世界”的首演。剧目将分为上半场和下半场,上半场的开场派对时间是两点三十分,正式开演时间是三点整;下半场的开场派对时间是八点十五分,正式开演时间是八点三十分。整出剧目长达六个小时。

    欢迎每一位剧目爱好者,前往阿尔梅达剧院观看演出。”

    这不是邀请函的全部,随后还附上了整出剧目的介绍小册子,详细地介绍了整个制作团队以及创作灵感,还有最为重要的演员名单,第一阵容以及第二阵容的所有演员名单。

    在伦敦西区和百老汇观看剧目,演员无疑是重中之重。经典剧目的经典唱段,对于资深观众来说绝对是了如指掌,他们之所以不厌其烦地欣赏同一个剧目,一遍又一遍,就是为了欣赏不同卡司阵容所迸发出来的不同火花,还有不同演员对于同一个角色的不同演绎。

    无论是资深演员,还是新人演员。演员名单出来之后,都将成为讨论焦点。

    观看一出剧目的正确方式是:了解剧目创作阵容以及演员阵容,了解剧目故事背景以及典故来源,进一步了解剧目的创作灵感,又或者是以前版本的对照比较。

    这些仅仅只是前期准备工作而已,抵达剧院之后,在开场派对之中,观众之间将会分享彼此的观点,交流彼此的看法,并且提出自己的期待;而后,这才是观看剧目环节,但这依旧不是结束;剧目结束之后,与主创人员的交流、与专业剧评人的交流、与其他观众的交流,所有都将在另外一场派对之上完成。

    观看剧目,不仅仅是看剧,同时看的还是底蕴。无论是开场派对,还是落幕派对,自己的观点、自己的见解以及交流的方式,展现的都是自己的底蕴和知识,乃至于家教和素养。

    为什么暴发户们无法融入上流社会的圈子?这就是原因;为什么贵族的气场总是无比强大?这就是原因。

    “悲惨世界”,这是一出无比特别的剧目。

    伦敦的每一位戏剧爱好者都看过,这是一个肯定的“每一位”,百分之百;但,同时也是伦敦的资深戏剧爱好者们排斥和鄙夷的对象,因为过度商业化的包装和运营,现在已经沦为游客欣赏的入门剧目,为了彰显出自己的格调,资深观众是不会进入女王剧院观看的。

    现在,阿尔梅达剧院再次排演了“悲惨世界”,而且还是大刀阔斧的六个小时?这,着实是太大胆了。

    突然,菲利普脑海之中就回想起了一件小事。

    三月初,蓝礼低调地回到了伦敦。彼时,他刚刚收获了奥斯卡小金人,成为了历史上最年轻的影帝得主,短短一个月之内,先后登顶柏林和奥斯卡,绝对是万众瞩目;但,正当所有人都在期待着蓝礼的下一步动作时,蓝礼却通过经纪人,官方宣布,他将投入一出戏剧的演出之中,暂时不会接拍任何电影或电视作品。

    消息出来之后,引发了无数热议。

    无疑,赞扬还是占据了上风,人人都可以看得出来,蓝礼再次回归剧院舞台,打磨自己的表演基本功,锻炼自己的表演能力,这对于一位刚刚登上世界之巅的年轻演员来说,着实太过难得。更加难得的是,官方消息给予了确认,这出剧目是早就安排好的,“明日边缘”拍摄过程中,就已经密切接洽安排了。

    奥斯卡落幕之后,仅仅只是按部就班而已。

    回到伦敦之后,蓝礼住进了马修位于诺丁山的公寓之中,正式开始了剧目彩排。转眼,十个星期就过去了,难道就是这一出剧目?

909 正式回归

    蓝礼再次回归伦敦。

    这是短短四个月以来的第二次,更为准确来说,距离“明日边缘”的杀青离开,也仅仅只是五周之前而已;不过,这一次,霍尔家没有任何动静。

    经历了上一次的针锋相对,留下了一片狼藉,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霍尔家都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经历了“炒作门”的轰轰烈烈,霍尔家彻彻底底地关闭了所有的发言,假装“蓝礼-霍尔”从来不曾存在过,清晰地表达了他们的立场;又经历了奥斯卡颁奖典礼的意外结局,蓝礼成为了连续第二年问鼎小金人的英国演员,霍尔家在波澜不惊之中,走向沉默。

    大风大浪、跌宕起伏、大出风头。这对于贵族阶级来说,简直就是一场噩梦,“只有那些低俗的暴发户才会享受这种聚光灯的效果”。自然而然地,当蓝礼再次回归伦敦,乔治和伊丽莎白都假装没有这件事发生,生活在同一个城市,却仿佛彼此根本不曾存在过。

    亚瑟-霍尔自然是知道的。以人脉和消息为生的亚瑟,根本不需要刻意打听,就可以得知蓝礼的情况;但这一次也老老实实地安分守己,紧紧地闭上自己的嘴巴。在贝斯沃特的别墅里,“蓝礼”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禁忌词汇。

    更何况,进入伦敦西区之后,蓝礼也保持了低调,一心一意地投入作品彩排之中,没有任何消息传出。

    一直到今天。

    灵光一闪,念头一动,菲利普抽出了小册子,翻开了演员名单。果然就在第一个最显眼的位置之上看到了熟悉的名字,“蓝礼-霍尔”。

    嘴角浮现出一抹浅笑,菲利普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这个名字,眼底闪过了一丝欣慰和开心。蓝礼终于还是成功了,按照自己的想法,实现自己的梦想,堂堂正正地以演员的身份,再次回归伦敦西区的舞台。

    不由自主地,指尖细细地摩挲着那一个名字,普普通通的铅字却仿佛拥有魔力一般,喜怒不形于色的菲利普,眼神稍稍明亮了起来,就在此时,手册之中掉下了一张米白色的卡片,落在了桌子上。

    菲利普捡起了卡片,那苍劲有力、潇洒随性的手写字体映入眼帘,一看就知道是蓝礼的亲笔。

    “亲爱的菲利普-登巴先生,

    五月十八日,’悲惨世界’即将在阿尔梅达剧院举办首演,诚挚邀请你的出席。

    你的,蓝礼-塞巴斯蒂安-霍尔。”

    这是一封专门写给菲利普的邀请函。不同于邀请乔治和伊丽莎白的印刷体,这封邀请函是手写体,而且是以蓝礼个人身份发出的邀请,署名之中还标注了全名以及教名,待遇和情谊都截然不同。

    不过,这一份情谊,对于乔治和伊丽莎白来说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他们仅仅只会认为“这是浪费时间”;即使他们知道了如此差别,也不会介意。所以,蓝礼大大方方地将邀请函放在了同一个信封之中,将菲利普当做了霍尔家的一份子。

    这一点,蓝礼知道,菲利普也知道。但,菲利普还是可以感受到蓝礼恶作剧的小心思,有些少年心气。

    确认了邀请函来源之后,菲利普再次认认真真地阅读了一遍整个信函内容。注意到了一个小小的细节,“首演”,不是“预演”,也不是“试演”,而是真刀真枪的首演。

    经历过数个世纪的发展,伦敦西区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在这片区域里,与时俱进地做出了诸多改变,试图跟上时代的脚步;但本质来说,这依旧是一个保留了无数传统的戏剧圈子,沿袭了上世纪二十年代、三十年代戏剧黄金时代的光荣传统。

    事实上,试演和预演不是最为传统的环节,首演才是。

    所谓首演,就是戏剧正式登上伦敦西区或者百老汇舞台的第一场表演,公开售票,接受大众的评审和判断,类似于电影的首映式,但更多是一个上流社会、顶尖人士、资深艺术家们群星云集的场合。

    与其说是首映式,不如说是奥斯卡颁奖典礼,和伊顿-多默的个人品牌开幕仪式有异曲同工之妙。

    首演就是一场名流派对;同时,也是胜负分水岭。

    不过,伴随着时代的进步,人们的消遣活动越来越多,戏剧的地位节节败退。于是,六十年代开始,出现了试演;七十年代开始,又出现了预演。

    所谓的试演,就是字面上的意义,在正式演出之前,进行一次尝试性的、实验性的演出,观众基本上全部都是资深戏剧爱好人士以及专业剧评人、制作人等等。

    试演结束之后,包括导演、编剧和演员团队在内的所有人,都将虚心接受意见,然后彻夜不眠地对作品进行改动,演员尽快地重新开始排练,并且适应内容。

    最常见的情况是这样的,试演结束之后,通宵达旦地进行修改,次日早晨,排练全新内容;下午的日场演出,依旧保留原本内容不变;但当天晚上的夜场演出,就必须按照新内容出演了。

    而所谓的预演,稍稍有些不同。一出戏剧在伦敦或者纽约的剧院上演,成本着实太过高昂,不是每一个剧组都能够承担的,于是,在伦敦或者纽约的“首演”之前,剧组先在其他城市进行四周到六周的预演,希望可以收获到更多积极正面的反馈评论,继而为正式首演拉动票房。

    但预演的最大难题就在于,一部全新作品,终究还是要登上伦敦和纽约的舞台,接受那近乎残酷的考验,许多重要的音乐剧就是毁于预演时的口诛笔伐,来到伦敦和纽约之后,更是迎来了分崩离析的溃败。

    尤其是网络时代的到来,戏迷们可以在网络之上分享每次预演最小的细节、最小的失误,真正地将鸡蛋里挑骨头的精神发挥到极致。

    试演是一个自我改进、自我追究的环节,而预演则更偏向于市场营销、商业推广的环节。但不管是试演还是预演,在戏剧普遍低迷的2012年,这都是至关重要的。就如同一部全新电影上映之前,通过内部试映来收集反馈信息,这是相同的道理。

    可是,菲利普仔细回忆一下,过去两周、三周时间里,始终不曾听说“悲惨世界”的试演或者预演消息。至少,他没有在“泰晤士报”、“卫报”、“金融时报”或者“独立报”之上阅读到相关评论。

    思绪翻涌之前,餐厅方向传来了声响,菲利普立刻就接收到了信号:应该是乔治抵达餐厅了。

    乔治就职于巴克莱银行,负责管理信托基金,每一天上午,他的日程都是从阅读“金融时报”开始,享用早餐之后,前往办公室上班。同样的行程,同样的习惯,坚持了二十多年,始终不曾改变过。

    菲利普手脚麻利地收拾好信件,将邀请函重新装封完毕,而后将报纸和信件放入托盘之中,不慌不忙地进入餐厅,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餐桌旁的乔治,右手边的咖啡散发出袅袅香气。

    脚步快速却毫无声响,菲利普来到了乔治身边,先是递上了“金融时报”,而后将其他报纸呈现扇形地摆开,最后将需要第一时间处理的信件放置在正前方。结束了所有动作之后,菲利普退后了半步,又悄无声息地转身离开了。

    转过身,菲利普就看到了迎面走来的伊丽莎白,“夫人。”菲利普礼貌地打起了招呼。

    伊丽莎白优雅地点点头,在餐桌的另一端安坐了下来,“菲利普,帮我安排车辆,我一会需要前往温莎一趟,嗯……四十五分钟之后出发。”

    菲利普点头示意之后,快步离开了餐厅,可是脚步还没有来得及迈开,就看到下楼的艾尔芙,“艾尔芙小姐。今天是早班吗?”

    “对的,我昨晚喝了一点白兰地,现在嗓子有些不舒服。早餐的咖啡,我需要添加一些热牛奶。”艾尔芙优雅得体地点头示意了一下,交代完毕之后,朝着餐厅方向迈开了脚步。

    菲利普让开了通道,目送艾尔芙离开之后,这才朝着厨房方向走了过去。今天上午,可真是热闹非凡。

    按照平常的惯例来说,乔治在餐厅用早餐,伊丽莎白则在自己的房间里贵族的夫妻都是分房就寝的;艾尔芙往往需要值晚班,早餐时间会延后一到两个小时;至于亚瑟,大部分时间都待在伦敦市内,不曾回来。

    但今天,乔治、伊丽莎白和艾尔芙都齐聚一堂,同时出现。回想一下乔治面前的那封邀请函,菲利普意识到,早餐时间应该会无比热闹。不过,现在菲利普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嘱咐厨房,根据今天的意外情况,做出调整。

    餐厅之中,简单的问候结束之后,三个人各自坐在属于自己的位置,每个人之间的距离至少有六米到八米,如果交谈的话,势必就要大声说话,这是有损礼仪的,于是,他们干脆保持沉默,没有任何交谈,也没有任何眼神交流。

    简单翻阅了一下“金融时报”,了解了新闻,具体深入阅读还需要到办公室之后展开,乔治暂时把报纸放在了一旁,拿起了面前的信件,先大体笼统地浏览了一遍所有信件,然后就注意到了那个湛蓝色信封,动作稍稍停顿了片刻,犹豫之间,手指就抽出了里面的内容物。

910 视同战帖

    静谧无声的餐厅之中,传来一声清脆的声响,虽然轻微,却足够明显,伊丽莎白和艾尔芙两个人双双抬起头,顺着声响的方向投去了视线,然后就看到了仍然在桌面上滑动的信件。显然,刚才的动静就是某人丢下信件的响声。

    乔治的眉头紧蹙在一起,凝重而严肃的神色在浓密的眉宇之间勾勒出来,隐隐蕴含着一丝怒火。可以看得出来,他正在试图压制,但粗鲁而随意的动作,翻扯着“金融时报”,哗啦啦的声响泄露出了他内心的烦躁和不满。

    这依旧不是结束。报纸才刚刚打开,用力翻阅了几页,毫无诚意,毫无耐心,随后就再次将报纸折叠起来,重重地丢在了餐桌上。完全无视了餐桌之上的教养和礼仪。

    “乔治,注意你的言行。”伊丽莎白没有忍住,语气平稳,却内含厉色。

    这一句话却似乎刺痛了乔治的敏感神经,声音微微上扬了起来,“我的言行?如果不是你的劝阻,事情就不会发展到这一步了。现在丢脸已经丢到伦敦西区了,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

    长年累月的教养累积,赋予了乔治强大的自控能力,但事情总是有例外,特殊的话题总是可以挑战敏/感的神经,将所有负面情绪都释放出来。

    说着说着,乔治就瞪圆了双眼,隐隐可以看到那紧绷起来的下颌,话语也开始变得犀利起来,“如果你的言行如此完美,那么你来告诉我,我们现在应该如何应对,让亚瑟派出小喽,把他绑架到湖区,然后关在精神病院里几个月吗?耶稣基督,伊丽莎白,现在是2012年了,不是1912年!”

    乔治抬手就拿起了刚才的信封,轻轻一丢,信件就滑过了光滑如镜的桌面,落在了伊丽莎白的面前,“现在一切都太迟了。至少,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他就这样大喇喇地站在外面丢人现眼,而我们就老老实实地躲在贝斯沃特,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耻辱,这是真正的耻辱!”

    “冷静。”伊丽莎白却依旧不为所动,语气平静而冰冷地说道,“如此言行,如此礼仪,你觉得公爵还会愿意将他们的资产委托给你管理吗?乔治,你不是三十二岁了。”

    乔治没有再失态,而是冷眼注视着伊丽莎白,等待着伊丽莎白打开信封,然后就看到伊丽莎白那波澜不惊的脸色稍稍变了变,一如所料,乔治眉眼轻轻一扬,眼底滑过了一丝讥讽,等待着伊丽莎白的回答。

    伊丽莎白快速扫描了一遍邀请函的内容,左手就不由握紧成了拳头,修剪整齐的指甲刺入了掌心之中,微微刺痛让她迅速清醒了过来,“我告诉过你,在这出戏剧开始之前,我们就应该扼杀在摇篮之中。”

    “如何扼杀?”乔治此时也彻底冷静了下来,冰冷的话语不带一丝一毫的烟火气,仿佛刚才的情绪失控从来就不曾发生过一般,“约翰-科德,那就是一个硬骨头,谁的账都不买;阿尔梅达剧院更是一个刺头,就连威尔士亲王都愿意拜访,你觉得我们可以做什么?还是说,你觉得我们可以说服安德烈-汉密尔顿?”

    他们不是没有尝试过。

    准确来说,伊顿-多默个人品牌揭幕仪式上的碰面,他们就已经意识到了问题的迫切和严峻了,在那之后,柏林电影节的银熊奖,这是第一次迫近;奥斯卡的最佳男主角,这是第二次迫近;再次回归伦敦,投入西区的戏剧彩排,这是第三次迫近。

    他们自然不可能坐以待毙,尝试过不同办法,试图扼杀这出戏剧在伦敦的前景,但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约翰-科德和阿尔梅达剧院都是难啃的骨头,一方面,他们一心一意地专注于艺术创作,对于错综复杂的人脉关系并不感冒;另一方面,他们的专业素养名声在外,贵族阶层之中也有不少支持者。威尔士亲王,也就是查尔斯王子,待机时间最长的王储。

    最重要的是,安德烈是这出戏剧的投资方。不是汉密尔顿夫妇,而是安德烈。撇开安德烈和蓝礼的私人交情不说,即使通过汉密尔顿夫妇施压,这也是没用的所有人都知道,汉密尔顿夫妇对这个小儿子宠溺有加,几乎是听之任之的。

    “所以,你就把责任推到我的身上?”伊丽莎白挺直了腰杆,毫不示弱地顶了回去,“当初,如果不是你没有彻底切断他的经济来源,他怎么可能前往纽约?他怎么可能有机会?”

    对于贵族子弟来说,缺少了家族的支持,也缺少了其他小伙伴的支持,他们可能真的会饿死街头。

    乔治也不愿意背锅,“最开始的时候,我就说过,他不应该学习钢琴,不应该学习表演。你说什么?是你告诉我,新世纪就要到来了,我们需要与时俱进,不能抱着传统不放。那么现在呢?现在你看看导致了什么结果?”

    “停止!”一声清脆的呵斥声响起,制止了乔治和伊丽莎白的互相指责,赫然是在餐厅里的第三人,艾尔芙-霍尔。

    即使面对突如其来的争吵和纷乱,艾尔芙却依旧没有慌张。服服帖帖的发髻纹丝不乱,挺拔优雅的脊梁昂首挺胸,那微微抬起的下巴曲线,犹如高傲的白天鹅一般,洁白,柔顺,优雅,“我们不是那些支离破碎的中产阶级家庭,请注意你们的言行和态度。”

    电影里出现的那些中产阶级家庭危机,撕破彼此的脸面,展露出最丑陋也最真实的一面。那不是他们处理问题的方式。

    艾尔芙那清冷而平静的话语,让乔治和伊丽莎白都转移了视线,但终究是平复了下来。“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最重要的是思考解决办法。”

    波澜不惊的话语,却隐藏着一股居高临下的严厉。不用奇怪,在霍尔家,艾尔芙确实是女儿,但在乔治和伊丽莎白面前,她却拥有话语权。至少是平等交谈的能力。

    乔治将手中的餐巾丢在了桌面上,“我不管。我不会出席首演仪式,我也不会谈论任何相关话题,你们必须给我摆平,我不想要在工作场合里,听到任何人背后议论霍尔家的坏话。”说完,乔治就大步大步地离开了餐厅。

    “老爷。”菲利普去而复返,在餐厅门口看到了雷厉风行的乔治,让开了道路,打了一声招呼,却没有让乔治停下脚步,“菲利普,备车。我现在就去银行。”

    “是。”菲利普没有争辩,也没有疑问,快速走向了门房,拿起了内线电话,通知司机备车。

    餐厅之中,就只剩下艾尔芙和伊丽莎白两个人。

    伊丽莎白揉了揉太阳穴,情绪还是没有能够完全平复下来;艾尔芙站了起来,来到伊丽莎白身边,拿起了邀请函,仔细地阅读了一遍,“我们必须出席首演。”

    “艾尔芙!”伊丽莎白坐直了身体,甚至顾不上自己的优雅,微微颤抖的声音上扬了起来,“我们必须出席首演,为什么?让他当面羞辱我们吗?还是让其他人看我们的笑话?我简直不敢相信,他真的这样对待我们,就这样回到了西区的舞台上,而且还发出了邀请函?如此残忍!”

    “你们对外宣布,把他赶出了家门,没有人认为这是残忍的;同样,他邀请你们出席首演仪式,也没有人会认为这是残忍的。”艾尔芙那平静的话语,犹如一把软刀,一点一点地刺入伊丽莎白的胸膛,但她却恍若未知,放下了邀请函,重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母亲。如果蓝礼没有发出邀请函,这才是真正的丢脸,整个伦敦都知道了首演,都接到了邀请函,只有我们没有受到邀请?这意味着什么?”艾尔芙足够冷静,也足够缜密,很快就将整件事想通了,“安德烈是一个喜欢热闹的,谁都不能确定,他会邀请谁出席首演。即使是这样,你还是认为,我们不必出席吗?”

    伊丽莎白拥有一家艺术画廊。每当画廊引进了全新画作,或者介绍潜力艺术家登台,他们都会举办盛大派对,这样的派对,不仅仅是为了销售,同时也是贵族的日常社交场合。

    想象一下,所有贵族都出席了,只有少数几个人缺席了,这就等同于被上流社会圈子摒除在外,这才是真正的丢人现眼。

    正如艾尔芙所说,安德烈就是一个不定时炸弹。更何况,蓝礼在剑桥大学以及伦敦皇家戏剧艺术学院还有一大批同学。如果霍尔家缺席了首演,这场战役,他们就等于直接缴械投降了。

    想明白这一点之后,伊丽莎白的手指再次蜷缩了起来,“这是一封战帖!他就在打赌,我们不敢出席!”不出席,那就是缩头乌龟;出席了,那就是面上无光,这是一场早早注定了结果的战役。但,蓝礼还是发出了邀请函。

    伊丽莎白不由咬紧了牙关。

    “你和父亲不用出席。”艾尔芙已经构思好了解决办法,“由我和亚瑟出席吧。社交应酬的事情就交给我们。”

    不是乔治和伊丽莎白,而是与蓝礼同辈的艾尔芙和亚瑟。这无疑是再好不过了,无论输赢,乔治和伊丽莎白都可以立于不败之地。

    艾尔芙抬起头来,然后就看到了重新回到餐厅的菲利普,“菲利普,你也和我们一起出席吧。我想,蓝礼会希望看到你在场的。”

    这就是霍尔家的大女儿,艾尔芙-霍尔,优雅,从容,运筹帷幄,并且,永不出错。

911 预售开放

    “‘克里奥帕特拉’,绝对是’克里奥帕特拉’,我可以百分百确定!之前我在公告牌官网上阅读过他的专访,他说过,这首歌是特别的。”

    “不是,肯定不是!他从来没有宣传过这张专辑,也没有接受过专访!’野兽’,一定是’野兽’,这首歌,在’一个人的演唱会’上,他就说了,他不会演唱的。后来在格莱美颁奖典礼上,他以这首歌作为得奖感言,绝对意义非凡。”

    “天哪,你们这群白痴,你们难道没有听过’坚信不疑’吗?应该是这首才对!”

    ……

    叽叽喳喳、熙熙攘攘、吵吵闹闹,那激烈的争执声,不绝于耳,马克-拉坎特的脚步还没有来得及靠近,就已经捕捉到了只言片语;待他靠近之时,所有人都齐刷刷地转过头来,克里斯汀-舒特勒第一个就扬声说道,“马克,你觉得,对于蓝礼来说,哪首歌是最特别的?”

    马克愣了愣,哑然失笑,“我以为,我们应该讨论电影。你知道,我始终认为,’超脱’才是蓝礼的最佳表演,’爱疯了’很出色,非常出色,但’超脱’之中,蓝礼的表演所带来的震撼,却是有层次的,上帝,我现在就想要再次观看这部电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上映。”

    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却丝毫没有违和感,旁边有有人迫不及待地接话喊到,“‘活埋’,那才是蓝礼的表演巅峰,简直是入魂入魔,太精彩了!我反而觉得’爱疯了’一般。”

    这一次,讨论的声音就更多了,七嘴八舌地混杂在一起,根本听不清楚,每个人都在发表自己的观点,甚至就连“速度与激/情5”的名字都有人提出来可以感受得到,短短三年时间,蓝礼确实奉献了诸多精彩绝伦的表演。

    此时此刻,马克和自己的好友们,不在柏林,而在伦敦,置身于阿尔梅达剧院的门口。

    第八十四届奥斯卡颁奖典礼结束之后,蓝礼就销声匿迹了。

    其实,如此表达方法是不太准确的,因为蓝礼明白地告知大家,他回归伦敦西区,开始排练一出全新剧目,重新回到剧院的舞台之上。

    不过,在那之后,蓝礼确实从公众视线之中消失了戏剧,这就是一个无人关注的角落,曝光率、关注度、话题性都直线下滑,甚至比不上一部独立电影。

    奥斯卡落幕之后,“艺术家”与“雨果”的命运交错,成为了最大讨论热点。尽管如此,无数讨论话题之中,蓝礼依旧是焦点之中的焦点,年仅二十二岁就登顶奥斯卡影帝,如此壮举,绝对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即使算上男配角,如此年龄登顶,这也是影史第二年轻的。蒂莫西-赫顿(timothy-hutton)1981年三月凭借“普通人”赢得最佳男配角时,年仅二十岁两百二十七天,这是他唯一一次奥斯卡提名,也是唯一一次闪光时刻。

    整整八十四届奥斯卡的角逐之中,蓝礼是第一个打破所有桎梏和藩篱的男演员。如此历史,超越了梅丽尔-斯特里普和克里斯托弗-普卢默,成为了当晚最闪耀的个人小金人得主。

    但,就是在这样炙手可热的关注之中,蓝礼却破天荒地选择了急流勇退至少在主流媒体眼中,演员事业一片光明之际,却选择回到戏剧舞台之上,这就是“退”,确确实实地激起了一片错愕之声。

    不过,“炒作门”的余韵还没有完全消散,媒体们自然没有忘记,蓝礼始终将表演和艺术追求摆放在第一位的原则。所以,即使媒体们不看好伦敦西区的表演,但他们也没有火力凶猛地展开围攻,而是委婉地表示了扼腕,更多还是钦佩蓝礼的勇气和魄力。

    随后,环球影业方面也发表了新闻,“祝愿蓝礼-霍尔在伦敦西区一切顺利”。

    经过记者查证,确认了环球影业电影版本的“悲惨世界”,曾经多次试镜过蓝礼,希望蓝礼可以在电影之中扮演重要角色;而且,导演汤姆-霍伯以及制作人卡梅隆-麦金托什等人也都对蓝礼的基本功赞不绝口。

    可惜的是,最终蓝礼拒绝了电影版本,而选择了戏剧版本。

    “这对于剧组来说,无疑是一个损失。”休-杰克曼在接受采访时,进一步确认了消息,同时也表达了遗憾,“老实说,我十分期待能够和蓝礼合作。我观看过他的试镜视频,上帝,他真是一名出色的演员,他曾经竞争过冉-阿让这个角色,是的,他和我是直接竞争对手。但,他赢得了我的敬佩和尊敬,有机会的话,我十分愿意和他同场较量。”

    舞台剧出身、百老汇沉浸多年、并且赢得过托尼奖认可的休-杰克曼,为蓝礼送上了如此高的赞誉,这也进一步证实了环球影业方面的新闻:蓝礼确实距离电影版本的“悲惨世界”非常非常近。

    客观来说,“炒作门”留下的阴影,依旧在网络之上,没有完全消散。蓝礼出人意料地回归伦敦西区,在那之后,有些网友就恶意揣测,蓝礼又在试图炒作,试图转移目标,所有一切都是为了掩盖“炒作门”负面影响所作出的选择。

    但这种猜测没有来得及传播开来,休-杰克曼的采访就迎头浇下了一桶冷水:早在“炒作门”之前,早在柏林电影节之前,蓝礼就已经开始酝酿这一次回归了。那些恶意网友们也只能讪讪然地闭上嘴巴。

    奥斯卡落幕之后,所有的关注、所有的热闹、所有的期待,伴随着蓝礼回归伦敦西区之后,全部都沉淀了下来,似乎还没有来得及登上巅峰,似乎庆典还没有来得及结束,蓝礼就已经重新回到了日常生活之中,迈着稳健的步伐,继续前进。

    “史上最年轻的奥斯卡影帝”,如此炒作良机,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散开了。

    在那之后,关于蓝礼的消息就乏善可陈,没有正式的官方消息更新,没有正式的官方戏剧宣传,也没有后续的媒体采访,只能间或在脸书、推特或者照片墙之上,看到一些零星的照片。

    几乎所有照片都是同一个主题:伦敦的影迷们或歌迷们,专门在练习室附近蹲点,又或者是专门前往剧院探班,偶尔能够“巧遇”上下班的蓝礼,然后拍下合照、留下纪念,上传到社交网络,与其他网友们分享。

    但这些消息,没有主流媒体的推动,只是在堂吉诃德之间来回流传而已,一点波澜都没有。

    情况一直持续到了五月一日。此时,距离奥斯卡落幕已经过去了整整两个月,对于信息大爆炸的网络时代来说,两个月几乎就等于两个世纪,世界已经沧海桑田,根本没有人记得两个月前奥斯卡之上的辉煌。但,真正的堂吉诃德们却等到了自己期待已久的消息。

    阿尔梅达剧院的官方脸书和官方网站正式发布了消息,约翰-科德执导、蓝礼-霍尔主演的“悲惨世界”,即将于五月十一日,在爱丁堡举行一场试演,不开放售票,仅仅开放内部申请,一百五十个名额,另外还邀请了一百五十名专业人士前往观看,包括了剧评人、导演、制作人、演员等等。

    一百五十个名额,对于狂热的堂吉诃德们来说,杯水车薪;内部申请开放的当天,阿尔梅达剧院的官方网站就死机了三次,其中一次长达四十分钟,最后剧院方面宣布,他们收到了超过三万六千份申请,但可惜的是,只有一百五十个名额。

    五月十一日的试演顺利结束了。但,社交网络之上却没有太多消息,出席了试演的幸运儿们只是在推特和脸书上表示,“敬请期待。”

    对于那些剧评人来说,他们正在沉淀思绪、构思语句,期待着首演结束之后,一展身手,所以一般试演结束之后,他们反而不愿意透露太多消息;但对于普通的戏迷们来说,居然也是如此,这一悬念就让人心痒难耐了。

    似乎所有人都在等待着,等待着首演之夜的到来;至于,到底是期待着一场成功,还是期待着一场失败,就不得而知了。

    随后,阿尔梅达剧院再次确定了消息,“悲惨世界”即将于五月十八日正式进行首演。

    表演分为上下半场,每个半场都是三个小时,观众可以自主选择,单独购买上半场或者下半场,还是购买套票;同时,阿尔梅达是一个中型剧院,一共只有五百五十个座位,首演之日,邀请了诸多嘉宾和业内大拿出席,所以,公开放票只有三百五十张。

    区区三百五十张,这着实太少了!

    当然,阿尔梅达剧院方面表示,“悲惨世界”已经签署了正式表演合同,至少将上演三个月,周一到周六,一共六场,第一套阵容和第二套阵容轮换演出,其中,蓝礼每周至少将表演三场。至于三个月之后的情况,则将根据上座率以及票房收入决定。

    对于一出长达六个小时的实验剧目来说,这已经非常非常难得了。

    但,真正的堂吉诃德们却知道,竞争真的太激烈了。他们渴望观看“悲惨世界”这出剧目,但更加希望看到蓝礼的演出;而对于那些普通的戏剧爱好者或者凑热闹的群众来说,蓝礼则是唯一的吸引力。这也意味着,门票竞争更加激烈。

    于是,马克和小伙伴们早早地前来了阿尔梅达剧院,今天是五月十五日,“悲惨世界”的门票预售时间是十六日的上午九点。此时,距离预售还有十八个小时。

912 平易近人

    清晨的伦敦沾染着一丝肃穆和清冷,五月的天空依旧是灰蒙蒙的一片,八点出头的街头却是无比繁忙的,早高峰的城市街道就像是一座拥挤的围城,外面的人们熙熙攘攘地试图进去,而里面的人们则渐渐迷失其中。

    引擎轰鸣和人声鼎沸在那大片大片的蓝灰色之下氤氲,压抑之中的喧闹,沸腾之中的沉静,矛盾却和谐地融为一体。

    阿尔梅达剧院旁边也不例外,小小的剧院周围聚集着浩浩荡荡的排队长龙,根本看不到尽头。剧院大门不过十五米,而整条街道也不过不到八十米,但此时排队队伍却已经一路曲折蜿蜒,沿着街道将整座剧院、整片建筑群包围起来,至少三座剧院、两间餐厅和数个门面全部都纳入了范围,方方正正的街道陷入了贪吃蛇般的包围圈之中。

    即使是盛夏七月的旅游高峰期,伦敦西区也已经多年不曾看到如此盛况了。

    恍惚之间,仿佛再次回到了上世纪三十、四十年代,前往剧院依旧是人们的重要消遣之一,为了观看一出戏剧,人们会提前一周时间,挑选衣服、阅读手册,期待值早早升起;然后等待着戏剧上演的日子,盛装出行。

    那时候,剧院就是相当于今天的电影院。不对,相当于今天的油管,或者说电脑屏幕。

    但,昔日荣光,却再也找不到了。今天的阿尔梅达剧院,今天的伦敦西区,却如此反常,上班高峰期的街道,来来往往的视线之中,好奇而惊讶,困惑而期待;悄无声息地,人们今天的茶水间谈资就增加了一项。

    马克-拉坎特和小伙伴们早早抵达了阿尔梅达剧院,希望能够第一时间抢占前排的位置,可凌晨四点半依旧显得太迟了,在剧院门口已经搭建了十几个帐篷,早早地做好了持久战的准备,渴望着能够第一时间抢到门票。

    如此狂热,犹如“星球大战”的首映式,又或者是苹果全新手机的上市日。

    漫长的等待之中,不是枯燥无味的,也不是烦躁不安的,恰恰相反,每个人都是如此亢奋、如此激动,他们迫不及待地分享着自己的经历和看法,讨论着蓝礼的作品,讨论着蓝礼的事迹,讨论着蓝礼的经历。

    “蓝礼-霍尔”,这一个名字成为了他们之间的桥梁,唤醒了内心深处的共鸣。

    “‘超脱’所带来的震撼,是来自于故事的,蓝礼的表演提炼和升华了整个主题;而’爱疯了’所带来的震撼,则是来源于共鸣,蓝礼的表演真正呈现出了爱情的纯粹和复杂。就我个人看来,这两部作品的表演不相上下。”

    滔滔不绝发表言论的,是一个叫做卡拉-豪斯曼(cara-hausman)的年轻女生,就读于皇家戏剧艺术学院,攻读表演专业,看起来只有二十岁左右的模样,瘦瘦小小的身体之中却蕴含着强大的能量,聊起表演来,更是头头是道。

    顺带一提,她比马克等人还要早到,是前十个抵达剧院门口扎营的忠实影迷之一。

    “你观看过’超脱’?”克里斯汀-舒特勒眼睛顿时明亮起来,“那你肯定也在柏林遇到过少爷,和他面对面交流,对不对?他真是一位绅士!我的意思是,他真是一位平易近人的演员,上帝,我现在就想要尖叫了。”

    卡拉-豪斯曼懊恼地耷拉下肩膀,长叹一口气,“我错过了。”那郁闷的表情仿佛错过了全世界。

    “什么!你错过了!”克里斯汀终于一直不住,开始尖叫起来,“上帝上帝上帝!我不敢相信,你居然错过了!少爷每一天都会前往电影院观看参展作品,根本不需要运气,老老实实等在那里就可以遇见,而且他一点架子都没有,十分乐意参与我们的讨论。耶稣基督,你怎么会错过呢?”

    卡拉越发懊恼起来,深深地将脸颊埋在了双手之中,“我忙着在各个影院之间奔走,就连吃饭都没有时间,完全忘记了这件事。”等电影节结束,后悔得肠子都青了,却也是回不去了。“我有很多问题想要询问他的,还有很多很多话题想要交流的……”

    “也许,你现在可以问我。”

    耳边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犹如大提琴一般的低沉,却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仿佛阳光穿过琴弦留下的涟漪一般;卡拉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只是抬起头,无比郁闷地说道,“你又不能解答,难道说,你打算发邮件给……”

    后面的话语就这样卡在了喉咙里,愣愣地看着眼前的男人,瞠目结舌,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卡拉只觉得大脑像是一团浆糊,眨了眨眼睛,却不知道应该做出什么反应,耳边只剩下心脏猛烈跳动的声音,噗通,噗通……

    不仅仅是卡拉,此时,整条街道的吵闹和喧嚣都正在缓缓沉淀下来,马克、克里斯汀等人也都呆若木鸡,瞪圆着双眼,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股惊讶和呆滞,以剧院门口为圆心,缓缓地扩散开来,犹如一块巨石丢入了平静湖面一般。

    此时,出现在眼前的男人,身姿挺拔、面容清隽,简简单单的一件白色t恤搭配牛仔裤,一双天蓝色的滑板鞋脚下,正踩着一块黑色的滑板,右肩之上随意地背着一个双肩包,在伦敦那布满阴云和薄雾的天空之下,犹如一缕清爽的金色阳光,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力,错愕而惊慌的光芒在每一个人的眼底闪动。

    另一方面,蓝礼也是满脸困惑。

    今天早晨,按照原计划,前来剧院实地彩排。距离首演没有剩下几天了,他们必须在剧院舞台之上进行真枪实弹的彩排演出,确保能够适应舞台的空间和剧院的环境等等,但地铁站出来之后,蓝礼就看到了如此汹涌夸张的排队长龙。

    原本,演员们进入剧院是有后门的。在剧院的后方小巷子里,有一个演员专用的出口处;平时表演结束之后,真正资深而热情的戏迷们都会来到这里,等待三十、四十分钟,期待能够看到自己心仪而崇拜的演员,近距离地进行接触。

    但此时,后门的小巷子也彻底被封锁了。好奇之下,蓝礼顺着队伍一路来到了剧院门口,然后就看到了紧紧关闭的大门,还有排列在门口的帐篷,如此场景着实难以想象。

    不是说蓝礼没有见过。在多伦多电影节,如此场景屡见不鲜;但电影是电影,戏剧则是截然不同的另一回事。更何况,昨晚剧院依旧还有剧目正常演出,而且是谢幕演出;如此排队,势必会影响到其他观众的进进出出哪怕他们让开了剧院大门的主要空间,仅仅只是以大门旁边为起点开始排队。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门票预售应该是明天吧?”蓝礼顺着队伍看了过去,因为排队人群着实太多了,至少有五、六百人。排队购票,这已经足够骇人听闻了;还是提前二十四小时?这就是天方夜谭了!“还是说,我弄错了日子?”

    蓝礼的问题,没有得到解答,因为每个人都是一幅猝不及防、惊慌失措的模样,这让蓝礼哑然失笑,“嘿,马克,克里斯汀,嘿,伙计们。我们不是第一次见面,对吧?”之前在柏林电影节碰面的时候,他们也没有表现得如此异常,今天又是怎么了?

    这简单的招呼,不仅没有让大家回过神来,而且旁边的卡塔琳娜-科弗勒还“哇”地一下就苦出声来,闹了蓝礼一个措手不及,他不由轻笑了两声,“所以,刚才你有什么问题想要提问的?在今天正式彩排之前,我还有一点时间。”

    彩排时间是九点三十分,现在还不到九点。

    卡拉用力地眨了眨眼,嘟囔着说道,“这不是做梦?不管了,即使是做梦,那又怎么样!”卡拉一个箭步走了上前。“我们刚才正在讨论,你的电影作品之中,你最喜欢哪一部的表演?”

    “‘抗癌的我’。”没有任何犹豫,蓝礼就直接给出了答案。在这部作品之中,蓝礼不仅尝试了喜剧演出,而且真正脱离了前世记忆的影响,回到了现实,全心全意地迈开脚步。“抗癌的我”对于蓝礼的演员事业来说,至关重要。

    如此意外的回答,顿时让大家回过神来,“怎么可能”“难道不是’爱疯了’”“我觉得’超脱’完爆它”“不对不对”“不应该是这样的”……

    叽叽喳喳的讨论,不绝于耳,现场总算是再次开始热闹了起来,可蓝礼却不为所动,轻轻耸了耸肩,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马克也回过神来,连连喊道,“那音乐呢?音乐呢?你最喜欢的是哪一首?又或者说,最特别的是哪一首?”

    “‘克里奥帕特拉’。”蓝礼的回答也十分干脆,没有谦虚礼让,也没有客套推辞,同样没有说“最好的永远是下一个”,而是简简单单地给出了自己的答案,“至少,到今天为止,对我来说是这样。以前,我也没有品位出这首歌真正的含义,但时间沉淀过后,它的意义确实不同。”

    蓝礼诚恳地表达了自己的观点,“在此之外呢?还有其他的吗?”

    “呃……”大家一时间都愣住了,刚才熙熙攘攘的讨论,不绝于耳,现在居然卡壳了,最后还是克里斯汀灵机一动喊到,“赢得奥斯卡,感觉怎么样?”

    “太棒了!然后……我真应该回到舞台上好好打磨基本功了。”

913 如梦似幻

    “怎么了?怎么了!上帝,少爷笑了。耶稣基督,我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大家都称呼他为少爷了!天哪天哪,我要死了!”

    “他们在说什么?什么?少爷刚才说什么,你听见了吗?为什么他们所有人都在笑,啊啊啊!怎么办,我现在手指都在颤抖,我忍不住了!我不管了,我要过去,我要过去!”

    “多久了?这都多久了?这简直就是一场折磨!少爷怎么还在门口?他难道不应该立刻就离开,然后把我们丢在风中凌乱吗?然后扬长而去吗?他……他怎么就停在这里了呢!上帝!为什么要这样考验我?”

    此时,阿尔梅达剧院门口陷入了天人交战之中,到底是坚守在自己的队伍行列之中,还是离开排队岗位前往与蓝礼近距离接触,这绝对是历史上最可怕、最煎熬、最艰难的考验之一,尤其是看到蓝礼与其他人相谈甚欢的模样,这确确实实是一场折磨。

    终于,终于有人忍耐不住了。

    瑞贝卡-伯克(www.uu234.cca-burke)离开了自己的队伍,快步走了上去,然后就捕捉到了话语的片段,“……哈,不,我不会这样认为。我从来不认为我是天才,否则,我也不需要如此早就过来练习了。”蓝礼的眼底带着浅浅的笑容,嘴角勾勒起一抹弧度,轻笑地回答到。

    “少爷,少爷,所以,你如此早过来,就是专门过来练习的吗?”瑞贝卡整个人都绽放出了活泼的光芒,迫不及待地提出了自己的第一个问题。

    此时此刻,阿尔梅达剧院门口聚集着三、四十人,人数并不多,更多的观众还是远远地站在队伍之中,踮起脚尖、探出脑袋,好奇而期待、痛苦而亢奋地试图捕捉到一些蛛丝马迹;但奇妙的是,三、四十人井然有序,呈现出一个漂亮而完整的扇形,以蓝礼为中心,展现开来,纹丝不乱。

    如此秩序如此声势,着实是让人眼前一亮。

    “是的。”蓝礼顺着声音看了过去,微微点点头,表示了肯定;瑞贝卡只觉得胸膛被狠狠撞击了一下,那双明亮的眸子和那个浅浅的笑容,给予了她一记正面暴击;“呼,说起练习。耽搁的时间超出预期了,我现在必须进去剧院练习了。抱歉。”

    蓝礼的这一句话出来,所有人都发出了懊恼的声音。

    瑞贝卡的大脑刚刚还在当机之中,下一秒美梦就要破碎了,她紧紧抱住了自己的脑袋,懊恼着自己刚才没有早点过来,懊恼着自己的犹豫不决,嘴巴里不自觉地发出了夸张的悲鸣声。她刚才为什么要提出那个问题呢?为什么要唤醒了少爷的注意力呢?为什么!为什么!

    “少爷,少爷。”瑞贝卡扬声喊道,“请问,我可以和你合照一下吗?”视线里不由流露出了恳求的光芒。

    “当然,没有问题。”蓝礼的回答是如此干脆,以至于大家都没有反应过来,就连瑞贝卡也愣住了,随即蓝礼就补充到,“但,只有这一位。我必须赶时间了。抱歉。”嘴角轻轻一抿,蓝礼无奈地摊开双手,歪了歪脑袋,真诚地表示了自己的扼腕和遗憾。

    但瑞贝卡却捕捉到了一丝俏皮和戏谑,那双深褐色的眸子闪烁着一丝恶作剧得逞的得意,转瞬即逝,甚至还没有来得及眨眼,那抹光芒就消失了,以至于瑞贝卡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然后,瑞贝卡就被推了出来,站在了蓝礼身边。

    蓝礼礼貌地揽住了瑞贝卡的腰际,稍稍弯下腰,配合瑞贝卡的身高;但右手却保持住了绅士的礼仪,没有真正地贴上去,瑞贝卡的腰际可以感受到那宽厚掌心传来的温热,心脏的跳动开始变得紊乱起来,浑身血液都悄悄地开始沸腾。

    最后,瑞贝卡甚至不知道蓝礼是怎么离开的,耳边只是传来了一阵嗡嗡的声响,持久不散;压抑了又压抑,终究还是没有能够压制住,“啊啊啊!”瑞贝卡就开始尖叫起来:她和少爷合影了,她和少爷并肩了,她和少爷几乎就要贴面了,她她她……

    无数的想法和思绪在脑海里翻涌着,却无法清晰地表达出来,只是无法控制地尖叫起来,“啊啊啊!”站在原地打转、打转,再打转,那种飞上云霄的感觉着实难以形容,过热的大脑几乎就要爆炸了。

    重新回到自己原本的位置,瑞贝卡意外地发现,队伍依旧没有混乱,自己的位置依旧保持着,她瞪圆了眼睛,看着周围的小伙伴们,众人纷纷吹起了口哨,还有人起哄到,“嘿,女孩,你和少爷的合照,分享到脸书的小组里,怎么样?我们这些人之中,你可是唯一一位和少爷有近距离接触机会的。”

    瑞贝卡没有说话,只是点头,用力地点头,泪水猝不及防地就滑落了下来。

    阿尔梅达剧院门口的熙熙攘攘,渐渐落在了身后,蓝礼迈开脚步进入了剧院内部,欢快的心情慢慢地沉淀下来。观众们的支持,这是动力,也是压力,因为在剧院的舞台表演之中,容错空间着实太小,所有的表演、所有的实力都一目了然地呈现在观众面前。

    没有镜头的修饰,没有导演的调度,甚至就连灯光的花样和配乐的渲染都被降低到最低范围之内,完完全全依靠剧本和演员的功底支撑起来。如此考验,和电影是截然不同的;但同时,难度也是成倍上涨的。

    更何况,“悲惨世界”这一出剧目足足六个小时,堪称史诗。

    作为男主角,蓝礼希望真正地呈现出这出鸿篇巨著的精髓;而且,他还需要挑战冉-阿让如此困难、如此复杂、如此年龄跨度的角色,仅仅只是在脑海里想象一下,他就已经开始热血沸腾。

    观众们的狂热,这意味着,蓝礼更加需要静下心来,更加需要全神贯注。

    此时,整个剧院依旧是空旷的,剧组的其他成员们暂时还没有前来,所以,整个空间都是属于蓝礼一个人的。

    蓝礼将自己的物品放在舞台边缘,没有着急着热身,也没有着急着上台,而是开始在剧场内部行走,从左到右,从前到后,以自己的脚步丈量整个一楼的情况,甚至还进入观众坐席,在不同的位置和角落,观看舞台,同时也发出声音。

    过去七天时间里,每一天蓝礼都会提前进入阿尔梅达剧院,重复同样一套流程。

    对于外行人来说,适应舞台,那就是简简单单地适应舞台,但他们却不明白,舞台有什么需要适应的?不就是一块台子吗?

    而对于内行人来说,适应舞台有一个基本流程,不过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小习惯。

    所谓的适应舞台,一方面是适应舞台的软硬度,伦敦西区和百老汇的舞台都是软木板,带有些许弹性,方便演员舒展肢体和执行舞蹈/武打动作,同时,舞台之上还有许多小机关,某个地方的木地板可能会咯吱咯吱作响,某个地方的木板可能因为年代过久而稍显松软。这些都是观众看不到的细节,却对演员至关重要。

    另一方面则是适应灯光和空间。表演过程中,演员需要充分利用整个舞台,这是基本功的一种,只会局限于舞台正中央方寸之地的演员,他的表演是束缚而死板的,缺乏看点;但在运用空间时,演员却不能笨拙地盯着地板看,再加上灯光的因素,他们需要对整个空间有三维立体的感受。

    最后一方面则是声效。当代舞台剧之中,演员依旧不允许佩戴话筒,演员必须从肢体到声音再到表情,做出相对应的调整,确保自己的表演能够传达给观众,尤其是台词,舞台剧的台词功底至关重要。

    当然,那些专门表演给游客的戏剧,少部分已经开始做出了妥协,允许演员佩戴话筒。但,阿尔梅达剧院这一次依旧没有妥协。

    适应舞台,绝对不是在场上绕两圈就结束的事。彩排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不过,蓝礼还有自己的小怪癖。他习惯于在剧院的各个角落观看舞台,不同的位置呈现出来的视角都是不同的,接收到的演出信息也是不同的,这和电影是差别最大的部分。

    电影屏幕是扁平的,对于观众来说,他们所接收到的信息,由摄影师的画面和导演的镜头固定住了;但在戏剧舞台之上,第一排和最后一排,中间和两侧,一楼和二楼,观看视角的不同,带来的体验和反馈都是不同的所以,剧院里的各个位置,价格也是不同的。

    自然地,不同剧院的不同位置安排,也有细微不同。

    现在,蓝礼就正在适应阿尔梅达剧院的位置效果。一楼结束之后,又来到了二楼和三楼,每个角落走遍之后,今天的热身运动也就结束了,而后这才回到舞台之上,开始为今天的彩排做准备。

    陆陆续续地,“悲惨世界”剧组的成员们也先后抵达了阿尔梅达剧院。今天,不仅仅是导演、编剧和制片人,剧院经理艾玛-菲丁也抵达了现场。

    选择了六个小时的“悲惨世界”,而且还是全新演员年轻阵容,这对于艾玛来说是一个具有自杀性质的挑战,对于彩排的进度,她始终给予密切关注,但一直到今天,她才第一次抵达阿尔梅达剧院,观看现场彩排。

    喜人的是:从排队效果来看,至少,“悲惨世界”的首演将会无比轰动。现在的问题就在于,轰动效应之下,期待值节节攀升,那么剧目可以达到人们的预期值吗?

914 抢购一空

    “泰晤士报”,“重磅新闻:伦敦西区重回公众视线排队长龙造成交通堵塞,再现戏剧黄金年代辉煌!”

    作为英国最广为人知的第一大报,进入新世纪之后,遭遇了网络的强有力冲击,“泰晤士报”的地位渐渐回到凡间,权威方面与“卫报”平分秋色,精英读者方面则被“金融时报”反超,政治影响力甚至被“独立报”蚕食了大量地盘,但公众影响力和社会地位,“泰晤士报”依旧是稍稍处于领先。

    毋庸置疑,对于大部分普通民众来说,“泰晤士报”的可读性和可看性依旧是位居前列的。今天,“泰晤士报”却在头版下侧重磅新闻的条目之上,选择刊登了一条娱乐新闻,着实罕见。

    报道之中,“泰晤士报”以阿尔梅达剧院的排队盛况作为切入口,详细讲述了昨天伦敦西区的狂热景象,超过一千八百名的排队民众,超过一万人次的来往人潮流量,甚至引发了记者们手忙脚乱的采访狂潮,超过三百名记者赶往伦敦西区,第一时间进行报道。

    这所有的所有,仅仅只是为了今天上午九点开始预售的一出剧目而已,从昨天轰动到了今天。

    即使是在报纸铅字之上阅读到这条新闻,依旧有种荒谬感油然而生,就好像作家UU小说的超现实黑色喜剧一般,嘲讽着当代快餐文化横行霸道所带来的传统文化和素养文化缺失。

    但,这是“泰晤士报”。所以,这就是事实,正是因为太过震撼,也太过惊讶,“泰晤士报”这才给予了如此重视。在客观新闻报道之后,他们进一步分析了伦敦西区在过去十年面临的困境和窘迫;同时还分析了这一出戏剧对伦敦西区所带来的影响。

    新闻报道,正在演变成为一篇社论。

    更何况,“泰晤士报”不是唯一一家展开报道的媒体;伴随着阿尔梅达剧院的门票正式开始预售,整个英国的新闻媒体都轰动了!

    “三百五十张预售门票到底花落谁家?”这是“卫报”的报道标题。

    “卫报”将新闻焦点锁定在了“三百五十张预售门票”这一数字之上,并且讲述了新闻诞生的背景:

    过去五年到十年时间里,除了“歌剧魅影”、“西贡小姐”等源远流长的经典戏剧之外,伦敦西区其他剧院之中上演的全新剧目,上座率正在持续下滑,而且下跌速度远远超出了想象,甚至于某些剧目的上座率已经低于百分之二十,导致剧院的经营举步维艰。

    即使是收获了奥利弗奖或者托尼奖认可的剧目,票房依旧远远称不上理想。

    对于那些全新剧目来说,首演是唯一的例外。但,却不是因为门票一抢而空,而是因为三分之一乃至一半的门票都将分发给特邀嘉宾,缓解了票房压力;首演之后,门票的销售情况就完全脱离了掌控范围。

    “卫报”列举了一个最为简单直观的例子:丹尼尔-雷德克里夫。

    2007年,这位凭借“哈利-波特”系列闯出名号的童星,年仅十八岁,事业处于上升期,系列电影也一直在持续拍摄之中;但,为了突破自己,也为了打破形象,丹尼尔选择回到了伦敦西区,在舞台之上打磨自己的演技。

    丹尼尔参与了舞台剧“马属/恋马狂”的演出,并且在舞台剧的最后十分钟里,一件一件地褪去了自己的衣服,全身赤果,面对观众。在当时,可谓是绝对的热门话题,甚至引发了不少青少年的父母撰写信件发起了抗议。

    “马属”的票房表现着实不俗,首演第一周,门票全部销售一空;但后续乏力,上座率每况愈下,最终仅仅只上演了三个月,遗憾收尾;不过,凭借着“哈利-波特”这一头衔的名声效应,次年,“马属”还是前往了百老汇,再次演出了三个月。

    撇开作品的艺术作品和质量水准不说,“马属”的商业表现,在过去几年时间里已经是最为出色的一批作品了。

    正是因为整个市场的低迷,女王剧院的“悲惨世界”才能上演将近三十年依旧没有下线:游客们正在填补戏剧票房市场的空缺。

    现在,阿尔梅达剧院版本的“悲惨世界”,仅仅只有三百五十张预售门票,而且还是长达六个小时的实验剧目,却吸引了超过一千八百名观众的排队不是凑热闹的旁观群众,而是真正的铁杆观众,提前了超过三十六小时就开始排队等待!

    不要说“马属”了,如此盛况在过去十年、十五年时间里,都不曾见过。真正地久违了。

    “十五分钟。三百五十张门票预售,仅仅十五分钟之内就销售一空!这还是阿尔梅达剧院限购之后的结果他们限制每一位观众最多只能购买两张门票,尽管如此,十五分钟,所有门票还是宣告售磐!”

    “卫报”的感叹之词不绝于耳,最后总结发言到,“现在,黑市之上,蓝礼-霍尔版本的’悲惨世界’首演门票,原价一百二十英镑的普通票,价格已经炒作到了三千五百磅,并且还在持续走高:因为,有价无市。

    在无数群众的情愿之下,阿尔梅达剧院已经开启了首演第一周的门票预售工作,所以,剧院门口的排队长龙还将持续热闹下去。现在的问题就在于,能够持续多久?”

    在“泰晤士报”和“卫报”之外,几乎所有伦敦媒体,几乎所有英国媒体,都在沸沸扬扬地推出了相关报道,纷纷发出了感叹。

    “十五分钟,首演门票抢购一空!伦敦西区出现惊人狂潮!”

    “蓝礼-霍尔君临伦敦西区,展现绝佳票房号召力!”

    “伦敦西区重现昔日荣光:社交网络讨论热度高居第一!”

    ……

    二十四小时之内,脸书、推特和照片墙之上,蓝礼-霍尔版本的“悲惨世界”已经彻底刷屏,甚至走出了英国本土,在欧洲范围之内也高居热门话题的第一名,大西洋彼岸的北美大陆也隐隐约约感受到了这股狂潮。

    不是女王剧院的“悲惨世界”,而是蓝礼-霍尔版本的“悲惨世界”。全新演员阵容,重新原著精髓,长达六个小时的大胆壮举,而且三个月的漫长演出合同……每一个细节都是话题热点,引发了一波又一波的讨论热潮。

    女王剧院的“悲惨世界”剧组也大方地送上了祝福,第一时间接受了媒体采访,表达了对剧目的期待。

    头牌制作人卡梅隆-麦金托什更是赞不绝口,“之前休和汤姆就说过了,蓝礼是一位无比出色的演员。老实说,我佩服他的勇气,无论是挑战冉-阿让这个角色,还是挑战六个小时的漫长演出,这是一次壮举。是的,我会出现在首演之夜的派对上,我已经做好了接受震撼洗礼的准备。”

    重新回到“泰晤士报”来,在报道之中,他们提起了一件至关重要的因素:蓝礼-霍尔。

    经历过2011年三部电影的刷屏,经历了“炒作门”的跌宕起伏,又经历了格莱美和奥斯卡的连续登顶,显然,还有“堂吉诃德”这张专辑的传奇经历,蓝礼作为一名艺术家的名望正在一步一步地得到肯定。

    这是否意味着蓝礼已经摆脱了“明星”的光环,真正跻身了下一个层次?暂时不得而知,只有等待时间的沉淀和认可;但至少可以肯定的是,蓝礼拥有了一个开始。

    与娜塔莉-波特曼、詹妮弗-劳伦斯、米歇尔-威廉姆斯、杰克-吉伦哈尔等y世代出色代表演员不同。蓝礼的每一个脚步都无比扎实,同时也无比震撼,尤其是收获了奥斯卡小金人之后,声望达到了巅峰的同时,人们内心的质疑也达到了极致

    蓝礼是不是凭借着“炒作门”的同情分,最后时刻完成了逆转,收获了小金人?蓝礼的实力是不是足以击败乔治-克鲁尼、让-杜雅尔丹、布拉德-皮特?即使蓝礼十分出色,但是否足够出色到,以二十二岁的超低年龄,打破了奥斯卡八十多年来的桎梏?

    这是针对蓝礼的专业质疑。

    不仅仅是蓝礼,去年娜塔莉-波特曼也面临着同样的局面,尤其是“替身门”的后续影响,余波不断;现在蓝礼面临着更加严峻的局面。不过,不同于娜塔莉选择了待在家里修生养息,以抚育孩子为借口,避开了风头;蓝礼回归了舞台,站在伦敦西区之上,以绝对实力迎接挑战。

    可以想象,“悲惨世界”势必将被人们放在显微镜底下,进行研究,进行挑刺;更何况,剧评人比影评人还要更加刁钻更加苛刻更加严格。而且,缺少了电影观众的人数优势,粉丝效应也将被进一步削弱,真正地以实力见分晓。

    那么,蓝礼回归伦敦西区,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这可以带动整个伦敦西区的繁荣吗?还是犹如泡沫一般,一阵喧闹之后,转瞬即逝?更进一步,如果蓝礼版本的“悲惨世界”惨败了,是否会让那些业余观众对伦敦西区产生了错误的固定印象,反而进一步将伦敦西区摇摇欲坠的戏剧产业推向深渊?

    高度的瞩目,这是一把双刃剑,究竟将引导向什么结果,却无从得知。“泰晤士报”还是表示了担忧。

    但,这一种担忧还没有来得及传播开来,最新消息就得到了更新:

    三个小时,仅仅三个小时,阿尔梅达接下来一周的所有门票也全部销售一空,依旧供不应求,已经有观众提出了要求,希望剧院可以开放接下来三个月所有表演的门票预售。

915 首演之夜

    繁华街道之上,车来车往,午后两点的时光,塞车情况不是太过严重,却依旧川流不息。在车阵之中,一辆深蓝色的双门轿车是如此低调,如果没有刻意打量,一不小心就会忽略车头前的宾利标志,恍惚之间以为这不过是一辆再普通不过的轿车了。

    只有真正上流社会的贵族,才可以品味出细节的差异来。这辆车的每一个细微之处都是独一无二的,完完全全私人订制;而且根据家族和主人的风格以及品味,车厢之内的每一寸装潢都是纯粹手工制作。

    眼尖之人,仅仅凭借着车身的流线就可以判断出,具体的家族归属,乃至于具体的主人归属:这是乔治-霍尔男爵的座驾,整个霍尔家最尊贵也最昂贵的一辆座驾,继承自乔治的祖父。

    平时的普通场合,霍尔家还有另外一辆相对普通的宾利,进出使用;只有在隆重特殊的正式场合,彰显出男爵的风范和架势,这辆车才会出动。

    理查德-马丁作为霍尔家的司机已经有不短的时间了,他开车时一向平稳而流畅,熟悉伦敦的大街小巷,轻易驾驭每一条道路的路况,从来不会感觉到颠簸;但此时,亚瑟-霍尔却觉得胸口烧得慌,七上八下的滋味着实难以形容。

    右手把玩着复古怀表,将盖子反反复复地打开合上、合上打开,清脆的响声在车厢里回荡着;犹豫纠结到了最后,亚瑟终究还是没有忍住,回头看向了艾尔芙,“我可以不出席吗?你一个人就完全可以应付了,我觉得,你就是最完美的人选。”

    艾尔芙-霍尔今晚盛装打扮,一袭珍珠白的晚礼服,六十年代的复古设计,束腰、马甲的存在,勾勒出纤细完美的腰肢,蕾丝花纹和手工褶皱巧妙地掩饰了身材曲线,却又勾勒出一个玲珑的弧度,优雅之中带着高贵,一头柔顺的长发绾成了发髻,纹丝不乱,高雅之中带上了一股清冷的气质。

    面对亚瑟的烦躁,艾尔芙却没有多余的波动,嘴角没有翘起,却又似乎含笑;眼底的波澜不惊显露出她的沉静。即使没有说话,却足以让亚瑟领悟她的意思:你没有选择的余地。

    亚瑟翻了一个白眼,懊恼地哀鸣了一声,嘟囔着,“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这是你和蓝礼之间的事,你们两个交锋,不要把我拉扯进去,我就是球童,对,球童。”艾尔芙和蓝礼两个都是变态,他这个正常人夹在中间,就是炮灰水准,他现在开始想念伊迪丝了:那家伙不是在伦敦吗?等等,还是在格拉斯哥?

    轻叹一口气,亚瑟终于调整好了坐姿,一副无可奈何的认命模样,“那么,我们到底是什么态度?我们到底认识不认识蓝礼?”

    今晚,霍尔家派出了艾尔芙和亚瑟出席“悲惨世界”的首演之夜,他们两个人将代表了霍尔家的态度,也将奠定之后一段时间上流阶层流言蜚语的走向。任务艰巨。

    “亚瑟,你比自己想象得更加聪明。”艾尔芙优雅得体的话语,却带着一股反讽效果,让亚瑟再次翻了一个白眼。“我们出席了首演之夜,但我们不会私底下拜访蓝礼,这就是我们的态度。”

    霍尔。这一姓氏就是最好的连接线,蓝礼没有避开,艾尔芙和亚瑟也没有避开,所以,他们就是一家人,今晚出席首演之夜的所有人都清楚明白;霍尔家不会羞愧,更不会胆怯,而是堂堂正正地接受首演之夜的邀请,这是贵族的尊严和骄傲。

    但,霍尔家却依旧拒绝接纳蓝礼的存在。他们仅仅将蓝礼当做一名演员来看待,其他演员是什么待遇,蓝礼就是什么待遇。更重要的是,出席之人是艾尔芙和亚瑟,而不是乔治和伊丽莎白,霍尔家的态度也就一目了然了。

    亚瑟瞪大了眼睛,吐出一口气,撇撇嘴表示自己的旁观,“反正,我就是球童。今晚就交给你了。”他清楚地知道,蓝礼绝对不是束手就擒、缴械投降的类型,今晚看不见的刀光剑影绝对不少。

    说话之间,阿尔梅达剧院就出现在了视线之内,透过窗户可以看见街道之上长长的车阵,等待停靠下车的车辆着实不少,随意一撇,就可以看到不少熟悉面孔,还没有进入剧院,脑海之中就可以描绘出预热派对之上的花团锦簇了。

    理查德-马丁缓缓地将车子停靠在了路边,亚瑟的视线余光一瞥,惊叹声不由自主地轻溢出声,“艾玛-菲丁疯了吗?她居然邀请阿里斯泰尔-史密斯(alistair-smith)?”

    阿里斯泰尔-史密斯,“舞台”的资深戏剧撰稿人。

    “舞台”是一份报纸,成立于1880年,这是世界上历史最悠久、同时也是影响力最大的舞台艺术报纸之一。这份报纸立足于伦敦,每周一期,面向全球发行,以资讯丰富、报道真实、分析准确深入而为英国和全世界舞台艺术爱好者、从业者所喜爱。

    在英国,几乎每一个戏剧工作、制作人、专业戏剧从业者,都会一期不落地阅读这一份戏剧周报;就连百老汇的戏剧从业者也不例外。在当代戏剧普遍低迷的情况下,这一份报纸却顽强地生存了下来,而且越来越红火,在专业和权威的道路之上走到了现在,其强大影响力,甚至超过了“泰晤士报”之于英国、“纽约时报”之于美国的地位。

    “舞台”是目前唯一一份从来不约稿的报纸,为了保持自己的权威和独立,每隔一段时间,他们都会更换一批顶尖自由撰稿人,希望保持撰稿人的专业、客观与深刻,形成良性竞争;只有很少很少的一部分业内大拿,能够在“舞台”之上拥有属于自己的专栏。

    阿里斯泰尔-史密斯就是这样的存在。他在“舞台”的评论专栏已经持续了将近二十年头,不久之前业内还传出消息,报纸有意将主编的位置交给阿里斯泰尔,不仅因为他的权威,还因为他的独到和客观,几乎世界各个角落的独立戏剧,他都会第一时间观看、学习、交流。

    进入二十一世纪之后,戏剧是一个非常非常小的圈子。像阿里斯泰尔这样级别的专业撰稿人,一出新剧登场之后,他们给予了差评或者批评,这出戏剧的成功率往往就将降低一半。

    他们的权威,来自于客观和专业,从来不会妥协,即使是大明星,即使是大制作人,即使是大投资,UU小说也绝对不会手软。因为戏剧行业已经衰弱了下来,他们正在坚守着自己最后的骄傲,这也是戏剧行业没有被电影产业蚕食的动力来源。

    人们经常好奇着,为什么百老汇的托尼奖和伦敦西区的奥利弗奖总是如此清高,甚至不屑于电影演员,而那些电影演员们也对于这两个奖项、对于戏剧始终刮目相看。上述内容就是原因:足够专业,足够客观,也足够权威。

    伦敦西区的任何一出新戏上演,阿里斯泰尔都会出席。有的是首演,有的则不是,更多时候,他会低调地选择某个出其不意的时刻,观看了戏剧,然后等待几天,默默地放出剧评,给剧组一个巨大的惊喜至于是礼物还是炸弹,就只有剧评揭晓时才知道了。

    习惯渐渐形成之后,很少人会主动邀请阿里斯泰尔出席首演了。因为人人都知道,他必然会观看,也必然会撰写剧评,而且绝对不会留脸面。甚至于,有些人发出邀请,阿里斯泰尔也根本不买账,反而还闹了一脸灰。

    刚才,亚瑟就注意到了阿里斯泰尔。即使是贵族们,他们也同样会阅读阿里斯泰尔的剧评,作为参考;这位业界顶尖剧评人,依靠自己的才华和能力,确确实实地在伦敦上流社会占据了一席之地。

    艾尔芙却没有大惊小怪,视线余光轻扫了一下,留意到了阿里斯泰尔的身影;等待亚瑟下车之后,伸出了右手,扶着艾尔芙走下车,她挽住了亚瑟的手臂,这才低声说道,“你怎么知道,不是安德烈-汉密尔顿邀请的呢?”

    单单以艾玛-菲丁的脸面,估计阿里斯泰尔完全不会买账。

    亚瑟认真想了想,不得不轻轻颌首,表示了赞同。只是,安德烈的这一举动,到底是帮忙,还是帮倒忙,这就不得而知了。

    阿尔梅达剧院门口的此刻,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拥挤热闹的景象甚至有些嘈杂吵闹,宽敞的街道两侧沾满了人群,大团大团的拥挤人群让这里看起来像是巴黎红磨坊那样的热门旅游景点,所有格调、所有气质、所有姿态都变得庸俗起来。

    剧院门口水泄不通地站着一大群人,正在探头探脑、正在高谈阔论、正在眉飞色舞;道路旁边满满当当地站在不同的脸孔,他们高高举起手中的牌子,“收购门票”、“请给我一张票”、“还有多余的门票吗”,双眼充满了渴望和哀求。

    视线之中的每一个人,至少是绝大部分,全部都盛装打扮,即使不是三件套、燕尾服、晚礼服,至少也是西装搭配衬衫,还有蹭光发亮的皮鞋,做好了观看首演的准备,礼仪到位;但人群着实太过喧闹,毫无优雅可言。

    艾尔芙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还好,父亲和母亲没有出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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